《长生仙箓》 第一章 长生(一) 天刚微亮,顾长生拿着木盘装了脏衣服到河边去洗。≯≯> 路上遇见邻居田祥,打招呼道,“祥叔早!” “早!”田祥停下步子,将肩上担着的两捆柴放了下来。看见顾长生穿得单薄,关心道,“早上天寒怎么不多加几件衣裳。” 她摆摆手,笑道,“干活干久了自然会暖和的。” 田祥摇摇头,不用想也能猜出这孩子心里想些什么。定又是为了省下银子为她义父抓药宁可委屈自己挨冻,“今晚过来祥叔家吃饭,宝儿有几件旧衣服,放在柜子里不穿也浪费。我让她娘给你改一改。” “这怎么好意思。”祥叔家境也不好,家里孩子多负担大却还是三天两头请她到他家里蹭饭,任她脸皮再厚也不好一直占祥叔的便宜。 “不就是一顿饭吗,有什么好计较的。”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秉性善良就是不懂爱惜自己,节俭过了头。“祥叔也请不起你吃山珍海味就是些粗茶淡饭,你不嫌弃就好了。” “怎么会呢。”这些年来要不是祥叔的接济,依她和义父三餐饿两餐的做法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田祥挑起担子道,“我还要送柴,就不多说了,晚上记得过来。” “好。”顾长生目送田祥走远,心里想着晚上该不该送份礼过去。整天叨扰祥叔一家子,每次都空着手去实在不怎么好看。只是,她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送礼。“这年头没银子还真不好办啊。” 她是个弃儿,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阎王庙门口。那一日正值大雪纷飞的冬季一片片雪花像是乱飞的鹅毛遮得天地一片混白,若不是义父及早现,她已经冻死,也就没有这十六年来虽是艰苦但也知足常乐的日子。 捡到她时,她的襁褓里除了绣着一个顾字,再无其他线索,义父叨念说自己这生注定是无儿无女的。虽是救了她,也只是因为彼此之间有一段缘分,也就不强求她随他的姓氏,让她姓了顾。 这个小村并不富裕,因为土地太过贫瘠,就算是风调雨顺也不见得会有好收成,大伙为了三餐温饱而担心,总是从天一亮睁开眼睛就开始为锅里的米还够吃几天而愁。压根没银子添香油买香孝敬阎王爷。 所以这阎王庙的存在本来就是奇怪的事,问起到底是谁建的什么时候建的,却已经无从考察,问起村里的老人,只说在她们年幼的时候这庙已经在了。 “任何东西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义父言简意赅这么说着,她也就依从的这么听。就算没人来烧香敬神的,她也照旧每日打扫清理,给阎王爷的神像擦拭。 她来到河边,见到田祥的女儿田宝也在,手里抓着木棍用力的捶着脏衣,长生喊道,“田宝。” 多年来靠着祥叔救济,她往来田家频繁和他女儿也成了朋友,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田宝有好吃的好穿的也愿意分她一份。 田宝闻到她身上浓浓的药,猜到她又是给她义父煎药了才过来。因为年纪轻,说话也没有忌讳,“严叔叔是不是好不了了?” 长生的义父都病了好长一段日子了,总是在咳嗽,喝了多少药了也不见起色,还是面容蜡黄枯槁,手也细得像是她爹砍的那些柴火了。邻里都在说那人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也说长生可怜,没了父母,连义父也要没了。 顾长生生气了,“你别胡说,我义父只是病好得慢些。再喝几副药一定能好的。” 长生素来脾气好,田宝意识到她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比谁都要紧张她义父的身体。暗暗骂自己说错了话,放下木棍,挨到长生身边,讨好笑道,“对不起,我也希望严叔叔能长命百岁。我爹常骂我不会说话,你就别气了。” 田宝长得标志,明眸皓齿的,是村里公认的美人,为了道歉挤眉弄眼的却是更见娇俏,顾长生笑了。 田宝拍手道,“你既然笑了可就不能再生我气了。” 顾长生拿出脏衣服来洗,“我哪有这么小气,对了,我刚刚遇到祥叔,他让我晚上到你们家里吃饭。” “晚上啊——”田宝拖着尾音,一脸踟蹰。 “你晚上有事?” 田宝看了看四周,见没人了才敢和她分享秘密,“晚上我约了隔壁的张全。” 顾长生啊了一声,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要说得偷偷摸摸的,“祥叔不是不同意你们一块么。” 她知道田宝喜欢她隔壁的张全,还私下往来了两个月,有一回夜里张全翻墙过去幽会被田祥现,田祥操起他家的斧子从村头追到村尾,最后是张家的大嫂出来求情才了事的。 田宝道,“我知道爹怎么想,说到底就是嫌弃张家没什么家底,怕我嫁过去吃苦,可我不怕吃苦,我就想和他在一起。” 顾长生摇头,“祥叔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嫌贫爱富怎么还会许我和你玩在一块。”这村里最穷困的人,她若是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 田宝挽着她的胳膊道,“你不一样,我又不是要嫁给你。长生,你能不能明晚再来吃饭啊,你若是过来了,我爹一定不许我出去。” “就算我不去你家吃饭,你们又能到哪?村子就那么丁点大,村头到村尾有人瞧见了总会去告诉你爹的。”上一回祥叔就警告不许再和张家的小子往来,否则就把她关在家,她倒是不怕。 田宝笑嘻嘻的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和张全跑到林子里去,这样就不会被人现了。” 顾长生阻止道,“不行。村里的人不是说过么,那林子晚上会闹妖怪,从前村里有人不信进去了,结果第二日现死了。” 田宝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我妹妹都不信了。你还信啊,也不晓得谁家编出来哄孩子的,你我出生至今,村里不是太太平平的。” “可是……”顾长生还想劝,说她胆子小也好,总觉得既是上辈人传下来的,总有他的原因。 田宝认真道,“没有可是,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和你说的,不许告诉别人更不许告诉我爹,不然我们就绝交。”把洗好的衣服扔进木盆里,叮嘱道,“我会和我爹说你今晚有事明晚再过来。” 顾长生叹气,她是不是被拖下水了,日后祥叔若是知道她知情不报,不晓得不会生她的气。 她洗好了衣服,回去时在田间遇到村尾的大婶,塞了几个番薯给她,她几番推拒,却是抵不过大婶的力气。“又不单是给你的,给你义父的,不够明天再来要。” 她义父有一张俊逸面皮,虽然守着一间四面漏风雨天漏雨的破庙,比风餐露宿强不到哪,却还是有媒婆曾经找上过门想要说媒。若不是后来得了病,她知道这个热情塞给她番薯,去年才做了**的大婶,会是下一个找上村里媒婆的。 顾长生笑着言谢,没了祥叔那一顿,厨房里剩下一些野菜,配合着几个番薯倒也能凑合着吃,反正好是一顿,不好也是一顿。 她回到庙里,看到义父正拿着扫帚在扫地,急忙把木盘放下,跑去抢过扫帚,“不是说好,这些活都由我来干么,义父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说。” 严无名自得病后眼力也不好使了,村里的人识字的只有义父一个,很多年轻人受不住村里的贫困都出外谋生了,每一回寄回家书,要读信回信的人,都来找义父帮忙。只是如今斗大的字就算放到他眼皮下,他也认不清了。 “你粗心大意的,这地总扫不干净。人的心和这庙里的地方一样,总要扫仔细了才会一尘不染。” 顾长生撇撇嘴,实在不晓得这多年没有香火的地方扫那么仔细做什么,扫了还不是一样会积尘,只要不到脏的住不下人就行。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其实她总觉得义父说话高深莫测,十句有九句是她听不懂的,她也不明白为何义父双眼还看的清楚时不离开这里。 他识字,到城里随便找到差事都比守在这间庙里要强。 严无名关心的问,“长生,今日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顾长生本来想提田宝的事,但又记起田宝说过若是她把事情张扬了就绝交,“没事啊。” 严无名不再多问,“去做饭吧,还有神像前的井水也换一换,买不起酒供奉,至少每日供的井水得要干净。” “哦。” 庙里还剩下半截蜡烛,严无名虽目力不好,点不点都无所谓。但她不得,吃饭时若是没有烛火,筷子常会夹空。 严无名道,“你杂念太多了。” 她是有些走神,整日都想着田宝的事,明明她脑子简单,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做饭就是做饭,擦桌子就是擦桌子。但今日就是奇怪,煮饭的时候也会想起田宝和张全去幽会的事,心绪杂乱。 第二章 长生(二) 严无名道,“去点蜡烛吧。八≯一中>文≯ ”她的筷子总是落空敲在桌面上,“我可不想一整晚都听着那嗒嗒嗒的声音,吃快些,吃完把烛火熄了就行。” 顾长生听话的拿起火折子去点蜡烛,那蜡烛只和她食指那样长。义父现在身子不好,就怕夜里若是不舒服要请郎中来看,到时候需要这蜡烛来应急,得省着点。 烛芯窜起火苗,微弱的光明其实能照清的地方有限,那立着的阎王像面目狰狞,豹眼圆瞪因为要镇四方恶鬼,造的时候自然是有多可怕造得多可怕。 那神像居高临下的瞪着她,她看着阎王爷看了那么多年,拿义父的话说,心中无鬼自然无惧。 忽然一阵风窜了进来,吹熄了蜡烛,这庙不论春夏秋冬都漏风,见怪不怪了。顾长生才要再点,耳边传来一声叫唤,“长生——” 她下意识的回头,当然庙里太暗,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楚。 严无名问,“怎么还不点蜡烛?” “我好像听到田宝的声音。”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太久没吃肉身子弱了出现幻觉,有些飘渺,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一样。 “田宝若是来了,定会进来找你。你有听到脚步声么?” 顾长生凝神听了一会,“没有。” “那就是听错了,不是说还烤了几个番薯么,番薯呢?” 她突然想起,把番薯搁在厨房的灶台上了,“我去拿。” “点着蜡烛去吧,不然你毛躁的性子,又是……”话还没完,就听到啪的巨响,人已经被门槛给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顾长生和严无名住在阎王庙后堂的两间空房里,她的窗外正对着一棵桃树,那桃树已是好几年开开过花了。她曾检查过并没有虫蛀的迹象,以为是养分不够,还曾和村里人要过一些肥松土灌溉。 想着这树若是能开花结果,摘下桃子拿去卖或许能换些前,可惜她努力了两年,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也就懒得去理这棵桃树了。 睡到半夜突然内急,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窗外月华圣洁映照中一片淡粉色似汪洋海浪在风中滚动,落英缤纷。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鞋子也不穿的跑了出去。 严无名站在树下,那棵花叶不生的桃树依然是花叶不生,只有光秃秃的树杈奇形怪状的往四周伸展。 严无名听见她的脚步,“怎么还不睡?” “义父不也还没睡么。”她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年有桃子吃了呢。 严无名抚着桃树的树干,“你知道么,桃木又叫降龙木,有辟邪驱鬼的作用。” 顾长生打了个哈欠,“这里是阎王庙,有阎王老爷在前边镇着,算没有这棵桃木,也没有鬼魅敢进来吧。” 严无名道,“确实是进不来,但出道外边就难说了。”他从较矮的树干上掰下一枝条,“以前我和你说过的故事,还记得么?” 义父和她说过各种故事,什么妖魔鬼怪的都有,“哪一个?” 严无名叹气,用那树枝敲了她的头一下,“你这样不长记性怎么得呢。”他徐徐开口,“从前有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遇到一个老妇坐在河岸上的石头上哭泣,她好心的问这名妇人因何事而伤感。老妇往河里指了指与她说自己的鞋子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头,那女人见河水清浅,便好心下河去给她捡……” 说到这里她倒是有印象了,接话道,“结果那老妇是水鬼变的,把女人拉下河里做了替死鬼。对么?” 严无名淡笑点头,“你记得就好,很多人说鬼话连篇鬼话连篇,你要记得鬼的话信不得。” 她心里疑问,那女人也不知道那老妇是水鬼吧,若是知道跑还来不及了,哪还会给她捡鞋。 这阎王庙不大,有人来拍门,且拍的用力急促,很轻易就能听到那响动。小村的村民要一早起来劳作,都是早睡早起的。她纳闷着是谁,到前边开了门,就见田祥拿着火把,一脸着急的问,“长生,见到宝儿了么?” 顾长生摇头,“没有啊,田宝怎么了?” “她说有事要来找你,结果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顾长生懵了,田宝虽然胆大,但还不至于恣意妄行,她心里该清楚若是回去晚了,她爹娘一定会担心。“去问过张全了么?” 田祥一听知田宝没来过,便气道,“她说来找你只是个谎,敢情又是和张家的小子偷偷摸摸去了,看我找到她不把她的腿给打断了。” 顾长生心绪不宁,拉住要赶去张家的田祥,心里生出害怕,害怕若是到了张家,田宝不在……“祥叔,田宝今早和我说她要和张全进林子里去。” …… 田宝被现溺死在林子里的湖泊中,清晨的阳光照在那平静光亮的湖面上,印证了她十六的花样年华骤然离世,她身子浮肿泡在水里,捞起来时双目睁着嘴巴张开,像是受了惊吓。 昨夜田祥赶去张家现张全也是迟迟未归时便打算进林子去找,只是田祥的老母死活拉着,拖到了天亮才肯让他去。 田祥认定了是张全杀人弃尸,便去了县衙告状。田宝的尸被带回了家中,安置在她的房间里。田家没有银子请人来做法事,按照乡里丧事的惯例,在门外挂了白布招魂。 田宝的母亲让人刻了灵位,置了一口便宜的棺材,打算等县衙的仵作来看过后就下葬。 那一日,顾长生给严无名煎了药后就去了田家帮忙,到了戌时才回去。天已经是全黑了,村里因为田宝的死,陷入了恐惧。村民都道有妖怪作祟,一天黑就跑出来吃人,不敢在外头逗留。 顾长生一直为当初没有拦下田宝而后悔,若是那天她有坚决的告诉她那林子去不得,或者把这事情告诉给田祥听,哪怕是要绝交。也比田宝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有了要好。 她再也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长生。” 长生猛然回头,道路太暗,田宝的母亲特意给了她火把照明。田宝穿着她出事的那日穿的那身碎花裙子,一身**的站在她眼前。那裙子是田宝生辰时她母亲省吃俭用给她买的缎子裁的。让她这个孤儿很是羡慕,所以记得格外的清楚, “田宝?” 她帮着田宝的母亲为田宝整理遗容时,她触及过她的身子,那是冰冷的没有了任何气息,她肯定田宝是死了的。 那她眼前这个人…… 田宝很是艰涩的道出事实,“你别怕,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我不会害你。我只是心愿未了,回来再见见我的爹娘。” 这是长生从小到大第一次见鬼,但她内心一点恐惧也没有,她日夜和阎王像相对,连面貌狰狞的阎王像都是敬却不畏,何况田宝的外表与她死前无异。“你爹已经是告官了,衙门已经贴出了告示在通缉张全。” 田宝道,“不必通缉了,他也死了。” 顾长生讶异,林子里并没有现张全的尸,“那天到底是生了什么事?” 田宝边落泪,边娓娓说来,“那一夜我说去找你,离开家后就和张全进了林子,我们在湖边……”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到一半难以启齿,便跳过了这一段,“我感觉有东西拖住了我的脚把我拉进湖里活活溺死了。弥留之际我见到有个满身是火的妖怪把张全一口吃进了肚子。” 顾长生想像从前一般拉田宝的手,却是触及一片冰凉,那寒意像是游走的蛇霎那就在她身子上游窜,冷得长生不得不松手。“怎么会这样。” 田宝道,“你我已经是人鬼殊途,不久就会有鬼差上来,拉我下地府去报到。以后就真是不能再见了。” 顾长生记起严无名说过,人死后会下地府入轮回再世为人,“你会投生到哪一户人家?我可以去看你,也可以告诉祥叔他们,那样他们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田宝哀伤道,“像我这样怨气太重的鬼,是不可能马上入轮回的。会被困在地府里直至怨气消了才能投胎。” 顾长生问,“怨气?你方才说心愿未了,是因为这个么?” 田宝点头,“我爹一直说张全并不可靠,我三番两次为这和他争吵,却是到死才看清张全的为人。那日我被拉进湖里,张全竟是吓得拔腿就跑见死不救。我爹是对的,我因为这样的男人而死了真是不值得,我如今只想亲口和爹娘说一声对不起,他们的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这若就是她的心愿,并不难啊。“我和你现在回田家去。” 田宝可惜道,“回去也没用,我爹娘看不见我,不止我爹娘,该说全村的人除了你,没人能看得到我。” 顾长生为她着急,她说鬼差就要来押她下地府了,若是她下了地府年复一年怨气都不去,那不是生生世世做不了人。“那怎么办?” 田宝垂眸楚楚可怜道,“我有一个法子,只是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帮我。” 她们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小时候有一回她想吃蛋,田宝知道了便爬到树上给她掏鸟蛋,结果却自己从树上摔了下来左手脱了臼。那时她就想着两人的情谊是怎么都不会变的,顾长生义不容辞问,“你说吧,什么法子?” “鬼是可以附在人的身上的,只要你心甘情愿让我上身,让我亲口和我爹娘说上几句,我便再也没有遗憾。”鬼上身么,顾长生想着,听到田宝道,“你若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不,我答应你。” 田宝含笑,道了谢,便是朝她慢慢的飘了过来,突然耳边回响起义父说的那个故事,鬼话连篇鬼话连篇,你要记得鬼的话信不得…… 但她觉得凡事总有例外,田宝是她的朋友啊,活到十六年唯一的一个朋友…… 第三章 奈何桥 在水中浮浮沉沉,灭顶的窒息和难受让梦中的田宝拼命的求生挣扎,她想呼喊,一张口便有冰冷的水灌入她的嘴巴里。≧≥≧ 隐约中湖边有她心心念念爱人的身影——张全救我,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是瞧见那窝囊的男人在吓得面无血色后狼狈的弃她于不顾,自己逃了。 怎么会这样,若是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会被背叛,还不如两个人一块死了算了,这是田宝失去意识前最后沉重的怨念…… 顾长生缓缓的醒了过来,四周的景物也由模糊过度到清楚,她所在的地方一寸日光也没有,奇怪的是她却是能很清楚的看见寸草不生大地,光秃的树杈和赤红的天空。 这是什么地方?顾长生手脚软的站起来。 “田宝。”她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只想着田宝不会来不及道别就被抓下地府了吧,便是心急如焚想要去找。 身后突然有人问道,“你要去哪?”一条绳子灵动得像是蛇游了过来绑在她的腰间,那人走到她跟前,黑衣黑帽脸也像摸了锅底灰黑得出奇。“该跟我去枉死城报到了。” “什么枉死城,那是什么地方,我不去。”顾长生警惕的盯着眼前打扮怪异的男人,村里的人她都认识,没有一个长得这么奇形怪状的。她曾听过有种人专门以贩卖人口做买卖,她不会这么倒霉就遇上了吧。 “你以为这里哪,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么。” 长生动手想解开腰间的绳子,绳子却是越解越紧,勒得她的腰也越来越细,就像是平时被她用力拧紧的湿衣服,细得让她瞠目结舌。“我的腰怎么……” 鬼差道,“我劝你别费力气了,这是捆魂锁,专为你这种死了还不安安分分的死掉的鬼魂备着的。” 顾长生结巴道,“我死了?” 鬼差道,“当然是死了,这是地府,人死后才来的地方,你若是没死怎么会在这。” “怎么可能,我死了,你是不是搞错了。”她答应让田宝上身,让她亲自和爹娘告别,不是该帮完了就功成身退,最后还是在村子里醒过来么。 鬼差见她不合作,索性凭空变出一本册子,沾了沾口水翻了几页,问,“可是田家村人氏姓顾名长生?” 顾长生答,“是。” “那就没有抓错,你死于天宝二年十月初九。我这是按本子办事,绝不会拉错人的。”鬼差把本子塞回怀里,拉着绳子那头,像是牵牛一般要把她拉走。 长生眼明手快手脚并用的死死抱住身边的枯木,“我不信我死了,我若是死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就是病死烧死淹死上吊死,也总有个死法。” 鬼差骂道,“我在这里当差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麻烦的。算了,看在你一副注定的短命相倒也可怜,让你死也死得明白好了。”他又是从怀里翻出蓝色的瓷瓶,“这是上一次和判官大人赌钱赢来的,我还没用过,今日就拿你来试试。” 他拔掉瓷瓶的塞子,又是吐了口水和在里头,抹在长生眼皮上。 顾长生还未来得及嫌脏,眼前就有画面生动的浮现出来,身临其境。她见到田宝在上了她的身后,并未如她说的去了田家,而是朝着林子的方向走了。去到她溺死的那个湖泊,一步一步朝深的地方走…… “我不信!”她声音极大,画面整个碎开,眼前所见的又是地府的死气沉沉。 鬼差道,“那是水鬼,若是不找替身入不了轮回,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傻,鬼的话也信。你还是听听话话,跟我去枉死城登记过名字我就送你回上头。” “你要送我还阳?” “你是怎么听的,我是说送你回上头,你的魂会留在你溺死的那个湖里直到下一个不走运的家伙做了你的替身。” 那是要她去害人么,临近那湖泊的只有田家村一处是有人烟的,“我不要找什么替身,害人的事我不做。” “你不做可就要一直困在那湖里头了。”他之前拉过的几个水鬼起初也和她一样的反应,到后来受不了不见天日的日子,做鬼的凄楚可不是这些凡人能想象的,过上一天一年或者十年,这丫头就会明白了。“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没有你也会死在天灾**里。” 顾长生求道,“你能不能放我回去,我还有义父要照顾,他生了重病,没有我给他煎药不行的。” “每个鬼下来后都说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八岁稚子要照顾,都放回去了那不是天下大乱了。跟我走吧。”他扯了扯绳子,长生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赖在原地。鬼差变出一根木棍,“我好言好语跟你讲的,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你知道我怎么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鬼么?” 顾长生道,“大哥,你让我回去吧,大不了我回到阳间,我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鬼差里头的确是有贪钱的,但我看你这一身粗布麻衣,就算让你回到上头也是分文没有,你用什么买冥纸?” 这鬼差问的问题也真是够实际,“我不管,反正我不去枉死城。” “臭丫头。”鬼差动了怒,嘴里的舌头越吐越长,垂在了他的胸口上,“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晓得怕了。”他举起木棍要往她头上打,顾长生闭眼,不晓得鬼的痛楚和人的痛楚感触是不是一样,一棒子敲下来,她脑袋会不会开花。 她感觉额头烫,虽是闭眼还是感觉有金色的光穿过眼皮,过了一会,等她再开眼时,地上只留下了那鬼差的衣服长生,棍子和一蓝色的瓷瓶。 …… 拿着三叉戟的小鬼正指挥着今日来报到的鬼魂有秩序的前行,边是大喊,“寿终正寝的一队,往森罗殿去。死于非命的一队,朝枉死城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鬼的脖子像是无骨的面团直接拉伸朝着后背的方向扭转,见是比他高级别的鬼差,獠牙外翻的嘴弯了起来,讨好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长生紧张得不得了,好在她头上的帽子偏大,直接盖住她半张脸,没把她游移不定的眼露出来,“我……我想问问……哪是回阳间的路。” 小鬼恭敬的问,“您又要到上头去引魂?”顾长生点头,小鬼继续道,“过奈何桥,出了鬼门关再过黄泉路就能上去。奇怪了,您是鬼差往返阴间阳间稀松平常,怎么会不认得路呢。” “这个……” 长生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应付过去,小鬼已经自行帮她解答了,“该不会是新来的吧,难怪这衣服看着不太合身。”顾长生个子矮小,穿起鬼差的衣服后摆拖地,“这管衣服的阴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是越来越懒了,也不给您量过改好了再,就让您这么穿上了。” 这衣服是长是短都好,不关她事,她只想快快问了路回阳间,免得逗留久了被人现,“奈何桥怎么去?” 小鬼正要回答,却是现队伍里有人因插队而吵闹,他立马过去制止,挥着他的三叉戟骂道,“这是地府,不管你生前是地痞流氓还是一方恶霸,到了这里都一样,给我安分点,听到了没!” 生事的男鬼穿着富贵,塞了一些冥纸到那小鬼手里,小鬼偷偷瞥了一眼,满意道,“你就站这吧。” 长生看到那被插队苦主的与她下来时一样也是粗布麻衣穷人的打扮,只觉得在上头世态炎凉也就罢了,到了底下做了鬼却还是见钱眼开,“我明明看到是这老人家排在前头的。” 小鬼过来笑道,“大人您新来的有所不知,这些鬼不管是要入六道还是要下十八层地狱,都要到森罗殿见过阎王爷,由阎王爷翻过生死簿依据生前行善行恶来做决定。” “这和让他插队有什么关系。” 小鬼怕引众怒,竖起手来挡在嘴边小声道,“阎王每日见的鬼名额有限。”他把收来的冥钱分一半塞进顾长生的手里,“其他鬼差小鬼也是这么做的,这是小人的孝敬,望大人不嫌弃。” 她要冥钱做什么,回到阳间拿这冥钱去买东西只是讨打,“我不要这个,你还是还给那个人……鬼吧,该站哪就让他站回哪,是你自己说的谁都了这里都一样。” 小鬼心里骂了一句倒霉,舍不得却又不敢违背,只能把冥钱还了回去,让他们排好队。边是抱怨,“也不晓得上头生了什么事,下来报到枉死的冤魂一日比一日多。” 顾长生又问了一遍,“奈何桥怎么去?” 小鬼指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就见了,大人要上阳间可要动作快些了,到了卯时一旦鸡鸣鬼门就要关了。” …… 奈何桥奈何桥,过了奈何桥,七情六欲皆断了。 孟婆汤孟婆汤,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遗忘。 孟婆对着过桥的鬼魂反复的吟唱,桥下的忘川河散着一股浓重的腥味,即便是捏着鼻子,依旧感觉胃里恶心像是她做的鱼汤放了好几日后出的恶臭。 河水是艳红艳红的,由东北流至西南,河面宽广,架着三座奈何桥。鬼魂分成三批,由桥上经过。河水偶尔冒出几个气泡,还有波浪晃动,长生凝神看得仔细了。这才现哪里是波浪,里头布满蛇虫鼠蚁,不停的在蠕动。 第四章 忘川河 孟婆舀了一碗自己特制的孟婆汤,喊道,“田家村人氏田宝。≥≧ ” 顾长生一怔,把遮掩的帽檐稍稍往上翻了翻。田宝站在奈何桥旁望乡台上,这望乡台是阎王爷所设,能看到鬼魂阳间家中的情形,在投胎前最后看一眼,也算了了这一世的尘缘。 田宝见到自己的亲人正为自己的死沉浸在哀恸中,泪眼朦胧自语道,“爹娘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弟弟妹妹要乖乖听话。”她顿了顿,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其实是顾长生。“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做游魂野鬼。” 孟婆递给田宝孟婆汤,“喝下这碗汤,过了桥你就能重新做人了。”正要等田宝喝下汤后放行,眼角却是瞅见顾长生呆呆的站着,不知是有何事,孟婆便问,“鬼差有何吩咐?” 顾长生道,“我想过桥。” 田宝手一抖,碗里的孟婆汤差点没洒,定定的看着长生伪装的鬼差,与帽檐下那干净的眼睛对上时,只觉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孟婆道,“这时辰还上去?就快要鸡鸣了。” 顾长生道,“有急事,一定要立马上去办。” “是不是又有人猝死了,需要您上去勾魂?那您先过桥好了,免得错过了时辰。阎王要人三更死,可不能留人到五更。” 话音才落,阎王殿的方向却是响起巨响,震得长生耳鸣。她曾有一回在田间帮着田家劳作时听见过春雷在天际炸开的声音,当时以为那便是世上最大的最强烈的响动了,而今一比当真是她大惊小怪了。 等待过桥的几万鬼魅都经受不住双手捂耳,却还是感觉声音尖锐得像是戳子在不停的刺着两只耳朵,耳膜痛得厉害。 然后大地开始晃动,宛如地龙要翻身一样,长生看到脚下的土地开始不规则的龟裂,那裂痕一直蔓延到了孟婆桥附近。 田宝就站在桥边,脚下本来坚硬的土石突然松垮一大块一大块的裂开落进忘川河里,田宝躲不过,身子跟着往下落。长生往前一扑,及时拉住了她的手。 顾长生咬紧牙关,好在她平日操持家务力气还算不小,她喊道,“抓牢了。” 忘川河河水肆虐翻涌,许多运气不好的鬼魂落了下去,一瞬间就被里头的蛇虫鼠蚁给淹没,从他们张大呼叫的嘴巴里钻进,又从眼耳口鼻中钻出。 田宝道,“你何必救我,你不气么?” 长生改用两只手来拉她,脚尖勾到地面有个凹点,便是用脚尖插进去,正好借力,“你当我傻子好了,气你和见死不救是两回事。” 原本等着过桥投胎的鬼魂是鬼哭神嚎鼠窜狼奔,前方一片大火烧来,度之快让这些鬼魂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是灰飞烟灭。 “快把通明宝镜还来!”一声正气凛然的喝声后两个黑点飞到空中激烈碰撞,许多的火星散落,掉在了奈何桥上,竟是一下子就把桥给烧断了。 其中一个黑点主动停下了撞击,望着底下的惨况怒道,“你可知道今日本该有五千六十三个鬼魂要投生为人,一万二千个鬼魂要入畜生道,如今你烧死了这么多鬼,又是烧断了奈何桥,乱了人间地府秩序,该当何罪。” “地府是你阎王爷掌管的地方,管不好是你阎王无能,与我何干。” 顾长生抬头,那对峙的两个,一个燕颌虎须和她庙里供奉的阎王爷如出一撤,另外一个十七八岁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田宝抓着顾长生的手,本是想着踩着岸边的凸出岩块往上爬,哪知岩块经不住踩踏,松脱,反倒差点把顾长生往下带。 顾长生喊道,“快试试再找找有没有踩踏的地方。”她看田宝也算是身形窈窕了,哪知道会这么重。 阎王袖里乾坤取出一金环往空中抛去。金环在空中旋转变大,射出金色的光芒,朝那少年袭去。 少年闪躲了几下,凭空变出几把带着黑气的宝剑与之相斗。几个回合下来,金环不见任何颓败之势,反是宝剑妖气渐隐,一个重击被打了下来,直直插在地面上。金环飞去套住少年的身子,迅缩小,将他双臂困于腰侧,动弹不得。 少年笑道,“看来你是早有准备了。” 阎王道,“你还是束手就擒不要做困兽之斗了。这是东岳大帝的宝物,水火不侵,就是你的火也不能损之分毫。” “是吗,即是仙家之物最是玷污不得。”少年看了一眼他的宝剑,那几把剑飞了起来划破他的双臂。血液带着黑气顺着手骨的线条流下,金环一下子就象蒙了尘的明珠光芒暗了下去,“哐啷”一声落了地,少年捡了起来,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东岳大帝的东西若是在你手里遗失,你可是要丢脸丢大了,还给你好了。”他把金环朝阎王掷了回去。 阎王衣袖一挥,金环改了方向,沉入忘川河里,一时激起惊涛骇浪。少年笑道,“这忘川河里的蛇虫也是你们所放,若是生前造孽便把他们扔进河里受蛇虫咬噬,归根究底今日有此一祸也算是你们自己造孽。” 方才大地震动裂开,有鬼魂直接落进河里,也有鬼魂和田宝一样抓住了东西挂在河边努力要往上爬。因为金环的落下,河水顿时又是翻涌上升。长生看着朝高处打来的河水,像是一锅混合型的浓汤里头混着蛇肉鼠肉,可惜腥臭无比。 她和田宝被河水卷了下去,那些蛇虫鼠蚁从眼睛耳朵钻出来的画面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 她抱着田宝,身子往下沉。进到水下的一刻,她瞅见她的四周数不清的鬼魂被咬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已痛得无力挣扎。 地府的刑责意在通过让有罪的鬼魂受刑来恕罪,只要没把他们拉上去,他们就会一直这样被蛇虫噬咬,受尽**上的苦痛。 顾长生胆怯,实在不想自己也变得这样“惨不忍睹”。眼珠子被吃掉了,不晓得以后还看不看得见。她心里想着同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托着她往上浮,离开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比洗脚水还要腥臭的忘川河水都吐了出来。 屁股突然犯疼,原来是有蛇朝她浑身上下最多肉最嫩的地方咬了一口,田宝度极快的抓过蛇扔回河里,“你没事吧?” 顾长生摇头,冷静下来后才现自己和田宝坐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之上。那花朵极大,纯白的颜色,载着她们两个朝忘川河的对岸飘去,所到之处河水变清变净,蛇虫也纷纷退避。 有鬼差看到了这异象,吃惊道,“地府千万年来草木不生,怎么会有莲。” 莲花飘到了对岸,田宝够着奈何桥上没断掉的一截石栏,先上了岸,又是把顾长生拉了上去,她看了鬼门关一眼,道,“趁着奈何桥断,鬼差没有法子追过来,你快走吧。” 长生的帽子在落水的那会就掉了,身份已被识穿,她若是不赶快逃,冒认鬼差更是罪加一等。田宝道,“若是还有缘,来生再见。” 顾长生最后看田宝一眼,心思百转,气田宝的欺骗但更多的是分别的难过。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了第一声鸡啼,抓紧时间冲出了徐徐要关上的鬼门。 那少年飞至鬼门关前,阎王爷紧随其后要追,少年食指一划,眼前出现一片火海阻了阎王去路。在鬼门关最后关紧的一刻挤了进来,却是极为不凑巧的,衣摆被石门夹住滑落,而他里面什么也没穿。 顾长生瞠目的看了好一会,这才克制不住,大声的喊了出来,“啊——” 少年慢慢悠悠的把夹住的衣摆给撕破,警告道,“闭嘴,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有损失,再喊我把你烧了。” 长生闭嘴。 少年重新把衣服穿上,问,“你是何方神圣?地府万年来积累了太多的怨气已经生不出草木了,你却是能让忘川河上生莲,怕是连天上的星君也做不到。” 顾长生害怕的摇手,“我什么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残暴,一把大火烧死了多少冤魂,若是不高兴要对付她,她也是在劫难逃。 少年走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左看了看右看了看,从她的眼睛到嘴巴无一遗漏,最后得了结论,“怎么看你也不像有神通的人。” “我只是想还阳,我义父还在阳间等着我回去照顾。” 此时响起第二声鸡鸣。少年松手,玩味的笑道,“你要还阳?那可要手脚快些了?”他见长生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又是道,“现在鸡啼了该是寅时,只等卯时一过,太阳出来,你若还走不出这黄泉路……” 她再笨也听得出是话里有话,边顺着少年的话小声问,“会怎样?” “我是无所谓,至于你嘛——”他想了想得怎么形容,后来瞥见被撕破夹在关门的碎布,便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那布一下子燃了起来,烧成了灰烬,“也没什么,灰飞烟灭而已。” 顾长生惊恐的回身看那黄泉路,漫漫长路弥漫着散不去的烟雾,压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心里在哀嚎,她到底是往哪里走才好啊。 第五章 新的旅途 顾长生选择笔直向前,想着这黄泉路再宽与其胡乱打转走碰运气,不如直直走,总会有走到头的时候。 哪知走了好久,也不晓得是这条黄泉路真的很长,长到她无法估计,还是她根本迷了路,总觉得老在一个地方转圈圈。 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后,“鬼差引魂时你没把路记下么?” 她醒来已经是在地府了,就算她曾从这黄泉路经过,这里一个标志性的东西都没有,烟雾缭绕的她要怎么认路。 她看向少年,眼里充满了祈求,虽然知道这种眼神对毫无怜悯之心的人来讲丝毫无效,但黄泉路上鬼影也没有一个,她能求的只有他了。 少年无情且冷笑道,“你觉得我若是认得路,为何还要跟着你这个傻子到处走。我是跟着上阳间勾魂的鬼差下来的。”没人给他引路他一样走不出去,“无所谓,大不了就等到子时鬼门关再开。阎王定是会派鬼差来追捕,我随便抓一个让他带路一样回得去,不过你就没机会了,天就要亮了。” 少年于是席地而坐,似乎在等待第一道阳光照下来将她化成黑烟的凄惨模样。长生也跟着坐了下来泪珠子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直落。少年问,“你哭什么?” 他也问得好生奇怪,她就要死第二次了,自然要提前哭一哭,“为我义父哭,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是他收留早就死了,却还没来得及孝敬他,又要他白人送黑人。” 她可是亲眼见过祥叔祥婶为了田宝的死悲痛欲绝,如今却是要义父也去感受那种悲痛,她当真是不孝。 少年道,“别哭了。” 反正她横竖都要死了,也不必再怕他威胁了,长生哭得眼泪鼻涕流一块。 少年五指钳住她的脑袋,凤眼眯起,“我说过别哭了,你是耳朵聋了么。”顾长生静了下来,没了她的哭声干扰后,好像隐隐约约有飘渺的笛声传来,少年凝神道,“这是从阳间飘来的,跟着走吧。” 笛声将他们带回了地面,等长生回神人已经是回到阎王庙了。 严无名放下笛子,“义父!”长生高兴得跑过去想给个拥抱,两手却是穿过严无名的身子落了空。对了,她此时已经是鬼了,义父也看不到她才对。 少年见到阎王的神像眼耳部分被红纸盖住,红纸上画了符,封住了神像的五通,既看不见也听不见,难怪这个鬼魂能大大咧咧的进到阎王庙里来。阎王想抓他,而他就在阎王眼皮下,倒是有意思。 严无名道,“我用符保存了你的尸身,还不快趁着天没亮,回到你的尸身去。” 顾长生指着自己讶异道,“义父,你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说话?” 严无名视线对上了她的方向,用以往语重心长的口气,“我教过你几回了,做事说话先经过脑子,分清楚什么先做什么后做,现在是说废话的时候么,跟我去后堂吧。” 顾长生看着自己的尸体,感觉还真是有些奇怪。因为家贫,她虽十六了却是一件女儿家的饰也没有,更别说铜镜这样的奢侈品,她只在洗衣服时隐约从清澈的河水倒影里看到自己的长相,但毕竟也不清楚。 她还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长相了。 严无名稍稍把黄符掀开,露出她惨白的脸,“一会我把符撕开,你就立马躺回你的尸身里头,听到了没有?” 严无名撕了符,长生照着他的话躺进自己的身子。她手脚原是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能飞上天,可是这般一躺下去,像是给自己穿了一件厚重的盔甲,能明显的感觉到自身的重量在增加。 等她再坐起来,正好窗外的天东边的一角亮了。她手抵在床沿上,能感受到木头**的真实的触感,她终于活过来了,“义父。” 严无名虽看不清,从声音里也能听得出她在笑,“我还没骂你呢,你若是牢牢记住我的话,也不会有这一劫了。” 顾长生撇撇嘴,低头认错,“我答应义父以后会用心去记,乖乖听你的话。” “以后么……”严无名喃着,嘴角却忽然溢出血来。 顾长生着急道,“我这就去给义父煎药。” 严无名用袖子擦拭嘴角的血,“不用了,你去我房间帮我把床底下的包袱先取来。” “……哦。”顾长生听话的离去。 少年看着窗外那棵桃树,笑道,“想不到我能得见神农一族的秘术。” 严无名走到桌子边,倒了杯水,“今日有贵客临门,只是家徒四壁没有好茶招待,这井水也算是清甜,还希望不要嫌弃。” “我只是好奇来看看是谁用还魂曲帮了我一把。”少年将严无名上下打量,凡是修炼到一定的境界皆会散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或是仙气或是妖气,而这个人却将自己的气息掩藏得很好,若不瞧个仔细,当真以为不过是一介凡人,可见道行不浅。 严无名道,“你怀中的宝物可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我奉劝你还是归还的好。” 顾长生把严无名要的包袱拿来了,严无名把包袱打开,最先露出的是白花花的银子。长生从不晓得自己的义父还藏了这么多私房钱,明明他们穿得简朴,吃得也简朴,连买药的钱都是她一文一文的攒下的。“义父,你有这么多银子怎么不早说,我可以给你请更好的大夫,买更好的药。” 严无名道,“这些银子是给你做盘缠的,你死而复生扰乱了阴阳,地府的人不会就这么放过你,定会派鬼差来缉捕,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严无名说得认真,而她也晓得这绝对不是玩笑,“可我不想离开,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没有出过田家村,何况义父你也需要我照顾。” 她想抱住严无名的胳膊哀求,以前衣服洗不干净,神像擦不干净被义父惩罚时,她都是靠这招逃过的。但这一次却是被严无名避开了。 “你本来已经死了,是我私下帮你你才得以还阳,你晓得鬼差若是追来,知道我包庇了你,我会如何么?我会折阳寿。”顾长生愣住,听见严无名又问,“你想连累我么?” 她会害得义父短命么,这世上她只有义父一个亲人了,她知道长久以来村民都觉得是苦了她,她却是不以为苦,只要义父能好就得——“不,我想义父长命百岁。” 严无名道,“那你就该走。昆仑山玉虚派的掌门曾经受过我的恩。”他拨开压在上头的银子,拿出底下的玉牌,“你拿着玉牌去见他,他自会收你入门下,此后你就在玉虚派修行,能不能有所成,就看你机缘了。” 顾长生梗咽道,“我若是走了,谁照顾义父?” “村里都是心善的人,他们会照顾我。你我父女一场,外边桌上那只笛子你带在身边,也算是留作纪念。” 顾长生不舍的跪地磕了几个响头。 严无名问,“你记得我为何给你取名长生么?”顾长生抬头一脸茫然,严无名不强求她记起,“快走吧,走得越远,鬼差找不到你,就越不会连累我。” 顾长生吸了吸鼻子,拿起包袱离开了这间她住了十六年的房。 少年一直在一旁看着,“你们人还真是奇怪,为什么你不告诉她,你活不过今晚。神农族的秘术虽能帮人续命,却是得用命来换命。” 严无名道,“你不明白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想要弄明白,你外表虽是人,可惜里头装的不是人心。我为何会那样做,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懂。” 少年不在乎的笑了,出到前堂看到顾长生把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供在了阎王神像前。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愿意把所有的银子留给阎王爷,只求能保严无名长命安康。 …… 她走了三天三夜,累了就随意找个地方休息,饿了就摘树上的野果充饥,反正就是不停的走,翻山越岭千辛万苦后终于见到了城镇。 昆仑山该怎么走,向南还是向北她压根不知道,便打算进城问了人再说。 大城镇和她待过的田家村是两个面貌,大街两旁房屋林立,往来的百姓穿着也特别好看,至少不会像她,脚上的鞋子因为这几日的跋山涉水和她严重抗议,大拇指那里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她的脚趾头。身上的衣服上满是补丁,都是她为了省钱,舍不得丢补了又补补了又补,于是衣服上什么五颜六色都有。 她的肚子叫了,这几天都吃果子,她也好想能换换口味。她看了一会那卖包子的摊位,咽了口水以后还是认命的打算继续吃包袱里备着的果子。 那卖包子的小贩是个老人家,从蒸笼里取了一个馒头,慈眉善目的走过来递给顾长生,长生摇头道,“我没有银子。” 老人家笑道,“我要收摊子了,就卖剩下这最后一个,不用钱的,给你吃吧。” 顾长生闻言含笑谢过,接过馒头两三下就吃完了,眼角瞅见到街口小巷那坐着好几个乞丐,一个个虽面上布满了污垢却是比她长得都胖。 “这个拿去吧。”老人家又是塞了两文钱到她手里,她愣了一下,才要解释自己不是乞丐。那老人家却已经是收拾完摊子,背起谋生的工具同情道,“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出来要饭。” 第六章 杨府 “我真的不是乞丐。八>一中≥文≥ ”她看着老人家的背影,只能自言自语。 身后响起了笑声,转头就见到在地府也算与她共患难过的那少年正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你的骨气就值两文钱。” 顾长生并不气恼,这两文钱是那老人家的一片善意并不似少年说的出自羞辱,虽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饿肚子真是不好受,若是收下,明日还能再买一个包子。她把那两文钱小心收好,“你怎么会在这?” 少年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你我都是被地府缉捕的人,你能逃往这个方向,我就不能往这走么?” 长生听得他肆无忌惮提及地府,紧张的竖起手指挡在唇边,好歹也算是“逃犯”,该要多低调有多低调才对。她贼头贼脑的四处看了看,很怕百姓若是听到了会把她当妖怪杀了,“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少年道,“为什么要小声。”他说着拉住路上一个路人,指着顾长生道,“她方才说自己从地府回来,你信么?” 那不就是鬼么,路人看了看烈日当空,又是看了看顾长生留在地上的影子,“小姑娘没睡醒吧,前边过两条街左拐有一家医馆,那的大夫医术高明,我娘失眠多梦也是他给治好的。” 顾长生只能跟着傻笑,大白天少了氛围渲染,没有人会信她这么玄妙的经历,要不当她没睡醒,要不直接把她当疯子。 那路人临走还好心的问要不要带她去那间医馆,他认识那大夫,买药还能算便宜。顾长生和气的拒绝了,然后打算和少年分道扬镳,“再见。” 少年一把扯住她的马尾,痛得她头皮差一点没跟着根一块被扯出来。“你知道昆仑山在哪么?” “不知道,但路在嘴边,沿途一直问总能走得到的。”她天生乐观,总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少年道,“我知道昆仑山在哪,而我正也要往那方向去。我身边现在缺个丫鬟端茶递水,你要不要做?若是愿意做,一路上包你食宿。” 顾长生有一瞬的心动,毕竟她没银子,才走了这么几天就在为衣食住行忧心。可一想他在地府的恶行,又怕一答应就是上了贼船,到时候专门带她往一些危险的地方去闯。她委婉道,“我笨手笨脚的,就怕服侍得不够周到,你还是另外找人吧。” 少年笑,“你以为我说问你,就真是让你考虑么?”他竖起食指,有火苗从指尖那窜了出来,绕着他的食指螺旋形的打转,听话得像是被他驯养的小猫小狗。只是这火若是烧到别人身上,就未必这么听话了。 他又重复道,“我身边现在缺个丫鬟端茶递水,你要不要做?若是愿意做,一路上包你食宿。” 她没了底气,只能认命,“……做。” 少年将她带到城里最富贵的一所宅子,匾额上铁画银钩题着杨府二字。他推了推她吩咐,“去敲门吧。” 顾长生不解,“不是要去昆仑山么?” “去之前我还有事要办,还是你有什么意见?” 长生清楚这个人掌着话事权,说要如何就要如何,他虽是笑着问她,但她的意见对他来说压根算不上意见,她已经学乖了,“我去敲门。” 少年交代,“以后要喊我少爷,自称奴婢。”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少爷你叫什么名字?日后别人问起,我……奴婢也好回答。” “名字么。”他想了一会,让顾长生不得不起疑,回答自己的名字需要用想么。少年笑着,夺目的日光停留在他弯起的唇角,带出颊边小小的梨涡,“我叫奚子虚。” …… 来应门的小厮把他们领了进去,杨府里外都是富丽堂皇,就是椅子也是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坐在主位的杨家老爷请他们入座,顾长生屁股才黏到椅子,就现这椅子是滑的,和她以前在阎王庙坐的,只是随意用捡回来的木头用斧子修成的凳子还真是不同。 身形略胖的杨家老爷十分和善,见她盯着桌子椅子盯的出神便问,“怎么了?” 奚子虚道,“我新受的丫鬟,才从乡下出来,没见过什么市面所以少见多怪,不必理会她。”奚子虚问,“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的规矩,你也该清楚吧。” 杨家老爷点头,看向厅里坐在他们对面的另一对客人,也是一男一女,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姑娘,不同的是对面的那个姑娘穿的可比顾长生要好,人家衣服用的是缎子的面料,头也用玉簪绾着,不似长生只用绳子绑着长了事。 杨老爷笑道,“贾员外只说公子你本事了得,却没说你也是这样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厅里除了顾长生对面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红鼻子老道,他左肩挂了一个黄色布包身后跟着两名弟子,老道的右侧坐了一个瞎了一只眼身披袈裟拿着法杖的和尚。 这个杨家老爷来往的客人还真是五花八门。 杨老爷道,“我已吩咐备好了酒菜,各位……” 奚子虚不给面子的打断道,“我有些累,想要睡一会,饭菜端我房里吧。” 杨老爷闻言起身相迎,喊来杨府总管先把他们领去厢房。奚子虚那嚣张态度和杨老爷的差别对待,果真是引起其他客人不满,立马看他们的眼光像是看老鼠一样的厌恶起来。 奚子虚受这目光那是他自找的,只是顾长生不明白的是,她可一句话也没说过,为何也要跟着受这些目光的鞭笞。 杨家总管带他们去了厢房,穿过长廊是一条弯曲的石子小路,通幽处夹道两旁开满了花,那些花朵开得极大,白的红的粉的各种颜色都有。因为养料充足枝叶也极为的繁茂,枝条粗壮彼此间扭曲着缠绕在一块。 顾长生掩不住好奇四处的打量,这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富丽堂皇,拿奚子虚的话来说,她的确是少见多怪。 视线里边突然出现一间独立的屋子,顾长生不由的停下步子,只因为现那屋子很是奇怪。从大门到窗户,全部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符。 “顾长生!”奚子虚的声音从枝叶里头传了过来,长生回神,现小路竟是消失了,不会大白天的又遇到什么“怪事”吧。 她拨开茂密的枝叶,现小径只是被延伸的枝叶给遮了,她侧着身子过去,并不想弄坏这里一草一木。 直到她出了那条小路,才见总管和奚子虚不远的厢房外等她,她好奇问道,“那是什么花,真好看。” 总管道,“那叫木芙蓉,因为我家小姐喜欢,老爷特地让人从异地带回来移植到院子里。” “那些花的枝叶都不修么?” 总管道,“我家小姐舍不得剪下枝叶,就吩咐园丁不必修剪,就让那些花自由的长。” 因为他二人都没什么行礼,也就不必收拾了,总管问奚子虚是否满意。 奚子虚在房中晃了晃,“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住的和吃的我没法子随便。”他摸了那床铺的褥子,“这不是扬州缎子做的,真是扎手,换了它。吃的随便准备鲍参翅肚就行了,酒要陈年花雕。” 总管一一记下,又对长生道,“小姑娘的房间在隔壁。” 奚子虚道,“不必了,这是我的丫鬟,我若是半夜三更的肚子饿了或许会让她去给我拿些吃的,她若是睡在隔壁不好使唤她。你随便拿些什么东西铺在地上让她睡就行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顾长生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所以与奚子虚同房倒也不会惹什么闲话。 总管目光同情的看着她可怜她跟了恶主。其实她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奚子虚虽跟她开出种种优惠条件,她却不敢真的想一路吃的住的能和他有一样的等级。 总管按照奚子虚的要求端来了鲍参翅肚,奚子虚扫了眼一桌子的菜,朝顾长生道,“坐下来吃吧。”长生反倒是受宠若惊。 奚子虚挑眉,“怎么,你还不愿意?” “不。”顾长生就怕他反悔,立马坐了下来,抓起筷子,看着从未见过的精致佳肴,想着要从哪一道菜开始夹起,想到了最后是小家子气的选了一块猪肉肉片。 这可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到的。 她把肉片放到嘴里咀嚼,感动得差点要落泪。然后趋于本能,开始动作利索的朝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进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桌上的菜肴一扫而空。 奚子虚问道,“吃饱了么?” 顾长生打了饱咳,点头。 奚子虚笑道,“你上辈子不是蝗虫定是恶鬼,你吃饱了,我还没吃呢。”他的脸拉了下来,手中饭碗里的米饭是一粒也没动过,筷子干净如初,一滴菜油都没染上。“还不把这些空盘子都收走给我到厨房再去拿。” “哦。”顾长生把碗碟收拾了,因为得了饱餐一顿,即便是挨了骂依旧心里高兴。出了房门才走了几步才记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厨房在哪。 那间贴满了黄符的屋子前,那红鼻子老道摆了桌子,烧了香烛,桌面一把用红线串起铜钱制成的金钱剑,一只活鸡,一个金铃,他的两个弟子正在杀黑狗取血。 第七章 影子(一) 耳边有木鱼声传了过来,她扭头,所站的这个角度正好看到瞎眼和尚正拨着佛珠,敲着木鱼,嘴巴念念有词。八≯一中>文≯ 那是一连串的梵文,分开时每个字的读音她都听明白清楚,可连在一起念时她是半句意思也不懂。 方才在厅里瞪她的姑娘从另一间房走了出来,抱着手道,“怎么,在查看敌情么。”顾长生只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只有对方充满敌视的盯着她,她可没敌视过谁。 长生想走,却是被那姑娘伸手拦住去路。“别以为杨老爷夸了你家少爷几句他就能自鸣得意,他与我们虽年纪相仿,本事可是高低立见。我们是司马山庄的人,你家少爷什么来路?” 当那姑娘提及自己的背景时,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骄傲,长生猜想那估计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倒也是老实回答问题,“我不知道我家少爷什么来路。”大闹地府神秘少年,这个算不算? 那姑娘生气道,“你耍我啊,你不是他的丫鬟么。” 长生道,“我做他的丫鬟不久。”就在一个时辰前才确立的主仆关系,她还是被强迫的。 “总之你回去告诉他,这可不是他能来骗吃骗喝的地方,让他聪明的就收拾包袱走人。”那姑娘哼了一声,回房把门关上了。 长生顺着木芙蓉花小道出去找丫鬟问了厨房的方向,端了食物回来后见到那老道开始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黄纸上画符。道家并不似佛家有太多忌讳,他解下腰间挂着的葫芦,饮了一口酒。 然后抓着金钱剑朝着空中舞了几下,从桌子前边翻到后边,又用金钱剑沾起一道符,伸到烛火上点燃,朝着上边吹了一口气,那火苗霎时变得大了起来。 看的长生目瞪口呆,她回到房里,奚子虚空腹喝着酒正等着她的菜。她想起那姑娘的警告,奇怪这个院子汇集了这么多人是要干嘛。她问道,“少爷,你知道外头那道长在做什么么?” 奚子虚往窗外瞄了一眼,“见过街边耍杂耍的么?” 顾长生道,“没有。” “那就便宜你了,分文不收的让你看到腻为止。” 他夹了菜来送饭,大快朵颐的模样让顾长生好生好奇他到底是什么。若是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说闯地府就闯地府,若是鬼,他也是有影子的,是妖的话和尚道士不可能认不出来…… 奚子虚道,“你这样定定的看着我,是要我食不下咽么。” “不是。少爷——”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了口,“我能不能再吃一碗饭?” “……” 入夜了,那道士在外头耍弄了多久,顾长生就看了多久,她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既然问奚子虚问不出什么,她就索性自己看,想看出些端倪弄清楚那道长到底在舞弄什么。 隔壁的房间本来是要留给她的,但因为她不住了,总管就做了些调动,把那姑娘调到了他们隔壁。 总管让人给长生铺了一层褥子到地上,又是给她准备了干净的被子。她十分感激,闻着被子上淡淡的香味,虽不能和奚子虚个高床软枕相比,但也觉得幸福得不真实。 奚子虚早早就睡了,虽然隔壁再隔壁的那个和尚一直在敲经念佛声音没有间断,她怀疑奚子虚是否真能入睡。 木芙蓉的花香随风潜入夜里,顾长生贪恋的多吸了几口。看见那道长一手拿着金钱剑一手拿着罗盘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 “装模作样。”隔壁传来轻蔑的骂声,音量不大也足够她能听见了。显然那姑娘也没睡,和她一样站在窗边看着。 一阵大风刮来,长生下意识的眯了眼,等再睁开时,那道士正用后背对着她,那青灰色的道袍上,印着一个黑白分明的八卦,而那八卦上多了一个三角的影子。 她本来以为是树影,这院子里栽满了高大的木芙蓉,借着烛光的关系把一两枝枝条的影子投影上去也不奇怪。但慢慢的那三角的形状在变大,等大到遮住道士半个身子后,忽然张开像是一张奇大无比嘴,她甚至看到裂开处有一个个三角形锯齿一样的黑影。 “啊!”她大叫一声,那影子像是惊窜的老鼠突然就没了。 道士的弟子正要撒黑狗血,被她突然这么一惊,手向后一抖,当真是应了那句狗血淋头。 道士气冲冲的过来,骂道,“你捣什么乱!现在没了狗血,我要怎么摆阵!” 顾长生道,“我刚刚看到你后背有东西。” “东西?”道士扯了扯道袍,以为她指的是道袍后边沾了脏东西,他转了一圈,他的两个弟子皆是摇头,表示他背后什么也没有。 顾长生也不晓得怎么形容,就用手一张一合比了一个嘴的形状,“像是这样的影子。” 隔壁传来那姑娘看好戏的笑声,“我也一直看着,怎么就什么也没看到呢。你们几师徒也真是丢脸,被一个小丫头叫一声就吓破了胆。” 那个被淋中狗血的小道士问道,“师父,这阵要怎么办?” 道士瞪着顾长生道,“能怎么办,只能明天再摆了!” “没戏了。”隔壁的姑娘关上了窗。 顾长生纳闷,难道是她眼花。否则怎么会只有她瞧见了别人却瞧不见。她又朝着院子扫了一眼,只是除了木芙蓉随风摇曳,一个活物也没有,那那影子是哪来的? 第二日,道士将所有道具准备齐全后又按照昨日的步骤做了一遍,之前一切都还好,却又是到了要淋狗血的那个步骤,顾长生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影子,也是裂开了嘴巴,像是要把人吞进肚子里一样,接着又是不例外的大喊。 这一次小道士手里的狗血没有撒,但那道长认定了顾长生是故意捣乱,怒冲冠的冲进来找奚子虚理论,“你到底是怎么管教丫鬟的,还是你压根就是故意指使你的丫鬟来坏我的事。” 奚子虚笑,“她的确是我丫鬟,但嘴巴长在她身上,她要喊难道要我用针线缝上她的嘴么。” 道士吵闹不休,把杨家的总管给引来了。那道士直接耍脾气道,“若是再这样,贫道就自认没有那个本事除魔卫道了,让杨老爷另请高明吧。” 杨总管安抚道,“这小姑娘年纪小,胆子自然也小些,她也不是故意的,估计是把树影当作了妖怪,您是修道之人大人大量就原谅她吧。” 顾长生反驳,“我真的没有看错,那不是树影。”若是眼花怎么可能两次看到的东西都一模一样。 道士讽道,“若不是看错,那就是有意说谎了。贫道游历在外,也见过一些骗子吹嘘自己有神通本事能看到妖魔鬼怪,借此讹诈骗钱的。” “我……” 奚子虚斥道,“闭嘴。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人人都看不到的东西只有你看到了,那不是假的是什么。”他朝那道士道,“我保证你明日再做法,这丫头定不会再给你添乱,我把窗子关起来不许她看,她也就不会再把树影当妖怪,乱吼乱叫。” 杨总管帮话道,“既是奚公子打了包票,道长也可以放心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来施法布阵。” 杨总管送那道士回房,长生只觉得委屈,她明明没有说谎只是把所见的说出来而已,低声喃道,“我真看到一个像是嘴巴一样会裂开的影子。” 奚子虚问,“你觉得他们会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信你这个黄毛丫头的眼睛。”他衣服鞋子也不脱直接躺上床,“我说过了人人都看不到的东西只有你看到了,那就是假的。” 问题是那明明不是假的啊,她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感官。奚子虚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看着她,“主子说的话你只能信,不服气是不是。明天给我站到太阳底下去罚站,直到你承认自己是看错了为止。” 奚子虚的罚,她即便不服却也不敢不听。第二天只好在院子里挑了一处能晒到阳光的地方自我体罚。站了两个时辰后她开始两腿软,心底动摇要不要去找奚子虚认个错,即便是口是心非的压根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但随后又记起义父从前教过她的话,只要是自己觉得对的,就要坚持,即便人人都不理解,即便人人都认为那种坚持根本就是错的,徒劳无功的愚蠢。 于是她又继续站了一个时辰,站到她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好像看什么都带了圆形的七彩光晕。 “那孩子是在干什么呀?”长生听到有细柔的嗓音,抬头看到有贵气的小姐,带着一个丫鬟正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摇摇欲坠”。 丫鬟回答道,“奴婢好像一大早就见到这个小姑娘站在这里了,动也没动。” 长生脚下一软,差点摔了。那贵气的小姐也不嫌弃她一身粗俗的打扮,赶紧过来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顾长生两手扶住她的手臂,那小姐手腕上戴着红绳,被长生这么不小心一拨,露出几条长短不一的伤痕。只是那小姐并没有觉,直直盯着长生苍白如纸的脸,关心问,“要不要给你请大夫。” 顾长生摇摇头,已经开始觉得意识有些不受控制了,只能依靠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开口说道,“饿——” 第八章 影子(二) 那好心的小姐扶她坐到石椅子上,又是连着请她吃了七碗米饭,长生才觉得力气又回来了。八≯一小说网 ≥ ≤她先自报了名字,想着自己若不是得这几碗饭,已经晕在大院里了,便又知恩图报的问起恩人的名字。 丫鬟笑道,“你住进杨家的宅子却是连主子都不认识,这是我家小姐。” 杨盈袖睨着长生笑道,“看不出你个子小小的胃口这么好。” 长生抓了抓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饭量会这么大,以前三顿饿两顿的,勒紧了腰带,也一样有力气干活。可经过那一顿鲍参翅肚的洗礼,她的胃口像是有种源源不断的潜能被激了出来,还真是少吃一点都不得。 杨盈袖有着娟秀光丽的样貌,人和她的声音一样也是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自有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家的小姐该有的娴雅姿态。“我好像没见过你?” 丫鬟哦了一声,抢了话,“这几日老爷请了几位朋友到府里来做客,这小姑娘想来该是跟着那几位客人来的。” 长生道,“我是跟着我家公子奚子虚一块住进来的,就住那间房。”她指给杨盈袖看,那几间原本空置的厢房,如今间间都住了人。 杨盈袖奇怪道,“府里来了客人,怎么我不知道呢?还是住在我的院子里。” 丫鬟道,“小姐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老爷吩咐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小姐休息,也就没和小姐说。那几个客人喜静,整个杨府最清静的就是这里了,老爷才会安排他们入住。小姐放心,老爷已经和那几位客人打过招呼了,不会吵到小姐的。” 杨盈袖道,“我不是怕他们吵到我,只是既是爹的客人,于礼我也该去见过才对。” 丫鬟笑道,“他们都是老爷的知交朋友不在乎那一点虚礼。”她推了推顾长生,顾长生虽不聪明,却也感觉得到那丫鬟好像是要她随声附和。 长生问,“杨姑娘,你身子不舒服么?”她也是仔细看了才现杨盈袖气色不怎么好,她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没饱饭吃才养成了皮包骨的瘦小身段,可这杨家小姐出身富贵该是小大鱼大肉,却比她的丫鬟还要清瘦。 杨盈袖抚了抚额,“该是之前染了风寒没好,常觉得终日晕晕乎乎的。” 丫鬟伸手为杨盈袖揉了两边太阳穴,“大夫吩咐了,小姐身子没好,要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奴婢就说别出来了,偏您不听。” 杨盈袖出神的看着不远的木芙蓉,“我已经在房里睡了好久,想出来看看那些花。” 顾长生记起总管说过因为杨家小姐喜欢木芙蓉,这院子才有了这么多不同颜色的木芙蓉花来增色,“花很漂亮,晚上睡的时候还能闻到花香,很舒服,只是枝叶是不是该修剪了?”她想着自己几次出入木芙蓉花小径都被延伸的枝条绊到脚。 杨盈袖露出极温柔的笑容,那笑像是曾经田宝与她说起张全时不由自主带上的浓情蜜意,“我答应过玉书,等他回来一起赏花。所以花开得越茂盛越好。” 长生想问这玉书是谁,但她和那杨家小姐才头一回见,不太好问得太细。又是想到这晚自己引起的大动静,这杨姑娘说自己也住在这院子里吧。她歉意道,“这两晚吵到杨姑娘休息了。” “什么?”杨盈袖是一脸不解。 那道长因为她连着两晚大吵大闹,把杨总管都惊动了过来调解,这院子又不大,吵闹声该是很清楚才对。怎么这杨姑娘像是不知道,是她说得不清楚么。“昨晚……” 丫鬟打断道,“小姐,该回去喝药了。” 杨盈袖道,“可我还想再坐一会。” 丫鬟低头为难的说,“您若没有按时喝药,老爷知道了定说是奴婢没用,会责罚奴婢的。” 杨盈袖体恤下人,也不想丫鬟难做,也就答应回房。丫鬟扶着杨盈袖起身,杨盈袖看一眼长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常出入木芙蓉花小径为奚子虚取膳食,身上有股较浓的花香味。 杨盈袖很喜欢,也觉得与她聊天很舒服,于是微笑问道,“你喜不喜欢吃糕点,我明天让厨娘做水晶糕,要不要来我这尝尝。” 顾长生很想点头答应,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奚子虚的丫鬟,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还不晓得明天会不会继续罚她,“我得回去问问少爷。” “没关系,你若是有空就过来。”杨盈袖指了那间贴满黄符的屋子,不由得让长生一怔。 杨盈袖以为长生胆儿小,笑道,“是不是有些可怕?我原本也不愿意让人在屋外贴那些东西。但爹说我今年命犯太岁,贴这些黄符才能化解。过几日就会撕掉了。” 长生原本还不晓得那些黄符是用来做什么,每当看到符上的又黑又细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就像是一条条壁虎巴在墙壁上不愿走,就觉得心里毛。如今听杨盈袖一解释,突然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杨盈袖莲步姗姗的离去,就连走路也像拂风摆柳纤弱好看,顾长生不禁羡慕她的仪容姿态是这样大方得体,自己这个乡下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路也能像杨盈袖一样好看。 她赌着骨子里的那一点坚韧,一直站到了道士过来布阵施法,既嫌她碍事又怕她继续生事的把她赶回了房。 奚子虚见她回来,半带挖苦的看着她晒红的小脸,笑道,“我没想到你还真是倔,不会是你义父教你的吧。” 顾长生还是那句,“我没有说谎。”她长这么大还没撒谎骗过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奚子虚道,“果真是乡下丫头,脑子不会转弯。估计就算看到前边有块石头,你也是直直撞上去吧。你既是跟着我出来了也算见市面了,该学学什么是睁眼说瞎话。” 顾长生斩钉截铁道,“我不想学这些。”既然不说谎,人也能活得好好,也就说明这是无用的东西。她不想和别人说假话,因为她怕有一日假话多了,别人也会用虚假来回应她。 奚子虚问,“那几碗饭好吃么?不问问我明天放不放你去吃水晶糕么?” 长生闻言,觉得他做事有欠光明磊落,“你不但偷看还偷听。” 奚子虚道,“你若不想我‘偷看’,下一次记得找个死角再狼吞虎咽的吃你的东西。不只是我,只怕整个院子的人都‘偷看’到你做了什么,‘偷听’到你说了什么。” 顾长生撇撇嘴想去开窗子,哪知道才碰到窗框就烫得下意识缩了手,奚子虚道,“你是不是忘记我昨晚和那臭道士说过什么,我说过不许你开窗。” 长生担心道,“若是那个影子又出现怎么办?” “那也不关你的事。你被人骂说谎,赶出去事小。我不许你开窗,你还和我做对,那事情就大了。” 顾长生与他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屈服在他眼底**裸的严重警告中,那是弱小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即便知道这样会让人小看,但双腿就是不听指挥,本能的远离了窗子,她也没办法。 奚子虚满意她的听话,动了动左右肩膀,“我肩膀酸了,过来给我捏捏。” 顾长生只能边埋怨自己的不争气,边过去给他按摩肩膀。隔壁又隔壁的和尚又开始念经了,木鱼十分有节奏的敲击着,与道长手里摇个不停的金铃的清脆不同,那声音非常的浑厚而有力,讲究的是一种心境平和。 而她给奚子虚捏着肩膀,意识却是逐渐被那种亲切的木鱼声给俘获,耳朵听着木鱼声,心好像却是跟着打起节拍,咚咚咚。一声声好像会和她心跳应和一样。 就在她全神贯注的去感受那种平和时,房中的蜡烛灭了。没有任何的预兆,隔壁的隔壁,和尚的木鱼声,念经声也跟着没了。 厢房之间的墙壁并不是隔得很厚,长生听到隔壁有翻箱倒柜的声音,她给奚子虚端三餐时几次经过,从窗口望见过隔壁的姑娘在爱不释手的擦拭过她的宝剑后放回床尾的箱子里。 那姑娘是在找她的宝剑么? 长生心想宁可出来些什么声音,比如听和尚继续的敲经念佛,也好过这种无边的寂静,全身的感官得要集中在自己的四周,此刻哪怕是再细微的,就是一颗尘落到她脸上,都会引起像是一种被四面埋伏的紧张和颤栗。 奚子虚道,“我让你停下了么,继续捏。” “哦。”长生小声的应了声,不得不抹黑继续她的动作,却是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僵。该去点蜡烛么,总觉得黑暗里的想象总是能画蛇添足,比如她现在就感觉外边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窗户虽然关着,但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其实并不能阻隔冷清的月色的渗透。于是那窗纸在月色下是一种半透明的样子,任何东西的影子落在上面都会非常的分明。 然后,一个硕大的影子忽的映在了窗纸上,大到几乎要将整个窗纸占满。她不晓得外头的道士有没有看见,她只听到金铃摇晃得更是厉害的声音。 长生没喊,不晓得是精神极度紧张后失声还是连她自己也有些吓到以至这一次忘记喊了。 第九章 影子(三)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正想着那“东西”会不会进房来时,隔壁的门“砰”的打开了。八一>中文≥ 窗纸一角出现了宝剑尖端那部分的影子,凭空挥了几下,起起落落一剑一剑却都是砍在了窗框上。 影子迅的从窗纸上消失,接着是桌子掀翻,杯碗砸碎还有道士的惨叫。顾长生急忙去开窗想看清外头的情况如何,手才碰到正方形的框架,木窗便是整个都松脱了下来差点没砸中她的脚,可见刚才隔壁的姑娘有多使劲,只是都没砍中目标。 这下视线真是畅通无阻了,顾长生看到两个小道士此时已经是晕倒在地,不知生死。 一股黑气绕着道长的身体极快的飞着,罗盘已经是被打落,他只能把手中唯一的金钱剑当作护身的工具,左劈右砍的,嘴里边喊,“大胆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那道黑气的度快得像风,连眼睛都没办法捕捉它的行迹,上一刻见它出现在左,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已经见他绕到了右。 真是一道气,还是动作敏捷以至看起来像是一道气的某种妖怪,就不得而知了。 道长的动作,杂乱无章的更像是惊恐之下为了保命的乱砍一气,怎么可能砍得中。果不其然,那道黑气逮住了时机,直接从道长的手背穿透过去,金钱剑离了手,摔到地上红绳断开,铜钱往四处滚。 隔壁的姑娘加入了战局,却也只能挥着她宝剑暂时挡一下,她也看不清那东西的动向,可想而知时间一久,定也会和道士一样败得难看。 道士的手经已断,晓得再留在原处定是连命也没有,弃了他两个徒弟独自逃了。 姑娘骂道,“孬种。”又是挥了一剑后,那黑影突然改了方向,像是把弓张到最满时,松手射出的一支利箭,朝着那姑娘的眼睛飞去。 和尚立马扯下脖子上的念珠,既是看不清那黑影的动向,索性朝那姑娘扔。每一颗佛珠上印有卍字的符号,解做集天下一切吉祥功德,卍字突然射出金光,那黑气被照到,此消彼长偏了方向,划破那姑娘的脸颊后向后飞了。 原本一张标致的脸,如今破了相,姑娘家最珍视容貌了,摸到脸的血后,气的大声喊道,“表哥。” 与她一同来的那个少年破窗而出,拔剑出鞘,掌心一推,长剑带着剑气从那黑气中间贯穿,就听到一声悲鸣,落下几滴血来。 那黑气逃窜进了木芙蓉花丛里,少年收剑,追到木芙蓉花小径,再不见那黑气的踪影,知道是被它逃了,只得把剑插回了他背后的剑鞘里。 隔壁的姑娘捂着脸,看到顾长生傻愣愣的表情,更是来气。奚子虚就坐在房里悠闲安然的喝他的茶,压根没想过帮忙。她上前骂道,“大伙都出来帮忙了,只有你们主仆见死不救。” 长生心想她不是不想帮,只是她不懂武,手里更是半件武器也没有,总不能徒手上前送死,她晓得自己的斤两,“我打不过那妖怪。” 隔壁姑娘骂,“打不过就不打,这不是贪生怕死是什么。” 顾长生不否认,她的确不想死,她才从地府千辛万苦的回来,不想才过了几日又被抓回去。地府该有地府的规矩,就是在人间,对待逃狱的囚犯,也会加重刑责以示惩戒。她怕被抓回去会上刀山下油锅。 和尚双手合十,慈悲道,“想必她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怪不得这小姑娘。” 隔壁姑娘不客气的骂,“那我不怪她,怪她主子可以了吧。都到了千钧一的时候了也不见他出手,不知道是没本事还是冷血。” 奚子虚笑,“我是受人所托来这里帮杨老爷的,我与你们非亲非故,你们又没给我任何好处,我帮你们做什么。” “你!”那姑娘握紧了手里的剑,大有要过来找奚子虚大打一场的架势。 顾长生好心的拼命使眼色,不要了吧,她这个主子根本就不是凡人,怕是一出手就是要见血的,惹怒了他的下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少年声音冷峻,不似他年纪该有的老成喊了声,“如月。” 这一声倒也十分奏效,至少隔壁的姑娘听了,虽面上还有不忿,却也停了步子,没再往前走。 少年朝着和尚道了谢,又是看了看奚子虚和顾长生这对主仆。 人家说做了鬼五官会变得灵敏,她死而复生,倒是没觉得自己的眼力和耳力比从前好,只是某部分的感觉像是比从前要敏锐。像是那少年的视线,她就觉得有探究的成分。 她真的只是个丫鬟,她把头撇开故意不看少年的眼。然后听到少年说道,“你脸伤了,回房吧,我给你敷药。” 第十章 实情(一) 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也回了房,来了几个杨家家丁,探了探两个晕倒的小道士的鼻息,现还有气就抬了下去。八一≥≥中文 长生想着这怎么也算是因公受伤,该是抬去附近的医馆找大夫。 奚子虚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杨总管。” “哦。”她一脚跨出了门槛,看到外边一片漆黑,那黑气窜进花丛里,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又从哪里窜出来,回头问道,“是让我把刚才的情形告诉他,让他再找多几个帮手抓妖怪么?” 奚子虚假笑了两声,“你真是聪明,自作聪明!我让你找他,是让你告诉他明天派人来修窗户。这种有瑕疵的屋子我是不住的。”说完又是大爷的直接躺床上休息了。 长生心里纳闷,这人来杨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踏青赏花还是如隔壁的那个姑娘说的纯属来骗吃骗喝,日日吃饱睡兼奴役她做牛做马,也不见他出过屋子一步。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骗吃骗喝的几率比较大,他的本事的确是高深莫测,但本事高的人不表示人品也高。他来杨家几日花了杨家不少银子,顿顿鲍参翅肚,当然,这些东西也有她吃的一份。 ……她是不是不知不觉间也同流合污了。 顾长生问杨总管借了锤子钉子,一早上敲敲打打的,在奚子虚极为不信任的眼神中还真把窗户给修好了。 奚子虚走过来曲起食指敲了敲,“看不出你还有点用处。” “庙里的门窗破了,屋顶漏了也是我来修的。义父身子不好,没办法爬高爬低,只能我来了。”不过这是指在有多余的闲钱买钉子或是瓦片的前提下,没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门窗坏了也就只能让它这么坏了,屋顶漏了,下雨天拿几个木桶来接水也是一样的。 奚子虚问,“你不怪老天爷,不怪你义父么?” 顾长生不解,“怪什么?” 奚子虚笑道,“你在这里住了几日,餐餐都是大鱼大肉,夜里休息,有缎子做的褥子,又厚又暖的被子,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再想想过去的苦日子,不该怪老天爷让你一生下来就是穷苦人家,怪你义父没用让你吃苦受罪。” “我很喜欢这几日在杨家的日子。”长生并不遮掩她的**,吃饱穿暖,这是一个人为了活着最基本的愿望,不管是男是女是穷人是富人都会希望过上好的生活。“但我也不觉得在庙里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我不晓得说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没有义父,我早就死了。” 奚子虚盯着她的眼好一会儿,见她一对咪咪小眼坦荡荡,知她没说假话,“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出去,别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顾长生实在不晓得他的火气怎么说来就来,反正窗户也修好了,她拿起借来的工具去归还。 然后想起杨盈袖的邀约,听奚子虚方才的意思,是暂时不想见到她的脸吧,那她就可以去找杨盈袖,尝一尝她说过的水晶糕。这不就是所谓的一举两得了么…… 顾长生是头一次这么靠近那贴满了黄符的屋子,她只是远远瞥过这些黄符,上边到底画了什么具体的她也看不清楚,杨家小姐说那是化太岁用的,她也就信了。 但现在靠近了,却是觉得像是义父曾经用朱砂画过的一种符。 那是有一年,庙里的桃树还会开花的时候。村尾的一户村民家中的老人寿终正寝。那户人家的媳妇有一门轧纸的手艺,用竹篾和彩纸胡出来的纸人和纸屋是栩栩如生。 田宝一时贪玩,趁着大人不注意拿了一双纸做的鞋子,玩腻了以后怕拿回家里祥叔会骂就塞给她了。她拿回庙里,结果当夜便是高烧不退,连着迷迷糊糊的过了三日。 醒来后就是看到床头贴了这样的符,她问义父那是干什么用的,义父说是驱邪的,说她拿别人的东西要物归原主。她把那纸鞋子烧了,高烧才退了。 她挨近了墙壁想再看清些,毕竟时隔多年,也不太记得当初义父画的符和现在见的这些是不是一样。 杨盈袖的丫鬟出来正好瞧见她呆头呆脑全神贯注在研究的样子,脑袋还差半寸就要贴到墙壁上了。“你干什么呢。” 长生立正站好,“我来找杨姑娘的。” 丫鬟认得她,昨日长生狼吞虎咽塞下的那几碗米饭还是她去厨房添的,她平日只负责伺候小姐,这小丫头也真是有够福气了。丫鬟笑道,“找小姐就找小姐,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小心家丁把你当贼办了。” 丫鬟带她进了屋子,杨盈袖才刚起来,洗簌过后,抹了些胭脂,脸颊才显得红润了些。杨盈袖见到她,笑道,“你来了,坐啊。我让人给你去拿水晶糕。” 顾长生道,“杨姑娘,你真的只是感染风寒么。我有个朋友她也得过风寒,但她的情况和你的好像不太一样。” 丫鬟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大夫么,你会看病么。不懂医理就别胡说八道。我家小姐那是千金之躯身骄肉贵。哪里是你们这些穷苦人家相提并论的。” 杨盈袖一笑了之,对着丫鬟道,“她也就是随口说一说,你何必这么紧张,去拿水晶糕吧。” “是。”丫鬟规矩的应了声,然后瞪着顾长生道,“别再乱讲话了,否则就算你不是府里的丫鬟,我也要找剪子剪了你的舌头。”说完挑着帘子出去了。 杨盈袖怕长生挨了骂心里不舒服,安慰道,“你别在意,她们也是在乎我的病,我这病拖了也快半个月了。若不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只是感染风寒,我还真会担心。” 长生道,“是我不会说话才对,杨姑娘你别介意。” 田宝说到义父的病不会好时,她也是大雷霆。对于关心的人,总是会忌讳一些不吉利的字眼不吉利的话,将心比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杨盈袖夸道,“你虽然年纪小,却是很懂事。” 长生抿抿嘴,她已经不小了,都十六了。与她一样年纪的田宝都有了意中人,若不是意外死了,祥叔也快要给她张罗婚事了。她本来以为她的生活还是会继续一成不变的和义父相依为命下去,谁知道现在却是流离失所,要离乡背井。 杨盈袖拉起长生的衣袖道,“这破了,你没现么。” 还真是,顾长生看了看袖子上裂开的一道口子,估计是刚才修理窗口时不小心弄破的。“没关系,我回去拿针线补一补就好了。” 杨盈袖道,“你这衣服补不了了。”又是低头看了顾长生开了口的鞋子。她到衣柜那拿了一件衣服递给顾长生,“送给你吧。” 长生摇头,“我不能收。杨家已经让我白吃白喝几天了,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衣服用的苏州的宋锦做的,顾长生虽是认不得料子,但看到衣服上边用各色的彩线绣了很多朵木芙蓉花,就知道不便宜。 杨盈袖笑道,“我既是能送你,就表示我不喜欢这衣服了,反正也是要送人,如今送给你也是一样,你就大大方方的收下吧。只是这尺寸应该不太合适,不过我听你的口气,该是女红了得,拿回去改一改就好,至于鞋子,我让人给你找一双适合的。” 杨盈袖把衣服塞进顾长生怀里,长生却是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的收了这么多恩惠太不应该。才要再次推拒,却是看到窗前挂着的一个鸟架好像微微动了。 那鸟架十分精致,是用铁打的,横向架杆两端上有青花瓷的水罐和食罐。可惜锁鸟的链子断了,孤孤单单的垂在空中。 杨盈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我以前救过一只鹦鹉,还养过它一阵子,可惜玉书赴京赶考的第二天它就飞走了。”她感慨道,“留在我身边的人和物好像都不长久。” 长生又再次的听到了那个名字,好奇念道,“玉书?” 杨盈袖虽是娇羞却也掩不住高兴,“与我自幼订下婚约的未婚夫婿,等这次赴考回来后就会与我成婚。” 顾长生笑道,“那恭喜杨姑娘了,我听说过能上京去考试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 “是啊,他自小就很聪明,书院的夫子也说他将会成大器……” 杨盈袖与她聊起了未婚夫婿,便是源源不断有说不完的话。就连丫鬟端回了水晶糕,也是顾长生在吃,在听。杨盈袖则是一块也没动过,从青马竹马两小无猜的趣事说到她的未婚夫婿刘玉书上京前的依依不舍。 杨盈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顾长生吃着东西,却是不经意的瞧见了丫鬟不自然的神情。 丫鬟道,“小姐,你该喝药了,奴婢帮你去厨房拿。” 顾长生忽然道,“昨晚的事还真是挺可怕的。” 杨盈袖想了想,却像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昨晚?昨晚怎么了?” 顾长生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昨晚的事那样邪乎,吓跑了一个道长,伤了两个小道士,那么大的事,她稍稍提醒,杨盈袖也该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了。 丫鬟道,“昨晚有人打碎了一个花瓶,被老爷罚了,这小姑娘见识少,这么鸡毛蒜皮的事也当是大事了。”她暗地里扯了扯顾长生的衣摆,“我刚才回来时好像看到你家公子在找你,你是不是偷懒过来的,也该回去了。别打扰我家小姐休息。” 奚子虚可不会出房门找她,需要她跑腿时也就大喊两声,两声以后还不见人,要不等着被骂,要不等着挨罚。“……那我回去了。” 杨盈袖笑道,“你明日再过来坐吧,这些水晶糕也拿回去吃。” 顾长生道谢出到外头,果不其然那丫鬟借着端药的名义,跟上她后把她拉到一处就开始骂,“你到底长不长心眼,我说过你再说错话我就剪你舌头,是不是要我去找剪刀。” 顾长生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傻傻的摇头。 丫鬟道,“你家少爷没对你说么?” 说什么?奚子虚每日对她说得最多的话,不外乎是我饿了,去拿些吃的过来,要不就是我渴了,去倒茶来。 丫鬟看她那不知情的傻样,道,“你家少爷还真什么都没对你说,罢了,谁让我家小姐喜欢和你聊天,就怕你傻乎乎的又说了不该说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许再提夜里的事,也尽量回避别提刘家少爷。因为刘家少爷已经死了……” 第十一章 实情(二) “死了?”她有些转不过来,杨姑娘方才说起未婚夫婿的甜蜜可不像是一种悼念而是一种期待。八一小说网 ﹤最爱的人死了,她虽到这个年纪都未情窦初开过,但也能猜想正常来说不该是那种反应吧。“杨姑娘不知道?” 丫鬟叹气道,“不知道就好了。你没看到小姐手上的割痕么,就是在刘家传来噩耗时,小姐割的。若不是现得早,她早就随刘家少爷去了。” “那她怎么会……”用那么满心期待的语气说着等刘家少爷回来就要共谐连理? “刘家少爷在赴京的途中遇到了贼人,一行人里只有一个轿夫被砍伤了后背大难不死逃了回来。衙差赶到时一地的尸,唯独不见了刘少爷的尸。” 顾长生想道,“或许那刘少爷没死呢,和那轿夫一样逃过一劫。” 丫鬟道,“若是这样,都已过了这么久了,人也该回来了。找到的几具尸里有几具被野狗啃咬过,那刘家少爷的尸怕是不晓得被野狗拖到哪里去了。刘家立了一个衣冠冢,我家小姐伤心欲绝下一心寻死,然后问题就来了——” 顾长生听得专注,觉得丫鬟大姐后边说的话便是他们来这的目的。 “突然有一日,小姐醒来就变了态度。不但不寻死了。还会主动要求进食,坐到镜前梳妆打扮,就像回到刘家少爷没去之前的模样。” 长生道,“那不是好事么。”杨小姐是个好人,虽不知道这样的转变因何而来,但她若是因为刘家少爷而香消玉殒,那就真是可惜了。 丫鬟摇头,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为何情路坎坷,“若是小姐自己看开当然是好事,可惜不是。老爷怕刺激到小姐,下令所有的丫鬟不能再提刘家的事。一天夜里,一个丫鬟经过小姐房间时听到里边有窃窃私语。她偷偷进去看了一眼,结果竟看到小姐和刘家死去的少爷在私会。那丫鬟把这事告诉给了老爷,老爷去问小姐,小姐回答说每天夜里总会梦到杨家公子来见她,并让她等他回来。” 顾长生一怔,不会是那刘少爷阴魂不散,从地府整时整点溜回来与杨姑娘再续未了情缘吧。但随后一想,这地府这么容易来来回回,她当初也不会在黄泉路上迷路差点被太阳晒成灰。 “老爷猜想是妖孽作祟,便立马请了人来抓妖。”丫鬟拿着没用的眼神睨她,“谁想请了你们这些人来,闹了几个晚上,事情都没摆平。” 长生还有一点不明白,“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杨家小姐夜里闹妖怪的事?”那道黑气若是为了杨家小姐来的,有杨家小姐的配合,不是更事半功倍么。 丫鬟道,“一来是怕小姐会害怕,二来是怕小姐若是知道自己见到的是妖怪而非刘家少爷的魂灵,希望落空会再寻短。所以老爷让我每到快入夜的时候,在小姐的汤药里加一些安神的药。” 长生这下是完全明白了,难怪这几晚那么大动静,那杨姑娘却全然不知。 丫鬟伸出食指戳了长生脑门,“现在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若再不长心眼,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了。” 顾长生抱着杨盈袖送的衣服回了房,奚子虚侧躺着身子,慵懒的喊道,“舍得回来了,给我倒杯水。” 长生没去倒水,低头看着那华丽的衣裳,总想着杨盈袖的故事,“少爷,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是来帮杨姑娘抓妖的么?” 奚子虚听出她的语气与之前的不大相同,一改以往的听话不多问的好使唤,是要造反了么。奚子虚挑眉,“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如果你是来帮杨姑娘的,为什么都不见你有所动作。”连阎王爷都奈何不了他,他的神通广大,若是愿意出手,昨夜那道黑气怎么逃脱得了。 奚子虚问,“你知道杨老爷出多少银子才把我请来的么?” 顾长生摇头,普通人为了生活,必须要为了银子忙碌奔波,因为衣食住行每一样少一文钱也活不下去。可奚子虚……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一张口却是这么市侩。 奚子虚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以为只有人才喜欢银子么,地府的鬼差要收过路费,庙里的菩萨一样要给香油钱。你以为浪迹天涯真是那么潇洒,长途跋涉也是要成本的。那妖怪要是第一天就被收了,杨家老爷怎么会觉得物所值?” 他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她压缩提炼大概总结出了意思,“你要吊起来卖?” 奚子虚不在意道,“什么吊起来卖,这叫在商言商,或者你可以说是待价而沽。” 顾长生点破道,“你若是觉得银子少,你可以直接和杨老爷说,但你现在这样根本不是商量,是要挟。你在要挟杨老爷给你加银子。” 奚子虚撑起脑袋,手肘压在枕头上,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弓起一条腿。“我给你吃给你住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你这么大义凛然,你昨晚就该去帮隔壁的丫头。” 顾长生注视着他,并不是要教训他,只是和他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我是胆小又没用,但我答应过别人的事都会努力去做到。就像我明明怕你,被你要挟做了你的丫鬟,却也算安分尽职的端茶倒水,你可以笑话我没有出息,但我认为做人最基本该要守信。” 奚子虚嗤之以鼻,又是使唤道,“我口渴,给我倒茶,没听到么。” 顾长生拿起桌面上的茶壶和茶杯,一块搁到床头的矮几上,“我袖子破了要找杨总管去借针线,你自己倒吧。” 奚子虚眯起眼来,果真是要“造反”了,他食指窜出火苗,“我要喝茶。” 顾长生神情呆傻,不,该说她天生就长得不机灵,不管她是怕,还是不怕,高兴还是不高兴,别人看起来她就是一脸傻样。她认真道,“总用武力解决事情的人,总有一天也会被武力解决掉的。” 她转身出了房,完全不理奚子虚的要挟。 她去找杨总管借针线,只是一个大男人的哪里有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于是杨总管让她坐了一会,帮她问府里的丫鬟要了针线,接着府里的厨娘送了几笼出锅的包子过来,杨总管又是请她吃了热腾腾香喷喷的汤包。 这么一耽搁,等她回房太阳已经下山了。 奚子虚子正在享用山珍海味,桌面上只有一双筷子一个碗,他夹起那道炒得鲜嫩的龙井虾仁,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像是颇为享受。“真是好吃,可惜你的碗我不小心打碎了。不过你肚子里既然藏了那么多大道理,应该也饱了,不介意饿这一顿半顿。” 她本来还想着赶回来去给奚子虚端晚膳,杨府的厨娘烧饭做菜都很准时,都是酉时饭菜才出锅,结果这一次奚子虚却是自己去端了饭菜。 入秋的季节,饭菜若是热的,很容易就能看到上边冒着的白烟,可奚子虚夹的饭菜都没有。 这些菜该不会冷了吧,他不趁热吃难道就为了等她回来,“津津有味”的吃给她看么。 “少爷,要我去把饭菜热一热么?”她尽职问。 奚子虚回道,“不必,这些菜冷热刚好。” 她的褥子全湿了,还有一大片的茶渍留在上边,矮几上的茶壶已经空了,奚子虚笑道,“不小心打泼的,没事,明天拿出去晾一晾它就干了。只是寄人篱下,我想你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今晚你就自己解决吧。” 长生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她反抗后得到的“报复”。 她只是可惜这么好的褥子,上边的茶渍也不晓得能不能洗得干净。她先把残留的茶叶给弄掉,然后把褥子放在通风处,打算明天再拿去洗。 长生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奚子虚笑道,“没了,你去休息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打算看她在得罪他后没得吃也没得睡的可怜兮兮的下场。 顾长生搬来一张椅子,把有椅背的一面对墙。杨家老爷财大气粗,梨花木的椅子做得宽大,完全足够容纳她的娇小身段。她在庙里的那张床可比杨家的椅子硬多了,都能夜夜一觉到天明,有张椅子也够了。 她把脑袋搁到椅背上,身子重量压在扶手处。奚子虚本以为她不过是在装。谁想才过了一会,她的呼吸开始均匀,还附带轻微而有规律的打呼声。反倒是他自己瞠目。 严无名从来对她放心除了她乐天的性子,还有她能随遇而安,姑且也算是一个优点。 她开始入梦。 梦里的杨府,杨盈袖的香闺不远处——也是那么一大片的木芙蓉花,只是那花并不如现在所见的茂密,茂密到了把小路给遮住的地步。而是修剪得非常的整齐,在阳光下有朝气的生长着。 杨盈袖和一个男子停驻在花前,男子托起一朵粉色如女子娇羞容颜的木芙蓉,摘了下来插在杨盈袖鬓上。 杨盈袖扶了扶,面露羞涩。 男子看着姹紫嫣红不禁惋惜,“听闻五代后蜀皇帝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十分喜欢木芙蓉,孟昶为博她一笑下令在成都城头尽种芙蓉,才有了四十里如锦绣的美景。可惜后蜀灭亡后,花蕊夫人被赵匡胤掠入**,因思念孟昶私藏他的画像最后被赵匡胤赐死。所以这木芙蓉花也有夫妻分离的哀伤之意。” 杨盈袖娇斥,“我邀你过府赏花,你却偏偏说些不中听的话。” 男子笑道,“你放心,你我定不会和孟昶花蕊夫人一般,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杨盈袖羞得说不出话,却是心里喜悦。她偎进男子怀中,直到听到花丛中传来声音,才走去拨开枝叶。 那是一只浑身翠绿的红嘴鹦鹉,扑腾着翅膀却是飞不起来。 她把鹦鹉抱到怀里检查了伤势,现是翅膀受伤了,“好可怜的小东西。”那只鹦鹉受了惊吓,要挣扎却是飞不起来,便啄了杨盈袖的手,男子紧张要拉过杨盈袖的手来看。 杨盈袖笑言“我没事。”然后用抚了抚那只鹦鹉,柔声道,“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 第十二章 实情(三) 画面一转,地点也由木芙蓉花小径转到了杨盈袖的闺阁之中。八一≧>小说≥网 那是刘家的噩耗传来后不知是第几日,杨盈袖终日浑浑噩噩的躺着,两眼空洞的掠过窗前的鸟架,盯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子落在姹紫嫣红开遍的木芙蓉上。 誓言还言犹在耳,人却是阴阳相隔了。既然此后这花开美景注定只能辜负,何必留她独自一个看年年岁岁花相似。 杨盈袖走去将桌上的一只杯子摔破,捡起一块碎片往手腕上划了几下,直至意识因为失血开始涣散。 一只翠绿的鹦鹉飞了进来停驻在鸟架上,咬开绑在翅膀上的帕子后,落到地上竟是霎时幻化成了人形。他将帕子绑到杨盈袖的手腕上,轻声道,“盈袖,我回来了。” …… 顾长生突然惊醒了过来,一直仰着脑袋睡使得她一开眼就是对着黑乎乎的房梁。而她脑袋正上方的横梁上露出一对墨绿色的眼异常诡异的对上她的视线,有点像是野外山坟常说的那种鬼火,只是没有飘动,就静静的停在梁上。 长生晓得那双绝不是老鼠的眼,老鼠虽然也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但庙里常有鼠患,她从会拿扫把打扫开始打老鼠,打到了十六岁,对老鼠太熟。老鼠就算养得再肥也不可能生有这么大的一双眼。 不会又是恶作剧吧。她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奚子虚,先试图让自己冷静。然后死死的盯着那双眼睛,若是它冲下来,她也好立马随机应变。她连人带椅慢慢的往门口挪,椅子虽然累赘,但必要时或许能挡一挡。 那眼睛会跟着她的移动左右挪,但幸运的是它始终没有下来。她在门槛处被绊了一跤,差点没连滚带爬的出去。 外头木芙蓉小径那。和尚、隔壁的姑娘、少年、奚子虚都在。长生刚要跑过去想说屋里有东西,便是听到少年提议,“把这些花烧了,否则那妖怪若是躲进花丛里,实在难以现。” 顾长生脱口喊道,“不可以,你们若是把花烧了,杨姑娘会受不了的。” 钱如月只把她当作多余的人,她名义上是奚子虚的丫鬟,对捉妖之事一窍不通,她的话也就没有任何分量。“你出来干什么,回房去睡你的觉吧,省的碍手碍脚。” 顾长生指望奚子虚说句话,站在她这边,他们不晓得这些木芙蓉对杨盈袖的意义,若真是一把火烧了,杨盈袖明日醒来会崩溃的。 奚子虚抱着手,并无异议。钱如月拿出了火折子,顾长生上前想抢。却是被一把推开,“说了让你别来碍事!” 长生整个身子压向木芙蓉,被较矮的枝条划破了手心,她嘶的呻吟了一声,想起杨盈袖腕上几道口子,只觉得她真有胆量,她只是被划了那么一下就受不了了,杨盈袖当初可是抱着逼死的心用力朝着手腕上割的。 她才要喊痛,却是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扭头看到少年竟是把剑对着她,不会因她碍着他们,他就要动武吧。 和尚一脸戒备的竖起手里的法杖,“小姑娘快过来!” 木芙蓉细长的根破土而出,竟像是被人甩动的鞭子一样灵巧缠上钱如月的手腕,越勒越紧。钱如月手里的火折子掉地滚落木芙蓉花小径里,被像是虫子一样蠕动中的根枝卷进花丛中。 少年一剑将钱如月手上的根枝砍断,钱如月手一甩,将手腕上断掉的那截木芙蓉花根甩到地上,却是见那根枝遇土而重生,像是把落地生根开花繁殖这几步都压缩在了短短一刻中完成。 钱如月抽出剑来只觉得恶心,那些蠕动的根枝还带着土壤的水气和味道,甚至,好像还隐隐有肥料的臭味。她见根枝就砍,少年制止道,“别砍了,越砍越多。” 那些断掉的根枝就像是蚯蚓一分为二,顾长生只能踮起脚尖在根枝交叉的空隙中往奚子虚他们的方向跳。结果还是踩中了在伸展的枝叶,被它圈住了脚腕,一阵天地颠倒后,直接被倒挂起来。 身子在半空中左摇右摆的,晃得她想吐,庆幸晚膳只吃了汤包,否则那些山珍海味都要糟蹋了。 奚子虚跃了过来,断了她脚踝上的枝叶,拎拎起顾长生的衣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他几个跳跃,度极快的在枝叶缠绕上来前,回到少年那边,毫不怜香惜玉的把顾长生给扔到地上。 和尚边用法杖抵挡着,边是赞道,“好功夫!” 长生吃疼的爬了起来,人长得瘦,屁股没肉,坏处就是屁股着地比起其他地方着地也好不到哪,一样的疼。长生道谢,“谢谢少爷。” 她晓得奚子虚当着人前,有所顾忌并使出真本事。奚子虚道,“普陀寺的和尚不是降妖除魔的本事了得么,怎么不见你施展你的佛法无边。” 和尚道,“这木芙蓉花中并无妖气,并不像是妖魔所为。” 钱如月道,“不是妖魔所为,难道是这花自己会动么。我看这花已经修炼成妖了,之前的黑气可能就是它在搞鬼!只是砍又不能砍。”她看向少年问道,“怎么办?” 少年果断道,“火克木,只能用火。” 钱如月皱眉道,“可这火折子掉进去了。”现在木芙蓉的根枝把他们重重困住,根本就没办法回房去取。 奚子虚一语不,张开手掌掌中生出细小的火苗。正要不动声色的把木芙蓉连根烧了。却是有东西飞了过来,他身子一偏,熄了掌中的火。看到昨夜的那道黑气,萦绕在空中不去。 和尚道,“果真是把它引来了。” 少年食指与中指并起,凭空画了八卦,两指一抬。藏在八个方位的黄符自乾(西北)、坤(北)、艮(东北)、震(东方)、巽(东南)、离(南方)、坤(西南)、兑(西方)八个方位升起,把那黑色夹在中间。 木芙蓉花枝叶抽了过来,和尚挡到少年前边用法杖将其拨开,未免少年分神,便道,“我帮你挡着,你专心施法。” 八张黄符向着中间聚拢,彼此相辅相生,任由那黑色如何撞也撞不出来。 奚子虚笑道,“司马山庄的伏魔阵只一脉传承,由庄主教给下一任的继承人,我倒是有眼不识泰山。” 钱如月得意道,“我表哥天资过人,十岁便习得这个阵法。就连庄主也说他是百年难遇的人才,此番定是一战闯出名堂。” 奚子虚嘲讽道,“对付这么点道行的妖怪,也要用到撒手锏么。何况我看这个阵也没有传闻中能诛佛杀神的威力,别说佛和神了,道行再高一点的妖也困不住。司马山庄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钱如月气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和尚大声说道,“现在该是同心协力的时候,怎么反倒内讧了。”倒是少年沉得住气,对奚子虚的话充耳不闻。 那道黑烟渐渐露出了疲态,显了原型,先是露出红色三角形的鸟嘴,然后显现出翠绿的羽毛。 顾长生认出那是梦中的那只鹦鹉,它叫声凄厉。那黑气自它身上被抽离,像是抽血拆骨一样的痛苦。 顾长生咬了咬下唇,忽然用力的朝少年撞去。那少年全神贯注在阵法上,没想过会被人背后偷袭,被顾长生压在身下垫了底。 阵法中断,鹦鹉趁机用喙啄穿了其中一张黄符,飞进了木芙蓉花丛里。而那原本延伸的枝叶像是突然听到鸣金收兵的指示的士兵一样迅的后退,缩回了土里。 风平浪静,就像是南柯一梦,醒来什么也没生一样。 钱如月一把将顾长生自少年身上推开,“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就要把那只鸟妖给抓住了。” 顾长生低头看着地上,有些吱吱唔唔,“……我。” 奚子虚面不改色道,“刚才她脚边窜出根枝,她吓到了才往前撞。”他把顾长生拉起来,“还有这是我的丫鬟,就算要骂,也是我骂。” 少年站起身来,冷静道,“算了,那妖怪已经没了妖力,应该逃不了多远,我们去追。” 钱如月跺了跺脚,始终觉得气愤难消,瞪着顾长生骂了一句“害人精。”才跟着少年和和尚去追那只妖怪。 奚子虚提起顾长生的衣领,回房关门,也不点灯。两只眼眸突然如夜里的鸟兽一般亮了起来,和刚才见到的墨绿的眼睛不同,他的眼亮中泛着红色,就连瞳孔也由圆的变成了椭圆的形状。 他一直是以人的形态出现,在地府和阎王打得天昏地暗,再凶再狠再残暴也是翩翩少年的容貌,长生怕他是屈服于弱者惧怕强者的本能。 但他现在突然显出异类的模样,她心里又多了另一种恐惧,即便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奚子虚应该不是人类,即便她自己知道自己也已经不算是“正常人”,因为她死而复生。 但她还是怕了,就怕在自己不知道奚子虚到底是“什么”。 她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奚子虚却是一把抓起她的手,露出一对锋利的獠牙后,咬破她被树枝划破却止了血的伤口,然后舔了她的血。 “……少爷,你该不会想吃我吧。” 奚子虚笑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面无四两肉,我就算要吃,也要找个胖一点的来吃。”他把她的血咽了下去,“我没兴趣知道你为什么帮那只鸟妖,但你老实说,那些木芙蓉会起变化,是不是你施的法?” 她哪里会法术,若是会,从村子里出来时也不用走得那么辛苦直接腾云驾雾就得了,甚至点石成金,也不用和义父过得那么辛苦。“我只是个普通人。” 奚子虚目不转睛的与她对视,她不会说谎,一心虚就会结结巴巴。他放开她的手,嫌弃道,“你的血和其他人的一样又臭又腥,打水来给我漱口。” 谁人的血不是腥的,何况是他自己要喝的。长生问,“少爷,你不去追那只鹦鹉么?” 奚子虚恢复了人的面貌,伸了懒腰懒洋洋道,“何必去追,它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活不了了,明天起来再去找它尸体换钱就好了。本来还想着拖几日让杨家加银子,却是没想到被那小子破坏了。” 活不了了么…… 长生沉默了。 第十三章 离开杨府 顾长生等到了半夜,偷偷瞅了一眼,奚子虚背对着她睡着。八一小说网 她蹑手蹑脚的起来,轻开了门出去。隔壁的钱如月没有回来,她又去了和尚的房外偷瞄,也是空无一人,因而推断他们还在找寻那只鹦鹉。许还在府里其他地方找,也或许认为那只鹦鹉逃到了外头,出了府外去找…… 她来到木芙蓉小径,其实她也不晓得为心里会这么肯定它还留在这里,不是每一只妖怪都和人那么狡诈晓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照常理那只鹦鹉被打回了原形,定会飞回它的巢去,落叶归根,想死在自己的巢穴里,那才是天性。 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帮一只妖怪,只是在她想去弄明白为什么之前,她已经动手帮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梦。 不过是一个梦,日有所思必定夜有所梦,许是白天听了杨盈袖的故事,潜意识里对这个故事的情节加加减减编造了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境。而她就凭这个一个梦去帮助妖怪,现在想着都觉得儿戏 她依循着梦中,当初杨盈袖救起那只鹦鹉的地方,那正好是对着杨盈袖屋子的方向,她把木芙蓉的花枝拨开。 借着流泻一地的月光,那只浑身翠绿的鹦鹉躺在花叶飘零中。鹦鹉听到了声音,使尽最后的气力,鸟喙张开幻化出巨大的影子,狰狞的露出鸟喙里锋利的锯齿想把她吓跑。 长生道,“刚才在屋子里看着我的是你么?”那只鹦鹉妖力耗尽,躺回了花叶中,拿奚子虚的话来说,它的生命在流逝。长生知道它已经飞不起来了。“你想不想见一见杨姑娘?你是她救过的那只鹦鹉吧?” “你们刚才不是想杀了我么,因为我是妖怪。”它突然说起了人话,语里满是不信任。 顾长生把它放进手心里,被它啄了一口,却是没有放手。她什么也没辩解,只是朝着杨盈袖的屋子跑去。 “为什么帮我?” “我也不知道。”也难怪它会奇怪,人应该怕妖,所有描绘妖鬼精魔的故事里,妖都是来害人的,会吸人的精血会害人命。“或许是感觉你并不想害人。” 也许它起初只是想把他们都吓跑,它和杨家姑娘往来终究也没有真正的害过她。只是她反应太慢,慢到做了那个梦才想到这一点,想到也许妖鬼精魔和人一样有好也有坏。 “我们抓妖只是因为害怕妖怪。” “人妖殊途,我本该还了恩就回深山中修炼的,是我自己给自己招来了劫数。刘家的公子没有死,我救了他,还引来一户樵夫将他带回家中治伤,只是他伤重没醒,那户樵夫也不知他身份。” 长生吃惊的问道,“你即是能幻化成刘公子的样子假托成梦中相见,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杨姑娘?” “因为我动了凡心,只想着能再多相处几日,多相处几日就好。我知道她喜欢和你聊天,就想看看你,看看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长生了然道,“难怪我和杨姑娘聊天时看到鸟架微微动了。”她还以为是错觉,它明知道杨老爷请了这么多人来抓妖,它还是来了因为割舍不下也放下不下。 那只鹦鹉用湖绿色的眼睛看着长生,气息奄奄,“不要告诉她,我怕会把她吓坏了,你说得对,人都是害怕妖怪的。我与你说只是突然想让一个人知道有只傻妖怪做过一件这样的傻事,毕竟我死后不会再有人记起我。” 顾长生只觉得眼睛湿了。 杨盈袖的屋子门锁着,顾长生不敢硬推,怕惊动其他人。她试着从窗子下手,为了让屋子通风透气,至少也会开一扇窗户。她拐到杨盈袖的闺房的方向,果然见窗子没关。 她去撕掉窗框附近的黄符,她也算是典型的后知后觉了,猜想这些符该不是化太岁,而是用来驱妖的。就怕这些黄符会对鹦鹉有影响。 鹦鹉道,“驱妖的符不是人人画了都能奏效,得要法力高深的人画才有作用。杨家的老爷被骗了。” 顾长生小心翼翼的从窗户爬进杨盈袖的闺房里,房里本来是有丫鬟看着的,但因为连续守了几夜,也熬不住打了瞌睡。 杨盈袖因为药物的关系,正睡得香熟。顾长生先是把那只鹦鹉放到杨盈袖枕侧,她看到那只鹦鹉奋力撑起翅膀要挪动,似乎是要死在最靠近杨盈袖的地方。她便帮着把那鹦鹉往前轻挪了几寸,直到鹦鹉的翅膀能触及杨盈袖的脸。 它枕在杨盈袖的丝上,鹦鹉学舌最擅长就是模仿,它学起刘玉书的声音,而声音满是欢愉的说着,“我在离出事不远的一处樵夫家中等你,等你找到我,我们就成亲。” …… 第二日顾长生帮奚子虚端了早膳,啃了几个馒头后,便去和杨盈袖告别。杨盈袖见她眼睛又红又肿的,关心道,“你眼睛怎么了?” 顾长生揉了揉眼,“没什么。” 杨盈袖笑道,“是不是又因为被罚没吃饱,偷偷哭了。我让人给你拿吃的,你想吃什么?” 顾长生摇摇头,感恩道,“我家少爷没有罚我。杨姑娘,一会我就要和少爷离开杨府了,谢谢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 杨盈袖不舍道,“这么快么,才住了几日就要走了。在府里只有你愿意和我聊起玉书的事,我还想着等玉书回来让你见见他。”她高兴道,“昨晚我又梦到玉书了,他说让我去找他。” 顾长生紧张的追问,“然后呢?” 杨盈袖道,“府里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根本不让我出府,我去找了我爹,我知道他们都不信玉书没死的事。但我爹闹不过我,已经派人去了我说的那个地方了。” 长生笑道,“我信刘公子他平安无事,因为‘他’答应你的事情一直没有忘记过。”她看向窗前的鸟架,心想那只鹦鹉最后要的已经是得到了。 杨盈袖不可思议的说道,“早上醒来我现我救过的那只鸟死在我身边。”她走到那个鸟架前,把鸟架取了下来。“其实这个鸟架挂了很久了,那只鹦鹉飞走了以后,丫鬟就问我要不要收起来。可我总觉得它或许还会回来看看,就让人一直挂着。我是在木芙蓉花里现它的,就把它葬在了木芙蓉花里。” 顾长生笑道,“那就够了。”足够了。 …… 杨老爷让人给他们备了马车,又是把一叠银票递给奚子虚,亲自送到门口,给足了面子。 顾长生心里奇怪,因为奚子虚明明说要拿那鹦鹉的尸体去换银子,可那只鹦鹉被杨家小姐埋在了木芙蓉花里,难道是被他掘了出来…… 奚子虚抡起拳头狠狠的敲了她的脑袋,“乱想什么,想要请得动我先就要给五千两银子,驱妖辟邪另外收费,不晓得因为谁害我少赚了银子。” 顾长生低头,总觉得奚子虚的眼睛能把她看穿,像是她以前使过的厨房的那把磨得锋利的刀子,会把她整个剖开,看清楚她有多少花花肠子。 钱如月狠狠的撞了顾长生的肩膀一下,瞪她道,“挡在门口还让不让别人走了。” 长生晓得钱如月不但是在迁怒于她搞了破坏的事,还有别的。他们虽然来自那个听起来似乎很了不得的司马山庄,但名字和待遇又似乎和奚子虚不能相比。奚子虚满嘴的抱怨,却还是赚了五千两。 五千两啊,她活到现在见过最多银子的一次就是临走时义父为她准备的银两,却也还不到二百两。 而方才她在里头有瞥见杨总管将几百两银子分别塞给了少年和和尚。少年没有收下,而和尚念了一句佛号后,说四大皆空,也没收。 然后钱如月又开始瞪她了。 并不是在意那些银子,而是在意因为银子的分量不同形成的一个身份等级的落差,只觉得他们被看轻了。 钱如月上了司马山庄的马车,车身上绘有家族的特殊标志。少年脚步沉稳的走了出来,长生看着少年的背影,只觉得一笔归一笔,她的确是破坏了那少年的阵法,坏了他们扬名立万的机会。 虽然看起来那个机会于钱如月比较紧张,少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她还是道,“对不起。” 少年回头看了看她,跳上了辕座一甩马鞭朝着西北的方向去了。和尚过来双手合十礼貌的与他们告别。 奚子虚素来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十分符合人物性格的轻笑了一声直接上了马车。 严无名自小教她要和善待人,说和善待人别人也才会和善待你,这将是一种福报,所以出于自小的家教养成,她憨厚的学那和尚双手合十的拜了一拜。 和尚笑问,“小姑娘这是要去哪?” 顾长生道,“昆仑山。” 和尚哦了一声,取下手腕上的一串念珠,“这个送你,只是一串普通念珠,并不贵重,……不要推辞。小姑娘宅心仁厚,将来必有福报。” 和尚口气坚决,顾长生接过佛珠,好在这佛珠真的只是用木头做的,若是用的玉石之类的贵重的材料,她是怎么也不会收的。 奚子虚已是等得不耐烦,催促道,“顾长生,你走不走!” “哦。”顾长生应了一声,又是郑重的和和尚道过谢后才上了马车。 …… 第十四章 客栈 四个轮子就是比两条腿快。八>一中文> 若是靠走的,凭着顾长生愚公移山的坚毅,再摈除一路上的一些小意外,比如荒郊野外遇上一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再比如荒山野岭遇到几个洗劫财物杀人如麻的山贼匪类,她若是侥幸能留下小命,去到昆仑山,花上一年半载应该也够了。 但因她搭上了奚子虚的顺风马车,两个多月后他们就到了离昆仑山不远的一个小镇,那时已经是黄昏就要天黑,他们得要找地方歇脚。而就是在找客栈这件事上,他们遇到了麻烦—— 这个小镇客栈还挺多,街道两旁并排一溜过去,大的小的,豪华的寒酸的,各式各样的客栈都有。 奚子虚挑剔已经是到了吹毛求疵无人能比的地步,自然太破太残太旧太烂的他看不上眼,至于什么程度算得上残旧破,她想,他的定义和她的定义估计也是截然不同。 他们来到镇里最大的一间客栈投店,店里一楼高朋满座,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当中也混有能以叔字辈开头称呼年纪稍长一些的人。打扮是各种东西异域的都有,口音也是南北特色混杂,唯一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拿着武器。 奚子虚开口要一间上房,掌柜的道歉说已经是客满了,让他们找别处落脚。奚子虚搁了两锭元宝到柜台上,想要掌柜的看在银子份上腾出房间来。 掌柜和气的说,“小店也是做生意的,难道有银子不想赚么,实在是赚不了。我劝二位别在我这里耽误了,快去找别的客栈吧,否则晚些,就算是愿意屈就找间柴房睡一宿怕也找不到。”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顾长生听到钱如月的声音,回头正好瞧见她和她表哥走见店里。 掌柜的见了立马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让店小二把钱如月他们的行礼给搬上客房。奚子虚皱眉,“不是说住满了么。” 掌柜看了眼少年,解释道,“这是我们少东家。” 钱如月只觉得终于是占了上风,扳回颜面,得瑟笑道,“这是司马山庄的产业,我们来了自然就有空房了。若实在找不到地方,后边应该有放杂物的屋子,借给你们睡一晚又如何。” 奚子虚假笑了几声,嘴巴恶毒起来是所向披靡的。“这是司马家的产业,你好像不是姓司马的吧。这么快就想做你表哥的贤内助了,你脸皮倒是厚。” 钱如月红了脸,下意识瞥了少年一眼,少年面无表情道,“我表妹心高气傲说话容易得罪人,她确有不对,但你这般拿一个姑娘家的闺誉出言讥讽实在是有违君子风范。” 长生代为道歉说,“我家少爷不是有意的。”其实她心知肚明奚子虚就是故意讽刺挖苦,她这么说算不算说谎? 奚子虚瞪了顾长生一眼,“我说过要你道歉了么。现在就是请我留下来我也不想住了。”他撒脾气的走了,顾长生拉了拉滑落的包袱,走了几步,想起元宝还搁在柜台上呢,又退回去拿。 然后和少年钱如月他们轻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再走,可惜钱如月压根不拿正眼瞅她。她心下奇怪,离开杨家时,他们好像比她先走,若是同路,应该走在他们前边才对。 店小二帮钱如月他们放好了包袱后,又折到马车那开始搬钱如月一路上买的胭脂饰衣服……她想她是了解为什么他们会慢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红绳又是看了眼大街上涂脂抹粉明显装扮过后才出门的年轻姑娘。 有的事还真是轮不到你羡慕,因为你没有这个条件。她抿了抿嘴,又想起了严无名教她的知足。 笑了笑,当视线移到奚子虚那时,差点眼珠子没有掉下来。他袖子下隐隐有火光。 难怪他这么干脆就出来了,他不屑大吵大闹,却也不会这么简单了事,索性来个事后报复,直接把客栈烧了。 她过去抱住奚子虚的胳膊,晓以大义。“少爷,里头有很多人,街上的屋子都是木头造的,且挨得很近。” 奚子虚道,“那关我什么事,放手。” 他要是把这个客栈烧了,很快火势就会像是火烧连营一样的一不可收拾,不晓得会害多少人命。司马山庄可能家大业大,暂且不说,那些小客栈的老板辛辛苦苦才置下的一份产业也会付之一炬。 她可是最明白银子的来之不易了。“少爷,你就原谅那位钱姑娘吧。何况你也当众说她脸皮厚气得她跳脚,算是扯平了。” 奚子虚道,“我说她脸皮厚那是事实。” 长生顺着他的话,只想他消气,免得那么多人会吃苦遭罪,“是是是,钱姑娘她是脸皮厚。”只是此话一出,店里店外的人都在瞅着她,她嘴角抽了抽,这才意识道,“我的音量是不是大了些?” 钱如月就站在柜台前拿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瞪她,显然连她也听到了。顾长生立马摇头解释,“我不是说钱姑娘你脸皮厚,不,我是说了你脸皮厚,但我本意……” 奚子虚哈哈大笑,指尖一指,那店小二经过钱如月身边时手里抱着的绸缎忽然的着起火来,他一慌张本能的松手,缎子带着火花碰着了钱如月的长袖,她的衣裳便烧了起来。 少年眼明手快的拿起柜台前的一桶水自钱如月头顶淋了下去,浇熄了火。钱如月柳眉微蹙,闻到身上散出的一股臭味,“这是什么水,怎么这么臭。” 掌柜的答道,“擦地的脏水。” 钱如月抓狂了,咬牙跺脚,转身上了楼梯大声喊道,“还不快送水来给我沐浴更衣!” 奚子虚笑得简直是停不下来。顾长生松了一口气。虽然觉得那钱姑娘被奚子虚整得有点可怜,但一个人倒霉,总算是救人无数的功德一件。 奚子虚低头看了她的手,“还抓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客栈。” 街边有个正在挑果子的姑娘闻言冲到他们面前来,张着明亮的大眼,笑容满面,“二位是要住客栈么,我家也是开客栈的,不但环境好,吃的饭菜也是一流厨子煮的,收的银子是全镇最便宜的。” 奚子虚一脸不信,“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越便宜的东西越有陷阱。” “谁说没有便宜事,我家开的云来客栈就有。”那姑娘笑得十分的真诚亲切,一下子就得了顾长生的好感。她指着前边一个方向,“呐,就是离这不远那个十字岔路口左拐最大的一间。” 顾长生奇怪道,“我们刚刚就是从那方向过来的,没见到啊。”倒是看到许多的旧楼,照着那姑娘形容的,那客栈该是相当醒目才对。 那姑娘摆摆手,笑盈盈道,“定是你们走神没看到,我告诉你们现在玉虚派正在招收徒弟,很多名门子弟都往昆仑山赶,要上山拜师。这个镇上的客栈厢房可枪手了,我家那也就剩下两间,去晚了就没了。” 长生做不了主,询问道,“少爷,要不去这位姑娘家的客栈看看?” 奚子虚道,“你跟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习惯说话不带脑子。这丫头的话一听就有猫腻,既是厢房枪手,该是趁机加价才对,哪会让你占大便宜的。” 姑娘道,“公子这么说就不对了,做生意也分老实和不老实的。我就恰巧是这么一个老实商人。何况其他话你可以半信半疑,但我敢说全镇除了我家的客栈,其他的未必有房,那可是立马能断真假的。”她下巴朝着其他几家客栈努了努。 几个和顾长生他们一样也是背着包袱的外来人进了客栈没一会又出来了。那姑娘指了指天,“天就要黑了,我想你们不会打算露宿街头吧。” …… “你这客栈的名字取得还真好,云来客栈,半个人影也没有,是鬼似云来的意思么。”奚子虚嘲讽道。 顾长生扫了一眼客栈内部的装潢,其实布置还算清雅,但是桌椅板凳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年头没更换了的。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木楼梯已经是残旧,其中几阶还断了。 奚子虚阴阳怪气的笑道,“你不是说只剩下两间空房么,我怎么觉得这里间间都是空房,要在现在厢房这么枪手的时候找到一间像你家这么清静的客栈还真是难找。” 姑娘笑道,“他们恰巧都出去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不如我先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包准你们会喜欢的。” 奚子虚站在原地不动,顾长生傻笑道,“其实这里的环境也不算差,挺好的。” 奚子虚抱着手,“对比你以前住的那家破庙,的确算好了。” 顾长生负责背行礼,左肩是她自己的包袱,右肩和手臂上挂的则是奚子虚的行礼。她走去想要给奚子虚倒杯水,得要他消火一切才好商量,只是才把包袱搁到桌子上,“啪”的一声,那张桌子因为老旧在她眼前分崩离析了。 奚子虚挑了挑左眉,似笑非笑道,“我从不知道我的包袱有这么重。” 那姑娘连忙赔笑走去压了压其他的桌子,以使她的话听起来可信些,“只有那一张桌子是坏的,真的,你看其他的,就算是压一头牛上去也垮不了。” 奚子虚道,“你的话只有一成能信,不,一成还得要打对折。”他说完直接往门口去,走人。顾长生赶紧拿起包袱追上去,结果去到门口,也不晓得算不算天意。 “哗啦”,便是一场倾盆大雨。 …… 第十五章 雨声 这雨势,走是走不成了,奚子虚虽是对这间客栈诸多的不满意,还是订了一间这客栈里最好的,所谓的“上房”。≧ 就在二楼,视野极好,可惜进了房才现那“上房”的屋顶在滴水。 顾长生问了那姑娘的名姓,好方便称呼。得知对方姓赵,名素而。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赵素而从床底拿出木桶接水,笑道,“这房间只有这么一处是漏的,不会影响你们休息的。我现在去让厨子给你们做几道小菜,是要在房里吃,还是在外头吃?” 奚子虚看一眼桌面正中央上接水的木桶,滴答滴答的响着,这样的雨水落到文人骚客笔下便成了文雅,听在他耳朵里只剩下嘈杂。何况对着一个木桶吃饭,他还没那种癖好。他反问,“你说呢?” 赵素而笑道,“那我把饭菜端到外头,你们放好包袱就出来吧。” 顾长生打开柜子把包袱放了进去,这里的家具虽然老旧,甚至有些是残破的,但都擦得很干净,至少从卫生这点来看,它是合格的。 赵素而为他们准备了三菜一汤,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香菇青菜和冬瓜鲫鱼汤。 色香味,色排第一,这些菜看着卖相倒还可以。奚子虚拿起筷子,听到赵素而介绍这几道是她店里的招牌菜后。却又把筷子搁下了,他看向顾长生,“你先试试。” 顾长生晓得他是把她当实验的老鼠,验毒的银针。却也无所谓,拿起筷子夹了一道排骨,看到赵素而带着紧张的神色等着她入口后的评价。长生心想这年头大伙谋生都不容易,一会为她说几句好话。 结果排骨入口后,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辣味在冲刺她的味觉感官,就像是有几十只最辣的紫天椒拿着长矛在她嘴巴里舌头上到处的刺着。 她把排骨吐了出来,倒了一碗汤水,本想解辣,入口却又是适得其反,只好又把汤吐进自己的碗里,“这汤是不是放重盐了?”她舌头麻了,因为抵不住这一而再的重口味。 奚子虚夹起鱼片,上下翻看,似在研究。不用说了,他看到顾长生这副模样定不会让这些东西荼毒他的胃了,“这就是一流厨子做的菜,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下的。” 赵素而似乎不信,夹了一块排骨入口,嚼了几口后,连她自己都食难下咽,吐出来了,“我把菜撤了,让厨子给你们重做。” 奚子虚道,“重做有什么用,该把厨子换了。难怪你这家店静成这样,住的已经这么差了,吃的更差。我可是给足你银子的,要不你现在进去给我端几道至少是给人吃的菜出来,要不出去外头给我买。” 顾长生只觉得舌头上黏了一层又辣又咸的味道,赵素而赶紧到隔壁桌拿了茶壶杯子,一连给顾长生斟了好几杯水漱口。 店外正狂风暴雨,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停,长生道,“少爷,外头的雨很大。” 他就是因为这点,才改变了主意不走选择将就的。要一个姑娘家在这么大的雨天里去给他买吃的…… 奚子虚毒舌道,“你愿意饿肚子那是你的事。我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却还没见过一家客栈像这家客栈这么好运气的,经营成这样居然今时今日还没倒。” 赵素而低头,顾长生瞧见她眼眶红了,却又抿抿嘴后打起精神笑道,“没关系,我出去给公子买吃的。” 赵素而去拿了竹篮又从柜台旁拿了一把纸伞,顾长生拦下她道,“这么大的风雨,你这把伞挡不了的。可不可以把厨房借我,我也会做几道菜,虽然是很简单的家常菜。”她瞄向奚子虚,眼神里透着商量。 奚子虚扔了筷子,“谁做的无所谓,我只要求端上来的菜是给人吃的。” 赵素而带顾长生去了厨房。 厨房里两个灶台,一个上头搁着油腻的锅,粘着切碎青菜的刀子,和湿漉漉的砧板砧板上还有两片厚薄不一的肉片。明显才用过还没来得及洗。 另外一个灶台上则煮着药,因为火势没有把握好,药罐里的药漫了出来。赵素紧张的去掀盖子却是忘了这时候盖子得有多烫,她的手立马被烫出了几个水泡。 灶台旁放着蓄水的水缸,顾长生抓过赵素而的手伸进冰凉的水里,“我粗心大意,以前做菜也常被烫到,这样会好些。” 赵素而道,“谢谢。” 顾长生问,“这客栈其实只有你一个在打理吧?”所以掌柜是她,店小二是她,厨子也是她。 长生是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说谎,但奚子虚那些话不是人人受的住的。要不就或许是像她这样,可能是奴才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被骂,也习惯了不还嘴。要不,就是赵素而真的很需要他们这两个客人。 赵素而没答,顾长生也没再问了。把猪肉切片和青菜一块下锅炒了,又是用豆腐做了煎烧豆腐和清汤,就端出去了。 奚子虚本是介意她这几个菜弄得寒碜,卖相不好。她是穷苦人家,做的最多就是青菜豆腐,义父常说她的菜是一青(清)二白。华丽一点的菜她就不会弄了。 奚子虚从盘子里挑了一根最细的青菜,研究了好一会才决定入口。顾长生盯着,不是怕他嫌味道不好,而是担心若是不合口味他真会叫赵素而冒大雨给他去买吃的。 顾长生道,“味道如何?若是不得,我再进去炒好了。” 奚子虚道,“味道怎么样你自己不会吃么。” 她的舌头一下子尝尽了极致的辣味和咸味,味觉正在修复调正中,“我有些尝不出味道。” 奚子虚道,“难吃,不过比刚才那几道味道好一些,将就吧。” 反正他愿意吃就得,她也起筷想夹几块煎烧豆腐,奚子虚的筷子打了过来,“你既然尝不出味道,那就多吃点饭。” 顾长生不太明白,吃不出味道和多吃饭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应了一声,“哦。”后吃起了白饭。她眼角瞅见赵素而端着药进了一楼楼梯旁的房间,心想这客栈里莫非是有病人。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又因为风吹的缘故,雨是打斜着落的,甚至飘进了客栈里头,在门口处湿成了一滩。 她正考虑要不要多事的给赵素而提个意见,提早关门,反正这样的天气应该也没什么客人,这雨水越积越多,反而一会赵素而清理起来会麻烦。 她想着,却是有个人两手挡在头上,衣衫褴褛的冲进来了。那人衣服上的补丁和顾长生身上穿的有的一拼,看细点有些像是一件洗旧的道袍,但又不太像,道袍该是交领大袖,但他袖子却是束了起来。肩上斜挎一个布袋,腰间绑了个葫芦,总之有些不伦不类。 他弹了弹衣服上的水珠,转身瞧见顾长生在看他,他笑道,“借个地方避避雨。” 顾长生不是老板,说不上话只好低头继续扒饭。 那男人走了过来,特意瞄了眼他们这一桌的菜色。“这菜不错,越是简单越是考究厨艺。”说完更是索性在奚子虚对面坐下。 奚子虚道,“你要躲雨就躲到角落去,要不后边还有很多张桌子,我吃饭时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坐在我旁边。” 男人解下腰间葫芦喝了一口,那散出的酒气告知顾长生,葫芦里的是酒。男人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这么见外。” 赵素而从房间里出来,奚子虚喊道,“姓赵的。” 赵素而疾步过来,看到这桌多出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虽是穿得潦倒,但本着和气生财,还是笑着问,“这位怎么称呼?” “贫道本来是想来避雨的,不过看到这菜肚子有些饿了,给我打壶酒。”男人指了指煎烧豆腐,还有青菜炒猪肉,点菜道,“再来和这些一模一样的小菜。” 赵素而笑道,“原来是道长啊。”她摸着下巴想了想,把顾长生拉到一边,小声商量道,“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再炒几个菜,自然我不会让你白白帮忙的,得来的钱,我和你对分,炒一碟我给你四文钱。” 奚子虚喊道,“顾长生,你吃饱了是么,吃饱了就给我上楼把房间再收拾一次,太乱的地方我睡不着。” 他们的行礼很少,塞在柜子里已经算是了事,还有什么好收拾。只是奚子虚耳尖听到了不许她帮忙而已。顾长生爱莫能助叹了一口气,上了楼。 赵素而只能和那道士道歉,注定是赚不了这几十文菜钱了。 …… 到了半夜接水的木桶满了,雨水漫了出来流到桌面上又是顺着桌角滴到在桌边打地铺的顾长生的脸上,把她给弄醒。长生起来换了一个空桶继续接水。 房间里的窗户有些问题,费了她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窗子关紧,自然是不能为求方便,打开窗户把水直接倒到街上,因为她不晓得这一次开了,这窗户还有没有能关上的机会,所以只能选择到楼下去倒。 她点了蜡烛,看到奚子虚辗转反侧,总之也睡不安稳,因为那床实在太硬。她提着木桶往一楼去。 她已经是尽量放轻她的脚步了,但年久的楼梯还是因为她的踩踏出奇怪的声响,那样的声响就像是一块木头中间被虫蛀了以后一种空洞的回音,很轻很轻的在黑暗里荡着。 她记起这楼梯第二阶和第六阶有些毛病,便是先用蜡烛照清脚下,免得踩空滚下去。然后到了一楼开了一个窗户直接把水倒出去,再关好窗子,打了个哈欠,才想着上楼,就听到隐隐约约有切东西的声音。因为是混在较大的雨声里,所以也听不真切。 她往厨房的方向走。 雨中的刀子声也越来越清晰,那像是刀子在剁砧板上的碎肉那种落刀的频率连续而密集。 是赵姑娘没睡么。 厨房并没有点灯,唯独灶台边上的窗子没有关,她走了过去,侧过脑袋往里瞧。看到有人拿着刀子刀法娴熟的在剁着肉。好厉害的刀工,心里想着,视线又往上抬了几分。 然后,便是看到一个红色的纸扎人,高度与真人无异,眼耳口鼻画得十分逼真,他用刀面将剁碎的猪肉翻了一面,又剁了几下,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子—— 他的眉眼用笔墨描得又细又长,两颊上两个圆形的酡红十分醒目,嘴巴呈半月状,对着顾长生笑着。 第十六章 家 顾长生吓得不轻,她的反应慢适应力也慢,这等诡异的事不是头一回遇到,但要做到淡定她还需要更长的一段时日适应。八一小说网 ≥ 她后退了几步撞上了黄昏时进来躲雨的那个道士,他哎哟喊了一声,揉着胸口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毛毛躁躁的。” 顾长生指了指厨房。那种纸扎人是烧去给阴间的死者的死物,没有生命的东西无缘无故怎么会动。不,该说厨房里头无缘无故怎么会摆了一个会动的纸人? “里边?”道士半个身子从窗口探了进去看了一会儿,“里边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看你惊慌失措,是见到老鼠了还是蟑螂?” 多了一个人多一份胆气,长生慢吞吞的挪回窗边往里瞧,厨房里一切如常。顾长生特意抬高了手里的蜡烛去照那砧板。菜刀斜斜插在砧板上,那些被剁碎的肉也不翼而飞了。 道士说,“这里看不清楚,要看什么,进去看好了。”也不等长生回答,直接把她给拉进厨房里。“丫头,给我炒两个菜吧。要不是那场大雨我也不用困在这里,那姓赵的丫头做的东西实在难吃,害我饿得怎么也睡不着。” 顾长生拿着蜡烛心里忐忑的特意往厨房四角都照过了,别说纸人,连老鼠都没有,她这才安心。 长生道,“没问过赵姑娘就动她的厨房,这不太好。”何况她也不太想在这里待着,才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总觉得回到奚子虚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道士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她不是说做一碟菜给你四文钱么,我照样付给你,其余的钱明天早上给她。你这可是在帮她增加收入,除非你不想帮。” 顾长生想了想,白日进过厨房,柴火酱料材料她都很清楚是放在哪,便走去生火,拿刀。 才要切菜脑子里却是浮现那纸人拿着菜刀剁肉的情景,也是站在她现在站的这个灶台前。她有些毛,去换了一把菜刀,又换了灶台,切了青菜扔进锅子里炒,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豆腐。 那道士吃了一口豆腐,赞道,“你何必做人丫鬟,就你这手艺可以开个馆子,包准好生意。” 好吃么?义父没有夸过她的手艺,奚子虚也没说她的菜做得好,所以她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炒的菜比较合这个人的口味才得了这么一个结论。 长生道,“这几道菜我做过无数次,或许只是熟能生巧吧。一个人只要重复去做一件事,不论有没有天分,总会做得好的。这是我义父说的。” “光听这么一句,就知道你义父定是个智者。”他从布袋里摸出八文钱放到灶台上。 长生摇手道,“不用了,你给赵姑娘就好。” 道士笑,“这年头还有人不喜欢钱的,倒是稀奇了。” 她不是不喜欢钱,“我也快要到昆仑山了,不用再花银子。何况这只是举手之劳,反倒青菜豆腐油盐用的都是赵姑娘的,这钱本来就该给她。” 道士两三口就把那大盘的豆腐给吃完了,顺口一问,“你要上昆仑山,找人么?” 她答,“不,我要拜师。” 道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像豆腐这么软绵绵连无牙的老人家也适合吃的东西居然也会让他呛到,他还真是挺倒霉的。顾长生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却是忘了这是白天赵素而洗过手的,“大叔,你喝口水吧。” 道士把豆腐咽了下去,“我才三十八。” 人家报了年龄,她是不是也该报年龄,才算是“礼尚往来”,“我十六。” 道士沉默片刻,“……算了,你还是叫我大叔吧。” 他没接顾长生的水,只是喝了他葫芦的酒,“你不太像是要山上拜师。小丫头将来的志向是要除魔卫道?” 顾长生老实道,“我没想过。”她并没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没有高尚的情操要斩妖除魔什么的,虽然不至于把自己定义为一事无成的虫子,但也算是四无了,无银子无地位无才学也无理想。 道士说,“小丫头,我劝你回家,等两年就让家里人给你找户好人家嫁了算了。” 她把水倒回水缸里,把碗放好。“我回不了家了,所以我要上昆仑山。” 她话语感伤,声音却又很坚定,这是她答应义父的事,若是此生再无机会得见,那便是最后的一件事了,她一定要做好。她把灶台上的铜钱拨到手心里,想还给道士让他明天再拿给赵素而。 却是感觉那铜钱的一面在昏黄的烛光下有些黑,她听到道士问,“怎么了,我这钱有问题?” 长生摇头,“不是,只是这铜钱好像有些脏了,还凉凉的。”她把铜钱归还。才想起自己好像出来很久了。“我回去休息了,你吃东西没光不方便,蜡烛我先搁在这明天再来取。大叔你走时记得把蜡烛吹熄了,还有,别喝太多酒,伤身的。” 道士若有所思,把铜钱搁在手心里,先是把手合上,接着又是摊开五指,“丫头,你再看看这铜钱现在还黑么?” 顾长生抬起眸子瞥了一眼,那几枚铜钱闪着铜制品该有的光泽。“没有了。记得,别喝太多酒了。”又是叮嘱了一遍,就怕那纸人一会又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她赶紧用跑的回了房。 …… 她感觉自己都没睡足两个时辰,就被奚子虚喊醒了,“我饿了,去做早膳。” 她不得不起来,即使觉得眼皮重得像是绑了两个铁球一样在往下沉。“少爷,我昨天在厨房里看到一个纸人在使菜刀。” 奚子虚大字型的躺在床上,无所谓道,“那又如何?先不说你是不是眼花,就算厨房里有一百个在使菜刀的纸人,你也得先给我去厨房把早膳做了。我饿了,还不快去做饭。” 他腿长,伸腿踢了她一下,并不用力,却也足够让她往前了挪了几步。在他的饥饿面前,她的恐惧不值一提。顾长生揉着惺忪的眼出了房门。好在是光天百日,倒是没那么怕。 “我说过我没有银子。他欠你的赌债你找他还去,凭什么来我这里要。”赵素而喊得很大声,大到把她的睡意一下就赶走。 门外站了两个胳膊比她大腿还粗的男人,虽然人不可貌相,但她还是要说那两个人贼眉鼠眼,不太像好人。 “你是他女儿,他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们不找你要,找谁要!” “我没有这种不顾子女死活的爹!你们走不走,不走是么。”赵素而绕到厨房里拿了菜刀出来,边挥着刀子边恶狠狠的道,“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活了,那干脆同归于尽好了!” 那两个男人虽然长得结实,但对着锋利的刀子也生了惧意,撂下狠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你等着!” 赵素而看着那两个男人走远,情绪才收不住,蹲到地上埋头哭了起来。 顾长生连忙下了楼梯,翻遍了衣服才想起自己和别的姑娘家不同,不会随身携带罗帕。赵素而听到脚步声,赶紧抹了眼泪,起身时微微低头不想别人看到她哭红的眼,“姑娘,你起得真早,是要做早膳么?” 顾长生呐呐道,“是。” 赵素而商量道,“一会你做早膳时能不能多做两份?” 顾长生点头,赵素而道了谢,搬起昨天那张被压垮的桌子到后边去修。顾长生进厨房前就见她拿起锤子在钉桌脚和桌面连着的部位,试图把桌子弄稳了,结果做好了早膳出来,现她还是敲那个地方。 顾长生把早膳端到楼上,只和奚子虚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没征得同意就跑了。她折了回去,对赵素而道,“我帮你。”然后拿起锤子钉子,两三下就把桌子修好了。“是不是要放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赵素而梗咽,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决堤,“我真是没用,连修一张桌子也修不好。” 顾长生有些慌,她只是想帮忙,却没想到会把人弄哭。她口拙,不晓得该说什么话安慰才适合。她只交过田宝一个朋友,田宝生前在她面前只有笑,没有哭过。 自然田宝的笑和赵素而的笑是不同的,不是把苦楚往肚子里咽。 长生道,“你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客栈已经很本事了。” 赵素而摇头,抹了眼角的眼泪,却是感觉怎么抹也抹不完,“这家客栈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娘很会管账,而我爹厨艺很好。在他们的打理下,这家客栈虽然不是镇里最大最好的一家,生意却是很好,足够我们一家丰衣足食了。” 她顿了顿,话语里生了极重的怨气,“直到我爹染了赌瘾,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当了,就为了有银子去赌,我娘怎么劝他也不听。欠了债还不起就一走了之,把烂摊子扔给我们。只是债台高筑,怎么还都还不完,我娘为了还债操劳病死了,如今剩下我和弟弟。” “那你弟弟……” 赵素而道,“生了病,在房里养着。他身体不太好,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只是客栈再没有客人,别说买药,很快连买米的钱也没有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还不如把客栈给卖了,筹了银子带着弟弟回我娘的家乡投靠亲戚。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的这么累。” 长生扫一眼这里随处可见的老旧残破,旧桌子旧椅子,虽然不值钱了,但岁月的流逝里始终有什么沉淀了,并把记忆刻在了桌椅板凳一砖一瓦上头。 就像是养育她的那家阎王庙,如果容易割舍的就不是家了…… 第十七章 付之一炬 这场雨下了两日才停。≯ 网 奚子虚道要上街买东西,长生取了银子,因为要负责搬运,自然也要一块去。下了楼正好看到赵素而捧着东西也要外出,顾长生道,“赵姑娘,你要去哪?” 赵素而泄的和长生说了她的困难以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了,“我拿些东西去卖。” 顾长生道,“不是开始有收入了么。” 赵素而道,“也就是你们三个客人,赚的那点钱改变不了我们的困境,等你们走了又要开始坐吃山空了。还不如拿东西去折些银子傍身,看要不要真的结束这里去投靠亲戚算了。” 赵素而把布包打开,顾长生看到里面有块玉佩,刻着多福多寿四个字。赵素而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本来是有两块的,我爹那有一块,现在估计不是在赌场就是在当铺。好在他当初没把我这块拿去赌,玉质还算通透该能卖不少钱。” 赵素而把玉佩包好,小心放进怀里,“我托人找了买家,在隔壁镇,可能要很晚才能赶回来。雨停了,你们也要走了吧。” 奚子虚道,“你放心,不会趁你不在逃你饭钱的,晚膳用你多少柴米油盐会等你回来照价给你。只要不下雨明天天一亮立马走,我可不想在这破客栈里多待。” 长生不好意思的看着赵素,“我家少爷说话就是这样,赵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赵素而笑道,“没关系,的确是我骗你们进来住的,房钱我会给你们打个折。” 奚子虚轻笑了声,满不在乎的走了,他身上揣了那么多银票,那点九牛一毛的银子他当然不在乎。顾长生追了上去,觉得他说话不该这样伤人,“少爷,赵姑娘很可怜的。” 奚子虚道,“这世上谁人不可怜?我眼前就有一个又傻又呆的可怜人。离乡背井孤苦无依身无分文甚至还在被地府通缉中,被抓到说不准会下油锅,你觉得自己可怜么?” 顾长生摇头。 奚子虚笑道,“你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了,她那样的比起你又算得了什么。若想活着就要自尊自强,那么容易被我的话刺伤的话,那不如死了算了。” 她想说自己之所以不觉得自己可怜,是因为日夜都被奚子虚使唤,像个陀螺转个不停,等有时间时可以供她自怨自艾时,已经累得像是从前在村头常见的一条狗儿,恨不得四肢摊平了,吐舌头喘息休息,根本没功夫想自己有多可怜。 “这里离昆仑山很近了,你应该自己能去。”顾长生一怔,听出了分道扬镳的意思。奚子虚笑道,“因为同路所以同行,现在不同路了,你拜你的师,我有我的事,自然要分开走。你该高兴的,脱离苦海了,怎么反而像是舍不得。” “……”是啊,她该高兴的,不会有人再在她睡得正香时把她赶起来干活。心里想着,面上却是诚实的反应了她的不舍得。“少爷,以后还会再见么?” 奚子虚道,“你不是很怕我么。” 怕啊,到现在她心里的恐惧都没能完全的舍弃,只是一天天的在变小,或许相处下去,终有一日她会不怕他,只是他们共同的旅程即将到头,不会再有那“终有一日”。 顾长生道,“可能是因为你从没有真正伤害过我。” 奚子虚笑道,“再见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何况你若是进了玉虚派修行,以后未必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人就和月亮一样多变。”他淡漠道,“你去买干粮吧,我也有东西要买,不必跟着我了。” …… 到了夜里,长生想着就要和奚子虚分开的事,怎么也睡不着。明日若是个晴天,他们的交集便会断开再此变回平行线,他有他新的旅程,而她也有她新的开始。 她转身,躺在地上的席子上,隔着桌子,盯着奚子虚的背影,她想她骨子里真是有挥之不去的奴性,才会有这种怅然若失难以形容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了……顾长生用力吸了两口,确定自己鼻子没问题还真是闻见一股焦味,她起身开门,想知道味道哪来的。 哪知一开门,当场就傻了,一楼的桌椅板凳被烧得焦黑,大火沿着楼梯往二楼窜了上来。她扇了扇扑面而来烟灰,高温使得她眼睛没法子完全睁开,她半眯眼,依稀瞧见角落里坐着她见过的那个纸人,只在一瞬,就被大火给吞噬了。 她急忙回房把奚子虚摇醒,“少爷,着火了。” 奚子虚坐起身,极为淡定的抱怨,“这家破客栈,吃住不好事也特别多。” 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顾长生赶紧去拿包袱,“我们快走吧。” 奚子虚勾住她的衣领,“你往哪走?底下全是火,还想着从楼梯下去出大门么,你嫌自己活得久想把自己烧死吧。” 他慢条斯理的穿上鞋子,取过床头的外衣披好,食指勾着顾长生的领子,一掌劈开紧关的窗子从二楼跳了下去。等顾长生反应过来,已经是双脚踩在大街的青石路上了,她盯着自己的脚趾,现刚才太过惊慌一心想着逃命忘记穿鞋了。 “那个大叔和赵姑娘的弟弟!”她惊呼一声,绕到大门的方向。 这场大火已把左右邻舍给惊动,纷纷出来帮着打水灭火。那道士就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悠哉的喝了一口酒后,把葫芦打横将酒倒到了地上,“既是心愿已了,那就尘归尘土归土吧。” 顾长生跑去抓住道士的胳膊,“大叔,看到赵姑娘的弟弟了么?” 道士慢声说,“我刚刚才从里边逃出来的,生死攸关谁顾得上谁。” 奚子虚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又不是你什么人,你操什么心,真要烧死了也是生死有命。” 赵素而从隔壁镇赶回来却是看到客栈着了火,当下急的手里抱着的药材都落了地,她要往里冲,长生见了及时将她拉住,“这火太大了,你别进去!” 赵素而甩开她的手,指甲划过长生的脸,抓出三道伤痕来,“我弟弟在里边,我要去救他!” 顾长生赶紧改抱她的腰,防止她做傻事,这么大的火冲进去会烧得连骨头都成灰的,“或许他出来了。” “我只剩他一个亲人了,他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她拼命要甩开顾长生的桎梏,手肘打在长生脸上胸口,痛的长生左右张望想求助,结果一个抱着手事不关己,一个喝酒视而不见。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后巷有个孩子!” 赵素而这才停止那自杀一般的行径,去了后巷。顾长生揉着痛处跟了上去,逃过了火灾却还是避不过一场拳打脚踢,所以说是福是祸果然也是注定的。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靠坐在后巷的矮墙边,赵素而看清了那孩子的样貌,上前抚着他的脸喜极而泣,“你差点把姐姐吓死了。” 男孩反手抱住赵素而,声音软软的说,“姐姐别哭,是爹爹救了我,我看到爹爹了。” 赵素而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死里逃生一时惊吓胡言乱语。她把弟弟抱住,只要人没事,一切身外之物她都可以不要。 …… 在邻里的帮忙下,大火被扑灭,好在客栈生意萧条,就三个客人,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赵素而父母的心血在大火里付之一炬,她拉着弟弟的手站在废墟前。 顾长生看到她眼睛氤氲,却是忍着不落泪,只因为她是家中唯一的顶梁和依靠,她哭了,弟弟也会惊慌失措。 “姐姐,我们的家没了。” 赵素而把弟弟拥进怀里安慰,客栈的角落里散落着一小张没有烧尽的红纸,纸的边上已经是焦黄,露出了覆盖在底下翠玉一角。长生把玉佩捡起,擦干净上头的灰屑。 指间触及上头凹陷的多福多寿四个字时,却是有触不及防的画面闪进脑海里。滚落的山石、被压中的男人,经过的道士,和交托的银两。 她还来不及把这些画面串联起来,就听到道士大声的喊了这么一句,“这是什么呀!”然后边喝酒,边走到一处用脚踢开焦黑的木头,露出一锭元宝来。赵素而急忙拉着弟弟过去,用手剖,竟66续续又挖出了银锭来。 赵素而紧张的拿起一锭银咬了一口检验真假。她看着银子上头留下的牙印,抱住弟弟笑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道士笑了笑,悄无声息想转身离去,顾长生握着玉佩追了上去,“道长!道长请留步!”那道士听而不闻继续向前走,她追了好远,最后用尽全力跑到道士前边张开双手拦下他的路,气喘吁吁的道,“那些银子是你埋的吧,那个纸人是不是……” 道士笑道,“是不是什么,为什么不问?你这么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怎么拜入玉虚派门下除魔卫道。” 顾长生坦白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除魔卫道。” “丫头,说谎不好,但太过老实了也是会吃亏的。你若是这么答即便是闯过了拜师的前两关,也会被慎灵那婆娘一脚踢下昆仑山去。”他喝了一口酒,像是七分酒醉,三分清醒的笑道,“你不是要拜师么,我给你点提示吧。你要入玉虚派门下,必须过幻桥和太虚仙境,只要你过得了,到时候你要问什么,我都言无不尽。” 顾长生不解,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她只是想问赵姑娘的爹是不是已经死了而已,“大叔……” 道士眯起眼睛,指着她身后,“你家公子追来了,和他回去吧。” 顾长生转身,哪里有奚子虚的影子,等她意识到自己上当时再回头,道士已经不见了…… 第十八章 太虚仙境 顾长生回去把玉佩交给了赵素而,赵素而十分诧异并追问她玉佩哪里捡到的,长生虽觉得匪夷所思还是如实的与她说是在客栈角落捡到的。八≯一中文网 赵素而用力的捏着玉佩,她的神情却也不如长生想象的对自己的父亲恨之入骨,只是低声喃道,“回来了也不愿见我们。” 赵素而挖出的银子,即便她什么也不做,省吃俭用也足够她把弟弟抚养长大了。但临行分别时她说已经联络了人将会重建云来客栈。既然自己没厨艺方面的天分,花银子雇个厨艺好的厨子来帮忙,应该还是能把客栈经营下去,还说以后长生再经过入住费用减半。 奚子虚笑道,“就你这经营客栈的本事,就怕你投的银子最后都成了打水漂。你晓得客栈重建以后要先做什么么?雇了员工要怎么管理?去镇上最大那家客栈跟着人家掌柜学个一年半载,或许还比较有可能会成功。” 赵素而还真低头思索起来,应该是认为这是个好提议。而长生却是比谁人都清楚,这出点不过是奚子虚**裸的报复。 马车向着昆仑山的方向去,顾长生坐在奚子虚身边道,“少爷,你还气钱姑娘么。” 他居然还毫不遮掩的承认了,“我不气干嘛送个瘟神过去,巴不得姓赵的去了那家客栈越帮越忙。” “赵姑娘很有本事的。”她心里有家,有弟弟要照顾,有所寄托的人都是坚毅而勇敢的。 奚子虚笑道,“她若是真有本事能偷师,将来重建客栈和司马家那间破客栈打对台抢光他的客人更好。” 顾长生彻底无语,奚子虚又送了她一段路,才停下马车,拿过她的包袱递给她,“下车吧,接下来的路自己走。” 沿途随意都能见要上昆仑山拜师的人,就算她不认得路,哪怕随便挑一个人跟也能去到目的地。 她接过包袱,却是感觉重了些,想要打开来看,奚子虚按住她的手,“就你那些破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顾长生与奚子虚道别,“少爷你保重。”她下了马车,奚子虚立马调转马头离开了,一眼也没看她。 也是,像她这么一无是处的丫鬟,在大街上写张招工的布告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七八个,没什么特别的,自然也就没什么不舍。 她垂头丧气的抱着包袱跟着人群走,到了昆仑山山脚,有玉虚派的弟子在山脚等着为前来拜师的人引路。顾长生从怀里取出严无名让她收好的信物,就是那块玉牌,想过去请那玉虚派的弟子为她通传。 她礼貌道,“请问如何能得见掌门?” 玉虚派的弟子瞧了瞧她的个子,又是一个主观将她年纪做了减法处理的人,他语气柔和问道,“你是来拜师的?” 顾长生点头。 “你往这石阶上去,就会见一道观,里边会有人告诉你要如何做才能拜入玉虚派门下。” 义父说玉虚派掌门欠他恩情,只要给掌门看过玉牌,掌门就会收她入门的,她出示那块玉牌,“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掌门?” 玉虚派的弟子看了一眼玉牌,义正言辞道,“小姑娘,入门拜师得看机缘,你想贿赂掌门是没用的,我看你年纪小不和你追究了,否则往年这种品行的人连上山的资格都没有。” 长生想辩解,“不是,我……” “做人得堂堂正正,对其他人才公平。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得例外,快上山吧。” 今日上山拜师的人多,玉虚派的弟子与她说完这番导人入正途的话后,就去给下一个上山的人指路。 顾长生傻傻的站了一会,抬头去仰望那仿佛与天连通一般巍巍焉笔直向前的长阶,尽头的一处似有雾气缭绕,什么也看不清楚也就不知道等待着的会是什么。 从前义父给她说的故事里也有提过着昆仑山,传说这昆仑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由虎身九尾,人面虎爪的天神6吾专门掌管。 这山是不是真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她没有法子去量。义父和她说的故事,其中一部分,包括这个昆仑山的传说都是从很久远的时候流传下来的,现在山里是不是还住着神仙没搬家,她也没办法证实。 但她想,若真是神明的住所,该没那么容易允许凡人踏足,何况是这么一大片人——她转身,看到密密麻麻像是蚂蚁一样的黑点,这些人都和她打着一个目的。 她呼了口气,把包袱背到肩上开始往上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有不少心急拜师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她还是以自己觉得最适合的度,不快也不慢的往上走。 “小姑娘几岁?”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在得不到回答后又问了第二次,“小姑娘几岁?” 她扭头看,现有个少年也以相同的度与她并肩走着,那问句该是问她的。 那少年与别不同的,就是他身上没看到武器,面若桃李,连眼也是生得一双桃花眼,拿着一把玉骨做的扇子,在扇着登山运动给他带来的热,“你有十二了么?虽然玉虚派收徒不限年纪,但这么小,你爹娘竟也放心让你上山?” 顾长生道,“我十六了。”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澄清了。 那少年大吃一惊的样子又将她打量了一遍,才道,“长得年轻也是好事。到了四十,看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姑娘家。” 她笑了笑,那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姓姜,美女姜,姜曲。” 顾长生也报了自己的名字。姜曲把扇子折起插到腰间,道,“我帮你拿包袱吧,我从小到大最看不得姑娘家吃苦了,你背这么多东西还要爬这么长的阶梯,累么?” 长生摇头,“不用了。”她干惯了粗活,这点重量还能负担。 姜曲口若悬河一路与她说笑,直到见到玉虚派弟子所指的道观,而那道观与她跟着奚子虚上路时偶然见过的那些都不太一样。道观并没有匾额,门口处有石像也是虎身人面,长有九个头表情肃穆。 顾长生好奇道,“这莫非就是6吾?可6吾不是有九条尾巴么。”这个石像却是只有一条尾巴。 姜曲笑道,“这不是6吾,这是开明兽,它和6吾一个镇守西北,一个镇守西南。传说这开明兽是西王母的灵兽,拥有洞察万物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上前朝着石像眨了眨眼,玩笑道,“既是能看到未来,若是能说话就更好好了,也好直接告诉我,是能成功入玉虚派门下,还是被赶下山去。” 道观里走出一名女弟子来,听到了姜曲的玩笑话,严肃道,“你们若是来玩乐的,不必开明兽说话,我也能告诉你趁着天没黑下山去吧。” 姜曲走到那女弟子跟前,作揖笑道,“是我不好,太过不知庄重。只是我上山拜师诚心却是十足,还望姐姐看在这个份上,原谅我的玩笑话才好。” 长生见那姜曲微微扬起脸来,抬着那他那对桃花眼注视着那女弟子一会,那女弟子就莫名其妙红了脸了,声音放软后道,“既是来拜师的,就跟我进来吧。” 姜曲和顾长生进了道观,女弟子便把两扇门给关起来了。道观并不大,即便挤满了人,也不过是能容纳四五十人左右。 长生奇怪,因为上山拜师走在她前边的远不只这个人数,那些人去哪了? 道观中除了那女弟子还有另外一名男弟子,走过来问了顾长生和姜曲的名字登记在册后,便大声道,“每一年想要拜入玉虚派门下的人多不胜数,但能入门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只因为成与不成除了要看你们自身一些能力,最大的还要看各位是否有这个机缘。” 寥寥无几啊,难怪刚才她才说了几句,那玉虚派弟子就当他是贿赂了,想必因为难进,有不少人用过了不少办法,包括行贿吧。 男弟子长袖一挥,道观的墙壁上现出九道门来。 姜曲嘀咕道,“这若是传说中昆仑山上的九道门,也实在太简陋了。”他这一回聪明了,没敢说大声,却还是被身边的顾长生听得清楚。 男弟子拿起一个签筒,说道,“一会你们上来抽签,签底画有颜色,抽到一样颜色竹签的为一组,入门去闯太虚仙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找我放置的琉璃珠子。这是要了解你们的资质的,闯过的人便能留下。” 顾长生踮起脚来无奈个子太过矮小,只能瞅见黑呼呼的脑袋在她眼前晃着。那大叔和她提过太虚仙境,但只有一个名字,即便是想要想象里边有什么也想象不出来。 她跟着姜曲,随着人流的方向上去抽签。 她抽到的签底部用朱砂点了一点,姜曲笑脸凑了过来,“你我一组,倒是有个照应了。”他拿着自己的签在她眼前晃了晃,果然底部也画有朱砂。“该找同组的人了。” 长生点头,道观里的人开始分起组来,抽到相同竹签的人自觉的站到了一处,这倒是为他们找寻伙伴提供了不少方便。 姜曲拿着竹签,等了一会,每一组的人数相同都是五个,那么一会看哪个组只有三个人便是他们要找的那一组了。“应该是那三个。” 顾长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傻了,那不是钱如月和她表哥是谁。 第十九章 鸟叫声 钱如月见到顾长生也同样的讶异,“怎么是你。≯> ≧ ≦” 姜曲笑嘻嘻道,“原来是和长生你认识的啊,那更好了。” 钱如月瞪眼,“谁和她认识!” 她当场就提出要换人的要求,却是被一口否决了,“你要换,别人也要换,那不是乱套了么,要不你就老老实实的和他们四个去闯太虚仙境,要不你就下山。” 钱如月再不喜欢顾长生也只能忍耐,她用手在彼此之间画了一条无形线,警告道,“不许靠我和我表哥太近。” 长生晓得自己惹人厌,且也的确没什么本事,打定主意一路上少说话好了,也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姜曲上前想和钱如月搭讪挥他专门用来对付女人的那一套本事,结果碰了一笔字灰铩羽而归,却也庆幸道,“多了司马鹿鸣,也算是多了几分把握。” 顾长生盯着那少年的背影,“原来他叫司马鹿鸣。” 姜曲摇着扇子道,“怎么说也是司马山庄的少爷自然有名气,司马家可是垄断了江南一带的茶叶和丝绸,有钱得很。” 队伍里有个个子比顾长生还要矮小的男孩穿着西南一带部族的服饰,手腕上戴满了银制的手镯,低着头站在最后,一副怯弱怕生的样子。 顾长生友好的报了名字,“我叫长生。” 那孩子看了看她,声如蚊讷,得十分注意的听才听得到,“我叫褚斑。” 男弟子指了指身边的漏壶,补充道,“进去后也是有时限的,等这个漏壶里的水滴完了,你们就会自动从太虚仙境里出来。” 他们五个进了门里,突然眼前一暗,便再也什么都看不到了,那黑是很均匀极致的黑色,没有一点光线,就像是在眼睛前边罩了一块布。钱如月着急的喊了一声表哥,居然听到她的声音重复而错落的回响。 就像是同时有好几个钱如月在问。 以前听从外边回村来探亲的人提起过,山谷空旷之地只要你喊一声,便有山精鬼魅专门学你的声音跟着应和。昆仑山,这么虚无缥缈的地方,按理说应该不是布满仙气就是布满灵气,都不会有妖魔鬼怪才对。 有东西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顾长生摸过去摸到一只凉凉的小手,她猜想该是那孩子便握住那小手一块走。同时心里纳闷,道观不大,明明进来时她有四处看过环境,那道观是独立存在的前后左右再没有与之连通的建筑物了。那这门后的空间是哪来的? 姜曲道,“这地方也不晓得多大,前边的说句话吧,免得走散。”他又继续不气馁的和钱如月搭讪,“前边的姑娘不知年芳几何,哪里人士?” 黑暗中就听到有拔剑的声音,接着就是钱如月威胁道,“你不要命了是吧!” 姜曲笑道,“你我将有可能成为同门,不必拔剑相向吧。” 司马鹿鸣取下背上的剑去敲打地面,依循着声音以确保他们五个不会走散。 这不会就是所谓的太虚仙境吧,若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放四颗珠子让他们摸索,那无疑是大海捞了。摸到海枯石烂估计都摸不到,顾长生心里想着,眼前突然豁然一亮—— 一株株参天古树,茂盛的枝叶如伞状撑开。几乎完全的遮盖住她头顶的蓝天,若不是在枝叶缝隙里渗进一缕一缕的阳光,这地方阴得会像白天黑夜交替的时候。 她村里有棵榕树已是生长百年了,然而树干还不及这里其中一棵的四分之一粗壮。若是按义父与她说的,任何生灵活的越久越有灵性,那么打个比喻,这里的树木应该都能称作树中的“人瑞”了。 顾长生仰头定睛看着繁茂的枝叶组成的那一片深绿带给她的震撼,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严无名与她说过的那个坐井观天里边的青蛙狭隘的眼界在霎那受到了十分强大的冲击。“刚才我上山时怎么没看到这么多的树。” 她没什么本事,偏这种树她认得。 曾经村里有人带回一株树苗,说这树苗若是种得好,将来伐了运到城里卖,有人专收这种木头可以做成药材,也能做家具卖给达官贵人,能赚不少银子。 这种树喜热,受不得冷。虽他们村子湿和热的条件都符合了,却因为土壤贫瘠最后还是没把那树给种活,但那也是题外话了。这昆仑山越是往上气温越低,甚至还有白雪皑皑覆在山顶,按道理也不该有这片林子才对。 姜曲笑道,“这昆仑山既然能被称做万祖之山,想必有许多奇异之处是我们不知道的,或许这里还真是不为人知的某一处仙境。” 这些树木长得极其整齐,所谓的整齐只指它们像是操练过的士兵分成左右两排,一棵挨着一棵生长只留出中间一条允一个人通过的小道。顾长生他们只得排成一列通过。 褚斑不好意思的放开她的手,顾长生笑了笑,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要不你拉着我的袖子?” 褚斑害羞的看了她一会,像是要驯养的家禽在愿意亲近你时软化过度的一个过程一样,他怯弱的拉住长生的袖子,那感觉,好似多了一个弟弟。 姜曲捡起一根树枝去拨打两旁树底下能没过膝盖的草。 钱如月瞪他,无声的在问为何出这样嘈杂的声音。 姜曲笑道,“就怕下一刻真跳出一只什么神兽来,弄些声响赶跑了也好。” 钱如月送了他两个字,“无聊。”然后看着那一棵棵都长得差不多的树,抱怨道,“这里这么大,只给了东南西北这点提示,鬼知道珠子放在哪。” 姜曲分析道,“上山来拜师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初出茅庐没有多少阅历经验的黄毛小子黄毛丫头。题目若是出得太过深奥,出了也是等与白出,那男弟子不是说了么,此次只是要看我们的资质如何。索性就把问题想得简单些,东南西北这四个方位里,哪里最醒目就从哪里找起。” 钱如月嗤笑,“你说得倒是轻巧容易。” 司马鹿鸣却是英雄所见略同,“不,他说得有道理。” 其实顾长生也觉得姜曲的话道理,时间有限,每个人的体力精神也有限,与其漫无目的,不如划定目标。只是她的话充其量只能算是事后诸葛,所以不说也罢。 钱如月问,“那什么地方才算醒目?” 姜曲转了一圈,所见的皆是参天古树,他摸着下巴道,“既是从树林开始的,那就从这个林子找起。”他卖关子道,“虽说不要想得太复杂,但当然也不会简单到一目了然的地步,你们说这里头哪一棵树最特别?” 长生低头想着,以前她去河里洗衣服回来,总会一眼就看见那棵榕树,它周遭虽然还种了别的树,但都不及那榕树来得高,所以要说特别,自然是——。 司马鹿鸣似也想到了,把剑背回背上后,直接抓着靠近的一棵树的树枝爬了上去,他的动作十分灵活,没一会他就爬到了树顶,寻找目标。 顾长生他们仰着脖子,在下头等着。 突然就看到那层层叠叠的树叶如一层层水浪波动起来,这些参天古树的叶子长得厚实,叠盖在一起,能遮风挡雨。若不是极大的外力作用,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的。 姜曲敛起了笑,“不会这么倒霉真让我说中吧。” 钱如月大喊了一声,示意司马鹿鸣快些下来,却是迟迟不见他动作。钱如月又喊了一声。 姜曲制止道,“先别喊了。” 他比较倾向于以不变应万变,站在原地安静不动,看清楚了情况再说。且不说是不是灵兽,哪怕只是普通的毒蛇老虎,听到响动,总要过来看看是谁不知死活的入侵它的地盘。 钱如月拔了剑,警惕的盯着上头。 长生大气也不敢喘,若是真有什么吃人的猛兽冒出来,她是很吃亏的,只因为她两手空空一件防身的武器也没有,她的力气比起一般的姑娘家算是不小了,但对猛兽来说只够给它挠痒痒的。 她把褚斑拉近了些,捡起地上的树枝竖在身前,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可笑了些,这种树枝根本挡不住攻击,但她想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树叶又是一层层波动开来,阳光穿透叶子之间的缝隙照到长生的脸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很快的遮过,从她脸上消失后又出现。 司马鹿鸣拨开叶子跳了下来,钱如月紧张的唤道,“表哥。”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道,“我没事。” 话音才落,就见一东西度极快,穿过了茂盛的枝叶,引得叶子沙沙做响。它直直落到司马鹿鸣身旁。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只鸟,青色的羽毛红色的尾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体型特别大。光是站立着就比司马鹿鸣要高出两个头来,翅膀若是伸展开来,怕是会被卡在这条小道上。 它歪过脖子用长长的鸟嘴搔着翅膀,很悠闲的在梳理它的羽毛,紧张感一下就降至了最低点。 姜曲笑道,“看样子它应该对人肉没什么兴趣。” 钱如月转头责怪起姜曲道,“都是你,弄得紧张兮兮的。就说这不过是个考验而已,怎么可能窜出什么凶残的猛兽。” 司马鹿鸣道,“最高的那棵树在这个林子的东南方位,不论如何我们只取珠子,其他的最好不要乱碰。” 顾长生点头,继续跟着大部队走。听司马鹿鸣说起时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离那棵最高的树不远,但实际走起来时却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没走到。 钱如月抹了头上的热汗,“到底还要走多久。” 司马鹿鸣心里有把无形的尺在度量着,“就要到了。” 钱如月口干舌燥,蹙眉道,“什么仙境,走了这么久只看到一堆的树,连条河都没有。” 司马鹿鸣不再搭理钱如月,只专心在前边领路。这林子里的树长得都差不多,顾长生还真是好奇他怎么能凭借看了一眼就能认出方向。 司马鹿鸣停在一棵树前边,抬头看了一眼后回头与他们道,“你们在这里等。” 方才那只让他们受惊的鸟一路跟着他们,见他们停下来后,飞上了枝头叫了两声,声音有些类似杜鹃鸟的叫声。便见头顶上大片的叶子波动起来,比起方才波动的范围要大上许多,就像是绿色的云在滚动似的。 这一回心里有了底,又是认定这些鸟对他们的血肉之躯没什么兴趣,心里再无恐惧,只定定的看着那只鸟的同类在听到召唤以后纷纷飞了下来,踩在树枝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这些异类。 数量众多。 多到眼花缭乱,像是树枝一霎那就开出许多的花来,你数也数不过来。长生觉得自己好似第一次表演的被围观的卖艺者,手脚拘谨,即便清楚这些不过是飞禽并不是人。但它们把视线集中的投射到一个方向时,还是很有压迫感。 钱如月道,“这林子怎么这么多鸟,看着真是不舒服。” 姜曲笑道,“或许是某位仙人的使者,懂人话呢,可别随意说它们坏话的好。” 钱如月不以为然,“哪来那么多神鸟神兽。”她四处张望,现一旁长着一株吊着许多红色的果子的植物。 司马鹿鸣从树上滑了下来,松开拳头让他们看到他手心里的那颗珠子,“树上有个很大的鸟窝,该是这些鸟搭建的巢,这珠子就放在鸟窝里。” 姜曲道,“这么快就找到了第一颗,也算是好的开始。说不准时间没到,我们就把四颗珠子找齐了。” 钱如月得瑟道,“当然,也不看队里有谁。”她走去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司马鹿鸣。“这些果子真甜,表哥你尝尝。” 司马鹿鸣变了脸色,“这些果子哪里来的?”钱如月指了指那株果子被她摘得差不多的植物,便听司马鹿鸣大声斥责道,“我不是说过不要碰这里的东西么!” 钱如月从没见过司马鹿鸣朝她这么大的脾气,一时傻住,然后更让她傻眼的情况出现了——立在枝头上鸟儿狂躁的鸣叫了起来。 第二十章 第二颗珠子 司马鹿鸣喊道,“快跑!” 长生看到那些鸟儿汇集到了一块,度快得像风朝着他们追了过来,就凭他们的两条腿,压根就跑不过。≯ 八一小说网 姜曲压下她的脑袋,大喊,“趴下!” 她的脸贴到了地面,只感觉脖子冷飕飕的。大群的鸟儿从她头上飞过,就像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的带起了草屑和落叶,她甚至能闻到那些飞鸟身上的臭味。 司马鹿鸣取下身后的剑并不拔剑出鞘,只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意在把这些鸟的集合的力道给打散了。 钱如月道,“这些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攻击起人来!” 姜曲猜测道,“我看那鸟和古书上形容的灭蒙鸟很相似,那些果子可能是它们的食物,鸟为食亡听过么,你抢了它们的吃的,当然要和你拼命。” 鸟的数量实在惊人,而他们只有五个人,每个人一双眼顾得了前边顾不上后边,那些鸟若是具备人的智慧,直接用包抄的战术,真是挡也挡不住的。 一只鸟乘风从钱如月身边擦过,直接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伤痕。钱如月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测试,可她如今见血了就表示这些飞禽是要和她来真的了。 她拔剑一剑断了一只鸟的翅膀,血腥味激得其他的鸟更是疯狂。姜曲打开他的扇子朝着空中一扇,聚起了一阵雾气且带着漫天的香味,眼前一片朦胧暂时打乱了那些鸟的攻击。 姜曲道,“雾气只能挡住一阵。” 退是不能退了,他们一路走来就看到一条小道,这一退只能退往连接道观的洞口,那些鸟若是堵在外边,他们势必没办法去找其余的珠子,所以只能往前跑。 趁着雾气迷蒙看不清时往前。 顾长生看到前边的影子动了,紧紧拉住褚斑的手往前跑,一个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人在这样的情况是是极为缺乏安全感的,因为前边的人也要自救,往往未必能顾及到她。 而若被一个人遗弃下来,虽然丢脸但现实就是她无法应对这样的情况。所以她只能依附着这些人来行动。 他们让跑她就跟着跑,让停她就跟着停。 因为雾气阻碍的不单只是鸟的视线,就连顾长生也感觉眼前的事物并不清楚了,她猜想其他人应该也有这样的现象,果然就看到钱如月被地上的树藤给绊倒。 身后已经开始出现鸟鸣声,姜曲上前去扶起钱如月,司马鹿鸣一个箭步,长剑一挥打下一只从后边追上来张开长嘴朝钱如月面目狰狞咬过来的鸟。 钱如月对姜曲道,“你还等什么,再放一次那些雾,让那些鸟找不着天南地北。” 姜曲苦笑,“小姐,你以为我的扇子是什么神兵利器么,说施云降雾就能施云降雾。扇骨里塞的药粉遇风就化雾,这是专门让我在紧急关头逃命用的,药粉只够用一次。” 虽说有司马鹿鸣在他们前边为他们把关,但只能防不能攻其实他们十分处于被动,雾气分布的范围并不广,他们跑得越远,那雾气就越淡薄,视线就越清楚,那些鸟受这种小伎俩迷惑只是一时。 一只鸟突然就从左方越过司马鹿鸣的防备朝着顾长生飞了过来,长生闭眼本以为是躲不过了,谁晓得那鸟并未伤她分毫,反而从她身侧飞了过去去攻击钱如月。 钱如月大惊失色,她的脚伤了,只靠着姜曲来为她掩护。 顾长生奇怪了难道那些鸟也认得人,懂得有仇报仇却又不伤害无辜?钱如月是在摘了那些果子以后才引得鸟儿狂躁,也是因为把其中一只鸟的翅膀给砍了才引得这些鸟的怒气更甚。 是靠着嗅觉的刺激么。 顾长生朝钱如月的衣服看去,突奇想道,“钱姑娘,快把外衣脱了。” 钱如月压根不打理她,即便她想理也没办法理,那些鸟全把她当眼中钉把她当成了目标啄咬。 顾长生以手护着脸跑过去直接拔了她的外衣在错愕中将衣服扔到了树杈上,便见那些鸟转移了目标全都飞去啄咬钱如月的衣服,直至把她的衣服啄成稀巴烂,终于肯散去。 只感觉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后,跑了这么久引起的心率加和两腿软的症状好像突然变得强烈了起来,长生直接瘫坐到地上休息。 姜曲似乎也和她有一样的感受,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后问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些鸟赶跑的。” 顾长生指了指那件被撕成了碎布,挂在树枝上如旌旗一般迎风飞扬的衣服,“上边染了血和红色的汁液。”估计是钱如月在品尝那些果子和砍伤那飞鸟时不小心把汁液和血给溅到衣服上的。 她想飞禽走兽的嗅觉应该要比人灵敏,刚进林子时它们就因为嗅到陌生的味道飞下来查看的,钱如月摘下果子时也没见那些鸟儿阻止,是她吃下果子后那些鸟的“报复”才开始的。 她也就是碰碰运气。 姜曲笑道,“若不是你,说不准我们还在被追着跑。” 顾长生笑,能帮得上忙,她也很高兴。就算能过了测试,靠的也是司马鹿鸣他们的本事庇荫,她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虽然这一份力不大,但至少不会是不劳而获。 钱如月喃道,“不过就是做那么点事,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司马鹿鸣冷着声音道,“那么我明明警告过不要碰林子里的东西,你却只是当耳边风,还连累了我们,你又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钱如月怔住,司马鹿鸣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所有人都能从他言语里捕捉到怒气,只是这个人性情有点冷,以至连生气都带着冰寒。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道,“我说过我是来拜师不是来玩的,你从小娇生惯养若是经受不住就不要跟来,既然跟来了,我不求你能帮我至少不要给我增添麻烦。但从出门那时候算起到现在,你有哪一回记住了,你若不是姨母的女儿,我何必对你多番忍耐。” 顾长生和姜曲都不敢出声,五个人进来拿珠子,才拿了一颗就开始内讧了。人家是表兄妹,吵得再厉害应该算是家事吧,感觉他们这几个外人插不上话。 钱如月红了眼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奚子虚的毒舌怎么挖苦讽刺都没见她哭过,就被司马鹿鸣说了几句,眼底便是水汽蒸腾。站起来后一瘸一拐的走了,姜曲过去想拦下她,让她别这么冲动行事。 却是差一点被钱如月赏了巴掌,吓得他急忙跳开和钱如月拉开距离,“这脸是爹娘给的,身体肤受之父母打不得。” 司马鹿鸣道,“她要自己走就让她自己走好了。” 姜曲苦笑,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钱如月是想要司马鹿鸣留她,他却是火上浇油。钱如月越走越远,解铃还需系铃人啊,姜曲过去劝道,“我虽也受不得那姑娘的刁蛮任性,但她好歹是姑娘家,她要面子,就给她面子把人安抚了再说,毕竟我们要是要找到珠子,你也不想找完了珠子还要折回来找她吧。” 司马鹿鸣沉默了一会,却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只好去追钱如月回来。按理说钱如月的脚腕受伤,该走不快才对,但他们以小跑的度追了一段路程都不见她的影子,想着是不是没注意错过了。 又要折回去在找一次。 姜曲摇头感叹道,“所以才说女人不能得罪,你看看得罪的下场。这就叫事倍功半,找珠子的时间都花在了找人身上了。”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真丢下钱如月一个人不管不顾吧。话少的褚斑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那里有水声。” 长生静下来仔细听,确实也隐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想起方才钱如月直嚷着要找水源,“钱姑娘会不会找水喝了?” 姜曲也觉得有着可能,“过去看看?”几个人里就属司马鹿鸣武功最高,不知不觉中已经惟他马是瞻,把他当领头人了。 司马鹿鸣点头。他们穿过那树木之间的夹缝,顾长生和褚斑身形瘦弱,这时候就挥了娇小玲珑的便利了,侧着身子通过夹缝毫无阻力。 不像姜曲肩膀太宽,就被卡在树与树的中间,得借住顾长生的褚斑的拉力,一人扯住他一条胳膊,脚踩在树干上当他是根萝卜一样拨,才把他从中解救出来。 他拉下衣领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差一点以为肩骨就要变形了,“痛死我了,还以为会被那两棵树夹成一根筷子。”他看向司马鹿鸣,带了点幸灾乐祸的笑,只有他一个人受此酷刑可不公平。而司马鹿鸣和他的身材差不多,他摁了摁手指关节,“一会你若是被卡住,我帮你,定会很快出来的。” 司马鹿鸣淡淡的瞟一眼,抓着树干爬到了高处,这些树虽然长得挨近,但越到高处,树叶虽是盖得一层又一层的,但只要拨开就会现缝隙和空间也多。他身子灵巧的越过树枝跨到另一侧,从上头跳了下来。 姜曲道,“兄弟,下一回有这么好的方法能不能也通知小弟一声,感激不尽。” 司马鹿鸣天生的不苟言笑,没有应他,姜曲又笑了几声,现带动不起气氛也停了笑。 他们顺着水声,果真看到了河流,那河水十分的清澈,透明的映出水下的鹅卵石,几条小鱼悠闲的游过。 姜曲眯着眼望了一下太阳,道,“方才林子的方向该是东面。”他见长生疑惑,便主动解释,“其实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也是有个自属性,西面属金,东面属木,北面属水,而南面属火。若是林子的方向正好是东面,珠子在树上找到了,便应了木的属性,或许能借此推断北面的主子会临近水源。” 经他的解释,总觉得什么都变得清楚明了。“你懂得的真多。” 第一颗珠子也是多得他的提醒才这么快找到的,他虽自谦,并不觉得自己想到的有多深奥。但这么大的地方只给了东南西北的提示,若凭她的脑子,也只能盲目的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找。 一直都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姜曲的功夫虽然看着不如司马鹿鸣的好,但他的脑子极为好使。而她除了乐天,好像找不到别的实用性强的优点了。 姜曲笑道,“我家是给人看风水的,所以懂得一点皮毛。” 钱如月临水站着,双手垂在身子两侧盯着河面,想来司马鹿鸣的话对她打击还真的是很大,连他们走近的脚步声她都没有察觉。姜曲道,“一会和她说两句好话吧,女人很好哄的。”才要传授他几招心得。 司马鹿鸣却是突然横起左手把他们拦住,自己也停了步子,盯着钱如月的神色。钱如月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好似看到了什么值得喜庆的事,痴痴的笑了起来。 姜曲道,“她不会是被你一两句话激得失心疯了吧。” 长生只觉得不是,那钱姑娘脾气任性倒是真的,可心智不像那般脆弱,自打进到这个地方,就有太多古怪之处了,她倒觉得那钱姑娘比较像是撞邪。 司马鹿鸣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停在原位,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想查看是怎么回事。他走到钱如月的身边,注视着她的脸却是见她如灵魂出窍了一样,站在眼前的好像只有一个摆出了笑脸的躯壳。 他顺着钱如月的视线朝河水看去,就见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水面上竟是荡然起波纹来,然后显现出了景象…… 等不到司马鹿鸣回来,却反而感觉他和钱如月一般着了道,虽没有露出莫名巧妙的笑来,却也是呆若木鸡。姜曲喊了两声,他置若罔闻,司马鹿鸣虽是性子冷了点,但还不至于毫不搭理,毕竟他应该知道姜曲这两声里包含了投石问路的意味。 若是没有问题,他至少也该应一声表示安全。 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位置有古怪,反正姜曲是不敢妄动了,要走过去也跟他们两个一样傻了,那还真是没指望了。褚斑捡起一块石头递到姜曲眼前,姜曲不知何意,“这石头怎么了?” 褚斑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姜曲还是不明白,“你想扔这块石头?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 褚斑用力朝着司马鹿鸣的方向将石头掷出,可惜人小力气也小,石头没砸中目标就落下来了。姜曲突然明白了意思,捡起地上的手头,也朝着司马鹿鸣瞄准。顾长生惊道,“你不会想用石头砸他们吧。” 姜曲笑道,“你不觉得这方法很好么,他们一吃痛或许会恢复正常。” 她只知道用石头扔人一个不小心砸中脑袋,有可能会把人伤成傻子。她就见过有人摔一跤磕伤了后脑后,醒过来迷迷糊糊连爹娘都不认识的。还算那人运气,三天以后就变回正常了。 可这种运气不是人人能有的啊。头是身子之,伤到非同小可,“能不能换一个方法?我觉得扔石头太危险了。” 姜曲摆摆手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玩弹弓,射东西可准了,射花射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现在目标还这么大,放心吧。” 是么,顾长生看他跃跃欲试的兴奋,很想问他是不是想报方才因端木惟真没把方法告诉他让他卡在树与树之间出了洋相的仇。 姜曲道,“希望一会他真能恢复,否则就我们三个,这种邪乎的地方我可是不敢闯了,宁可留在原地等时间到了让玉虚派的弟子把我们弄回去。” 他把石头扔了出去,正好扔中了司马鹿鸣的胳膊却是见他依旧没有反应,长生不禁有些失望,谁晓得却是错有错着。那颗石头在反弹落下时掉进了河里竟把司马鹿鸣在水中的倒影给打散了。 司马鹿鸣身子一晃,跌坐到地上,他摁着两边太阳穴摇了摇脑袋想集中涣散的精神。只等手脚恢复力气后,用剑将钱如月的倒影给打散后,抱着她倒下的身子回到顾长生他们那。 姜曲关心道,“你刚才着了魔一样,没事吧?” 司马鹿鸣闭目依旧觉得脑子有些晕眩,褚斑从衣服上的口袋里取了药草递到司马鹿鸣鼻子前边,司马鹿鸣下意识的歪过头去,似乎带着防备的看了一会褚斑维持不变的动作,那动作应该是要他闻那草药味道。 姜曲揉了揉褚斑的小脑袋,“听说西南的部族巫术和医术都十分厉害,你该不会懂医术吧。” 褚斑点点头。 司马鹿鸣闻言,倾过身子去闻那草药,果真觉得鼻前一阵清凉的气味,很是提神醒脑。司马鹿鸣道,“谢谢。” 那孩子怕生,腼腆的笑了以后又拿药草放到钱如月鼻前晃了一会,让那气味随着空气沁入她的心肺后,从另外的口袋里拿出叶子状的植物,用石头砸出汁水后敷在钱如月被灭蒙鸟划伤的伤口上。 司马鹿鸣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姜曲以为他要走,摁住他肩膀劝道,“先休息一会吧,五个人里如今有两个是伤病,想走也走不快。” 司马鹿鸣道,“那河水里有另外一颗珠子,我得去拿。” 姜曲吃惊,“你还要过去啊,我虽是有意拜师,但没先过入门的试炼这般的惊险。若是知道入着太虚仙境要弄得自己一身是伤,我未必愿意进来。还是小命要紧,别过去了,你若是又被定住,我不知道再扔石头还会不会奏效。” 司马鹿鸣一意孤行道,“那河水会生出幻象迷惑心智,只要不看就行了。”他走了过去,临近水面时闭眼不看,伸手在河下摸索,捞出第二颗珠子。 第二十一章 水中怪 司马鹿鸣涉的是较浅的地方,水线不过是没过他的小腿清澈而见底。八>一小说网 但实际河面十分的宽阔,岸边也毫无树木遮蔽,放眼望去,只觉得就连估算个大约的宽度都估算不出来。 越往河心河水颜色越是墨绿得深不可测,阳光照上去也只能显出河面波光粼粼再也找不出底下藏了个什么东西,想来定是不浅的。长生只想着还好那珠子是落在河边,若是落在河心,估计不太好拿。 司马鹿鸣凝着手里的珠子,珠子晶莹剔透呈淡淡的蓝色的纹路,连带刚才从树上得到的第一颗珠子,因为急着打退那些成群结队的鸟儿的攻击,他也未曾仔细瞧,只是匆匆的看过一眼,第一颗珠子那是淡绿色的,就是春意盎然时,叶子抽长出来生机勃勃的淡绿。 现在把两颗珠子拿捏在手上,才现猜不出那珠子的材料,似是玉又非玉的。两颗珠子颜色都不同。 姜曲道,“这昆仑山还真是一座仙山,所见之物都是凡间所没见过的宝物,若是私下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离开,就算做不成这里的弟子,也不算是白来一遭。拿到当铺去当,至少也能换个几万两吧。” 长生对这种珠子没什么概念,别怪她见识浅薄,而她却是一直窝在偏远的村庄里,的确是见识短些,一听姜曲说能得那么多银子,眼睛瞠得老大。“这珠子这么贵重珍贵么。” 姜曲笑道,“我也把握不好,毕竟不曾见过。但看着倒是像极了古籍中描述的藻玉,那可是上古的东西,专用做祀神的。若真是,那可不只是价值连城能形容了,你想那是赠给神明的,不好的东西能赠么。” 长生闻言,两眼直直盯着司马鹿鸣手里的珠子,就想看看送神明的东西与人自己留着用的有什么不同。 司马鹿鸣把珠子递了过来,长生傻了一会儿,才担心会不会是自己会错意,姜曲已是毫不客气的把珠子拿过来鉴赏了。 “果真是好东西,可惜年代太久,古籍中那藻玉的描述也不过是片面的几句,不知用途。若真不是凡物,不晓得磨成粉吃进肚子是里是不是能增长功力之类的。” 他胡乱的猜想着用途,只叹这些东西不能带走一颗以留纪念,拿回去研究。估计一会去出时是都要上缴回去的。 司马鹿鸣泼了一句冷水,“若是这珠子真有那般的功效,昆仑山上众人早已得道飞升了。” 姜曲笑道,“也是。” 玉虚派虽是建在这昆仑仙山上占去了天时地利,人人修仙练道,但却还没听过有人能成功修炼成仙人的,掌门之中虽是有出现出过长寿活了个一百五的高寿,但还是**凡胎逃不过有生有灭的劫数。 可见要脱去凡胎肉骨,不是刻苦修炼就得。虽说是拜入门下都要经这番试炼,但其实真正试的也是看你是否有这个机缘,而这个机缘也只是拜师学艺的机缘,可不打包票是否能修成仙人。 姜曲把珠子还给司马鹿鸣,这里就属他修为根基最好,把珠子给他保管是最明智的。 褚斑过来扯了扯长袖的衣摆。姜曲见是已经给钱如月包扎好了伤口了,只是人还是没醒,姜曲叹了一口气,只能是背着那姑娘走了,只是这还不知前路是否险阻重重,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却是多了负累。 司马鹿鸣道,“我背着她走就好。” 姜曲道,“如今我们都是同坐一条船上的,你是我们之中功夫最好,也有法术的底子。真有什么事,虽是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真是只能你在前边挡着,你若是背着她,只怕施展不开。还是我背她吧。” 司马鹿鸣想了一会儿,正要说话。 水中悠闲自得的鱼儿突然摆尾游开,司马鹿鸣回头注视着河面,河里本来就是深浅不一,受肉眼凡胎的局限,他们能看到的也就只是清浅的部分。姜曲似也察觉到了什么,站到前边来眺望着水面。 风和日丽下水面平静得像是一面巨大的铜镜,若不是先前司马鹿鸣被那河水迷惑住,长生估计还会折服在这片明媚秀丽中,觉得此处的风光还真是衬得起仙境二字。 姜曲道,“只觉得这地方还真是不祥,既然珠子到手了,就赶紧溜吧,莫做停留。”他才要弯身把钱如月背起来。 河中忽然伸出细长的东西,动作快的叫人看不清,就把姜曲的脚给圈住了。让长生想起以前村子里捕捉猎物时设下的绳套,有动物经过便会把它的脚给绑住吊起。 姜曲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低头一看像是某种动物的长须。司马鹿鸣正要拔剑将其砍断。姜曲却是脚下失重,被外力拖了出去,一下子就沉进了河里,没了影。 “你们离河远些。”司马鹿鸣说完,把珠子放下下了水。 褚斑一个人搬不动钱如月,拽着钱如月的两条胳膊往前拉,长生则抬着钱如月的脚合作着将她搬远些。 还以为离了那河几十米了怎么也能放下心了,却是又有一条长须从水中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这一回是圈住了长生的脚腕拖,河边的碎石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磕得她后背犯疼。 她的包袱在入水的一刻就散开了,里头的东西都掉了出来,她原来还纳闷着包袱怎么会变重了,原来里头塞了许多银子。想来是奚子虚塞的,若不是水里难受,她还真想感动的笑一笑。 即便那些银子只是奚子虚一时念想放进去的,也证明有那么一刻他曾为她考虑过。山上的生活清心寡欲给她这些银子傍身也未必有什么作用,但他还是赠了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她看着那些银子沉进了水里,不是不想接住,只是包袱里对她最重要的,是义父给她留作纪念的笛子。她伸长了五指勉强把笛子抓住,水中的阻力使得她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挣扎也挣扎不开那叫上那东西的力气。 那长须在岸上都能把她像是空心的皮球轻而易举的拖了那么远,本来力气就大。外头能射进水面的光已经是很稀薄,她猜测着应该是被拖了很远。 她懂得泅水,小时候义父眼睛没坏时常常带她到村里的小河学游水,村里的河水清很多男孩都在那里嬉戏下水捞鱼。祥叔对义父说,女孩子懂得绣花的手艺已经可以了,不必学这个,虽是年龄小,毕竟也是姑娘光身赤膊的不好。 但义父还是照旧每年夏天都带她去河里游一会儿,说其他的也要学一些或许日后也能有帮助。所以她在水中能闭气也久。 长须抓着她的脚像是把她当作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随意的甩着玩,她和姜曲硬生生的撞上,痛的她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好在是在水中减去了一些冲击。她咬咬牙倒是还能顶得住,可怜那姜曲不懂水性,晃得他头晕,还得要忍受鼻子嘴巴里被呛进了水的难受,还不如直接晕死了过去的好。 她看不清眼前的活物到底是什么,只感觉到应该十分巨大。一游过来把那大片微弱的光亮也给完全的遮盖了。 司马鹿鸣抽了剑砍在那庞然大物的身上,却是感觉像是砍在了铁皮上一样的坚硬,他又试了几次,现都砍不下去。一时想不出对付的办法,于是游到前头想着先把缠绕在长生和姜曲脚上的东西给弄断。 那庞然大物虽是身子坚硬,但庆幸那长须却不是刀枪不入,一剑就断了,否则他们今日真是要葬身河里。长生倒是不需要人帮,游到手脚齐齐挥动着挣扎的姜曲身边,一边手托着他,一边手划了几下向上浮去。 姜曲冠帽已经掉了,一头湿漉的长贴着脸颊,冒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口的呼吸。然后呛了几声,把水给吐了出来,牢骚道,“我要收回原来的话,这哪里简单。” 还想着山上那些得道高人不会太过为难他们,结果这哪里是试炼,是玩命了吧,他们还没真正的拜入门下呢,就这么三灾九难的。 司马鹿鸣喊道,“快上河岸。” 他们划着水,赶紧向岸上游。水战对他们绝对是不利,姜曲“脚踏实地”时尚且还能有几分自保的能力,落了水却是比半点武功都不会的顾长生还不如,反倒是要顾长生来搭救。 平静的河水顿时翻腾了起来,无风而起浪,水花打起来足足好几米高,就见水中跃出一条巨大无比的鱼,一个甩尾凌空而起遮住了他们顶上的太阳,抬头只能看到白色的鱼腹从头顶上晃过。 那鱼与长生曾经在河中见过的那种,就是能烤熟了上桌的那种,不但是大小上的天渊之别。上餐桌的那种再肥美也就是能吃两三顿,而眼前所见的这条,若是把它烤熟了,估计足够她吃上几年。 事实上进到这个太虚仙境里,好像多有的活物都颠覆了她常规的认识。原来还有这么凶的鸟,这么大的鱼。 那鱼的两侧生了翼,鳞片上有黑色的纹路,脑袋也是银白色的,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像是整个鱼头都贴满了银片。 大鱼落回了水里,迎头就是一个巨浪打来,又把好不容易游得稍稍离岸近些的他们冲得更远,刚才的奋力一游算是都白费了。 顾长生恐惧道,“它会不会吃人?”她对它的同类犯下过杀戒,她吃过鱼的,跟奚子虚一块时隔三差五就大鱼大肉,给奚子虚做过鱼汤,做过煎鱼炸鱼烤鱼水煮鱼……不晓得它会不会恼羞成脑帮它同类报仇。 姜曲道,“它吃不吃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一直待在水里,迟早也要淹死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考试的时间过去,若是一直上不了岸,最后就算不葬身鱼腹也要成水鬼。 司马鹿鸣不语,浮在水上全神贯注的感觉着水下的动静。那条大鱼必然不会许他们那么容易而轻易的上岸,定还会袭过来。他虽是看不到太深的地方,倒也能感受得到那水流的动向,流得是缓是急。 姜曲抹了抹脸上的水,猜想道,“我是听过玉虚派的试炼不好通过,但还没听过其中有死过人的,若不是他们存心隐瞒,就是试炼时是有人看着以保万一。要不试一试,喊几声看有没有人能来帮忙。” 司马鹿鸣冷声道,“既是说了是试炼,即便真有人看着也定不会轻易的出手,或许你一叫便等于是放弃。你不想继续,可以,只是如今你我是一队的,你要改主意下山也要等我闯过后。” “再玩下去我怕连小命都没了,你还有万贯家财,年纪这么轻何必想不开。” 顾长生打了个喷嚏,一直泡在水里,就算是有阳光也会觉得冷。她是真心不想再泡下去了,活像是被腌在坛里的白菜。 姜曲终于有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合理的打退堂鼓的理由,“你看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跟我们吃这等苦头,你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么?还是先试试叫人,把我们从这该死的困局中救出去了再从长计议。” 司马鹿鸣固执道,“我是非要过了这试炼拜师不可的,任何人也别想着改变我的主意。” 姜曲又继续劝,“再这么干耗下去,时间到了一样是过不了关。早认输和晚认输不一样是认输么,少受了罪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能进能退方为英雄。” 脚下突然有一股水流上升,姜曲和司马鹿鸣都感觉到了,虽是明白要避开,但动作始终没有那活动自如的大鱼快,实在避无可避。那大鱼再一次的跃起,将他们顶起。 顾长生情急下抓住鱼背上竖起来的鱼鳍,大鱼连续的做着潜水跃起的动作,似乎也感觉得到有人在它背上,想奋力的将他们甩落。 那大鱼一潜就潜进河心几十米的深处,好不容易出了水,想着终于能呼吸到空气不至于把自己活活憋死,才呼得那么几口,又要被大鱼带进水下深处锻炼那憋气的本事。 几次来回连长生都有些吃不消了,更别说姜曲几乎就要翻白眼,想撒手沉到水里让鱼吃了算了。 司马鹿鸣抱着鱼头,观察起那鱼身浑身上下皆是有一层鳞片分布,就像是身披了坚硬无比的盔甲,他虽是认为天地万物总有弱点,却是一时也找不到。正想着是不是又要一一试过,从鱼身到鱼头再砍一遍。 就看到鱼鳃因为裸露在水外,一张一合露出淡粉色的肉。 姜曲显然也是瞧见了,大声喊道,“刺它鱼鳃处或是鱼眼看看。” 那鱼要将鱼鳃闭起,司马鹿鸣眼明手快,右手硬是顶住了那片要闭合的鱼鳃,只是那鱼力气太大,他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勉强撑住,却也有趋于下风的势头。膝盖被压得弯了下去,再也腾不出功夫下手。 司马鹿鸣看向离他最近的顾长生,顾长生突然脑子就清明了,十分清楚他们现在的形势,就是不把那大鱼给打倒,他们是离不开这条河的。她把笛子插到了腰带上,然后抓着鱼鳍,踩着大鱼身上的鳞片,一寸一寸的朝前挪动了过去。 大鱼浑身的鳞片就像是天然的踏板,长生爬到了鱼头处,尽量把身子放低压低重心,贴着那大鱼的背部。司马鹿鸣咬着牙,鱼鳃已把他的身子压得极,他试着放开了一只手,感觉自己的力气正流失殆尽,勉强着把剑递了过去。 像是这样贴身的兵器一般是不会随意叫别人触碰的,司马鹿鸣愿意把剑给她,也算是认同她同伴的身份,或许对她有几分信任。但也有可能是迫不得已之下的行事。 顾长生抿了抿嘴,抓着剑柄,菜刀她拿的多了,宝剑却是头一次使,剑身极沉,她得使用两手才能把剑举起,长生只得冒险,鞋子勾进了鱼鳞里,然后举剑朝着鱼鳃里头粉色的鱼肉刺了下去。 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鱼身扭动得更加剧烈,他们三个已是力气花光,全被甩开了又扑通的几声落回了水里。 河水被血染红了一大块,大鱼负伤再顾不得他们,也好在它没再做纠缠,否则他们再无抵抗之力,也只能如姜曲所说的,试着喊喊救命,看老天爷是否垂怜,能叫玉虚派的弟子赶来,救他们一条小命。 他们靠着一份不想死的意志,又硬是挤出了那么一点力气游回了岸上,顾长生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先透支了力气,还能把司马鹿鸣的那把沉剑给带上岸的。司马鹿鸣拖着姜曲,三个人刚踩到地面已是到了极限不约而同的背朝天,胸口朝地的趴到了地上。 姜曲有气无力的对着顾长生和司马鹿鸣道,“我算是欠了你们大恩了,哪一日有机会总要知恩图报的。” 司马鹿鸣摇摇晃晃的似乎想要站起来,姜曲诧异,“你不会还不放弃吧。”这人不止是冷若冰霜,原来还有一股倔脾气。都累的两腿软了,连直双腿的气力都没了,还想着往下一处赶。“至少也该先休息休息吧,你也不怕就这么活活累死了自己。” 褚斑走了过来又从口袋里摸出药丸,一人分了一颗给他们。姜曲多少猜到那药的功效,张嘴就把药丸咽下。长生见他们吃了,也跟着把药吞下,顿时就觉得肚子那里好像隐约有团暖气升起。手脚也不似方才酸痛。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不大想从地上起来。 这连番的恶斗,比她几日几夜连续不眠不休的打扫庙里里里外外的卫生还要疲惫,她实在是想躺着好好的睡上一觉,哪怕只能眯一刻钟的眼养精蓄锐再走也好。 司马鹿鸣捡起地上的剑,“帮我照顾如月。” 长生道,“你真要自己去么,太危险了。” 姜曲道,“刚才要不是有长生帮你,你一个人绝对应付不来,还不知道前方是不是还有刚才那种难缠的花鸟鱼虫,你也别死撑了。” 司马鹿鸣还是那一句,重复他此行的目的还真是坚定不移,“我是来拜师的,前途再多灾多难,也不会改变我的主意。” 姜曲摇了摇头,叹气道,“果真是没救了。罢了,你要去就去,我也不拦你,只是我也打定主意是要不走了,还没拜师就这么辛苦,拜了师不是更苦么。我是宁可回去跟着我爹给人看风水,还乐的逍遥。” 姜曲闭起眼,好似打算就这么睡上一觉,等到玉虚派的人来找,把他带出这名字里有仙境二字却是跟坑人的没两样,半点也不仙境的地方后,也不用玉虚派的人赶了,他自动下山。 长生倒是还想着开口再劝一劝,眨眨眼却见钱如月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团紫气,那团紫气渐渐清晰的显现出人影来,正是刚才在道观中给他们说规矩的男弟子。 姜曲道,“时间到了?” 顾长生仰起脖子看了眼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怎么感觉那太阳并没西斜移位。 这地方没有计时用的工具,他们进来了多久也只能凭着感觉,像是过了一个时辰。太虚仙境也不晓得是位于昆仑山上还是是在远离红尘中哪一处的仙山福地,以前听说过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不晓得这里的时间是否与外头的一样。 男弟子说话颇为高深,“所谓的机缘也是因人而异的。说是要等漏壶中的水漏完你们自会出来,却不表示一定要你们到了时间才许出来。” 长生心想,不会是玉虚派的弟子有顺风耳的本事,把姜曲的话听去了,提前过来要带他们出去取消拜师资格吧。 姜曲自地上站了起来,抓着湿衣用力一拧。那男弟子瞥了眼,看着姜曲一个男子如出水芙蓉那般滴着水,极为不顺眼。朝着姜曲伸出手去,掌心似乎隐隐生出红光。 姜曲瞬时觉得浑身暖得像是将天上的太阳给拉近了,正给他烘烤衣服那般。湿衣服一下子便干透了。 姜曲笑道,“玉虚派的法术除了斩妖除魔,原来还有这么大用处。以后衣服再湿,也不怕找不到柴火生活烤衣服了。” 男弟子又用法术将长生和司马鹿鸣身上的衣服给烘干,一本正经道,“这不过是派里最基本的法术,你们若是能拜入门下,腾云驾雾,穿墙而过,点石成金不在话下,即便只是窥得本门法术一二,也较其他门派的弟子要强上几分。” 姜曲低声与顾长生笑道,“这玉虚派弟子倒是好大的口气。真能点石成金,山上弟子不是都富甲一方了?只怕是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 不懂是怎么回事,我这边看第二十一章是和二十是重复的,所以删了又了一次,正在赶稿中,或许会晚些 第二十二章 幻桥 姜曲看长生纯良,才联想不到这衣袂飘飘的卓然仙气风姿道骨背后也得要银子来做后盾。>八≧一小>说网 就算到了一定修为真能腾云驾雾也不表示就能风餐饮露,还是离不开五谷杂粮,而那五谷杂粮自然不会凭空不劳而获,也是需要生财有道。 姜曲小声道,“玉虚派这么多弟子,那么多张嘴,可不是种几棵果树就能自给自足的,在山下也做些生意。名声越高,不管是对门派声望,还是对自家的生意那都是有利的。” 长生有些傻气的接着问道,“莫非是指沽名钓誉?” 长生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一时能说出这么高深的四字成语来,义父教过她字,所以她也不算是胸无点墨,只是没有上进好学之心,所以学问也算不得好,平时叫她挤出几个成语那是十分困难的,今日也不晓得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那男弟子闻言额上青筋隐隐浮动,总不好恃强凌弱,也就重重的咳了两声意思意思的警告他们注意言辞。 姜曲挤眉弄眼,又是对长生小声教导循循善诱,“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里明白也就算了,怎么好说出口。我也不是说玉虚派沽名钓誉,这门派建派已有五百多年,每一代的掌门也是道法高深,只是人活在时,难免受些约束。所以有的话你信上七八分就好,还有二三分持保留。” 长生好奇道,“不知是不是真有点石成金的之术?” 司马鹿鸣道,“道法讲究顺其自然,就算是真能点石成金,把石头变成金子实在是违背天理规律,就算能,也不会轻易做。 长生点点头,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获益良多。 那玉虚派的男弟子又是重重的咳了两声,认真说道,“本来该是一视同仁,但你们的表现在上山来拜师求道之中的几批人里也算是出类拔萃,几位师父师伯许你们一个特例,能让你们先去闯幻桥。” 姜曲道,“我果真是没猜错,还真是有人在留意着我们这边的情形,既是这样看到我们几次九死一生,为何不出来帮一帮。虽说是试炼也不必较真到这种地步吧,我们都是普通人,才会想上山来学法术。你们却放些庞然大物出来,我们怎么敌得过。” 他把袖子拉起给那男弟子看,好好的一件衣裳,方才被那大鱼拖下河一路被石头磕磕碰碰,袖子都裂开口子了。 那男弟子一副活该的口吻道,“那些灭蒙鸟也算不上凶狠,你不犯它们它们自然也不犯你们,谁让你们自己多手了。连这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也不见其他几队像你们这般。至于那鱼,我只能说原不是仙境中的。” 司马鹿鸣问道,“什么意思?” 姜曲干笑了两声,“你不会说是我们运气好,就我们遇上了吧。其他人只是找珠子,我们则多一重考验还要跟那些庞然大物斗智斗勇。” 男弟子瞥他一眼,“问这么多还闯不闯幻桥了?” 长生指了指还昏迷中的钱如月,“那钱姑娘?” “她是中了那幻河中的幻术才没清醒过来,这世间的迷惑障碍包括心中贪念,只要凝着河面一会儿,便会浮现叫人沉沦。”玉虚派弟子瞅了长生他们三个,“也算是你们运气,察觉到了这幻河的古怪,虽是被拖到河里白白喝了几口水,心里布满恐惧慌乱,也就没法静心凝神被这河水迷惑过去。” 他朝钱如月长袖一挥,倒是比褚斑的药起效还快,钱如月是立马就醒过来了。喊了一声表哥,奔到司马鹿鸣身边绞着衣角低头,算是先认错了。 钱如月只当他们是来找她回去的,只记得自己被司马鹿鸣责备后跑到了河边,却是没有后面的那段记忆。所以见到那男弟子也在时,还被吓了一跳, 男弟子伸出手来,“本门的东西,先要归还。”他是以防着贼人的神态盯着姜曲说的,显然是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听到了他们之前热烈的讨论过把这两颗珠子拿到山下当铺去当掉,许也能脱贫致富。 姜曲笑嘻嘻道,“不过几句玩笑,何必当真。” 褚斑把珠子捡起放进那男弟子掌心里,长生可惜,倒不是对那珠子起了贪念,只是单纯的觉得它们漂亮,倒也想见一见另外两颗珠子,是不是也这般剔透好看。可惜另外两颗珠子不必他们找了也就无缘得见了。 男弟子转身道,“跟我来吧。” 他们沿着笔直的幻河走,下游夹岸已不似上游只有凹凹凸凸数之不尽的石头,上游两岸是一大片广阔无垠的紫色花海,那幻河在花海中间穿过,金色的日光,空中有五彩的光晕点缀。 乍一看,河上架着一座飞桥,在那光晕中宛若是五彩的长虹目眩神迷,将被幻河分隔的两片土地给联系了起来。 姜曲道,“这花开得真是妖艳。” 他秉着气,故作自然的抬头用袖子把鼻子捂住,可不想叫人看出他是被先前的两场战斗给吓怕了,说是草木皆兵都不为过。 自然多加了几分防心,谁晓得这些花生在能迷惑人心智的幻河旁,是不是也一样能迷惑人。 “这桥架在幻河之上,因而取名幻桥。你们从桥上过,但凡能走得过去的,便表示多多少少有修仙练道的天赋根骨,也就算跟本派有缘。若是过不去,便劝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长生仔细的观察起那座桥来,却是觉得它的外观构造就跟山下普通的桥梁没什么区别。那幻桥是用木造的,至于什么木材她看不出,但只觉得既是这里的动物都不是寻常见过的那种飞禽走兽,怕这座桥也不会像看上去的简单。 玉虚派的弟子问道,“谁先过去?” 那第一个过桥的人必定是充当了白老鼠的作用,毫无把握的做一件事,把成功与否都压在运气上,那显然是不靠谱的。聪明的都会想着后过,等摸清了那桥又有什么神奇之处,多了应对的把握再说。 姜曲以为司马鹿鸣又会是勇字当头,当仁不让,谁晓得他这一次也变得小心翼翼,不想大意的浪费掉这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机会。倒是长生自告奋勇,“我先过吧。” 姜曲跟她认识虽是没到一天,但共患难过也就把她当了良朋知己,既是知己也不想看她吃亏,“何必急在一时半会,既是没有规定时间过桥,琢磨琢磨后再说。” 长生道,“你们不是说顺其自然么?” 姜曲闻言是刮目相看,好似她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想不到你是大智若愚,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严无名个性恬淡而不争,倒是与司马鹿鸣方才说过的道家所提倡的顺其自然有些不谋而合的类似,所以把顾长生也养成了不懂谋算,就她这傻里傻气的性子,还能平安的来到昆仑山,也多亏了奚子虚的同行,用最为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傻人有傻福。所以她虽是真心的想完成义父的心愿,天性使然倒也不想太强求了。 司马鹿鸣若有所思,“我先过吧。”他说完,也不等钱如月劝阻,就上了桥。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就怕着下一刻又从哪里杀出妖魔鬼怪,这玉虚派的掌门也不晓得是否是吃饱了没事,才想出了这么刁钻的题目要把他们都玩死了,所以这幻桥作为入门的终极考验,极有可能其困难的程度非寻常人所能想象。 众人秉着呼吸,等着即将有可能生的一场恶斗开场。哪知道司马鹿鸣却是极为顺利,没走几步就到了桥的那头。 桥没塌没陷的,河水也是波澜不兴。 长生倒是为司马鹿鸣高兴,看向一旁的姜曲,却是摸着下巴,神色稍稍比她复杂,似乎是高兴这过桥毫无难度之余也略微失望没得看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 姜曲半信半疑,“莫非还真是一座普通的桥?” 那男弟子瞟他一眼,“我说了若是和本派有缘,过桥自然是轻而易举。”他已是反复强调了这点,为何这些人就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姜曲弹了弹衣袍,做了谦让的姿态看向钱如月和褚斑。钱如月扬起了下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司马鹿鸣要留在玉虚派,她也必然是要留下的。钱如月顺利的过了桥,然后是褚斑。 都是顺利得叫人讶异的。 这可比之前拿珠子要容易得多了,就在众人心里猜测着这桥是否只是摆设,用来吓唬闯关者,给这些闯关项目锦上添花的加上最后一笔以突出玉虚派挑选弟子的严格,只作为宣传手段,无其他意义时。 顾长生上了桥却是却是起了变化。 幻桥并不长,司马鹿鸣他们皆是几步就走完了,可她却是奇怪,走到桥中央后,便是止步不前。更确切的说她一直在走,可桥却像是被无限的延伸了,明明看着司马鹿鸣他们就在几步原的地方,却是怎么都到不了他们那。 钱如月有些幸灾乐祸,只是感觉到司马鹿鸣似乎不喜欢她如此,方才已是惹怒了他一回,也就不敢光明正大的取笑。 那顾长生本来就没本事,若是也进了玉虚派做了她的师姐妹,不就表示她们是资质相当了么,想着就窝气,顾长生还是选不上的好,免得其他弟子也错以为这次此入门的新弟子都如顾长生这般无用,可就是丢脸了。 姜曲瞅向那男弟子,“你不是耍诈了吧。” 那男弟子不理姜曲,对着顾长生道,“天意如此,你是过不去的了,还是往回走吧。” 长生看着那几步的距离,也就那几步她被阻隔在了玉虚派的门外,她垂头丧气,是实现不了义父对她的期望了。 姜曲安慰道,“歇一会儿再试试,反正也没规定一个人只能试一次。” 男弟子劝她别做徒劳无用之功了,“她试再多此都是没用的,无缘就是无缘。根骨资质强求不得,那是天生的,就像是龙眼你非要它长成西瓜大小,那是不可能的。她不适合修仙,听我一句,回家去吧。” 长生低头。 家?家是回不去了,地府的鬼差在通缉她,回去只会给义父带去麻烦。天大地大她也不知还能去哪。她本来就没目标,也就把义父给她定的目标当目标了。她还以为能在玉虚山落脚,学道术,等长本事了,或许还有可能有一日回去村里看看。 现在这愿望也落空了。 姜曲道,“想不到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居然是欺负一个小姑娘。” 顾长生抓了抓头,一时也想不到若是玉虚派不能住下还有哪里能留她,她有些心慌意乱。姜曲张口欲言,还想再为她说几句。那玉虚派弟子却是突然歪过头去,似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玉虚派似有一门秘术,据说修炼之后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倒是方便玉虚派的弟子互传消息,也省了来回传话奔波的腿脚功夫。 当然,这千里二字或许有些夸张的成分,若是真是这么大范围内的声音都能听见,不就人人都没秘密了,只怕那掌门上茅房人有三急解决时都得小心翼翼。 所以真说起来那秘术未必真那么厉害,只是比其他没练过这等法术的人耳力要好倒是真的。 那男弟子凝神的听着什么,姜曲竖起耳朵,却是只听到风声鸟鸣的天籁。男弟子连连的点头,又是抱着拳凭空的道了一句是。转身对着长生说道,“你跟我一块去见掌门吧。” 第二十三章 恩人 长生过不了幻桥,玉虚弟子带她出了太虚仙境。八一小≥说≧网 解下佩剑,御剑而行将长生送到了山顶的其尘观,那观名出自于道德经中的“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有参和光景,互同尘象之意。 司马鹿鸣他们四人是直接从太虚仙境幻桥一侧的入口进的其尘观,比长生早到一步,已是先拜见过观中掌门和三位长老。 长生看到自己明明是掉进了水里还以为是要不回来的包袱却是绑得好好的搁在八仙桌上。掌门徐清道长拿起严无名给长生的那块玉牌,鹤童颜,慈眉善目,问道,“这是你的么?” 长生见徐清平易近人,卸了一些紧张,她还以为能当掌门的人多半很威严,她点头说道,“义父叫我拿着它来让掌门收留我入门下。” 徐清问道,“你义父姓什么?” 长生答道,“义父姓严,他说人生在世,所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包括名字。所以叫无名。” 徐清闻言算是证实了心中猜测,朝着长生招招手,将她唤到跟前,“我曾欠你义父人情,承诺有一日他若是拿着玉牌来,只要我力所能及,必然是要竭尽全力还他这个恩的。只是没想到来的不是他本人。” 徐清将玉牌放进包袱,将包袱物归原主还给了长生。 徐清身边坐着一名女道士,穿淡灰色的道袍,长用一根紫玉簪挽成髻,皱着一对剑眉,神情严厉。 她听出了徐清话中似乎有将长生收入门下的打算,口气十足十的不近人情,说道,“虽是没有明文,但百年来只有闯得过太虚仙境,过了幻桥方能收入门下,已是成了不变的规矩。掌门师兄今日不是要坏了这规矩吧。” 徐清坦白道,“我确实是想将这孩子纳入玉虚门下。但也不单单是为私。我与她义父是旧识。若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她义父不会叫她千里迢迢孤身一人前来,若就这样让她回去,就跟见人危难却不相救,与我派侠义相违背。” 慎灵道,“遇了麻烦而上山拜师想求得玉虚派庇护的人也不是没有过,师兄你今日破例了,等于是开了先河,日后那些有难言之隐却是半点资质仙缘的人来拜师,难道都要照单全收了么。”她扭头去看另外两个道士,“非恒,众妙两位师兄难道也没有异议么。” 那叫非恒的道士不想淌这混水,半句话也不说。 而那叫众妙的胖道士比去掌门的平和更怕慎灵的泼辣,若是得罪了她,只怕会被她记仇记恨好几年,“师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的。掌门师兄若是可怜这孩子,倒也有折衷的法子,或是赠与银两,或者山腰那不是还有一间小屋倒也能让她暂住的,也不一定非要收做徒儿不可的。” 姜曲低声喃道,“如此跟用银两了事有何不同。” 慎灵严肃道,“你们若真当有心拜师学艺,第一点就要明白什么是尊师重道,这玉虚派要收谁,不收谁哪里是你们能置喙的。别说你们还未入我门下,就算是入了,这般目中无人,也可将你们逐出师门。” 姜曲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非恒看中姜曲的资质,已是有心要将他收做入室门徒,虽是不想插足慎灵和掌门的争执,但涉及姜曲,又不得不跳出来说句话了。 非恒道,“玉虚派莫非是师妹一个人做主的不成?玉虚派要收谁入门下的确是由不得这些小辈多话,但还不至于由师妹一人做主吧。” 慎灵侧目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非恒目无表情道,“我话里是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你既是教育这些小辈要尊师重道,那么师父临终时说过什么,这掌门之位既是传给了师兄,一切只当听掌门的话。如今他不过是想收给徒弟,都要经过你的批准同意,是谁许你权利凌驾到了师兄之上。” 慎灵皱眉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许,是遵循门规,你当我是为一己之私么。” 非恒反问,“那是哪一条门规规定了不许不过幻桥的弟子入门?你倒是指出来给我看看,若是有,我就心服口服,不再多说半句。” “好了。”徐清断了慎灵和非恒的争执,回头看了一眼洪钧老祖的神像,“修道最忌心浮气躁,你们也不怕折损修为。” 顾长生见为了自己一个,惹得这些人争吵不愉快有些不好意思,她道,“规矩是在我进太虚幻境时就明说了的,是我没用。掌门不必为难。” 徐清看向她一双毫无杂念的眼睛,微笑道,“孩子,你心底善良。就算是天资好的弟子,也不表示就能成就他自己一番际遇。玉虚派自建成至今,门下弟子无数,能有所成的寥寥无几,即便是我这个掌门能力也是不济。只是承蒙师父不弃,才当了这个掌门。所谓修道并非只是指要修得一身本事,得道得道,正道也是道,而你若是入门后不舍本心,也就并非是一无所获。” 徐清的道理说得太长,顾长生听着只觉得似懂非懂。顾长生老实,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玩不出不懂装懂的把戏,她脑门上刻着不明白几个大字。 慎灵看着更是不喜欢,收这种笨弟子入门,简直就是要贻笑大方。“掌门……” 徐清抬手阻止,从来新进的弟子都是由慎灵他们挑选后,纳入各自门下教导,而他繁忙于本派事务,迄今也只收过一名入室弟子。“我已决定了有教无类,我会收她做弟子,亲自教导她,也就不必劳烦师弟师妹了。” 徐清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一声狂笑十分肆无忌惮。比起慎灵,非恒这几个人的正经八百,长生虽觉得是他们的正经让周围人跟着压抑继而手足无措。但洪钧老祖神像在上,似乎也不该太过放肆。 “师兄要收她做徒弟那可不得。” 顾长生回头看去,当日在云来客栈见过的那个醉酒道士,一脸的络腮胡子,比起上次一别,更为邋遢了。该是好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不修边幅的一手拿着装酒的葫芦,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徐清似乎十分讶异,“师弟。” 顾长生也是吃惊,这个虽穿着道袍,却是满嘴的酒气说话也吊儿郎当有些颠三倒四,横看竖看与玉虚派里正气凛然又自持自重的修道弟子不大一样的大叔却是掌门的师弟。 她才要破口而出喊道大叔。 却见沉默寡言的司马鹿鸣居然是跪了下来,喊了一声,“恩人。” 第二十四章 收徒 醉酒道士盯着司马鹿鸣一头雾水,“小子,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八>一中文>网 ” 司马鹿鸣却是难得放下傲气,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六年前我被妖孽附身,差点丢掉性命,是玉虚派弗恃道长经过司马山庄时,将我救下。只是待我醒来,道长已是继续云游,所以未得亲自跟道长答谢。” 弗恃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些印象。一年里头,他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头晃荡。遇到些闲事,也会管上那么一管。 当年路过伯阳城,城内有蛇妖为非作歹最爱吸食有灵气的孩子的阳气,来精进修为。他看不过眼就把那蛇妖给收了,当时的确是救了一个孩子,他已不太记得那孩子的长相,只觉得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他本来还头疼,蛇妖虽是处置了,孩子该往哪里送,鬼知道这孩子是从哪里掳来的。正想着要不要把孩子叫醒问一问地址,那孩子的家仆就赶来了。还说要请他回府重重答谢。 他嫌麻烦,只说有要事就溜了,临走那家仆问了他姓名,他随口胡编了一个,没想到这孩子竟还是能找到他。 司马鹿鸣道,“道长走后,家父便四处打探道长的消息,救命之恩必是要当面答谢,可惜花了六年都找不到。直到半年前,府上来了一位客人,得知了我那番际遇,又是听仆人描述后,说很像是玉虚派的弗恃道长,我便上山来了。” 弗恃不想承认,“你这小子都没见过那道士,怎么肯定就是我?” 司马鹿鸣不语,他家仆曾描述过那位道长的装扮样貌,说那道长穿着一件打着补丁不似道袍的道袍,肩上挎着破布袋,腰上挂着葫芦。不修边幅,说是道士,更像乞丐。与眼前这位的装扮如出一撤。 这描述虽是写实,但毕竟听着不怎么恭敬,司马鹿鸣一时也说不出口。 司马鹿鸣又是磕了一个头,“方才三个响头是还道长的救命之恩,现在这个,是想求道长收我为徒。” 弗恃瞄了一眼慎灵的脸色,见她面色黑。太虚幻境里的历练,他们是有目共睹,司马鹿鸣算是五人之中根基打得最好的,是块璞玉。先不说慎灵,众妙非恒该也是有意想收做徒弟。 谁晓得人家上山是特意来拜他为师的。真想就这么落慎灵面子,只是落她面子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还是算了。 弗恃笑道,“我是玉虚派里最没用的一个,你还是拜其他人为师吧。”他就这么把司马鹿鸣那块肥肉又扔了回去,谁爱争就谁争吧。弗恃看向掌门,“师兄也知我性情懒散,平生又是胡闹,像这种挑徒弟收徒弟的场合,我是从来没来没出席过,以至各位师兄师姐座下已有那么多弟子,将本门扬光大了,我至今却是连一个徒弟都没收过,实在惭愧。” 慎灵道,“你也会说收弟子这样的大事,你却是这么多年都没来参加过,今日人却是到了,还真是反常。” 弗恃嬉笑道,“我常年不在玉虚派里,与师姐也有两三年的时间没见过了吧,师姐倒是性情如故,一样这般得理不饶人。” 慎灵不悦,“你是在骂我。” 弗恃揉了揉鼻子,派中也就是他一个对慎灵的火,敢以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对待。“我是在夸赞师姐倒是十年如一日的真性情。” 徐清把这火药味越来越重,主题越来越偏的对话拉回正题,“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弟今日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反省己身吧。” 弗恃道,“我昨日梦到师父,梦中师父大骂我不肖,说我这般浑浑噩噩的有辱玉虚派的名声。我醒后反思了一下,倒也觉得师父骂得对,就怕再这般好逸恶劳下去,百年后也没脸见师父,所以就想着收个弟子。” 徐清道,“师父门下,你是最聪明一个,修为也是最好。若是得你悉心指导,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今年上山拜师的孩子里,你是否已有了钟意的弟子。” 弗恃朝着顾长生笑道,“有自然是有的,就不懂得掌门师兄是否愿意割爱了。” 众人都明了弗恃的意思了,就顾长生还在犯傻。 慎灵嗤笑,还以为他一反常态,来选徒弟,是看上了哪个天赋极高的坯子,高到连司马鹿鸣都比不上,他这才没有答应司马鹿鸣拜师的请求。 谁知道他谁不挑,却是挑了一个最不灵光的,只怕今年来拜师的人之中就属顾长生的最平凡。 钱如月大声道,“不公平,我表哥哪里不及这个笨蛋,你是宁可收这个笨蛋做徒弟。” 弗恃道,“你表哥根骨好,可惜我太过不济,名师才能出高徒。与其由我来教他误人子弟,还是让其他人教吧,免得浪费了他的天赋异禀。而顾长生,既是你们都觉得她资质差,那么由我这资质也不高的师父来教不久正好么。” 钱如月骂道,“我表哥千辛万苦,那么难的关卡都要闯就为了拜你做师父,你……” 司马鹿鸣皱眉的看向钱如月,“不得不敬!” 弗恃笑道,“师姐,我看这丫头张牙舞爪破口大骂的样子与你倒是相似,或许你们还真有师徒的缘分,我看你就收她为徒吧。” “我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道长不愿收我,我愿长跪,直到道长愿意答应。”司马鹿鸣说得认真,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弗恃只是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不为所动,只是走到顾长生面前,问道,“丫头,愿不愿意认我做师父?做了我徒弟,你就能如愿以偿留在山上。” 留在山上,这四个字倒是真真打动顾长生的心了,虽说掌门也能力排众议,不顾其他人反对的留下她,可她心里却是觉得,跟着大叔会好些。“大叔……” 弗恃敲了她脑袋一下,“叫师父,什么大叔,不分尊卑。”弗恃的这句明摆着就是同不同意都已经是收下顾长生了,他意思意思的又跟徐清请示,“掌门师兄该会成全吧。” 徐清揉揉顾长生的头,“日后若是遇到了问题,大可来找我。弗恃做人处事修行很高,你跟着他用心学必是受益良多。” 弗恃好笑,话里有话道,“是否受益良多我不知道,只是她在我门下,比起在他人门下过得至少不会收那些拔苗助长,狗眼看人的闲气。”慎灵瞪眼过来,弗恃又继续道,“好了,我既是已经收的徒弟,也就不需要再留了。” 弗恃拉起顾长生往外走。姜曲偷偷朝她竖了手指,也算她是傻人有傻福,如愿留在山上了。褚斑也朝她笑了笑,就钱如月,一双漂亮的眼睛怒腾腾的看着她,气司马鹿鸣一心要拜的师父被她给抢了。 顾长生想为司马鹿鸣说情,司马鹿鸣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要拜入玉虚门下,就是困难重重筋疲力尽了,他都要坚持着继续找珠子,所以他说跪到弗恃回心转意,那就一定是一直跪着的。 弗恃带着她出了道观的门,巍巍高山,她放眼望去,只看到缭绕的云雾,翻腾着,十分壮阔。 她开口道,“大叔。” 弗恃又是纠正,“不是跟你说要喊师父么。” “师父,你能不能连司马鹿鸣一块收做弟子?” 弗恃突然道,“你不是想知道那赵素而的爹是不是死了么?” 顾长生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她猛的点头,真的想知道那纸人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赵素而的父亲。可一想,当时弗恃是说,她若是过得了太虚仙境和幻桥才会把真相告诉她,可她现在没过呢。“你愿意说么?” 弗恃摇头道,“我第一次收徒,没想到就收了你这么笨的。那男人被大石压中,注定元寿已尽。只是他生前好赌以至妻离子散,想最后再见儿女一面。我若是放任着不管,他心愿未了怨气太重,定也是入不了轮回,只能化作冤魂野鬼。我便弄了个纸人,让他魂魄附在上头,了却他的心愿。没想到却是被你看到。” 顾长生想起那日在云来客栈摸到玉佩时看到的画面,也就是说那些画面都是真的? 弗恃从布袋里摸出一张剪成人形的白纸,他往纸片吹了一口气,就见纸人居然在他手掌上站了起来,“这还只是普通白纸,等你日后修为增进了,便可让精灵魂魄借尸还阳。只是人死复生,这有违天道循环,所以那赵素而的父亲也不过是借着纸人在阳间多逗留几日,那场大火将他烧成灰烬后,他也就回了阴曹地府了,你想不想学?” 顾长生小声道,“我学得会么?”她不是自卑,只是知道自己的确比较笨。 弗恃道,“人一生下就是肉眼凡胎,我就不说了,你可知慎灵修得一双可辨识阴阳的眼修了多久么?”看顾长生一脸呆样,弗恃也就打消了要她猜的念头,“她十岁上山,整整修了六十年。” 顾长生吃惊,十岁上山,修了六十年,那是不是说那女道士已经过七十岁了,“可她看着……” 弗恃接话道,“她看着不过是二十对吧,外貌不过就是一层表皮。山中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幻化做人形要去引诱人吃人时也多爱变做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或翩翩公子,难道他们也只有十六七岁?” 顾长生点头,突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弗恃把纸人收回布袋里,“所以我第一要教你的事,就是看人看物可不能就看表皮。不过你也不怎么聪明,或许连美丑都不晓得辨别,我也不必太操心。我问你你自小可有什么奇遇?”怕她听不明白,弗恃还特意打了比喻,“比如见过什么高人,吃过什么仙物?” 顾长生摇头,奚子虚应该也算是高人,可她不能如实相告。 弗恃道,“那日你在客栈撞破了我的法术后,我就将纸人收进布袋里,所以布袋里的铜钱也跟着附了些阴气,你竟是能看到,可见你并不普通。比起慎灵需要后天修为,你是先天就有的本事,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第二十五章 御剑 “阴气?”她就看到铜钱上黑黑的,也不晓得是否是蹭到煤灰什么的。八一小说网 这道长不会是误以为她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吧。 “你可以不信自己,但不得不信为师,日后为师教你的话,对的一定是对的,错的那也是对的。明白么?”顾长生只觉得绕口,弗恃又为她总结了做为一个合格的徒弟要该具备的条件,“反正以后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哦。”顾长生应了一声,终于又想起自己还没给司马鹿鸣说情,“师父……” 弗恃第一次板起做师父的架子,吩咐道,“回去把房间打扫打扫,以后这伙食打扫都有你来负责,为师也不为难你让你每日变花样菜色,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每日烧三四个不同的菜就好。” “……哦。”她是上山拜师的吧,怎么听弗恃的吩咐却是想起她跟在奚子虚身边做使唤丫头,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兼做菜烧饭的日子…… 弗恃带她回了住处,那地方离其尘观极远,草木丛生又是冷清。弗恃推开门,一层厚厚的灰尘就落了下来,呛得顾长生连连咳嗽。按理说以弗恃的辈分,也算是在玉虚派中德高望重,他的住处就算是常年没人住,也不可能脏到无人打扫。 只是顾长生倒也没想太多,只见弗恃解下葫芦喝了一口酒,椅子也不擦一擦,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盯着墙角上结下的蜘蛛网呆。 顾长生随口道,“这是多久没人住了,才会弄得这么脏。”怕是不打上十来桶的水来打扫是弄不干净这里了吧。 弗恃应道,“也有三四年了,这原本也不是我的住处。” 长生左顾右盼,确定这屋子里除了他们师徒再没有第三个人,便又是随口再多问了一句,“那原来是谁住的?” 她感觉弗恃似有霎那的定格,也不晓得是否是她错觉,弗恃道,“这原本是你另外一位师伯的住处,这附近有个山洞,本是关押着一头凶兽,你师伯在此处搭建了小屋便是为了看守那头凶兽。只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这地方就是我住下了。”弗恃不想再谈,于是嚷道,“还愣头愣脑的做什么,还不快打扫,否则怎么住人!” 弗恃翘起二郎腿饮酒,看着长生不晓得从哪里翻出一条抹布,开始擦起桌子,又不晓得哪里找出的扫把,清理了墙角上的蜘蛛网。这屋子他也有三四年不住了,东西放哪他也陌生了。 顾长生一个人费了大半天才勉强把屋子清理得可以住人的模样,但也毕竟只有她一个,这小屋配的小厨房,里面虽是锅铲还保留着,却是没来的及洗。离屋子最近的水源得要到半山去挑。 屋外有口大缸,里面蓄满了雨水,但年头太久,里面的都是死水,留在缸子里久了,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饮用不得了。 好在掌门料想到这情形,特意叫弟子御剑送了饭菜来,那弟子便是将长生他们带出太虚仙境的那位。 也就是掌门唯一的入室弟子,叫余筝涟。 顾长生特意问了姜曲他们的情况,才得知姜曲是拜入了非恒门下,褚斑给众妙做了徒弟,而钱如月是拜了慎灵做师父。 就还剩司马鹿鸣,因为固执,而掌门似也有意成全他这点固执,毕竟司马鹿鸣是难得的修道胚子,玉虚派也不想放过这等人才。便让司马鹿鸣继续跪着,看能不能打动得了弗恃,让他改主意再收一个。 那余筝涟领了掌门的命令故意音量极大的说着司马鹿鸣跪在鸿钧像像前的事。临走时还特意说未来的五日里也会由他来送饭。 顾长生本是想说不必麻烦,弗恃是打主意叫她料理三餐了,等她明日去挑了水,把锅碗洗好了,就可以直接使用厨房了。 可余筝涟瞪了她一眼,又是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明日卯时会来给师叔和师妹送饭,师妹也就不必生火了。” 长生才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被他锐利的眼神点醒,这位师兄不辞辛劳每日特意走那么几趟,好像并不只是为了送吃的这么简单。还为了每次来都无意的跟她提起司马鹿鸣。 所以每日当这位余师兄走后,她也会主动的开口也为司马鹿鸣央求弗恃。 直到了第四日,弗恃这才受不了了。 一是被顾长生烦的,笨人就有那么股坚持不懈的傻气,她每日都提起,照着余筝涟送三餐的次数来提,提得弗恃不胜其烦。 二是余筝涟送来的米饭,像是在下锅时没放够水,又硬又干的。顾长生倒是无所谓,能填饱肚子也就开心了。可弗恃看着不修边幅,好像对什么都没要求。 唯吃的这关,似乎还过不了。 小厨房虽是被顾长生弄干净了,可厨房里是什么食材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米没菜的,也开不了锅。也就只能吃余筝涟送来的饭菜。 弗恃道,“掌门师兄这是执意要逼我收徒了,是吧。” 余筝涟有礼道,“师叔说的是哪里话,都说好事成双,既是已经收了小师妹了,再多收一个徒弟凑成双也是好的。何况师父常说师叔修为高深,只有师妹一个传人也未免可惜。那叫司马鹿鸣的小子,虽是不入师叔的眼,但毅力倒是可敬可佩,师父说了,这一点与师叔您倒也相似,或许你们之间也有师徒的缘分。” 顾长生听着耳熟,想了想,才记起后半句是当日弗恃用来调侃慎灵的话。她这也才好像有些明白,徐清这位掌门师伯不是只是会笑盈盈的和蔼可亲的对着人而已。 弗恃道,“你回去告诉你师父,大不了我再带着徒弟下山。” 余筝涟笑道,“师父说了,师叔在外历练多年,却也不要忘了您的根是在这昆仑山上,有句话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或者也可以说是跑得了道士跑不了道观。师叔既是才刚回来,还是在昆仑山上修身养性一阵吧。” 弗恃是听出了禁令,只怕有一段时日他是溜不下山了。弗恃骂了几句,把葫芦一扔,那葫芦居然是变大了,弗恃坐到葫芦上,往其尘观飞去。 边飞还边是中气十足的说道,“去把食材送来,别再送那难吃的白饭。” 余筝涟看了顾长生一眼,似颇为满意她在这次上帮了忙,以一个师兄的身份提点了她几句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之类的话后,也御剑回其尘观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弗恃就带着司马鹿鸣回来了。司马鹿鸣因为饿了几日滴水未进,气色不怎么好。 弗恃道,“我算是栽在你小子手里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你既是后边才收的徒弟,以后喊长生就喊师姐,打扫的活儿,你们轮流着干,至于烧饭……”他看了眼司马鹿鸣的唇红齿白,这种出身大家,有仆人服侍的,估计也锅子都没拿过,还是把厨房交长生管着有保证些,“算了,就你负责打扫,长生负责下厨。” 顾长生摇手道,“不用的,这些活我一个人也能干。” 弗恃道,“你一个人干完了,他干什么。这里可没有什么司马山庄的大少爷,就只有玉虚派弟子,你与他是一样的。不对,他要喊你师姐,即便你使唤他都是应该的。” 司马鹿鸣并不介意弗恃叫他做粗活,能跟弗恃学道术就行,“徒儿明白。” “这里虽不大,倒也正好有三间空房,你就睡最后那间剩下的吧。”弗恃打了一个哈欠,一脸睡意的说道,“为师先去小憩一小会,等那姓余的送了白米来,记得别做饭了,熬粥。等为师睡饱了,吃好了,一高兴了就教你们法术。” 余筝涟也不食言,黄昏十分就叫其他弟子把几日分量的白米和菜给送来了,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是有多碍弗恃的眼,再出现,保不准会挨揍。之前领了师命要来,他不敢违也就算了,现在既然任务完成,余筝涟自然半步也不想挨近。 顾长生熬了小锅青菜粥。 弗恃几大碗热粥下肚后,回到山上这么多日终于吃到一顿像样的,大快朵颐,几日来积攒的不痛快也一扫而空了。也是说到做到,把司马鹿鸣和顾长生喊到屋外空地,当着月色,道第一样要教的就是教他们御剑。 这昆仑山高耸入云,不说别处,就是他们居住的小屋和其尘观都相隔得颇远,若是学得御剑,能够站在剑上来去自如,去哪也都方便了。 更主要是——挑水更方便,挑水方便了,打扫和烧饭才能更方便。 弗恃解下葫芦,附在耳边晃了晃。顾长生十分好奇,总见弗恃拿着葫芦喝酒,可却不见他去打过酒,那酒又是哪来的?她心里想着,就见弗恃把葫芦一抛。 食指中指并起,嘴里振振有词的念了几句,然后想着葫芦一指,就见那葫芦像是自己有了生命意识一般,先是停在空中划了个八字,然后飞到弗恃面前,膨胀变大了起来。 “会了么?”弗恃问。 司马鹿鸣点头,拔出佩剑,竟是听了弗恃念过一边咒语,便是全部记下来了。 第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司马鹿鸣踩在剑上,凭着意念控制自如,那削铁如泥的利器,乖顺得像是听话的狗儿,叫那脚下的宝剑向左便向左,向右便向右。八一≥≥中文 看得顾长生羡慕。弗恃挑挑眉,虽是心中赞司马鹿鸣这小子悟性不错,面上却是不露半分赞许。他看向顾长生,“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学。” 顾长生道,“可我没剑。” 弗恃又是敲了她脑门,道她石头脑袋不懂变通,“难道御剑就非要踩在剑上么,你学懂了方法,摘下一片叶子,一片花瓣,甚至什么都不需要,都能乘虚御风。天地万物皆可载你,相比之下你不过是轻如鸿毛。” 长生闻言还真跑去随手摘了一片树叶,第一步便是要念咒,可她却只记得开头的两句,却把后边的都忘了,弗恃便是耐心的一句一句教,倒也没因为顾长生记性不好就偏心嫌弃。 弗恃对她道,“反应快就学快些,反应慢就慢慢来,任何事不需急于求成,顺其自然。” 而这么一顺其自然下来,司马鹿鸣只花了一夜就学会的御剑术,她整整练了两年,却是尚且不能融会贯通,只能说是略有小成,至少勉勉强强的踩在一物件上左摇右摆的飞行而不会被甩下来。 两年里寒来暑往,山上的日子其实跟她在田家村的也没多大的变化,她在田家村时是给义父洗衣做饭,来到玉虚派还是一样要给师父洗衣做饭。每日卯时就要起来修习道法,戌时就入睡,生活十分规律。 司马鹿鸣的本事精进得非常的快,不似她,还是跟上山之前一般一无是处,不过弗恃不曾夸耀过司马鹿鸣一句半句,却是常常沾沾自喜的夸赞自己有一双慧眼,挑了她做徒弟,有了口福。 说她的厨艺找遍整个玉虚派都不能出其右,虽说厨艺这点跟修为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玉虚弟子比的是道术,又不是做厨子,哪会管厨艺好坏。她这唯一的优势是没法子给弗恃长脸了,不过看着弗恃和司马鹿鸣喜欢吃她做的菜她也是心喜的。 这一日背完弗恃教她的穿墙术的口诀后,她便打算洗米煮饭,结果打开水缸却现昨日司马鹿鸣才刚挑满的水都没了。 这口大缸蓄的水向来都是够用三日的,她疑惑,蹲下来检查,缸底也不晓得何故,裂了一个大口,水都流光了。 她回头看去,见到司马鹿鸣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弗恃交代他三日之内要全部看完的一本较为高深的书,弗恃实行的是因材施教,司马鹿鸣跟她的程度早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弗恃教的自然也不同。 她并不想打扰了司马鹿鸣,就直接拿了水缸旁边的水桶,打算到半山腰先去打了水回来,至少要够今日做午膳和晚膳的量。 冬去春来,沿路的积雪被太阳一晒是化了不少,露出地上几朵金黄色耐酷寒之磨砺顽强盛放的小花。 她记起几日前去找余筝涟要油盐时,正巧遇见褚斑,褚斑就是采了这种黄色的小花,还教她用这花泡茶可以防风寒又是清肝木,顾长生放下木桶,打算采些回去给弗恃泡茶喝。 才采了几朵,就见不远的小径上站着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那女子穿着褐色的麻衣,又用一条花布裹着头,看不出年纪。 第二十七章 鼠妖 玉虚派的弟子穿的是淡青色的道服,这女人该不是派中的人。 她走了过去,想看那女人留在原地动也不动,是否是遇到什么问题。 单是见到背影看不出那女人的年纪,顾长生想起姜曲曾教过她,暂分不清年纪的女人都统一叫姑娘,若是称呼错了,还能顺道昧良心道几句甜言蜜语说是那女人长得年轻貌美,以至认错,也就不会惹得对方不快了,这是最讨人欢喜的称呼。 “姑娘。你没事吧?”她走去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那女人肩膀抖得厉害,两手捂着脸,把脸捂得密密实实的,不露眼耳口鼻。顾长生感觉到手心湿湿的,那女人穿的衣服也不算薄了,却还是沁出了冷汗,“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捂紧的手指分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圆大的眼珠,似乎在用视线将顾长生打量,“你是玉虚派的人?” 顾长生突然通体生寒,人的眼睛再大,眼珠子再大再圆,总会露出一些眼白,是黑白分明的,可她却是依稀看到那女人翘起的眼角,整个眼眶都被黑色给占了。那女人只是打量了她那么一眼,她已经是在抖。 顾长生后退了几步,那女人突然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天意,我才想着没到玉虚就要现了原型该怎么办的好,你就送上门了。” 女人把手挪开,赫然露出一张不伦不类的脸,说是不伦不类,是因为脸上有人的眼耳口鼻,只是那眼拉得细长,像是眼珠子和眼白混在了一起,整个眼球是呈灰黑色的。从嘴巴的两侧渐渐伸出几条鼠须,唇瓣也裂开了,原本的樱桃小嘴嘴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割开一样,裂到了耳朵的两侧。 “这昆仑山上的灵气还真是厉害,妖气藏都藏不住,亏得我还从山下借了一个身子。”那女人用生满了毛的手挠了挠鼻子。 长生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跑。这昆仑山是修仙之地,得日月精华仙荫庇佑,越往山上走,灵气越盛。一般的妖魔鬼怪是进不来的,她已想不起这话是谁跟她说的了。 结果才到山腰,她就遇到了一个妖怪。她倒是没自大到以为自己来了昆仑山两年,那点半桶水的道法就能除妖降魔。 顾长生拼命的迈着腿要向前跑,弄了半天,才现自己一直在原地动作,没挪动半分。 那妖怪勾住了她的衣领,嘻嘻笑了两声,“你既是玉虚派的门下,山里待得久了,估计要比这农妇的身子好用些。想要活命,最好就不要反抗,等我成事了自然放你。” 长生嚷道,“你若是光明正大,何必如此,定不是什么好妖怪,一定也不是来做什么好事的。” 那妖怪听着她的话取笑道,“妖怪又哪里会有好的,即便我要做坏事,你又拦得住么。还是乖乖闭嘴吧。可别惹火了我,直接把你魂魄逼走,占去你的身。” 那妖怪说完就舍了农妇的身体,化作一道黑气,自顾长生的头顶钻了进去。不过是那么闭眼再睁开的一下子,身体的主导权已经被抢去了,虽是意识还在,手手脚脚却不听控制了。 顾长生只看到自己明明不想抬手,却是被举起的右手,她听到了“自己”出了奇怪的笑声,“好在你这小道士法术低微,倒也不怕你作怪。” 就见那“顾长生”瞥了一眼洒落地上的小**,又是看了扔在不远的水桶,挑了挑眉,悠闲的继续往山上走…… 姜曲正在练剑,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的顺畅,又是知道同门的师姐师妹躲在一旁偷看,便是更卖力把招数耍得更影子飒爽。惹得偷窥的师姐师妹交头接耳的看着他在娇笑。 非恒的大弟子怜玉,每日都由他督促入门比他晚的师弟练功,他就纳闷了,又不是姜曲一个在练剑,明明一同有几十个男弟子耍的就是一样的招数,怎么偏偏那些师姐师妹就只对姜曲另眼看待。 怜玉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所有弟子都停了下来,练了好几个时辰了,人人都热得全身冒汗,直接就用袖子来擦了。姜曲也不例外,偏人长得好,看在那些师姐眼里好似就连放屁都与众不同。 有个羞涩的师姐上前递了帕子,半句话也不好意思说,递了帕子就跑。 怜玉用胳膊夹住了姜曲的脖子。这才两年资历的小师弟,到底是上山来修道还是来挑逗姑娘的。怜玉骂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自己检点么。” 姜曲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 怜玉又更夹紧了胳膊,看能不能把姜曲的脑袋夹了能夹正常些,“没做,人家为何你给贴身手帕。别以为师父疼你,你就得瑟,你再不专心,把心思放到些旁门左道上,看我这师兄怎么收拾你。” 姜曲求饶,示意怜玉先松开。姜曲小声道,“师兄,这讨喜的模样和性子都是天生父母给的,恨也恨不来。我知道你喜欢刚才那师姐很久了,大不了这帕子给你。” 怜玉心事被点破,突然结巴了,“你……你胡说什么,嘴巴不干净。” 姜曲道,“那师姐每日一来,你就抬头挺胸的,嗓门也变大,别说是我,估计其他人也看出来了。”他把手帕递上贿赂,他是对男对女呈两面,但那是怜香惜玉,可并非下流。那美人恩他也承不起,既是师兄有意,他也不介意撮合。“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怜玉先是大声道,“我用得了你教么。”他抬头左右瞄了几眼,现其他师弟并未有留意他这处后,他才又低头小声道,“什么时后?” 姜曲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就知道这师兄好面子,其实心里早就想跟他讨教追求姑娘的几招来傍身了。“晚上好了。” 姜曲说完,就是看到了顾长生,她站在铺了青砖的石阶上,看着长得都差不多的道观也不知在什么呆。 怜玉下巴朝长生那努了努,道,“我好像见过你跟她说话,这是哪一位师叔的弟子?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不怪顾长生在昆仑山上待了两年了也没几个人认识她。虽是听闻弗恃师叔道行高深,可性情十分怠惰放荡,是宁可每日多睡两个时辰也不愿到其尘观听早课。连掌门事务繁忙都日日早上来主持早课,而弗恃却是日日都不来。 掌门也不以门规罚他,只对管派中惩处的慎灵师叔道随他,便连同司马鹿鸣和顾长生,也可不必来参加早课。 而弗恃师徒日常所用柴米油盐也由专门的弟子负责带去小屋,师徒三人也就更少踏足主峰了。 事实上长生也认不得同门几个人,最熟的就是当初一块如太虚仙境历练的他们几个了。所以上一回上主峰来取东西时,倒也主动来看过他跟褚斑。 只是长生的样貌与司马鹿鸣见过就难忘记的样貌不同,长得实在不出众,普通到过目即忘,所以这怜玉虽是见过了一面,却也没动心思要打听她的名字,今日问起,也是随口一问而已。 姜曲道,“她是弗恃师伯的大弟子。” 怜玉哦了一声,弗恃就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她是谁也就不用猜了,“就是那个资质不好的那个。” 姜曲斜眼,维护道,“她是我共过患难的朋友,你若这么说她,就算是师兄,我也不客气。”姜曲朝顾长生跑了过去,“长生!” 第二十八章 原形 姜曲喊了几声,却见顾长生却是没有反应,依旧在东张西望。≯ 八一小说网 直到他走到她跟前又喊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姜曲道,“你是怎么了?喊你好几声都听不到。” 长生依然有自己的意识,也能清楚的听到那霸占了她身子的妖怪的想法。那女妖怪凝着姜曲的俊颜,心想这小哥长得倒是俊俏,若非还有正经事,定是要引诱了吸了他的阳气的。 长生骂道,“你若是敢伤害我朋友,我,我……”她还从没要挟过人,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要挟人会奏效,“我跟你拼命!” 那妖怪似乎也感应得到她的意识,倒有些吃惊。凡人若是被妖物侵体,就算是魂魄没有逼出体外,也会是意识涣散,那是因为身子本身的阳气正气抵不住妖魔的邪气,被妖物控制,这时在外人看来,这个人便是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了。 这小丫头道士虽也是修道,可她霸占了她身子却是感觉不到什么浑然的修为,跟山下那些农妇农妇普通人也差不多,就是身子强健些,强健得像是头牛。那妖怪喃道,“没想到……” 姜曲问,“没想到什么?” 女妖笑道,“没什么,我一时自言自语罢了。” 姜曲觉得她今日好似有些不同,可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是那个貌不惊人,温和质朴的长生,一时也说不上是哪里古怪了。“你不是才上山取了油盐么,怎么又过来了?” 那女妖顶着长生的皮囊,却也清楚自己连这小道士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若是久留说多错多,容易露出破绽,眼珠子转了转,道,“慎灵……”她看这俊俏的小道士似乎与这小丫头颇为熟悉,故意欲言又止,露出很为难的模样。 姜曲道,“你要找慎灵师叔?” 女妖顺着姜曲的话道,“我有些话得要私下的跟她说,可我一个人去见她,却是心里很怕,你能不能陪我去找她?”这昆仑山上的道观长得都差不多,她哪知道慎灵住哪,若是有人给他引路,倒是方便了。 “弗恃师叔让你来的吧?师命难为,尤其你还不懂得拒绝。难怪你站在这里动也不动了,估计是怕得腿软了。我跟你去吧。” 姜曲给她带路,女妖心喜,紧跟着往慎灵的道观去了。她暗中将路给记下,姜曲边走边关心的问了她这几日过得如何,她却是心不在焉,糊弄得过去就糊弄,总挑些模棱两可的答案来应对。 若是糊弄不过去,答非所问,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她也就以要见慎灵,心里惧怕,若是思想混乱的理由搪塞。 姜曲也不疑有他,毕竟这昆仑山上还真没几个是不怕慎灵的,若不是陪长生,他也懒得过来,还巴不得远远看了那不近人情的师叔就躲。 钱如月正在道观前清扫落叶,扫了一会儿就摔了扫帚,踩了几脚来撒气。 姜曲好笑,玉虚派中所有人都知道钱如月是跟着司马鹿鸣屁股后边来的,本以为做了同门能朝夕相对。却是被分在了不同的师父底下修行,弗恃和慎灵不合,大伙儿都知道,慎灵自然不喜欢钱如月去找司马鹿鸣。 结果原本希望的朝夕相见变成了,一年也不能见几面。还要她这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跟其他师姐妹一般做杂货,钱如月当然心里不痛快。 钱如月听到笑声,抬头就见姜曲和顾长生,口气不善,“你们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师叔的。”姜曲和善说道,他对女子可用不来**的口气,即便对方那小姐脾气,他实在是受不了,也不钟意,却还是保持了风度。 钱如月甩了甩手,“回去吧,师父不会见你们的。” 顾长生道,“我有要紧事。” 钱如月一见顾长生的脸就来气,当初也不晓得那弗恃师叔是看上顾长生哪一分,竟是叫表哥跪了四日才肯收入门下。定是看在掌门面子,让这顾长生靠了关系。 钱如月有意为难道,“师父正在休息,交代了谁都不见,你们若是有急事,那就在这门外等到她醒来好了。” 姜曲调侃道,“你虽是师叔弟子,不必连为人处事也学得她那般吧。” 钱如月骂道,“我说师父不见就是不见,你们怎么这么烦人。有本事,你们就冲进去啊,我倒想看看,你们若是擅闯,师父会不会罚你们。” 女妖笑道,“慎灵在休息?那我当真是要闯闯看了。”她一把推开碍事的钱如月,就要进去。 钱如月傻眼了,顾长生一直就是唯唯诺诺的,见了她都是要低头轻语,底气弱上几分,今日却是敢与她动手。钱如月马上抓住顾长生右手,不放,“你敢!你以为这里是你能撒野的么!” 女妖看着钱如月那粉嫩的脸蛋,邪笑,挥出左手,顾长生原本为了做事而剪得平整的手指甲,居然是突然就长了出来,弯曲锐利得像是尖刀,抓伤了钱如月的脸。钱如月吃疼不由的松了手。 女妖长袖一挥,就将大门被一道气给打开了,女妖身形极快,一下子就窜进了里头。 姜曲这才反应过来,“那人不是长生。” 钱如月捂住脸,只觉得脸颊又麻又胀,她恨不得把那东西千刀万剐了,居然伤她的脸,便是骂道,“还不追!” 女妖窜进了观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就只有一只老鼠,再无其他。女妖伸手想将画像取下,却是离画像还有一寸,便被一道金光弹了回去,一瞬就被逼出了顾长生的体外。 钱如月进来便见那女妖现了原形,耳朵尖细生出了绒毛,身后露出一条灰色的老鼠尾巴。“好你个妖孽,居然不只死活敢上昆仑山来捣乱。看我今天不活活把你打死!” 女妖眼角一挑,“还不知道是谁不知死活呢。”她五指一曲,就见细长的指甲又是长了出来,“我刚才已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花了你的小脸,你们玉虚弟子还真是一个个不识好歹。” 姜曲看到长生无事,似乎意识也算清明,那只妖怪自她体内离开,她也一头撞到了墙,脑门痛得很。姜曲抽出玉骨扇子,就见那女妖冲了上来。 锋利的指甲好似想把钱如月另一边脸也划了来个左右对称,姜曲用扇子帮钱如月挡了一挡,钱如月趁机抽出剑来,朝那妖怪身上刺。 女妖往左一躲避过,竟是直接用右手握住了钱如月的剑,钱如月本还想笑话那妖怪不自量力,用手来抓,也不怕她将她的手连皮带骨的砍了。结果使力,却是现那妖怪的手掌心皮毛厚实,别说想把手断了,就是想割出一道口子都难。 姜曲用扇骨去敲那女妖的右手,女妖轻蔑一笑,姜曲见她袖子动了动,十分警觉打开了扇子,扇面遮住自己后退拉开了些距离。 女妖笑道,“你这小哥倒是精明。只是这慎灵的弟子,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她手一收,把钱如月的剑给折了,笑容一敛,面容狰狞,“快把画取下来,否则我今日就把你们都杀了。” 钱如月算是猜到了那妖怪的意图,一进来就奔着那画像去了,为了什么一目了然,“那画上有师祖留下的缚咒,就凭你这只不伦不类的妖怪还想从昆仑山上把画取走,别痴心妄想了!” 钱如月的道法虽还未在玉虚派弟子中能派上名次,她的美艳泼辣却早在玉虚派里“声名远播”。 那一张厉害的嘴,总有法子在不过十句话之内就把人给骂得有里而外透心的犯凉。一阵子没见,她的嘴上功夫倒是又高出了一个境界,不止人,连妖怪都要被她的话给气得七窍生烟。 女妖抬起脚来,一脚揣在钱如月的肚子上,钱如月飞了出去,后背压在一张椅子上,把椅子都给压垮了,她抱着肚子痛得一时站不起来。但即便是疼,倒还是嘴上不饶人的骂着。 女妖逼近画像,不信邪的打算再伸手试一试。 结果勉强着自己碰到了画轴,画上又是放出金光阻了她的动作,骇得她以手做挡连连后退,直到金光黯了下去,这才停了步子。 再看到方才挡着眼睛,朝着光那一面的手心。本来是刀剑不入,却是因为被那金光照到,而被灼伤。 画像四边隐隐有咒文浮动,若隐若现。只怕她越是靠近,那驱妖的咒文越是强烈清晰,她若是真来硬的,画像取下来之前,她会被那光给烧死。 女妖环视四周,见一角里放着供奉鸿钧老祖的香烛,胸有成竹的一笑,使出了一道气击中了那插着香烛的炉子,炉子飞起落在了画像上,画像上窜起了火星,从边缘的咒文处开始烧了起来。 姜曲对长生喊道,“别让那咒文被烧了,否则里面的妖怪会逃出来的!” 顾长生情急下将画像取下,扔到地上踩上几脚将火星给踩熄了。女妖想向前,却是被姜曲由后偷袭,她只得转身应付,心想着只得战决的将姜曲打退了,再抢画。 姜曲自知在场三人都不是那女妖的对手,又是朝着钱如月大喊,“你还不喊人来帮!” 钱如月抱着肚子跑到门口大叫了一声,女妖心知若是惊动了慎灵,定是没有半分胜算,长尾巴一扫,将姜曲绊倒。 顾长生虽是救火救得迅,但咒文还是被火星烧去了几个,留下三个烧焦后黑的小洞。 画上的老鼠原本是静止不动的,却是因为缚咒的能力减弱,简单得似乎只是用几笔勾勒的鼠头,好似突然鲜活了起来,像是要跃然纸上,她甚至看到画中老鼠的眼睛在动。 顾长生不知所措。此消彼长,就见那老鼠除了眼睛能渐渐灵活转动,连四肢也开始能活动了,对着那被烧出了小洞的画纸的边缘,迎头撞了起来,好像要撞破边上的咒文冲出画来。 顾长生抱着画想躲到角落,那妖物被锁在画里,也不晓得是不是曾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被玉虚派中不晓得哪一位道法高深的前辈给收了去,若是又给它逃了,说不准又要出去为祸害人。 那女妖一个箭步,嗖的一声就到了顾长生跟前,伸出皮肤上布满了灰色皮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恐吓道,“再不给我,我就把你的胳膊给卸了!大不了我就连你的手和画一起带走。” “大言不惭!”就见一个人影扑了进来,甩了一甩手中的拂尘,拂尘手柄前端上的麈尾缠上了女妖的手腕,慎灵一扯,便将那女妖往前拖了过去。 姜曲见是慎灵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位师叔再凶,被她打一顿骂一顿处罚也比被那女妖给弄死的好,师叔来了,至少他们算是安全了。 他见长生紧紧拿在手里的画卷,原本薄而平坦的画纸,却是因为画中妖物的挣扎,出现了圆形凸起的形状。姜曲赶紧跑了过去,急道,“把画给我。” 他拿过画来,将其展开平铺在地,画里的老鼠正锲而不舍的撞着,每撞击一次,感觉那闪着金色的咒文就微弱一点,那画纸就像是一面高墙,阻隔着画里和画外的两个尘世,如今这“墙”被那老鼠撞得凸起又平复,凸起又平复。 像是被拉扯的面团,居然能很清楚的看到老鼠要冲破障碍,往前撞时,那凸起的十分立体的轮廓。 姜曲知再不想法子阻止,这画封印的能力很快就要消失。姜曲看了一眼那供奉过鸿钧老祖,被那女妖施法,整个香炉砸在墙上,以至炉子碎裂而撒了一地的香灰。 他对长生道,“帮我把香灰拿来。”他说完咬破自己的手指,开始在画纸上画符。 顾长生则是立刻起身去先是用手拨了拨地上的香灰,却是没注意,灰里落了碎瓷瓶,结果手指被割了一道小口子,紧要关头,她也顾不上伤口,捧了香灰回去。 姜曲则已经动作迅的画了顾长生看不懂,不晓得到底算是字还是算是什么图案的东西,“我爹也就教过我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成,死马当活马医吧。” 姜曲是豁出去了,用血在那老鼠的的身上画了一个圈,将它圈在了圆圈里头,然后又用香灰撒在老鼠身上,两掌相叠。嘴里念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手指对着画中的老鼠喊了一声,“定!” 顾长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就见那画里的老鼠被定住了一样,鼠头就顶着画的边缘,动也不动了,她才要夸赞姜曲真是厉害。却又看到那老鼠的眼珠子又转了,姜曲又是一连的喊了好几,“定,定,定。” 却是无一奏效。 姜曲失望道,“果真是道行不够,用不了么。” 女妖试着用蛮力挣开慎灵的拂尘,却是现不过是白费功夫,她眼珠子一转,翻身在半空变回了原形。慎灵的道法虽高,那女妖自知自己不是她对手,便懂得扬长避短,不正面交锋,而是四处躲窜。 且都往些狭小的地方去躲,往椅子下,茶几下藏,慎灵一时也无从下手。 顾长生鼓励姜曲道,“你再试试。”那女妖不急着逃而是躲,估计就是拖延着时间。等画中的鼠妖冲出封印。 姜曲道,“也只能再试一次。” 姜曲闭起眼来聚精会神,钱如月则是看着自己师父拿着拂尘在打地上到处乱窜的老鼠,只有顾长生是盯着那幅画的,她看到那画纸好似在鼠妖持续的碰撞下,好似被裂开了一条缝,一根老鼠须探了出来。 顾长生大吃了一惊,也没多想,傻傻的想着用手把那缝盖上,结果碰到了伤口,渗出了血印在了画纸上。姜曲专心的念完了咒,又是大声道了一次,“定!” 第二十九章 妖毒 长生双手摁在画上,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直到许久也没感觉画里再有动静,她这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挪开。八>一中文> 画又恢复了原样,只是画中的老鼠换了一个姿势,原本是侧着身子,现在变成了不甘的正面用一双鼠眼瞪着,像是在怨恨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出来,天公却是不愿作美。 长生那句夸赞终于是能说出口了,她本来也觉得姜曲的本事不亚于司马鹿鸣,只是他二人术业专攻不同。司马鹿鸣剑使得好,只是一些法术上的学问,姜曲则懂得更多,估计跟他曾说过他家是给人看风水的祖业,多多少少有些耳濡目染的关联。 顾长生道,“你真厉害。” 姜曲笑道,“这可是我家不外传秘术,本以为没个几十年的道行,我也别自不量力了,倒没想过第一回用竟是成了。这妖怪既是师祖用这么高深的法术封住,想来也是个没个千年道行,也修理至少过百年,我倒是一出手就把这妖怪镇住了。” 那化作了原形的女妖听到姜曲的话,往长生他们那看去,原本缚咒的威力减弱,相对的鼠妖的妖力变强变盛,有些道行的人都能轻易的察觉到那正邪强弱的变化,便是所谓的妖气冲天。 但现在妖气没了,那女妖便知定是姜曲不晓得用了什么方法又施了一重封印,将那妖气给镇住了。 她一时气恼,恨自己没一开始就把他们三个无名小卒给了结了,这才功亏一篑。这时,慎灵座下几个女弟子才练功回来,听到观中打斗声,入内来查看。 女妖恨意难平,从她们脚边窜过,在小腿上咬了一口。 那几名女弟子只觉得浑身力气尽失,手中的剑全落地,面色黑,身子不由控制的抽搐。女妖逃出了门外,很快的隐在了树丛中。 慎灵本是想追,却是听到了钱如月急切的大喊了几声师父,才打消了念头返身回去查看那几名女弟子的伤势。 钱如月看着那几个被女妖所伤的同门师姐的面色,本来是白如凝脂的皮肤,却是一下子像被墨汁泼了一样的黑。“怎么会这样?” “她们是中毒了。”慎灵面色也是凝重,先是让钱如月去丹房,把她平日炼制的丹药取来。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又是多交代了一句,“快去把你其他几位师伯叫来。” …… 顾长生焦急的等候在门外,直到徐清他们在弟子的通知下匆匆赶来,昆仑山上这么多弟子,竟是被妖怪闯了进来而不知已是天大的笑话了,现在又是出现弟子受伤生死未卜。 慎灵用了数十颗珍贵的丹药才勉强压制住弟子体内的邪气,不至于叫那几个受伤的女弟子送命。又是听钱如月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认定了这一切起因是因为顾长生不思进取才会道术不精,那么容易就叫妖物上了身,当真是有辱师门。 慎灵对弗恃讽刺道,“这就是你钟意的门徒,当真是有眼光,教了两年,半点长进也没有。” 弗恃反击道,“我这个师父不中用,徒弟跟着不长进,那也是正常的。可你不同,既是道法那么高深,徒弟也该跟着厉害才对。我徒弟被妖怪上身是她没本事,可你徒弟教了两年,怎么连是不是被妖邪附体了都不会看。要说没办事,她们两似乎也半斤八两、” 弗恃把顾长生拉到身边,拍拍她的头,摆明着护短了,一副看你拿我如何的姿态,看的弗恃牙痒痒。 第三十章 药草 徐清咳了一声,示意他们分分轻重,这时候是吵架的时候么,他问道,“那几个受伤的弟子如何了?” 慎灵皱着眉,“一时半会儿倒还能抑住毒性。八一小说网 ≯ 只是那妖怪的毒相当厉害,要清除需要几味药材炼制解药。其中一味蛇香草比较容易取来,在太华之山山脚下一个小山坡就能拿到,但其他的两味……” 非恒听得有解决的办法,徐徐说道,“难拿到也总是要去拿的,大不了我们几个亲自走一趟就是了。” 众妙却是有所顾虑,“我们亲自去也没什么,但总不能都去了。若是那妖怪去而复返,这玉虚派里无人坐镇可不得。掌门得留下来主持大局,师妹说那几个弟子暂时无性命之忧,可这毒若真那么厉害,是否会生什么变数也不好说,万一恶化,也需要师妹留下来看着以防万一。” 弗恃解下葫芦喝了口酒,又用那长生帮着缝好了,拿打了补丁的袖子擦了擦嘴。“既是这样那容易拿到的,蛇香草也就不必师兄出马了,交给这些小辈去取不就好了么。就让鹿鸣和长生去吧。” 慎灵斜眼瞪去,“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想法,顾长生一时不慎引狼入室,怎么都要处罚的。你还想要她戴罪立功重新落么。” 顾长生低头不敢吭声,慎灵要罚,她也做了心理准备了,看是要轻罚,抄书什么的,还是重罚,关起来面壁思过不许吃饭喝水,或是打板子。她知道慎灵师伯执法严厉,好像听闻以前有个师姐不过是偷吃了供奉鸿钧老祖神像前的果子,就挨打了五十板子。 她这一回引了那女妖上来,害得几位师姐不知能不能平安的过了这劫,若是挨板子,不晓得又要挨多少板子?挨板子她倒是不怕,就怕师伯一直不喜欢她留在山上,又会要赶她离开。 弗恃偏袒道,“你也会说她是一时不慎,你也说是她道术不长进。注定她要倒霉遇到那妖怪,她也做不了主。她又不是故意的,今日这事换做是你徒弟,一样是会有今日这样的事。那你又是否会这样咄咄逼人。” 慎灵不悦,“你这是说我处事不公了?” 弗恃居然一幅偏袒得理所应当的模样笑着说道,“偏私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丑事,我也偏私,只是别偏得那么明显就好了。” 慎灵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翻腾,跟那女妖对阵时,都没像这样憋着一口气,憋得想要吐血。 弗恃瞄了徐清一眼,“如何,还是由掌门师兄说了算。” 徐清看向顾长生,其实平日说是他在掌管派中大小事务,他却是把更多精神放在修炼上,对于弟子犯错惩处他都不怎么过问的,一般由慎灵落。其他的大事小事也有众妙他们分忧代劳。 他说是管事,其实却又不怎么管事。 顾长生傻乎乎的,也不晓仗着自己义父跟掌门的交情为自己求求情,徐清道,“就如弗恃师弟说的,蛇香草还是让长生他们去取吧。” 慎灵不满,这徐清今日过问插手,分明是要跟弗恃一样的想法,想着让顾长生把药草取回来了,受罚也能罚的轻些。“掌门……”她刚要说话。 姜曲那个小辈却是急忙插嘴,对非恒说道,“师父,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责到长生师姐身上,我也没注意到那妖怪居然这般狡猾,差点就让她得了手,理应我也该受罚。只是我既是有份闯祸,受罚之前也该先担起责任,不如也让我跟师姐司马师弟一块去吧,也算有个照应。” 非恒想了想,既是掌门他们想着法子要让顾长生回来受罚轻些,他一样也不想自己爱徒他日受重罚,也就点头同意了。“这小子虽比不得司马鹿鸣出类拔萃,但脑子也算是灵光,要紧关头,或许还真能帮上忙,让他一块去吧。” 众妙道,“他们三个未必认得那蛇香草,褚斑精通药理。他若是跟去,行事起来也会方便些。” 钱如月听得司马鹿鸣会去,也动心思了,这般久不见面了,她若是同去,至少有好几日能共处。“师父……”钱如月才想着自告奋勇。 只是她的心思怎么逃得过慎灵的眼,众人愁着怎么处理眼前的事,钱如月却是只惦念着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思,完全不把她几位师姐的事放心里。 慎灵骂道,“现在是商量着怎么拿回药草救你几位师姐,还是你当这是结伴游玩么!” 钱如月噤声,她的泼辣遇到慎灵的严厉,那也只能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她用力的绞着自己的衣角,才要在心里骂上几句慎灵的**。 却是突然觉得被那女妖抓伤的脸,像是烧了起来,又辣又烫又痒又疼,明明已是敷过了药草,方才也清凉舒服了许多的。 钱如月抓起了脸,痒得她难以忍受。慎灵一把抓住她手腕,扯下钱如月特意找来先遮丑的面巾。 姜曲离钱如月站得最近,他素来最爱美色,最怕见到丑陋的东西,一见钱如月的脸蛋,原本只有几道浅浅的抓痕。不晓得是否因为脸蛋被抓挠的缘故,活像是酵的面团,膨胀了起来,肿的像是猪头。 姜曲咽了口水,故作镇定的把视线给移开,他怕再看,夜里会噩梦。 钱如月不解,“师父,我的脸怎么了?不是抹了药就能好了么?” 慎灵不得不说众妙的顾虑还真是有道理,那毒比她想的棘手,她本以为钱如月的伤只是小伤,现在毒出来了,她才现或许她的丹药未必如她开始信心满满的以为能将妖毒抑制住,至少能争取半月左右的时间。 现在看来她的确要留下,以防生变。 “你中的毒没你几位师姐深,不用太担心。” 慎灵轻描淡写的几句却是没让钱如月放心,她伤的是脸,姑娘家有几个能不重视的。她的脸若是没事,慎灵定是会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她的脸伤无大碍。 钱如月急急追问,“师父,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慎灵正心烦着自己平日炼制的能解燃眉之急的丹药太少,想起房内那几个生死关头的弟子,钱如月的伤压根算不的什么。偏偏钱如月却是急燥追问自己的脸,弄得慎灵也是耐性全无了,“能如何,大不了就是留下那几道伤害。” 弗恃道,“师姐你又何必呢,她担心自己破相也算正常反应。好在毒不算深,用蛇香草敷一敷应该能好。你嫌她吵,赶到你听不到她声音的地方不就好了么。” 慎灵骂道,“我还不需要你教我如何教弟子,管好你自己的弟子就好了。” 弗恃道,“我又怎么敢教你,不怕你罚我么。还好我就两个弟子,这长生和鹿鸣虽是不精明,倒也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不必操心,放羊吃草,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 徐清轻斥,“有空闲吵架不如快去快回,把药草取回来。长生,你们一同去太华之山,把蛇香草要回来。” 顾长生和姜曲异口同声应道,“弟子领命。” ———————————————————————————— 要说到他们下山了,终于到卷二了。 第一章 医庐 姜曲一路上跟他们说着太华山的风光宜人,说着山脚下小村落的热闹,他好几年前曾是路过,那村子落虽是不富裕,村民却是极为好客。 ≧ 司马鹿鸣只冷冷道了一句,“我们是来采药的,药拿到了就走。”就这么一句就像兜头泼下的冷水,把姜曲高涨的兴奋给浇熄了。 顾长生心中也有些惭愧,自然知道他们此行是为了取草药来解师姐身上的鼠毒,她自己道行不精,引狼入室,师姐受伤也不能说跟她完全没关系。但在山上住了那么久的清净日子,难得有机会时隔几年见一见山下的热闹情景。 说自己像司马鹿鸣那般一心是为了完成师父的交托,完全没其他的杂念,对姜曲说的不心动那也是假的。 她想,她该好好的自省一下了。 他们五人进了村子,依山傍水的,风景秀丽确实是不假,可大白天的,该是劳作的时候,这村子却是静得吓人,要不是这一间间的屋子看着不是荒废残破,还要让人以为村民是迁去他处。 钱如月依旧围着面巾,不想叫人看到她花容受损。她看向姜曲,只觉得他就算夸大其词也实在夸张得过分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客,热闹?还是他们只有大晚上才出来。” 姜曲奇怪道,“不可能啊,我曾经来不是这样的。”他看着不远的一处屋子,屋子旁边用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桌子,桌子旁边还插着旗子,旗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刘家烧饼。 这铺子倒是跟他记忆中的如出一撤,他记得他以前来时就有着烧饼店了,他甚至还在这里买过一个烧饼吃。 再怎么世易时移,也不至于天翻地覆的变化到这里的人都不用出来干活养家糊口吧。 钱如月道,“你曾经来?你几年前来的啊?”她扫了一眼这村子的荒凉,手在鼻前扇了扇,这村子里不晓得哪散出来的一股子霉味,臭死了。“都不晓得有没有客栈能落脚。” 顾长生却只觉得看着情形别说客栈,有瓦……不,有个屋顶,不管是铺的瓦片还是铺的稻草,有个屋顶能遮头就很好了。 褚斑往顾长生这边缩了缩。 都过了两年了,可能是这孩子育得慢些,就像她,上山时多高,现在也差不多。弗恃曾说她浪费米粮,吃了不认账。褚斑的个子也没长多少,就到她肩膀那么高。 顾长生微笑,摸了摸褚斑的头。 他们往前走着,现挨家挨户都是门窗紧闭,姜曲索性去敲门,敲了好几户了,也没见有人开门或应个声的。“不可能真全村都搬了吧。”姜曲嘴里念着,就听到不远传来一声咳嗽。 就见一名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那老人见到他们很是意外,村子不大,村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是认得的。这村子已是许久没来过陌生人了。“你们……” 姜曲喜出望外,找了半天终于是见到人了,司马鹿鸣稳重的开口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想找个地方落脚。” “我们这没地方招待外来人,快走,趁着天色没黑。”老人摆着手赶人,跟姜曲形容的村民们都好客,确实是天差地别。 姜曲道,“我们是有事才要在这里停留。”虽说知道那蛇香草就生在太华山上,可也不能毫无准备的上去,总要问一问熟知山里情况的当地人,这么大的太华山,总不能像是没头苍蝇没个方向的到处乱转,若是能找到人带路,那是更好了。“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愿意出银子,你是否能借个地方与人方便?” 老人不耐烦道,“我都说没有地方借给你们了,快走。” 钱如月何时受过这等闲气,脾气也上来了,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有银子都不赚。不过是借宿,不借就不借,我还不稀罕住你这破宅子,臭气熏天的。” 姜曲扯了扯钱如月的衣袖,让她少说几句,低声提醒道,“如今我们是有求于人,有你这种求法的么。你不会真想着今晚露宿街头吧。” “如今是人家不愿意我们留下,银子都不愿收了。要求你求,我才不求。”要她低声下气,不可能。她才不信他有本事让着老头改主意,钱如月埋怨起姜曲道,“都怪你,说什么这里的村民热情,大白天鬼影都没一个,我看这村子都是怪人。” 钱如月喋喋不休的抱怨,直到司马鹿鸣看了过来,她才收了声音。司马鹿鸣朝那老人作揖,彬彬有礼道,“若是老人家不方便,可否告知我们这里有哪一处可以借宿。” “走走走,都说了没地方给你们这些外来人住了。” 褚斑瞄到那老人肩上斜跨着的药箱,拉了拉顾长生的手,顾长生低头,看到他朝她眨了眨眼。然后皱起眉头,捂着胸口,一脸痛苦难忍的模样。顾长生老实,没反应过来,只当他是突然不舒服,急道,“你怎么了?” 姜曲转头,看到褚斑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整个人向后倒,好在身形小,离他最近的顾长生力气大,还能扶着他。还来不及惊讶,便瞧见褚斑朝他使了眼色。姜曲偷笑,这孩子平日里一副闷葫芦的模样,原来也是个狡猾的角。 司马鹿鸣也估计也看到了那暗示,说道,“只怕是旧病作了。” 老人行动有些不太便利,拄着拐杖走近,慢慢的蹲了下来,拉过褚斑的手来诊脉,似乎也是懂得黄岐之术。 也不懂褚斑是动了什么手脚,总之过了一会儿,那老人用刻不容缓的口气道,“快把这孩子抱到我家中,得要施针才得。” 顾长生傻乎乎的感激,只想这病来的突然,褚斑医术再好,也是能以不能自医。 姜曲作出着急的模样,立马将褚斑背到背上,小声道,“你这小子以后真不敢小瞧你了。”事实证明最不爱说话的,骗起人来,比能说会道的还厉害。 褚斑把头埋进姜曲的背里,手往口袋里摸了一下,背到身后,拳头一松,就见两片草药飘落了下来,来了个毁尸灭迹…… 老人家带着他们几个回了医庐,那医庐用就是用稻草搭的一个简陋的屋子。钱如月嫌弃的看着,玉虚派的住宿虽也说不上是富丽堂皇,也是干干净净的,老实说她还没在这种破烂的屋子待过。 但至少满院的草药味,比刚才闻到的霉味好。 院子里架着几个小炉,有个白苍苍的女人拿着扇子在看着火候,煎着药。那女人看到老人家回来了,停下动作,先是好奇的打量了他们几个,然后朝那老人唤了一声爹。 顾长生吃惊,她知眼睛直勾勾的打量人家不怎么礼貌,但还是经不住多看了那女人两眼,且不说那女人的满头白。她虽见识浅薄,也是听过弗恃说过有些人是少年白头,算不得出奇。 可那女人不单止是长白,脸上布满皱纹,皮肤因为失了弹性,整个松垮垮的,看着就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老人吩咐姜曲把弗恃抱进屋里,开了门才现,满屋子的人,只是无一例外,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妇人,见到有人推门进来,十几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齐齐看过来,伴着屋里阴暗潮湿的氛围,说不出的诡异。 老人家指挥着姜曲把弗恃放到一张空**上,屋里找不到半个年轻力壮的人,老人家看着**边的司马鹿鸣和姜曲,见他们长得高大。说道,“你们两个识字吧,去隔壁房帮我拿几味药来,药柜子上贴着名字,你们按名字找,找好了交给我女儿就好了。” 老人家说了几味药名,直接使唤起人。又看了一旁帮不上忙,留着只会碍事的钱如月和顾长生,让她们出外去等。钱如月也不想留屋里,让她出去正合她意呢,在她看来整条村子都阴阳怪气。 顾长生看屋外那煎药的女人一个人看顾着好几个炉子,过去主动道,“我会煎药。”义父的药都是她煎的,也算是经验丰富。 那煎药的女人拘谨的又摸出了一把破扇子递给她,顾长生拿过破扇子煽起火来,然后自报姓名,“我叫长生。” 女人有些腼腆,抓了抓头,刻意的遮了她脸上的皱纹,“我叫菊香。” 等药煎好了,菊香拿起地上放着的布包着药炉的把手,倒了几碗汤药,又把药放在一块板子上,好像要送进了屋里。 只是那板子只放得下五碗汤药,就没地方再搁了,顾长生道,“我帮你吧。”她也不怕烫手,常年干惯了粗活,手上早长茧了,一手拿起一碗药,跟着菊香进了屋子。 菊香开始分药,一人一碗。直到快日落,屋里那些女人才一个一个被人接走,来接她们的都是男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多,口里却是称呼娘子。 褚斑这么一装病,那老人家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本着颗仁心,倒也不好把他们赶走。只道,“天晚了,带着那孩子,你们也走不了。我这地方就这么点大,女的就跟菊香住,男的就睡在这吧。” 这医庐似乎就只有这对父女两人居住,就两间空房。其他地方要不就是放了草药,要不就是堆着杂物。厅里倒是有张空**,不过那是方便病患,给病人躺的,如今上头躺了褚斑。 姜曲扫了一眼,想着今夜是要打地铺了。 姜曲嬉皮笑脸道,“大夫救了我师弟,还不知怎么称呼?” 老人家道,“我姓钟。” 钱如月奇怪道,“今日见的那些女人为何丈夫年纪都比她们小?”莫非这村子的风俗就是成亲一定要娶老婆子么? 钟大夫明显不想多说,答非所问,“我虽是收留你们,但最多也就是留你们一两日。等那孩子情况稳定了,立马给我走。” 司马鹿鸣道,“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来到贵地,是因为家中有亲人得了重病,需蛇香草入药。听闻那蛇香草只有太华山有,才特意来采药。” 钟大夫本是在收拾装药的瓶罐,一听他们来意,停下了动作道,“山上已经没有蛇香草了,去别处找吧。” 钱如月不信,“怎么可能,师父告诉我蛇香草就长在太华山上。” 钟大夫道,“我上山采药,难道还不如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了解。以前那蛇香草的确是漫山遍野都是,只是如今看不到了。” 姜曲也不信,“我曾经来过这个村子,那时还有药商采了蛇香草来卖,因为太华山上这种药草随处可见,价格便宜得很。才几年光景,说没了就没了,莫非是遇了山火,都烧了?” 钟大夫继续收拾药罐,听得他们采药也是为了救治家人,倒也愿意与他们说些情况,免得他们白走一趟,耽误时间。 “村尾有户大户,姓方。那方老爷曾在朝廷里为官,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七十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十分宝贝。可惜他儿子自娘胎就带了病根的。也请我去看过,只是我医术不精,治不了。还以为方家公子是活不久了。谁知不知是哪云游来的高人,给了那方老爷一个药方,说只要日日服用可以延命。而那药方也是需要大量的蛇香草来做药引。” 剩下的想来他也不用说了,瞅着除了其中一个貌不惊人的孩子,其他的应该都是脑袋瓜子精明的。 姜曲接话道,“方家的人把蛇香草都采完了?”这也太夸张了,不是说曾经漫山遍野都是,采得完么? “方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指望着他传灯火。为了让他活命,别说山上的蛇香草,连药材铺里的都高价收了去。”钟大夫道,“是不是采完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半月前上山是没再见了。” 司马鹿鸣道,“钟大夫既是常上山采药,定对山中熟悉,能不能带我们上山?” “你们不信就自己去找,我可没那么多空闲跟你们胡闹。”钟大人大声喊了屋外了女儿过来,指着顾长生她们道,“带她们两个丫头去你房吧。” 菊香点头,领着长生她们回了房,钱如月挑剔的看了看房里那硬邦邦的**,知道是断断挤不下三个人的,正想着说她可不要睡地上。就听到房门被关紧,接着就是铁链声。 顾长生几步走到窗户边,才现窗上钉了隔离的木条,外头的人爬不进来,里头的人也爬不出去。那钟大夫正由外头上锁。顾长生道,“钟大夫,这是干什么!” 钱如月也走到窗边,见自己被关了起来,随即骂道,“为什么把我们锁住,快开门,听到了没有!” 她边喊边拍着窗上的木条,医庐本来就不大,这一喊就把人惊动了。司马鹿鸣他们出来就看到菊香房门前的大锁,一把抢了钟大夫手里的钥匙。 姜曲警惕道,“就是要防贼,锁的也该是大门吧,钟大夫,你是不是锁错地方了。” 钟大夫白了司马鹿鸣他们一眼,“你们怕我图谋不轨?我真要图谋不轨,也该把你们都弄晕了再做。这丫头大喊大叫,吵得我耳朵疼。” 司马鹿鸣和姜曲冷静下来想了想,倒也觉得说得有理。这老头怎么看都是普通人,连走路都不怎么稳健,要是想谋财害命,也该先把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的给想办法撂倒了才是。 姜曲道,“我还没见过这样让人借宿的,你要上锁总有个上锁的理由。”姜曲玩笑道,“还是你担心我们惦念着你医庐里的东西,怕明日起来丢了珍贵药材?” 钟大夫道,“我把她们锁起来是为了她们好,免得半夜里丢了人。” 姜曲道,“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走远了就不认识路。无缘无故怎么会丢人。”更何况她们是要休息的,不好好待在房里,大晚上能去哪。 钟大夫坚持道,“这锁我是一定要上的,你们既然在我们这住下,就要守我的规矩。要不然就都给我走人,免得明日起来让我摊上麻烦。” 司马鹿鸣也不肯退让半分,“你不说清楚,就把她们像犯人一样的关起来,换到谁身上,都不会同意的。” 出门时,师父还千叮万嘱要顾着长生,说她笨头笨脑,有时候受了欺负自己都不知道。要他多留神。 他虽也觉得钟大夫不似对他们有恶意,萍水相逢,却也不到信任到就凭一句话,要把人关了就把人关了的地步。 钱如月大声道,“你要是不开锁,大不了我就拿剑把这窗户给卸了。看谁能拦得住我。” 钟大夫拗不过,又是被钱如月不敬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既是你们不识好歹,那就好自为之。别连累我的女儿。”他把锁开了让钱如月和顾长生出来,之后又把锁锁上。 菊香走到了窗前,抓着隔离的木条,由房里眼巴巴的看着顾长生,夜凉如水,月华把她的丝侵染得更是白亮。 顾长生傻傻的看了一会儿,直到司马鹿鸣喊了声,“师姐。”她才转身跟上司马鹿鸣他们。 第二章 上山 褚斑本来是要把**铺让给顾长生睡的,姜曲道,“那钟大夫虽看着不是坏人,不过行径有些古怪。≯> ≧ ≦谁晓得他会不会大半夜溜过来看。他愿意留下我们是以为你病了,要知道我们骗他。估计会气得直接把我们扫地出门。” 他劝说褚斑既是装病,就索性从头到尾装得像些。本以为这差事不难,明日上山采了蛇香草就走人。可今夜听那钟大夫的话,也不晓得太华山上的蛇香草是否真是被方家采得一株都不剩。若不顺利,说不准还要多留一两日,不得不先做打算。 顾长生只觉得褚斑年纪最小,本来就该他睡**。顾长生找来两张椅子并在一起,又拿了衣服垫在椅子上,凑合凑合把椅子当**。“我睡这里就好了。” 姜曲看着她明创造的**铺,笑道,“这倒是比睡地上好。”也就打算效仿她,挪了桌子缩了手脚,躺上了桌子。 司马鹿鸣抱着剑靠着墙闭目休息。只听到钱如月问,“那我睡哪?” 姜曲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表示这屋子里空闲的地方多得是,她任选。“你喜欢哪就睡哪。”言下之意是让她自己顾自己,玉虚山上半个丫鬟都没有,衣食住行都靠自己,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如今下山粘着司马鹿鸣,装纤弱要人照顾。 要照顾也是找她表哥。 果真是听到钱如月娇滴滴的喊了声表哥。司马鹿鸣转了身,宁可是面对墙壁。钱如月只能自个找地方休息。 姜曲长袖一挥,把蜡烛熄了。室内顿时一片漆黑,顾长生挑了个好位置,正对着窗户,能看到窗外明月皎皎,又是想起刚才菊香瞅她的神情。 她也觉得这村子有点奇怪,奇怪为什么今日见到的都是老态龙钟的女人,年轻的却是一个也没见,奇怪菊香要是钟大夫的女儿,怎么比钟大夫还要老。只是她有满肚子的疑问,却不像钱如月那样直截了当的问。 她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是在一声声急促的的叫喊中醒来的。醒来时天空还未完全的亮起来,能听到村里不知是哪一户养的公鸡的鸡啼声,一声一声在驱逐着剩余不多的黑暗。 顾长生揉着眼坐了起来。 姜曲和司马鹿鸣已是早醒了,开门去看外头是什么情形。就见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进来。 那男人,顾长生认得,昨日黄昏66续续来医庐接那些女人的男人里,就属他年纪最大,四十上下。那男人急道,“快看看我娘子。” 顾长生侧头去瞧那女人的脸,不禁错愕。也不晓得是否是她错觉,感觉那女人好像比昨天更老了。再怎么时光飞逝,也不至于一个晚上,脸上和手上又生出许多老人斑来。 还是她记错了,那女人脸上本就这么多的黑斑。 钟大夫骂道,“不是告诉你要好好把人看牢么!” “是我不好,忍不住打了盹,醒来她就不见了。结果找到她时……”男人已是泣不成声。 钟大夫全神贯注的诊脉,过了半响,虽是不忍心还是实话告知,“她快不行了,回去准备准备吧。陪她最后一程,也让她死的瞑目。” 那男人闻言嚎嚎大哭,绝望的抱着妻子走了。菊香站在窗前十分安静的看着,钟大夫走去把女儿房间的锁打开,说道,“去煎药吧,一会儿其他人就要来了。” 司马鹿鸣心中有所怀疑,只是又不确定自己想的是否是对的,只试探的问道,“那位夫人不知是染了什么怪病?” 钟大夫将收进屋里的药草拿出来晒。“什么病也没有,过一会儿我去看那孩子,若没事了,你们就赶紧给我走人。” 他们闻言只好暂时先压下了好奇,回房收拾了下,包袱自然是扔给装病的褚斑看。就只带了防身的武器。 姜曲帮褚斑拉了拉被子,小声道,“你就躺在**上无病**,若是找不到那药草,说不准还需要你再装几日。会不会睡大街,可就指望你了,你责任重大。” 钱如月看着褚斑道,“他不跟去,那蛇香草长什么样子,谁认得。” 褚斑拉过他的包袱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张纸递给顾长生,顾长生打开看,现纸上画着蛇香草的图。 姜曲夸赞的揉了褚斑的头,把他头拨得像是鸟窝一样的乱,“还是你准备周到,连图都画好了。” 顾长生把图纸折好,放进怀里。姜曲走到门边探出脑袋先瞧了一眼,钟大夫应该是去抓药为一会儿病患上门准备。他打了个手势,钱如月送了他一个无聊的眼神,光明正大的走出大门就好,何必要偷偷摸摸像做贼。 菊香架着炉子正要生火,看到他们四人似乎是要出门,张了张嘴,顾长生用祈求的眼神睨着她,食指压在嘴巴上,做了别出声的手势。 钟大夫本来就打算把他们赶走,结果他们把褚斑扔在了医庐里,被他知道了,估计走不成。 菊香终还是没出声,目送着他们几个偷溜了出去。 本来还想着找个熟悉山上情况的人领路能事半功倍,想着钟大夫不肯领路,应该总有人愿意吧。姜曲又去拍了几处人家的门,可惜这村子死气沉沉,还像昨天他们来时那样,没一户来应门的。 几次尝试后,终于是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总以为是有钱好办事,碰了钉子才晓得这银子也不是处处都能行方便的,别说找人带路,恐怕就是大喊一声,谁来给我开个门,我就立马给他一两银子,都没人回应的。 他们四个也就只能打消了念头自个上山了。 太阳出来后,山上的雾气倒也是渐渐的散去。绿草茵茵,四个人八只眼睛四处张望,就怕是遗漏了哪一处。 只是找了大半天别说是蛇香草了,连条蛇都找不着。钱如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担心起来,“要是真找不到怎么办?” 姜曲笑道,“那就有人要一辈子带着面巾过了。” 钱如月皱眉,抬脚要踢姜曲,姜曲往左一偏,聪明的躲到司马鹿鸣身边,钱如月果真是立马收住了脚。 司马鹿鸣道,“真不得,只能去方家求药了。” 钱如月抱怨道,“那还上山干什么。”为了瞧得清楚,不能御剑飞行,只能徒步,这太阳一照,没走多久就会又累又热,这不是自讨苦吃么。“既是方家有蛇香草,直接上门要不就好,大不了跟他们买。” 姜曲把手肘搁在司马鹿鸣肩上,司马鹿鸣瞪他,他倒是不怕死,依旧维持着这个动作,“我的钱大小姐,你没听这钟大夫说这方老爷以前为官了,估计不缺那点银子。如今都没走到一个时辰,你就嚷嚷,我们这些人也不知是为了谁走这一趟的,那我们该跟谁嚷嚷。” 钱如月无理取闹道,“要不是你和顾长生,我的脸至于弄成这样么,别说那么好听是为了我,你们也是想着将功折罪这才跟来的。” 姜曲摇摇头,只觉得司马鹿鸣能忍着表妹多年,忍功已不是一般的好。他一直觉得美人偶尔耍耍脾气无理取闹有时倒也颇为可爱。只是那钱如月一日十二时辰都在无理取闹,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只想着好男不跟女斗,“当我说错了,好么。” 钱如月还一副理所当然,“本来就是你们的错。” 司马鹿鸣抖了肩膀,不习惯姜曲的勾肩搭背。钱如月和姜曲一左一右的把他夹在中间,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得他不悦,司马鹿鸣加快了步子,宁可是和话少的顾长生并肩走。 “表哥。”钱如月也懒得理会姜曲了,娇声喊着,飞快的粘了上去。 顾长生看见前头不远有块拦路大石,这山上有石原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没石反倒才奇怪。只是走近看,现那是用朱砂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字。姜曲道,“这太华山上居然放了石敢当。” “石敢当?”钱如月只觉得姜曲那口气有小题大做之嫌,“不就一块普通的石头么。”一块石头也有名字? 顾长生倒是听过她义父说起过这关于石敢当的故事。说这石敢当本来是块灵石,有百姓见它巨大能挡风挡煞,就在上头刻了字,保一方平安。这石头吸收了日月精华成了妖精,把路过的人压死专门吸纳人的精元,差点就要成魔了。后来是得了仙人的点化,才得了道。 姜曲道,“各处风俗不同,信奉自然也不同,有的地方拜火神祝融,有的拜水神共工。而石敢当也是得道的神仙,能振家宅压不祥,辟邪止煞。” 钱如月嗤之以鼻,“随随便便的找块石头,刻上石敢当三个字,就当是神仙显灵?至少也该建座庙来供奉神像。”这样寒寒酸酸的找块石头就当神像,她要是石头化的那叫石敢当的大神,也不保佑这些人。 顾长生想起田家村她家那间破破烂烂的阎王庙,连供奉的酒都提供不了,只能每天请阎王爷喝清水。她低声喃道,“心诚则灵,本来这也跟是否建庙宇,供奉香火多少没什么关系。那是种心意,条件允许如在玉虚派,便可日日给鸿钧老祖的佛像奉香烛新鲜蔬果,条件不允许的,奉普通的水也是一样的。” 司马鹿鸣和姜曲都有些讶异,看不出这顾长生呆头呆脑,偶尔倒也能说出些虽是浅显易懂,却也非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司马鹿鸣道,“石敢当的原形本就是一块石头,何必非要画蛇添足,按照人的模样来建神像。” 钱如月不语。 姜曲道,“这石敢当摆放也是有学问的,一般是立在街巷路冲水格处也就是凶位。太华山是灵地,何来凶位一说,放块石敢当在这里不就说不通了么。” 顾长生好学的问道,“什么叫路冲水格?” 姜曲想着说太复杂了怕她也听不懂,便组织了话试着解释得通俗易懂些,“水拥有的“气”会有冲煞的情形,你的屋子后边要是大道或是河流,与你屋子成了一个丁字状,而正好你大门又是又是对着大道或是河流,你每日打开门,便是瞧见那大道或是河流朝你刺过来,那不就像是刺过来的长矛了么?” 钱如月翻了白眼,只觉得他在卖弄,而顾长生则老实的表示,这风水一门听起来果真是很高深的学问,只是——“听不懂。” 姜曲也不在意,笑了笑道,“听不懂就算了吧,只是想说这山上根本就没人烟,石敢当是立来辟邪保人的,立在这完全不按格局。” 司马鹿鸣轻声道,“山上是没人烟,可是山下有人。” 顾长生盯着那石头上的文字,抓了抓头道,“我怎么读着上边的句子觉得熟悉。” 她这么一说,司马鹿鸣也认真的看了起来,“这是《开元道藏》里的其中一篇。” 顾长生反应了过来,难怪她眼熟,不久前弗恃才教过的,只是她怎么也背不下来。弗恃便叫她抄写了好几遍,说抄到她连做梦都在抄书时,也就能背下来了。 第三章 石头 钱如月道,“就算是在石头上刻《开元道藏》又能如何?”或许运这块石头过来的人本身也是修道之人,他喜欢在这上头刻字,难道还不许他刻么。≧> 八一中≥文网 “我们到底是来找蛇香草还是来研究石头的。” 姜曲摸着下巴笑道,“当然是来找石头的,不过我看这山这么大,我们四个人这样找,效率太慢。不如分头找吧。”他面对着太阳站着,伸出左手道,“我和长生往这边走,至于鹿鸣师弟……”他知钱如月就盼着跟司马鹿鸣独处,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钱如月欢喜,指了与他们选的相反的方向,“我和表哥往那边。” 司马鹿鸣瞪了过来,姜曲早就练就视而不见的本事,也不等司马鹿鸣表示他是否愿意,就拉着顾长生转身走。顾长生回头,看到司马鹿鸣寒气逼人的脸色,不确定道,“这样好么?” 她看司马鹿鸣好像不怎么欢喜这建议。 姜曲反问,“难道你还想和钱如月一起走?我家中也有姐妹,也是娇生惯养,只是没想到钱如月比我家中那几个小姐脾气还厉害。”他原以为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他应付不了的女人,看来是修行不够,“那钱大小姐就怕司马鹿鸣的那张冷脸,司马鹿鸣要真受不了了,摆出脸色,钱如月也就不会再烦他了。” 顾长生想了想,好像姜曲说的也对,也就没再讲话。 姜曲有些后悔出门太急,忘了备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话太多,口干舌燥,心想着可能得忍着口渴忍到下山了。结果眼角瞟见左边不远一棵果树树枝上结满了果子,似在跟他招手。“我去摘几个果子。” 顾长生本想跟着一块去摘,爬树这一项她也会。 姜曲笑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就好,我可从不让姑娘家干累活。” 姜曲说完就直奔果树,顾长生坐到石头上等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山下的景致,甚至能看到钟大夫住的村子。只是感觉那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了顶头的那片天,显得阴暗阴暗的。顾长生抬头往天上望,太阳光太耀眼刺得她都眯起眼了。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村子顶头的那片天并没有飘过云挡着阳光。 还是她眼花了? 一阵微风拂过,风中除了带着青草泥土的气味,还有淡淡的泛着甜的味儿,像是以前在田家村,田宝生辰时,田宝的娘专门在灶头里蒸了的白糖糕点飘出来的香味。 她四处张望,想知道这味儿是哪飘来的。然后就见到一个姑娘,右手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左手抓着一把花在往山上走。那花梗上生着小小的淡紫色的花朵,叶子是细长细长的。 她赶紧拿出褚斑给的图对照。 “长生。”姜曲摘了许多果子回来,顾长生听到他叫唤,回头应他,他就随手扔了一个果子过去给她。才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顾长生再看,哪里还有那姑娘的身影。 姜曲咬了一口果子解渴,“看什么呢?” 顾长生回道,“我刚才好像看到蛇香草了。” “在哪?”放眼望去,只有草色青青。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不过和图上画的很像。有个姑娘拿着,往山上走了。” 她与姜曲循着那姑娘消失的方向上山,直走到山顶,也没再见到那姑娘。这山上四面八方的都是路,那姑娘上山或许为采药还在山上哪一处逗留,也或许已下山了也不一定,总之要找个人不容易只能靠碰运气。 而显然他们没这个运气。 姜曲在四周转了一会儿,确定这里也没有蛇香草后,只觉得真是尽力了,找不到也没办法,就看司马鹿鸣那有没有消息,要是他那也找不到,就要开始考虑从方家下手了。 太华山顶就唯有一棵大树,生在陡峻的边缘,树干倾斜着,枝叶朝外延伸,姜曲道,“长成这样居然没有掉下去。”可见那树干是有牢牢的抓着土壤,生命有够顽强。 顾长生看到那树干上有道伤痕,似乎是被斧子或是其他什么利器劈过的痕迹,也不知怎么的就问道,“你说它会疼么?” 姜曲笑道,“这万物存活在世上久了,听闻都有灵性。或许知道吧,只是知道又能如何,真是被砍断了,那也就是它的劫了。下山吧,我们在山脚等他们,那里比较舒服。” 顾长生点头,吸了一口气,依旧有闻到那香甜的味道,“姜曲,你有没有闻到甜味?” 姜曲误会道,“你肚子饿了?” 顾长生笑着摇头,显然这味道只有她一个闻到,除了眼花,鼻子也开始出毛病了?她心里想着,不由也揉了两下鼻子…… 还以为会是他们等司马鹿鸣和钱如月,哪知道他们下到山脚,那两人已是在了,钱如月一脸沮丧,司马鹿鸣还是寒着脸,散着生人勿进气场。姜曲小声喃着,像是在提醒自己,“一会儿还是少说话为妙。” 回村子的路上,姜曲聪明的走在最后头,不想被殃及池鱼。钱如月总不时打量司马鹿鸣的脸色,则是心不在焉。顾长生叹气,才想着要不要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虽说这搞气氛不是她专长。 “这个……那个……”她口拙,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倒是瞄到从旁边的屋子未关紧的门缝中滚出了东西,正是滚到钱如月的脚下。“小心!”可惜为时已晚。 钱如月都心不在焉了,自然也不会留意脚下。她一脚踩在那硬邦邦东西上,差点摔跤,站稳后抬脚现不过是块形状较为浑圆的石头后,只觉得什么都来欺负她,连石头都欺负她。便是气愤的一踢,石头飞了出去也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了。 有个男人一脸着急的从屋子里出来,正是今日刚死了娘子,钟大夫劝他回家置办丧事的那男人。他见到长生他们就问,“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那男人头散乱,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心过度,神智不太清楚,一直就追问着那句。 顾长生心想他要找的可能是那块被踢飞的石头,赶紧低头找。那男人问完了司马鹿鸣又想问钱如月,他那手脏兮兮的,也不晓得刚摸过什么,指甲缝都是黑的。 钱如月嫌弃的躲开,就怕那男人的手碰到她的衣服,“那块破石头?谁知去哪了。” 男人越激动起来,“你见过了,在哪里,你藏到哪里去了!”边说着边又把手伸了过去,似乎以为钱如月是把东西藏起来了,要搜她身。 司马鹿鸣抓住他的手腕,“那石头的确不在她身上,只是既是因为我们而遗失,我们也会负责把它找回来。” 钱如月跺脚道,“那么小的石头,谁知道会滚进哪条缝里。” 那男人面目狰狞了起来,对着钱如月吼道,“把我娘子嫁妆换来。她人都走了,剩下的那点东西你也要拿么。” 钱如月道,“你这人是听不懂么,又不是金又不是银,我要块破石头做什么。”何况哪有人用石头做嫁妆的,寒酸。 姜曲看那男人神色不对,他们虽懂武,可也不能跟普通人动手。姜曲上前帮司马鹿鸣摁住那男人,也尽量下手轻些不想伤人,然后朝着钱如月她们道,“你们先会医庐去,我看去请钟大夫来一趟吧。”这男人好像真是了狂了。 第四章 失踪 姜曲左手被那男人咬了一口,好在那衣服的料子还算耐磨,有袖子挡着才没被咬掉一层皮,却也是咬出一排牙印子了。≧ 网 钟大夫边给姜曲上药,边骂着他们几个外人才来了一天,就给他惹了一堆麻烦。 钱如月道,“是那男人自己疯,关我们什么事。明明是石头,硬说是什么嫁妆,我看是要讹银子。” 那种石头随地可见,弯腰就能捡起好几块来。那男人就为了那么不值钱的一块东西,凶神恶煞要杀了她一般。后来还是司马鹿鸣把人给打晕了,拖进了屋里。 钟大夫道,“我虽不知道你们是哪来的,但从你们举止穿着也能看出应该是出身富贵。锦衣玉食自然也不清楚我们这些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说的那疯的男人叫张生,自小就和他媳妇是亲梅竹马,五岁就定了娃娃亲,成亲十来年从没吵过架。这两人成亲时还特意请我喝了喜酒,他媳妇嫁过来时没一件嫁妆饰,张生就捡了那颗石头,说有一日赚了银子再买饰送她。” 这事村里人人都知道,那时村里的姑娘都羡慕张生的媳妇,包括菊香,说虽是过得苦些,但能嫁这么好的丈夫,日子也是苦中带甜的。害得他还想着女儿是不是也动了嫁人的心思,寻思着给她找户好的婆家。 “人死了,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或许觉得亏欠他媳妇。我猜想他是想把那石头当陪葬的,结果却被你们几个弄没了。”钟大夫责备的视线射了过来,包扎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姜曲嘴上没喊疼,却也觉得无辜,那石头好像不是他踢的吧,结果挨虐待的却是他。 顾长生听到钟大夫说了那石头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含义,倒也觉得那张生可怜了。“或许没滚太远,还能找回来。” “蛇香草没找到,现在又变成找石头了。”姜曲不过是说了一句。 钱如月听在耳朵里,却是觉得有责怪她的意思。她赌气的拔下上的簪子,簪子上镶的珍珠比那不见的那颗石头还要大上一倍。“我拿这个赔他搓搓有余了吧。” 钟大夫被钱如月的态度激怒了,跟他们说了这么多,难道以为他是拐着弯敲竹杠么。“我们村子的人虽穷,倒也是有骨气的。张生就要醒了,估计也不想见到你们,都走,别出现在他跟前免得他又狂。”他指着钱如月的簪子道,“把这东西也拿回去。” 司马鹿鸣道了一句对不住,那男人还是昏睡,这一句是代钱如月说的,想叫钟大夫代为转告。钟大夫嗯了一声,也算这几个孩子之中是有明白事理的。 四人走出了张生的家,顾长生心想道明明师父说来寻蛇香草是很简单的差事,可偏偏横生了枝节只觉得这所谓简单的差事是一点也不简单。 司马鹿鸣冷着声音道,“如月,你先回去吧。” 钱如月以为司马鹿鸣是叫她先回医庐,还有几步路就到了,“不一起走么?” “我是让你先回玉虚派,蛇香草我会带回去的。若是慎灵师伯责怪,你就告诉她是我让你回去的。” 钱如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司马鹿鸣教训道,“你这一路上闹脾气,我已不想理会。师姐身上的毒,半点时间也耽误不得,可你在,会拖慢我们。” 他说得坦白,也是,他本来就这么坦白,看着冷冰冰的,凡事理性不怎么会感情用事的性子。就是坦白得有些伤人了。 钱如月眼睛红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哭着跑了。 顾长生露出担心的神色,姜曲却是淡定道,“你忘了在太虚仙境么。” 钱如月来来去去也就这模式了,觉得受了委屈,一哭二闹,等过一会儿现这一哭二闹根本没用,司马鹿鸣没追去。她自己就会回去了。 她或许对谁都会讲面子,所以稍稍觉得自尊被冒犯了,便是蛮不讲理的反击回去。可对司马鹿鸣却是极为的厚脸皮,说死缠烂打都不为过,否则这些年总是热脸贴冷屁股,换做别人,早就放弃了,她现在不还是一口一声表哥叫得亲热。 所以是绝不可能扔下司马鹿鸣听话的回玉虚派去的。 姜曲道,“最晚太阳下山也就回去了。” 姜曲这么分析着,顾长生倒也觉得十分符合钱如月的个性,也就以为真是这样了,最多也就是在村里打转,转到她心情没这么郁闷了,也就回去了。 可惜这一次,他们都猜错了。 直到太阳下山了,钱如月都没有回来…… 钟大夫去了村中几户人家家中看诊,回来就嚷嚷着让菊香开饭。虽是对顾长生他们不给好脸色,也不给好语气,说话不出三句就开始赶人离开。倒也没想过要虐待他们几个孩子。 便让菊香多送了几份饭菜去。 菊香给顾长生他们端来了香喷喷的米饭,数了一数人数,现少了人。她白日煎药,一个人要看几个炉子,少盯一会儿,都怕药煎干了。一双眼忙着盯药罐子都尚且忙不过来,今日顾长生他们回来时,她也没注意这出去和回来的人数不一样。菊香不知道钱如月的名字,只问,“不是还有一位姑娘么?” 姜曲本来想着钱如月的包袱还在医庐里,再怎么样这包袱里有盘缠和衣物,不管这一次是真怄气还是假怄气,这包袱也总是要回来拿的。可天色越来越暗,还不见钱如月的人,他倒也是觉得意外。“她还没回来。” 菊香面色一变,看了窗外西沉的红日,艳丽的晚霞把天空映得像是烧红的热铁,她手里端着的家常小菜也没放下,就急急忙忙的出了房门。姜曲才刚觉得莫名其妙,一会儿后就听到钟大夫那拐杖敲着地面的声音。 钟大夫一进门就问,“还有一个丫头呢?” 姜曲始终是觉得这钱如月舍不下司马鹿鸣,不会甘心自己先回去。“估计是打算再逛一会儿才回来吧。” 钟大夫道,“胡闹,这外头都要黑了,去把人找回去,赶紧!”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好像这是什么千钧一的大事。 司马鹿鸣道,“我师妹自幼习武,若是遇到一般的鼠窃狗偷之辈,也是能自保的。” 钟大夫气得直敲拐杖,他们以为他是担心这个么,担心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在外晃荡遇到恶人?若只是恶人倒还好的。 “原本是不想跟你们这些外村人说的,一来想着你们待不久也就没必要知道,二来是怕有的话说了,反而又惹来什么事。这村子闹妖怪。” 顾长生楞了楞,“妖怪?” 钟大夫说道,“昨日你们在这医庐里见到的女人。她们原本都不是这老妪的模样。还有我女儿,才十八岁,半年前有一晚她在家中失了踪。那时我以为她不知是被哪个坏人掳走,就要去报官。却是被人现她晕在村里一棵桑树下,现时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那时他当真是不敢信自己的眼睛,女儿才十八,年轻貌美,才不见两日,时光易逝也不至于让韶华老得这般快得不合情理。后来村里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同样的过了几日就被现晕在了村里某一处角落,变成了白苍苍的老太婆。 村里开始流传起说是有妖孽在作祟,每到夜晚就出来抓人,且抓走的都是女人。 也有胆子大的,又不信这事是妖怪做的村民,曾连着七日夜里躲在女儿被人现的那棵桑树后,想来个守株待兔,把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害人不浅的犯人逮个正着。结果什么人都没抓着,反而自己被吓疯了。 司马鹿鸣本来就觉得那些女人不像是染病,更像是弗恃曾跟他形容的,被妖物吸了青春生气,而衰老萎靡不振的样子。“菊香姑娘什么都记不得了?” 菊香摇头。 钟大夫道,“不止她,其他失踪后又被找回来的女人也都不记得到底是生了什么事。这村子每隔十几日就有女人出事,苍老的不止是容貌,连身体都衰弱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我是束手无策,只能尽尽人事,开些药看看能不能让她们活的久些。” 只是翻遍了医术,尝试过各种药方,却是无补于事。就如张生的娘子,出事后也是日日在喝他开的药,却还是死了。 姜曲了然,难怪他说这里怎么才几年变化这般大。“既然是觉得有妖怪在作祟,就没想过请人来除妖么?” 钟大夫答道,“请过,只是几乎都是来了两三日就被吓跑了。其中一个道士倒是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见酬金是村民千辛万苦凑的,在逃跑前一夜倒跟大伙实话说了,说这妖怪太厉害,他斗不过,可虽是斗不过,倒也有办法能阻止,叫我们每日天黑后用涂了鸡血的锁,锁住家里女人住的房间,那妖怪也就进不去了。” 《太平御览》里有说过黄帝之时,以凤为鸡。鸡鸣日出,能吓退妖魔。甚至某些地方还有风俗,把初一叫鸡日,正旦时要在门上贴画有鸡的画纸,悬苇索于其上,插桃符其傍,用以镇宅。 姜曲道,“鸡血能驱邪倒也是真的,只是治标不治本。依我看着道士也没太大的本事,不然不会教你们这法子,他所谓的那妖怪太厉害,也就是相对于他。若是当真遇到道行高深的,只怕鸡血也未必能挡住。” 钟大夫道,“大伙被那妖怪吓得不轻,得知了有这么一个保命的方法已是欢天喜地了,哪里还容想得到是不是治标不治本,先保住命才重要。” “那昨晚还真是万幸了,这屋子没锁,又是住了两个姑娘。”姜曲瞄了顾长生一眼,昨夜倒也是一夜好眠,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妖气。 “还不是被你们气的。”钟大夫瞪眼说着,若不是被钱如月激怒了,何至于想着他们不识好歹,随便他们是生是死。 但转念想想,自己都这般大岁数的人了,还和小姑娘计较倒也显幼稚了些,庆幸昨夜没出事,否则他也是良心难安。钟大夫催道,“你们如今也知道这里的情形了,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赶紧去找那丫头回来!” 司马鹿鸣对顾长生道,“师姐还是留在这吧。” 姜曲也道,“是啊,褚斑也需要人照顾。”那妖怪若真是专抓女人,长生跟着出去到处转悠找人也危险。还不如留在医庐里,至少有褚斑看着。 钟大夫好意道,“这孩子还生着病,真有什么事应付不过来,今夜歇在菊香那吧。”说着走到柜子拿去取锁,催促菊香回房,菊香还未用膳,钟大夫便让她把饭菜端回房间再吃。 姜曲道,“你不会是要跟着我们一块去吧。” 钟大夫道,“村子虽不大,但毕竟你们不熟。我腿脚是不怎么灵便了,但也不必把我看成废人。”哪一户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一样是背着药箱出诊的。“你们找你们的,我去村里之前现菊香她们的几处地方找找。” 菊香不由浮现出担心的神态,估计是联想到钟大夫刚才说的被吓疯的那几个人。 顾长生带傻气的笑着让菊香安心道,“没事的。”别的她不敢保证,但她信有司马鹿鸣和姜曲在,不会叫钟大夫出事的。 第五章 行尸走肉 顾长生翻来覆去,担心着姜曲他们不知能不能找到钱如月。八一小≯说网 ≥> 她和褚斑歇在了菊香的房里,本来男女共处于礼不合,但在钟大夫见到褚斑个头小,又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以为也就是个十一岁左右的孩子,完全没把他跟顾长生往营养**的方面想。就觉得既然还是孩子倒也没什么。 菊香心地好,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生病”的褚斑,跟顾长生一起打地铺。顾长生翻身,听到黑暗中菊香为怕吵醒褚斑有意放轻的声音,“你睡不着么?是在担心那位姑娘么?我爹说过吉人自有天相,我想她会平安的。” 顾长生也是小声道,“菊香姑娘,你心肠真好。” 该说他们父女两的心底都好,帮着村里的人,却都是义诊。 昨日派了那么多碗药,却也没见有人付过诊金。难怪这医庐破破烂烂都没钱修葺。以前义父生病,缺一文钱,大夫都不愿赊着,非要她凑够了诊金才肯医治。 她曾在背地里骂过那大夫,觉得既是做大夫的不救死扶伤还见钱眼开太不厚道,巴不得他也染了大病,尝一尝被病痛折磨的苦。说也凑巧,没几日就听闻那大夫还真不知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医者不能自医。严重到下不了床榻。 义父也不晓得怎么知道她曾在背地里偷骂那大夫的事,只把她叫到阎王爷神像跟前,告诉她这怪不得人家也不怨人家,虽说是该悬壶济世,但家中也是有老有小,要养家糊口。 还让她以后不论如何,心中都不要生忿生恨生恶生怨,还告诉她那些都是比病痛更可怕的东西。 菊香听到长生夸她,有些腼腆,“你别太担心了,好好休息,或许明日一早起来就能见到那位姑娘了。” 顾长生抿了抿嘴,她也想睡,但睡不着也没办法。就怕是因为自己不睡才影响了菊香,菊香明日还要一早起来煎药的,要是没精神可就糟了。顾长生道,“你也早点睡吧。” 她闭起眼,假装睡了。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又是闻到白日在山上闻到的那股子香甜味。菊香心细,入睡前是检查过灶头的,厨房里肯定是没生火蒸着东西。那这味道哪飘来的,挨近的哪一户没睡在煮东西要吃宵夜?还是又是闻错了。 她心里正想着,突然听到外头好像传来锁头被翻动的声音。她扭头看了一眼睡着的菊香,起身走到窗边。 房外站着一个人,因为是披头散又是用背对着她看不清楚脸,只是看身形就知道不是姜曲他们。 小偷?若是村里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钟大夫也是个穷大夫,没多少积蓄。而且要偷,找遍医庐也就是药材值些钱,可药材都堆在隔壁房里,要偷也该去隔壁房偷吧。 那人伸出了左手抓住了锁头,那只手说不出的瘦,瘦的像是皮包骨,手指关节十分突出。某种液体从他指甲里渗出来一滴一滴滴在地上,顾长生瞬间就闻到了血腥味。 她傻了,天暗她实在分辨不清楚,那是血么? 那人突然举起了右手,用手里生了锈的斧头开始劈门上的锁。金属特有的激烈的碰撞声驱散了夜里的安宁。边砍着边是喃喃自语的重复着,“我的石头……我的石头……” 这么大的动静把菊香也吵醒了,起身来到窗边急急问道,“怎么回事?”长生没有答她,这种状况已是傻傻说不出话了,菊香也往外瞧。 那锁质量也算是很好了,或许还因为斧子生锈钝了的缘故,虽是连着劈了好几下,锁头倒也还顽强的撑着,坚持着使命。 那人却还是不知疲倦,重复着他的话,他的动作,“我的石头……我的石头……” 菊香认出了那声音,轻声唤道,“张生。” 那人顿时停住动作,以一种十分缓慢的度把脸转了过来。 顾长生吃惊,她跟张生下午才见过,不过几个时辰,那人已是骨瘦嶙峋。脸上的颧骨突起,眼窝子凹陷。宛如是一具被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的骷髅,张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因为眼窝凹显得那眼珠子突出得厉害,好像随时会从眼眶里掉出来,眼角处溢着血,染得领子一片鲜红。 菊香控制不住心中恐惧,不由的喊了出来。张生拖着斧子走了过来,那斧头在松软的泥土上划出深深的痕,他神情呆滞好像已不认得人了。“我的石头,我的石头呢!” 说罢抬起斧子朝她们劈下,好在是砍在木窗上,为她们挡了一劫。张生开始朝窗框砍,那细木条可不比铁做的锁头,才两下,木窗上的木条就断了两根。菊香几时遇见过这种场面,叫得更厉害了。 褚斑不晓得什么时候挪到了顾长生身边,扯了扯长生衣袖,“长生师姐,蹲下。” 顾长生反应过来,捂住菊香的嘴,学褚斑蹲着。张生还在挥着他的斧子,他们听到那窗框上的木条一根根裂开,又看着断裂后的木条落了下来砸在地上。 张生将窗上的木条都砍完,静静的朝屋里扫了一眼,菊香身子在抖,就怕张生从窗口爬进来。褚斑小声道,“他爬不进来的,他身体已是僵硬了,跟行尸走肉虽有区别,但也差不多。” 顾长生小声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感觉已经不像是人了,就算是受不住打击真的疯癫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褚斑道,“应该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 张生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倒也如褚斑说的没直接朝窗户爬进来,而是拖着斧子又回到了门口那开始砍那锁头,要从门口进来。 长生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察看,见到那张生一心一意在锁头上。她知道那锁坚持不了多久,也庆幸那张生如今当真是神志不清了,没直接朝木门上砍,否则整个木门都会被卸掉,又何必非要纠结那把锁。 长生瞧了一眼角落里她的包袱,爬了过去把包袱拖了过来。然后把包袱打开,抓出一大把黄符来,“这些有用么?” ———————————————— 晚上还有一更,当补偿的╰( ̄▽ ̄)╯ 第六章 借人 这是临走时师父塞给她的。八≯一中文网≥> 师父虽是嘴里没半句正经,说这些灵符是他比较偏心她这个大弟子的证明,所以只给她一个,鹿鸣师弟没有。可她却觉得是因为师父知道师弟不需用到这些自保,所以独给了她来防身。 褚斑抽出几张黄符,说道,“一会儿我缠着他,你们两个跑。” 顾长生不同意,“我们跑了,你怎么办。” 褚斑还来不及答,张生还是将锁砍断了,抓过那涂过鸡血的铁锁,锁头像是刚从火里取出来一半的烫手,将他的手心印出一个印子来。他也不知疼,只是将锁扔到地上后开始推门,尽管顾长生他们三个顶着门板,却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门被撞开,顾长生和菊香跌坐到地上,摔得长生那没几两肉的屁股犯疼。 褚斑动作灵巧的闪到了一旁,那张生一进来视线就落在菊香身上,往她的方向走,褚斑趁着他不备将弗恃的符贴在了张生的后背。 张生凄厉的叫了起来,摆动两手,本能的想将背后的东西撕下来,可是两臂却是僵直,连弯曲都成问题。 顾长生拉起菊香避过张生往外跑,把菊香送出医庐门口后,让菊香去找司马鹿鸣他们,自己则折了回去。她看到张生拿着斧头朝褚斑乱挥,想也不想拿起屋檐下的一个药罐子直接冲上去把张生的脑袋给砸了。 张生的脑袋被砸出了窟窿,褚斑又是趁着他停顿的时机,在他身前又贴了一张灵符,张生痛得再也拿不稳斧子,逃了。 褚斑道,“我看那人好像要来抓菊香姑娘的。” 长生和褚斑追了出去,却是没再见张生的人影…… 菊香失踪了,他们猜测应该是被张生抓了去。司马鹿鸣他们不解,明明昨夜就在街上四处找寻钱如月,并没现有什么异常。听了顾长生形容张生当时情况,也跟褚斑一样的看法,觉得是被邪物上身了? 他们去过张生的屋子,他妻子的遗体还停放在房里。那张生与他妻子那般恩爱,却是没让她入土为安。 或许那时被司马鹿鸣打晕,再醒来时已经是不对劲了。只是钟大夫当时以为他悲伤过度,又不是修道之人看不出什么来。 钟大夫心急如焚,“他会把菊香抓到哪里?” 顾长生一脸歉然,若不是她留菊香一个人,也不会出事。“对不起,钟大夫。” 钟大夫哀伤道,“那孩子命苦。”为人父,却是让女儿三番两次的遭罪,现在更是不知是生是死,他这做父亲的实在是失职。 姜曲猜测道,“会不会钱师妹不见也跟他有关?”村子就这么大地方,昨夜他们几乎是翻遍了每一寸,“那张生就算是被附体,也不过就是傀儡。应该是跑不远才对。” 司马鹿鸣突然朝太华山上望去,问道,“那些姑娘不见后,你们都在村子里找,有找过山上么?” 钟大夫摇头。 姜曲道,“你是怀疑……”这山上树木丛生,或许还有什么隐蔽洞穴,要藏人,人烟罕至的山上的确是比村子合适。“那就再上山找,我总不信张生能飞天遁地不成。” 钟大夫眼里又燃起了希望,想了想道,“太华山太大,这事得找人帮忙,你们随我去方家。我医治过方少爷,他是个心善的人,估计愿看在这个份上,借我人手。” 第七章 盒子 方府坐落在村尾,方家老爷好几年前就死了,如今府中是方家少爷当家,可惜他身子不好,也不怎么出门,好在家有恒产,靠着收租倒也衣食不缺。≯≯> 姜曲拍了好久门,最后还要大声报上钟大夫的姓名。方家的大门这才先开了一条小缝,有小厮在门内往外瞄,见到外头真是站着钟大夫本人,确定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了,才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长生前脚刚迈进了门槛,没缘由的就觉得背后刮过一阵风,让人不太舒服。耳边听到姜曲故意的嚷了一声,“鹿鸣师弟。”要在辈分上占司马鹿鸣的便宜。若是平常司马鹿鸣早瞪过来了,可此时却是注视着门上贴着的门神,皱着眉头。 他们进了大厅里等了一会儿,家丁奉了茶,就听见一阵咳嗽声,一妙龄女子扶着方家公子进了厅入了座。自他们进了村子后,见到的女人皆是老妇模样,难得见到年轻还是样貌清秀的。 顾长生觉得眼熟,回想了一下,想起是在山上撞见的那位,手中拿着蛇香草的姑娘。 钟大夫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而张生可能中邪的事却是没提,一来中邪之事只是姜曲他们听了顾长生后的猜测,二来若说了,只怕没人敢帮他们。 “今日来打扰方公子,是在是有事相求。小女菊香被同村的方生掳了去,不知所踪。我怀疑他是藏匿到了山上,想跟公子借些人上山搜查。” 那方家公子方嗣因病弱人虽清瘦,脸色也略显苍白,但长得十分斯文俊秀。他咳嗽了两声,如钟大夫说的,为人心善也乐于助人,对身边那姑娘说,“钟大夫是我恩人,如今遇到困难,也是我回报的时候了。绿绦,你让府里的家丁放下手里的活,让他们听钟大夫的差遣都上山去找人。” 司马鹿鸣见方嗣是吩咐了那姑娘处理,又是补充道,“张生的妻子刚死,他伤心过度已狂了,还劳烦姑娘告知他们,若是现了张生的踪迹,不要打草惊蛇。”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却是怕普通人遇上张生不是对手,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那叫绿绦的女子点头,下去安排了。方府点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们上山,找了整日一无所获。直找到日落,司马鹿鸣只好提议第二日一早再来搜。钟大夫本是不愿意的,想要继续找,女儿失踪了一日,他怕不抓紧时间,即便后面找到也会是具冷冰冰的尸。 但方府的下人是死活不愿意再留在山上了,村里闹妖怪,大白日有太阳时还能壮胆,晚上荒山野岭,要是哪里窜出妖怪一口把他们吞了真是死无全尸。 司马鹿鸣劝道,“老大夫你若是也出事,即便找到菊香姑娘,她也失了依靠了。” 钟大夫闻言这才同意明早再上山继续找。 姜曲看向司马鹿鸣那从容不迫的神态,走过去小声道,“我可不信你不担心钱师妹,何必逞强呢。” 司马鹿鸣没搭理他。 医庐因为张生与褚斑打斗被弄得乱七八糟也没来得及收拾,方嗣派人来请他们过府暂住几日。 钟大夫本来婉拒了,而司马鹿鸣和姜曲却是将钟大夫请到一旁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又让钟大夫改了主意,拿了几件衣服跟着去了方家。顾长生虽不解,为何他们突然想搬到方府去住,明明大伙合作协力,还是能很快把医庐收拾干净的。但她咽下了疑惑还是乖乖跟了去。 长生虽是内疚菊香的事,觉得菊香会失踪跟自己把她一个人扔下多少有关系。可毕竟昨夜没睡,早上又跟着大家上山找人,结果包袱往桌上一搁,忍不住脑袋垫着包袱就打起盹来。 她睡到一半,朦朦胧胧的就听到笛子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起来才现口水流得包袱都湿了,她侧耳听着,越听越觉得像是以前义父吹的曲子。于是不由自主就出了房顺着乐声去。 方嗣坐在院里的石椅上,桌上放着一壶酒,一个杯子,一盘点心还有一个木盒。正是全神贯注在乐声里,顾长生却是因为光线不好,下台阶时踩了个空摔了一跤。 方嗣放下笛子,赶紧过来伸手想扶起她,“没事吧?” 顾长生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说道,“方少爷你吹的曲子好像我义父曾经吹给我听的曲子。” 方嗣笑道,“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身体不好,一直在府里养病,就算是村里的人也没见过几个。八年前曾经有一位云游的高人路过村子,给我调理过几日,曲子是听他吹的,我也是偷师,死记硬背学得个形式却是难神似。” 八年前啊,八年前她正快快乐乐的跟义父生活在田家村。她还想着相似的曲子,之间会不会之间有什么渊源,原来是想多了。她憨笑道,“你已经吹得很好听了,以前义父教过我怎么吹笛子,可是我就是学不会。”她看向那白玉制成的酒壶,又是看了看方嗣苍白的脸色,劝道,“喝酒对身体不好。” 方嗣虽是与她第一回说话,却是意外的觉得这不起眼的姑娘十分平易近人,顿时笑里又多了几分亲切,“我知道,所以以前一滴酒也没尝过,今日突然想知道是什么滋味,结果入口辛辣,就再喝不下去了。” 顾长生瞄见了那盘佛手酥,咽了咽口水,只是肚子跟她的人一样诚实,咕噜的叫了。方嗣道,“姑娘若是饿了,就拿去吃吧。”顾长生有些不好意思,方嗣主动去端起那盘点心,递到她跟前,“我吃不下,明日下人也是拿去扔掉,与其浪费,倒不如请姑娘帮我吃了。” 顾长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里面是红豆沙的馅料,甜得刚刚好。若是做这个给师父吃,或许会让他乐上半天。 “坐下来吃吧。”方嗣和善的问道,“我看你们是外地人,到我们这村子来是有什么事么?”他知道他们同行中有一位姑娘也是失踪了,若是来游玩的,便想劝他们,找到人后尽快离开吧。 顾长生道,“我们是来找蛇香草的,有人病了,需要蛇香草医治。” 方嗣心善,听得他们来意是为了救人,又见自己既是有能力帮,便开口道,“这不难,我府里就有,我明日让人取些来给你们。” 顾长生没想到他这样大方,“方公子你请我吃了点心,还赠我们草药,我都不知怎么感激了。” 方嗣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必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她笑着,又是看到桌上的木盒,盒面用极为细致的刀工刻了两只黄鹂鸣翠柳的场景,不由赞道,“这盒子好漂亮。”她好奇里面装什么,却也没敢没规矩的擅自打开。 方嗣瞟了那盒子一眼,带了点不舍,“姑娘能不能帮我个忙,把它扔了吧。” 顾长生可惜道,“为什么?这么好看的盒子。”就算不喜欢了,也可以先放着,或许哪一日又喜欢了呢。做工这样精细,用来放些小巧的东西最合适不过了。 方嗣失落道,“我想送的人不愿意收,留着也没用处。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这样的身子骨,也不晓得还能再拖几年,拒绝了也好,何必连累人家。这东西不该留了,扔了才能断了我念头。可要我亲手扔,我又舍不得。姑娘就当做做好事吧。” 方嗣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头有些晕眩,“这些东西放着就好,明日会有下人来收的。”说完回了房。 顾长生左手拿起抓起两块佛手酥往嘴里放,右手拿起拿盒子打量,十分犹豫,真的要扔么,扔了真的很可惜…… 顾长生一早就起来了,梳好了头换好了衣服。方府照顾周到,早就让人送了早点过来,她想着快点啃完馒头,也好存储了体力跟司马鹿鸣他们上山继续找人。有人在外唤了一声姑娘,等听到顾长生回应后才推门进来。 正是那叫绿绦的女子,领了方嗣的吩咐,取了蛇香草给她送过来。 本来他们的任务就是来找药草,如今药草到手了,等找到钱如月和菊香,也就能回去了,只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找到……顾长生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胡思乱想什么,还是往不吉利的方向想。 那绿绦姑娘见她自己打自己,关心道,“姑娘是不舒服么?我是这方府的总管,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顾长生抓了抓头,掩饰尴尬,“其实之前在太华山上我见过姑娘。不过姑娘当时可能没看到我。” 绿绦微笑,笑得十分好看,应了一句“是么。”又是客气的问道,“蛇香草要放哪?” “给我就好了。”她伸手想接,却是见绿绦凝着她摆在床头边的木盒。那木盒她没丢,想着等找到钱如月她们,那时再去问问方嗣,若他还坚持,她再处理。或许还能问问,他若真不要了,能不能把盒子给她,她可以拿回去放针线。 她接过蛇香草,触碰到绿绦的手,只觉得顿时有股感伤涌了过来,像是山上滚落的千斤重的大石压在她心头上,重得喘不上气。 姜曲见到房门没关就擅自进来了,绿绦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态,行了见客的礼后,匆匆离开了。姜曲若有所思,“我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 长生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也没仔细往姜曲的话上琢磨,只是随口应道,“奇怪?” 姜曲慢条斯理道,“这么年轻的姑娘,见到我连看都没看一眼,不是奇怪是什么……” 张生死了,方府厨房的厨子将隔夜嗖的食物拿到后巷去倒时,现了他的尸。张生的尸被抬上来时,众人闻到一阵恶臭,有几个家丁忍不住歪头直接吐了起来。连顾长生都受不了捏住了鼻子,那味道像是被打死的过街老鼠,曝晒了几日后散的臭味。 钟大夫难过一条性命说没了就这么没了的同时,没看到菊香也不禁松了口气。司马鹿鸣上前检查了一下,是心里有数,这张生是被吸干了阳气而死的。 姜曲道,“既然人都死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将他与他妻子一块合葬,也算做了好事。”若真是死于非命,只怕怨气重的很。尸体越早处理了越好,且埋的地方还要讲究,不能随便挖个坑就埋了。 顾长生闭了眼,不敢看那死状。原以为寻着张生的线索就能把钱如月她们找回来,现在线索断了,要找人感觉像是大海捞针的困难。她正愁眉苦脸,就听到身后有人尖叫,“公子,公子!” 原来是那方嗣听得下人来报说后巷现了尸,原本是想来看了情形,顺道叫人去官府报案,毕竟是出了人命了,处理不好或许要吃上官非。结果赶来见到那张生死状莫名的恐怖。 尸体是死不瞑目一样的睁着眼,正常人见了都要毛,何况是素来体弱的方嗣,不过是看了一眼,竟是吓得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钟大夫急忙叫家丁将方嗣抬回房间为他医治。诊脉时那钟大夫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先是讶异疑惑,随后又像是不确信一般诊了左手又诊右手,诊了右手又真左手,反复的诊了好久。 顾长生站在一旁,心想着要不要稍后请褚斑悄悄给方公子看一看。 在账房处理账务的绿绦匆匆赶来,走到床边拉过被子来盖在方嗣身上,打断了钟大夫的诊治,“我家公子受不得凉的。多谢钟大夫关心了,公子我来照顾就好。” 钟大夫却是不依,只想把方嗣的手从被子里抓出来,再检查清楚是不是刚刚自己弄错了,“他的脉象时断时续,很是奇怪。” 绿绦道,“钟大夫是诊错了吧,我即便是不懂医,也知道人的脉象断了,那就是死了。我家公子还好好的,你若说是脉象细弱还有可能,怎么可能会时断时续。” 钟大夫也知道这让人难置信,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怎么信,“要不,让我再看看。” 绿绦道,“钟大夫怕是这几日担心你的女儿,茶饭不思又是没休息好才诊错了。从前为公子看过病的师父有留下方子,我家公子服药后就会好的,真的不必钟大夫操心了。” “可是……”钟大夫的话都没说完,绿绦就唤了家丁进来,礼貌的将他们请出去了。姜曲有意无意的看了绿绦一眼。 顾长生想起他说起绿绦古怪,因她这少女怀春的年纪却没多瞧他这翩翩美男子一眼,可她却是觉得古怪不古怪跟瞅不瞅他是两码子事,之间没有逻辑可言。 顾长生想到方嗣相赠蛇香草的恩情,说道,“绿绦姑娘若是要人帮忙的,尽管来叫我。” 绿绦微笑,“多谢。”只等顾长生他们都走了,她这才走到房中一置物架前,取了一样东西,回到床边扶起方嗣,喂进了他嘴巴里。 第八章 绿绦 长生没想到都要快亥时了,绿绦还亲子给她送吃的来。网 绿绦是府里的管家,也是在府里能说得上话的,管得了人的。这种小事本是不需她做的,何况方家公子这一病,她本以为绿绦会守着寸步不离。 绿绦道,“我家公子醒了,知道姑娘曾在他病中去探望,让我跟姑娘道声谢。又让我吩咐厨子做了点糕点,说姑娘整日在外奔走,不比司马公子他们那些身强体健的男儿,看着身子单薄,要多吃一些才有气力。” 长生不好让绿绦一直站门外,就把她请进了房里,“方公子真是客气了。”都病着了,还想着客人。长生提议道,“方公子醒来了就好,我师弟也是懂医术的,不如明日让他去瞧瞧?” “不用了,老爷还在世时也曾重金从外地请来过好几位有名的大夫,什么偏方都试过了。看着公子忍着苦味一碗药一碗药的喝,叫人难过。钟大夫的医术高明也是街知巷闻的,他都说没办法了,要根治只怕是真不可能了。”绿绦轻声说着,一边举止斯文的将糕点摆到桌上,正是佛手酥。 长生记得方嗣昏迷时绿绦是急忙赶来,估计也焦急万分。如今要她亲口说出方公子的病是药石罔效,应该心里也不好受。长生不禁惋惜,“我听说方少爷的病是自小就有的。” 绿绦轻声道,“生下来就体弱。外人只道是几生修的福生下来就是少爷的命,可那是哪些人不懂公子的苦。” 顾长生突然道,“你心里也很苦吧?” 绿绦微微错愕,估计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而其实上长生也错愕自己会这么说,可能因为之前那感伤透过指尖传达过来实在是真实而深刻,深刻到就像是她亲眼看着那方家公子几年苦痛而累积下来的心疼,恨不得代他去受苦,代他在病的时候难受。 她对方公子可没有爱慕之情非分之想的,开始的时候想着这是否是绿绦的内心。但后面一想,又觉得自己真的傻,她有时连自己的想法都琢磨不透,常常是迷糊糊的做人,又怎么可能窥探到别人内心。 顾长生道,“我听钟大夫说有位高人不是能给方公子延寿的么?” “那位道长确是留有炼制的药丸能控制住公子的病,只是需要定期服用。”绿绦看向长生,头上绾用来挽的簪子绿得像是能滴出水一样,“药材也不好找。” 长生只是听钟大夫说方少爷的病需要大量的蛇香草,而钟大夫也没看过药方,知道的也不多。“什么药材?” 绿绦没答,却是道,“点心冷了就不好吃了,还是趁热吧。” 长生领了她的好意,抓起一块佛手酥,听到绿绦幽幽说了句,“对不起,顾姑娘。”顾长生不解,绿绦这么晚了还好意的给她送吃的,该是她感谢,为何反过来却要跟她道歉?绿绦解释道,“这么晚了,打扰到你休息了。” 长生笑道,“怎么会呢,我肚子饿着也睡不着。”说完就要把点心往嘴巴里送。 眼看就要送进嘴里了,窗外飞进一块小石头打在她手上,佛手酥掉在地上碎开来露出里面的红豆陷。司马鹿鸣的声音十分冰冷的响起了,“你这妖怪,居然是化作人身,躲在方府害人。” 第九章 原形 顾长生讶异的打量着绿绦窈窕的身姿,妖怪?绿绦面无表情,微微测过脸去看着司马鹿鸣冷静道,“司马公子在说什么呢,这府里何来的妖怪。八一小说网≯> ≯ ” 司马鹿鸣冷着脸追问,“如月她们在哪?” 绿绦辩道,“即便你们怀疑这府中有妖怪,即是口口声声说妖怪能幻化人形,也就是能变作任何人。为何偏偏怀疑我。我不过是来给顾姑娘送吃的。” 姜曲含笑半个身子倚靠在窗框上,手中竖起灵符,那是顾长生给褚斑那晚用来对付方生所剩下的,姜曲道,“是不是,试过就知道,姑娘若是人,我把这符贴在你身上也不会伤你分毫,你若是妖那就像是被火焚烧一样的疼。姑娘敢么?” 绿绦不语。见到司马鹿鸣一个守着门口,一个守着窗户,分明是要把出路给封死。 司马鹿鸣道,“方府门口贴着的门神画像充满邪气,我看不像是防鬼驱邪的。反倒像是某种炼魂的邪术。你把那些姑娘抓回方府吸食她们的阳气,她们死于非命自然怨恨难消,你再把她们的魂魄抓来修炼,用那门神的画像镇着,让她们的魂魄离不开是么!” 姜曲扬了扬手中的符咒,“我看你还是老实的交代你把菊香姑娘她们藏在了哪?我实在不想用太过粗暴的方式来对待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尽管她是妖怪变的。” 绿绦抓起那盘佛手酥朝着长生掷去,司马鹿鸣疾步上前拉着顾长生躲过。绿绦便趁着空隙逃了出去。 司马鹿鸣和姜曲要御剑去追,姜曲张口本要让长生留在方府等,却见长生拉住司马鹿鸣的袖子,恳求道,“能不能把握带去?我保证不会拖你们后腿。” 绿绦姑娘刚刚是想要害她性命么,反正她就是笨,就是笨到人家是不是来害她的她都分不清。 司马鹿鸣见她坚持,点头让她踩到了剑上。 他们一路追到了太华山脚,一般能修炼成人形的妖怪,修为应该也会太低,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几个学道不过短短几年,就算司马鹿鸣和姜曲真是天纵的奇才,也未必真有把握的说一句会完全占尽上风。 但绿绦并未动手,只是一味逃,且也不晓得是为何度越来越慢了下来。姜曲将黄符贴在自己的扇子上,朝绿绦后背打了过去。 绿绦顿时倒地,似受了重创再起不来身。只是半带哀求道,“为何不放过我,我从没害过人。” 司马鹿鸣道,“你吸了那么多人的阳气,害了张生的性命,这叫没害过人么。” 绿绦面上是迫不得已的神情,楚楚道,“我吸人阳气只是要给公子治病,虽被吸了阳气的人会精神涣散几日,但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姜曲道,“她们还不到六十花甲,已是头都白了,这可不是只是精神涣散几日这样简单。”而是贪婪的将阳气吸得太过造成的。 绿绦苦笑道,“我为了救公子,炼药的时候除了人的阳气还混进了我的丹元,如今被你们重伤,只怕是要打回原形了,又何必再骗你们。”她落泪感伤,倒不为自己,只想着以后不在了,没人给方嗣炼药,他的性命也不长久了。 绿绦再不够法力维持人形,从双腿开始渐渐还原成本体,白皙的皮肤退去成了一块一块枯槁的树皮。纤细的柳腰变回了树干,现出一道伤痕,伤痕十分深,像是被什么利器劈过,褐色的表皮已是裂开,露出里头的白皮。 长生道,“你是太华山顶上的那棵树么?”绿绦点头,长生终是了然为何追到山顶便不见了人影。 绿绦本是不想再说了,她都要散尽修为变回山顶那棵动也不动的大树,继续忍受风吹日晒,再见不到方嗣,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长生想上前,司马鹿鸣横手拦着,他因年少被妖怪掳去,心中对妖十分抵触。只觉得妖皆是行恶,说的话都信不得。姜曲道,“她如今这样,伤不了人了。”司马鹿鸣又是看了绿绦一眼,这才把手放下。 顾长生难得说了一句开窍的话,“你要想害我,其实第一天晚上就能动手了。可你没有,我分辨不出来你说的话是不是都是真话,可我心里好像有声音在说是真的。” 绿绦感激的笑了笑,轻声道,“那一年公子病情加重,方老爷听得山上的石敢当是块灵石,便叫人将公子背上山,想碰触灵石沾些福气。正巧村中一个樵夫打算上山将我伐了去卖给一个工匠做成古琴,是公子给了那樵夫一些碎银子救下了我。我为了报恩,变作了人本是想着入府照顾他直到他寿终正寝,也算是还了恩情。也就能安安心心的回到太华山修炼了。哪知后来会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留得越久,越是不忍心看着他死。” 司马鹿鸣听出了绿绦的情意,只觉得荒唐,“方嗣是人,你是妖。本就殊途。” “人有情难自禁的时候,我虽是妖也有七情六欲。我也知是殊途,也不敢奢望能开花结果,我只是不想他死而已。” 姜曲突然觉得绿绦挺可怜的,虽是妖怪,倒也情深意重。早知如此刚才就手下留情了,“他是人,终究是要死的,你耗了丹元救他,拖得了两年三年,终不长久。” “拖得了多久便是多久。”她只知道若是方嗣死了,她也无法再安心的回到山上修炼了,树的寿命本就比较长,要她日复一日的惦记,是很苦的事。 长生问道,“既不是你做的,那菊香姑娘她们是被谁害的?” 绿绦道,“我原先并不晓得为人续命的法子,方老爷为了公子的病,让人四处打听寻访高人。有一日门外来了一位道长,说是能给公子续命。我原以为又是哪里来的江湖术士骗赏钱的,本想着暗中教训。哪知那人十分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真身。他让我为他做两件事,说只要我答应,便教我续命是方法。” 司马鹿鸣问道,“哪两件事?” 绿绦也没什么好跟他们隐瞒了,便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一是让我雇人将石敢当下埋着的东西挖出来。” 姜曲原本就觉得那石敢当立在太华山上位置十分奇怪,一听原来底下原先是埋有东西的,好奇道,“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用布包着。还来不及打开看,便被取走了。”她当时已是知道那道长道法高深却是心术不正,本想用银子打了那个雇来的人,让他尽快离开村子,可那人却是迟迟没来方府找她要赏钱,就像是一夜间就消失了一样。 长生心想,若是贵重的东西定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人为何不自己去挖,却是要绿绦去雇人挖。 司马鹿鸣又问,“第二件是什么事?” “他叫我帮他把那些抓来的村民藏起来,只等新月过后再送回村里。”每到新月那晚那道士就会把人带走,过了一夜后就再把人送回来,青春少艾变成了老态龙钟,她有过不忍,可为方嗣,还是助纣为虐了。 司马鹿鸣将剑锋对准了绿绦,冷着脸道,“如月她们果真在你手里。她们人在哪?” 绿绦道,“她们在山顶。” 长生奇怪了,“山顶?可我们找过山顶,并没见到她们的人。” 第十章 始作俑者 姜曲想了想,“我记得那树临着绝壁。 ” 绿绦知道他已经是猜到了,苦笑道,“明日才是新月,她们如今还平安。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快去找她们把,我虽是幻化成人形,本体却还在山上,撑不了多久了。”她用枝条将她们吊在绝壁处又用叶子一层层将她们盖着,自然没人能现。 再过一会儿,等她变回原形变回一棵普通的树,半点法力都没有时,只怕再撑不住她们,那两个姑娘就会摔下山去。 绿绦哀求道,“能不能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司马鹿鸣没回答御剑上了山,姜曲赶紧要跟上,一看长生还呆在原处,唤了声,“长生。”长生最后看了绿绦一眼,见绿绦痴痴的望着方府的方向。 司马鹿鸣将缠绕在钱如月和菊香身上的枝叶割断,姜曲则是帮忙将两个姑娘拉上来。原本向着绝壁延伸的枝叶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渐渐向上收缩,最后又裸露出山体原本的颜色,长生知道绿绦已不在了。 她仰头看着月下在风中摆动的枝叶,问道,“她若是再修炼,能再变成人形么?” 司马鹿鸣随口应了一句,“变回人形又如何?” 长生心想是啊,能变回人形又如何,那时方嗣都不在了。 钟大夫见到菊香平安回来,喜极而泣。长生本来还想着为何不见褚斑,一问才知司马鹿鸣先让他把蛇香草送回去了。姜曲私下跟她说司马鹿鸣面上看着冷,心里却是古道热肠的,一来钱如月没找着,二来村里的妖怪没抓到,他不会撇下所谓的道义,就拿着蛇香草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只是玉虚派里的师姐又是急着用药,司马鹿鸣思索后就让褚斑拿着药草先回去了,自己留下来要逮着那始作俑者不可。 却是没想到始作俑者不是绿绦,是另有其人。 他们在村里又多留了三日,刻意在绿绦所说的新月这晚等在山上,原是想着绿绦口中的道长未必知道绿绦被打回了原形,或许会趁着新月上山来抓了人去修炼。却是什么人都没等到。 绿绦突然不见,方嗣拖着病体心急如焚散了府里所有的人去找。长生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怪可怜了,差点忍不住就要说了,但又想到绿绦的话,她是不希望方嗣知道陪伴自己多年的,不是人而是妖怪吧。 方嗣以为她是要宽慰他看开,苦楚的笑着,说了一句她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怎么明白的话,“她不愿接受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她要避开我了,没想到是选了这样的方式。” 她心想方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误会——或许这样误会下去也挺好的。守着还有再见的可能到也不至于绝望。 菊香蒸了几个番薯让长生带在路上吃,长生想着既是菊香是被吸了阳气才变成这样,回到玉虚派后问问师父,或许师父会有什么法子医治也不一定。 经过太华山山脚时,她请司马鹿鸣和钱如月他们等她一会儿,钱如月嘟囔着,抱怨她怎么这么麻烦。 她让姜曲御剑将她送上了山顶,长生取下肩上的包袱打开拿出那木盒子放在树荫下。 她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盒子。若是被钱如月知道,估计又要笑话她笨了,帮人家保管了盒子保管了这么多日,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只是她昨夜做梦,似乎有梦到一只雕了凤的金镯,就是怀着白头偕老的期盼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出嫁的新娘子手上戴着的那种镯子。然后她突然觉得这木盒放在这里会比放在她那合适,心想这么感觉的,也就这么做了。 “告辞了。”她对树这般说道…… ———————————————————————————— ε(┬┬_┬┬)3因为上班的缘故,所以更新不怎么稳定,但只要空下来,都会争取时间码字,所以对没放弃我的人,真心说声谢谢。下班回来后,晚上继续写,回昆仑山后新的故事开始 第十一章 处罚 徐清罚顾长生在本派专收藏道经的阁楼里抄书,一来是慎灵说她学艺不精,徐清给机会她增进本事,二来是为了门规森严,有错必罚,就算徐清有心袒护,门面上还是要做一做的,也就罚了轻的,将她关阁楼里相当于是面壁思过,反省自身。≯> ≧ ≦为期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谁也不能见,就是来给她送吃食的师兄也只能将食盒放在门口就走。 弗恃刚听到这处罚时,气势汹汹不服的拉着她说要到其尘观讨公道。来传话的余筝涟瞥了他一眼,一语道破,“师叔这是要去讨公道呢?还是觉得好不容易长生师妹回来了,如今又要自省一个月,无人给你做饭,在为此事愁?” 弗恃无话了,觉得这徐清和余筝涟这两师徒一模一样的讨厌。 所以顾长生才风尘仆仆回到山上,椅子都没坐热呢,包袱也不必解开,直接提着去阁楼领罚了。 她每一日就埋在道经里,一遍又一遍的抄写,也不晓得是不是真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道经抄多了除平心静气还能给人开窍。她感觉渐渐的脑子好像比之前的好使了。 至少不再像弗恃之前教她的东西,是从左耳进去了多少,就从右耳出去多少,听了也像是没听过一样,这是她上山几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点进步。虽这进步小得几乎看不见,但她还是多少有些高兴。 她并未有心的记着日子,想着反正一个月过完,自会有弟子来告诉她处罚完了放她出去。 这一日她正在抄玉皇经,抄到其中一篇《诵持功德品》时突然觉得困乏,便趴台想着眯一会儿眼再起来继续抄。睡着睡着,就听到司马鹿鸣正经八百的声音,“师姐。” 她打着哈欠,抬起头来。司马鹿鸣微微的楞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儿道,“师父让我来接你。” 她受完了罚,估计最开心的莫过于弗恃了,或许比长生本人还要开心,因为终于不用再忍受那单调清单而一成不变的菜色,终于能过回有长生在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美好日子。 以至于迫不及待就催促司马鹿鸣过来接人了。 顾长生将这一个月来抄写的道经整理了一下,又找了镇纸来压好。便收拾了东西打算跟司马鹿鸣和回去。 走到其尘观不远时,就见许多弟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长生看到姜曲也在其中,心里正奇怪没见到人督促他们练武,反而放任他们偷懒。她招手打了声招呼。 姜曲听到她声音小跑了过来,也是看到她脸时楞了一下,摸着下巴,神情似乎十分认真的比较起一个月前和一个月后的她的变化,半响后道,“长生,你好像变漂亮了。” 长生不以为意的笑了,只要是个女的,姜曲见到后总能很自然的甜言蜜语几句,漂亮这个词是他最常挂嘴边哄师姐师妹开心的,就是对着八十岁的老婆婆,他也能真诚的夸人家好看。 姜曲见她不信,说道,“你就没照过镜子。”他说完才想起这阁楼里除了书还是书,别说铜镜梳子都没有,所以她头才扎得随意,上的红绳也是绑得歪歪扭扭的。“记得回去照照镜子,难怪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 长生问道,“你们不用练功么?” 姜曲兴味十足说道,“谁还有心思练功,都跑去看热闹了。我刚听师兄说今日山上来了一位员外,来送宝来了,一块去看吧。” 长生心里是想跟着一块去凑热闹的,可又犹豫,“师父应该在等我。” “师叔也就是惦记着你的手艺。”整个玉虚派谁不晓得就属师叔是嘴馋又嘴刁,“一个月都熬过来了,再等一会,饿不坏的。” 第十二章 狼毫笔 长生看向司马鹿鸣想问他的意思,姜曲却是没等人开口,硬拉着她去了其尘观,司马鹿鸣皱眉却也只能跟上。八一中≧文 ≦观门前站满了偷看的弟子,姜曲不想用挤的,拍了拍前边挡着的师姐的肩膀,眯起桃花眼笑盈盈道,“师姐,能不能也让我看看?” 那位师姐回头见了姜曲和司马鹿鸣,双颊通红,羞涩的挪了位置,姜曲就凭着这在女人堆中无往不利的本事在其他同门师兄弟的瞪视下拉着长生站到了靠近门口视线绝佳的地方。 里头就众妙师伯在招待,知他们在偷看,却也没说什么。长生松了一口气,还好慎灵师伯不在。 那员外神情哀戚腰间束着白色腰带,应该是家中出了什么丧事,“这东西是不能再留在我府上了,我把它扔进火里,它却是完好无损,想把它扔掉,又怕被不知情的人捡去,只好劳烦道长了。” 员外身边的随从捧着一支狼毫笔上前,要把那毛笔交与众妙。那随从看着手里的笔,露出一闪而过的贪婪。众妙伸手要拿,随从手突的一抖,笔落了地,一路滚啊滚啊滚到了门口边。 身边的师兄觉得没意思的嘟囔道,“不说是什么宝贝么,怎么是支笔。” 那随从急忙要过来捡,长生则好心的帮他把笔捡了起来。那随从跟她道了谢,忙将笔接过。 司马鹿鸣道,“师姐回去吧。”身边的师兄师姐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宝物,失望之余也开始散了。 长生应了声,见到众妙接过笔后好像是皱了皱眉头。 弗恃见她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她原来晒在架子上的菜干,腌在坛子里的酱菜都没了,她不在时,弗恃和司马鹿鸣就靠着那些配菜下饭,司马鹿鸣还好,倒是弗恃日日叫苦连天。 “丫头,一个月不见你好像眼睛大了些。”弗恃说完这句,就把她赶去厨房了。 吃饭时弗恃胃口大开,一连吃了四碗饭,吃完后又让长生给她炒了一碟花生,配着酒吃。长生劝道,“师父,你少喝点。” 弗恃喝得鼻头都红了,摆了摆手让他们去睡,说明天早上再教道术。长生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的房间,弗恃是个宁可躺在灰尘上上也不会动手拿扫帚和抹布的人,看来这一个月来屋里屋外的卫生都是司马鹿鸣一个人在做了。 她想着明天有得忙活了,天气若晴朗,要重新再晒些菜干。是该早睡的,于是躺回自己熟悉的床铺闭眼休息。 再开眼时自己是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那时应该是太阳才西下不久,天色还算不得很黑。顾长生莫名其妙自己怎么会在这地方,想来想去就想到一个可能,估计又是在做梦了。 街上十分冷清,就看到一个书生在收拾他的字画摊子。他小心的将字画卷起来放进一个竹编的篮子里,拿起一支断掉的毛笔看了很久,惋惜的将这谋生工具给扔了,苦着脸自言自语道,“得去书斋买笔了。” 街上冷清安静,身后传来一阵铃声就显得特别的清脆大声。她扭头,看到有人摇着铃,在撒纸钱开路。 也不晓得是哪一户大户人家出殡,仆人抬着的是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直到那开路的人瞪了她一眼,她这才现自己正站在路中央,挡了人家的道。 长生边道歉边往路边挪,结果没注意,踩到了那正要往回家路上赶的书生的脚,书生抱着脚跳了起来,长生又是继续道,“对不起。”不解自己为何在梦里也要跟人道歉。 书生也没和她计较,蹲下来揉了一会儿脚。 出殡的队伍继续前行,队伍中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麻衣头戴白布。棺木后头跟着的是一箱又一箱装着死者生前钟爱要用来陪葬的东西。 长生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想着这梦居然梦到人出殡,有些不吉利。 身边的书生咦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一支毛笔,长生觉得那笔像极了今天员外给众妙的那支,可随即一想,好像所有的毛笔也都长得差不多一样。 书生觉得那支狼毫笔该是刚才出殡的队伍不小心丢的,拿起笔就想追,可出殡的队伍早就走远了。 他只得先把笔收了起来,想着明日再打听看看谁哪一户人家的东西。既是有这么多陪葬品想来非富即贵,问一问城里是哪一大户出了白事就知道了。书生看着长生,好心提醒道,“这样晚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家吧。” 长生无奈的笑了笑,她可不知道这梦要做多久。 书生见她没动,又道,“都这时辰了,再不回去,家中父母要担心了。” “我家不在这。” “你是外地人?”他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她就独自一个,“没有去处么?拐角倒是有间客栈可以投宿。”书生见顾长生没说话,只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是身上没带齐银两?“寒舍就在附近,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我那坐坐。我叫冯廉正,这附近的人都认得我。”他自报了姓名,是怕这姑娘会担心他是坏人。 她要是一直不醒,可能要一直在街上晃荡,即便知道是在梦里,她也不怎么想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那就打扰了。” 冯廉正把她领回了家,他家中有年迈的父母和一个刚满十六的妹妹。听到冯廉正说起她孤身一人,只是简单的问了她的姓名,就拿出碗筷要招待她一起用晚膳。 长生一点也不饿,只是这冯父冯母十分好客,她又不懂怎么婉拒便装装样子夹了几口白饭,反正是在梦里,没有饥饿感也不会有饱腹感。 冯家几代都是佃农,目不识丁。几年前城中一位姓杜的员外开了一间义塾,附近贫困的孩子只要是想读书认字的都可以送到那去。冯父想着让孩子认字是件好事,也就让冯廉正去念了书。 冯廉正也争气,几年后中了一个秀才,冯父觉得光耀门楣,寄予厚望之下更不想儿子走他老路也做个佃农,便不许他再下田,只让他在家中专心苦读考个功名。 而冯廉正孝顺,不忍心这养家糊口的活儿都压在老父亲身上,隔几日也会到街上给人摆个小摊代人写家书卖些字画贴补家用。 冯母给冯廉正添了饭,柔声的叮嘱他多吃些。冯廉正也为母亲夹了菜送进碗里。长生正为这母慈子孝的画面所触动,可怜自己是个孤儿没得见过亲生母亲,就听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和谩骂。 冯父面色大变,立马让冯廉正带着他妹妹和长生进房里。冯廉正问道,“外头的那些人……” 冯母面上有些害怕,却还是把他们几个往房间里推,“没什么事的,在里头别出来。”说完把门上的帘子给放了下来。 冯廉正的妹妹悄悄掀开一条缝,外头来了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摊着手在问冯父要租子。冯父哀求道,“今年的收成真是不好,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来收租的男人看了一眼饭桌,狠起来就把桌子掀了,“收成不好,没钱交租倒还有钱吃饭!我家老爷好心把地租给你,你这租子一拖再拖,我看你是打算耍赖不给了吧。” 冯父道,“不是的,只是现在真是没有银子,求大爷再宽限几日,我就是去借去讨也会把租交上的。” 男人不信,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跟另外的三个开始搜起屋来。翻箱倒柜的,见罐子见杯碗就砸。冯父上前阻止,男人抡起拳头朝冯父面上打了一拳,冯家兄妹再躲不下去了,掀了帘子出去。 长生也跟着出去,心想师父教她的防身功夫不知道在梦境里能不能使得上。 讨租子的男人目光从长得普通平常的长生脸上掠过,停在了年轻貌美的冯家姑娘身上,笑道,“这两个都是你女儿?你要是真没钱,其中一个长得倒是不错,拿漂亮的那个抵债也是可以的。” 冯母闻言,即刻把女儿护到身后去。男人把冯母推开,硬是拉住冯家的姑娘托起她下巴要看清楚容貌。顾长生根据弗恃教她的,一个箭步上去重重朝那男人脚丫子上踩了一下,趁着那男人吃痛,想攻他腹部的。 哪晓得理论和实际真是两码子事,讨债的男人对她的攻击不痛不痒,也没因她是女的就手下留情,直接朝她眼睛上打了一拳。长生本以为既是做梦,就算是被人千刀万剐也不会有痛楚才对。 可偏偏连梦都在骗她,眼上的伤不止疼,还疼得厉害。 “这丫头居然还想打人。”男人嘲笑起她的自不量力,见一屋狼藉,锅碗瓢盆都摔完了,也就搜出了两吊钱,想着恫吓的效果也达到了,他们目的是要收银子,也不想把事情搞大,惊动官府就吃力不讨好了。 便道,“我明天再来,到时把租子准备好。你当初摁了指印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真明天还交不出钱,我就把你女儿带走。” 男人把那两吊钱收了起来,撂下一句威胁带着同伴离开了。冯母赶紧让冯廉正去找大夫,大夫来看过后,说冯父的伤是皮外伤,敷些药就行。而顾长生的伤,就算不理会,过几日淤青也会消的。 冯父一脸歉意让长生跟着女儿去歇息,明日一早就走。说家里生了这种事,也不好再留她,怕连累她。 长生捂着青紫的眼睛,想着这梦做得真是有够真实了,跟着冯家的女儿回了房,才躺下呢,十下还没数到,就已经听到公鸡报晓了,一转身,旁边的冯家姑娘也不见了。 冯父冯母一早就出去找人借钱了,冯家其实已经欠了好几个月的租子,只是为了不让儿子分神专心读书,一直瞒着。 她出了房间,看到冯廉在桌上铺好了画纸,准备好了颜料,却是眼珠子转也不转盯着昨日捡来的那支狼毫笔呆。 她觉得眼睛还有点隐隐的疼,但也没方才疼得强烈了,“冯公子。”冯廉正回过神来,估计昨夜是一夜没睡,面色不怎么好。长生道,“你要作画么?” 冯廉正苦笑道,“家中现下最需要的就是银子。杜员外就要过寿辰了,我昨日听说他府中的有人想买几幅好意头的画回去挂,我想副画,一会儿拿去问一问杜府愿不愿意收。” “那为什么不画呢?” 冯廉正为难道,“我的笔断了,家中这情况也是买不起了,没笔怎么作画?屋中就剩下我昨日捡来的笔能用,只是不问自取视为贼也。” 长生也不晓得该给他什么建议,只好不做声。 冯廉正又是犹豫了一会儿,只是想到那群人打人的狠劲,若真是没银子给,或许真会拿她妹妹来抵债。他一咬牙,拿起笔道,“只当我先借着,等这件事情过了,我再跟笔的主人亲自谢罪。” 姓杜的员外属猴,冯廉正便打算画一幅灵猴献桃。他画工十分了得,没过一会儿,便见一只猴子抱着寿桃跃然纸上,就差点睛这一步就完成了。长生赞叹道,“你画得像。” 冯廉正却是感叹道,“画得好又如何,再有才华,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说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的才华换不了银子也换不来米粮,若不是爹娘辛苦支撑着,只怕他要三餐不继。家里欠着租子他半点忙也帮不上,真还不上银子,秋试他也不必想了。 她鼓励道,“会念书也是了不起的本事。”至少要她抱着书本寒窗苦读坚持好几年,她就做不到,她不是读书的材料所以特别佩服有学问的。“你画好了这幅画不就能换钱了么。” 冯廉正感谢的笑了,打起了些精神。执笔沾了墨水,在那猴子的眼眶里添了眼珠子,正要提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画里的猴子眼睛居然左右来回的动了起来。冯廉正下得手里的狼毫笔都抓不稳了,后退了一步却是撞到了椅子,坐到了地上,指这自己的画,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顾长生就见一只墨色的猴子抱着一个粉色的桃子从画纸里跳了出来,尾巴一扫,将盛着朱砂的碟子扫到了地上,然后窜出了窗外翻过院子的矮墙不见了。 冯廉正就怕那画纸有什么古怪一会儿还会跳出什么东西,便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挨近一看,桌上放着的就是一张白纸,纸里什么也没有一如他还未动笔留下墨迹之前的模样。 冯廉正看向长生结结巴巴道,“我是不是见鬼了还是我在做白日梦。” 长生小声道,“该是在做梦吧。”梦境嘛通常都是天马行空的,就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也不需要紧张。 冯廉正想着他用的文房四宝这些年都是固定的在一家铺子里买的,因为老板见他是熟客,买纸张时倒愿意算便宜些,他也就都去那家铺子光顾,这些年也不见有过什么怪事生。 他若有所思,慢慢伸过手去拿起狼毫笔,在画纸上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朵梅花。就见那梅花从画纸里浮了出来,只因还未上色呈淡淡的墨色,散着清淡的墨香。 冯廉正为了印证,又是一连在纸上画了几样物件,都一一成从纸里浮了出来,成了摸得着的实物。冯廉正惊喜道,“原来这支笔是件宝物。” 冯家小妹端了两碗白粥进来,“什么宝物?”冯父出门时交代她,说这顾姑娘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昨夜还平白无故为他们家的事受了伤,若是家里还有钱,定是要给一些以做报答的,可惜钱都被搜走了。只能做了早膳,让人家吃了再走。 冯廉正笑道,“天上的神仙定是见不得好人遭罪,如今显灵来搭救。不用担心还不上租子了。” 他用清水把笔上的墨汁洗干净,沾了黄色的颜料,在画纸上描出金子的形状,过了一会儿就见一锭金光灿灿的金子摆在了桌上。 冯家姑娘吃了一惊,赶紧把粥放下。 长生道,“你是打算用这来交租么?”她看着冯家姑娘高兴的把金子拿了起来,这可是金子,就算在地里忙碌一辈子省吃俭用都未必攒得出来,别说是租子,买地都绰绰有余了。“这好么?” 她知道冯家都是老实人,是山穷水尽没办法了。她也看不惯那些收租的打手就会用拳头欺负人。可这样,算是弄虚作假吧。 冯廉正保证道,“我也知这金子不是我赚来的,受之有愧。只是是迫不得已只能用它来还债。等解了这燃眉之急,我便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长生见冯廉正再三保证事过后一定物归原主,心里虽觉得不太妥当,却也没再说什么。冯家兄妹沉浸在那锭金子所带来的喜悦里,没现长生步出了冯家。 周围的景色又再次起了变化,长生站的位置又回到了刚入梦时所在的那条大街。 也不晓得是初一还是十五,路上许多行人拿着香烛,与她擦肩而过要赶去上香。 “顾姑娘。”长生听到有人叫唤,回头看到了冯廉正,这时候的他已不再像初见的贫苦子弟落魄书生的打扮,而是换上了颇为体面的缎子面料做的衣裳。一样的斯文儒雅,只是感觉有些许不同。 冯廉正兴匆匆的走了过来,在长生看来他们不过是分开了一眨眼的功夫,可冯廉正却是许久不见的语气,“那一日你不告而别,一句话也没留下,我爹娘一直觉得连累了你十分愧疚,我们在城里四处问过,却也没人知道你的下落。” 她也不过是走了两步,已是白驹过隙,“冯公子你们过得还好么?” 冯廉正笑着点头,“八日后我就要去考秋试了,到时若是能金榜题名就能一展抱负,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长生看着他神采飞扬心想租子的事情应该是顺利的解决了,倒也为他高兴,她随口问了一句,“狼毫笔的主人找到了么?” 冯廉正怔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找到了,已经将笔还回去了。” 长生憨笑道,“还回去了就好。”做人不该贪图别人的东西,冯公子是读书人,想来这些道理书里头有,他懂的一定比她透彻不需要她再说。“你这是要去哪?” “想去买些纸笔。”冯廉正邀请道,“姑娘如今是在哪里落脚,若是不急着回去,到舍下用杯茶水吧。” 长生才想说让冯廉正不必太客气了,她才刚在他们家里蹭吃不久出来呢。就见过来一顶轿子,不知是哪一户人家的千金,轿旁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挎着竹篮,篮里装着一会儿供奉的糕点果子和蜡烛。 “还有多久才到?”长生听到轿里的小姐这般问道。 丫鬟撩起了轿窗上的帘子,露出轿子里头那位小姐国色天香的面容。丫鬟计算了一下路程,“再过两个路口拐弯了就到了。”丫鬟回答完了,见她家小姐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把帘子放下。 冯廉正盯着那轿子一直看着,看得失魂落魄。 长生听到身边也是有幸一睹那姑娘的芳容的两个小贩议论了起来。 “那是杜府的千金吧,生得还真是漂亮。” “当然漂亮,若不漂亮杜家的老爷怎么挑来挑去都没挑到满意的女婿呢,家境一般的杜老爷还看不上眼。” “这杜家老爷不是大善人么,不至于嫌贫爱富吧。” “做善事是一回事,有谁希望自己女儿吃苦的。我听说城里有个富家子提着两箱白花花的银子去求亲都被赶出来了,只怕没四五箱金子,也别想高攀。” 第十三章 梨酒 小贩们感叹完真是同人不同命后又个子低头摆弄东西继续做生意,冯廉正突然道,“我想起还有些急事,今日是不能招待姑娘了。八一小说网 ”冯廉正留下一个地址,似是搬了家了,说完让她改日有了空闲一定要到冯府做客就急急忙忙走了。 长生突然觉得有些怪,可具体又说不清哪里怪了,才要细细的想个条理清楚,就听到弗恃在叫她,她一个转身。在现实中从床铺上滚了下去,脑门正好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疼得她飙泪,却也是彻底从梦里醒来了。 她平时总是早早起床准备早膳的,今日却是起晚了。弗恃知道她定是摔下床了,房间动静那么大,别说弗恃,连司马鹿鸣都听到了。 弗恃见她低着脑袋出门,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她额头上肿了起来,肿块要是大点就像寿星公了,弗恃忍俊不禁,轻轻拍了她的额头一下,“一会儿那些药涂了就得了,是不是摔下来时撞到什么,眼睛也有点乌青。以后睡觉安分些。” 长生心想,睡觉安分不安分本来也不是她能做主的,都睡过去了,哪里还知道什么。 她赶紧到厨房洗米熬粥,拿起水瓢往水缸里舀水时,就见自己的倒影里眼睛还真有些乌青,记起梦里被那收租子的男人打了一拳的事,她往乌青的地方摁了摁,倒是一点也不疼。 不是有这种情况么,现实里内急,梦中就一直在找茅房。可见梦境和现实是有些关联的。可能是睡觉时翻身碰到什么东西弄的,所以就梦到了自己被人揍了。她也没在乎,把洗好的米倒进了小锅里。 等她将煮好的粥端了出去,弗恃已是饿的等不及赶紧自己先舀了一碗,他也不怕粥热,连吹凉了也懒得就要直接入口。 “弗恃。”顾长生听到叫唤,抬头看到众妙御剑而来。弗恃却是不理,长生知道他吃东西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弗恃只当听而不闻。 弗恃可以不把自家师兄放眼里,长生和司马鹿鸣可不敢,放下勺子站了起来,齐齐唤了一声师伯。 众妙笑盈盈的,长生觉得这么多位师伯里众妙师伯看着脾气最好了,长生马上到厨房又拿了干净的碗勺,给众妙舀了一碗白粥。 众妙夸道,“你这徒儿真是乖巧。”众妙打量她道,“是叫长生吧。” 顾长生点头。 弗恃见众妙拿起碗来要尝一口白粥,伸手扣住他的碗不让他喝,涉及到吃时偶尔她的师父有孩子气一面的,“今天煮的量不多,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师兄可不是为这白粥来的吧。” 众妙也不生气,道了来意,“有事想劳烦师弟。” 弗恃还没听众妙想托的是什么事,直接拒绝,“免谈。我这两个弟子天生愚钝,别人教弟子花一倍的心神,我就要花两倍,实在腾不出空闲来帮师兄的忙了。我看师兄还是去找别人吧。” 他就知道众妙来找他绝没什么好事。 众妙引诱道,“拿我那的一坛梨酒做报酬你也不愿意?” 众妙说的梨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当初他们几师弟学有所成下山各自挑了东西南北其中一个方向去历练,这众妙也不知是去了哪一处福地,回来时带了许多梨子,用来酿了五坛酒就埋在他房前树下。 三年前徐清生辰时,曾挖出一坛来开封庆贺,那酒香清雅悠远弥漫得整个玉虚派都是梨酒的香味,有些不胜酒力的弟子,滴酒未沾光是闻到气味已是醉了过去。 弗恃尝过那滋味后便是念念不忘,早就惦记着了,还曾打过做贼的主意,可惜众妙看的太牢了,为了防他在那埋酒坛的地方设了机关,就当真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让他无处下手。 弗恃一听他要拿酒来做酬劳,面上虽是还表现出不为所动,其实心里已经是动摇了的,他轻咳了两声道,“你先说说什么事。” 众妙道,“昨日一位姓杜的员外上山,想让我代他销毁一支狼毫笔,那笔非世俗之物,笔下所绘之物皆能由假变真。”长生楞了一下,由假变真?那不是跟梦里头的笔一样了么?她又继续听了下去,“杜员外膝下有一儿一女,半年前杜公子除外游玩时无意中现了那笔,带回了府里夜深人静时便拿出来胡闹。” 胡闹什么,众妙没细说,毕竟就连那杜府的员外都有些难以启齿。 似乎是那杜公子是个贪色的人,每到了夜里,就用那笔绘出各色的美人私会,而那些美人都是纸变的,到了快早上时只要用水一浇,便会还原。以致好几个月来都没人现其中古怪。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事情还是被府里的小厮现了,那小厮将此事禀报了杜员外,杜员外见儿子精神萎靡形销骨立,觉得那笔是邪物,当时便是打算将笔毁了。可那杜公子收买了下人,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来掉了包,又是借着要调养身子的理由去了偏院。因无人能管束,更是变本加厉。结果几日前在偏院断了气。杜员外又是悲痛,又是气愤,将那笔扔进火里,本是想着毁了也好过留下害人。结果却是现那笔毁不了。” 弗恃道,“师兄你自己都说那不是世俗之物,只怕普通的法子是毁不了的。找个桃木盒来先把笔封在里头,再做打算就好了。”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昨夜杜府的人送来一封书信后,那杜员外却是不知道为何改了主意了,他要把笔带回去。那支笔太过容易勾起人的贪念,若是带下山怕会留后患。可毕竟是杜府之物,玉虚派总不好强行扣下。所以就想请师弟走一趟,以护送为由,将那杜员外送回府后,看看那杜府是否是有什么难处。” 弗恃嫌麻烦,“你是叫我给他解决了问题再把笔带回来封了是不是?我们是道士,除妖卫道才是本职。谁知那杜府有什么难处,若是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我也要管么。” 众妙还是笑盈盈的,也不勉强,“师弟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等等。”弗恃见众妙要走,将他喊住,然后竖起两根手指,讨价还价,“两坛。” 众妙摇头,坚持道,“一坛。” 弗恃瞪他一眼,骂道,“师兄弟里就你最奸诈,记得叫你徒弟把酒送来。”然后扭头对长生和司马鹿鸣道,“去收拾收拾吧。” …… 长生盯着眼前的街道盯了许久,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其实还是在做梦没有醒来,否则这街巷怎么跟梦里的那样相似,就连梦里见到的议论那杜府小姐美貌的两个小贩都在原处摆摊叫卖,只是不同的,就是看着年纪比梦里见的大些。 她用力的拧了自己的左脸一下,原来是会疼的。 杜员外?梦里好像也有一位姓杜的员外,是位大善人,开了一间义塾。不会这样凑巧吧。 她轻声嘀咕着,又不能直接上前去询问印证这位杜员外是不是她梦里的那位,她要真那样语无伦次,估计别人会当她得了疯症。 杜府先来应门的家丁见到杜员外回来,急忙去禀报,没一会儿那杜家的小姐穿着一身白衣,鬓上插了白花迎了出来。“爹!” 长生看着那杜家小姐的样貌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杜员外仔细的打量着女儿,紧张道,“恒之让人送了信来,我就赶紧回来了,你娘身子如何了?已请了大夫了么?” 杜家小姐摇了摇头,拿出帕子抹了眼泪。府门里又走出一个男人,也是一身的白衣,匆匆上前朝着杜员外作揖唤道,“岳父。” “劳烦玉虚派的弗恃道长送我回来,你去置一桌酒菜为我好好招待几位道长,再让人收拾厢房让道长们歇息好了再走。”杜员外对那男子交代完,便跟女儿急急忙忙进了府。 弗恃接下葫芦喝了口酒,可没忘记此行是来干什么的,便问道,“不知贵府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使得杜员外要日夜兼程的往回赶。” “想来道长应该听闻内弟早逝,岳母因受不住打击也一病不起。”那杜员外的女婿周恒之重重的叹了气,又是意识到此处是府门外不方便说话,便把他们请进了杜府。 周恒之让人置办了酒菜,又是让人给他们安排一人一间房。因为杜家公子才死不久,身后事也还没处理好,周恒之也就让他们自便。 顾长生坐在房里还在,心里疑惑没解,总觉得堵着堵得慌。 有丫鬟给顾长生送吃的过来,长生回想了下梦里冯廉正跟她提起的地址,“姑娘,我想问一下乌巷怎么去?我想寻个人,也不知他在不在,姓冯的。” 那丫鬟的手抖了一下,“姓冯?可是一名秀才?” 长生点头,她记得冯廉正跟她提过是要去考秋试的。原来这冯公子也是真实存在的么,“他确实是秀才,叫冯廉正。” 丫鬟一听那名字,放低了声音道,“姑娘不必找了,这人八年前犯了事,自己在牢里上吊死了。” 长生吃惊道,“吊死了!他犯了什么事?” 丫鬟似不怎么想说,长生再笨也是懂一点人情世故了的,从包袱里摸出些钱。在玉虚派里吃喝穿都不用银子,奚子虚给她的钱,她几乎没动过,也算是个小有积蓄的富婆了。 长生把钱给了丫鬟,“那人是我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怎么会死。” 丫鬟把钱收进袖子里,小声道,“这事当时闹得很大,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冯廉正是差点娶了我家小姐的人,结果来送聘前一日就被官府抓了,说他欺诈,也不晓从哪里弄了一锭假金子来骗租子。官府当场就判了他的刑,本来好好的秀才成了牢里犯人,这功名利禄这辈子也不必想了。他估计也是羞愧难当,当晚就解了腰带在牢里吊死了。我家老爷觉得看错了人,倒是庆幸小姐没过门,此后都不许府里再提这事。” “那冯公子的爹娘和妹妹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若是冯廉正的爹娘,估计是没脸面再在城里待下去的。”丫鬟轻蔑道,“读了那么多书,居然做些偷蒙拐骗的事,当真不要脸。” 第十四章 鬼压床 长生并不觉得冯廉正是大奸大恶之徒,听到他是这样的下场,心里难过。八一中≥文 又问了那丫鬟知不知道冯廉正葬在何处,她也能去拜祭。杜府丫鬟则告诉她在牢里死去的犯人,尸若是无亲人认领,会直接扔去乱葬岗。 至于那冯廉正尸体是被亲人领回去安葬了,还是被官差直接扔了,她就不得而知了。长生叹了一口气,又给那丫鬟塞了点钱,请她去帮买些纸钱蜡烛,那丫鬟看在钱的份上,黄昏时候将她要的东西给她送了来。 长生在屋里把蜡烛点上,晚膳杜家给她送的食物,她也没怎么动,便端到窗台摆放,又是在月下烧了点纸钱,只当是还梦里冯廉正收留相识一场的情谊。 她将纸钱烧完,净了手才上床休息。 只是不知为何难以入睡,睡不着也就算了,居然觉得身子越的沉重,呼吸也越困难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胸口,连想翻身都翻不了。 她睁开眼,因为窗子一直开着,房间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吹熄了。一个黑压压的人影趴在她身上,只等她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得稍微清楚,才现那人影是似乎是半透明的,透过那身子,朦胧中能看到绣花的罗帐。 “美人。”那人影唤着,声音却是麻木而冰凉。长生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心知压在身上定是鬼魅,也就是所谓的鬼压床。 她害怕的大喊出声,就见一只手直接穿透那黑影,扣住了那黑影的脑袋往后扯,将它拉离了床铺。 长生顿时觉得身子上的压力消失了立马坐了起来,居然看到了杜府丫鬟口中说的八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冯廉正,他神情哀戚,朝她看了一眼后,抓着黑影穿墙消失了。隔壁的弗恃和司马鹿鸣听到她那声尖赶了过来,直接踹开了门。 长生赶紧下了床,躲到弗恃身后,揪着他衣服,差点没把弗恃那件破道袍又扯出几个破洞,“师父,我刚见鬼了。” 弗恃扫了一眼窗台上的吃食,又看到窗台旁边的铜盆里留着没烧完的冥纸,拍了长生后脑勺一下,“你这笨丫头,人有三衰六旺,杜府有白事,正是家衰、运衰。本来就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何况这杜公子三七都没过,你在房里又供吃的又烧纸,这不是在招魂么。” 招魂?那鬼魅是她召来的么?召的谁的魂? 弗恃将桌上的蜡烛折成了两半扔出了窗外,又是叫司马鹿鸣将烧剩的灰烬扫出去,他摸了张符贴在窗户上,叮嘱道,“等鸡鸣了,再把符撕开。” 弗恃说完打了个哈欠,抱着她供在窗台上的吃食,边吃边回了房。司马鹿鸣道,“有什么事,就大唤一声。” 长生点头,爬回床上,扯过被子来盖住了头,方才那么一吓,已是完全没了睡意了。 他们是以护送那杜员外回府的理由跟来的,如今把人安全送到,按理说吃过饱饭睡过饱觉也没理由再留下来了。那杜员外第二日亲自来送客,还让人准备了些银子给他们。 弗恃却是故作玄虚,重重叹了口气,指着顾长生一对明显的黑眼圈道,“杜公子非寿终正寝,死后怨气太重,魂魄逗留在府中不愿到地府去投胎,昨夜竟是出来吓了我的徒弟,再这般下去,只怕要把府中搅和得鸡犬不宁。” 杜员外面色大变,心想弗恃既是众妙道长的徒弟,也定是世外高人,必不会随意胡言乱语。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生前再怎么不济,父子亲情还是在的,一听到儿子要做无法投胎,着急道,“道长可有什么办法么?” 弗恃沉思了片刻,“贫道要做几场法,化一化他的怨气。” 杜员外闻言恳请弗恃留下,又是许诺事成后再多付五百两银子酬谢。于是乎下人又把他们的包袱送回了客房。 长生还心有余悸,“原来我昨夜招来的是杜家公子的魂么。” 弗恃上一刻还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是那杜公子冤魂不散,下一刻四下无人了,四肢一瘫,倒在睡榻上,道了实话,“谁知道呢。”昨夜他还没到,那鬼就溜得无影无踪了,谁晓得是哪一只孤魂野鬼。 长生恍然大悟,弗恃是拿她的事做文章好继续留下来,“原来师父你骗人。” 弗恃懒懒散散的说道,“什么骗,说得这般难听。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这是还是不是,等见过以后才知道是不是。” 弗恃这一串话把她绕得头晕,说了那么多是不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既是师姐招来的魂,就怕是请来容易送走难。只是奇怪若是冤魂厉鬼,也总有散不去的怨气戾气,可昨夜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若非是师姐大叫,我还浑然未决。”司马鹿鸣说着,认为是自己修行不够。 弗恃在睡榻上翻了个身,把装酒的葫芦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像是要睡再补个懒觉,“去让杜府的人准备铜钱草人纸钱香烛……” 弗恃念了一连串许多东西,长生只记得前面几样,还想着是不是该去找纸笔,然后让师父再念一遍,她好记得一样不落,司马鹿鸣却是道了一句,“徒儿这就去办。”说完出了房。 长生想起冯廉正,问道,“师父,一个人若是死了好几年,没去投胎,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就成孤魂再入不了轮回,只能到处游荡?” 弗恃手伸到后背抓了抓痒处,“知道为何死后以七日为祭,而不是以四日,五日为祭么?” “不知道。” 弗恃耐心解释道,“天干逢七叫煞,地支逢七为冲。一个人死后,魂魄是依附在骨头上的。死后第七日天煞地冲,魂魄就会离骨而去。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日去一魄。就如我腰间盛了酒的葫芦,葫芦若是破了,里头的酒无器皿可以装载,没多久就会挥散在天地间。这人的身体就是葫芦,魂魄就是里头的酒,人死了,魂却迟迟不入地府入轮回又无身体可以依附,最久不过三年,就要魂飞魄散的。” 可若是杜府的丫鬟没说错,冯廉正该是死了八年了,“就没例外的么?” 弗恃没回答,睁开一只眼来瞅她,他这徒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怎么了?” “我昨夜见了两个鬼,其中一个是我认的。”她把做梦的事,梦里怎么遇见冯廉正,怎么捡到那支笔,那笔又是如何神奇,能无中生有,统统都跟弗恃说了。 弗恃若有所思,“你在山上时碰过那支笔是吧。看来这支笔比众妙说的要邪门。若是那人的魂魄也在杜府里,倒可以夜里也招来问一问。” 第十五章 招魂 到了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弗恃让她将饭菜同样端到窗前,杜家好歹是地方望族,上的酒菜都不错,弗恃让她在米饭上插上筷子,这是供奉死人的一种做法,算是邀府里的魑魅魍魉来享用。八一≧>小说≥网 长生本来有些紧张,但弗恃和司马鹿鸣都在,倒也没那么怕。弗恃又让司马鹿鸣在窗框上用线悬了一个小小的铃铛,鬼魂若是飘进来了,必会伴着阴风,那铃铛就会响了。 长生坐了下来,抬头一直盯着铃铛看。窗外天上的皎月像蜗牛一般慢慢的往西方挪了过去,却是始终没听见有铃声,倒是弗恃呼噜声伴着十分规律的节奏响了起来。长生这才知道弗恃是睡过去了,她唤道,“师父。” 连续喊了三声,弗恃才一脸睡意的勉强把眼睛打开了一条缝,一听长生说都快过子时了,他嘴里嘟囔,“请他们来居然还不愿意,非要我动手。” 他扯了一根红绳绑住自己的食指,另一端则绑在草人的左臂上,嘴里振振有词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了红绳上。那血珠顺着红绳滑到了草人身上渗了进去。 弗恃道,“你们跟着它去,见到什么回来告诉我。” 话音才落就见草人自己站了起来,跳下了桌子往房外跑了。司马鹿鸣今日找府里丫鬟要的红绳不过六七尺长,可奇怪的是,那绳子将弗恃的食指和草人联系着。那草人扯着红绳去,绳子却是连接不断的。 弗恃施法操控着草人,看到长生盯着绳子呆带,骂道,“还不快跟去。” 长生和司马鹿鸣跟着那红绳走,出了厢房后又穿过一个小园,就见到草人像是壁虎一般巴在微微透着亮光的纸窗上。 司马鹿鸣轻步走去,手指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洞。长生虽觉得这样偷窥好像不怎么好,但又想到弗恃吩咐,沾了点口水也学司马鹿鸣在窗上刺出一个小洞。 房里是杜员外,还有他的女儿女婿。 杜员外面有犹豫,盯着房中书桌上的白纸,“你弟弟就是因这邪物被害死,如今却是要依仗这邪物,难道还不知后怕么,若是又召来祸事。不得,不能再用了。” 杜家小姐哽咽道,“爹,事到如今,你才要反悔么。娘都病入膏肓了,她是放不下弟弟,临老丧子悲痛过度连药也喝不下,这般下去娘她的身子……” 杜家小姐说到伤心处,是再也说不下去。杜夫人对儿子自小溺爱,如今白人送黑人,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请来的大夫说是治不了心病,只能听天由命。 周恒之劝道,“实在是束手无策了,就只用这一次,等娘的身子好了,爹再将它交到道长手里,我们多捐些钱银修道观,做法事行善积福。” 杜员外经受不住女儿女婿轮番的劝说,终还是惴惴不安的从抽屉里将笔拿了出来。 其实长生已是隐隐擦到他们在想什么了,那杜家小姐外迫不得已的神情跟冯廉正那时被收租子的人逼得走投无路时将希望寄托在狼毫笔上的神情是一样的。 司马鹿鸣不知那狼毫笔的用途,见到周恒之从杜员外手里接过笔,沾了颜料要在纸上作画,心里的奇怪溢出了口,“他们是要作画?”只是作画为何那样的为难的表情。 长生低声道,“他们是要死去的杜公子回来,好医治杜夫人的心病。”难怪杜员外改了主意,把笔取了回来。 周恒之的笔才在画纸上描出一个人脸的轮廓,突然就起了大风刮开了门窗,好在司马鹿鸣动作快,拉着长生躲到了屋下阴影处,才没让人现他们一直站在外头偷看。 屋里的蜡烛差些就要灭了,却还是挺了过来,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灯芯被烧得太久,又经大风这么一吹,屋里暗了许多。 长生听到周恒之道,“把灯芯剪一剪,否则瞧不清楚。” 长生侧过身子,偷偷的瞧房里的情形,桌上的笔架被吹倒了,周恒之正收拾。那杜家小姐从柜子里翻出了剪刀,将灯芯剪去了一些。火光跳了一下,在明灭间就见那杜小姐身后站了许多面色青,披着乱的人。 长生吓了一跳,还好懂得捂住自己的嘴,没喊出声来。司马鹿鸣看到她的反应,往房中扫了一眼,他能感觉到房里不妥,似是多了一种压抑感。他知可能是多了不干净的东西,却是除了杜员外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司马鹿鸣轻声道,“你看到什么了?” 她感觉牙齿像在打架,话都不能好好说了,这么多数量的鬼还是头一回见,简直要把房间都塞满了,多得她不敢一一去数到底是有几只,只知道皆是面目狰狞,“好多鬼。” 房里周恒之搓揉了一下胳膊,“好像变冷了。” 一个被烧掉了半张脸的鬼趴在周恒之的肩上,吹了一下他的脖子,周恒之有所感,抚了脖子一下,又见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继续作画。那鬼张开嘴,露出獠牙十分享受的模样开始啃他的脖子。 冯廉正混在那群鬼的其中,不晓得是否是因为上吊自尽的缘故,嘴巴里垂了好长的舌头,几乎垂到胸前。 她实在是不敢看了,司马鹿鸣捡起一粒小石子,掷了进去将烛台打翻,蜡烛灭了,那杜员外本来对使用狼毫笔就不怎么赞同,碍于妻子重病,也是犹豫不定。见作画的事受了阻滞,认为是不祥的预兆。 心里一怕,就把笔又夺了回来对女儿女婿道,“先别画了,让我再想想是不是一定要用这法子,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后边杜家小姐还说了什么话,长生就不知了。司马鹿鸣料定杜员外今夜受了这等惊吓,暂时是不会答应了,他把草人收进了衣袋里。对长生做了一个走人的手势。 只是跑到小园时,顾长生却停住了脚步。司马鹿鸣见她不走,才想问她怎么了。就见长生眼睛一直盯着某个方向。 鬼与妖不同,妖道行再高再千变万化总是有形体的,而鬼是已离了躯体了,没了形体,要见到本来就不怎么容易。 他能感觉得到是有什么靠近了,却不能像长生那样来双目能看见。司马鹿鸣警惕的握住了剑,听到长生道,“冯公子,你既是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是否是因为有什么心愿,才迟迟没有去地府?” 第十六章 买卖 冯廉正的舌头已是收回了嘴巴里,外表与他生前无异。≥≯ 八一≯中文网 月光留不下他的影子,他面容凄凉,脚跟是不着地的。“还请姑娘转告杜老爷和杜小姐,让他们不要再用那支笔了。” 弗恃跟她说的一年去一魂,身体没了就等于是容纳魂魄的容器没了,但冯廉正至今阴魂不散——她询问道,“你不能投胎,是被困在那支笔里么?” 冯廉正点头,“在笔中八年,狼毫笔不停更换主人,因贪得无厌而死于非命的人不下二十个。我见得太多,不想他们也有此下场。” 长生毛骨悚然,难怪刚才见到一屋子的鬼都要把空余的地方占满了。都是这八年里用过那支狼嚎笔后死掉的人。 冯廉正道,“是我起了贪念,想把那支笔占为己有,妄想借住它衣食不缺,迎娶杜家小姐,变本加厉才会丧了命。我倒也不怨怼,只是其他鬼魂却是不同,怨气太重,又是不能转生,心生戾气。许多是化作了厉鬼,每到夜里便出来作祟。” 她又想到刚才那个啃着周恒之的脖子,似把他当一道十分美味的点心的鬼。周恒之也用过那支笔了,“杜小姐的夫婿也会有危险么?” 冯廉正答非所问,后悔道,“姑娘还记得冯某,冯某实在感激。枉我饱读圣贤书,最后身败名裂,实在不值得姑娘祭拜。府里厉鬼太多,上一回能帮得到姑娘,下一回不知是否还能帮得上,趁早离开这里吧。” 长生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姑娘帮不了。我生前得杜老爷的恩情还没有报答,请你将我的话转告他们,我便是感激不尽了。” 冯廉正说完朝她郑重的拜了一拜,然后刮起一阵寒凉的风,吹得长生睁不开眼,等风停后,冯廉正已经不见了。 司马鹿鸣看不到冯廉正,也听不到那鬼话鬼语,方才入耳的只有长生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也心知肚明是自己修为不够。司马鹿鸣看向长生,面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对于她有一双能看穿阴阳的眼心里很惊讶。 她从未提过她有这等本事。 司马鹿鸣问,“师姐自小就能见到阴间的鬼么?” 长生想了下,田家村只是穷乡僻壤,应该也算不得灵秀之地,但也奇怪,要说十几年来一条村子都没人病故离世,也是不可能的。可她一直在那里生活着,是直到田宝死了,才第一回见到所谓的鬼魅。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是自小能看到,还是突然之间能看到。 长生摇头。 司马鹿鸣也不追问了,回去把事情告诉给了弗恃。 弗恃使唤长生和司马鹿鸣把施过法的线和草人都烧了,自己边掏着耳朵边看窗外出神。长生想着他可能是在沉思着对策,就没出声打扰。 早晨时,有丫鬟急急来敲门,因为惊慌失措,说起话也结结巴巴的三不着调,长生听了好久,才听懂了她的意思。说是府里死了一个人,下人禀报了杜员外后又去衙门报了官。 现在官差来了,要求把府里的人都招到厅里问一下口供。 长生他们往大厅赶时,正好见人抬着那死者下去,她瞄了一眼,正是那日陪着杜员外上昆仑山的随从。那随从双目凸起,大张着嘴巴,像是死前受了极大的惊吓。 他手里拽着那狼毫笔,且拽得死紧。得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合力将他手掰开才能将笔取下。 官差轮流问过了口供,态度有些敷衍了事并不仔细。后来其中一个官差说起那死了的下人并无外伤,好像是吓破了胆,把自己吓死的,但是不是真是这样死的,要抬回去等仵作看了才知道。 但也因为看着不似被人谋害的,才会这样随便问一问。这杜员外也是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子才死不久又闹人命,总是不好听的,不能闹大。他们随便问几句回去也好有话和上头的回报交差。 杜员外叫人给了那几个官差一些“茶钱”,将他们打了。脸色显得憔悴,换做谁家里接二连三的生哪些衰事,面色都好看不到哪。 弗恃开口道,“员外还是让我把笔带回去吧,否则死的不止那个随从了。” 杜员外恐惧道,“莫非他也是……”那随从曾经服侍过他儿子,也是那人去找他告的密,说他儿子自从捡了笔回来后便行径古怪,夜里似乎房中总有姑娘家嬉笑打闹的声音。 许是也是知道这笔的用途,心里早起了贪图之念了。想去行窃却是深受其害。 弗恃一改他平日邋遢的颓废样,神情认真,“笔里住的东西不是你们能应付得了的,杜少爷和那人就是例子了。若是硬要把笔留下,那是在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杜员外将他夫人的病情如实相告,又说了打算。长生他们虽是早知道了,也不好应和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夜里做了偷鸡摸狗的事,贴在房外贴着窗户偷听偷看。 弗恃道,“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即便是画了一个杜少爷,暂时安抚了夫人的感伤,难道长此以往都要用这样的法子自欺欺人么。那就当真是摆脱不了了。” 杜员外一语不,想了好久,慢慢拿过笔来,转交给了弗恃,下了决心的口吻道,“道长说的不错,假的成不真的,我若是依赖于此邪物,真是要自取灭亡了。” 弗恃把笔接过,又是煞有其事的胡诌说昨日傍晚和夜里子时时已是给杜公子做了两场法事了,着说今夜再给杜公子多做一场,也就能了此一事,明日也就不在府里叨扰了。 杜员外感激的连连拜谢。 弗恃回房后就一直握着狼毫笔端详。长生问道,“师父,真的没办法让困在里头的鬼魂入轮回么?” 弗恃转起笔玩了起来,“这东西能锁住魂魄,就定然不是凡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能一句话说死真没法子,只是为师是无能为力的。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曾说过的,找个桃木盒,做法把它封在里头,至少不让它再害人命。总之先把东西拿回去,或许你那掌门师伯有办法也说不准。” 弗恃把笔抛了出去,司马鹿鸣下意识伸手接住,却是笔杆碰到他指尖指,隐约有股刺痛钻进他手指。 他反应极快的把笔扔了。 弗恃心里十分满意他的表现,“算是孺子可教。”已是可以感受到邪物上的邪气,避过凶邪了。只怕这支笔会挑人,专挑些缺乏定力容易动摇且心中容易滋生贪念的人。 长生弯腰把笔捡起,心想是不是该收好了,师父若是再把它抛来抛去的,若是滚到柜子缝里,就不好拿了。 弗恃问道,“丫头,你手不疼么?” 长生盯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答了一句让弗恃哭笑不得的话,“我手没受伤啊。” 司马鹿鸣想起她在玉虚派时也曾将笔握在手里许久,这邪物取了那么多的人命,邪气重到已经是开始外溢了。普通人感觉不到,但若是接触过总或多或少会沾染一些。 就如那周恒之,已是印堂黑了。 可他看着长生却是一点事也没有。 “道长。”周恒之敲了几下门,在外头唤道。长生去开门,周恒之十分多礼,与她道了多谢后,进来就说有事想跟弗恃商量。 弗恃将笔搁在桌上,周恒之有意的看了长生和司马鹿鸣一眼,可惜长生不会看人眼色,依旧像是木头杵在原地。 弗恃笑了,他这傻徒弟。“我这两个徒弟都不是多嘴的人。” 周恒之微笑,“听说岳父已是决定将笔交给道长来处置了,且明日也要启程回去了。” 弗恃道,“这几日是多得府上照顾了。” “多谢道长为内弟奔波,内弟才得安息。道长是世外高人,未必把钱眼放在眼里。我看得出道长似乎喜欢小酌两杯。特意叫人找了一个紫晶葫芦给道长装酒,还请道长笑纳。” 弗恃知他并非是特意来送礼的,还是那般大的手笔,送那般贵重的礼。他笑道,“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我也是读书人,过去是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事的。但经过这阵子,倒也有些信了。只是我也有些浅见,觉得世间并没有绝对的正邪之说,就如这支笔,也只是看使用的人用它来行恶事还是善事。” 弗恃挑挑眉,笑道,“说得也有些道理。” 周恒之商量道,“所以我想跟道长私下做个交易,道长是修道之人,笔你带回去也没多大用途,不如卖给我,你开个价。” 弗恃漫天喊价,随口喊了一个夸张的数字。周恒之楞了一下,弗恃为老不尊的笑了,“开个小玩笑而已,杜员外知道么?” “不过是小事,不必惊动岳父。只是你我私下交易,道长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周恒之显得诚意十足,语毕又是再三的强调绝不强迫。 弗恃倒也没当面的拒绝,只道,“让我考虑一个晚上,明天走前再答复,可以么?” 周恒之答应了,长生将他送出门,想着为何周恒之要瞒着杜员外将笔买回去,她猜测道,“莫非还是担心杜夫人的身体,还想用那个法子么。” 如果是这样,倒也是出自一片孝心。 司马鹿鸣道,“他只是自己动了歪念。” 长生觉得那周恒之温文有礼,说话时十分真诚,不像是道貌岸然。“可他不是也知道那笔是不祥的东西么。” 弗恃意味深长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傻么,人心复杂。只怕是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十七章 放贷 长生和司马鹿鸣在给杜府所有人符,每人一张,让他们贴身带着,免得夜里冤魂厉鬼又出来害人。> 八一≧中文≯ 周恒之夫妇正好用过晚膳出来散步,长生递上两张。周恒之彬彬有礼,接过随口问了一句他们明日什么时辰走。 长生只知弗恃说明日回去,至于什么时辰离开还真是不知,便老实的道了不知。 周恒之微笑,与杜家小姐说道,“我想起岳父交代了些账务没有处理,你先休息吧,不必等我了。”他把黄符握在手里,却在拐弯后轻蔑的看了一眼将其捏做了一团扔进了花丛里。 几日下来,所见弗恃不过就是个好酒的道士,终日喝的烂醉糊糊涂涂,他可不信那人当真是什么高人。不过是入府来骗银子的,明日走了也好,免得府里多这么几个外人实在碍眼。 这是那支笔,他是绝计不会许他们带走的。 周恒之进了书房,取下腰间的钥匙开了锁拿出了账本,这些年,暗地里他一直有瞒着岳父从账房支银子去放贷,倒也赚了不少银子。明日那道士若是愿意卖,那是最好,不愿意,他便雇人半路抢。 夜风吹了进来,账本快的被翻动,全都是记载了这些年他伙同当地的地痞**干的那些龌蹉事赚的银两,清楚的记下了数目。当翻到一个画了差的名字,尽管是打了差,但写了什么看得清楚的,那名字是冯素。 账页再也不动了。 周恒之看到了那名字,却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是一笔收不回来的烂账,所以才画了差。这冯素就是冯廉正的妹妹。 当初冯廉正入狱,冯家二老为了为唯一的儿子疏通四处筹措银子,不得已来跟他雇了在外头给他放贷的人借了银子,谁知还没来得及疏通,儿子就在狱中吊死。 这放贷的规矩今日借九两,一个月后就要还十三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冯家二老听闻儿子已是自尽,想着把借来的银子原封不动的归还就了事,哪里有这样简单。 他听闻冯廉正的妹妹相貌倒是生得不错,本来打算着若是还不上银子,就拿人来抵的,没想到那姑娘倒是倔强,投了井。冯家二老就一双儿女,却是都死了,也跟着寻了短。 一夜间出了三条人命,周恒之怕出事,就让人下井捞了那冯素的尸,将三个人用马车拉到郊外一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了,至今都没人知道,这冯家二老不是搬走了,而是死了。 冯廉正就站在周恒之他身后,盯着账本上妹妹的名字落泪。笔中的厉鬼都跑了出来。围着周恒之争着抢着,有的在啃他的肩,有的在咬他的手脚,还有的在舔他的眼…… 冯廉正把舌头伸了出来,圈住了周恒之的脖子用力勒。周恒之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来……人……”周恒之想大声呼喊,却不知为想是被人用力掐住喊不大声。 冯廉正越勒越紧,直到周恒之断了气。这就是为何顾长生问他周恒之是否有危险时他不答,因为想害死周恒之的,还包括他。 端着参汤的丫鬟经过,看到周恒之死不瞑目的趴在桌子上,吓得大喊。 长生揣着还没完的黄符赶来,冯廉正与她作揖拜别,摁着不敢置信自己已经死了,魂魄脱离了身子的周恒之穿过墙离去。 弗恃与杜员外告别,长生看到对着弟弟的灵位和丈夫的棺木哭得撕心裂肺的杜小姐觉得可怜。 弗恃见她一路上低着头心不在焉,也不晓得是不是临走从杜府顺手牵羊拿的纸墨,反正就是直接司马鹿鸣肩上的包袱里连着那支笔都拿了出来塞进长生手里,“丫头,画样东西吧,随便你画什么都行。” 长生看着狼毫笔就觉得可怕,像是被塞了什么烫手的山芋,摇头道,“我不画,他们会出来。” 现在笔里又多住了一个周恒之,她实在不想以后半夜起来,看到床头站了几十个鬼。 “师父什么时候害过你,让你画就画。”弗恃故意板起脸来。“是不是要回去罚你把尊师重道四个字抄上千遍才听话。” 长生不敢还嘴,只好忍着委屈,看的弗恃心软,他是最心疼这个徒弟了,虽说爱奴役使唤她,却是不曾说过一句强硬的话的。 长生抓起笔,把画纸就铺在地上了,弗恃突然让她作画,她根本不知道画什么,何况她半点绘画技巧也不懂的。索性就画了一个圈,在圈上点了几点。 司马鹿鸣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却也不好开口问伤她自尊。弗恃却是直接问道,“这东西是什么?” 长生答,“芝麻饼。” 芝麻饼从纸里浮了出来,却是沾了早晨未干的露水,还原了。 弗恃看到笔杆里溢出黑气,似乎想缠上长生握着笔的手,却是才冒出一点头又缩回笔杆里去了,他哈哈大笑,“迟早有一日一定要让慎灵那老太婆大吃一惊,把她气死最好。”弗恃用力的揉了她的脑袋,痛快的抓起葫芦就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到了下一个镇,师父就请你吃芝麻饼,你爱吃多少吃多少。” 弗恃撂下这豪迈的话语,就像个真的醉鬼,脚步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司马鹿鸣蹲下来收拾纸墨。 长生看着弗恃的方向担心道,“师弟,师父说话比之前还要颠三倒四。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叫我回昆仑山后去气慎灵师伯么?” 那是给她十个豹子胆她也不敢的。 司马鹿鸣忍俊不禁,在山上总是冰着一块脸,姜曲私下就叫他大冰块的。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难怪山上的师姐看他总是看得目不转睛。 长生也跟着笑,师父底下就她和司马鹿鸣两个弟子,她也想和他好好说话的打好关系的,只是司马鹿鸣太沉默寡言,又是太过沉着冷静了,她老是找不到机会。 司马鹿鸣收住了笑,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视线,“走吧,师姐。” 长生点头。 第十八章 龙神 本以为弗恃拿到了笔,会马不停蹄的回去跟众妙换酒。≧ 没想到走到了一个叫安胥镇的地方,他就嚷着不走了,非要去一个地方歇下脚。 弗恃笑着对她道,“长生,为师年轻的时候游历四方,虽也不曾想过干一番轰烈的大事名扬四方,但也是除魔卫道所到之处皆是受人敬仰。为师几年前来过这里,帮过这里一间酒馆的老板一点小忙,故有些交情,她酒馆的小菜,手艺自然比不上你一双巧手,但酿的酒却是一绝。” 长生了了,歇脚是假的,酒瘾犯了才是真的,“师父想吃什么下酒菜?” 弗恃摸着她的头道,“所以说我这徒儿就是善解人意。为师要吃……”弗恃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小菜菜名。 长生有些头疼,弗恃点的菜不难做,可她不晓得买到全的食材,“这里哪里有卖菜的?” 弗恃笑道,“哪用得着你满大街的找食材,那酒馆一应俱全,要什么有什么。一会儿为师说一句,保准能让你到厨房大显身手。” 也不晓得是否是遇到这镇子的什么庆典,街上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许多壮汉裸着膀子,拿着锤子敲敲打打的,似乎在搭轿子。 而那轿子却又跟一般她见过的那种大老爷坐的轿子有些不同,一般的轿子都会有帘子遮着,四面有木板挡着,而她见到的这个,四面都是空的,只是正中央放有垫子,是那种极为柔软的软垫,周围绑上鲜花装饰,还有人在一旁调着红色的颜料,好像是一会儿要往轿子上刷的。 他们走到一间叫蓬莱的酒馆,酒馆外有店小二在招揽客人,弗恃走过去,问了一句,“你家老板娘呢?” 那店小二见到弗恃瞠目结舌,仿若大白天活见鬼了,一个踉跄后急忙跑进酒馆,嗓门极惊天动地,“老板娘,那不要脸的又回来了。” 没一会儿,就见一个美艳的女人拿着扫把杀气腾腾的走了出来,一见弗恃便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还有脸回来。” 弗恃笑吟吟道,“三娘有话好好说,做生意不就求个和气生财么,有朋自远方来,大伙坐下喝几杯叙叙旧。” “叙你个头,几年前来店里说抓鬼,赖着不走,房钱不给就算了。临走还骗走老娘珍藏几十年的酒,不用猜我的酒肯定是进你这酒鬼的肚子了,你知道那酒费了老娘多大的心思酿的么,银子!” 长生看着那女人随时要挥扫把打人的气势,疑惑这也能叫交情么? 弗恃死皮赖脸道,“朋友之间,谈银子伤感情。” 狄三娘骂道,“谁和你是朋友,我告诉你,今日要不你就把从前欠的酒钱饭钱都还了,要不老娘就把你打得连你娘都认不出你,消我心里这口气!” 狄三娘挥着扫把冲了过来,司马鹿鸣举起一张银票,离狄三娘高挺小巧的鼻子还有半寸银票就要贴上她脸了。狄三娘后退一步,盯着银票上的面额,徐徐把扫把放了下来。 她一把扯掉那银票塞进衣服里,打量起司马鹿鸣的脸,媚笑道,“这小子长得倒是俊俏,别告诉我几年不见你就迸出这么大的儿子。” “两个都是我徒儿。”弗恃好笑,拉着长生上前,“叫三娘。” 长生乖乖叫人,“三娘。” 狄三娘抱着手,“你不是说你这辈子打死不收徒弟么,嫌碍手碍脚不自由,怎么一收就收了两个。” “这些话大可留着点壶酒,炒几个菜咱们慢慢聊。” 狄三娘瞪了弗恃一眼,转身让躲在门口偷瞧的店小二去准备一张空桌子。弗恃进了酒馆又是得寸进尺的要借厨房,狄三娘虽是又骂了他几句,最后倒也还是借了。 狄三娘眼角有颗泪痣,生得妩媚妖娆,她坐到弗恃对面,斜靠在绣花垫子上,拿出一根做工精细烟管,烟嘴是用玉镶嵌做成,往烟管里塞了一些黄烟丝,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一般。 司马鹿鸣蹙眉,看不惯狄三娘的坐没坐相,狄三娘身上有股**姿态,若不是说是开酒馆的,看着更像是风netbsp; 狄三娘道,“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 “还没喝够三娘的酒,舍不得死。”弗恃看了看酒馆客似云来座无隙地,邀功道,“当初要不是我帮你把鬼赶走,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好生意。” 说起这,狄三娘就来气,“你还好意思提,你把我珍藏的酒都拿走,知道我少做了多少生意么。”狄三娘哼笑两声,“说什么帮我把鬼赶跑,我看我是把你这恶鬼引进来了。” “如今我徒儿不是把银子给你了么,这一笔也就旧事不提了吧。我在这也留不了几日,就想回昆仑山时多带几坛三娘酿的酒。” 狄三娘讶异,“你居然回昆仑山了。” “我回去有这么奇怪么,在外游历那么多年,总有累的时候,何况如今是带了两个拖油瓶。总不可能像从前一直在外头晃荡。” 狄三娘问道,“你是了了心里的事了?” 弗恃不语。 长生端出了小菜,狄三娘嗅到了香味,放下烟杆,抓起筷子夹了一块猪肉尝过后夸道,“小姑娘倒是真人不露相,跟着你那邋邋遢遢的师父可惜了,不如留在我这吧,绝不亏待你。” 弗恃道,“你可别打我徒儿的主意。” 狄三娘道,“拿我酒馆的酒来换也不愿意?” 弗恃玩笑道,“你酒馆若是十年不做生意,酒水都只供我一个喝,或许还有商量。”他看了眼街上的热闹,问起道,“今日是什么日子?这样热闹?” 狄三娘又拿起了烟杆,面目表情道,“还能是什么日子,谷家的女儿命不好,今夜要出嫁了呗。” 长生不解,“嫁人不是喜庆的事么?”为何要说命不好,而且还是夜里出嫁?好像一般人都是白日办喜事的吧,是她孤陋寡闻么,倒是第一回听说有人在夜里成亲的。 弗恃道,“这谷家老爷莫非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嫁个女儿竟是镇上所有人都跟着布置。” 狄三娘吐了一口烟雾,“你虽说在镇里也算住过几日,但终究不过是过客,何况成日在我酒馆里喝个昏天暗地,又怎么会知道。那谷老头不过是个打铁的,无权无势。倒是生了一个女儿长得十分漂亮。才刚过十六及笄,去求亲的人就多得数也数不完。” 长生猜道,“莫非这谷姑娘是要嫁给王孙公子,所以才有着排场?” 狄三娘不以为然,“我们这也算富庶,又不是没有有钱是势的人家,吃饱了没事做,自然不会平白无故为了一个打铁的嫁女儿兴师动众的。” 弗恃夹了口小菜道,“你就别卖关子了,难道是要嫁去宫中做娘娘。” 狄三娘妖娆一笑,“确实是要嫁给龙,不过不是宫中那位,是我们这里的龙神。” 第十九章 乌龟 司马鹿鸣老气横秋的口吻,“荒谬,人怎么能嫁给神。八一中≥文网 ” 狄三娘轻佻的笑了笑,吸了口气朝着司马鹿鸣和长生两人吹去,呛得长生咳嗽连连,只得不停用手扇,狄三娘道,“你这老不正经的,怎么反而收了正经八百的弟子。” 弗恃道,“你都三十好……”狄三娘要杀人一般的眼神狠狠的瞪了过去,弗恃改口道,“又何必跟这两个孩子计较。” 狄三娘将莲蓬头形状的烟杆头反扣在桌上敲了敲,将里头的烟灰倒了出来,“我们这地方临着一条江,名叫安胥江,这镇子的名字也是因此而得来的。早些年风调雨顺,是种什么就丰收什么,镇里人人都觉得是得了兴云布雨的龙神的庇佑,大伙就凑银子在江边建了一座龙王庙。直到三年前,那一年我们这里大旱,连着整整八个月,一滴雨水都没下过,大地被晒得龟裂,连安胥江的江水都晒干了。这样下去不饿死也要渴死,当地的一个神婆就去找了一个贫苦人家的姑娘,把她嫁给了龙王,说也奇怪,三天后果真是下雨了。此后这里每年就会挑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嫁去。” 长生嘀咕道,“那龙王不是有很多妻子了。”一年一个,那算算都已经娶过两个了,现在又娶一个,那不是很快就要妻妾成群了? 狄三娘笑道,“傻姑娘,嫁龙王只是好听而已。” 司马鹿鸣冷着脸接口道,“那是祭品。” 长生惊讶道,“难道是直接把人……” 狄三娘冷笑,“是啊,就是把人当祭品,逢年过节祭祀神明也要杀鸡杀鸭,只是这里不同,是杀人而已。若是死一个人,能保全村太平,那也只能是委屈她了。何况连这里的地方官都默许了的。” 司马鹿鸣觉得狄三娘言语冷血。 狄三娘继续道,“今夜那花轿会由谷家姑娘那一直抬到龙王庙,拜过龙王问过龙王意思后,就直接沉进江里。那是她的命,嫁个贩夫走卒都比红颜薄命的好。”狄三娘耸耸肩,“我也同情她,可惜无能为力。” 长生望了一眼大街上的轿子,这就是所谓的花轿?把人往黄泉路上抬。她动了一下脚,却是踢到了某样硬物。 她掀起桌布,低头瞄了一眼。 看到一只乌龟,就巴掌大的小龟。 “老板娘。”酒馆里的厨子手里还握着菜刀就这么跑出来了,一脸是被灶火热出的大汗,急道,“今日送过来的那只要炖汤的龟不知跑哪里了。” 狄三娘闻言,站起来指着那厨子的脑门就戳,“你怎么做事的,那可是刘大人点的,他最爱喝茯苓炖龟,还不能是老龟,我让人找了很久,今日才钓上那么一只小的,正想着晚上连着那六坛状元红一块送去,你倒好,出来告诉我那龟没了!” 厨子小声嘀咕道,“那只乌龟连着那些鱼都装在竹篓里,哪知道是谁撞翻的。我又忙着看火炒菜,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狄三娘骂道,“我怎么找了你们这么一帮人来干活,一只乌龟不会跑不会飞,还不快四周围找找,或许没爬出去。” 长生看着桌下那只小龟,也不晓得是否是她看错,只觉得那小龟一双绿豆小眼正可怜兮兮的看她。 狄三娘喊了一声,“丫头。” 长生慌张的将桌布放下遮住。 三娘问,“你在看什么?底下有什么么?” 长生拼命摇头,因不擅长说谎,不敢看对方的眼。却是不知自己早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狄三娘肯定桌底下肯定有什么东西,便想要去掀桌布看个究竟。 长生一时情急,站了起来结果绊到了椅子,一时没站稳便撞到了身旁的厨子,厨子手里的刀子飞了出去插在了隔壁的桌子上,隔壁桌的客人受惊连着椅子后翻砸中了斟茶倒水的店小二的脚,店小二手里的茶壶甩了出去碎在了另外一桌上,那桌的客人吓得跳了起来后退撞在了柜台上,柜台倒了将搁在地上的几坛酒砸了个粉粹…… 一屋子的酒香,一转眼,已是一片狼藉。 连弗恃举着酒杯,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 狄三娘回头瞪了他们师徒三人,店里有客人受惊想要离去。 就见狄三娘将隔壁桌的菜刀抽了出来,流星大步挡在了门口,动作豪迈抬起右脚踩在门框上,晃着锋利的菜刀,架势十足,“我这可不是白吃白喝的地方,今儿个就算是店里失火了,也要结清了银子才能走!” 长生咽了咽口水,“师父……我是不是闯祸了?” 弗恃饮掉杯中的酒,恢复了冷静,“没事,你师弟家大业大。大不了,把你师弟押在这,写张字条,让司马山庄送银子来。” 司马鹿鸣,“……” 长生偷偷的把乌龟藏在了身后,好在三娘忙着凶神恶煞的跟客人算银子,没太注意他们,只是撂下话警告,“你们砸了我这么多东西,我没点算清楚要你们赔多少时,你们三儿一个都不许给我走。” 语毕让店小二领他们去酒馆后边的屋子,还吩咐要牢牢看紧了,尤其弗恃,怕他又是欠着债溜个无影无踪。 弗恃压根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打算留几日喝够了这里的酒再走的,一副悠悠闲闲的样子又是趁乱摸了店里的两壶酒藏在衣袖里。 店小二带她们去了后屋,三娘人虽泼辣,底下的人倒是挺和气。那店小二让他们别打什么歪主意,说屋子跟酒馆的小厨房是连着的,他们要跑的话,他肯定能看见。说完就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长生松了口气,把小乌龟搁到了桌上,乌龟的脑袋和四肢慢悠悠的从龟壳里伸了出来,在桌上慢悠悠的爬。 弗恃道,“你就为了救这么个东西,代价还真大。” 狄三娘嗜钱如命,估计又会狠狠宰一笔了,只是他可惜的不是那些身外物,是方才那柜台砸下来时压坏的那几坛酒。 弗恃把那乌龟翻了过来,看着它四脚朝天却是怎么挣扎也翻不过身。 长生把乌龟翻了回来,“师父,我能不能把它放生了。” “茯苓炖龟,不晓得什么味道。”弗恃喃着,把手指伸了过去想逗一逗,哪知那**伸了过来差点没把他手指咬了,好在弗恃反应快,他笑道,“好像听得懂人话,倒是有些灵性。罢了,反正东西都砸了,放生就放生吧。” 第二十章 放生 弗恃沉醉酒乡不再理会两个徒弟,司马鹿鸣从包袱里拿出布来擦剑。≯ 八一>中文≥ ≦长生无所事事,干脆就坐了下来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乌龟慢吞吞的爬,从桌面一角爬到另一角。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长生听到脚步声,赶紧把小乌龟藏好。店小二拿着火折子进来,帮他们把房间里的蜡烛点上。 街上传来热闹的唢呐声,挂在檐上迎亲用的纸灯笼一个一个都亮了起来,像是浮动在半空,蜿蜒的巨龙,一直往龙王庙的方向延伸而去。街上虽说是人多,却没人敢拥挤怕堵了迎亲队伍的道。 那搭好的高高花轿上,坐着穿大红嫁衣的姑娘,双手紧握显示出了她的无措,应该就是谷家的姑娘了。那姑娘小声的抽噎着,却又不敢掀开盖头来擦泪。 花轿旁边跟着的就是镇里的神婆,皱着眉道,“你是要嫁给龙王的,怎么能哭哭啼啼,一会儿龙王不欢喜了,是要降罪的。” 花轿后头有个妇人追了上来,边追边大声喊着,谷家姑娘听到了声音,终于再忍不住,掀开了头上的红布。凤冠下虽说也是好看的脸,但若是要比起来,虽说对别人评头论足的也不太好,但确实并没有姜曲长得漂亮。 甚至还不如酒馆里的狄三娘貌美,就是狄三娘美得太世故而凶悍了,而那谷家的姑娘看着十分单纯。 妇人攀住那花轿不给走,哭道,“银子我不收,我家的女儿不嫁了,她还这么年轻,你们行行好放过她吧,别送她去死。” 神婆不悦道,“什么死不死的,你们一家子怎么都这样不会说话,她现在要嫁的不是凡夫俗子,聘金你都收了,现在才要反悔?这也是你能反悔的亲事?” 神婆拉过神婆的手,苦苦哀求,“你就放过她吧,若真要有一个人死,我代她去。”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神婆将妇人的手甩开,叫来一个手下把那妇人拉走,免得阻碍了这场婚事。 长生看在眼里,听到身边的店小二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希望那谷家姑娘下辈子投到一户好人家后,爱莫能助拿着火折子走了。 “师父。”弗恃抱着酒壶,挤弄了一下鼻子没应她。长生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弗恃才是满嘴酒气的开口,“去哪里?” 长生理所当然道,“龙王庙啊。” “为什么要去那,为师有说过要去那么?” 长生想起了今日他自个儿夸自个儿的话,“可师父你不是说你除魔卫道受人敬仰么?” 弗恃反问,“你有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么?现在不是妖魔出来害人,是人要害人,你没听那狄三娘说么,连官府都默许的事,为师可不想犯众怒。” “可师父你不是古道热肠么,掌门说过修道之人要有侠义心肠,要乐于助人明辨是非,要……”她一口一句谁谁说的,教她的道法倒是没记得这样清楚,还说得一脸认真。 司马鹿鸣嘴角微微弯起,看到弗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你呀,回到山上要断绝你跟那姓姜的小子往来,跟他学得嘴巴厉害了。” 长生抿抿嘴。 弗恃毁尸灭迹的将空酒壶塞进被子里。 酒馆已是大致收拾干净了,狄三娘点着酒,正记录着今日卖出几坛,又是被打破几坛,见到他们出来,插着腰道,“不是说了老娘没跟你们算清楚账之前不许走么,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弗恃笑道,“这不是瞧见外边热闹么,我还没见过人跟神拜堂的,倒是想见识见识。” “是见识还是要开溜?” 弗恃道,“三娘就这般不信我么?好歹我也是名门正派。” 狄三娘呵呵假笑了两声,他若真怕玉虚派名誉扫地,就不会她这留下**记录,把她的酒洗劫一空。 司马鹿鸣只用了一招,就是递上了好几张银票。 狄三娘挑挑眉,把银票抢过来沾了口水点了点。其实心知肚明手里的银票抵她店里那被压坏的柜台,美酒,还那几张受损的桌椅已是足够了,只多不少。但她还是道,“我酒馆里的桌椅板凳一件件都是古董,还没算清这些银票是不是够抵我损失,就先压在这里做押金吧。别说我不讲人情,要去看就去吧。” 狄三娘拿出了算盘,拨弄了两下珠子,似突然想起什么道,“只希望一会儿那神婆掷杯时,别出什么岔子,否则若是都要拜堂了才说龙王不喜欢,那我们可就是白忙活了。” 长生他们跟着人潮走,一直走到江边。她挑了临江一处人少的地方放生,江水缓缓向东平风浪静,“下一回再见到鱼钩可别咬上去了,不然你就真要被做成汤了。” 她把乌龟放进水里,不管它是不是真听得懂人话,还是好心叮嘱了一番。 小乌龟浮在水上并未游走,长生转身,司马鹿鸣见到那小龟居然又游回了边上,踩上湿润圆滑的小石头,慢慢悠悠的跟上了长生。 “师姐。”司马鹿鸣示意她看身后。 弗恃笑道,“它这是知恩图报么。” 长生又把小龟放回了水里,道了好几次快走吧,小龟才沉下水不见了踪影。 龙王庙建得气派,光是龙面人身的神像就有九尺多高,龙角上顶着一顶礼冠,手中执着玉板。这神像据说是那神婆在梦中因缘际会见过龙王爷一面,工匠就照着神婆的描述雕的。 长生自语道,“龙王爷是穿着官服么?”神像上的袍子看着像是戏台上的戏子唱大戏演大官时的装扮。 弗恃道,“龙王承命于天,也是照着天帝指示兴云布雨,便是天庭的臣,穿着官服也没什么不对。” 神婆跪在神像前喃喃自语。 香烛前摆着两块月牙形外凸内平,一会儿要问神用的杯筊。神婆拿起杯筊在香炉上绕三圈,然后报了谷家姑娘的姓名八字。 长生抬头仰视着龙王像,心中不解,“师父,你说这江里是不是真住了龙王,如果真有神明,不是应该慈悲为怀么,为什么见到有人被沉江,也不出来制止呢?” 以前她住在阎王庙里,天天给阎王爷擦神像,每日打井水来供奉。义父生病时,她天天都求阎王爷,希望他保佑义父早日康复,可义父的病却是一日比一日重。 那时她想过神明是不是都是无情的,受着人间烟火,却都是只吃不办事的。虽说那时她和义父的环境家徒四壁,老实说她也拿不出银子买香供奉,可阎王爷也有享用她打的井水,不是拿人的手短么。 为什么就不能保佑义父。 如今这龙王爷也是,既是说这龙王庙香火鼎盛,又是镇里人人信奉龙王,或许这龙王爷也曾享用过这谷家姑娘供的香。 可现在这姑娘眼看就要被沉江了,也不见他出来显灵。 “难得见你也有脾气。”弗恃笑道,“长生,我们修道虽说是求长生,但也只能是求,求而不得的多如繁星。许多人循环于天道轮回,因果里头,而这因果不是只有佛家能说的,对你我修道之人的也适合。有的人行善,有的作恶,既是自己做的总要为自己所为负责。或许劫数难逃也是事出有因呢?若是这样就不能指责谁见死不救了,那是注定的。” 长生又问,“若真是天意?注定有着劫数,那以后我们再见不平之事,帮还是不帮?” 弗恃摸摸她的头,“你一直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丫头,像这种应该帮还是不应该帮,是不是天意的问题就不必死钻牛角尖了,钻进去了就是海枯石烂了你都想不明白。你就问问自己你想帮还是不想帮就得了。”弗恃下巴朝那谷家姑娘那努了努,“那你现在想帮还是不想帮?” 长生道,“我想帮。” 弗恃露出那不就得了么,这就是答案了的神情笑道,“知道你徐清师伯为何做了掌门么?” 长生心想掌门的位置不是一直都是前一代掌门临死时指派的么。 弗恃道,“就因为他想的太多,想得头都稀疏了,快成秃子了。我师父你师公才把掌门的位置给他。所以他道法高深,却也是无缘长生之术的。” 这脑子想东西想得多,头掉得多,这点她了。可想得多跟能不能练成长生术好像之间没什么逻辑吧。“那师父呢?师父也想成仙么?” 弗恃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司马鹿鸣,语气有些轻飘,却又像是被什么束缚,“师父对这红尘眷眷不舍,又是有私事未了,还不知这辈子能不能了。总之是注定只能是个俗人,成不了仙人。” 长生才想问他所谓私事是什么事,就听见那神婆大喊了一句,“请龙王明示。”将杯筊掷了出去。 弗恃优哉游哉的轻声道,“鹿鸣。”拿起葫芦饮酒,本来这等小事就不需做师父的出马。 司马鹿鸣念了一句咒,手指指向被抛掷到半空的杯筊画了一个圈。就见那两个杯筊,本来落地是一平一凸的,其中一个杯筊却像是搁碰到了什么一样,翻了一面,变成了两个都是凸起那面。 这入庙拜神,信众若是用掷杯来请示神明,若是杯筊掷出一阴一阳,也就是那两个半月形的杯筊落地时一平一凸,那就表示应允。 若是投出两面阳,就是两面都是平的,叫笑杯,表示所询问祈求之事,神明主意未定,需要再投再请示。 而最怕就是投出阴杯了,就是两面都是凸起那面,那就表示所求之事不答应,凶多吉少。 神婆见自己投出了阴杯,变了脸色。为表慎重,还是按照规矩打算投三次。第二次时司马鹿鸣又是照旧施了点法术,杯筊落地后会自动的变成阴杯。 神婆怕了,以往从来没出过这种状况,她又是对着神像磕头,大声的又念了一遍那谷家姑娘的八字,再掷杯筊。 司马鹿鸣还想故技重施,若是三次都投出了阴杯,想来这众目睽睽,镇里的百姓都“亲眼瞧见”龙王意思是反对这门亲事,也不敢再违逆。 杯筊翻转着飞至半空,长生紧张的盯着,却是瞧见那对杯筊往下落时,龙王像的眼睛突然闪过红光。 司马鹿鸣突然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咬牙十分吃力的模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他较劲。弗恃察觉不对,放下葫芦问道,“怎么了?” 司马鹿鸣吃力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施法。” 弗恃张望了一下四周,并未瞧出什么怪异。但那对杯筊却是却像被什么无形之力托着,在半空中一直翻转,迟迟不落下来。 神婆大喊了一声,“这是龙王爷显灵了。” 庙里的信众闻言赶紧跪拜。 弗恃对司马鹿鸣道,“不知是遭了谁的阻碍,你先收回法力。” 司马鹿鸣咬着牙道,“收不回来。” 他感觉到对方修为之高,不知是神是妖是人,总之是他之前从未遇见的厉害。虽感觉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但也不是他这方罢手就无事。 长生见到司马鹿鸣额头开始冒冷汗,自己却是不知怎么帮他,只能是干着急。 弗恃从怀里摸出五个铜钱平放在掌心,朝着司马鹿鸣手腕上拍了一下。 司马鹿鸣收回了法力同时也吐出了一大口血,弗恃道,“今日闹得这样厉害,那姑娘暂时不会有事,先回酒馆。” 狄三娘正要让店小二打烊,不知那师徒三人多晚回来,她可不会特意守门。反正弗恃功夫了得,自有办法不走正门也能滚回房间。正吩咐要把门关上,长生却是一只手伸了进来,嘴里嚷道,“先别关!” 长生转身和弗恃一左一右将司马鹿鸣扶进店里,狄三娘看到司马鹿鸣面无血色奇怪道,“怎么去的时候生龙活虎的,回来却是半死不活。” 弗恃严肃道,“我要给他疗伤,别让人打扰。” 狄三娘见弗恃这表情,知是司马鹿鸣的伤估计不怎么好处理,偶尔一次难得的好说话,“知道了,绝不会叫人扰到你们的。” 弗恃扶着司马鹿鸣回房给他治伤,长生心急的守在房外寸步不离。等了整整一夜,困了就直接靠着墙小憩一会儿,醒了再继续等。 两日就这么过去了。 三娘给她下了一碗面送来,说道,“你师父虽看着不正经,但还是有些本事的,你师弟不会有事。把面吃了就去休息吧,等你师父出来,我再去叫你,姑娘家这样靠着墙睡成何体统。” 长生接过碗筷,心头温暖道,“三娘你人真好。”虽是人凶了点,但不凶的时候很温柔。 狄三娘楞了一下,风情万种的笑道,“你是第一个说我人好的。”还说得这样真心真意,叫人觉得好像自己若是个坏人,都有点对不住她这评价一样。 “师父没说过么?” 狄三娘想了想,“他有事相求或是想偷我酒的时候倒是说过。” 长生夹起面条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其实肚子早就饿了,只是一直担心着,才没到厨房去找吃的,“师父也一定是觉得三娘是个好人,不然师弟受伤也不会带我们回来。”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们在这个镇里无处可去。”长生两三下就把面条吃完了,狄三娘拿出娟子擦了她的嘴巴,又是帮她拨了一下耳边的碎。 长生傻笑,“谢谢三娘。” 狄三娘指了另一间房,“去睡吧,你师父出来了我就让人去叫你。” 长生把空碗递给三娘,进了房。 她趴在床铺上,想着明日若是师父还不出来,那师弟的伤就真的是很棘手了,她若是如褚斑那样懂得药理,或许还能去药铺买些能治病的药材回来。她心里一直想着司马鹿鸣的伤势,所以虽是困倦却也迟迟不能入睡。 “是她么?”窗外传来孩童的声音。 “不知道。”另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 “太子说是这里头最年轻最漂亮的,这个和隔壁那个哪个比较漂亮。”那稚嫩的声音因为分不清美丑,满是浓浓的烦恼。 “不知道。” “那怎么办?若是做不好,太子以后就不许我们做他跟班了。要不两个都带回去?可隔壁有个道士在,看着不好对付。” 长生下了床,把窗户打开,墙边蹲了两个孩子,自以为十分小声没人能听得到的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长生问道,“你们是哪一家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那两个小孩抬起脸来,皮肤上布满了鳞,耳朵则是两片小小的鳍,一个额头上写着甲,一个额头上写着乙。这一看就知不是凡人,长生才要喊。其中一个孩子站起身来朝她吹了一口气,她便觉得全身软。 “被现了,怎么办?小乙?”那额头上写着甲的孩子问道。 “不知道。”那叫小乙的摇头。 小甲十分苦恼,他本来还想分清楚了这个和旁边房的那个哪一个更漂亮再动手的,“那就带走吧,两个都带走,先把这个搬出去,再引开牛鼻子道士,把另外一个带走。我是不是很聪明?”小甲问。 “聪明。”小乙道。 两个孩子爬进了房里,变出一个麻袋,一个抬手一个抬脚合力想把长生装进去,可惜力气不够,抬着长生东倒西歪跌跌撞撞,不小心把长生脑袋撞在墙上,红了一块。 努力了好几次,才把她装进了袋子里。他们挪了椅子到窗边,踩了上去,吃力的把长生举起扔出窗外。 若不是窗外种了花草,土壤是软的,她估计非摔死不可。 其实她并非是没了知觉,还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扔出窗外,拖了一段路后,似乎又被扔上了马车,她在马车里待了一会儿,好像又有一个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然后马车就把她载走了,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快的移动。 她只是不能动弹又说不出话而已。 车子也不知道是把她载到了那里,停下来后,她又听到那两个孩子在议论,小甲问,“我们一人抬一个吧,你选哪个?” 小乙木讷道,“不知道。” “那我选这个吧。”闻言,装着她的麻袋从马车上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摔得她屁股疼,那孩子估计就直接拖着她走的,好在是她和地面之间还隔着麻袋,否则非把她一层皮给磨破。 她被拖了好长的距离才终于停下,那孩子气喘吁吁,“我去叫太子,太子见我们办好了差事,一定夸我们能干。” 那叫小甲的孩子兴高采烈的跑了,过了一会儿,长生听见仿若是帘子被撩起放下的声响。小甲高兴的道,“太子爷,人在这。” “怎么有两个?”又多了一个孩童的声音,长生头疼了,她附近到底是有多少妖怪。她是什么时候无意中得罪过这些孩子么?这些孩子抓她做什么?不会是要吃吧。 麻袋被解开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她身边,因为伤重而昏睡的司马鹿鸣。长生着急他怎么也被抓来了,连唤了好几声,可惜司马鹿鸣也未醒来。 她明显已是不在酒馆了,躺在富丽堂皇的房间,角落里摆着一株很大的艳红色的珊瑚,旁边是白色的水晶珠子串成的帘子。 一个小脑袋瓜子伸了过来,头顶上梳了两个远远的鬏髻,圆咕噜的大眼眨了眨,脖子上带着一个缠着金丝镶嵌着珍珠的璎珞,十分可爱。若不是额头上长了一对小小的角,她会以为是哪一家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那男孩朝她甜甜一笑,抱住她的腰,喊道,“媳妇。” 第二十一章 媳妇 习附?长生心想莫非是要找叫习附的人么?小甲往她脸上又吹了一口气,她这才又能言语动作。≥≧ 腰上的孩子紧紧抱着她不愿松手,她只得抱着那孩子起身,“小弟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长生,不叫习附。” 男孩仰起脸蛋,很是认真执着,“你是我媳妇啊,我看过这凡间唱大戏的,被人救了都要认对方做媳妇的。” 长生听得一头雾水,却是感觉这些孩子掳她来无意害她,倒是比较担忧起司马鹿鸣了。她屁股往左挪了挪,轻拍了一下司马鹿鸣的脸,却是觉得他体温冷得吓人。 男孩扭头指责起两个跟班办事能力,真是一点也靠不住,他奶声奶气骂道,“我让你们去找我媳妇,你们掳他来做什么。” 小甲道,“太子爷说要最漂亮的那个。” 他们已经很能干了,那酒馆里还有其他人,有个道士全身是臭烘烘的酒味,有个在厨房里剁肉的胖子身上全是油烟味,另外一个瘦子一身的汗臭,还有一个女的,一靠近就闻见她身上重重的烟味。 在这么多人里,他们懂得分辨出这两个最干净不臭最漂亮已经很聪明了,谁让太子爷给的提示那么少。 长生恳求道,“能不能放我们回去,我师弟的伤太重,要赶紧找我师父给他治。” 小甲跑到司马鹿鸣左边,抬起他一只胳膊,又放手,见那胳膊无力的垂下,然后结论道,“他好像要死了。” 小乙跑到司马鹿鸣右边,也学着抬起司马鹿鸣右边的胳膊,放手,等那胳膊落地,也说道,“要死了。” 男孩见长生一脸担忧,问道,“媳妇不希望他死么?” 长生自责道,“每次遇上危险都是师弟救我,现在轮到师弟需要人帮忙了,我却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男孩见长生红了眼睛,赶紧安慰,“媳妇别哭,你不想他死,我可以救他。我二伯那里有丹药,他吃了就好了。” 男孩往空中一跳,转了个圈,便见他身上散出黄色的烟雾,等烟雾散去定睛再瞧,眼前哪里还有那小男孩的身影,已化作是一条鹿角驼头虾须蛇腹的黄龙。长生目瞪口呆,小龙龙爪勾住司马鹿鸣腰带,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趁着二伯没回来,我们拿他的丹药。” 长生呐呐道,“原来你是龙,那这里……” 小甲小乙撩开了水晶帘子。 “媳妇,快跟我走,找到了药给这凡人喂下,他就好了。”长生听得那条小龙有办法医治司马鹿鸣,赶紧跟上。 入目碧水浩浩,所处之地却是亮如白昼,现在想起才现方才在房中一根蜡烛也没点燃,却依旧能看的清楚眼前景物。原来皆是因为石壁上嵌了大小不一的珠子,那些珠子闪闪亮。 怪石,水草,还有水下虾蟹变作的丫鬟家丁。 小龙抱怨道,“这是我二伯的府邸。我二伯最是讨厌了,要不是父王上天参加酒宴,才不会将我托给二伯。我不过是拿了他一颗珠子去玩,他便说我顽劣,还嫌我哭闹,把我变作了乌龟。” 长生想起她放生后不愿走,还被弗恃调侃说是知恩图报的那只小龟,“你是酒馆那只小乌龟。” 他被变作了乌龟后,本想偷跑出去吓唬一下伯父。哪知还没游多远,肚子就饿了,又正好让它看到了吃食,咬上去才现是鱼钩。 它被人钓起,可因为二伯的法力还有一日才过,化不回原形,就被人抓去了,卖去了那酒馆差点就被人煮了。 小龙见长生终于想起,高兴的甩动尾巴。一时河水翻腾卷起,长生只觉得脚下好像地动山摇,站也站不稳。 小甲急道,“太子再晃,上头就要翻江倒浪了。” 小乙也应和道,“翻江倒浪。” 长生急忙抱住小龙的尾巴,“你叫什么名字?”若真是翻江倒浪了,上头的小镇就要遭殃了,只怕会水淹不少农田屋舍。 小龙回道,“我叫卦燎。” 长生不解,“我在水里怎么还能呼吸?” 她没有在水下呼吸自如的神通,那次在太虚历练,也是落水。虽是懂得水性能在水里憋气,但水从四面八方涌向眼耳口鼻还是不好受的。 可现在她不止呼吸顺畅,还能在水下说话,却没有一滴水灌进嘴巴和鼻子。 卦燎虽是龙,但心性与人间**岁孩童无异,笑呵呵道,“因为你是我媳妇啊。” 长生觉得这孩子未必真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或许偶然在人间看过类似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便把之当真了。 小甲得意道,“因为我和小乙帮你的。” 长生心想可能和小甲朝她吹的那口气有关。 有两条草鱼变作的护院经过,卦燎赶紧带他们躲到假山后头去,就怕被现了。“我二伯睚眦非常小气,又是憎恶凡人,绝不能让他知道了,不然他肯定一口把媳妇你们吞进肚子里。” 长生闻言打了个寒颤,她只听过凶兽吃人,“龙也会吃人么?” 卦燎说道,“我当然不吃人,人有什么好吃,可我二伯会。听我父王说天上曾有个星君下凡应劫,要助凡间一位帝王成就功业。那位星君下凡后找了我八位叔伯来帮忙,说是成就功业后便让我叔伯们回去。结果那帝王言而无信,做了凡人的皇帝后想骗我六叔去驮功德碑想把他留在凡间。我二伯生气就把那凡人吃了。结果他就被贬到安胥江来了。” 卦燎带着她到了水中一处洞府,外头有一条鱼持着鱼叉在看守。卦燎朝着小甲小乙使了眼色,小甲便出去把那条鱼引了过来。 小乙搬起一块石头爬上了假山,等那条鱼游了过来,便直接扔了下去,把那鱼砸得翻了白肚皮。 小甲顽皮的笑了,拿起鱼叉跟小乙守在外头,若是有什么动静好通风报信。 卦燎游进洞里,把司马鹿鸣扔到了地上,龙身一个翻转,又变回了男孩模样,开始翻箱倒柜。 “媳妇,快找一瓶蓝色的瓶子。那是我父王寿辰时天上的星君给的,我父王为了让二伯愿意照顾我,又把药转送给了二伯。” 洞府中放了许多箱子,长生只得一个一个打开在里头翻找,卦燎告诉她这里放的都是天上地下与他二伯睚眦交好的各路仙人所赠的奇珍,和睚眦让手下去各处搜罗的异宝。 当她开到第三个箱子时,里头只放了一面圆形的铜镜。 长生不知为何心头涌起熟悉,不由自主中了邪一般的拿了起来端详。 镜面很薄,却是模模糊糊,长生抚过镜面,现镜子并未蒙尘,看不清楚镜中的映像可能只是铜镜本身的问题。 那面镜子丝毫没有焊接的痕迹,样式十分普通,不似她所见的那种给姑娘家使用的那种雕花刻凤,当触及到中心,镜子突然出清脆的绽裂声响。长生以为是这镜子哪里裂开,就怕这东西毁于她手,急忙翻看。 卦燎听到声音,好奇的跑过来瞧她手里拿了什么。见是一面自己也未见过的镜子,一时也道不出来历。 “定是天上哪个仙女姐姐给二伯的。”卦燎嘻嘻偷笑,以为是抓到二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把镜子抢了过来。 长生道,“这镜子好像裂开了,你小心,别割伤了手。” “裂了?”卦燎举起镜子检查,镜面本混沌却又不知为何到了卦燎手上变得澄莹洞彻。“哪里裂了?” 铜镜中映照出一条小龙在挤眉弄眼,卦燎故意嘟起嘴鼓起腮帮子,镜里的龙也跟嘟嘴鼓脸。他扯了扯自己的圆脸,明明已经变成人形了,可镜子照出来的却是他的本体。 “媳妇,这镜子好好玩。” 卦燎把镜子对准长生,镜中映像一转,这次照出的一个女子,睁着清灵而空幽的眸子似乎在透过镜子与长生相互对看一般的神奇。 长生心绪不宁,往左挪一下,镜里的女子也往左一分,她往右,镜里的女子也跟着往右。她抚着自己的脸,“这是……谁?” 卦燎的小脑袋凑了过来,镜子里又多出一张可爱的龙脸。她无法形容镜中女子的相貌,似乎看久了能想起什么,但她心里排斥,便把镜子盖住,放回了箱子里。 卦燎玩心大起,“我还没玩够呢。” 长生继续找药,当打开下一个箱子终于找到卦燎说的蓝色瓶子,卦燎拍手道,“快给木头脸吃一颗。”卦燎不司马鹿鸣姓名,只见过他在酒馆时总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像木头,便称呼做木头脸。 长生知这时不该笑的,但又想起姜曲称呼司马鹿鸣做冰块,冰块、木头,她还是笑了。 长生倒了一颗仙丹出来,喂给司马鹿鸣,仙丹入口则化,果真见司马鹿鸣面色好了许多。 “我就说有效吧。”卦燎得意洋洋,等着他媳妇夸他本事。就听见外头小甲喊了一声二龙王。卦燎嚷了一声,“不好,定是我二伯。” 长生慌了。 这洞府的出口入口是同一个,卦燎的二伯若是已在外头,他们出去定是撞个正着。长生扫了一眼洞府,看是否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和司马鹿鸣藏身。 卦燎也急,要是让二伯知道他带人来拿了他的仙丹,一定会打他屁股。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聪明伶俐的指着墙角一个巨大的大蚌,“这是年前时南海送来的,里头放了一颗好大的珍珠,我们把珍珠取出来,再躲进去。” 卦燎和长生合力把大蚌打开,把里头的珍珠拿了出去,随便塞进一个箱子,卦燎化龙将司马鹿鸣扔进蚌里,然后再跟长生也钻进去。 大蚌自动合上,那蚌虽大,可同时容纳他们三个也变得狭窄了,翻身都翻不了。卦燎抱着长生的腰,蹭着,和他媳妇一起他就开心,便不再想着被抓到会打屁股这等后果,反而像是玩躲猫猫一样高兴。 卦燎从怀里拿出珠子,顿时把大蚌里头照得明亮。司马鹿鸣突然醒,这仙界的东西还真是厉害,才服用片刻,司马鹿鸣的伤就已全好。 卦燎扭头瞄他一眼,司马鹿鸣看到他头上那对醒目的龙角,还没意识到如今的处境,他的剑是扔在了酒馆里了,司马鹿鸣下意识想拔剑,结果手却是打在蚌壳上。 他现自己被关在蚌里,想伸手推,长生左手摁住他的手,右手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卦燎对司马鹿鸣做了个鬼脸,好在不知司马鹿鸣刚是想拔尖擒他,否则非闹起来。 外头传来吼声,即便是隔着大蚌。长生依然觉得吼声大得震耳。 “你们两个在这,卦燎定也在这。” 小甲小乙是被逮住了,睚眦进到洞里没看到侄儿,生气的逼问小甲小乙卦燎躲在哪。小甲小乙倒是讲义气,虽是害怕睚眦生气,却也只道不知。 “那臭小子,上一次偷了我的东珠来玩,我说过他再敢踏进这里半步,我就断了他的龙尾。他还真是一点也不怕。” 睚眦暴跳如雷,肯定侄儿是溜进来过,不知又是拿了他什么宝贝去玩。便瞪着帮着卦燎捣乱的小甲小乙,小甲小乙脖子一缩,变回两条小鱼,摇着尾巴快快游走。 睚眦正打算将这两条小鱼擒住,身边人却道,“还是等到你我的事了了,再处理你的中家事吧。” 长生怔住,只因为听到了奚子虚的声音。 睚眦道,“你还真是有胆量,如今上天下地,哪一处不在缉拿你,你却还敢大摇大摆跑来我这跟我说什么交易。你就不怕我抓了你到天庭领功。” “你若与他们是一路的,也不会被贬来这里,一待就是六百年。若不是你父王兄弟为你求饶,只怕是要销去仙籍,打入轮回。” 睚眦愤愤不平,“我不过是吃了一个不守信用的凡人,何错之有!天帝不公,竟是此事罚我,我不服,他又用千年寒铁的锁链锁我双足,此后不许我再腾云驾雾踏足天庭。” 奚子虚笑道,“难怪凡人都说睚眦必报,为这事只怕你已足足记恨了六百年吧。” 睚眦并不掩饰,他的确是记恨天帝将他贬来这小小的安胥江来,“听闻你盗了地府的通明宝镜,如今又来跟我讨要银镰古镜,这两面镜子乃是不周山上同一块铜石打磨而成,一面能观六道众生来世,一面能观前生。你要来做什么?” 奚子虚道,“这个就不必你管了。总之我打开你足上铁索,让你不必再受束缚,你把银镰镜给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第二十二章 倾盆大雨 睚眦道,“为何不愿,我留那镜子也无用处,何不用来换取自由。 等铁链解开,我爱上天入地那就上天入地,再无谁能拦我。” “我看你是要离开此地,去找当年骗你兄弟驮功德碑那人的子孙后代报仇吧。” “我不管你闲事你也莫理我闲事。” 睚眦从箱子里拿出铜镜,扔给奚子虚。奚子虚将铜镜收入囊中。也言而有信的拿出宝剑帮睚眦断了足上铁链。 睚眦见束缚他六百年的铁链已断,仰天便是一声龙吟。化作巨龙甩尾而去,迫不及待要离开江底腾云驾雾。 奚子虚笑道,“真是得意忘形了,把我留在此处也不怕我顺手牵羊。”他走到墙边把大蚌打开。 长生得见故人,一时感触,“少爷。” 奚子虚扫过蚌里两人一龙,最后视线落在长生身上,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只是道,“一进来就闻到一股人味,几年不见,居然还像从前一样的笨。还不快走,等他回来把你当做点心么。” 长生赶紧从大蚌里出来,司马鹿米目不转睛的盯着奚子虚,曾经就觉得此人不普通,方才听他与睚眦对话,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也有可能不是人。 奚子虚眼角一挑,言语挑衅,“在龙王庙里受的伤才好,又想不自量力了么。”长生晓得并非是他把司马鹿鸣当对手了,而是他那语气说话的调调天生如此。他说她没变,其实他也没变。 司马鹿鸣寒着脸道,“是你伤了我的?” 奚子虚轻蔑道,“我是要看那臭道士修为如何,要是想伤你,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 司马鹿鸣皱眉,克制不住握拳想要动手,长生知司马鹿鸣再厉害,即便是有宝剑在手也打不过奚子虚,何况他现在还没武器在身。 她赶紧抱住司马鹿鸣的手臂,司马鹿鸣看了她一眼,好在最终没打起来。 卦燎见奚子虚一副凡间文弱书生白净秀气的样子,颇为气势的插腰威胁道,“你若是敢告诉我二伯我的行踪,我就一口把你脑袋咬掉。”卦燎把司马鹿鸣的手拿开,拉起长生,他才不许他媳妇和别人太过亲近,“媳妇快走,等我二伯回来就走不了了。” 长生问道,“少爷,你如今住在哪里?”等她下回再能下山,或许可以去探望。 奚子虚漠然道,“道不同,你去不了的地方。” 长生心里失落,被卦燎拉着跑了。 卦燎回到房里,见到在等他们的小甲小乙,说道,“你们别留在这了,免得被二伯抓到吃了你们,你们回东海去吧。” 小甲道,“太子爷不跟我们回去么?” 卦燎道,“我要跟着我媳妇走。” 长生诧异,“你要跟着我?” 卦燎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扁着嘴巴可道,“媳妇不想我跟着你么,媳妇不喜欢卦燎么?卦燎若是被二伯抓到会很可怜,他这次一定又把卦燎变成乌龟的。” 司马鹿鸣想说,他们是要回昆仑山的,未问过掌门,就带回龙族的孩子,不太妥当。长生却因怕卦燎哭,一时心软匆匆答应了,“那就跟我回去吧。” 司马鹿鸣见长生已是答应,不好再说什么。 卦燎得逞,他知凡间的孩童撒娇时都用这表情,嘻嘻笑道,“以后谁欺负媳妇,我就揍谁。媳妇是我的,媳妇去哪我就去哪。”他随手抓了几件喜欢的玩具,都是之前他父王将他送过来时,他从家中带来的。他对小甲小乙道,“你们修为不够,不能长久离水,快回东海吧,等我爹回去了,你就告诉他我有媳妇了。” 小甲嘟着嘴,太子明明说过帮他把媳妇掳来,就让他们两个跟着的,如今跟着媳妇跑了,就要把他们两个撇开了。 小甲心里抱怨,却又不敢说出口,只能跟着小乙游走。 卦燎带着长生和司马鹿鸣离开江底,原来睚眦的府邸出口与龙王庙是相连着的。他们跳下神台,便是外头天降倾盆大雨。天上停着黑压压的乌云,不知是否是云中夹闪电,天上闪过金光,“是我二伯在降雨。” 司马鹿鸣看着卦燎头上的龙角,道,“这个不能被人瞧见。” 卦燎问道,“为什么?”他的龙角是最好看了,他父王说见过这么多龙,都没有哪条龙的龙角像他这么好看的。 长生道,“若是被瞧见了会把你抓去的。” 既是媳妇这样说了,卦燎外头想了想,手指在龙角上摁了摁,把龙角缩小藏进了头里。 他们赶回酒馆,狄三娘见他们回来,赶紧叫店小二去喊弗恃。 “你们是去哪了,也不留个口信什么的,可知你们师父为了找你们是急疯了,疯到连酒都没喝。还不许我做生意,非要我店里的伙计出去帮着找人。” 长生不好意思道,“麻烦三娘了。” 三娘见她浑身湿透,让厨子去烧热水,自己去找了干净的布帮她裹上。又见司马鹿鸣身上的伤全好了,才要问他们是否有一番什么奇遇。 弗恃走了出来,还是边走边骂,“臭小子臭丫头。”弗恃见两个徒儿平安无事,司马鹿鸣气血畅顺面色红润。往两个徒弟的脑门惩罚式的狠狠弹了一下。“一晚上溜达去哪了!” 卦燎跳上桌子,瞪着弗恃张牙舞爪道,“做什么打我媳妇!” 狄三娘瞧见卦燎脖子上的大珍珠,两眼放光,又听见他童言无忌。好笑道,“哪家的孩子,还没我店里的桌子高,张口就喊人媳妇。” 卦燎见被人轻瞧了,很是恼火,“她就是我媳妇,关你这老太婆什么事。” 狄三娘眼角抽了抽,笑得不太自然了,“你叫谁老太婆呢。” 长生就怕三娘的火爆脾气作,赶紧把卦燎抱起。“三娘,他还不懂事,随口胡说的,三娘不要介怀。” 卦燎圈住长生的脖子,欢喜的把脑袋搁在长生的肩膀上。弗恃眯起眼打量起卦燎半响,笑着对狄三娘道,“我劝你若想继续做生意,还是别惹怒这孩子。” 狄三娘不以为然,“怎么,莫非是哪一家王孙公子的儿子,我招惹不起。” 弗恃笑而不语,“淋了雨,还不去换下衣服。” 卦燎第一次住凡人的屋子,好奇的在屋里蹦蹦跳跳。长生洗过热水澡,换下湿衣服,这才记起卦燎的衣服也湿了。她拿了自己的干衣服想先给他换上,卦燎道不用了,摇了摇屁股,身上散出热气,一下就把自己的衣服烘干了。 长生道,“玉虚派也有门法术,能把湿了的衣服一下子变干,可惜我学艺不精。” 弗恃总跟她说有的事急不得,但每回总是需要别人照顾,她希望自己的法术多少精进点,已不求能出人头地光大门楣,但至少关键时能不必拖累别人。 卦燎挺起小男子汉的胸膛道,“没关系,媳妇不会法术,我会法术就好。” 长生听到他的安慰,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拉过他胖乎乎的小手道,“能不能叫我姐姐,别叫我媳妇。”这感觉像是除了褚斑,她又多了一个弟弟。 卦燎道,“为什么呀,我喜欢叫你媳妇。” “你还小,不懂媳妇是什么意思。”虽说他这样喊,别人未必当真,了不起也就跟三娘一样一笑置之,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纠正他。 卦燎问道,“那媳妇是什么意思?” “……” “你真的不喜欢我喊你媳妇么?”眼儿泪汪汪的。 长生口拙,“不是。” 卦燎破涕为笑,“那我还喊你媳妇。” 长生叹气,她输了。 卦燎扯过被子呵呵笑着将自己裹起来,活像条毛毛虫,觉得这样好玩,“师姐。”他听到司马鹿鸣的声音后又从被子里钻出来,。 长生去开门,司马鹿鸣身后已背回了剑,估计回到酒馆第一件事不是换衣服而是找他的佩剑了。 他神情有些严肃,长生还以为他要来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哪知却是来道谢的,“我来多谢师姐,若不是师姐,我的伤好不了这么快。” 长生笑道,“该多谢的是卦燎。” 卦燎朝司马鹿鸣吐了吐舌头,他不喜欢木头脸。“要不是媳妇,我才不帮他。我父王说仙丹不是凡夫俗子随便能吃的,不过若是我媳妇想吃,多少都行。” 长生关心道,“师父看过了么,伤是真的全好了吧?” 司马鹿鸣摊开手掌,凝神运气,掌中出紫色的光。 长生为他高兴,知本门弟子修为是可以通过运气时手上散出的光亮颜色来评断高低,光的颜色越深,修为越高。司马鹿鸣未受伤之前,运气时手上出的光亮是淡蓝的,这样的年纪已有如此修为已是本门佼佼者了,如今变成了紫色,是更上一层楼。 可见是因祸得福,非但伤全好了,还因吃了仙丹长了修为。 司马鹿鸣停止运气,问道,“奚子虚是人么?” 他以为她曾做过奚子虚的丫鬟,多少知道他的事情,但她真的是一无所知,长生道,“我不知道。” 她想奚子虚可能也不想她知道得太多,而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跟着奚子虚时,奚子虚没伤害过她。 司马鹿鸣知她不擅说谎,说不知是真不知了,也就不再追问了。 卦燎既是要跟着她回昆仑山,她心想也总要告诉师父一声。起初还有些担心弗恃若是不同意,她这笨嘴笨舌能否说服他。 结果还真是白担心了,弗恃听她说完,只道,“你若执意带着他上山,他就是你的责任,我看他性子顽劣,回到山上说不准四处闯祸,你可就要负责了。你想清楚了么。” 卦燎听到弗恃这般说他,气的上前去扯弗恃的头,“我才不会闯祸呢,我父王说我最乖了。” 长生赶紧把卦燎抱起,就怕弗恃的头给他扯没了,本来就已经不像道士了,再没了头,被误认成和尚怎么办。她承诺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弗恃抚了抚他可怜的头,打了个酒咳,“那就带着上山吧。” 卦燎高兴的拍手,又问长生,“媳妇,我们什么时候走?”其实是他在这个镇子已经是呆腻了。 “你不用再回你二伯府中留个口信么?”卦燎只是叫小甲小乙带口信,说是跟着她走了,可她姓什么名什么,住在何处,小甲小乙应是不知,到时想找他也不晓得去哪里找,不是叫他爹娘担忧么。“或者回去告诉你爹娘一声。” 卦燎道,“我父王上天了,得去七日。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等他回来要找我自然有法子能找得着的。”卦燎迫不及待的又问,“媳妇,我们什么时候走?” 长生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至少要等雨停了再说。” 她话是这么说,但这倾盆大雨却不见有转小的趋势,安胥镇地势偏低,第二日酒馆就淹水了。水淹过了脚踝,三娘气得一整日都在骂,“什么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 酒馆没客人临门,三娘关了店赶紧使唤伙计还包括他们师徒三日赶紧帮她把酒搬到高一点的地方存放。 最高兴的莫过卦燎,说等水再淹高些,就能游水了,不用到处用走的那么辛苦。长生听到他这话赶紧把他嘴捂上,就怕被三娘听了去,要飙。 街上闹哄哄的。 狄三娘心里正烦,听到那雨声加嘈杂声是更烦,走到窗边大嗓门的骂道,“吵什么啊,吵得叫人不得安宁。” 街上那群人中,有一个是酒馆的常客,撑着伞跑过来道,“三娘莫怪,我们这正是要去谷家。” 狄三娘道,“这么多人去谷家?不是说龙王不喜欢那丫头,不必那丫头嫁了么,莫非你们又改主意了?” “实在是这雨下的异常,我们去问过神婆,她说只因上一次谷家说了亵渎龙王爷的话,龙王怒现在是施雨降罪。如今只有把她沉江来消龙王的怒气,否则这个镇子怕是要被大雨淹没,这次关系到镇子存亡,你也一块去吧。” 狄三娘讽刺道,“我这吃饭的家伙都不用理了,酒也不用搬了,就泡水里,去帮你们把她装进麻袋,扔进江里。把她沉了,雨还是不停怎么办!到时酒被水淹了,你们帮我把所有的酒买回去么!” 三娘的泼辣镇里人人都知,那人见三娘心情不怎么痛快,不敢招惹,赶紧溜了。 第二十三章 酒 弗恃道了一句,“三娘,借伞一用。八≥>一中文≯ ”便把酒坛搁回地上,取了柜台上的伞出了酒馆。长生和司马鹿鸣也跟着把酒坛搁下,长生不好意思的朝着狄三娘笑了笑,三娘大骂他们师徒三人赖在酒馆白吃白喝,现在叫他们帮忙还溜了一个个没良心,却也没拦着不许他们走。 雨势是在是太大,即便是撑了伞,雨水还是打斜着往伞里飘,没一会长生便成了落汤鸡从头湿到脚了,干脆连伞都不撑了。 他们赶到谷家时,镇民已经将谷家母女带走了。长生他们只好又往安胥江赶去。那神婆穿着蓑衣,对着江面喊话,“那日出言不逊的那对母女今日已带来,请龙王爷息怒。” 镇民将那谷家母女手脚绑了,母女两人哭得凄厉。 弗恃挤开了人群,知这些人不过受那神婆蛊惑,他拦下那要将那两母女沉江的人,扭头对那神婆道,“把她们放了,这雨与她们母女没有关系。” 神婆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来阻拦,难道不知这是对龙王爷不敬么!” 弗恃道,“我是修道之人,见到草菅人命的事不得不管,你们造杀孽,却是将这笔账归到神仙的头上,这才是不敬。” 人群里有人道,“我认得他,死赖在狄三娘酒馆里骗酒的那个假道士。” 长生赶紧帮弗恃澄清,“不是的,他是真道士。”只是人靠衣装,师父这外表太过不羁,不怎么合格是了。“我们是昆仑山玉虚派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三娘的。” 神婆道,“那视财如命不三不四的女人说的话能信么。” 司马鹿鸣冷声道,“那你就能信了么,你当真见过龙王?不过是骗这些人无知罢了。淹了水就说是天谴,如果沉了她们母女,雨还不停是否要将你也一块沉了。” 神婆气道,“三年前要不是我,这里早就是寸草不生了。你们说是昆仑山来的,既是修仙练道的,总会法术,你若有本事叫这雨停下,我就信你。” 司马鹿鸣道,“冥顽不灵。” 神婆道,“把她们母女扔进江里,谁再阻拦,就把谁一块扔进去祭龙神。” 弗恃对司马鹿鸣低声道,“这些人手无寸铁,别下手太重。”话语间已是示意是在说不通,就抢。 这时江面突然一个大浪,将靠近江边的镇民卷了进去,包括那神婆。没被江水卷去的人见状惊慌失措的逃命,逃得飞快,一霎江边再无人影。 卦燎道,“不好,是我二伯在兴风作浪。” 卦燎化作了龙形,咬住起长生的领子,把她抛到了他的背上。免得长生被江浪吞去。卦燎一飞冲天,长生只能抓着他两只龙角,往下一看,居然离了江面几十尺高。 弗恃和司马鹿鸣御剑救人,她居高临下,看到江里还有不少人在呼救。刚想叫卦燎去帮人,乌云密布中传来龙吟。 卦燎急忙想躲,却见睚眦真身拨云而出,足足是卦燎五六倍大的巨龙,伸出龙爪将卦燎钳制住,宛如抓住一条小虫一般。 卦燎耷拉着脑袋,怕道,“二伯。” 睚眦不悦道,“你的身份何等的尊贵,怎么能如凡间的牛马当人坐骑。” 卦燎道,“她是我媳妇,有什么关系。” 睚眦斥道,“荒唐,龙怎么能娶凡间的女子。” 卦燎反驳,“那些凡人还不是给你娶了媳妇。” 睚眦怒,朝着卦燎吼了一声,一时兴起大风吹得长生睁不开眼,“那是他们愚蠢贪婪,扔这些女子下来求我施雨。” 长生吞了吞口水,鼓了勇气道,“人之中也分好坏,怎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呢。你既有施雨的本事,不是该造福一方么,怎反倒在江中为祸。” 睚眦轻蔑道,“我在这里困了那么久,就算是兴雨淹了此处也不解恨。区区凡人也敢教训我么。” 睚眦将长生抓住,卦燎怕睚眦要伤长生,朝睚眦龙爪上狠狠抓了一下,两条龙盘旋相斗,可惜大小悬殊,最后睚眦还是一掌将卦燎拍飞。 “长生!”弗恃摸出袖中一把铜钱撒了出去,只是都落在坚硬的龙鳞上,不痛不痒。 司马鹿鸣御剑要搭救,在睚眦眼中,他却是渺小如苍蝇,一个甩尾,就将他打回了江边。 睚眦摁着长生入水,不知是否是小甲对她施的法术还有效,她进了水中倒也不难受。 睚眦张口似要将她吞进肚子,长生闭眼不敢瞧,若是一会儿睚眦第一口时没将她咬死,那不是很疼。 睚眦停了动作,凝着她说道,“怪了,你虽是有血有肉,却不似是凡胎。”睚眦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到了眼前,瞧个仔细。“谁人对你施了禁术?” 长生不知他在说什么,挣扎了一下却是现没用。 卦燎游进水里,朝着睚眦尾巴咬了一口,趁着睚眦吃疼,抢回了长生游回江上。卦燎一回到了地上就变回了孩子,刚才被睚眦拍中的脸肿起,他坐在地上踢着腿哭闹道,“我讨厌二伯,我要拿光他的珠子,让他府里没有珠子照明,黑漆漆的。” 长生抱起卦燎,给他揉脸。 弗恃问卦燎道,“睚眦可有什么喜好?” 卦燎抽噎道,“记恨算不算?我父王说二伯小气,八百年前的事都能记很久。” “……,还有么?” 卦燎哭着道,“他喜欢吃人。” 弗恃道,“除了吃人,没其他喜欢的?” “对了,他还喜欢喝酒,跟你一样臭。”卦燎捏着鼻子说着。 弗恃纠正道,“这是酒香。”弗恃解下葫芦,不舍的看了一眼,可惜道,“积了这么多年的酒,只能是浪费了。” 他将葫芦里的酒倒进了江里,却是如何倒也倒不完一般源源不断,安胥江江水开始飘出酒香。卦燎看得目不转睛,连哭也忘了,奇怪那葫芦这么小,怎么能装这么多酒。 风雨渐渐变小,天上厚重的乌云似乎也开始变薄,依稀能透出些阳光。一条巨龙从江中腾起,却是周体通红,左摇右晃的往东边飞走了。 卦燎问道,“我二伯怎么了?” “醉了,只是到底是凡间的酒,不知能醉多久。”弗恃哭丧着脸,把葫芦倒过来,晃了晃,倒是还剩下一滴,弗恃不想浪费,赶紧将这珍贵的一滴给喝了。“真是亏大了。” 司马鹿鸣道,“要是睚眦酒醒后,又回来这里作恶怎么办?” 弗恃摆摆手,摁着胸口道,“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头疼,为师现在心如刀绞。本想着日后为师死了,让你们找一处凹地,把酒倒进去再把为师的尸扔进去,死也要死在酒里,如今棺材本没了。” 卦燎嘻嘻偷笑,小短腿一蹬跳起抢了弗恃的葫芦去,“我要拿去装沙子,装满了拿去倒到九叔的府邸,把九叔的府邸埋了。” “这可不是你的玩具。”弗恃喊着,晓得卦燎就听长生的话,赶紧对长生道,“快,可别让他真拿我的葫芦装了沙子。” 三师徒赶紧追了上去。 弗恃和司马鹿鸣虽是极力救助落水的人,但还是有些救不了淹死在安胥江里的,那神婆就是其中一个。三娘听得那神婆曾是当众骂她不三不四,知那神婆死了,眉飞色舞毫不掩饰的鼓掌叫好,说神婆死得好,死得活该。 弗恃嘀咕道,“真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弗恃救下了谷家母女,谷家一家子登门道谢。谷家也是穷苦人家,没什么能报答的,谷父送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卦燎贪玩往那东西上敲打了一下,竟听到那东西荡起像是敲击钟铣那样沉重浑浊的窒塞声。 弗恃注视着那东西,谷父如实相告,“我是个打铁的,时常出外去寻适合铸剑的铁石。这是我无意间在一个林子里捡的,虽是毫不起眼,可这些年来我见过的铁石不上成千也有数百,我觉得这石头并不普通。曾想把它凿开,无奈这东西太硬,断了我不少刀剑却是分毫不损。” 弗恃道,“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刀剑是凿不开的,要用火熔,还不能是凡火,得用天火。” 狄三娘在一旁插嘴道,“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天火等于天灾,若真是降下天灾,逃命还来不及,哪还有人命都不要去收集天火,用天火熔,哪这么容易。” 狄三娘瞄了一样那东西,黑得像是木炭,不像值钱的样子。 “所以这东西的价值可非一般金银能衡量,真是要赠给我么?”弗恃也不说那些客套的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话,反正一般人得了也是得无所用的,拿它来垫桌子,还嫌这石头凹凸不平。他只问谷父是否想清楚了。 谷父道,“道长既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定也知道用法。与其放在我家中暴殄天物,不如赠给道长。” “那就多谢了。”弗恃让司马鹿鸣收下。 谷父欲言又止,谷母撞了丈夫一下,有些话还是要一家之主开口才显郑重。 狄三娘笑了,同时也不忘做生意,“看来不止是来道谢,要不要我上壶好酒,让你们慢慢聊?” 谷父看向司马鹿鸣道,“道长除魔卫道让人钦佩,又是救了我们全镇的人。这位公子既是你的弟子,人品本领想来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不知家中是否有婚配了?” 谷家的姑娘娇羞的低了头。 狄三娘直白道,“招不成龙王爷做女婿,如今想给你女儿招个凡夫俗子么。” 谷母道,“三娘莫要取笑,道长师徒对我们一家恩同再造,我家女儿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我自夸,也是蕙质兰心的姑娘。公子若是不嫌弃,让她跟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是可以的。” “端茶递水要你家女儿干什么,我店里的店小二也能做。”狄三娘看着司马鹿鸣,嘴里啧啧调侃道,“我就说你这张脸太俊俏,最是容易招来桃花债了。” 这谷家的姑娘才见过他几面,就想嫁给他了。 弗恃推脱道,“这种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父母还在,我不过是他师父,做不了主,还是问他自己吧。” 司马鹿鸣拒绝道,“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谷母问道,“公子莫非是嫌弃我家的女儿?” “谷家姑娘也是个美人儿,你想也不想就推了亲事,不怕后悔?还是心理有其他想法?”狄三娘有意无意的瞄了长生一眼,可惜长生没瞧见,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司马鹿鸣道,“我只想专心问道。” 谷家闻言虽是失望,却也不再强求。 夜里闷热,长生本想打水洗个脸,却是魂不守舍,木盆里的水早就装满了,她还是继续倒水,水都溢出来了也没现。 狄三娘用烟杆敲了敲她肩膀,玩笑道,“你要浇自己鞋子么。”长生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眼自己绣鞋,果然是湿了。三娘问,“你有心事。” 长生轻声道,“没有啊。” 狄三娘捏着她下巴,教她道,“下一回再说谎时,记得要看着对方的眼睛面不改色,别总是不敢看人,这样谁都骗不过。什么事不能说的,很难开口?” 她不是想说谎,只是不想自己的事烦到别人,长生抿了抿嘴,“三娘,你知道什么叫禁术么?”她听不明白,可这话又是在脑子里萦绕不去。 狄三娘道,“我对道术一窍不通,这点你得问你师父。”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或许只是睚眦胡说的,也或许是他看错。 她虽不懂什么禁术,但听名字,只觉得不是什么正派的法术,无缘无故人对普通人施法术做什么,定是胡说的。她心里这么想着,便决定不再想此事了。 “你和鹿鸣不见时,你师父跟了疯似的四处找你们。我看得出你们名义上是师徒,他却是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了。你呀,总想着不给人添麻烦,或许你师父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呢。” 三娘一语道破她的性子,这孩子人看着傻乎乎的,却是懂事过头了。 长生笑道,“三娘喜欢师父么?”三娘的语气让她想起在田家村喜欢义父的那位村尾大婶。 第二十四章 紫金网 狄三娘吸了口烟,姿态妖娆的吐出了白烟,不以为意的看着她笑道,“我又不是瞎了,怎么会喜欢一个邋邋遢遢,没个人样的臭道士。八一≥小说网 > ” 长生憨笑道,“三娘说说谎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你在说谎么?” 狄三娘重重的捏了她的脸,答非所问,“他说他不收徒,可收了徒有收了徒的好,至少不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找不回的人身上。” 长生问道,“师父要找人么?”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他来我这除了喝酒,还希望我给他打听消息。我这里是酒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来,最方便打听了。至于他要找什么人,这是你们门派的事,我不方便多说,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第二日弗恃又厚着脸皮在临走前向狄三娘讨了酒,三娘自然不愿白给,从司马鹿鸣坑了银子,用比之前高了一倍的价格卖了出去。在她看来富家子弟来她酒馆,那是千载难逢宰客的机会,不宰白不宰。 司马鹿鸣倒也不在乎那点钱,掏出银票给她。三娘笑容满面的数着,头也不抬道,“我会帮你留意的,若有消息,会让人给你捎去口信。”她停顿了一下,问道,“其实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弗恃没答,店小二给他打好了酒,他接过葫芦倒是潇洒的道了一句,“走了。”便转身离开。 长生回头看了三娘一眼,见她虽是没有抬头瞧他们离开,但点银子的动作却停下了。 “师父,你要找谁呀?”长生问道。 弗恃晃了晃他的葫芦,听着里头的酒水晃动的声音似乎十分满足。他灌了口酒,闭眼似乎在回味着酒味。久久后才说道,“你们师伯。” 司马鹿鸣微微诧异,“师公座下不是只收了五个弟子么?” 弗恃怅然若失道,“我师父共收了六个徒弟,只是有一个已经被逐出师门不知所踪。” 长生很想问那位被逐出师门的师伯是犯了什么事?玉虚派虽是规矩森严,尤其还是不怎么通情达理的慎灵师伯执掌戒律,但应该也不会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人逐出师门吧。 长生瞟了弗恃一眼,感觉到这事对弗恃似乎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想问却不敢问了。 卦燎拉着长生的手问道,“媳妇,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呀?” 长生想不出来,她在山上每日都是做饭练功洗衣服念道经,但这些对卦燎来说应该不能称之为玩吧。弗恃代长生答道,“上了山后就得日日练功,从早上练到晚上,再从晚上练到早上。” 卦燎哼了一声,撇过头说道,“我才不练呢,我又不是你弟子。” 弗恃又道,“山上有个比你二伯还凶的老太婆,专教训你这种不听话的。到时你不守规矩,一定会被她摁住来打,打到你求饶。” 长生忍不住笑,知道他指的是慎灵,卦燎道,“她要是敢凶我,我就咬她。媳妇别怕,那老太婆要是凶你,我也咬她。” 弗恃笑道,“她是玉虚派里的女恶霸,等你咬了她,就轮到你来做恶霸。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师父……”他不是曾说过卦燎上了山就是她的责任,要她好好照顾么,怎么现在反倒像是在煽动这孩子找慎灵师伯麻烦,巴不得慎灵师伯被整得灰头土脸。 弗恃哈哈大笑,将葫芦一抛,坐上葫芦走了…… 他们回到昆仑山时已是丑时了,弗恃伸了个懒腰,回房睡了。 长生拉着卦燎回房,将柜子床铺收拾了一下,腾出一半的地方给卦燎用。卦燎乐呵呵的屁颠屁颠的去挪了椅子到柜子前,垫着脚将他包袱里所有的宝贝,也就是他的玩具都放进柜子里。 长生打了水来帮卦燎擦了手擦了脸,说道,“太晚了,明日再烧水给你洗澡。睡吧。” 卦燎不愿了,咬了会儿手指,说道,“我不想睡,媳妇陪我出去玩吧。” 长生哄道,“这么晚了,没什么好玩的,明日再玩吧。” “不要。”卦燎又跑出了房外,山上的月亮好像显得特别大,特别亮。卦燎指着天上突奇想道,“我要飞到天上去,看看昆仑山长什么样。” “真的太晚了,明日再看好么?” 卦燎没商量,蹦着跳着道,“卦燎现在就要看,现在要看。” 长生怕他吵到弗恃,嘘了声,让他小声点。长生想了一下,道,“你想飞到天上也可以,但能不能跟我约定不能大声吟啸,免得吵到其他弟子。” 卦燎点头,化作龙身盘旋在空中,“媳妇也和我一块去吧。” 司马鹿鸣还没有歇息,听到说话声便出来看,他就知卦燎太过好动,长生未必能管束得住。“一块做什么?” 卦燎扭动长长的身子,用脑袋将她顶到了背上,又是恶作剧的钳住司马鹿鸣的肩膀飞到了天上。“嘻嘻,我要找一处把木头脸扔下去。” 天色苍苍,卦燎凭风扶摇直上。司马鹿鸣不改面色,正要念咒御剑教训卦燎,卦燎虽是龙,但也不过是活了两百多年,道行浅薄。 长生喊道,“快让师弟上来,太危险。” 卦燎道,“我不要,我才不要让木头脸坐。” “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卦燎扁嘴,虽不乐意但也怕长生生气就不喜欢他了,只好把司马鹿鸣扔到背上。长生扭头对司马鹿鸣道,“他答应过我,飞一会儿就回去。” 凌驾于九霄之间,大地山峰都在脚下,抬头就是浩瀚星河。司马鹿鸣御剑飞行时,她站在身后,倒也曾见过渺万里河山于脚下的壮阔,只是还没在这个时辰在天上飞过。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天上的星星,傻气的伸手想看看能不能把它摘下来,结果抓了空,她扭头对着司马鹿鸣傻笑。 司马鹿鸣举起手来,想抓住什么,却不晓得自己为何也跟着做起这样的傻事。 长生的长吹得扬起,司马鹿鸣看到她脖子后边,似乎是胎记,生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莲。只是平日里被长盖住,才没觉。 司马鹿鸣还没听过有胎记能生得这般栩栩如生的,真实到像是把一朵莲花刺进皮肤里。 长生问道,“师弟你想家么?”他父母都还在,离家万里,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过,会记挂父母吧。她也很想义父,只是见不到了。 司马鹿鸣道,“等我学有所成就回去。” 卦燎道,“等我在这里玩腻了,我就去南海找伯父,到时候我就带媳妇一起去,南海可大了,比在安胥江二伯的府邸大好多好多。” 长生轻轻抚着卦燎的头,卦燎觉得舒服,就在空中翻了一个身,长生差点摔下去,好在司马鹿鸣搂住她的腰。 她才要道谢,就见眼前飞来一张大网。 卦燎躲避不及,被网网住从天上摔了下去,司马鹿鸣想拔剑割断网绳,怎奈何那网在收缩,还越锁越紧,他施展不开动作。长生以为自己是要粉身碎骨了,结果大网落在了慎灵道观前的一棵桑树上。 卦燎受惊中变回了人形,被这大网困中,气的手脚齐用,东踢西扯想要出去,只是那网越扯越紧。 司马鹿鸣皱眉道,“别动了。” 卦燎道,“我才不听你的。”继续扯,用力扯,再加用嘴咬,他就不信咬不破这烂“渔网”。 长生和司马鹿鸣脸贴脸,四目相对。长生只觉得这比他们三个躲在大蚌里时还难受,她好像觉得扭到脖子了。 慎灵道,“何方妖孽,竟敢上昆仑山捣乱!”自那鼠妖的事后,山上就加强了戒备,张了结界,没想到竟还能有妖怪溜进来。 巡视的弟子跑了过来,见树上挂了慎灵的赤金网,也以为是捕获了妖物,请示道,“师父,如何处置?” 长生就怕各位师姐真把她当妖怪办了,喊道,“师伯,是我们。” 慎灵听到她的声音,走近几步,一看网里是长生他们两和一个孩子,皱眉道,“怎么是你们。”慎灵让人将他们放下。 卦燎才从网里出来,嘴里朝着那网喷出火来。慎灵的紫金网虽也勉强算是件宝贝,却也抵不住那熊熊烈火,慎灵收不及时,紫金网一半被烧成了灰,宝物成了废物了。 慎灵弟子大吃一惊,以为卦燎是什么妖邪,纷纷拔剑出鞘。 长生见卦燎闯了祸,急道,“你怎么能烧了师伯的东西。” 卦燎振振有词,“是她先欺负我的。她一定是臭道士说的那个恶婆娘。”他转了个圈,无半点悔过之意的对着慎灵拍拍屁股,又做鬼脸,又掀眼皮又吐口水。 慎灵火冒三丈,额头青筋都露了,“他是你们带上山的?” 长生道,“师伯,他年纪小,还不懂这里的规矩,你别生气。” “怎么这么吵闹。”众弟子听到徐清的声音,纷纷散开,对掌门抱拳行礼。众妙非恒跟在徐清身后,众妙见到长生,笑道,“这个师弟,回来了也不来说一声。” 司马鹿鸣恭敬沉稳道,“师父是怕师伯已歇下,打算明日再去拜访。” 慎灵教训道,“你们也知道时候不早了,那为何还出来晃荡。难道不知本门规定,过了亥时除了巡夜的弟子,再不许出来随意走动么!” 卦燎聪明道,“我们在天上飞,又不是在地上走。要不是你撒那破网,我们还好好的在天上。” 徐清看着梳着小髻的卦燎,看见他身上溢出了仙气,甩了甩拂尘,屈起食指为礼,此礼含一气化三清之意,平和笑道,“竟不知有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众妙非恒也朝卦燎做次礼数。 徐清问慎灵道,“到底怎么了。” 慎灵道,“我见天上突然出现一团云雾遮星闭月,以为是像上一次闯进了什么妖怪要对本门不利,就撒了紫金网,却是把他们网进去了。我把他们放了出来,谁晓得……”她瞪了卦燎,“他却把我的紫金网烧了。” 慎灵拿起手里烧剩的网给徐清他们看。 徐清道,“我看只是一场误会。” 慎灵道,“师兄一句误会就想了事了,这孩子是他们带上山的,弗恃不可能不知,总给来给我一个交代吧。” 众妙使唤一名弟子道,“还不快去请你弗恃师叔来。” 徐清将长生和司马鹿鸣他们带进其尘观,长生他们跪在鸿钧老祖神像面前。 卦燎不是教中弟子不受门规束缚,贪玩的睡在长生旁边的一蒲团上,抬起白白嫩嫩的小腿抓痒,很是天真可爱。 他看到长生罚跪,坐起来道,“媳妇为何要跪?” 长生对他摇摇头,不敢说话,因为眼角瞥见慎灵面色黑。 卦燎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老太婆太凶了。臭道士说她是恶霸,你们都怕她。”卦燎不知忌讳,把弗恃背后骂慎灵的话都说了。 长生捂住卦燎的小嘴,小声哄道,“你乖乖的,好么。” 卦燎觉得没意思,又睡回蒲团上玩自己的脚丫子了。 玉虚派里还没人敢这般骂过慎灵,就是弗恃,也是背地说,要不就指桑骂槐从不指名道姓。如今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毫不掩饰的说着我骂的就是你。 又不好一般见识,慎灵憋气。 众妙歪过脸去偷笑,徐清和非恒闭目心里默背道经,只能装作是什么都没听到。 弗恃一脸倦容的进了其尘观,抓着那头脏乱的头,好像自下山去杜府那日起,就没洗过头了,难怪他觉得头痒。“大半夜的不睡觉,叫我来做什么。” 慎灵指着长生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看看你教出来的徒弟,竟是出来闹事。” 长生头低得几乎要垂到胸口那,不似司马鹿鸣跪得笔直。 弗恃笑道,“年轻就是好,看我才回来,却是觉得累得只剩下半条命。他们两个却还是这样精神。” “你不必扯远话题。”慎灵将紫金网扔到他面前,“这个你要怎么赔我?” 弗恃弯腰用两根手指夹起,装傻问道,“你这个哪弄来的渔网?师姐这是想去捕鱼?” “你会不认得这是什么么。这是被你徒儿弄坏的。” 弗恃道,“我这师父无能,教出来的徒弟都没师姐的本事。这是他们弄坏的?看着怎么这么像是烧破的呀。”他故意问长生和司马鹿鸣道,“这是你们两个烧的,不睡觉玩火做什么。” 慎灵看向卦燎道,“这是这孩子弄的,但他口口声声叫长生媳妇,即便不是她指使,也是她纵容,顾长生难辞其咎。” 第二十五章 一年后 司马鹿鸣开口道,“我们犯了门规,若是师伯要罚也是理所应当,只是那紫金网确实并非是有意烧毁。八一≥小说网 > ” 长生道,“不关师弟的事,是徒儿硬拉他出来玩的。” 弗恃诡辩道,“我也口口声声叫你师姐,难道我哪一日偷喝了供在其尘观里的酒,也是你纵容?师姐既是他们师伯,也该有些容人的雅量。大不了这紫金网我帮你想法子修好就是了。” 徐清睁开眼道,“既是师弟说会想法子修好,此事就当了结了吧。” 慎灵却不善罢甘休,“好,紫金网就算了,可他们两个犯了门规,总是要罚的。司马鹿鸣刚才自己也说是理所应当,师弟无话了吧。” 弗恃道,“那师姐想怎么罚他们?” 众妙长生他们说话道,“不如就按规矩,罚他们三日不得进食吧。” 慎灵无话,算是同意。慎灵怕弗恃徇私,要求将长生和司马鹿鸣关在她道观三日由她看管,徐清答应了。 卦燎听得长生三日不得吃饭,又想大吵大闹,最后被弗恃拎了回去,卦燎撂了话来说道,“媳妇,我会给你报仇的。”众人也只当是小孩子脾气,没放心上。 司马鹿鸣盘腿打坐,平日就有练辟谷之术,不进食物,只喝水,培养体内正气,三日不吃东西对他没什么。可长生不得,本来食量就大,对于辟谷术,她常是半途而废,坚持半日已是了不得了。所以才过一日,她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手脚无力。 姜曲趁着四周没人,偷偷打开窗户,就见钱如月先爬了窗进去,姜曲跟着后边进来,又把窗子关好。 钱如月低声唤道,“表哥。” 司马鹿鸣道,“我们如今在受罚,若是被人现,连你们也逃不过。” 姜曲胸前膨胀,他从怀里摸出三个大馒头,“还不是听到你们被罚,偷偷给你们送吃的。这馒头,早饭时我留了一个,褚斑自己留了一个,又去装可怜让掌厨的师兄送了他一个。他本来也想偷偷进来的,不过临时被他师父叫去了。” 长生盯着那些馒头,口水都要流了,可还是忍住了诱huo,不敢吃。 钱如月心疼的看着司马鹿鸣的脸,他下山后,她日日都数日子,好不容才盼他回来。看着人却是比下山瘦了很多,“在外头跟着师叔肯定吃穿都不好,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受罚。”钱如月埋怨起长生道,“都是你,连累人。”她可不信她表哥会做出违反门规的事。 长生愧疚,姜曲塞给长生馒头,低声道,“别理她,快吃吧。” 长生把馒头塞回姜曲手里,拒绝**,“不行,师伯罚我要三日后才能吃东西。” 姜曲见她死脑筋,劝道,“你没听过什么叫阳奉阴违么,钱师妹进来也是给师弟送吃的,这里就我们四个,你还怕你吃了谁会吃告你么。” “鸿钧老祖会知道的。” “鸿钧老祖哪管你吃不吃馒头这种小事。我一番好意给你送进来,你若不吃就真太不给我面子了。”姜曲佯装生气,还以为这样长生就会肯吃了。 没想到她倒是择善固执,说不吃饿死都不会吃。 姜曲没辙了,对司马鹿鸣道,“你劝劝她吧,别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我把这些馒头弄进来容易么,她一个不吃,我又得再弄出去。” “是她自己不要吃的。”钱如月也拿出了馒头,“表哥,趁热吃吧。” 司马鹿鸣道,“我不饿。”他从姜曲手里拿了馒头,递给长生,“若是饿得受不了,就吃一口吧。” 钱如月心里不是滋味了,只因还未见司马鹿鸣对谁这般主动过的。 长生咬咬牙,打算一会儿把裤腰带勒紧了,勒紧就不会这么饿了,“再忍一日,忍过了今日明日,后日就能吃了。” 姜曲放弃了,她要是不肯吃,总不能把她嘴巴掰开硬塞。“听说你带了一个孩子回来。” 长生想着卦燎活泼可爱,姜曲见了也会喜欢他的。“是啊,罚完后,我带他去见你们。” 姜曲道起今日趣闻,笑道,“你不知道,今日有人趁着慎灵师叔早课,溜进她房里,在她道袍上画了十几只乌龟,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墨,衣服放进清水里不管如何搓洗,墨汁就是去不掉。害得那洗道袍的师姐叫苦连天,说搓得手都皱了。还好是被现了,否则慎灵师叔穿着画乌龟的道袍在道观四处走动,只怕会成笑话。” 钱如月道,“整个玉虚派没人敢捉弄师父,一定是你带回来的那野孩子。” 其实不用钱如月说,长生自己都觉得该是卦燎干的。 姜曲可惜道,“昨晚没在场,听巡夜的师姐说师叔被那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孩子还一口一个媳妇的叫你,你不会在家乡就做了谁家的童养媳吧。” 司马鹿鸣道,“你听说的还真多。” 姜曲无辜道,“又不是我主动打听,是那些师姐自己要来跟我说的。那孩子是什么人?能把师叔气得半死却没被赶出昆仑山。” 长生笑道,“他是我们在一个小镇认识的,是条小龙。” 长生把经过说了一遍,姜曲表情略带羡慕,“真是好人有好报,以后我再见有人卖乌龟的,杀乌龟的,我统统买下来都放生了。” 钱如月眼红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毁坏了我师父的紫金网,要是这么厉害,你就叫那孩子变张新的出来给你呀。我师父的紫金网听闻可是轩辕黄帝的妃子先蚕圣母养的蚕虫吐的丝编织的。” 姜曲笑道,“真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烧了。不过是用了生于北冥蛮荒,以柘叶为食的冰蚕吐的丝编的。虽说这冰蚕挺难找,但我家里恰巧就有,我写封信回去,让我爹派人送冰蚕丝来让弗恃师叔补好网也就没事了。” 一年后—— 弗恃悠闲的躺在树荫下乘凉,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葫芦。偶尔开一只眼,指点一下大太阳底下汗流浃背的司马鹿鸣和长生几招。 长生挥着树枝,因为之前太过笨拙,常常在使剑的时候伤到自己,弗恃便让她先用树枝代替。长生使出的招式还不如司马鹿鸣的流畅自然,但也算是能连贯得起来了,不似以前出一招下一招就忘。 一个果子落了下来,砸在弗恃头上。弗恃嫌阳光刺眼,半眯着眼抬头,见到卦燎爬到树上,从这跟树枝跳到那根树枝,有时弗恃都觉得卦燎不像龙,比较像只猴子。 卦燎摘了树上的果子,都瞄准了弗恃扔。 果子砸中弗恃事小,弗恃在乎的是——“这些都是等熟了要摘下来酿酒的,你摘完了,我还喝什么,不许摘了。” 卦燎闻言,就是打算跟他作对的反倒摘得更多。 弗恃头疼了,喊了一声,“长生。” 长生房里至今还是一块铜镜都没有,弗恃和司马鹿鸣是男人,从不在意这些女子的东西,而长生,虽是女子,对自己的仪容装扮也并不怎么看重。 其实这一年来她的容貌变化很大,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们三师徒深居简出,除了姜曲褚斑这两个与长生关系好的弟子偶尔会来看望之外。还有钱如月,也瞒着慎灵偷偷来过几回,不过那是来追着司马鹿鸣跑的。长生知钱如月不怎么喜欢她,每回总是会自觉避开。 所以几乎没其他弟子再踏足这里了,也几乎没人跟她说过她已长得十分漂亮。就唯独姜曲夸过长生,可这个人哄姑娘已是哄到自己信用破产了,说的话完全没说服力。 长生是完全不信的。 长生停了下来,抓着树枝跑了过来,“怎么了,师父?” 弗恃盯着她的眼睛,让人欣慰的是她的眼睛就算是变大了,不再是过去的小眼,还是如从前的干净澄明,没半点杂质。 弗恃还是懒洋洋的摊在原地,指了指树上,“快把他弄下来。” 长生好笑,朝着树上的卦燎张开双臂。卦燎从树上跳了下来,扑进长生怀里,撒娇道,“长生,你练完了么,能陪我玩了么,我想吃蜜饯枣子。” 长生道,“那你要答应我,吃完了就不许再捣乱了。” 弗恃勉为其难,“好吧,那我今日就不欺负臭道士了。” 弗恃瞟他一眼,敢情今日不欺负,明日再欺负是么。 长生念叨道,“师父,你这衣服三日没换了,袖子这还破了,换下来吧,我洗过后补一补。” 卦燎得意的很,食指刮着自己的脸颊,嘲笑弗恃羞羞脸。“臭道士是懒虫,全身臭烘烘,不像我香喷喷的。”卦燎确实比弗恃勤快,天天都要洗澡,虽说洗澡是为了玩水。 长生想到昨日收衣服时好像看到司马鹿鸣有件衣服也破了,她估计了一下,若是缝补两件衣服,针线好像不够用。 长生道,“师父,我可能要去取针线,一会儿我把午膳弄好搁在桌上。” “你跟鹿鸣一块去吧。每隔几年,你几位师伯都会指派座下一名弟子出来切磋武艺。没收徒弟之前,这事跟我无关,我也就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突然想起自己也收了你们两个徒弟,你跟鹿鸣去找你非恒师伯说一说,比试那日就让鹿鸣出战吧。” 长生哦了一声,也觉得司马鹿鸣去比试至少不会丢师父的脸。 弗恃指着卦燎道,“把他也带去,让我清静清静。” 卦燎道,“你不说我也会跟去的。”谁要留下来陪臭道士。 长生好笑,去厨房做了午膳才走。 卦燎就喜欢长生抱,尽管天气很热还是爱粘在她身上,姜曲也在跟着师兄弟们顶着大太阳练武。卦燎大声的喊了一声,“风sao脸!” 姜曲听到这喊声差点没摔倒。 长生也不晓得卦燎是哪里学来的词汇,只是卦燎打从第一次见过姜曲后就这么叫了。尽管挺贴切的,但终归不好听,长生变着法子用蜜饯诱他不要再这么喊了,但卦燎却还是不改口。 比起风sao脸,司马鹿鸣的木头脸可好听多了。 怜玉捧腹大笑,“谁这般了解你,给你取了这种花名。”他回头看,正好瞧见长生和司马鹿鸣。 司马鹿鸣他记得,丰神俊朗,整个玉虚派能挫姜曲锐气,不至于叫姜曲一人虏获完派中所有师姐师妹芳心的,就司马鹿鸣与姜曲是不分上下了。 可他旁边的姑娘……怜玉道,“这是新入门的师妹么?” 姜曲道,“她是长生。” 怜玉诧异道,“长生师妹!她原来是长这模样的?” 他记得他以前是见过长生的,即便想不起那时她是什么模样,但他觉得至少不会长现在这样。 姜曲走到长生面前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长生笑道,“师父让我们过来跟非恒师伯说一声,比试那日由师弟出战。” 姜曲也猜到弗恃会选司马鹿鸣,“那我怜玉师兄可要小心了。” 长生问道,“你不出场比试么?” 姜曲毫不谦虚的道,“我天资是好,但上面还有几位师兄,我若是出战,师兄们的脸面不是要丢大了么。到时我在台下与你们一块作壁上观不是更好。” 长生道,“也是。” 姜曲握拳垂了司马鹿鸣肩膀一下,“当初我们五人一起闯的太虚仙境,虽是只有鹿鸣师弟一人上台比试,我也是与有荣焉的。” 卦燎捂着小嘴笑道,“风sao脸是要偷瞧姑娘。”长生惊讶卦燎怎么会出此言论。卦燎道,“我有一日瞧见的,他盯着一个姐姐的裙子瞧。” 司马鹿鸣斜眼鄙夷道,“下流。” 姜曲忙解释道,“是那师姐走在我前头自己摔的,哪是我偷看,是她裙子自己扬起来的,何况是我吃亏好吧。”那师姐爬起来后,连着整整一个月来对他大献殷勤无微不至,吓得他晚上一直做噩梦。“我这人看着多情,其实对姑娘不知多规矩。” 司马鹿鸣淡笑,姜曲这才知道他是在戏弄他。 姜曲道,“好啊,司马鹿鸣,你变奸猾了。”他以前沉默寡言,让他多说一句都像是要他的命,居然也幽默起来了。 司马鹿鸣道,“回去练剑吧。” 司马鹿鸣跟长生去找了非恒,说了比试的事后。长生又去跟余筝涟要针线,余筝涟听到她是来跟他要女人的东西眼角抽了抽,他看着像是喜欢做女红的人么。 第二十六章 似梦似幻 派中的女弟子她只认得钱如月,钱如月那是一定有针线的,但她不太想去找她要。八≯一小说网 ≥ ≤她成了本派弟子后余筝涟照顾过他们一阵子饮食起居,她就想到余筝涟了。 “你们等一下。”余筝涟去找了一位关系与他比较好的师姐要了针线,连着针线盒一块给了长生。 长生笑道,“谢谢师兄。” 余筝涟则笑道,“只要你下一回不是来问我来要珠钗就好。”他心知掌门有心对这位故人之女多加照顾,也是出于真心倒想为师父分忧。“若是生活上有缺的,还是可以来找我。” 夜里弗恃将他的珍藏扛到了屋外的果树下,就是用狼豪笔换的那坛梨酒。 他看了眼在月下练剑的司马鹿鸣,又知长生在房里给他们补衣服,便对着长生的窗口喊道,“别说师父藏私,有好东西不分你们,都过来。” 弗恃掀了封存的红纸,酒香四溢,香味非人间任何徍酿所能比拟的。 卦燎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跑去嚷着要喝。弗恃道,“不得,这可不是给孩子喝的。” 卦燎道,“我活得比你们还老呢。” 卦燎生来就是仙胎,寿命长短计算与凡人不同。凡人十五及冠,三十而立。他活了两百六十九岁,却也就相当凡人的七八岁。 弗恃笑道,“那你就是大人了,大人可不能和长生睡一块了。” “她是我媳妇。” 弗恃若有其事的道,“媳妇也不能。你在凡间就要按照凡间的规矩来,凡间这里有媳妇的都不喝酒的。喝酒了就不能有媳妇了。” 卦燎皱起了小脸,为难的想着他想喝酒,可也想要媳妇。长生道,“师父,我可以不喝么?” “人生在世,什么都要尝试。你想多喝,为师还不舍得,你和鹿鸣每人只许喝一小杯。” 弗恃给两个徒弟倒了酒。 长生接过杯子,先是嗅了味道,酒里有果子的果香,没弗恃平日喝的那种那么呛鼻。 弗恃见长生两颊生红,未喝已有了点醉意,“你们两个若是光闻酒香就醉,这酒就浪费了,快喝。” 长生抿了小口,弗恃数道,“一二三。” 话音才落,就见司马鹿鸣和长生一屁股坐倒地上,靠着果树树干醉过去了。 卦燎着急道,“我媳妇怎么了?” 弗恃笑道,“还真是一杯倒,以后可别说是我徒弟,太丢脸了。” 长生醒来现躺在小溪边,涓涓流水载着飘零的落花而去,洁白的梨花开满了枝桠,风一吹,花朵纷纷打着转往下落,有一朵停在了她的鼻尖。 她把花拿了下来,盯着淡黄的花心瞧。 弗恃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一竹筏,他坐在上头,喊道,“愣什么,醒了还不上来。” 司马鹿鸣手上抓着长长的杆子,杆子一撑,竹筏逆流而上朝长生的方向靠了过来。 长生赶紧跳上去,看着两岸美不胜收的**。道,“师父,我又做梦了么?你和师弟怎么也在我梦里?” 弗恃笑道,“人生本如梦,你就当是南柯一梦,既来之则安之。” 司马鹿鸣一直逆流而上,水流的尽头是一个山洞。司马鹿鸣问弗恃要不要调头,弗恃道有路就走。 那洞口非常狭小,司马鹿鸣矮下身子,把杆子打横才能过。 竹筏又行了一段,出了山洞又是一片望之不见尽头的梨树林。 林里有一男子正弯腰捡着地上的花瓣。他的头如梨花纯白,又是着一身素雅的白衣,几乎要融入身后那片景色之中。 男子见到弗恃,笑道,“山中不知岁月,你上次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弗恃道,“那是我师兄游历回来第一次请我们喝酒。师兄师姐都喝得大醉,一起来的。” “也是缘分使然,几位道长还好么?” 弗恃道,“其他都是老样子,就我师姐年纪越大,脾气越坏。” “你们走后我这也许久没来过凡人了。‘男子对司马鹿鸣和长生招待道,‘寒舍就在不远,若不嫌弃,去坐一坐歇歇脚吧。” 男子领着他们去了附近一间茅屋,屋里走出两名丫鬟,模样娇俏,只是头也和男子一样是白色的。 丫鬟上了糕点和茶,男子扫了一眼茅屋,已是打扫得一尘不染,便对那两个丫鬟道,“有劳了。” 那两个丫鬟见男子再无吩咐,欠了欠身,变回两朵梨花,飘落到了石桌上。 弗恃见长生看得两眼直,道,“他是这里的仙人,叫琴追。” 琴追道,“什么仙人,不过是这林里其中一棵梨树罢了。” 琴追微笑着挪了点心到长生面前,长生心想仙人家里的点心不知道什么味道,吃了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了? 琴追道,“长生不老不得,也就是普通的点心。” 心里所想被人读了出来,长生脸红了。 弗恃挑眉问道,“你那只梨花杯已找到有缘人了么?” 长生想长些见识,便问,“梨花杯是什么?” 司马鹿鸣道,“是酒杯的一种。6元光《回仙录》有云饮器中,惟钟鼎为大,屈巵、螺杯次之,而棃花、蕉叶最小。“ 追琴称赞道,“这位的见识确是广博,不过也只是说对一半。若只是普通的酒杯,弗恃兄也不需这般念念不忘了。” 弗恃道,“那可是好东西,清水倒进杯中能变美酒。” 长生凑过脑袋去,就怕师父因为酒又生了什么不该的念头,她小声道,“师父,你不会是想来偷酒杯的吧?” 像偷三娘的酒一样,可偷三娘的酒抓到了大不了赔银子,偷仙人的东西,会不会天遣啊? 弗恃也小声回道,”你师父看着是这种人么。这样看低我的人品。” 若是为金银珠宝不会,但若是为酒就难说了。 琴追听着师徒两人对话觉得有趣,”这世上有得必有失。曾经你师姐从我这要了三粒助颜的丹药,也是用了东西来换的。你想要也要用东西换,你想好用什么来换么?” 长生好奇道,”慎灵师伯用了什么东西换啊?” “她剪了她的头,有大半年的时间她日日戴着帽子,她的弟子还以为她得了癣疥。”弗恃指着他那头乱的如鸟窝的头又道,”所以我不也说愿意拿我的头,或者你愿意收我胡子,我也能刮给你。” 琴追摇手道,”你拿不想要的换想要的,哪里有这么好的好事呢。” 弗恃问,”那你想我拿什么换?” “那要看你觉得它值什么了。‘琴追看向长生,‘我看小姑娘腰间的笛子不错,可否吹一曲?” 长生低头,竟看到了义父的笛子,她什么时候把它插在腰带上的,不是好好收在柜子里么? 琴追问,“姑娘是否愿意为这美景助兴?” 长生不想扫兴,无奈不会,”我吹过这笛子,可它不出声响,不晓得是坏了,还是我不会吹。” 琴追笑道,“并非成调成曲才叫会吹,乐声不过是用来抒心中悲喜,姑娘心中想什么就怎么吹,或许反倒是水到渠成。” 长生心想,这样也可以? 弗恃道,“那你就试试,不得也无人怪你。” 长生似懂非懂,拿起笛子,看了一眼梨树林,只觉得景色十分美丽。若不是她肚子里没什么文墨,一定要写诗赞美的。 她朝笛子上的孔吹了口气,笛子居然出声音了,虽然只是单音。却也让她高兴了,还好义父的笛子没坏。 她又把其他几个音试了,落英缤纷,飘落的梨花变成了年轻的姑娘,赤足拉着手围着长生翩翩起舞。 琴追笑道,“姑娘夸她们漂亮,她们十分高兴,于是起舞感谢姑娘。” 弗恃道,“这可算是你说的有得有失?” 只等长生一曲终了,那些梨花精魅又变回梨花。 琴追摊开手来,就见他掌心里躺了一只小小的杯子,杯子是梨花形状,晶莹剔透并非玉石,不知用的什么材质。 “这梨花杯是姑娘的了。” 琴追突然相赠宝物,长生却是不敢接受,这是要以物易物的吧,“我没宝物能交换。” 琴追微笑,“**虽好,然后四时更叠有序,我虽想将春留住,却无法逆天行事。姑娘吹了曲子给春日增了色,已经是为我将春日留下了,不论再过去多久,今日所见毕生难忘,那就与将它留下无异了。” 弗恃赶紧让长生收下,就怕琴追反悔,“他既是说换,那便是值得,你就不必推脱了。” 长生心想其实她要这酒杯也没用,她又不好酒,于是问,“我能送给师父么。” 琴追道,“既是给了姑娘就是姑娘的,随姑娘处置了。” 弗恃笑得皱了脸,“不枉费师父这样疼你。”他拿过梨花杯放浪形骸的亲了杯子一下,终于到手,只想着回去立马倒进清水试试。 琴追盯着笛子道,“姑娘的笛子要好好保管才好。” 长生平日总小心翼翼的收着,唯恐将笛子弄丢了,连纪念义父唯一的东西也没有了。所以弗恃也没机会仔细看过笛子。 虽是貌不起眼,但刚刚长生吹响时,只觉得走股生气从四肢百汇涌了进来。再看枝上梨花,只觉得较之前开得更盛,就连原来含苞待放的,都在刹那绽放。 第二十七章 佩剑 只是长生没现。≧ 弗恃道,“日后你就用这笛子吧,不必像你师弟一样用剑。” 长生不舍的,若是把笛子做武器,少不了磕磕碰碰,损了怎么办? 琴追玩笑道,“你若都不用它,一直放着,或许哪一日就被虫蛀了。” 弗恃吓唬道,“连神仙都金口玉言了,你若是不用,那它最后就会被虫蛀坏。” 琴追见长生大惊,立马道回去便用,不由得失笑。 “其实此次来,还有事相求。‘弗恃拿出在安胥镇得来的铁石道,‘不论凡人还是精鬼妖魅,凡要修成正果必要经天劫,我记得你说过你所经天劫是天火,可有留存下点火种?若有的话可否跟你借天火将此物熔了?” 琴追会心一笑,“此物不能独用,就算是熔了,也要摸在兵器上,才可成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你想将它摸在何物上?” “你这样答就是有了。”弗恃叫司马鹿鸣将配剑解下。司马鹿鸣意会弗恃是想将这宝物注入他剑里,“师父,这宝物怎么能用在徒儿身上。” 弗恃不耐烦道,“这东西放着只是碍地方,不用难道还留着放棺材里么。让你解个剑怎么这么多废话。” 司马鹿鸣犹豫道,“师父……” 弗恃道,“别婆婆妈妈,没听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厉其器么。你跟其他师兄的弟子比试若输在法宝上那我以后在他们面前就真抬不起头了。” 司马鹿鸣将剑解下,琴追欲触碰,却是中途停住了手,“剑倒是好剑,只是……” “此剑是我家中祖传之物,听闻祖上一位纵身入炉中殉剑,才得此剑。” 司马鹿鸣道起配剑的由来,长生听得铸剑的方法,觉得恐怖。 “春秋时有铸剑师干将,奉吴王之命铸剑釆五山之铁精,**之金英,但金铁却是炼不化。其妻莫邪投入冶炉,终成干将、莫邪两把名剑。没想到如今还有人用此法。” 弗恃问,“几日可得?” “怎么也要两三日,只是一会儿你们就要酒醒,就要回你们的红尘世界去。等三日后再过来取吧。” 弗恃朝琴追道了多谢,回头便对长生他们道,“回去吧。” 长生还没反应过来,回去?怎么回去,原路返回么?她心里想着,却回到了昆仑。 卦燎坐在她膝盖上,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等她醒来便一脸寂寞的抱怨道,“媳妇,你和木头脸睡好久,都没人陪卦燎了。” 此时已是日上三杆了。 她看向也醉倒在一旁的司马鹿鸣,见他身后背剑的位置居然空了。 她吃力的把还没酒醒的司马鹿鸣扶回房,急忙去回房找自己的笛子,见笛子还好好的放在原处才安了心,去找弗恃问个明白。 弗恃在他自己的房中饮酒,手里拿的正是梦里梨树林里所见,那精致而小巧的杯子。 弗恃笑道,“居然是你先醒来,鹿鸣这酒量真是要练练了。不能光剑术好。” 长生糊涂了,“师父,昨夜我究竟是做梦,还是真跟你们去林子拜见了仙人?” 弗恃高深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身处其中,怎么还来问为师。” 弗恃几句话又饶了回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长生自己想,长生抓抓头一脸苦恼去厨房做饭了…… 这两日司马鹿鸣没了剑,弗恃更有理由偷懒,说是放了徒弟两日假不必闻鸡起舞就起来练功。其实是自己对那梨花杯爱不释手,连吃饭睡觉都不离身,日日把玩。 长生见他这几日喝酒太过不知节制,就想劝。 弗恃其实有些怕这个徒儿的唠叨的,若是没个什么事分散她注意,她光是跟你说喝酒不好这一句可以不知其烦的重复说上一整日。 “长生,给为师做几个包子吃吧。” “现在么?”她没法子同时考虑两件事,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弗恃道,“嗯,现在,突然想吃。” “可我和面,再包肉陷也要晚上才能吃。” “那就晚上再吃。‘弗恃怕她动作快,又补了一句,‘多做几个,就要比试了,你师弟他得多吃些补充体力。” “喔。”长生应了声,去提了半桶水打算去和面。 结果没走到厨房,就听到了惨绝人寰的惨叫。 长生立马扔下水桶,跑去查看出了何事。 司马鹿鸣也听到了叫声,赶到弗恃房前,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入,不知是否是因为进入了也不晓得怎么处理。 弗恃坐在地上,抖着手拿着酒坛的碎片,简直是悲痛欲绝,“我的酒。” 卦燎穿着长生给他做的红色小肚兜,这阵子天热,长生找了布特意给他裁的,上头缝有他的名字,卦燎喜欢得不得了。 小肚兜因为他闹腾的睡姿翻了起来,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他像虾仁一样蜷着身子,嘴角还流着口水,睡得香甜。 弗恃简直想把卦燎掐死,“我都舍不得一次喝得太多了,这臭小鬼居然把我辛辛苦苦才拿到手的酒给糟蹋了!” 因司马鹿鸣和长生是不喝酒的,弗恃丝毫不设防备的把酒放在显眼的地方。 结果漏防了卦燎,卦燎趁着他不在房的时候溜进里头偷喝那坛子梨子酒。 卦燎实在好奇那酒的滋味,变了龙形,学弗恃平日喝酒那豪爽样子把整坛子酒一下子全部往嘴里倒,然后直接醉在弗恃的房里了。 卦燎不晓得做了什么美梦,他在梦中手舞足蹈,现实里也跟着挥手踢腿,笑嘻嘻的说着,“我要顶上最大的那朵梨花。” 长生听到卦燎的梦话,心想他可能也去了那梨花盛开的仙境,方确定遇见梨仙的事还真不是做梦。 弗恃提起卦燎一条腿,活像是拎鸡的动作。 长生赶紧抱住他的手,“师父……” “怎么怕我揍他?”其实老实说了,卦燎要不是孩子,他还真揍得下手,“早知这样的结局应该都喝光了才对。” 长生赶紧把卦燎抱回房,又怕弗恃触景伤情,拿了扫把想把碎片扫一下。 弗恃哭丧着脸道,“先别打扫,让我祭奠一下。”弗恃用力吸想着吸得点酒香也好,可味道早随风消逝了。 长生不知怎么安慰,“师父,请节哀。” 说完才现这话好像不对,她赶紧扭头吐了口水,以前说了不吉利的话,她都这样做的,又反复的说了五次坏的不灵好的灵。 长生看了司马鹿鸣一眼,“师父,师弟的剑怎么办啊?”那仙人不是让他们三日后去取么,似乎喝醉是进入那仙境的方法,可如今酒没了。 司马鹿鸣没说话,长生觉得他估计也着急的,那毕竟是他家传宝物,就跟她宝贝她的笛子是一样的,只是闷在心里没说。 长生说道,“是不是要请师伯帮忙?”那时师伯让师父去杜家帮忙时不是讨价还价要几坛梨酒做酬劳么,那就肯定不单这一坛酒。 弗恃听得长生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扫脸上阴霾,笑道,“是啊,妙众那还藏了几坛呢。” 他是为他跟那梨酒缘分太浅悲痛过度,全然想不起其他来了。 长生点头,她一直觉得师伯和掌门一样和蔼明白事理,“要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师伯说,师伯应该会帮,借我们酒的。” 反正也不需要太多不是么,借上小杯,能醉人的程度就行。 弗恃摇头,派里钱银都是妙众管可不是没道理的。“我和你们师伯做师兄弟可不是一日两日,他可是精打细算得很,那酒是喝一坛少一坛。先别说他没这么容易给你。就算给肯定也是到比试后再给。” 长生不解,“为什么?” 莫非借人东西也要算一算日子时辰,这比试过后才是借酒的好日子? 弗恃道,“鹿鸣没了剑,实力必定多少有些折损,妙众的徒儿就能添几分胜算。” 长生不大信,“师伯看着不像会这么做的人。” 弗恃揉揉鼻子,突然难得的一本正经,先是夸了自己一番,“你以为你那几个师伯都像为师这般淡泊正直,一心问道心无杂念么,弟子间相互切磋说是传统,其实是你们几个师伯也各自暗中较劲,看谁的弟子技高一筹好吹嘘自己教徒弟的本事。妙众自然想赢。” 弗恃又是道起年少一件小事,以举例说明人不可貌相,“那时为师刚上山不久,你们师公让你妙众师伯守夜,结果他骗我去,说事后给我两个桃子吃,自己则躲在房里睡觉。为师给他守了一夜,第二日他却给了为师两个烂桃子。人道是三岁定八十,别看他笑的像是弥勒佛,他从前就这样滑头。” 长生终于明白为何弗恃张口闭口说师伯狡猾了,这就是根源。 其实就长生看来这件事跟小时候被村里顽皮的孩子欺负,被扯头被拉裙子这等事差不多的份量。 算不得多严重的大事,但她不敢对师父说,不过是为两个桃子,实在不必记这么久。 司马鹿鸣道,“若是让师父为难,那就算了吧。” 弗恃明白司马鹿鸣这样说也不过是想着自己想办法,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何况是他让司马鹿鸣将剑交给辛追的,也该是他负责把剑拿回来,“得了,为师自有主意。” 司马鹿鸣已是摸透了弗恃行事的模式了,“师父,你不会是想……” 弗恃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终于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了,“我不过是打算再去跟你们师伯‘借’一点。” 长生不明白了,刚她提议找师伯借酒师父不是还反对,说师伯不会借的么。莫非是突然明白了,师兄弟之间其实也没隔夜仇么。 弗恃道,“现在就去好好睡个觉,晚上别打瞌睡了,我们子时去。” 长生说道,“可我们找师伯借东西,不该是在他没休息的时候过去么,子时,师伯该睡下了吧。” 司马鹿鸣劝道,“若是被师伯现,师父去偷他的酒,不只是伤和气,只怕师伯还不会轻易就和师父善罢甘休。” 长生大声道,“师父,你又要去偷酒啊!” 好在是四下无人,不然一定被人听去,他这两徒弟还真不是偷鸡摸狗的料。弗恃纠正她措辞,“什么偷,就说借了。先借他一坛,日后你酿个十坛八坛的还回给他不就好了么。” 长生觉得这么做不好,这不是不问自取么,“这怎么一样。” 她酿的酒再好也不如梨酒珍贵,这感觉就跟你打烂了人家的美玉,硬是要块不值钱的石头来赔偿,反正爱要不要的感觉差不多。 “你不也说好好跟你师伯说,他是会借的么。我现在也觉得同门友爱该信任师兄一回。既然你师伯肯定会借,如今我提前先去找他拿,他也会谅解的。"弗恃摸着下巴,说的话是强词夺理了,偏长生听着似是而非,觉得好像不对却也找不到话反驳。 司马鹿鸣还是想劝弗恃打消念头,否则被慎灵师伯知道,不晓得会搬出本门哪条规矩来惩处。 但弗恃却已经是主意已定了,他对长生道,"你还是去做包子,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这句听着怎么这么不安全,长生才想问这患暗指什么,弗恃已是去休息为夜里养精蓄锐。 她只能是揣着疑问去做了包子。她做了三笼肉包,又按弗恃吩咐找了一块大布把包子包起来带走。 临走时她放心不下卦燎还特意去看了他,卦燎睡的深沉,没有转醒的迹象。弗恃道,"酒醒了就醒了,你们不也整整睡了一夜,谁让他偷喝,等他醒了记得帮我打他屁股。" 长生背着那些包子,不太明白为何做贼还要带吃的。他们去到妙众的道观,正遇上巡夜的弟子。 弗恃摸纸来,迅而熟练的撕出一个纸人朝它吹了口气,那纸人就飘到了不远一棵树上,挂在枝头上晃着手脚在拨树上的叶子,故意出沙沙的声响。 等巡夜的弟子听到声音被引走了。 弗恃与徒儿做了手势趁机溜进观里。司马鹿鸣道,"师父,还是回去另想法子吧。" 长生赞同的点头,趁他们还没犯下什么实质性的错误,充其量是犯罪未遂还是罢手吧。 她记得义父以前教过她,无意中犯错没关系,记住教训下次不犯就好。最怕的是明知故犯,已经告诉过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会被罚。你还做,这种不被抓到也就罢了,被抓到那就是活该。不止该罚还该重重罚才对。 弗恃拿起葫芦,咬下盖子喝了酒,"都进来了才打退堂鼓,自己瞧瞧。"他指了指身后。 长生回头居然现进来的那道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巨大的阴阳八卦图,长生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眼睛没花后跑了过去朝墙上敲了两下,听到硬邦邦的石头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这墙壁上原本就只有这画,压根就不存在进来的门。 司马鹿鸣也跑过来朝那八卦敲了两下,“是否是什么幻术。” 他环顾四周,现这道观在他们进来之后不止是门,连窗户都消失了,直接就断了长生想着从窗户爬出去的想法。就宛如一个密封的内室,把他们完全的困在了里头。 弗恃道,“这就是你师伯的厉害,我说他狡猾你们这下信了吧,跟个守财奴差不多,就怕贼子闯进来偷光他宝贝。” 长生道,“那该怎么出去啊?” 弗恃却是悠闲的看了那八卦一眼后道,不慌不忙的道,“离那远些。” 长生还未反应过来,司马鹿鸣却是拉着她急急后退,只听到那墙中传出类似狼犬之类的畜生的低鸣,让她想起那种养来看家的狗在看到生人后出的警告。 第二十八章 出口 长生害怕道,“师父,师伯不会养什么会吃人的妖怪吧。≯≥ 网 ”好歹他们是名门正派不是么,名门正派就该光明磊落,要养也是该养些温顺的可爱的神兽。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是怎么听那叫声都让人毛骨悚然,不像是兔子鹿之类出来的。 弗恃倒是还有心情抓痒,手伸进衣服里挠了挠,说道,“吃了我们倒是不会,咬下一块肉吧,不过为师几日没洗澡了,它若是咬得下倒是能咬咬看看。” 敢情那东西会挑干净的咬么,长生道,“可我天天都有洗澡。” 弗恃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也不晓得是说笑还是说真的,反正长生也分不出来,“那你和鹿鸣就不走运了,快把身上肉多的地方遮一遮。” 长生闻言,只觉得墙壁后的东西肯定是凶狠非常,她脚开始哆嗦了,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墙壁,打算退到弗恃身边,站在师父旁边,至少她心能安定些。 结果还没能挪到弗恃附近,墙上的阴阳八卦却像是中间黑白交接的部分突然裂开了一样,从里头窜出了几条大狗。 几条狗生得巨大,若是同时将她和那狗放在一竿秤上,秤铁定是朝狗的那边倾斜的。它们身上的皮毛十分特别,并非是那种柔软的贴着身子的细毛,而是更像是刺猬身上的刺,是尖的硬的竖起来的。 长生心想,不晓得扎到肉会不会疼。 司马鹿鸣没了剑,随手抓来墙角一卧狮形的烛台朝那几条大狗挥去。烛台是青铜所做的,长形的,底部制成了卧狮状。司马鹿鸣打中了其中一条狗,就见它摔在墙上,哀叫了声,隐进了墙壁里。 虽是成功击退攻势,那烛台却也算是毁了,那大狗身上的尖刺实在太硬,狮子状的底座凹了一大块,已然再看不出狮子原本威风凌凌的面部。 其余的狗因为惧怕火,虽说蜡烛上的火苗小得可怜,却还是隔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盯着司马鹿鸣,它们露着锋利的獠牙随时有可能会再扑上来,长生从来不知,狗的牙齿也能长这么长。 虽说她也不是很能确定眼前所见的这些似狗非狗的东西到底还能不能定义为狗。 弗恃道,“难怪我看着眼熟,那烛台是几年前一富贾送的,据说还是西晋的古董。” 司马鹿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烛台,狮子的眼睛和鼻子已是挤在一起了。那些狗见一时拿司马鹿鸣没办法,便改去攻击弗恃。 长生喊道,“师父小心。” 弗恃的酒葫芦中间的地方是系了绳子的,平时就是靠这条绳子把葫芦绑在腰上。弗恃抓着绳子一端将那葫芦当流星锤一样的甩,扑上来一条狗,他就打一条,扑上来两条,他就打两条。 弗恃道,“长生,你说把他们的皮扒了,能做成狗肉锅么?” 长生未答,一来不知这种东西是不是能吃,她不想师父因为贪嘴吃了不该吃的,轻则腹泻,重则没命。二来,就算这些能吃,她也不懂做啊。 被弗恃打中的其中一条狗朝司马鹿鸣的后背飞了过来,长生一急,抽出笛子将它挡了下来。 那狗咬住了笛子一端,想用蛮力将长生扯过去。长生就曾听说过有的狗太过凶狠,狗牙太过锋利能把人的手臂都咬断。 “我的笛子。”她倒不是担心那狗会咬断她手,而是怕那狗的力气太大,她的笛子经不住獠牙的锋利,会被咬断。 她一时情急,忘了狗身上的刺连烛台都能弄凹了,就想要抬脚踢。好在司马鹿鸣用烛台将那狗给挑开了。 她急忙检查了笛子。 弗恃道,“快把你身上的包子扔了喂它们。” 长生把笛子插到腰带上,解下包袱,拿出肉包子扔了出去。那狗上一刻还凶神恶煞,下一刻闻到了肉包子香却是变了样——弗恃一直夸她做的包子真材实料,皮薄馅多,神仙闻见都会忍不住下凡吃上几个。 虽是夸张了些,但她做肉包子都会在馅里撒上自己亲手做的芝麻油,味道香倒是真的。 狗的鼻子本来就灵敏,倒也识货,比起生的人肉,似乎熟了的肉包比较合它口味,扭过头去争肉包子去了。 长生本是一个包子一个包子扔的,可那些狗尝过味道后食髓知味的抢,见到长生那还有,又是扭头想要扑上来。司马鹿鸣干脆就把她手里所有的包子连同那包包子的布都扔了。 狗儿嘴里叼着包子回到了墙壁里。 长生犯愁道,“师父,你怎么不早说这些包子是这么用的。” 不知前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凶狠的豺狼虎豹。若是师父早说,她就多做些肉包。可现在包子用完了,后边要怎么办? 弗恃为他这徒弟的厨艺骄傲,“我也不知这些狗会不会吃包子。如今又是证明你的手艺,连这些畜生也是识货的。” 司马鹿鸣见弗恃似乎一早就知这墙后会跳出这些东西,问道,“师父闯过师伯的道观?” “闯过,还不止一次,可惜都闯不出去,被困在这里头,最后还是妙众来把我放出去的。”或许是因为觉得丢脸,弗恃的音量稍稍低下去了些。 长生不解了,“师父你都闯过几次了,也闯不出去,那怎么还敢来。” 弗恃教导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次闯不过去,不表示下次闯不过去,下次闯不过去,不表示下下次就闯不过去。” 可锲而不舍不是用在偷这方面的吧,这话长生没说。弗恃对司马鹿鸣道,“你方才说这是幻术,倒也算是猜对一半了。既然有入口自然就有出口,只是这出口在我们进来后便是被挪了位置。” 司马鹿鸣上前去摸了摸墙壁,起初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弗恃提示道,“可知八卦是如何来的么?” 司马鹿鸣想了想,说道,“《太平御览》中有记载伏羲坐于方坛之上,听八风之气,绘制了八卦。” 严无名也曾跟长生说过河图洛书的故事,说是伏羲称王于天下时,天授神物,由一龙背马身生有双翼的神兽背负图点进入图河。随后又有一神龟负书于洛水之上,而伏羲就根据这河图洛书绘了八卦。 但其实长生记得的也并非详尽。 这八卦也分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 先天八卦又称伏羲八卦。 道的是阴阳对峙,简单的说就是将天地风雷,山泽水火八种常见的现象分作四组,拿其中的两组说吧,乾坤两卦浅显易懂,字面意思乾也就是天。坤就是地,也就是表示天地定位。而坎离两卦相对,则表示水火不相射。 道法讲究自然,阴阳平衡时,旭阳当空,河流湖泊源源不绝,互不影响,便是水火不相射。若是阴阳不和,烈日炎炎河流干涸,那就是火射水,而若是暴雨成灾不见天日,那就是水射火。 其他两组震巽两卦艮兑两卦说的也是事物相对的关系。 而后八卦其实指的是文王后天八卦图,听闻是周朝的周文王改了伏羲八卦所得,是属于后天事物的八卦,里头也有乾坤二卦,把乾称作父,坤称为母,其余的六卦都是乾坤所生,其实也就是寓意天地阴阳是万物之母。 其中道的则是周期循环,阴阳依存。是从四时推移,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而衍生,按的是顺时针的方向运转。 弗恃道,“妙众成日挂嘴边的就是道法自然,这出口其实是按照后天八卦的方位移动的。只是你们慌了心神,脑子混沌了才把我教的都还了给我。” 司马鹿鸣听得弗恃的解说,往他们进来后门就消失了的那堵墙看了一眼,便按着顺时针的方向,数到了第二面墙仔细检查。当摸到墙的中心部位,只觉得是摸空了,整个手臂都穿过了墙面。 弗恃道,“记得,眼见未必为实,这幻术骗的就是你们的眼睛。” 长生受教的点头,看到弗恃穿墙而过,司马鹿鸣则跟在其后,长生生怕自己被丢下,也想跟上。却是没计算好门的大概位置,脑袋敲到了如假包换的墙。 咚,好大的响声。严无名以前就一直说她脑子空,若是当木鱼敲,声音定是更大更响亮。 她伸手揉头,学着司马鹿鸣先往墙上摸了一遍,多高多宽,摸了个大概,才敢穿过去。 墙的另一面才是众妙真正修习的道观,青石小道上两盏石灯燃着蜡烛,照得树影斑驳。周遭寂静,住在里头的弟子已是熟睡。长生再回头看,身后的木门明摆着告诉她,刚才的一切,只是障眼法。 长生不由道,“师伯的法术好厉害。” 弗恃嗤之以鼻,“也就是哄你们这些孩子的。” 长生看着弗恃是一脸,我若是想做也能做得到的神情,说道,“可师父不是说你闯过,也被困住出不去么?” 弗恃有些尴尬,诚实是美德,但有时他这徒弟就是诚实过头了,“或许我今日就能闯过去呢。别说这些个废话,你们师伯该是把酒埋在了树下,分头找找看是埋在哪棵树下了。” 弗恃把袖子卷了起来,脸上是就算要掘地三尺都要把酒挖出来的坚定的神情。长生呆呆站了一会儿,还在为是不是真要压下过意不去的良心去偷师伯的东西而犹豫不决。 而司马鹿鸣也没动手。 弗恃瞪他们一眼,催道,“还不快点!还想等他醒了被逮个正着是么!” 师命不可违,长生只好把她的良心扔一边,用了最笨的办法,动手把那挨着种的树根部的位置一一挖开。 长生问道,“师父,这个要挖多深啊?”师父只让她带包子,却是没准备充足让她再多带把铲子。万一师伯把酒埋得很深很深,她就一双手,度自然比不上用工具挖来的快,只怕挖到明天都找不着。 弗恃也不懂,“应该不深吧,自己估摸估摸。” 长生动手,司马鹿鸣对她道,“我来吧。” 长生不可能干看着,就跟着他一块挖。但心里又是生起了疑问,于是边挖边问,“师父,你怎么知道师伯是把酒埋在树下?” “当初他请我们喝的时候,我是看着他将其中一坛酒挖出来的。” 弗恃一连刨了好几个坑,皱眉道,“我就知道他狡猾,必不会将所有酒埋在同一处。” 长生却是心想或许是师伯有先见之明,料到了师父对酒的执念已是深到无法自拔,还会再来偷,才把酒埋在不同的地方也说不定。长生抬头看了道观一眼,这里可是种了二十来棵树,她不是嫌累,而是怕天亮都挖不完。 司马鹿鸣估计也是想到了他们就六双手,实在是人力有限。于是捡起地上一张落叶,撕成人形,就想用弗恃所教,施法在这些死物上让他们能短暂的行动。 司马鹿鸣念了咒语,朝片叶子吹了口气,试图叫这些叶子帮忙。无奈却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司马鹿鸣以为是自己哪个步骤出了错。 弗恃却道,“没用的,你师伯设了法阵。” 长生一时忘了自己的手刚扒过泥,听到弗恃说这里用不了法术,挠了挠脸,脸上立马留下几道脏痕。长生问,“师父也破不了么?” 弗恃看着她的脸忍俊不禁,扯了袖子胡乱的帮他这徒儿擦了脸。道,“我若把这法阵破了,你师伯不就察觉有人进来了么。”她以为他为何把他们也带进来,还不是想着三个人怎么都比一个人动作快。 好吧,那就老老实实的埋头苦干吧。长生不再废话,低头赶紧挖。没过一会儿就出了一头大汗,她擦了汗,余光扫见对面的那几棵枝繁叶茂的的树,枝叶交错间露出一双眼睛。 长生吓得坐到地上,指着对面,结结巴巴道,“眼……眼……”人的眼睛是不可能在黑暗里出光亮的,那双在躲着偷窥的眼是碧绿碧绿的,让她想到猫狗之类的能在夜里自由走动的动物。 不会又有一群狗冲出来要咬他们的肉吧。 司马鹿鸣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枝叶并未看到其他。他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去,石头打在树叶上,弄得那树叶哗啦的响。倒也没见有什么怪异之处。 弗恃走了过去,先是绕着树走了一圈观察,然后抓住较矮的树枝摇了摇。只见树上掉下一个东西,弗恃没接,让它掉在了土壤里。若是危险他必是会出声警告,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目不转睛盯着那东西瞧。 长生走近,现那是用一块很小的石头雕成的开明兽。就跟她初上昆仑山拜师时在半山时见过的虎身人面开明兽石像是一样的,就是大小上的差别,现在见的这个比较小。 司马鹿鸣道,“许是谁人恶作剧,把这放在了树上,师姐看错了而已。” 长生道,“可我刚才好像看到的是铜铃那么大的眼。”而且还会光,石像会自己变大,眼睛炯炯亮么? 弗恃笑道,“说不准是他开眼看你呢。开明兽能预知未来,虽是一直流传,它和6吾在昆仑山上镇守,但还未听得派中有哪一位弟子有缘见过。若真是他显灵,许是看到了什么来报信也不一定。” 长生本就迷糊,也不确定自己刚才见的某动物的眼还是看错,但听见弗恃玩笑,倒也放下了紧张了。 弗恃将开明兽的小像放回树上,总不能让妙众明日起来现地上突然多了这个小石像,猜到夜里有人进来过。 弗恃皱起鼻子用力的吸了吸,闻到有股酒香自土壤中散出来,只是味道太淡。若非他的鼻子对于酒出奇的灵敏,估计还闻不到。他蹲下来把土挖开,也没挖多深,土里露出封存美酒的红纸。 司马鹿鸣十分冷静,不似弗恃和长生高兴雀跃差点没拍掌仰天大笑。只是这两师徒欢喜的内容又有些许不同。弗恃当然是高兴找到了酒了。而长生,一来为司马鹿鸣的剑能取回来了,二来是为终于是能离开妙众师伯的道观了开心,她怕留得越久,越容易被人抓住。 做贼心虚,原来是真的,她都觉得自己要疑神疑鬼了,怕下一刻就被人撞见这犯罪过程。 长生想将那酒坛子搬出来,弗恃阻止道,“不得,你把酒搬出来,要是你师伯心血来潮要数一数他的酒对不对数目不是穿帮了么。” 弗恃把红纸小心的揭开,将他的葫芦口对准了酒坛。就见酒坛里的美酒便被吸了上去,全装进了葫芦里。直到梨酒都被吸尽了,弗恃才又把红纸盖了回去。 这一次行窃成功,弗恃不禁觉得有些扬眉吐气,“你师伯对这些梨酒宝贝得很,放着可能好几年都舍不得喝。等到他现这不过是空酒坛,我们也能推得一干二净了。” “果真是好办法,我是不是该逐一检查,看看其他酒是不是也被你偷了精光。”弗恃和长生一怔,慢慢转过头去,妙众就站在不远,和善的看着他们笑着。 师父也没破坏师伯的法阵,但结果,他们还不是一样被抓包了。 第二十九章 抓个正着 弗恃头皮麻,唯有胡诌,“好一阵子没见师兄,甚为想念,就带了我的两个徒弟过来拜访。≯ 八一>中文≥ ≦” 妙众看着也没动气的样子,笑眯眯道,“你还真是屡教不改,掌门师兄免你早课,可不是让你白日睡觉夜里精神抖擞来做梁上君子的,还带坏两个弟子。” 长生羞愧。 弗恃倒是还有理由,“反正这酒也开封了,不喝浪费。我那去年酿了好几坛青梅酒,味道可是丝毫不比这差,这样吧,我拿五坛跟你换,你就看在你是师兄,把这坛割爱给师弟。” 妙众笑了笑,估计知道说再多弗恃也不会乖乖把酒放回去,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他这个师弟就是欠打。 “我是不想你在其他弟子面前颜面尽失。才会你每回来偷酒,都只是宽大处理。我看你是非要我要慎灵拿门规治你,你才知悔改。” 话才刚说完,没等长生看清,妙众却已是到了弗恃面前,抬手就是一掌。 弗恃身子向左挪了半分惊险躲过,身后那棵大树受了他的连累,因承受了掌力,树干上多出一个五指的手印。“师兄,你居然玩真的。” “难道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妙众伸手要抢葫芦,弗恃反手把葫芦藏到身后。好不容易到手,怎么能轻而易举还回去。 长生和司马鹿鸣站一边不晓得该帮谁,总不能大逆不道帮着师父去打师伯。 弗恃左躲右闪,又把葫芦绑到腰带上,露出你奈我何的痞笑。妙众见他嚣张,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扔到了弗恃身上。弗恃心想自家师兄弟再怎么气,断然也是不会用暗器的。心下一大意,被那些“东西”巴在了裤脚上。 定睛一看是好几条白色的拇指那般长短的蚕虫,它们蠕动着一节一节的身子开始吐丝。弗恃伸手要拨,妙众却是招招攻上来,抡起拳头给了弗恃左眼一圈。 弗恃分身乏术,只能骂道,“你也太卑鄙了吧,居然来阴的。” 妙众笑道,“你不常这样骂我么。” 妙众的弟子披头散的跑了出来,被吵醒后来不及整装就跑出来了,一个个手中提着剑,脚上的鞋子却是左右不分。见到弗恃和妙众再过招,面面相觑也如长生他们呆呆愣着,不知是要助阵呢,还是要上前劝架。 蚕虫吐丝的度极快,一转眼蚕丝就把弗恃的脚包得严实,且还没停下的趋势,好像不把弗恃整个人裹进虫茧里不罢休。弗恃的脚是动不了了,只好用跳的。一蹦一蹦的挡妙众的拳头。 妙众的弟子都歪头偷笑。 妙众往弗恃腰间的葫芦探去,弗恃扯下葫芦朝司马鹿鸣扔了过去。妙众喊,“快抢。” 一众弟子领命围了上去,司马鹿鸣纵身跃起,朝葫芦一拍,那葫芦改了方向飞向了长生。 长生举起双手,打算接住葫芦后还是劝劝师父和师伯坐下喝口茶大家有话好好说,这样打了打去,一窝蜂的抢来抢去,实在是有违同门师兄弟要相亲相爱的门规,要是伤了和气就得不偿失了。 葫芦沉甸甸的落进了她手里。 “师……”刚开口要说话呢,哪知把葫芦接反了,葫芦嘴朝下,哗的一声,梨酒淋了她满面。酒水灌进她鼻子和嘴巴,呛得她难受。 她上一回好像是抿了一小口就醉了吧,这一次喝下去的可不只一小口。 长生傻笑,抱着葫芦左摇右摆的晃了两下身子,醉死在了地上。 睁眼,就见洁白如雪的梨花笑闹枝头,鸟儿在花间鸣唱,水流潺潺。长生晓得自己又是来到了那美得不似凡尘的地方。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平静的水面忧愁,上一回有弗恃指点方向,还有竹筏能载他们逆流而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要怎么去找梨仙? 长生心里想着,就听到琴追的笑道,“前脚才送走龙太子,后脚姑娘又来了。” 长生露出喜色,“仙人。” 琴追微笑,清风拂过他一头白,衣袂飘飘,看的长生很是羡慕,仙人的风姿果真是跟凡人不同,那句俗不可耐的话来说,就是感觉这仙人即便是放屁都比这凡人的香。 琴追道,“还是称呼我本名吧,我很是喜欢这个名字。”他说这话时语气眷恋,似乎对他而言,琴追二字意义并非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称呼。 长生想着或许仙人对自己的名字比较重视,便不敢直呼其名。琴追眉间似乎染了些许失望,却也不勉强。长生问,“仙人,我师弟的剑炼好了么?” 琴追道,“原本就说需要两三日,你来早了。” “那是意外。”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己笨手笨脚的把师父梦寐以求的酒给撒了,回去后一定要跟师父道歉。 琴追意味深长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意外不是缘呢?你可对这有半分觉得似曾相识?” 长生知道自己笨,但她想也不至于笨到前日才来,就立马把这里忘记得干净,她指着上游的方向,牛头不对马嘴道,“我记得是要到尽头,看到一个洞口,穿过去才是仙人你的家。” 琴追感触道,“罢了,都是注定的。” 他从枝上摘下一朵梨花放进了水里,梨花瞬间变作一只洁白小船,琴追接着又是折下一根树枝,他踩到了花瓣上,将手里的树枝变作长杆,对长生道,“上来吧。” 长生跳进了花蕊里,因为花朵轻盈会随着水流轻微摇晃,吓得长生抓住那柔软的花瓣。 等坐稳后,她将手放在鼻子下闻,一双手沾满了梨花的幽香。她十分喜欢这味道,就不晓得这香味能维持多久。 琴追撑开了小船,见她为如此小事也能开怀,说道,“看姑娘这样,只感觉做人或许比做神仙要快活。” 长生只听过凡人想成仙,看玉虚派里的师伯师兄弟们就知道了,勤加苦练不就是为得道么,倒第一次听到仙人也有想做凡人的。 长生道,“仙人能长生不老,逍遥自在,凡人有生老病死,还要为了养家糊口辛苦的赚银子。”这怎么比较都是做神仙要好吧。 琴追问,“你从小到大活的开心么?” 长生想起了义父,想起了师父。笨嘴笨舌,只晓得知足的点头。 “我从修得神识到至今都没出过这个林子,只为答应了一位故人为他守着这里。虽知道人间繁华最终也不过如黄粱一梦,但岁月幽静寂寥,倒也想到那红尘品一品酸甜苦辣。” “仙人你的朋友不在么?”这里的风光虽是美丽,但若只是自己孤孤单单的看,久了也会觉得无趣的。 琴追怀念道,“他去远游了。” “那容易啊,你等他回来了,就能到外头去游玩了。” 琴追却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地方没什么再值得他留恋。你师父曾问过这是哪里,我未答他,其实即便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一样是过客,有缘则聚,缘尽则散。” 长生见他感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只能沉默。 琴追也不再多说,只专心撑船。 一条鱼儿扑腾的跃出水面,溅起冰凉的水花落在了长生脸上。她一时起了兴致,伸长了脖子去瞧水面。水中倒影出她的影子,已不再是小眼塌鼻梁的平凡五官,倒是与在睚眦龙宫中那面铜镜里看到的女子样貌有五六分的相似。 她受惊,坐回花蕊里不敢再看。只是心神不宁,连船什么时候已是穿过了洞口都不知道了。 琴追把船停好,见长生心事重重也不点破,只等她下了船后,把梨花和树枝收回,又接回了梨树上。树枝和树干竟像是浑然一体,全然看不出伤口。 她见到这画面突然感到晕眩,像是受了暑气那样,曾经她在大太阳底下罚站好几个时辰,就是出现这种症状的。眼前是五彩光晕在闪耀,闪得人头晕目眩。 光晕里那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在捡落花落叶,也不晓得是用了什么回春的法术,把花和叶子都接回了树上。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问道,“我得再修习多久,才能像你这样能使春回大地,枯树生花?” 女子道,“凡人有生老病死,你想成仙也有你的劫数。你若是渡得过,我就教你。可若是渡不过,教了也是白教的。” “我一直听你念什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听了两百年才有了神识,后又是听了五百年才有今日要渡劫,我若是能褪去这身树皮修成地仙,就给你做个仆人报答你吧。” 长生扶住身边的梨树,难受得想呕吐,“仙人,我是不是伤暑了?”否则为何看到幻觉还有幻听。 琴追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额头,轻声道,“虚其心,平其意,什么都不想,就不疼了。” 长生听话的放空了她的脑子,试着调整呼吸,过了一会儿果真脑子就不疼了。她把这归功到琴追的神通广大,定是用仙术给她治好了病。 琴追带她进了屋里,司马鹿鸣的剑悬在空中,剑下燃烧着火。弗恃给琴追的那块黑乎乎的铁石已是融在了火里,化作液体一样的物质贴合在剑身上。 长生还以为所谓的天火该是五光十色的,至少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怎么都算是宝贝,与她平日做饭烧柴时生起的火该不一样。但亲眼见到了,又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同。 琴追用长袖扇了两下,火势大了起来,铁石像是惧怕天火的热度,在往剑柄的方向慢慢的爬。看着有些恶心,感觉犹如成千上万的蚂蚁聚合在一块齐心合力的搬家的模样。 琴追道,“这天火落下来,即便是世间最坚硬的东西也要被烧成灰烬。” 长生记得弗恃好像聊起过说琴追当初所经历的天劫就是天火,既是天火这么厉害,他怎么逃过去的?琴追告诉她等那铁石将剑身包覆完了,也就大功告成了。 长生问,“有没有办法快点?”不是她想催,而是不晓得这次酒力又能维持多久,要是又等不到剑炼好半途而废的醒来,她不晓得师伯还愿不愿意借出第三坛酒。 琴追看着她欲言又止,眉头一拧,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挥动长袖激起一点星火打向屋顶一角。 一只壁虎落了下来,化了形。眼耳口鼻已经变得十分像人了,就是身后还拖着尾巴。 琴追客气的规劝道,“若是有缘来了这里想与我结交朋友的,我欢迎之至。若是心怀不轨,趁我还没动手,自行离开吧。” 壁虎指向司马鹿鸣的剑,说道,“我家主人想跟仙人讨要此物。” 琴追拒绝道,“我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人,但这剑不是我的,我不能答应。” 那壁虎商量道,“剑如今在仙人这里,只要您愿意点个头,万事好说。您若是觉得剑白白被我们拿去占了便宜,您大可说一物。我家主人神通广大,只要您说的出,我们必定给您找来。” 琴追道,“以物易物的确是我这里的规矩,但我已经说了,这剑不是我的,我不能替剑的主人做决定,你还是走吧。” 那只壁虎朝长生看了一眼,长生往琴追身后缩了缩。 “我家主人赏罚分明,我今日若是完成不了他的交代,回去必然受重罚。要不就把剑带回去,要不就请仙人同我走一遭亲自向我主人解释了。” 那只壁虎冲了上来,琴追倒也不把一只小妖放眼里,哪知是声东击西,小妖尾巴一甩,勾住了剑柄把它扯了下来,就想从门口逃走。 琴追不慌不乱也不见阻拦,屋外的梨树枝条了疯似的猛的抽长,绕着茅屋,一圈一圈缠绕起来,竟把门封住了。 琴追不再和颜悦色,面色凝重的问道,“这把剑还未炼制好,若看中的是这把剑的本身,怎么也该再等几个时辰。可见你抢剑是为其他目的,你家主人要它来做什么?” 小妖见那枝条把屋子缠得太密,他要逃出去只能是变回原形,小了体积才能爬出去,但若是变回了原形,剑太过沉重,他就带不走了。 小妖开口威胁道,“我不过是只小妖,哪里敢多问。仙人,我劝你还是放我走,你若坚持与我家主人作对,只怕这里最后只能是化作炼狱,不需天火也会被烧得干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会一会你主人是何方神圣了。你是自己把剑放下,还是要我动手?” 小妖狡猾,低眉顺眼,似要把剑奉还。只等走近,突然举剑朝琴追刺。长生一急,忘了琴追哪里用她一个区区凡人相护,也没考虑后果,徒手把剑抓住。 剑将她手心的皮肤划破,血流如注。小妖想断了长生的手,哪知剑身却像被牢牢贴住了一样,任他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剑身上的铁石离了天火,原本已是冷却不动了,却是在触到长生的血后,自中心裂开一条细小的凹槽,像是生出了血脉,开始吸食长生的血。 长生的血流进了小槽,铁石再次化作液体往剑柄上爬,且还爬得很快,像是在追逐她的血液。将剑的整体包成了黑乎乎的一整块。 第三十章 凋零 长生嘴唇白,琴追弹了一下剑身,只听到哐的一声,剑身急剧的颤动后才与长生的手心分离。≧ 网 小妖抓着剑柄被震退了几步,再看手中的宝剑。剑身上的铁石出现了龟裂,只等全部碎开后,宝剑像是脱胎换骨,通体成了血红的颜色。 琴追扶着长生坐下,撩起她的长,看到她颈后的莲花已是开出了六瓣来,不由沉了面色。 小妖想偷袭,地面却穿刺而出粗细不一的树根,他吓得用剑遮挡在前,就见那树根擦过剑身时,被锋利之势断成了两截。小妖得意道,“我有了此宝物,还用怕谁。” 琴追道,“这把剑里头住着生灵,会认主,你以为凭你区区道行就能驱使。” 那小妖不信,自知拼法术绝不是琴追的对手,就想灌注一部分妖里进宝剑里,若能把琴追了结了,也算是功劳一件。 他强行驱动宝剑,却是被剑力反扑,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琴追走到小妖面前,问道,“谁是你主人,你若不说,我就把你内丹震碎。” 万物自身就是一个小天地,以自身作为丹炉,以精气神作为药物,凝练结丹。不只是人,仙妖甚至魔,修炼而来的道行都储存在内丹里。一旦碎了,或是被他人夺去,就等于白白修炼了。 小妖求饶,“我虽是妖,却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听闻仙人是不能随意杀生犯下杀孽的,求仙人看在我修炼不易,饶过我。” 琴追心有不忍,那妖诡诈,正是利用琴追这点不忍。跳了起来,就想朝他天灵盖拍下一掌。 琴追反手挡下,只觉得刺痛。他将那小妖打落到地,现掌心被钉了几颗小钉,那钉子散着紫黑的煞气,从手心上的伤口钻了进去。 小妖嗤笑那琴追真是愚不可及,三言两语就被他骗过,“钉子上染了鹿台山姑郁草的汁液,专毁你这种所谓仙家道行。” 琴追皱眉,手一挥,梨树的树根又是从地上冒了出来。这次小妖手里无剑,再抵挡不住。树根顺着他的尾巴将他牢牢的缠绕。 壁虎妖当机立断断了自己的尾巴逃生去了。 琴追并未追赶,回到长生身边,长生瞄见他手腕多了一道黑气,像中毒一般。“那什么什么草的,是不是很厉害?”她失血多,身子乏力,说几句就喘。 琴追轻笑,“的确很厉害,但也不是不能解的。” “那仙人你快疗伤,不用顾我了。” 琴追慢声道,“凡人看重生死,总想长生不死,其实生从何来,死从何去呢?有生有灭才合乎天道。” 长生不明白他为何这时候还喃这些,而不去治疗,想着他是不是要人帮忙,便想用力掐自己。“我把自己弄醒,让师父来帮你。” 琴追笑着拉住她的手,免得她的手伤上加伤,“这是梦却也不是梦。你身上的封印已是越来越弱了,我用余下的法力把它加固,虽也不能长久。但得一日开心便是一日开心。” 她又想起了睚眦,不明白为何近来总是跟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禁术?” 琴追没答,只是抚过她眼睛,她的眼皮莫名重了起来,席卷而来的是好像好几夜通宵达旦没睡过的困倦。 琴追在她耳边道了两个字,似乎是个名字。 她听不太清楚,却又觉得熟悉,熟悉得难过,熟悉得想哭。 琴追扶着她躺下,朝司马鹿鸣的剑看去,那剑如有意识一般,自己飘了过来。琴追握住剑柄,将它平放在长生身上。 “等你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梨酒就是普通的梨酒,长生也只是平凡的长生。至少这一世你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他最后看了长生一眼,将她与剑送回了昆仑。屋外梨花凋零,无复生意…… 第一章 临近中秋 “不要!” 顾长生大喊一声坐了起来,惊得正在捣着药的同门师姐,差点没砸了自己的手,她搁下陶碗,坐到床边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再不醒,只怕弗恃师叔和鹿鸣师弟又去众妙师伯那吵了。≧ ≯≥网 ” 长生呆呆的看着,认不出她是哪一位。那位师姐自我介绍道,“我叫韦虹瑛,是慎灵师父座下的弟子。你昏迷几日,师叔这里都是男的,不方便照顾你,就跟师父借了人。” 昏迷几日? 长生只记得自己跟师父师弟去偷酒,意外的喝下了好多,后面……后面,奇怪,为何她怎么用力想却想不起后面的事。 长生客气道,“多谢师姐照顾。” 韦虹瑛爽快的笑道,“你我同是玉虚弟子,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何必说谢。再说要谢也是我先谢你,上次我被鼠妖所伤,不也是你下山给我找草药。也算投桃报李吧。” 长生听她这么说,才有印象上次鼠妖潜进道观,慎灵的弟子入内抓捕时,她好像是有见过韦虹瑛。 韦虹瑛拉过她的手,将纱布解开,长生反应慢半拍的现两只手被裹成粽子。“我的手怎么了?” 韦虹瑛摇头,也是个话痨子,一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住了,“我也不知道,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了一样,突然就流了好多血。那时急得弗恃师叔去找了妙众师伯,听闻妙众师伯座下有位善药理的师弟,可能是去借人了。只是不知为何借人却是成了大打出手,还为此惊动了掌门。” 韦虹瑛不晓得各种缘由,只凭猜测。长生却是觉得该是师父是担心她出了事,又跑去跟妙众师伯讨酒,妙众师伯已是损了一坛,以为是师父又是花言巧语来骗他当然不给,然后两人又开打了。 长生担心道,“掌门有没有生气吧,师父是不是受罚了?” 韦虹瑛把捣好的药草敷在她手上,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掌门心如止水,哪那么容易生气,倒是我师父说了师伯和师叔。” 房间里就韦虹瑛和长生两个,韦虹瑛自然也没什么不敢说的,“我师父骂他们两个为老不尊。不过师叔还真是疼你呢,后面是看到你手上的伤血止住了,又无什么异样,只是一直昏睡,才好了脸色。” 长生问,“师父呢?” “陪鹿鸣师弟去参加比试了。”韦虹瑛想起卦燎那可爱样,就想笑,“还有你那小相公,见你这么久不醒,说是要回家拿什么东西给你吃,昨日就下山了。” 长生急忙找鞋子,“已经开始比了么,那我要去看。” 韦虹瑛拉住她道,“不必了,他们去了很久了,估摸着也快比完了。”本来就只是挑各位师叔伯座下的得意弟子出来比试,也就五个,能比多久。“你还是安分的留在这等结果就好。” 长生有些失望,错过师弟给师父长脸的场面了。可一想,又生了疑惑,“师弟没剑,怎么上台比试?” “剑?你是说那把红色的剑么?”说也怪异,她来照顾顾长生,给她打扫过房间,明明是没看到有剑的。可转身去厨房倒了水,回来却是见到有把红彤彤的剑搁在桌子上了,也不晓得是谁进来放下的。“师弟有背在身后。” 红色的?可师弟的剑不是红的啊,莫非是又得了什么神兵利器么?长生才要问详细些。 弗恃和司马鹿鸣已经是回来了。 司马鹿鸣见她醒来露出轻微到不易察觉的笑来,弗恃走过来狠狠揉她脑袋,又是抓起她的手给她自己看,伤成什么样了,都包成猪蹄了!他严厉问道,“怎么这次醉了这么久,在那边到底生什么事了,弄得两只手都是伤?” 长生用力想,还是想不起来,喝了酒以后那一段记忆,像是空白的。“我记不起来了?” 弗恃骂了一句真是越来越笨,长生迷迷糊糊的,弄伤自己也是寻常事,弗恃也就不太在意了,“既是人平安回来了,记不起来就算了。” 长生兴奋的问道,“师父,师弟赢了么?” 弗恃道,“输给余筝涟了,千算万算,没想到徐清这么早把本门的法宝衔渊剑给了余筝涟。不过鹿鸣才入本门没几年,拿下个第二也算不错了。” 弗恃本想说了不得,但未免徒弟自满,改了用词,小小表扬了一下。他看向韦虹瑛笑道,“长生既是醒来,你就不必再留了,也免得你师父说我一直霸占她徒弟。” 韦虹瑛恭敬道,“是。” 长生见韦虹瑛,想着应该要起身送才是礼数。韦虹瑛笑道,“不必了,你还是好好养着吧,改日空闲了,我再过来看你。” 弗恃让长生好好养伤,做饭洗衣服的杂活都交代给司马鹿鸣干,司马鹿鸣没下过厨,厨房重地一直是长生独霸天下,司马鹿鸣拿过锅铲的次数屈指可数,做的菜很难不叫人嫌弃,弗恃勉强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不像长生勉强自己吃下一整碗,结果那晚拉了她五六次。 卦燎是第二日才回到山的,抱着她的腰大骂那梨酒不是好东西,让她睡了这么久,还人小鬼大的说以后他再不喝了,也不许她喝。 卦燎拿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有长得有些像人脸的果子,有散着腥味的紫色的草,还有粉色的珍珠。 他说他爷爷告诉他这些都是养血补气,对凡人来说是极好的东西,就把这些全扔到药罐里煮成了药膳。 长生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只能捏着鼻子把那碗难闻的药膳喝了,结果又拉五六次。她原本伤了手,只是面色苍白,精神还是不错的,可吃了司马鹿鸣和卦燎做的东西,却是弄得自己半死不活。 弗恃只能去找余筝涟,让他暂时叫弟子送饭,虽是难吃,至少吃不死人。 就这样养了六七日,身子才养好。卦燎可高兴了,一整日都粘着她讨抱,说她病了这么久,好久没抱抱他了。 长生亲了亲卦燎的小脸,把他抱起来。 姜曲和怜玉御剑而来,卦燎嘟嘴,不欢喜他和媳妇一块儿时有人来打扰。姜曲视而不见卦燎的瞪眼,对着长生笑道,“你喝醉时我来看过你,既是不能喝,学人家喝什么酒,还把自己喝出了伤来,真是闻所未闻。” 怜玉故意咳了两声,姜曲斜他一眼,不怎么情愿的介绍道,“我师兄怜玉。” 长生唤道,“怜玉师兄。” 怜玉笑的眉目含春,抬头挺胸有意显现今日的器宇轩昂,“长生师妹。” 姜曲拉过怜玉转身低声道,“你死皮赖脸的硬是跟我来,原来是打了这主意,那位朝思暮想的师姐呢,你见异思迁也迁得太快了吧。” 怜玉道,“人家压根不搭理我,不是你说的百步之内必有芳草么,如今我找到了,你可要帮我。” 姜曲挖苦道,“师兄你隔几日就看中一株芳草,方圆百里的的芳草已是快要绝迹,你还是挑远一些的吧。” 这怜玉也不晓得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了月老,姻缘总遇阻碍,人长得也不算是歪瓜裂枣,只要不与姜曲站一块,倒也算是样貌端正。 偏他喜欢的师姐师妹任凭他怎么百般讨好万般殷勤,就是喜欢不上他。他是隔三差五就失恋,愁眉苦脸几日后又会喜欢上另一个。 姜曲警告完,邀长生道,“我今日收到家书,家里让我中秋时回去一趟。而我师父也准了。我家在帝都,中秋时可热闹了,每家每户都要祭月、赏月、拜月,有月饼可吃,还有灯谜可猜,要不要到我家过中秋?” 卦燎一听到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头一个坐不住了,吵闹着让长生答应。长生却是想到本门的弟子没有准许不能随意下山的。 弗恃喝的烂醉,脚步虚浮的走了过来,应该是听到他们的话了,他打了个酒咳,半眯着眼道,“你想下山就去,让鹿鸣也去。短短几日也饿不死我,不过要买几坛酒回来,听说那帝都有家过百年的老酒馆中秋时专卖桂花酒,你跟鹿鸣一人扛两……” 弗恃抱着酒坛,没把话说完就躺到树荫下酒醉睡去。 姜曲道,“既然师叔都同意了,你就答应吧,一会儿我再去邀褚斑,我们几个也好久没聚了,下山玩个痛快。” 怜玉热情高涨,“去吧师妹。” 姜曲再次斜眼,假笑道,“我邀的是长生,好像没师兄你什么事吧。” 怜玉死皮赖脸道,“师弟你忘了,你早上也邀了我的。”反正他打死是要跟去就是了。 卦燎抱着长生的脖子撒娇,哭闹的招数都用上了,长生抵挡不住卦燎哭闹只能点头,约好第二日先在弗恃这集合了再出。 只是——第二日褚斑没见到,倒是见了钱如月。 钱如月装扮得十分漂亮,脸上抹了胭脂,头上戴了一支三翅莺羽珠钗。慎灵要求弟子将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不怎么喜欢她们装扮。害得钱如月带上山的饰和衣服都一直塞在箱子里。 今日终于能随心所欲穿戴了。 钱如月见了司马鹿鸣,笑容灿烂的跑过来,硬是将他身边的长生撞开,自己站了过去嘘寒问暖。 卦燎见长生被欺负,气得跳起来扯了钱如月的头,把她精心梳理的头抓得像是疯婆子,完了以后还故意拍着手笑话道,“恶婆娘的恶徒弟是个疯婆子。” 司马鹿鸣冷着脸看向姜曲,姜曲立马解释,并非他隐瞒,是这钱如月不晓得为何这般消息灵通,自己硬是跟来的。 钱如月也知慎灵都不敢惹卦燎,倒也会趋吉避凶。只是瞪着长生,气她没管好那顽皮孩子“是褚斑要编写百草图谱,他下不了山了,正好遇见了我,我就好心给他传话了。” 姜曲暗自骂了褚斑传话怎么不找别人,“慎灵师伯许你下山?” 他是千万个不想这大小姐跟来,又不能老实说,你大小姐不怎么讨人喜欢,还是别跟来这等伤姑娘家心的话。只能暗暗期许慎未批钱如月下山。 钱如月从身上取出梳子梳理头,“我师父许了呀。” 姜曲不信,“怎么可能,你怎么跟她说的。” 钱如月凶悍道,“你管我怎么说的,总之我师父许了。” 怜玉笑道,“不过是多一个人嘛。”他凑到长生身边主动要帮她拿包袱,长生道不用了,倒是钱如月,知道司马鹿鸣和姜曲不会让她奴役,理所当然的把包袱扔给了怜玉提。 怜玉背在身上,觉得重得要把他肩膀整个卸下来,他问道,“如月师妹,你这里面都带了什么?” 钱如月道,“女儿家的东西,说了你也不知道。” 姜曲幸灾乐祸,“活该。” 长生看着怜玉可怜,“师兄,还是我来拿吧。”她动作十分利索的把钱如月和怜玉的包袱都背到了肩上,脚步轻盈的走到了前头。 姜曲朝连玉问道,“你晓得惭愧了吧。”怜玉算同辈弟子中排的上名次的高手,却还比不上与高手二字完全沾边的长生力气大,还想表现一番男儿气概的,倒成了反效果了。 怜玉低头用手遮脸,真是丢脸丢大了…… 姜曲并不怎么爱提他家里的事。 别的师兄弟离乡背井,忍不住思乡情切,每隔一段日子总要写家书寄回家中报平安。姜曲倒好,上山后像是乐得逍遥,没见他写过信,也没他家乡寄过信来。 长生曾问起过远隔千里,难道不担心父母身体么?姜曲就说他爹是给人看风水的,也晓得观人面相,说他爹给自己观过面相,没九十是不会驾鹤西去的,所以放心得很。 长生一直就以为姜曲的父亲就是普通的算命先生,没想到姜曲直接把他们带到帝都一所官宅。 应门的小厮冲着姜曲就喊少爷,怜玉瞠目,没想到他师弟还是个官宦子弟。怜玉诧异道,“你不说你家是给人看风水的么!” 长生心想,原来姜曲不止是对她这么说。 姜曲笑道,“司天监不就是看风水的么。”只是不是给普通人家看罢了。 小厮急忙将他迎了进去,并扯着嗓门就喊少爷回来了。本还以为是这姜曲少小离家,如今回家,家中的仆人见了才这般情绪激动。 结果走到了中堂,就见迎出来一美人,指着姜曲就对身边下人吩咐道,“快,快,把丧服给他换上。” 第二章 鸳鸯命 下人不容分说将姜曲外衣拔了,又见里头腰带颜色太过艳丽,一并给抽了。≧ ≯≯网 长生啊了一声,担心姜曲的裤子会不会当众掉下来,司马鹿鸣举起手来遮住长生的眼。 钱如月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 姜曲及时抓住了裤头。姜府下人找来白色腰带给姜曲扎上,又是为他套上一件白色麻衣。姜曲楞了一下,不会一别数年,家中变故他也全然不知吧。 他沉重道,“七姐,是家中哪一位……” 美人一个箭步上前就是扭住姜曲的耳朵,疼得他直嚷嚷,“你这不孝子,一走几年逢年过节都不愿回来就算了,如今回来张口就咒家里。” 姜曲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姐,轻些,我师兄弟在呢?不好看。” 那美人往长生他们看了一眼,方才怒火攻心,倒没现厅里还有外人,她松了手,薄嗔道,“家里来客人怎么不说。” 姜曲揉着耳朵抱怨,“也要你有时间让我说啊,上来就打。” 美人理了理衣襟眨眼间又变回端庄贤淑的姜家七小姐,娇娇弱弱的施了一个礼,笑道,“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弟弟蠢笨,在山上多得各位照顾了。” 姜曲介绍道,“这是我七姐,我上边有七个姐姐,其中六个已是出嫁,就剩下这位待字闺中,姓姜单字一个离。” 长生他们都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只能不约而同微微点头招呼。就卦燎看着这姐弟打架看的很开心,扯着长生的衣摆问道,“不打了么?” 姜离看到被养的白白嫩嫩的卦燎,梳着两个包包头,穿着一件小红肚兜,机灵可爱,眼儿噌的一亮。“这也是你师弟?” 卦燎不悦,鼓着腮帮子,“谁是**脸的师弟。”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张口就道,“称呼我爷。” 长生道,“卦燎,不能这么没礼貌的。” 姜离捂着嘴儿笑,姜曲见她这样,也不像家中出丧事的样子,便道,“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干嘛让我穿丧服,晦气。” 姜离骂道,“你也知道晦气么,还不是你自己闯的祸,能怪谁!” 姜曲一头雾水,“我一直在昆仑山安分守己,能闯什么祸?” 姜离没好气道,“你以为爹写信让你赶紧回来,就为了让你回来过中秋?卢世伯的女儿你可还记得?” 姜曲全无印象,“哪一位?” 姜离提醒道,“以前卢世伯在帝都为官时带过女儿来我们府上玩,后来是贬了官到外地去了,才没再见。他女儿比你小一岁,与你很玩得来。那时候四姐也还没出嫁,带过你们两个出去看过戏的。” 姜曲还真记不起来。 卢家跟他们家是世交,这点他知道,只是这卢家的千金。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他小时候就长得好看,与他玩得来的官家小姐多了,不可能都记得住。 姜离责怪道,“真是个没良心的。爹说你是天同星入命,容易犯桃花,让你自己注意些。你倒是好,自小只跟女孩子玩,张口一个姐姐闭口一个妹妹,压根不听。” 长生挠了挠头,“天同星?” 姜曲道,“那是紫薇斗数,算吉凶命数的。紫微斗数有十四主星七杀、破军、贪狼、紫薇……还有十二宫位。你把你生辰八字给我,我给你算算。” 姜离是气不打一处来,“算什么算,懂些皮毛就卖弄,你连自己都算不准,要是算得准还会给我惹出祸来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姜曲笑道,“当然有,你在说卢家小姐嘛。” 姜离认真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若是非那卢家小姐临终时跟家里人说起还有这么一桩心事未了,只怕我们都还不知你是做了什么蠢事。” 姜曲也收了笑了,死者为大,可不能不敬。“那卢小姐身故了?” 姜离道,“二月时染了瘟疫,就死了。她临死前跟服侍她的丫鬟说,小时曾跟你有白之约。也是那回,四姐带你们出去玩那回,看了戏后又是去了月老庙拜了月老,你们年少无知趁着四姐去解签那会儿,偷溜到一旁学着那戏文,扯了两人头打了结,又学那戏子说是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 怜玉以人不可貌相的眼神看向姜曲,“原来你跟我说你讨姑娘欢心的本事是与生俱来,还真是真的,小小年纪就这么多情。”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这话换到今日他都未必有胆子说出口,可姜曲还是孩子时却已说的顺溜。 姜曲也正经起来了,“月老庙?好像有去过,可记不太清楚了。” 姜离教训道,“你是当过眼云烟一句记不清就了事了,难为人家卢家小姐却是一直记着这誓言。这种誓言是能随便的么,还是当着神明面前。倒成了咒了。现在好了,卢家小姐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跟她一同归西。” 姜曲有些无措,“这不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么。” 钱如月不以为然道,“哪有这么灵验呀。去月老庙城隍庙什么的拜神的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求姻缘求富贵长寿的,也没见几个是心想事成啊。” 钱如月没上山学艺前也去拜过月老庙,祈求月老保佑司马鹿鸣能对一心一意的好,可现在却不还是对她不假辞色。 所以也不见的拜过的都灵。 姜离道,“他若不做那么多多余的事确实没什么,偏把自己的头与卢小姐的头打结压在神像下,还要双双盟誓,那是要结鸳鸯命的。” 长生心想,鸳鸯她知道,忠贞之鸟,听说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都不会再找伴侣了。原来命也有叫鸳鸯的么?“结了鸳鸯命会怎样?” 姜离气道,“能怎样,要不就跟当初誓言,鸳鸯双死。卢小姐死了,他也命不久矣。要不就断姻缘,这辈子也别指望娶妻了。” 姜曲苦着脸,“可那跟过家家没两样。” 怜玉原本还很是羡慕姜曲桃花一朵接着一朵的开,没想到其实是和尚命么。连冷若冰霜的司马鹿鸣都道,“小孩子乱的话,为此要他孤独终老,也严重了些了。” 姜离语出惊人,“卢世伯不想自己女儿客死异乡,决定把卢家小姐的尸骨运回帝都安葬。爹去给你处理了,过几日才能回来。到时候尸骨运回来了,你们就拜堂。” 姜曲惊讶,“你让我冥婚!” 姜离道,“那卢小姐对你用情至深,把她的魂招来,你好好跟她说说,给她一个名分了了她心愿,她也未必真要拉你共赴黄泉要你断子绝孙。到时再找一处风水穴位将她下葬,也就安息了。” 钱如月只觉得麻烦,堂堂司天监,不过是对付一个小鬼,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么。“姜曲,难倒非恒师伯没教过你怎么画符送鬼。她若一直纠缠,你把她打得魂飞魄散,看她能如何?” 司马鹿鸣严肃道,“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能随意打散魂魄。”若是魂魄不全,下辈子即便是能再投生为人,就算不是个病君也会是个痴儿。 姜曲也摇头,“这么做有损阴德,自己结的缘,不管善缘还是孽缘都要自己受,我可不想有报应。” 钱如月只觉得个个都在针对她,排挤她,跺脚脾气道,“就长生心底好,我就是心肠歹毒就是了。” 长生很是无辜,她什么也没说。 姜离对姜曲道,“你是家中独子,还指望你传香火,让你娶个牌位,也不算多为难你的事。事情了了,还是能像常人那样娶妻生子,你若不想以后孤家寡人一个,就听话。冥婚的事等那卢小姐的尸骨回来了再说,先去把压在月老庙下的头取回来。” 姜曲道,“过了这么久了,也未必能找到,即便是找到了,说不准断了也不一定。” “若成了咒,是不会那么容易断了的。你亲手搁在那的,也要由你亲自拿回来,你去不去。”姜离挑眉,动怒的前兆。 事关他自己的姻缘,怎么敢不去,姜曲叹气道,“放下包袱就去,只是要我穿成这样去么?” 整个帝都估计都没人尝试过穿着丧服去月老庙的吧,非得让人当成怪人不可。 “这丧服是给你挡桃花劫的,一日没让你换下,就一日穿在身上。” 姜离安排长生他们住下。卦燎跟长生住一间,到了房间长生就问卦燎,同是神仙,可认识月老。 卦燎道,“月老是个老头子,我不跟老头子玩的。不过我爷爷认得,天上地下其中一半的姻缘都是月老管的。我大伯的亲事还是爷爷找月老做的媒。” 天上地下一半的姻缘?不是全部的姻缘么?“那你能不能请你爷爷帮问一问,像姜曲这样的情况能不能不作数?” 卦燎不情愿的样子,他正想着和长生到街上逛,让长生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 长生求道,“等回去,我用蜂蜜给你腌枣子吃。” 卦燎咬着手指,留口水了,长生做的蜂蜜枣子也很好吃,“那只能给我吃,不给臭道士和木头脸吃。” 长生点头答应。 卦燎成交道,“那我回去让我爷爷去问。” 他变作一条小龙,挂身上放玩具的小布袋都没放呢,就从窗口游了出去了。只是经过一棵大树时,正好看到怜玉亦步亦趋的跟着姜曲走出来。 那树挡着它身子,也就没人现它。 怜玉与姜曲勾肩搭背的道,“我与你一块去月老庙吧。” 姜曲鄙夷道,“我是要去办我自己的正事,你跟着九成是要拜姻缘,亏你还是我师兄,我如今有难,你就只顾自己。” 怜玉义气道,“我可以帮你一块找头呀。” 姜曲拆穿道,“说得好听,不是叫你别打长生主意了么,慎灵师叔那多得是女弟子,你还怕找不到两情相悦的师妹么。” “慎灵师叔座下的弟子多是跟她一样的性情,看如月师妹就知道了。长生师妹多好,脾气好,又吃得苦,做得一手好菜,最重要是见到我时不会扭头走……” 怜玉开始数长生的好处,和姜曲边说边走,卦燎气的鼻子冒白烟。 长生是他媳妇,他不喜欢风sao脸的师兄喜欢他媳妇。那风sao脸的师兄要是去求月老,月老要是答应了给他和长生拉红线,那长生以后一定不喜欢他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不急着回家了,倒是飞到高处,唤来了帝都的土地。土地笑道,“龙太子唤我有什么事么?” 那土地神官职不大,卦燎本来是想直呼他土地老儿的,但想到长生告诉过他对老人家不能太没礼貌,他便道,“土地爷爷,月老出去了么?” 土地道,“昨日便上天去了。” 卦燎嘻嘻笑出了声,想着月老不在正好,便从布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我请土地爷爷帮我一件事。一会儿会有两个男的到月老庙去,一个叫姜曲……”他歪着头想了想从人间学来的词汇,“长得算金玉其外,一个叫怜玉,长得面目可憎,怜玉是要去求姻缘的,你变成月老的样子显灵把这东西给他喝吧。” 土地看着他手里的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卦燎道,“我之前跟兔儿神在嫦娥姐姐的广寒宫里玩捉迷藏时,他输给我送的。” 土地一听兔儿神,便有些猜到那东西的用途了,“这男女姻缘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各神也是各司其职。我若化做月老的模样在他庙里捣乱,只怕月老知道了非要告到天庭不可,那我这官位可就保不住了。” 卦燎道,“兔儿神告诉我这东西也就有几日的药效,过了就恢复如常了。不会乱了什么姻缘秩序的。” 土地为难,“这……” 卦燎龙爪勾下脖子上的珍珠,“天上很多仙女姐姐都想跟我要这个,说弄碎了涂到脸上会变得更好看,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好用。你若是帮我,我就送给你了,你也可以回去再送给土地婆婆。” 卦燎见土地还是不答应,干脆就躺到轻飘飘的白云上,打滚撒泼,“月老不会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你就说是卦燎让你做的,他也就不会生你气了。” 要不是因为他还小,在昆仑上又是偷懒没好好修炼,法术没有土地高,早就自己动手戏弄姜曲他们了。 土地爷忠厚老实,本来就容易动恻隐之心,平日土地婆在时还会拦着他,让他一切照着天庭本子,天道章法办事,免得他耳根软有求必应。今日土地婆不在,土地公一心软就点头了。 卦燎和土地飞到帝都的月老庙,半柱香后就见姜曲和怜玉出现了。 姜曲一身丧服果真十分惹人注目,来上香的多是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也有来为子女求姻缘的妇人,见姜曲一身白衣,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姜曲扯起袖子来遮脸。 卦燎指了指他们两个。 土地先是朝姜曲略施小法。便见姜曲刚想进庙,就抱住肚子觉的里头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冲锋陷阵一样。“不行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一直待在昆仑山,回来倒是不适应帝都的浊气了,肚子疼。” 怜玉道,“怎么不说你身子娇弱,我就没事。” 姜曲让怜玉先进庙,“我得先去茅房,一会儿庙里等吧。”姜曲捂着肚子走得飞快,像要忍不住的样子。 怜玉也就自己先进庙了,月老像前有三个蒲团,正好中间那个是空的,他便跪上去,双手合十,闭眼真心祈求起姻缘来。 土地附进月老神像里,开口唤道,“怜玉——” 怜玉开眼,左右张望。 在他左边跪着的姑娘似乎是早过了及笄的年纪却还没有人来提亲,一直唉声叹气的对着月老像牢骚,说希望月老赶紧赐她如意郎君。在他右边的是位老人家,好像是女儿终于出嫁,今日特意来还愿,双手合十的不停对着月老像道谢。 谁再喊他? 土地道,“不必张望了,是我在叫你。我乃主管人间姻缘的神明,与你有缘,今日听到你的请求,特地来提点的。” 怜玉抬头望着神像诧异,“月老?” 他又特意看了左右,见皆无异样,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声音。庙中香烟缭绕,那左手拿着红线,右手捧着姻缘簿月老像也被熏得若隐若现,怜玉凝神,见神像似在对他微笑。 土地答,“我正是月老。” 怜玉倒也没立马信,庙里一派祥和,没察觉出什么妖气。他又盯着立在神像面前的香火,这是供给神明的,孤魂野鬼一般都不敢吃,若是进来庙里捣乱,即便高明到让他察觉不出,香火也会灭掉。 土地道,“你命中姻缘多有阻滞,我是见你心诚,才显灵相告。你若不信,大可回去。” 怜玉急了,又见神像好像显出一些灵光,说道,“不,不,月老。我姻缘确是崎岖不顺,喜欢的师姐师妹,要不就是我还没开口说喜欢时先开口要跟我结拜,要不就是跟我说心有所属,喜欢的是我师弟。我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喜欢我师弟的,还望月老指点。” 土地道,“姻缘天定,强求不得,你喜欢她们她们不喜欢你,也是因她们都不是你命定之人。” 怜玉不好意思的问道,“听闻月老手中的簿子里记录了世间所有注定姻缘的男女的名字,上头可有我名字,与我结为夫妻的又是何人?可是……可是长生师妹?” “天机我也不可泄露太多,你日后会娶谁为妻,缘分到了自会知道。我这里有瓶仙露,喝了能有助你姻缘,今日就赐给你吧。” 怜玉道谢,拜了三拜后果真见蒲团前多了一瓶东西。 卦燎站在门外捂着小嘴儿偷笑,见到姜曲一边纳闷怎么去了茅房肚子又不疼了一边朝他这走来,便赶紧飞到了天上藏进了白云里。 姜曲见怜玉手里多了只瓶子,便问,“这是什么?” 怜玉喜不自禁,心想今日跟来月老庙是来对了,终于就要能找到两情相悦的意中人了,左右还有信众在,怜玉将姜曲拉到一旁,小声道,“月老赐我的仙露,你这肚子也疼得不是时候,否则也能叫月老赐你一瓶。” 姜曲笑道,“还没到晚上呢,你就算做梦也嫌早了些吧。” “我跟你来时两手空空,这药总不可能我自己变出来的吧。真是月老赐的,你不信就算。” 姜曲本是不信,可见怜玉说得似真有这么一回事,倒半信半疑了,“真的?那你有没有跟他提我的事?” “没说。” “我就说你没义气。”他就没看错他,八成就一直问自己姻缘,把他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怜玉辩道,“这种事总要自己说,别人代你说也说不清楚。”他让姜曲也跪到了蒲团上,诚心跟月老像坦坦白白的道起他年少无知犯的那件傻事。只是土地早已功成身退,也就没有再回应。 怜玉问姜曲有没有听到什么仙音妙语,姜曲摇头,怜玉猜道,“月老说是与我有缘才下凡显灵的,说不准他是看出你命中注定有这劫,只能是靠你自己化解。” 姜曲心烦,对着月老像三拜九叩后说,“全然是迫不得已,求月老原谅。”他在信众的错愕声中跳上了神台,把神像抬起一些,看到底下压了一张对折的纸,纸里包的恰好是两根头。 月老庙的庙祝本是在外倒香灰的,听到有人说庙里有人对神明不敬,抓起门口的扫把进来就往他们身上挥,玉虚派的门规是不得轻易对普通人动手的。两人只好灰头土脸的跑了。 出了庙门,怜玉愁道,“等灵验后,我还是要回来还愿的,你说到时庙祝还会让我进去么。” 姜曲给了他一个白眼。 怜玉拔下瓶子的塞子迫不及待的饮了小口,觉得那仙露像是溪水一般的清甜,挺好喝的。他大方道,“别说我没义气,月老说这东西能助姻缘,我喝了一点,剩下的给你。” 姜曲张口就是一句让人想揍他的话,“月老给你的你就自己全喝了吧,你看我像需要借助这仙露的人么。”即便不喝,师姐们见了他,不也像蝴蝶见了花么。 怜玉把仙露都喝光了。剩下了瓶子,又觉得这是仙家所赏赐之物,瓶子丢不得,就把瓶子小心放进怀里保管。 卦燎居高临下的看着,呵呵笑道,“看你怎么抢我媳妇。”他兑现承诺把珍珠给了土地公,让他拿回去哄土地婆。自己晃着尾巴,哼着长生哄他睡觉时给他唱的童谣飞走了。 第三章 起卦(一) 夜里,姜离吩咐下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接待长生他们。≧ 姜离虽是对姜曲一直摆脸色,还骂了几句这个弟弟不懂事,让全家人为他奔波劳累之类的话。但随后十句问话里,**句是问起姜曲在昆仑山上的生活如何的,语中的关切之情任谁都听得出来。 姜离教训道,“以前你在家中就最不守规矩,犯了错罚你,也不老老实实受罚,总跟爹娘耍小聪明。上了昆仑山,有门规管束,又有师父管着,还希望你能变得沉稳些。可我怎么看你一点也没变。” 姜曲不敢出声反驳。 长生还是第一回见这么老实的他,以往姜曲在姑娘面前总是能滔滔不绝,很吃得开,她甚至以为只要姜曲愿意,没有他哄不来应付不了的女子,没想到回到家倒成哑巴了。 姜离问长生道,“跟着你的那个孩子呢?” 长生道,“他回家去了。” 姜离神情失望,“是么,我还想着孩子可能会喜欢吃点心,还特意吩咐厨子做了好几样点心。”丫鬟将菜上全了,姜离笑道,“大家别客气,起筷吃吧。” 长生肚子早饿了,拿起筷子才要夹那盘酒糟竹笋鸡,却是有人动作比她快,先把肉最多,最嫩鸡腿的部位给夹走了。 怜玉把鸡肉夹进姜曲碗里,笑道,“这鸡肉看着真嫩,师弟你吃。” 司马鹿鸣起筷,看着那道百合炒牛肉,有双筷子横到他眼前先下手为强的把他正要夹的那块牛肉给抢了。 怜玉把牛肉也夹到姜曲的碗里,笑道,“这牛肉炒真香。” 钱如月这更夸张,她拿起勺子,还没舀面前这盘虾仁蒸蛋,怜玉直接把整盘拿走,直接摆到姜曲面前。“这蛋蒸得真嫩,师弟,多吃些。” 钱如月拍桌子道,“你还让不让人吃啊。” 姜离打圆场道,“还有很多菜呢,若不够我再叫厨子做。” 姜曲扭头对怜玉道,“师兄,我会自己夹菜。”这是他家吧,却弄得他像来者是客一样。 姜离心疼姜曲,想着昆仑山上伙食总不比家里,既然回家了,总要吃上几顿好的,她为姜曲舀了一碗汤,“这是你最喜欢汤,离家这么久,山上一定喝不到这个,我让厨子给你熬的,熬了好几个时辰了。” 姜曲才要接过,怜玉已是代劳了,手摸在碗面感受了一下温度,说道,“这汤太热了,我给你吹凉些。” 说完还真的边用勺子轻轻搅着汤水,边撅着嘴巴吹。 姜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怜玉喷了多少口水进去,他心想反正他是打死不喝那汤的。 姜离、司马鹿鸣和钱如月看得怜玉的体贴入微都忘了动筷了,表情皆是怪异,就长生能专心致志的吃饭,除了吃,再不想其他多余。 长生一吃就吃了五碗,正要添第六碗时。总管进来禀报,说有人来求见。姜离轻蹙柳眉道,“谁呀,这么不会挑时间,人家吃饭的时候跑来打扰。告诉他不见,明日再来吧。” 总管道,“小姐还是出去见一见吧,那人说姓仇。” 姜离眉头皱得更厉害,“仇?最近卜了一卦,说是祸不单行,还真是真的。”她把碗筷搁下,瞪了姜曲一眼,“一回来就给家里带霉运。” 姜曲苦着脸道,“怎么又关我事了。” 众人跟到外头去看。 见门口站了一魁梧大汉,身后背着两把板斧,头上戴着斗笠,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样子。 姜离客气道,“请问是有何事?” 那大汉微微抬头,露出一对老鹰般锐利的眼,见出来的是一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开口道,“姜弦月呢?让他出来,我要见他!” 姜离笑道,“我爹娘有事出远门了,现在家里由我做主,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可以了。” 大汉讥讽道,“出远门?我看是躲起来了吧。姜弦月卑鄙,三十年前用邪术,害我父亲丢官免职郁郁而终。我今日是来报仇的。他若是条汉子,你就让他出来与我比试。” 姜离问道,“敢问尊下如何称呼?” 大汉把斗笠摘了下来,面容冷峻而粗矿,“仇绕。” 姜曲嘀咕道,“求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起这种名字,他爹是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姜离面不改色道,“上一任司天监的少监中曾有一位姓仇的官员,因与我爹比试占卜术,输了以后怀恨在心,暗中教贵妃在宫中实行厌胜之术,被我爹识破告而丢了官职。” 大汉承认道,“那正是我父亲。” 姜离笑了,“在宫中实厌胜术本来是要斩的,是我爹向皇上求情,才将死刑改成了流放千里,你不来报恩就算了,还来找我们寻仇,是不是恩将仇报了。” 仇绕抱着手,健壮的手臂,撑得那袖子几乎要撕裂开,长生光看他手,就感觉比她的大腿粗,仇绕重申了一遍道,“把姜弦月叫出来,我与他的仇私下了结,不伤及无辜。” 姜曲想着这人若非是被仇恨冲昏头脑,就是压根听不懂他们的话。“我七姐不是说了么,我爹娘不在。我爹好歹是朝廷官员,还不至于因为惧怕你来寻仇就躲在里头不出来见人。” 仇绕看向姜曲,估计是在判断他话是真是假,过了半响后,仇绕冰寒着脸问,“姜弦月什么时候回来?” 姜离不耐烦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她一口没吃,却要站门口饿着肚子应付一个怪人。“不知道,你等得起就等,等不起就走。” 仇绕指着姜曲,“既是如此,父债子还,姜弦月不在,你就与我一较高下吧。” 姜离结论道,“这人是想报仇想得疯了吧,别理他。”她朝姜曲和长生他们摆摆手,让他们进去,又是让小厮关门。 这好歹是四品大员的府邸,若有人不怕死闹事,那倒大可试试。看硬碰硬,谁更吃亏。 仇绕倒也没动手,也没破口大骂再激姜家人出来比试。长生跨进门槛时有回头看,仇绕又把斗笠重新戴上,抱着手笔直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走了。长生觉得怪,却又想不到哪里怪。 姜曲道,“我看那人像块顽石冥顽不灵,不会容易罢休。” 姜离则道,“敌不动我不动,他爱站外头就让他站个够吧。” 怜玉搂住姜曲肩膀,搂得紧紧的,坚定不移的说,“你放心,他若是冲进来,我必然拦在你前面,绝不叫他伤你分毫。” 姜曲假笑了两手,嫌弃的将怜玉的手拿掉,也不晓得他师兄今晚是哪根筋不对了,“多谢师兄了,我心领了。” 长生回厅里把她第六碗饭给吃了,吃饱觉得犯困,就回房睡了。 睡到半夜时,听到什么声音在她耳边响,嗡嗡嗡嗡的,她开始还以为是虫子,手伸到空中扇了扇,没想到噪声没小反而变大了。她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却又有什么东西在刺她的脖子,有些疼。 她半梦半醒的开了眼,看到枕边有好多豆子,小小的,一颗一颗的绿豆,在她枕边滚来滚去,齐心合力的举着一根细小的牙签往她这撞。 像极了两军交锋,一方在进攻时,举着木头撞击城门的场面。 长生捻起那根牙签,有两颗绿豆黏在上头,被挑了起来。绿豆上都有月牙状的痕,好像人的嘴巴。它们像是很恼火,努力的去听,才现是那嗡嗡声其实是它们的骂声。 它们在骂,姜家人都是无胆匪类。只因这些豆子口齿不太清楚,声音又小,让会让长生误以为是虫子。 因为吵,长生把枕边的绿豆拨到了床边的小凳上。可那些豆子却又会自己滚回枕边。长生一连拨了几次,那些豆子却有人锲而不舍的坚韧秉性。 长生揉了揉眼睛,下床走去拿起桌上的空杯子把那些绿豆都罩到了杯子里。她听到很细小的叮叮声,似乎是绿豆在撞杯子想要出来,无奈杯子实在太重,撞不开。虽不能说是完全安静了,但至少也不会吵得人睡不着了。 她倒头继续呼呼大睡。第二日睡醒后已是完全忘了这回事了,心里纳闷谁把几只杯子扣到她床上,把杯子打开一看,见到里面的绿豆都了芽。 姜府的丫鬟来请长生去大厅吃早点,却是精神不振,打着呵欠,两眼挂着黑眼圈。甚至不止丫鬟,厅里的姜曲也是病恹恹的,面色极为不好的瘫在饭桌上。司马鹿鸣两眼布满血丝,盯着桌上那盘用来送粥吃的炒豆芽。 姜离黑着脸道,“一大早怎么吃这个!” 丫鬟上前解释,“厨娘说厨房里了一大盆豆芽,不吃浪费了。” 是怕浪费,还是今早睡过头了,没时间做别的,随意炒了豆芽来应付。姜离道,“快把这个撤走,我宁可喝白粥。” 长生精神奕奕的坐下,问道,“你们怎么了?” 钱如月的黑眼圈已是黑得用粉都盖不住,“昨晚你房里没生什么么!” 长生本想说没有,但后面又想道,“对了,有人放了豆芽在我房里。” 姜曲很是羡慕,谁说傻人没傻福呢,“我在昆仑上日日都是早睡早起,几年来从未例外,现在突然叫我一夜无眠,简直跟要我半条命差不多。” 怜玉抱住姜曲的手臂,脑袋枕到他肩上说道,“一定是有人使了这种低三下四的法术想要整得你家鸡犬不宁。” 钱如月骂道,“还用想么,定是昨晚说要找你们报仇的那个人。用这种卑劣的法术,撒豆成兵。才破解了,又来一批,简直没完没了。” 司马鹿鸣沉着冷静道,“本来施法的人不住手,就是治标不治本。” “没关系,他不让我晚上有觉好睡,大不了我白天睡。”仇绕的目的就是逼他们“出手”,他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如愿就是了。姜曲只喝了一小碗粥,就回房去睡觉去了。 姜曲是姜家少爷,姜离是姜家小姐。司马鹿鸣他们是姜家请来的客人,他们爱日夜颠倒那是他们的权力,可姜府的下人却不得。 晚上没觉能睡,白日还要干活。苦苦咬牙支撑了三日,实在是撑不住了。一个两个递了信,说要请辞。 姜离唤来一个下人吩咐道,“你去查查那姓仇的家伙住哪里。告诉他,他要比什么,本小姐奉陪。” 也不晓得是否是仇绕神机妙算,姜府的下人刚出大门想着先去各客栈打听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投宿,仇绕已是自动现身了,好像知道能撑住三日已是他们极限了。 姜离屏退左右。 她对仇绕那卑劣的手段是恨得牙痒痒,出言讽刺,“人不可貌相,看你倒还长得一张侠客的正气凛然的脸,用的手段却是下三滥得可以。” 仇绕并不动怒,言简意赅,“你们是愿意比了?” 姜曲道,“你目的不就是为此么,不比,以后全府上下也不必想有好觉可睡了。”每夜都让那些豆子来扰人清梦,厨房倒是不缺食材了,日日有新鲜豆芽,能焖炒煮变着花样吃。可下人都跑了,他爹回来估计非要把他大的皮开肉绽不可,说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钱如月鄙夷道,“就撒豆成兵谁不会,专是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用来骗无知妇孺的。” 仇绕估计是对姜家的人暗中做过些调查,知姜家是送姜曲去了昆仑山学法术,他说道,“若是谁都会,怎么你们这些玉虚子弟却是毫无招架之力。” 钱如月嘴硬道,“谁说我们没办法的,不过守着本门规矩,不得对外人动手罢了。是不是,表哥?” 司马鹿鸣没说话,观察着仇绕。 姜曲问,“你想比什么?” 仇绕道,“我父亲既是输在了占卜术上,就比占卜,总要让世人知道姜弦月当初能赢不过是因为侥幸,我仇家的占卜数绝对在你姜家之上。” 长生有感而,“输赢真那么重要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那晚听姜离姐姐说起仇绕父亲,原本在朝中为官是大好的前程,不就为分个高下,有了后头这诸多的祸事。 第四章 起卦(二) 所以义父以前曾告诉她,叫她脚踏实地安安分分的,不必执念于第一,也不要生出争的念头,因为争也算是一种欲念,算是一种贪,贪会生出心魔,叫其他不怀好意的妖魔鬼怪有机可乘。>八>一中文>网 姜曲自认是家中独子,仇绕指明要与他斗,他奉陪。“占卜什么?占卜明日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还是占卜人的运程,是鸿运当头还是祸不单行?” 仇绕出题道,“就占卜当今天子一月之内的运势如何吧。” 姜曲皱眉道,“换一个,怎么能拿当今皇上的运势来做题,我还不想被砍头。” 仇绕道,“正因为是真龙天子,百妖不能近身,才会谁都做不了假。我不会说出去你我比试的题目。但有一点,你们若是输了,就要写上输字落上款,贴在城中各处,承认你们的确是技不如人。” 姜曲想到这什么破条件,写上输字还要签名,这跟当众掌掴自己没两样,姜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他才要拒绝。 姜离却先一步道,“你要是输了,我们也不为难你,只是你要答应觉不能再踏进帝都一步,找我们寻仇。” 姜曲急道,“七姐,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 姜离斜眼,“是我跟他比,你怕什么,输了也是落我的名字,丢我的脸。” 姜曲指着自己道,“可他指名道姓是要我跟他比。” 仇绕的眼神实在是叫人不舒服,轻蔑得好似在无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事实上,姜曲和姜离谁与他比,他都无所谓,“你与她谁都得,我要的只是姜家血脉败在我仇家手里。” 姜离道了一句要下去准备准备,就离开了。 长生有些担心,因为看到仇绕的抱着手站着等,似乎根本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招,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姜离姐姐有几分把握?” 姜曲却是信心十足,“要说占卜术,我姐可是尽得我爹真传,宫中的娘娘喜欢召她进宫占卜运势,还从未有算错过。” 怜玉摸着姜曲的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 姜曲实在是想不明白,问道,“师兄,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么,否则你为何一而再的戏弄我。” 怜玉也不晓得为何这几日心里满满装的都是姜曲,以前在昆仑上上朝夕相对,也没有过这种见不到,就忐忑不安的心思。“我哪里是戏弄你,我现在全想着怎么对你好。” 姜曲想着是不是因他一直不答应给怜玉和长生牵线,他才这样戏弄他。 钱如月道,“两个大男人的,真恶心。” 姜离换了一身衣裳,又是让人准备了香炉,香烛,龟壳、铜钱。丫鬟端上一盆清水,姜离先是将手置于清水中洗净。 等擦干了手后,又对着东西南北四方各点了一支香插在四方角落里,她闭眼心中默念所要问卜之事。姜离所使的是一种叫六爻的卜术。是将铜钱放进龟壳里,摇掷六次而成卦。 龟壳里的铜钱被摇晃得响亮,厅里是鸦雀无声,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姜离是如何起卦。姜离将倒出来的铜钱排列成直线,如此反复的做了六次。又叫人取来纸笔,根据铜钱正反在纸上写写画画。 长生伸长脖子,只看到纸上画了横线,有的长有的短,看不出什么门道路数。 姜离依卦直说,“如今国运昌盛,当今天子有诸神庇护,千妖百鬼都近不得身,这一个月之内,宫中风平浪静,无事。” 轮到了仇绕,也不见他求神问卜,却是信誓旦旦,“一个月之内,皇上必染重症,且宫中御医皆素手无策。” 姜离道,“不可能。” 且不说她对自己的占卜术自信满满吧,据她所知宫中的御医是要定时去给皇上把脉调养龙体的,若是身子不适,御医不可能不现。何况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听闻不久前还在宫中与大臣蹴鞠,怎么可能突然染上重症。 仇绕道,“命运就跟天时那样变化莫测。可不可能,一个月之内,结果必然分晓,到时我会再来。” 姜离见仇绕说的这般肯定,心生疑窦,在仇绕走后,又是反复的占卜了几次,还是一模一样的卦象。 姜曲笑言,“你又何必这样紧张,说不准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姜离却是谨慎,“他有句话说得对,人的命就跟天时变化莫测。还是小心点好,尤其这次还事关姜家的颜面。” 长生觉得仇绕奇怪,却想不出哪里奇怪,刚才算是想到了,是他身上的味道奇怪。熟悉却又不记得哪里闻过了,她苦恼道,“我好像闻到他身上有些味道。” 姜曲倒还能说得出笑来,“什么味道?该不会他几日没洗澡被你闻到臭味了吧。” 长生摇头,“我说不出来。” 钱如月讽道,“你还真把自己当狗了,闻味道。”八成就是想说些奇怪的话出风头,什么味道。这么多人这么多鼻子,都没闻出什么,偏就只有她能闻出来。 司马鹿鸣道,“如月师姐若也有自己的看法,也可以说,不必言语伤人。” 司马鹿鸣语气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谈不上是维护谁,可钱如月却是察觉,他该是微微有些不高兴的,他从没喊过她师姐,她也不喜欢那称呼,因为觉得生疏。“表哥……” 司马鹿鸣对长生道,“师父叫我们给他买酒。” 长生记起了,赶紧跟司马鹿鸣要去酒馆买酒。钱如月一直喊着表哥追在司马鹿鸣身后跑,司马鹿鸣却是不理会,长生也不好说什么,干脆就装哑巴。 他们专门去了弗恃指定的那家百年老店,一人抱了两坛酒回来。要回房时正好看到姜曲躲在阴处摇着龟壳似乎也在占卜。 长生走过去道,“你在算什么。” 姜曲把东西收了起来,算来算去都是这卦,也实在没必要再继续算了,“当今天子这个月的运势。” 长生笑道,“你还说姜离姐姐紧张,其实你自己比她还紧张。” 姜曲道,“对我姐当然要那样跟她说,我是不想她烦躁,她若是烦起来,苦的还是我。” 长生笑道,“其实姜离姐姐很疼你,你也很疼姜离姐姐,你们感情真好。” 姜曲听她这么说,难得不自在呢,抓了抓鼻子道,“我帮你拿酒吧,看着姑娘干重活,我就是会心疼。” 第五章 巫山神女 长生道,“不用了,还有几步路而已。八一小说网 ≥ ” 姜曲硬是从她手里抱过一坛,“姑娘家有时也要柔柔弱弱的才惹人怜惜。” 姜曲回头看,见钱如月百般讨好,那样的低声下气何曾有过,也就司马鹿鸣才有的福利。这样的女追男,都追了好几年了,昆仑山上人人心知肚明的事,钱如月喜欢司马鹿鸣,可司马鹿鸣却是无意。 钱如月是当局者迷,这么刁蛮不讲理,若是性子不改一改,哪个男人会喜欢,换谁都会退避三舍。就算再苦苦追求司马鹿鸣多少年,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姜曲叹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情爱之事果真要两情相悦才好,不管是人是神,单相思总是没好下场。” 长生闻到淡淡的桂花酒的香味,心想着百年老店果真是货真价实酒味清香突出,她要不要也收集些桂花,试着酿一坛。“什么神女?” 姜曲笑道,“你不说你义父很爱跟你说故事么,没听过巫山的女神瑶姬么?” 她还真是没听过,长生摇头。 姜曲谈到美人便兴致勃勃,“传说神农氏有个女儿,未嫁而死就葬在巫山,长得十分貌美,楚襄王不过是偶然梦见她的容貌从此就念念不忘了,爱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只是那楚襄王虽是有心,瑶姬却压根就不喜欢他。”说到此,姜曲突然颇为遗憾的说道,“这巫山神女是上古的女神,上古的神人多数已是衰竭泯灭,可惜是无缘得见,书中形容瑶姬十分貌美,不晓得跟月宫的仙子哪一位更胜一筹。” 长生道,“神也会死么?不是应该长生不死么。”她以为修仙就是为了能永葆青春,享受与天地同寿那般漫长而无止尽的寿命呢。 姜曲道,“神仙是长生不老,却不是长生不死。六道之内,三界之中,无恒长,无恒强。神仙的寿命比凡人长很多。我想神仙的寿命于我们而言,就如我们的寿命于蚍蜉吧,朝生暮死,人活几十年对他们而言不过弹指韶华。” “活那么久又什么用呢,不过是与寂寞为伍罢了。”长生垂眸,其实她并不羡慕神仙的长寿,脑海里闪过那望不见尽头的梨树林,也不晓得为何会说这番话,只是感觉心酸。 姜曲见她闷闷不乐,逗她道,“长生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简直跟书中描绘的瑶姬一样漂亮,干脆趁卦燎不在,给我做媳妇吧。” 姜曲又回头,见走在后头的司马鹿鸣没看钱如月,倒是目不转睛的在看他们。他难得坏心眼,搂过长生的肩,“我说真的,反正我这年纪也该成家了,到时一块修仙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逍遥。” 顾长生好笑,把心里话跟他说了,“我觉得我这资质是成不了仙了。” 虽说师父没放弃过她,也没明着说她这么笨,就算再给她三辈子估计也练不出什么成绩,但这也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她只觉得辜负义父的期望了。 义父是希望她能得道,逃过地府的缉捕。地府……算了,等她再死一次时再说吧。 姜曲正想继续说些甜言蜜语,说做不成神仙眷侣做凡间一对小夫妻也不错之类的话来逗她。却见姜府的下人匆匆跑来,说是姜弦月回府了。 姜曲的心情一半高兴,一半忧愁,“爹娘回来了,那卢小姐的尸骨?” 那下人同情道,“卢小姐的棺材就停放在厅里,小姐让少爷你准备准备,可能晚上要拜堂了。少爷赶紧去见大人吧。” 姜曲赶紧加快了脚步,放了桂花酒后去见姜弦月。长生想着她既然是客,姜府的主人回来了,也该去拜见的。 姜府将那卢小姐的棺材安放在了一间偏厅,路途遥远,为了保存好尸体,特意在棺材里放了许多的冰块。长生进到偏厅里时就正好看到棺材被打开,姜弦月正在叫下人更换冰块。 第六章 剪嫁衣 “爹。八一中≥文 ”姜曲唤了人,棺材前站着一个穿水蓝长衫四十来岁的男人,侧过头来微微挑着眼角看他们,没有父子重逢感人泪下的场面,姜弦月第一句话是,“来给卢姑娘上炷香。” 下人点了香递给姜曲,棺材里堆满了寒气逼人的冰块,稍稍接近都觉得冷。姜曲将香插在棺材板拼接起来的细缝上,见那卢姑娘长得娇小可人,也算是端庄秀气。 姜弦月道,“你卢世伯本是要跟朝廷告假,亲自运送棺木的。只是当地天时反常,还未入冬竟是降雪,当地受灾百姓苦不堪言,他要留守,只能是忍痛将女儿后事交托于姜家。你尽快拜堂,好让她入土为安。” 姜曲倒也同情这位卢家姑娘芳华正茂却是阳寿已尽,“她是叫卢幼昭吧。” 姜弦月食指印上了朱砂后在卢昭眉间点了一点,又是让姜曲提笔在空白的牌位上写上姜卢氏。姜曲心情有些复杂,老实说他没想过自己这么早成亲的,更没想过成亲时娶的会是鬼新娘。 只为儿时戏言。 姜曲问道,“娘呢?” “与你姐姐在给你准备婚礼上的事。”姜弦月已听下人说过姜曲此次回来还带了同门师姐弟,他气质儒雅,问起长生和钱如月,“二位姑娘会剪纸么?” 长生道,“我会。” 以前为了贴补家计,她有跟田家村里的一位奶奶学过剪纸,后来村里哪一户人家家里有喜事,她就帮着剪些简单的吉祥的同案或是字送去,倒也能换一个两个铜钱。 她也心知肚明剪得也算不上很好,就是村里可怜她和义父,变着法子帮他们的。 姜弦月笑道,“幼昭成亲还缺些饰,需要二位帮忙。” 长生以为姜弦月在跟她借饰,就把簪和耳环摘下来了。 钱如月心想司天监也不算是小官了,看那姜离的打扮穿着,姜家也不似穷困潦倒,怎么会连件女子的饰都拿不出手? 这次下山,因为想着是要装扮给司马鹿鸣看,带的簪子和镯子都是她喜欢的。给死人插戴过,沾了尸体的阴气,还能戴么。 钱如月不想借的,但偷偷的瞅了司马鹿鸣,道,“我下山也没带多少饰,一两支簪子倒也能拿出来。” “幼昭已是鬼,就算给她人间的金银她也用不了,耳环她戴不上的。所以希望二位给她剪些饰嫁衣鞋子烧给她,鬼最怕阳气,这事不能男子来做,所以虽是来者是客,却也是麻烦二位了。”姜弦月作揖拜托道。 长生笨拙的回礼,“不麻烦。” 姜弦月还有些婚事上的细节要交代儿子,司马鹿鸣与姜弦月打过招呼后就回房了。 而钱如月本来还想着能粘着她的表哥的,可长辈交托的事她又不好明着拒绝,脸色也就不怎么好看了。小声抱怨道,“这姜家难道就没有丫鬟么,为何要我们做。” 长生道,“修道之人不是也该多行善事么。”不过是动一动剪刀,举手之劳。 钱如月凶神恶煞道,“你装好人是你的事,我警告你,不许在我表哥面前装好心装可怜装柔弱。” 姜家夫人和姜离正细致的描绘着凤冠和霞帔,姜离看到她们便跟姜夫人介绍,姜夫人笑得温柔,温柔到让长生羡慕姜曲的双亲为了孩子那样劳心劳力,她这孤儿这辈子是享受不到天伦之乐了。 姜夫人道,“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孩儿,劳烦二位了。” 姜离添了几笔,将喜服画完。长生赞叹,“好漂亮。” 姜离道,“我娘还保留着嫁给我爹时那件嫁衣,我是照着描的。” 长生抓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将那嫁衣剪下。 姜离瞄了一眼,夸她手巧。又把照着离夫人的嫁妆描的龙凤镯子,递给长生剪,长生剪好一样就把它放在一边用镇纸压好,免得纸太轻会飞走。只等所有嫁妆都剪好,离夫人这才拿来铜盆,边念着卢家小姐的姓名,边把纸嫁衣,纸凤冠金镯子都烧了。 离夫人道,“这桩婚事只能等到夜里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行礼,只怕今夜是不能入眠了,二位可以先下去休息。” 长生闻言,回房去睡了一觉。大约快到子时时有人来敲门喊她去观礼。她想了一会儿这到底算是红事还是白事,后面想着那卢小姐毕竟已是阴间的鬼,为表示尊重,就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裳。 厅里点着白蜡,烛光太过微弱,将厅里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映得个人的脸色皆是阴暗。厅里只留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仆服侍,一个捧着的托盘里放着冥钱,一个捧着的托盘里摆着水酒。 其余下人已领了吩咐,过了亥时后都不得出房间。就怕人多,阳气旺盛,冲撞了阴气。 等卢家小姐成了亲了了心愿或许就要到地府去了,鬼是不能在阳间逗留太久的。到时会有阴差上来引路,这冥钱和水酒是给阴差享用的。 姜离在给弟弟弄着他胸前的大白花,姜曲有些无精打采,也是,这样的“喜事”换谁都笑不出来。 怜玉哭丧着脸道,“真是难为师弟了,他这样丰神如玉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奈何苦命,要娶个鬼做新娘。” 钱如月穿了件嫩绿色的缎子做的裙子,显得有些显眼,但也没法子,不是她没想过避讳,衣服里就这件颜色最浅了。她道,“命苦什么,又不是要过一辈子。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怜玉道,“拜堂虽只是形式,却也不是过家家的随随便便。若让你嫁给鬼,你愿意么。” 钱如月斩钉截铁,“当然不愿意。”她这样貌美如花,自小就想过日后是要嫁进司马家的,怎么会嫁鬼。 怜玉哭道,“那不就得了,我可怜的师弟。” 长生觉得怜玉有些不太一样,之前钱如月说再过分的话,好像他也是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不会咄咄逼人。“怜玉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怜玉捧着心道,“师妹,我也不晓得为何,一想到师弟要成亲,心如刀绞。这是从前未有过的。” 曾经在昆仑山上,要他动手去揍师弟帅气的脸时他何曾心慈手软过,可现在非但下不了手去揍他,看到姜曲的脸还会脸红心跳,不能自控。 钱如月鄙视,与怜玉拉开距离,“你该不会喜欢姜曲吧?”但想想又不对,她记得怜玉追过她师姐的。 司马鹿鸣凝视怜玉的面容,也是察觉到他变化了,可又不像中邪的样子。 怜玉哀伤道,“若不是因为是父母之命,我定是要拉着师弟逃的,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 长生心想若是要姜曲跟怜玉师兄两个人逃婚,或许是他更宁可跟鬼成亲了。 街上打更的人敲了一下梆子,表示已是子时,大厅吹进阴风,将蜡烛都吹熄了。 姜离走了过来,给他们递上柳叶,“用它来擦眼吧,否则看不见的。” 这些柳叶全是用清明那日收集存放不见天日的露水侵泡过四十九日的。他们修为还不够,只能暂时借助这种方式来开阴阳眼。 而长生拿过柳叶,其实擦不擦眼对她没区别,因为她已是看到门外立着一位姑娘,穿戴的正是今日她亲手剪的凤冠霞帔,那姑娘脚不着地,轻盈的飘了进来。 卢幼昭飘到了姜曲身边盈盈一拜,羞涩的唤道,“姜郎。” 姜曲笑的有些僵硬,想着卢幼昭盖着红盖头也好,至少不会彼此尴尬。他向来不推崇盲婚哑嫁,却是事与愿违。“卢姑娘。” “你我即将结为夫妻,不必这般生疏,叫我幼昭吧。”卢幼昭道,“我本已是阴间鬼,有道是人鬼殊途,本不该再奢望与你再共谐连理,只是承蒙姜家不弃,愿意圆我生前的心愿,不至于叫我死后没有夫家在阴间做个孤魂野鬼,我已是感激。” 说完又是慢慢的转了一个方向,对着姜家父母拜了一拜。长生心想那卢家小姐果真是大家闺秀,举止得体不说,性情也温柔婉约。 姜弦月虚扶道,“你不必如此,你也是琴棋书画皆精,善解人意的姑娘。犬儿一无是处,娶到你反倒是他高攀了。” 姜夫人道,“是啊,曲儿他不成材。本是拿过你们两人八字去合,若非你走得这样早,这门亲事也会是段良缘,你也定是会相夫教子的贤媳。” 卢幼昭纤纤玉指微微掀起盖头一角,她的指甲全呈白色,盖头下露出苍白的下唇。嘴角挂着泪珠子,她以长袖拭泪,流下的眼泪是血红色的,虽是晓得她是鬼,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眼泪渗进了大红色的袖子里,卢幼昭道,“如今这般已是不能与丈夫朝夕相对,更不能为姜家开枝散叶,又如何相夫教子呢。” 姜曲歉然道,“是我年少不懂事,与你说了那些傻话,倒是成了你束缚。” 卢幼昭摇头,“其实我自己也知那不过是童年时的戏言,并非是两情相悦的山盟海誓,姜郎想来已忘怀了吧。” 钱如月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这卢家小姐虽只是小时候见过姜曲一面,倒也挺了解他的,晓得什么叫三岁定八十。” 只要是女人,姜曲嘴巴就像吃了蜂蜜一般的甜,从没想过是否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徒惹来了一群姑娘春心荡漾。 怜玉为姜曲说话道,“师弟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怜香惜玉,虽是多情,却不下流。这正是他迷人之处。” 卢幼昭低泣道,“本来也是我自己放不下,若非是因为临死前,想让你知道我这份心意,怕是来世人海茫茫你我连今生这点浅薄的缘分都没有,再不能见,也不会不顾姑娘家矜持与家里人说起这件旧事。” 长生听得感动,只为那卢幼昭一番真挚情谊,光是至死不忘的情深已是难能可贵。她鼻子一酸,刚要哭呢。却是有人先她哭出来了,怜玉哽咽道,“没想到鬼里头也是有这样重情的。” 姜曲听得曾经也有一个女子为他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却也只是偷偷放在心里喜欢,没想过告诉他叫他为难,他郑重道,“我姜曲何德何能,得你错爱。” 卢幼昭笑道,“姜郎很好,只是我福薄。而我既得了妻的名分,就不该再贪求太多。你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就明媒正娶吧,不必委曲她做妾,也不必委曲你自己为我守丧。” 姜家本来还想着怎么开口这事,没想到卢幼昭自己主动提了。姜离见姜曲动容一时不能开口,便代弟弟道谢,“多谢姑娘了。” 卢幼昭道,“我虽是短命,却也希望姜郎能长命百岁儿孙绕膝。将我下葬之前,将我的指甲剪下与当初压在月老像下的头烧成灰和着水喝下,他也就没事了。” 姜离取来白绫,一头让姜曲拿着,一头让卢幼昭拿着。充当司仪喊道,“一拜天地……” 姜曲和卢幼昭拜过天地父母,姜曲倒了一杯酒,自己饮了一半后,另一半倒到了地上,便算是喝过交杯酒了。 卢幼昭已是心满意足了,最后跪下与姜父姜母拜别,“地府的阴差就要到了,爹娘您二老保重。” 第七章 夜叉 话才说完,就见地府的鬼差从地地下钻了出来,一般来引魂的都是黑白无常,上次长生下地府时说要押着她去枉死城的正是黑衣黑帽的黑无常。可这次上来引卢幼昭魂的却是两个头如驼峰,手持银叉的夜叉。 那两个夜叉不知他们能听得到鬼话,其中一个抱怨道,“近来怎么这么多事,又无战乱灾荒,偏偏日日有这么多阳寿未尽,不该死却死了的。害得地府人手不够,你我连勾魂这事都得做。” 另一个则道,“前几日东岳大帝座下的童子来请了十殿阎君去了一趟东岳庙,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后来阎王爷回来便增派了夜里巡视帝都的阴差,你我官职卑微不敢多问,但我想必是生了什么大事的。” “地府多了这么多鬼,是不是该跟判官说一说,叫他挑几个干练的做鬼差,我们也就不必这样操劳。” “你若有胆子你就去跟他说吧,自从几年前常跟他赌钱的那个黑无常被打死后,就再没鬼敢跟他赌钱。他的脾气便开始不好。那鬼至今都没抓到,若是被抓,估计十八层地狱的苦都要尝一遍了。” 夜叉聊完,掏出一个本子,按着本子登记的名字念道,“卢幼昭可在?” 卢幼昭应道,“小女子在。” 夜叉道,“你早已是阳寿尽了,本该一早到地府去的,却是在阳间多逗留了些日子,跟我们走吧。”夜叉说着要上前押人。 姜弦月道,“二位慢,今日犬儿娶妻,二位请喝过水酒再走吧。” 夜叉吃惊,一看厅里个个都在看着他们,“你们这些凡人居然能看得到我们。” 姜弦月使了眼色,那两个老仆,一个开始撒冥钱,一个则撒酒,“这黄泉路上,还希望二位多多照顾幼昭。” 两个夜叉伸出手来接冥纸,,这姜弦月虽是朝廷官员,但即便就是个丞相,死后也由阴差勾魂,看他们脸色。 他们也就仗着身份狐假虎威。 夜叉将冥纸收进囊中,“你这凡人倒会做人。” 长生早就是见过这些鬼差私下受贿的模样,倒也不会奇怪了。虽说这六道轮回,来生做牛做马这些夜叉做不了主,但至少黄泉路上卢幼昭也能舒服些。 钱如月道,“没想到鬼也会拿钱办事。” 夜叉听到这话面露狰狞,“差爷怎么办事,用得着你一个凡人议论。信不信等你阳寿尽时,爷来勾你魂,带到地府去勾了你的舌头。” 钱如月心想她是修仙问道之人,才不会这么短命呢。但见夜叉状貌恐怖,嘴上不敢辩驳了。 那夜叉晃了一下铁叉,显得得意。当见到顾长生时,疑惑道,“这女子……” 长生心想不好,她是忘了自己正被地府缉拿,也不晓得这些夜叉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反倒忘了动作。就见那夜叉翕动鼻翼,好像要走近闻她身上味道来认人。 “媳妇!”回家好几日的卦燎终于是回来了,还没到大厅隔着老远就闻到臭味,他捏着鼻子嚷道,“好臭好臭!我知道了,一定是疯婆子放臭屁了。” 那两个夜叉上来引卢幼昭魂前,才刚押过一个生前十恶不赦的恶人到第十七层地狱的石磨地狱,将那恶人的魂魄打入石磨里磨成肉酱,所以身上也就沾了那腥臭味。 那挨近长生的夜叉也是欺善怕恶的,对同伴道,“不晓得是哪一路的神仙,不敢冲撞,快走吧。” 两个夜叉就匆匆忙忙的将卢幼昭带走了。 第八章 毛夫人 姜离见姜曲感叹唏嘘,说道,“怎么最后不与她多说几句,你这张嘴不是最能天花乱坠的么。≯> ≧ ≦” 姜曲看着地面,心里有些愧疚。“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生两腿软,坐到地上一头都是冷汗。姜离他们以为她是被那两个夜叉的丑陋面貌吓到,虽是在昆仑山求道,毕竟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罢了。 司马鹿鸣想扶起她,钱如月先他一步把顾长生拉了起来,并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小声警告,“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在我表哥面前装可怜么。” 卦燎蹦蹦跳跳的,他闻到长生和司马鹿鸣的味道晓得他们都在厅里。便躲在门背后,掩不住孩子心性的露出一双圆咕噜的大眼往里看,想着一会儿突然跳进去吓人的。 姜曲不得不说长得可爱的孩子比美男子吃香,至少他娘和姐姐已是一副巴不得将卦燎紧紧抱在怀里捏捏他的脸的模样。 姜曲道,“你要是想躲猫猫,下次就别这么大声喊媳妇。” 卦燎见被现,扑进长生怀里道,“媳妇,卦燎回来了,你想不想卦燎。” 长生知那两个夜叉若不是为回避卦燎,或许就把她认出来了。心里想着回去后一定要给卦燎做好多好吃的来报答。姜弦月看出卦燎来历不凡,上前对着卦燎作揖。 长生说道,“这是姜曲的爹。” 卦燎眨了眨大眼,厅里的夜叉的臭味还没散去,他捏着鼻子就嚷,“好臭,好臭,疯婆子放屁比茅坑还臭。” 这童言童语惹得众人哑然失笑。 钱如月跺脚骂道,“你才放屁。” 怜玉道,“你又何必这么小气,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也斤斤计较。” 钱如月道,“他骂的不是你,你当然不在乎。” 姜弦月命人去剪卢幼昭的指甲,又是叮嘱长生他们天明后多晒太阳,至少要晒够两个时辰,就让他们各自散了。 长生拉着卦燎回房,虽是姜曲的事已顺顺利利的解决,有没有托得龙王到月老那问到什么,都不重要了,但她还是问道,“你见到你爷爷了么?” 卦燎摇头,“爷爷不在,龟丞相说天庭里来了天将把爷爷召上天了。” 长生想起刚才那两个夜叉说的,说是东岳大帝也召了十殿阎君去,不知是生了什么大事,心中惴惴不安…… 姜夫人找了几件姜曲小时候的衣服出来送给卦燎。已是中秋,天气微凉,虽说卦燎一点也不怕冷,完全没有凡人挨冻就生病的烦恼。但这天时,让他穿着小肚兜四处晃,还是太惹人注目了。 姜夫人笑道,“你们第一次来帝都,过了中秋就要回去。整日留在宅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到外头去玩吧。” 怜玉一把抱住姜曲的胳膊,摇晃道,“是啊,师弟,你说过要一尽地主之谊。带我们去一览这帝都的风光繁荣。” 姜曲想拨开怜玉的手,却是现怜玉抱着他的胳膊抱得死紧,根本拉不开,卦燎捂着嘴儿偷笑。 他们本也邀了姜离的,但姜离要准备后日中秋的祭月,说是走不开。 街上已是在为中秋夜市准备,有很多贩灯的铺子,都已经将赶制的花灯挂了出去。卦燎看到街上各种各样的小吃,高兴地不得了,他流着口水盯着小贩手上的糖葫芦,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看向长生。 长生笑了,从钱袋里摸出钱来给他。 卦燎拿着钱兴高采烈的去买糖葫芦了。 姜曲看到她手腕上的佛珠,“这佛珠你什么时候买的?” 长生摸着佛珠道,“这是以前一位大师送给我的。”就是在杨府时与奚子虚司马鹿鸣一块捉妖的那个和尚送的,这佛珠她一直保管着,收拾包袱时现把它也一块带出来了。听说佛珠好像能驱邪治鬼,也就戴到手上去了。 钱如月对那些花灯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瞄到前方一间绸缎铺子,眼儿一亮,跑了进去看绸缎。 那绸缎铺的招牌上盖着司马山庄的标志,姜曲睨着司马鹿鸣笑道,“我都快要忘了你可是家大业大的司马少爷,我离家几年也没表过什么孝心,送我几块好缎子让我借花献佛回去送我娘和姐姐如何?” 司马鹿鸣懒得理他。 钱如月进了店里就跟掌柜的表露了身份,掌柜不敢怠慢,赶紧叫伙计准备了茶水,又叫将店里最好的货拿出来供钱如月慢慢挑。 长生坐下,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布料呆。 姜曲指着钱如月与长生道,“我算是知道司马家为何能家致富了,你看这女人见到了绸缎简直是两眼放青光,男人拼命赚银子,女人就拼命花银子,怎能不富。你怎么不去挑一块?反正是算在鹿鸣师弟的账上。” 长生摇头,“穿那样好的衣服不方便干活。” 姜曲总结道,“你还真是操劳命。”哪有姑娘家像她这样不爱打扮的,胭脂水粉不抹,簪子也不多一根,就想着干活干活的。 怜玉抱过一块藏青色的料子,在身上比划道,“师弟,你说我把这缎子裁成两件衣裳,你一件我一件好不好。” 姜曲斩钉截铁道,“不好。” 怜玉道,“你是不喜欢这件颜色是吧,那我再挑一匹。”他兴致勃勃的挤到钱如月旁边,与她抢布料。 姜曲扶额,再这样下去,他估计也要疯撞墙了。他问司马鹿鸣,“你道法比我好,你看看师兄他到底是不是中邪了。” 司马鹿鸣嘴角微微勾起,“我看不出他有中邪。” 怜玉反常了几日,长生试着去习惯后,也接受了。“怜玉师兄虽然有些不同了,但他也是关心你。掌门不是说过师兄弟间要和睦关爱么,师兄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姜曲挑眉道,“我和你说不通。” 钱如月指了指柜上的一匹杏色的布料,店里的伙计踩着矮凳去取,刚够着了要拿下来,却是眼睛不晓得看见了什么,看得着了迷。 长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浓妆艳抹的女人摇摆着柳腰,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手中扇着一把绘着出水芙蓉的罗扇走了进来。她十指都涂了蔻丹,扶了扶鬓上的珐琅彩花卉簪,姿态十分撩人。 掌柜也是看的痴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夫人是来取前几日订的薄罗长袍的吧。” 那女人顾盼生辉,盈盈秋波自姜曲司马鹿鸣身上扫过,轻应了声,“嗯。” 掌柜从柜里取了衣服。丫鬟接过,低头跟在那女人身后进了里间,应该是要进去试衣服的。 姜曲好奇道,“这是哪位官夫人,看得你们一个个失魂落魄。” 掌柜想起东家还在,却是忘乎所以的露出一脸色相,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声道,“也不是什么官夫人,就是城中最大那家瓷器商刚娶进门的小妾。那瓷器商姓毛,年轻时也是一穷二白,后来不晓得走了什么好运,娶了一有钱人家的小姐入了赘,靠着妻子娘家了财做了瓷器生意。只是年近三十膝下也无所出,后来就又纳了一房妾侍,正是里面那位。” 姜曲笑道,“确实挺漂亮的。”至少是看得赏心悦目。 怜玉听到姜曲赞那女人貌美,不高兴道,“我瞧她妖妖媚媚,不似什么正经的人。” 掌柜道,“里头那位毛二夫人确实是花娘出身,不过很得宠。每月总来我们铺子两三回订衣服,也算是大客。” 那位毛二夫人的丫鬟从里间走了出来,对长生说道,“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进去帮个小忙。” 姜曲笑道,“是什么小忙?我也可以帮。” 丫鬟道,“公子不太方便进去。” 长生想着若是她能帮的忙,助人为乐,也算是做好事。她进了里间。那位毛二夫人在拉扯腰带,见她进来笑道,“我怎么都系不好这腰带,我带来的这个丫鬟又是笨手笨脚,越帮越忙。才厚着脸皮叫她请姑娘进来帮我看看,麻烦姑娘了。” 长生温和道,“不会。” “也不晓得是不是我近来吃得多,胖了。才会刚做的腰带和衣服都不怎么合身。” 长生走了过去,接过镶玉的腰带在那夫人腰上绕了一圈,很轻松的就把腰带系上了,正好合适。“好了。” “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毛二夫人琉璃般明亮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长生的眼睛,眼睛隐隐约约的透出了红色。 长生注视着她的眼,好心说道,“夫人,你眼睛有点红,是不是口干舌燥上火了?可以泡些菊花茶来喝,或者多吃些苦瓜。” 毛二夫人眼角抽了抽,“姑娘还懂医术。” 长生笑道,“不是,只是我师父也常上火,所以知道一点。” 那毛二夫人强笑,拉起长生的手要感谢,却是碰到她长袖下的佛珠,像烫了手一般又赶紧把手缩回去。六条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来,其中一条扫过长生的脚,长生低头,只看到一团黑影缩进了毛二夫人的裙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到夫人你裙子里去了,可能是老鼠。”一般姑娘家可能会怕蛇虫数以,长生却是不怕,边说边想掀起那毛夫人的裙子。 毛二夫人捂着屁股,就怕长生真把她裙子掀开,“是姑娘你看错了,这地方这么干净怎么会有老鼠。” “不是,我真的看……” “我家老爷还等着我回去,多谢姑娘了,这是我一点心意,望你不要推辞。”毛二夫人叫她丫鬟拿出银子来打赏,撩起帘子风一般来去匆匆的离了店。 她想说这点小事不必给赏钱的,结果追出外头,那毛夫人和她的丫鬟已经不见了。她呆呆的盯着手里的碎银,司马鹿鸣问,“那锭银子有什么问题么?” 长生道,“我只是帮那位夫人系了腰带,她就打赏了银子给我。”她觉得受之有愧。 “掌柜不是说么,那位夫人夫家是生意人,又是得宠自然出手大方,她既然给你,你就收下。”姜曲走到柜前,摸着下巴扫过柜子上所有颜色花样的布料,从中抽出一匹,往长生身上绕了一圈,“你也该做件新衣服了,你瞧,多好看。” 那是一匹粉色的印有莲花纹的布料。在山上每日练武干活,少不了晒,长生也没刻意防过毒辣的日光。偏她就是晒不黑,反倒越长越白嫩。那淡淡的粉色裹在她身上,映得她面若桃李红。 姜曲正觉得自己眼光好,要给她拿主意把布买下。一个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日日穿着粗布麻衣的也太浪费了。 钱如月见了,扔下手里的布,过来抢,“我要这匹。” 姜曲觉得她无理取闹,“这是我先拿的吧,总要有先来后到。” 钱如月抓着布料就是不放手,“你又没给银子,何况这铺子是司马山庄的。” 怜玉也扔了手里的布,去抓住布料一端,帮腔道,“你也没给银子啊,你是鹿鸣师弟的师姐,我们是鹿鸣师弟的师兄,为何这布就要给你。不给。” 钱如月气的口不择言,“你怎么越来越像女人,看着就讨厌。” 怜玉也生气了,把姜曲推开,与钱如月骂了起来,“你说我像女人!我这样有英雄气概,哪里像女人了!”他更是用力去扯那绸缎,打算就是宁可两败俱伤也不会让给钱如月。 姜曲对那掌柜和伙计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偷偷摸摸的拉起长生,又对司马鹿鸣招了招手,出了店铺。怜玉和钱如月骂得正投入,完全没注意到他们。 少了那两人,姜曲觉得身子骨轻松了不少,被师姐师妹缠得多了,如今换成被师兄缠,他浑身寒。 “还是他们逛他们的,我们逛我们的吧。”反正路上随便抓一个路人问也知道司天监姜家在哪,不怕他们迷路。 长生道,“怜玉师兄会难过的。” 姜曲挑眉,“师兄若不难过,就要我难过了。” 司马鹿鸣笑了,姜曲现在想避怜玉的心情,就跟老鼠想躲猫差不多。 卦燎抱了一堆零嘴,顺着长生的味儿找了过来。 长生没想到他会买这么多吃的,赶紧帮他拿过一点,“你能吃得完么。”倒不是心疼银子,就怕他浪费了。 姜曲从她手里抓过几块桂花糕来吃,笑道,“他吃不完,我们帮吃。这帝都繁华,吃的也是五花八门。我虽是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但还记得那几家的吃食做的最好,我带你们去吃个痛快。” 姜曲带着他们去了一家专做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的小铺,铺前排着长龙,生意红火,姜曲道,“这铺子的老板娘专门收集这时节的桂花,用糖侵过,再用糯米搅拌来蒸,然后在里头夹栗子粉,好吃极了。” 第九章 花灯 轮到长生他们了。≧ 网≧ 那卖糕点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到姜曲和司马鹿鸣长相俊朗,尤其姜曲又是嘴甜,老板娘一高兴,他们原本不过是打算一人一块只买四块的,老板娘却是热情的半卖半送,又多赠了他们四块,还给他们上了一壶粗茶。 他们坐到路边摆放供客人歇脚的小凳上,长生看着街上的鳞次栉比店铺,道路又宽又长,都用青砖铺得平坦,感慨这帝都的富庶果真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这里真是繁华。” 姜曲道,“当然了,天子脚下,能不繁华么。不过人多的地方,妖怪也多。变作人的模样混在凡人里头,还真不好认出来。或许哪一日与你擦身而过的就是个吃人妖怪也说不准。” 卦燎仰起小脸骄傲道,“媳妇不怕,媳妇有我呢。” 姜曲笑看卦燎那三寸丁的矮小身板,“那你要多吃点,吃多了长高了才能守着你媳妇。” 长生道,“可这是帝都,不是应该有很多佛寺道观和神庙么?应该是受到神佛庇护,不应该会有这么多妖怪。” 司马鹿鸣不大喜欢甜食,见长生他们都吃了起来,他却是碰也不碰那糕点。“这世间万物都依循天道,六道众生也是,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那是最好。” 卦燎把糕点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因为好吃,还没咽下去就又伸手抓过一块来,“我爷爷也说不要太过插手凡人的事,不过长生是我媳妇,要另当别……”他想不起那词怎么说了。 姜曲教道,“另当别论。” 卦燎撅起嘴道,“风骚脸爱卖弄。” 隔壁卖花灯的小贩送了几盏花灯来,中秋夜市,这老板娘也要摆摊子,就订了几盏灯来装饰也为应节。 卦燎新奇的跳下椅子,跑到老板娘跟前,盯着她手里那盏花灯。老板娘见他可爱,送了他一盏。 长生想着小本买卖营生不容易,就掏了钱来想跟她买,那老板娘笑道,“这灯笼又不值多少钱,就给孩子拿去玩吧,你们以后多来光顾就好。” 长生与老板娘道谢,姜曲则干脆又多买了八块糕点,说带回去孝敬姜离。 卦燎兴致勃勃的玩起手里的灯笼,翻来翻去的看。长生摸摸他的头,正要叮嘱他,这是纸做的要小心爱护,却是瞥见前面的小巷里,好像有个孩子探着头往他们这边瞧。 那孩子看到长生在看他,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长生他们回到姜府,钱如月和怜玉早他们回来。钱如月一见姜曲,认定司马鹿鸣不会无声无息把她扔下,必定是姜曲把他教坏的,对着姜曲就一顿骂。而怜玉一心维护师弟,姜曲还没出声,已先代他出头,这怜玉和钱如月的战火是从街上一路蔓延回了姜府。 卦燎乐滋滋的把灯笼拿回房,迫不及待说要点亮,长生笑道,“要在晚上点,才漂亮。” 入夜后,长生点亮了灯笼把它插在床尾,卦燎一边听着长生给他说故事,一边盯着灯看,没一会就睡着了。 长生给他掖了掖被子,也睡下了。 卦燎睡觉一向不安分,踢掉自己的小被子后,翻身抱住了长生的被子,他梦中正抱着那盏花灯腾云驾雾,他抓着长生的被子转了一个圈,在床上又打了一个转,胖胖的脚丫子搁在了长生脸上。 长生没了被子,夜里天凉,吹进一阵凉风把她冷醒了。 隔着纱帐,她看到外头朦朦胧胧,有人踮着脚在拿床尾的灯笼。她撩起纱帐,看到白日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见她醒来,受了惊。跳起来抓住灯笼后,化作一只白鹿,嘴里咬住灯笼的柄,脚下踩了云雾,从窗口飞了出去。 长生傻眼。 卦燎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嘴角还流着口水,“媳妇,怎么了?”他看到床尾空荡荡的,他的灯笼不见了,急得跳下了床。卦燎跑到窗前看到灯笼在夜空中出的一点微弱的亮光,大声喊道,“小偷,把灯笼还给我!” 卦燎变成小龙,也从窗口飞了出去。 长生反应过来,赶紧穿鞋去追。 卦燎边追边喊,“你把灯笼还给我!” 白鹿拼命的跑一句也不回应。卦燎生气,张嘴喷出了火,白鹿险险的避开,火倒是没烧中它分毫,可惜烧着了灯笼。白鹿见灯笼着火,把灯笼扔了。 卦燎见他今日才得的新玩具没了,嚷着要给他的灯笼报仇,上前一口咬住白鹿的屁股。白鹿引颈长鸣用头上的鹿角使尽了力气去撞卦燎的脑袋,撞得卦燎晕头转向两眼冒星,看着天上的北斗七星都多出了两颗星子。 白鹿想跑,卦燎摇了摇脑袋,怎会让它如愿,又扑了上去咬。 长生抬头就见这一龙一鹿在天上打的不可开交,你死我活。“卦燎,别打了,我再送一个灯笼给你。” 卦燎打得两眼红,哪里还听得见。龙爪在对方脸上狠很挠了一爪子,白鹿也不甘示弱抬起鹿蹄踹了卦燎一脚。 那一龙一鹿抱在一块从天上落了下来砸在了姜离准备中秋要祭月的神台上,砰的一声把神台砸得支离破碎。 一龙一鹿都变回孩子模样,扭抱在一块对对方拳打脚踢,而且都是两眼挂着眼泪,鼻子挂着两管鼻涕,边哭得大声边打。 那巨响惊动了姜府巡夜的下人。 长生只得上前一手抱过一个孩子趁着还没被人现溜回房。 卦燎和那孩子分别扯着对方的小髻,长生想把他们两个分开。卦燎一挥手打在她眼角处,长生捂着眼睛,只能单眼瞧他们。卦燎见闯了祸,终于停下来不再张牙舞爪了,怯生生的看着她。 那孩子也是一脸羞怯的看她。 长生道,“乖孩子是不该打架的。” 卦燎泪珠子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委屈,“可我的灯笼没有了,被他弄坏了。” 她摸摸卦燎的头,安慰道,“我明日再买一个给你。” 那与卦燎个子差不多高的孩子,垂着脑袋,带了些羞涩的跟她道歉道,“鹿儿不是有意的。” 卦燎不接受,踢着脚哭道,“你就是有意的,要来偷我的灯笼,你这个小偷,偷别人的东西不要脸。” 卦燎被踢得额头肿了一块,那叫鹿儿的孩子也好不到哪,脸上被卦燎抓了几道痕。长生从包袱里拿了褚斑送给她的伤药,抹了一点到卦燎额头,就是不太清楚凡人的药对神仙是不是也管用。 她看了看鹿儿,也抹了一点到他脸上,“为什么要拿我们的灯笼呢?” 鹿儿怯生生的道,“我以为那是我的灯笼。” 卦燎跳起来道,“那是我的!” 长生道,“卦燎的灯笼是今日我们上街时一位大婶送给他的。” 鹿儿点头,“我知道。”他的灯笼不见了以后他一直在街上找,有瞧见。然后他就偷偷的跟着他们,见他们都进了姜府,就想着等晚上他们都睡着了,他再进来拿灯笼的。“不过那个不是我的灯笼,我灯笼是敖岸山的水仙花瓣做的,不会这么容易烧烂。” 所以刚才卦燎喷火把灯笼烧了以后,他就知道弄错了。 长生问,“你的灯笼是在哪里不见的,什么时候丢的?” 鹿儿摇摇头。 原来鹿儿有位姐姐远嫁到了东南方的一座仙山,因为有了身孕,不方便回娘家,鹿儿的娘见中秋临近,怕女儿思乡,就叫鹿儿送盏亲手制作的花灯过去。结果鹿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经过帝都时,见识了人间的花花世界,只觉得什么都很新奇有趣。 他看到街上有好多的小孩子在追逐打闹玩游戏,一时贪玩变成了孩子的样子混在其中玩闹了起来。 直到了日落西山,那些小孩子都回家吃饭去了,他才现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卦燎拍手道,“活该。” 鹿儿瞪了卦燎,瞪完后又愁眉苦脸起来,“灯笼不见了,我不能去姐姐那,又不能回家。娘要是知道我把灯笼弄丢了,一定会处罚我的。” 卦燎道,“你娘一定会狠狠打你屁股。就像我每次做错事,我娘打我屁股一样。”最好打一百下,这样他才开心。 鹿儿哇哇大哭了起来。 长生就怕惊动府里的人,忙安慰道,“别哭了。” 鹿儿却是止不住,长生见他可怜,心软道,“这样吧,我也帮你找。” 鹿儿泪眼汪汪的看向她,用力的抽了抽鼻涕,“真的?” 长生点头,“或许是被人捡起了,总要等到明日人家出来做生意了,再上街去问问。你今晚留在这跟卦燎一块睡吧。” 卦燎不答应,“不要。”他跳上床铺,明明手短脚也短,连床铺二分一都占不到,还要躺成大字形,把床铺霸占,“我讨厌他,我不要跟他睡。” “哼,我也不要跟你睡。”鹿儿害羞的对长生道,“谢谢姐姐。”他走到墙角,变回原形趴着。 长生叹气,至少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打架了。 她从床上拿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鹿儿身上。 第十章 白鹿 卦燎闹别扭,快到了寅时才又睡下,结果早上任凭长生怎么喊怎么摇就是起不来。八一中≥文网≧ 长生只好自己去用早膳,想着一会儿拿几个馒头回来给他们吃。 大厅里吵哄哄的,姜府的下人抱着木头进进出出,姜离则是大早上就黑着脸,白粥也是只喝了两口就走了。姜弦月入宫了,姜夫人则习惯在自己房中用膳,所以偌大的厅里就几个人在。 钱如月和怜玉边咬着馒头边互瞪。 司马鹿鸣见到她眼角带伤,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姜曲笑道,“不会是半夜滚下床,撞伤的吧。” 长生无精打采的,卦燎闹腾,她也没怎么睡好。“姜离姐姐不和我们一块吃么?” 姜曲帮她舀了白粥,又递给她馒头,“昨夜也不知是谁,将祭月的神台弄垮了,我姐气得半死,说要给她逮住,非抽筋扒皮不可。” 长生心虚,手一抖,粥打翻了大半碗,她要被抽筋扒皮了么。姜曲见她这样,试探道,“该不会你知道什么吧。” 长生不打自招,紧张道,“我不是有意的。” 姜曲半信半疑,“你别告诉我是你干的。”总管刚才来禀说是那神台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坏的,可他横看竖看长生这纤细的身形,跟重这个字也不沾边吧。 长生也没想过瞒着司马鹿鸣他们,就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与他们说了。她想她一会儿是不是该去跟姜离姐姐认个错。 姜曲道,“认什么错,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摸了几个馒头,听到长生说她房里躲着一头白鹿,就已经是坐不住了。这白鹿是瑞兽,听闻寿星公的坐骑就是一头白鹿。 姜曲兴致勃勃一马当先的跑进了她的房。鹿儿见到生人进来防备得很,跳上了床铺从卦燎身上踩了过去,印了一个十分清楚的脚印在卦燎脸上。 卦燎痛得跳起来,认定了鹿儿是故意的,那是对他这个男子汉的挑衅,便是抓着鹿角要骑上鹿身去。 跟在姜曲后头的长生急忙道,“卦燎,不是说了乖孩子不能打架么。” 卦燎嘟起嘴,使性子钻进了被窝里。 鹿儿见进房里来的都是长生认识的人,他对长生很是信任。就变了人形,有礼貌的跟大伙打招呼。 第十一章 找灯笼 “还真是白鹿。八≥一中>文 ”姜曲羡慕道,“长生你运气怎么这么好,什么好事都让你遇上。” 长生碰了碰眼角的伤,要是这两个孩子能和平共处,她会觉得运气好这三个字比较贴切。 鹿儿虽是与长生昨夜才认识,却是很喜欢她,“长生姐姐是好人,要给鹿儿找灯笼。” “我也能给你找灯笼,我也是好人。你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吃馒头?”姜曲笑眯眯的,完全没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类似拐卖小孩的人口贩子。 卦燎听到吃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从姜曲手里抢过吃的塞进了嘴里,不给鹿儿。鹿儿瞪他,忘了自己与卦燎也差不多的年纪,十分看不起他的行为举止的样子说道,“我才不跟小孩子计较。” “你才是小孩子。”卦燎跳了起来抱住长生的腰,“媳妇,你说要给我买灯笼的。” 鹿儿跳下床拽住长生右边的袖子,“姐姐说要给我找灯笼的。” 怜玉只看到了长生的抢手,没看到长生被东拉西扯左右为难,“人家说心肠好的人,最容易让小孩子喜欢上了,见到长生师妹,就知这话不假。不似有的人,只会惹人讨厌。” 钱如月怎会听不出指桑骂槐,她狠狠的踩了怜玉的脚,疼得怜玉抱着脚丫子直跳。 卦燎和鹿儿一直争执长生先要帮谁,长生只得同时安抚,“我现在马上上街,给卦燎你买灯笼,也给鹿儿你找灯笼好么。” 卦燎拉着长生左手,鹿儿拉着长生右手。姜府的人见他们出去,纳闷府里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个孩子。 长生早膳没吃只得饿着肚子上街去,卦燎和鹿儿压根就是孩子心性,出了府看到大街上的零食和玩具,已是忘了本来目的,像是脱缰的野马甩开了她的手就去看玩具。 长生捂着肚子,肚子里的蛔虫一直在叫,她却没办法,只能弯腰收腹,想着这样或许能不那么饿。 司马鹿鸣去买了两个肉包子给她,她接过滚烫的包子,傻笑道,“谢谢师弟。” 姜曲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见司马鹿鸣还是一本正经的,“长生,你说卦燎和鹿儿那样喜欢你,是不是你抹了什么香粉,专吸引那些珍奇异兽的?”姜曲有些轻佻的搂过长生肩膀,鼻子凑向她的脖子,“让我闻一闻。” 长生还没反应过来,司马鹿鸣已经是一巴掌盖在姜曲脸上,阻止他在靠近。钱如月看出了姜曲的故意,上前推开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曲两手一摊,笑道,“没什么。” 怜玉走到姜曲身边,伸出他那粗壮有力的手臂,“师弟,我昨夜沐浴特地用了皂角,你闻闻,也挺香的。” 姜曲当耳背没听见,大声喊了鹿儿的名字。 鹿儿抓着一个面具就跑了过来,还没给老板银子,急得老板在他后头追。姜曲给了那老板钱,问鹿儿道,“你的灯笼是什么样的?” 鹿儿想了想,道,“我的灯笼是淡黄色的。” 姜曲又问,“上头有没有画什么图?” 鹿儿摇头,“没有。” 这样的线索也未免太少,中秋佳节,几乎每间铺子,挨家挨户都会挂花灯,淡黄色的灯笼,也不晓得帝都有多少盏。 怜玉道,“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 钱如月不想找,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不同。“这里的灯笼这么多,能找得回才怪呢。依我看,干脆就随便买一盏淡黄色的送过去就说是你娘给你的那盏不就好了。” 鹿儿道,“这可不行,我不能骗我姐姐,她若是知道那是假的,会伤心的。” 长生摸了摸鹿儿的头,夸奖他的诚实。鹿儿害羞,想起道,“我的花灯是敖岸山的水仙花瓣做的,点亮的时候有很香的味道,不过我娘说不能叫凡人闻见那香味,说是能魅惑凡人。” 长生心想,这可糟了,若是被人捡去了,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花灯点了来玩,不就出事了么。 司马鹿鸣道,“分开找吧,不管找不找得到午时在这里等。” 大伙分开了走,卦燎和白鹿却是争着要跟着长生,长生只好边找,便兼顾照顾他们两个顽皮孩子的任务。她实现了她的承诺给卦燎买了一盏灯笼,然后商量道,“卦燎,我们一块帮鹿儿找好么?” 多一个帮手,总多一份希望。否则这么多花灯,她怕眼花缭乱后看漏或是看走眼。 卦燎注意力都在新灯笼上,灯笼上画着一只红眼睛的玉兔栩栩如生,下一次他再上广寒宫去玩时,一定要带去给玉兔看。“不要。” 长生轻轻扯了扯他的小马褂遮住他圆滚滚的肚皮,改用崇拜的眼神瞧他,虽不晓得那眼神装得像不像,“卦燎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么,大丈夫都会帮助弱小的。” 卦燎歪着头,好为难的样子,他不喜欢白鹿不想帮他,可又不想长生不高兴,他的思想艰难的斗争着,最后还是会哄他疼他给他做好吃的的长生分量更重。卦燎勉为其难道,“好吧。”他看向鹿儿强调道,“我是要帮我媳妇,才不是帮你这个坏孩子。” 白鹿朝他做鬼脸,“你才是坏孩子。” 卦燎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这里每日生的事,土地爷爷都知道,我们去问土地爷爷,或许他知道灯笼扔哪了。” “对啊。”长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土地爷掌管一方土地,帝都每日生的大小事,应该逃不过他的眼,怎么她就想不到呢。“卦燎真聪明。” 鹿儿听得卦燎的法子倒也可行,高兴道,“那我去找土地庙。” “不必,我可以把土地爷爷叫出来。”卦燎说完好像张口要喊土地的名字。 长生捂住他的小嘴阻止道,“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街上的百姓虽是看不到神明,却看得到他们自言自语,或许会以为他们这一大二小神智有问题。长生拉着卦燎和白鹿进了小巷,左右前后的张望,确定真的没人后。卦燎连喊了三声土地的名字。 土地公没出现,倒是把土地婆召来了。 土地婆白苍苍,手里执着拐杖。与街上普通的老妇人有些像,但又不像,她既不弯腰驼背,也不耳聋眼花,反倒一双眼看着十分精明。 长生笑自己傻,神仙又怎么回耳聋眼花。 土地婆问道,“龙太子何事呀?” 卦燎觉得奇怪,绕着土地婆转了一圈,现还真就只有她一个出来后问道,“土地爷爷呢,我喊的是土地爷爷,怎么不见他?” “前几日月老和兔儿神打架,龙王爷和土地前去劝架,本想着一人拉住一个,谁晓得他笨嘴笨舌又笨手笨脚,架没劝成,倒是挨了月老一拳。” 卦燎生气,土地爷爷帮过他,卦燎虽是不喜欢和老头子玩,却也觉得跟土地算是朋友了,月老怎么能打他的朋友,“月老怎么能打他,我叫爷爷给土地爷爷报仇。” 土地婆叹气,土地挨打,这罪魁祸就是卦燎,只是他们这把年纪总不好跟小孩子计较。 “太子你忘了,你叫他装作月老骗那叫怜玉的男子喝了兔儿神的药,这事月老知道了,就去责怪兔儿神,说他怎么能随便给你那些不正经的药说他玩忽职守,就这样一言不合就动起手了。” 土地如今躺家中养伤,一想到每日这么多事却就她一个人干,土地婆就觉得疲于奔命,一个字累。 长生惊讶道,“卦燎,你给怜玉师兄喝药?喝了什么药?兔儿神?”天上的神仙太多,她并不都叫得出名字,她知道月老管姻缘,阎王管生死……那兔儿神是管什么的? 鹿儿呵呵笑道,“敖岸山的公鹿不想跟母鹿交配,却要跟公鹿成亲的,就去拜兔儿神。不过我娘不许我拜,说还指望着我长大了给她生几头小鹿。” 长生瞠目,结巴道,“这……兔儿神……” 土地婆道,“你们凡间男与女的姻缘都是月老撮合,而男和男或女和女的姻缘则是兔儿神来牵线。” 长生终于明白怜玉怎么一夜间就判若两人,“卦燎,你怎么能这样去整怜玉师兄呢。” 卦燎理直气壮,“谁让他要跟我抢你。”他都没有进行激烈的报复呢,比如用千年都洗不掉的墨汁在怜玉脸上画乌龟。或者半夜溜进怜玉那用弥勒佛能断三千烦恼丝的剃刀把他剃成大光头,让他以后都长不出头。 “没有人要抢我。” “那是我听到的,他跟风骚脸那么说的。” 长安眼神里带了责备,“姜曲平时就爱玩笑,他们也就是说笑而已。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这样。” 卦燎闷闷不乐的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有什么关系,反正兔儿神跟我说过几日就好了。” 土地婆道,“凡间的几日叫几日,天上的几日也叫几日,可天上一日是地下一年,你有问清楚兔儿神么。” 卦燎只记得兔儿神就跟他说药效只能维持几日,至于是按人间的时辰来算,还是按天上的时辰算,兔儿神可没告诉他。卦燎抱着灯笼,见到长生有些生气,也会稍稍反省反省,他低头,“卦燎不知道。” 土地婆见卦燎扁起那小嘴装委屈,真是让人想狠狠教训他都骂不下口。难怪龙王爷这样宝贝这个孙子。听到卦燎闯祸,处处维护,赔了月老两袋子珍珠粉来息事宁人。 土地婆倒也有些同情那怜玉了,惹上这么一个小霸王,“男人若是喝了那药便会喜欢上他喝下药后第一眼见到的男人,就是海枯石烂都不会改起心意的。” 长生算是明白为何怜玉会说每每见到姜曲便是心乱如麻了,并非如钱如月说的是他有龙阳癖,而是药力的缘故。 而这药若是不解,怜玉便就这样痴恋下去,若是这药真能维持几年药力。不是危言耸听,只怕几年后先疯掉的会是姜曲。 长生着急问道,“有什么法子能解除药力么?” 土地婆道,“既然我家的老头子也有份闯祸,我总得给他善后。我已是问过兔儿神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明日我就去把药解了。” 好在小孩子的胡闹,还不算是捅出什么大篓子,不似睚眦,那犯下的真是弥天大罪,就算龙王爱子心切也无能为力。 长生转头看向卦燎,觉得他这一次的胡闹已经是过在山上的恶作剧了,她拉过卦燎的小手打了两下,学着曾经义父如何教她辨是非的口吻说道,“怜玉师兄没得罪你,你这样无缘无故的害他是不对的,回去后你要向他道歉,知道么。” 卦燎低头,抬起大大的眼睛瞅他,然后点点头。 土地婆看在眼里,微微笑了,该让龙王爷看一看他那调皮捣蛋的孙子,竟被凡人教得这样温顺听话,“太子还未说,喊我出来做什么呢?” 卦燎指向鹿儿,“他的灯笼不见了,你有看到谁拿走的么?” 鹿儿见终于说到他的灯笼了,忙把他的灯笼长什么样形容了一遍,“那是用水仙花瓣做的,好香好香的。” 土地婆道,“那日我有看到你变作了现在的模样去跟其他的孩子玩耍,灯笼随手搁在了一边,后来被只野猫叼走了。” 长生问,“野猫,什么样的?黑的还是白的,身上有花纹还是没花纹的,是公是母?” 土地婆摇摇头,“倒没太过注意。” 土地待家里养伤后,那些信众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土地庙来拜来求。家里的母猪快生了,来求,隔壁的狗整天吠,吠得人睡不着觉,也要来求。 她可顾不来那么多。 土地婆道,“只是我瞧见它跳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就是那姓毛的,卖瓷器的商人。” 毛?就是那日给她赏银的那位夫人的府上? 终于是有线索了。 第十二章 各自为政 长生问了毛府的位置,顺着土地婆给他们指的路顺利找到了毛府。≧ 她前去敲门,却是敲了半天也无人来应门。只好趴在门上,半眯着眼睛想透过门缝瞧出点什么,门缝不大,使得视野便也狭窄得可怜。 长生看的吃力,好不容易瞄到里头灰色的檐下,结果现檐下有一双碧绿的面盆一样大的眼睛,她吓了一跳。再定睛看,现不过是一只画了猫眼的灯笼,那对猫眼画得炯炯有神,真实得仿佛那眼珠子能左右移动。 她突然觉得这屋子的感觉不对,说道,“要不等午时跟师弟他们会合了再打算吧。” 鹿儿突然努了努鼻子,吸了口气道,“是我灯笼的香味!” 长生也跟着吸了口气,确实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极淡的味道。 鹿儿道,“我的灯笼一定是在里头。”灯笼丢了好几日,鹿儿很心急,认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里头,是等不住了,绕着毛府的围墙跑。 长生赶紧拉着卦燎在后头追,“鹿儿,你要去哪?” 鹿儿现了毛府南侧围墙的狗洞钻了进去,长生来不及阻止,卦燎道,“媳妇不用担心,我进去把那头臭鹿抓出来。”他说完仗着身子小,轻而易举的爬进了狗洞里。 “卦燎!”长生不敢喊得太大声,未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进了别人的宅子,被抓住了说不准把他们当贼来办。 长生喊了好几声,不见卦燎回应。她不可能把两个孩子扔下自己走的,只好小心翼翼的先把脑袋伸进了狗洞里,她好像听过有些有钱人家会养凶狗来看家,见到生人就飞扑上来咬,能咬下一大块肉。不晓得这毛府有没有。 她张望了一下,确定似乎没什么威胁,才爬了进去。 她也不知方向,只能一边打量着四周以防止被毛府的人现,一边寻找卦燎他们。直到走到一间小房前,听到里面有人在**。 那**声很微弱,又是断断续续,长生期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她走到窗前把耳朵贴了上去,确定房里真是有人难受的喊着,便偷偷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房内有个男人**的躺在床上,那日她在司马家的绸缎铺子里瞧见的那毛府的小妾则趴在他身上一丝不挂的。长生脸红,姜曲好像曾念过什么非礼勿视。瞧了这些不该看的,她会不会长针眼。 她正要转过身,耳边传来那毛家小妾娇媚的声音,“舒服么,老爷?”她身后冒出六条尾巴,搔过那男人的肚子。男人双目无神定定的看着屋顶,抓过她其中一条尾巴抚摸着,脸上露出痴笑,心驰神迷像是沉醉在某幻觉中不能自拔。 毛夫人低下头对着男人的嘴用力的吸了口气,长生见到有淡黄的气从男人的嘴里冒了出来。男人的肤色开始变得暗沉,他却是浑然未觉自己正被吸食阳气,只是抱着那毛茸茸的尾巴,当做是怀里抱着的是暖玉温香。 毛夫人十分享受,眼角一抬,瞧见有人站在外头偷看。“谁!” 长生步步后退,却是踩中石阶摔了跤。 伴着刺耳尖锐的宛若猫叫的声音,那毛夫人抓了床头的外衣自窗口那跳了出来,她认出了长生,“是你。” 她那日见长生貌美,本打算对她施法术,把她当做一顿大餐吸她阳气,这年轻貌美的姑娘吸食起来,滋味可比那些年老的家伙好多了。没想到却是失败了。 “姑娘莫怕,我不会对你如何的。”她的尾巴已全部都收起来了,现在看着就跟普通的贵妇人没两样。毛夫人假意友好的伸手要扶长生,实则是想着趁着方才吸了人的阳气增了修为,想再试试对长生再用一次幻术。 长生晓得她不怀好意,将毛夫人的手拍开,手腕上的佛珠射出灼热的佛光。毛夫人惧怕,赶紧用长袖遮眼。“该死的珠子。” 鹿儿在府里晃了一圈才找到了毛夫人的房,他溜进房里,看到那毛老爷张着嘴,已经断气了。他的灯笼搁在衣箱子上,鹿儿取回跑出房外对着长生笑道,“姐姐,我找回我的灯笼了。” 毛夫人骂道,“小崽子,把我的东西放下。” 鹿儿做鬼脸道,“什么你的,明明是我的,一定是你偷了我的灯笼。”害得他找了这么久,这女人却拿他的灯笼来干坏事。 长生看到毛夫人那样凶神恶煞,害怕的吞了口水,说道“你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不好好珍惜行善,争取早日羽化成仙,反而行恶去害人,难道不晓得天道循环,不管人还是妖都有报应一说的么。” 毛夫人嗤笑道,“亏你丫头长着一副好皮囊,原来是个傻子。妖怪害人那是本性,不害人的妖怪还是妖怪么?”还没见过有人跟她这妖怪说什么应果报应的,不是傻子是什么。 “谁说的,人分好坏,妖当然也分好坏。我就见过不害人的妖怪。”长生底气有些不足,毕竟是涉世未深,见过的妖怪也就几只。其中害过人的是有,但没害人的……鹿儿应该也算是妖怪吧,即便不算,她也深信妖怪和人一般有正邪的分别的。 毛夫人道,“什么好好坏坏,不过是你们这些凡人自己想出来的笨约束。在这帝都里,要不就是吃人增加自己的功力,要不就是被吃了增加别人的功力。我不过是吸干了一个人的阳气,城西那位……” 毛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住了嘴。 帝都的繁华醉生梦死,受酒色财气引诱而来的可不只是四面八方对此处心生向往受贪嗔痴爱荼毒深至骨髓的凡人,还有各类混在凡人之中,虎视眈眈盯着那些贪心的凡人,等着饱食一餐的妖怪。 弱肉强食,这点不管是换到妖界还是仙界都一样,这帝都也是分了好几块地盘的,那些大妖的地盘,弱小的妖怪连踏进一步都不敢,也不敢直呼名号。 长生道,“你要增加功力,可以用别的正途。” 毛夫人好笑的睨着长生,难得见到一个这么傻的凡人,又不想一下子把她杀了,倒是生出几分猫抓老鼠有时并非为果腹而是为玩乐的兴致。 “什么是正途?我们吃人,你们凡人骂我们是妖,找和尚道士来收我们。那你们吃鱼吃牛吃狗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爬的,什么飞禽走兽你们都能抓来烹煮。那我们要找谁去收拾你们?” 长生顿时哑口无言了。 鹿儿着急道,“姐姐,你与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们快走吧。” 毛夫人面目狰狞,威胁道,“不把东西放下,你们别指望能走。” 鹿儿死死环抱住他的灯笼,机灵道,“本来就是我的,我干嘛要放下。就算真放下了,你也肯定不让我们走!” 长生被一语惊醒,从地上爬起来,抱过鹿儿要逃。毛夫人的尾巴从裙下伸了出来勾住了长生的脚腕,像绳子一样牢牢的圈住一扯。又把长生摔了个狗吃屎。 鹿儿从长生怀抱里跳了出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后平稳的落地,见到毛夫人的尾巴勾着长生的脚左右甩弄来玩乐。他的小脚变回鹿蹄,跳了过去狠狠的往毛夫人的尾巴上踩。 毛夫人痛得把尾巴缩了回去,她抱着自己的尾巴,好不容易刚才吸完那毛姓商人的阳气把一身皮毛养的光滑,被鹿儿一踩,上面印了一个蹄子,还脱了好几根毛。 她气得七窍生烟,那双勾魂的媚眼瞬间像是充血了一样的艳红,突然嘴里,“喵——”长长的唤了一声。没多久就听到四周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花草被踩踏的响声。 长生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草丛,就见被踩弯下的小草里出现了许多只野猫,嘴里也“喵,喵——”应和着,把他们围了起来。 鹿儿喊道,“你怎能猫多欺负鹿少!”以大欺小本来就不对了,她还以多欺少。 长生还记得弗恃教过她,打不过妖怪只要不让人知道她是玉虚派弟子的身份败坏了门派的名声,是撒腿就逃跑还是抱着对方大腿求饶都得,总之能保命的方法有许多种,用哪种要看情况而定,而若她那笨脑袋真分不清要用哪一种方法,可以把每一种都试了。 可师父好像忘记教她,要是逃不了,求饶也没用还能做什么。 长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能叫那毛夫人放过她,心意乱就胡言乱语了,“你别吃鹿儿,他年纪还小,没多少肉。你也别吃我,我长得丑,吃了我你也会丑的。你会肠穿肚烂,毛都掉光,肚子里还会长蛆。” 长生越说越小声,这是她能想到最恶心的,她记得还在昆仑山时,厨房里一块肉搁在灶上放了几日就生虫了,师父和师弟见了后,恶心得他们那一顿少吃了两碗饭。 鹿儿都到这千钧一的时候了,倒还是天真烂漫的好学不倦问道,“什么是蛆?” 长生不懂解释,只能说蛆就是蛆。 毛夫人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一会儿我就叫我的子孙把你们都抓得血肉模糊,把你们的血放光了,把你们的身子撕裂开分成好几块晒干了来做肉干。” “喵——”毛夫人指挥着她的子孙攻了上去。 鹿儿化回原形,前蹄踢掉两只,后蹄踹掉两只,鹿角一扫又是顶掉五只。可惜猫实在太多,怎么踢怎么踹都踢不完踹不完,他筋疲力尽倒也渐渐的落于下风了。 长生抱住鹿儿要把它附近的猫赶走。 毛夫人笑道,“给我把他们的皮肉都撕了!” 好几只猫又扑了上来,长生心想是死定了。谁晓得卦燎却是来得及时的从天而降了,他一张嘴喷出火来,烧得长生和鹿儿前面几只猫身上冒出了香香的烤肉味。 卦燎上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吼,“你们能欺负臭鹿,但不许欺负我媳妇。”下一刻闻到肉味后,却又流下口水,馋道,“媳妇,卦燎想吃肉肉。” 猫怕火,被卦燎这么一闹,都纷纷后退。 毛夫人见她的子子孙孙受伤,更是不肯善罢甘休了,今日不把长生他们弄死,她今后也不必在妖界立足了。“我不威,你们就把我当做病猫了!” 卦燎呵呵笑道,“你本来就是猫,还是只丑八怪猫。” 毛夫人气道,“不要以为你是神,就能横行霸道了。在这帝都里,妖和神是互不相干的,神有天帝约束,我们妖界也有妖王管束,各自为政。你这样不合规矩吧?” 卦燎挖了挖鼻子,他才两百六十九岁,还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六界规矩,他只知道谁欺负他媳妇,他就揍谁。 第十三章 误食内丹 鹿儿见那些猫怕火,喊道,“那女人刚刚说要把我和长生姐姐做成肉干,臭龙,你快喷火,把他们烤成猫肉干!” 卦燎皱起整个脸来,不满道,“我是要保护我媳妇,又不是要保护你。 你是什么东东,指手画脚让爷做事。” 毛夫人见他们自顾自的吵起来,像是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只觉得当下的孩子不论是妖是神,都是嚣张至极。“我活了这么久,难道当真以为我怕你们几个黄口小儿。” 她六条尾巴都现了出来,一条度极快,宛如灵蛇在地上游走而去,缠住了鹿儿的脚。 一条则缠上了卦燎。 毛夫人本想把长生也控制住,可是长生有佛珠护体,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鹿儿挣扎着想要摆脱,却是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反而被缠得更紧。卦燎张嘴打算直接把那女人的尾巴烧成光秃秃的,最好烧成一只无毛猫,让她没脸见人。那毛夫人看出了卦燎的想法,缠在卦燎身上的那条尾巴打着圈儿勒住卦燎脖子。 卦燎想吐火,却是不由自己,张了嘴,再如何勉强自己也只是从口里喷出了几点火星。小小的火星飘散在空中,还没数到三呢,就已经灭了。 毛夫人得意笑道,“你不是会喷火么,怎么不喷了!” 卦燎手左右两手抖抓成了拳头上下挥着,手短,打不到毛夫人,只能打在她的尾巴上,可那毛夫人面色依旧,估计对她是不痛不痒。 看到自己腰带上的笛子,突然想起那梨仙曾让她把笛子当自己武器。她抽出笛子来对准了毛夫人的尾巴。 毛夫人不以为然,若是用刀子宝剑对付她或许还会怕些,只是这丫头拿出的却是笛子来,真是要笑掉她的大牙。 长生有些结巴,模仿起钱如月往日要挟她的口气道,“你……你快把他们放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毛夫人道,“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我倒想看看。” 长生用笛子狠狠的往毛夫人的尾巴上敲去。毛夫人笑着才要嘲笑长生的不客气却是什么事也没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的尾巴却是断开了,从尾部流出大量血来。 毛夫人不能置信。法力越高,长出的尾巴数目就越多,她修炼了这么久才练成了六条尾巴,再多吸些阳气,再过个几十年或许就能生出第七条尾巴里。如今却是功亏一篑了。 长生又要去敲鹿儿身上的尾巴,毛夫人惊惧,赶紧把尾巴收了回来。 鹿儿得了自由,蹄子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鹿角用尽力气对准毛夫人的肚子撞了过去。让那丑八怪猫刚才勒他勒得那么疼,看他不把她撞得四脚朝天。因为出其不意毛夫人一时没有躲过,肚子受了重击。让人没想到的是,她的内丹竟从嘴里飞了出来。 卦燎本来是要喷火报仇的,那内丹呈抛物线的路径飞了过来,准确无误的落进他张得大大的嘴巴里。卦燎“额”了一声,不经意就把内丹咽下去了。 毛夫人万般惊恐,吼道,“臭小子,把我的内丹还给我!” 她修炼多年的法力都凝聚在里头,内丹若丢了,这帝都里与她结过私仇的妖怪不少,知她没了法力定会来将她生吞了活剥了不可。 卦燎意识到自己吞了什么,伸手指要扣喉咙,恶心道,“我才不要吃妖怪的东西,脏兮兮的会拉肚子。” 长生就怕卦燎是神,吞了妖怪的内丹会出事,赶紧抱起他,把他身子翻了过来,头朝下,脚朝上的不停的颠。想让他吐出来。她以前被鱼骨卡喉咙时,义父也使过这招的。 卦燎被颠得厉害,头晕眼花的嚷着难受,长生停了动作,见是无效想着是不是要给他灌些什么难喝的酸醋之类的催吐,或者是叫他吃泻药拉出来?只是神仙吃泻药会有用么? 长生着急道,“别怕,我带你回去找姜曲,他懂得多,或许有办法。” 毛夫人道,“你要是不把内丹给我,我今日就把你们三个开膛破肚。” 鹿儿哼道,“让你偷拿我的灯笼,如今让你也尝尝丢东西的滋味。” 毛夫人虽是有些忌惮长生手里的笛子,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没得选了。她上前想抓卦燎。只是断了一条尾巴又是没了内丹,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至少行动是迟钝了不少。 长生拿起笛子,跟乱挥没两样,她见姜曲和司马鹿鸣耍起他们拿手的武器都是虎啸生风,龙腾云起那样好看,而她第一次把笛子当武器,还真的就只是乱挥而已。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又是敲中了毛夫人的胸口,毛夫人吐出一口血来。 饶是她也不算是孤陋寡闻,算见识过一些非凡尘中所拥有的宝物,却也还是瞧不出这根不起眼的笛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将她伤成这样。 鹿儿再接再厉想着趁着毛夫人重伤,再重重撞她一次,最好把她撞到西天去。那日陪着毛夫人到布庄的那个丫鬟,仿若完全没看到他们正打得激烈,捧着几件晒干了的衣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府里的下人许多都是中了毛夫人的法术,没了人的意识,只懂得听毛夫人的命令行事。 毛夫人把那丫鬟拉到身前做了人肉盾牌。鹿儿见状,赶紧立起脚后跟摩擦着地面尘土扬起,急刹。 卦燎骂道,“丑八怪猫太卑鄙了。” 毛夫人知伤太重,就算要斗也是斗不过他们。把那丫鬟一推,那丫鬟压在鹿儿身上,鹿儿诶呀一声,可怜的做了肉垫子了。 “我会找你们算账的!”毛夫人喵的唤了一声,从围墙跃了出去。长生和卦燎被四出落荒而逃的猫儿撞得在原地转了十几个圈,转的脑袋晕乎乎的才停下。等猫儿全跑光了,这回换鹿儿和卦燎不肯罢休了。 长生想让他们别追了,卦燎吞了内丹,她想快些带他回去给离曲看看要不要紧。只是她这张笨嘴,开口总是比别人行动要慢许多,还没说,燎被和鹿儿已是不约而同飞出了围墙外,去报被勒的仇。 长生人矮,跳了几下还是翻不过墙去,只得找回进来的那个狗洞,爬了出去。她出了大道,街上人来人往也不晓得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她只能沿着直路找。 她四处张望,结果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与从巷子里出来的人撞个正着。那人的身子硬邦邦的,撞得长生肩膀疼。长生边想着今日怎么一直撞东西,不是撞妖怪,撞猫就是撞人。她抬眸,视线落在那隐藏在斗笠下的张粗犷的面容对上。 仇绕纹丝不动冷冷的看着她。 长生揉着肩膀,仇绕是去姜家寻仇的,而她是姜家的客人。她不怎么想跟这个人打交道,心中希望他记不起曾在姜家见过她。 所以她下意识的低头,瞧见了仇绕手里捏着一片薄得透明的东西。仇绕将东西收进了袖子里,倒似乎真没认出她,只严肃道,“以后走路看着点。” 长生不语只是一个劲点头。 仇绕又压了压头上的斗笠,与长生擦身而过。 她偷偷的回头,太阳高挂在天上,将仇绕的影子清楚的映在了地上,那影子随着身体的移动也跟着轻晃着,突然仿若是人头的黑影部位,多出了一对角。长生眨了眨,又什么都没了。 “媳妇!”卦燎和鹿儿朝她跑了过来,鹿儿倒也聪明,没忘记有人的地方,得把自己变回人形,免得那鹿角鹿蹄被人砍了来用药做菜。只是他却忘了嘴巴里还咬着灯笼的柄,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长生赶紧帮他把灯笼拿好。卦燎则气愤道,“被那丑八怪逃了!” 这帝都太大,那些幽静又是拐来拐去巷子多不胜数,也不晓得她是躲到哪条水沟里去了,宛若消失了,连他这灵鼻子,都闻不到那臭猫身上的骚味。 第十四章 掩盖 长生他们回到了集合地,正好刚过了午时。 姜曲他们正烦恼着一无所获到底要怎么把灯找出来时,就见鹿儿乐呵呵的宝贝的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灯笼,姜曲道,“是这灯笼?在哪找到的?” 长生把毛夫人的事与他们说了,鹿儿补充道,“那房里死了一个男人呢。”长生原本以为那毛姓商人只是被吸了阳气,精神萎靡,听到鹿儿说他死了,吃惊得很。 姜曲赶紧捂住鹿儿的小嘴,这大街上的,天子脚下他们以为是在哪,什么话都能嚷嚷。他小声道,“这死了人的事不能随便嚷,我回去叫我爹去官府探探风声,你们就都当自己没进过那毛府,知道么?” 他们从毛府出来,说是进去捉妖,无凭无据不过是一面之词,官府未必会采信。要把他们当嫌疑犯,说他们擅闯民宅就为了谋财害命真是水洗也不清了。 长生道,“姜曲,你帮我看看卦燎,他吃了妖怪的内丹会不会出事?” 姜曲蹲下来,伸手想摸卦燎圆滚滚的小肚子,卦燎两手捂住,又是张嘴亮出他雪白的两排牙齿,无声的警告姜曲的手要是再伸过来半寸,看他会不会留下牙印给他做纪念。 姜曲可不想被咬,改用问的,“哪里不舒服么?” 卦燎做了鬼脸。 姜曲对长生道,“你看他生龙活虎的,比我还精神。再怎么矮小好歹也是个神,应该不至于那样弱不禁风。” 他只知道妖怪若是吞食了别的妖怪的内丹,就能据为己有吸食掉对方的妖力,至于神吃了,是不是一样的功效,将那妖里吸收了转化,或是化解掉,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看起来倒也不像有排斥的样子。 卦燎不高兴道,“我哪里矮小,媳妇明明说我长高一点了,回去要给我做新衣服。” 鹿儿歪着嘴儿道,“那是长生姐姐哄你的,你明明就比我矮。你不但比我矮,角也比我的小。” “你的角长得奇形怪状,没有我的好看!” 两个孩子又开始吵了,可不会因为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对付过毛夫人就握手言和。长生只得又开始哄他们。 司马鹿鸣道,“你说你刚才看到毛府里挂了奇怪的灯笼?” 长生点头,描述道,“灯笼上画了一双很大的眼睛,像是猫眼。” 她开始也觉得奇怪,虽说每个人癖好不同,临近中秋做的灯笼花样应该也是各不相同,但就只画一双眼睛还真是挺特别的。 现在既然知道了毛夫人是猫,她猜测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说不准还是那毛夫人的自画像。 鹿儿道,“我也见那灯笼了,不是猫眼,鹿儿觉得是虎眼。” 司马鹿鸣道,“这帝都不止人多。”妖魔鬼怪也多。如果说昆仑山灵气足,一般的妖魔进不去,像是一盘比较简单的小菜。那帝都就是一盆大杂烩,各种人和非人混杂在一处活着。“若卦燎找不到那妖怪的气味,或许是被什么掩盖了也说不准。” 长生抓了抓头,“掩盖?” 钱如月实在受不了长生的笨,“我表哥的意思是或许帝都里有更厉害的妖怪,那妖怪把猫妖的气味盖住,你们找得到才怪。” 姜曲玩笑道,“听说上古时各神部族之间都有各自的图腾,神农氏以牛为图腾,而黄帝的图腾是龟样的图案。或许帝都的妖魔也想效仿,把灯笼上画的图样做为标记分清敌我。” 第十五章 解药(一) “怜玉师兄,我们刚才……”长生是想跟怜玉坦白卦燎偷偷给他下了药的事,只见怜玉抬头看了看太阳,虽入秋了,可他还是觉得阳光刺眼,要是晒黑了可怎么才好,师弟长得白白净净的,他若是被晒黑,与他站在一处怎么相称。网 怜玉打断她道,“我们站在街上说这些做什么,既然灯笼找到了就回去吧。要逛也是晚上再出来逛。” 长生急道,“不是的,师兄……” 怜玉阴柔道,“什么是不是,就你们怪,哪一个谈话不是上茶楼酒馆的,我们却是站在大街上。别人不觉得我们怪,我还不好意思呢。”怜玉撒娇似乎的扭捏的晃了一下身子。 姜曲后背凉。 怜玉挨近姜曲,笑道,“师弟,我们快回去吧,也不晓得姜离姐姐备了什么好吃的。” 姜曲面色难看,“……姐姐?”长生对姜离也做同样的称呼,可为什么同样的称呼从不同的人口里吐出来差这么多。 怜玉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你是我师弟,你姐姐不就是我姐姐么。”他不顾姜曲的反抗,直接把人拖走了。 鹿儿对长生笑道,“我已经找到灯笼了,得赶紧把灯笼送过去,长生姐姐帮了我的忙,我已经记下了。你们若什么时候得空,就来敖岸山找我玩吧,那时我一定好好招待姐姐的。”他可不是一只不会报恩的小白鹿,下回再见,一定要用敖岸山最好喝的清晨的露水来招待他们。 长生摸摸他的头,“记得可别又在路上贪玩了。” “不会了。”鹿儿拿过灯笼,每跑几步就回头和他们招手。卦燎见讨厌的鹿儿终于走了,高兴得很呢,回姜府的路上是蹦蹦跳跳的。 长生一直想跟怜玉说兔儿神神药的事,思索了以后又觉得好像这事不该张扬,就想私下和他们两说的,可怜玉一整日都缠着姜曲,吃饭缠着,沐浴缠着,连姜曲咬上茅房都想跟。 姜曲在府里一直换地方躲着,怜玉就一直换地方追,她则只能满大院的找。结果,姜府说大不大,但要找两个人却就是怎么都遇不上。 然后就这样到了第二日中秋了。 卦燎答应过长生要跟怜玉道歉,便跟长生一起起了大早,想趁着姜曲没醒去他房间找他。 只是没想到有比他们更早的,兔儿神的药药性真是强到可怕,长生一直以为情爱是乎内心的,原来这种感觉也能被外力所干扰和影响。 怜玉一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只想着一定要将心意告诉给姜曲听。 长生到时正好看到怜玉在拍门,面上害羞道,“师弟,我有话要与你说。” 卦燎扯了扯长生的衣服,指了指前方,长生望去,见那土地婆就站在怜玉身后,只是怜玉毫无察觉。 姜曲一边套上外套,一边来开门。他面上是受不了的神情,对着怜玉拜了一拜,“师兄,我们就说个清楚吧,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都几日了你还是这样。你要我怎么赔不是?是跪你还是拜你都得。就求你别再这样了,否则,我不死也要疯掉。” 第十六章 解药(二) 怜玉羞涩道,“师弟,你我在昆仑山上朝夕相对,吃饭一起,习武一起,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师兄待我亲如兄弟。 ≧ ”怜玉很照顾底下的师弟,只要他们这些师弟开了口的,能帮的一定会帮。撇开了怜玉被师姐师妹拒绝后总来叫他传授一些吸引姑娘的秘诀之外,烦人了些之外,倒也还算是位尽职尽责的好师兄。 怜玉道,“你别看山上师姐师妹总整日围着你打转,其实她们喜欢的就是你长得俊俏,喜欢的都是你这张脸。哪里像我,这些年对你好都是自肺腑的。” 这点不用怜玉说,姜曲自己也知道。只是他倒也不觉得因为自己长得好看讨师姐师妹们喜欢有什么不好,“所以我对师兄也是尊敬,除了长生的那件事,我真没办法答应之外,别的你叫我做什么个,我都肝脑涂地。” 哪怕怜玉现在突然来跟他说是在街上又看上城中哪一位姑娘,又动了心了,他都能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帮他去追求人家姑娘。但求怜玉别再拿那让人毛的眼神瞅他。 怜玉道,“谁跟你说长生,现在说的是我和你。” “我和你?要说什么?” “师弟,以前我在山上虽说不至于是只井底蛙,但也是孤陋寡闻,来了帝都才长了点见识。你听过龙阳君么?”怜玉两眼放光。 “听过。”龙阳癖。 怜玉含情脉脉的凝向姜曲,“其实这男的也不一定非要跟女的一起,才叫修成正果。男的和男的,只要两情相悦,一样可以很快心快活的。” 姜曲眼角抽了抽,怜玉那样炙热的眼神,从前都是放在某位师姐或是师妹身上,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含蓄的说道,“师兄,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爹娘还指望着我娶妻生子。” 怜玉逼近一步道,急躁道,“女人有什么好的,像钱如月那样又刁蛮又任性。” 姜曲后退一步,笑容难再自然,“她那是特例,女人也有婉柔宛若的。师兄我知道你被那些师姐们伤得很深,深到你产生了一些误解,以为所有女人都是只看外表。但其实这样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是不对的,长生不就挺好的么,你之前不是还说她看人晓得看你内涵。” 怜玉撇撇嘴,“长生师妹个性是好,可她笨呀,她脑子不怎么灵光,你跟她说话,她回你十句里有七八句牛头不对马嘴,这么笨的人怎么能跟你心有灵犀呢。” 长生听到怜玉像个长舌妇一般背后讲她坏话,倒也没什么感觉。反而卦燎气冲冲的。土地婆对着长生摇摇手,示意他们可别过来扰了她。 长生只要抱住卦燎捂着他的嘴,小声哄道,“乖乖的,别出声。”否则要是坏了土地婆婆的事,她真是怕怜玉师兄以后就真是这样——阴阳怪气了。 姜曲强颜欢笑,“娶妻不一定要聪明的。” 怜玉强辩道,“谁说的,那可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对牛弹琴怎么能琴瑟和谐呢?” “我又不会弹琴,要什么琴瑟和谐。”姜曲干笑了两声,手摸上了门,就想把怜玉关门外。 土地婆将拐杖卡在门槛处。 结果任姜曲怎么用力,门就是合不上。 他房的门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什么时候不坏,偏选这时候。 怜玉一把将门推开,姜曲立马躲到桌子后头,瞧怜玉的眼神跟瞧洪水猛兽差不多,他跟妖怪打斗时都没这么惊惧。 怜玉道,“师弟,山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也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了,我们不正好是天生一对么。你现在或许接受不了,那是你像我从前那样没想过男子和男子在一起的可能,你现在想,想着想着,就能想通了。” 姜曲苦着脸道,“师兄,我真的是喜欢姑娘。我虽不晓得为何你突然就转变了……喜好,但我也不会歧视你喜欢男子。比我更好看的虽然难找,但与我差不多的却也还是有的,司马鹿鸣,司马鹿鸣就不错。” 怜玉撇撇嘴道,“我不喜欢他,冷冰冰的哪比得上师弟你好,温柔体贴、玉树临风简直就是十全十美。”怜玉跳上了桌子,一把揪住姜曲的衣服不让他逃,“师弟,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就试试吧。试过以后你就现喜欢上我很容易的。” 姜曲眉头成了倒八字,救命啊。他怎么会摊上这事。 “师弟你放心,我一定对你万分的好,用诚意来打动你的,不是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 怜玉说到激动处,又是看到姜曲一张偏阴柔的美丽的脸,顿时又心跳加。他撅起嘴来,要亲,“师弟——” 姜曲张开五指用力将他脸推开,活到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被男人轻薄。“救命啊。”他这次是真的要喊了。 土地婆用拐杖在姜曲的膝盖上打了一下。姜曲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正好压在了连玉身上,亲到了他的嘴。 长生目瞪口呆。 卦燎拉下长生的手,喊道,“男的亲男的!男的亲男的!”他爷爷跟他说凡间的男人和女人拉拉手就会生娃娃,风骚脸和他师兄不但拉手了,还亲了。“风骚脸要有娃娃了!” 姜曲已是僵住,只觉得有些反胃。黄疸水好像涌到喉咙上来了。怜玉上一刻倒十分沉醉的样子,没想到数了三下后,他的神情开始变了。 姜曲只听过女人反复无常,原来男人要翻脸也是变得很快的。怜玉抡起了拳头突然恼怒的往姜曲左眼揍了一拳,把他揍倒在地。 站起来后更是不停吐口水,一边擦嘴,一边指着姜曲男子气概的骂道,“你这臭小子,山上**师姐师妹还不够,如今连你师兄都不放过!我可是男的!你恶不恶心!” 姜曲也气了,捂着黑眼站起来吵架, “你才莫名其妙吧,一大早来找我说喜欢我,现在又是打我,弄得像是个女的被我轻薄了一样,你搞清楚,被轻薄的是我。”他还没飙,倒是理亏的先吵起来了。 怜玉骂道,“你这臭小子,说谎也不打草稿,我是男的,怎么可能喜欢你!”怜玉像全无记忆那样,怎么都不认账。 姜曲想着怜玉若不是二十多就开始得了健忘,那就是纯心玩他来着。“你是要我对着鸿钧老祖誓么,我要是骗你,我出门立马摔死。” “你说谎就算了,居然还拿鸿钧老祖的名义说谎,你不用摔死,我现在就打死你。”怜玉说着挥拳又要揍他。 姜曲自知自己不是怜玉对手,身手灵活,从窗户跳了出去。怜玉立马追上去,誓非要好好教训那满嘴胡说八道的师弟。 长生怕出事,想要上前跟怜玉解释。土地婆伸出拐杖把他们拦下,长生问道,“这药是不是解了?” 土地婆慢声道,“这本来就是兔儿神一时贪玩做出来戏弄别人的东西,已经是解了。我已经狠狠教训了我家那个老头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事不计后果。”土地婆看向卦燎道,“龙太子也别再这般胡闹了,否则以后若是闯出大祸怎么办?” 卦燎被批评,闷闷不乐的踢着地上石头。长生摸摸他的小脑瓜,“是我没看好他。”师父许她带卦燎上山的条件就是照顾好他,是她没做好。 卦燎见长生自责,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土地婆,他上前抱住土地婆大腿,抬头道,“婆婆有用我给土地爷爷的珍珠么?”他已是懂得岔开话题了。 土地婆笑了,自然是有用,今日起来现眼角的鱼尾纹是少了好几条,容光焕,难怪天上这么多仙女都争着想要那珍珠粉。“还要多谢龙太子的厚礼了。” 土地婆见到卦燎的可爱样,哪里还舍得说他。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姜家的小儿子是从去了昆仑山修道的。” 长生答,“我们正是从昆仑山来的。” 土地婆又是细细的打量了长生,“你也是修道之人?怪了,修仙练道到了某一境界,总有或强或弱的真气护身。与你在一块的那几个年轻人身上就有这样的气,可你横看竖看却是再普通不过。” 长生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玉虚派里最笨的一个,道法怎么练都练不好。”她虽是玉虚派的弟子,顶着玉虚派这一大派的光环,却也如土地婆婆说的,跟普通人没两样。 土地婆道,“我若非有意显灵让你们凡人看到,你们应该是看不到我的。至少你的同门师兄弟就看不到。”而长生不止看得清楚,还能听到她在说什么。这该算是一种仙缘,偏她却又生的无半点仙风道骨,真是怪了。“你们既是修道之人,就尽快回昆仑山专心致志修行道法,别多做逗留。” 长生不晓得为何,觉得土地婆的语气里有些赶人的味道,她想起那晚来勾卢幼昭魂魄的两个夜叉所说的话,问道,“帝都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土地婆只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化作白烟,钻进地里去了。 …… 姜曲一直低着头喝粥,脑袋低得差点没有埋进碗里,可坐他旁边的姜离还是故意歪过头去看他的伤眼,看着看着毫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钱如月和卦燎也觉得好笑,好笑到手里抓着的勺子都抓不稳了。姜曲一边眼睛眼眶黑,像极了院里养的那条眼睛附近带了黑色花纹的小狗儿。 姜曲自然知道他们都在笑话他,拉起袖子遮了半边脸。爹娘给了他俊俏样貌,若是毁了,他肯定要找师兄算账。 司马鹿鸣居然冷着脸也拿他开起玩笑,“你这是没脸见人么。” 姜曲朝司马鹿鸣瞪去,长生道,“对不起。”她已经跟他们都解释了,怜玉的怪异皆是因为卦燎的捉弄。姜曲虽是没说什么,但她想换作哪个正常人遇上这事,也不可能是半点也不生气吧。 怜玉安慰长生道,“这不是一场误会么,没事的。” 姜曲斜眼,“师兄现在倒说是误会了,刚才追着我打的时候怎么不说。” 怜玉居然还理直气壮,心仪的姑娘面前可不能表现得小肚鸡肠,“那师妹和卦燎和卦燎都跟你我道歉了,你还想如何。做男人可不能这么小气。” 姜离早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你师兄说得对,孩子小,难免活泼好动了些。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 长生只想将功补过,“用煮熟的蛋敷眼,会好的快点,一会儿我煮个鸡蛋帮你揉一揉。” 怜玉讨好道,“不必师妹动手,我帮他揉。” 姜曲道,“算了吧。”叫怜玉帮他,他还不想瞎掉一只眼睛。 丫鬟端上一碟东西,搁在姜曲面前。姜曲用筷子翻了翻盘里的肉,看不出是什么,他们早膳一向吃得简单,倒是难得一清早就吃这么油腻,“这什么菜?” 姜离笑道,“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青蒜苗炒卤猪嘴,给你以形补形。” 什么以形补形,他伤的是眼,他姐这是分明在嘲笑他被怜玉亲了。姜曲实在想火,偏对着姑娘又不能火失态。只好指这那碟青蒜苗炒卤猪嘴,勉强自己不要摆出脸色,“我不吃这个,端回厨房吧。” 那丫鬟答得有力无气,像没睡醒似的,“是,少爷。”丫鬟弯腰收拾,转身要回厨房时身子晃了晃,摔到了地上。 姜离见这突事情,倒也沉着,赶紧唤了人来将那昏迷的丫鬟抬了下去,又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看过后,说那丫鬟是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方就走了。如此,他们也就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夜里,姜离奉上了贡品祭月。 宫里头也有祭祀,姜弦月要在宫里主持,没办法留在府里与他们过节。 第十七章 隐瞒 卦燎终于尝到了人间的月饼,对长生说他以前在广寒宫嫦娥请他吃过一种叫月团的点心,跟这个月饼长得差不多,但味道比月饼好。 钱如月在一旁听到了,插嘴道,“凡间的东西怎么能跟天上的比。” 卦燎道,“我在跟我媳妇说话,又不是在跟你说。” 钱如月生着闷气的走了。怜玉拿着一个盘子,装满了吃的,坐过来大献殷勤。卦燎全面戒备,爬上了长生的膝盖,抱住长生的腰目不转睛的盯着怜玉的一举一动。 今日过节,为了添些过节的氛围,姜离特地订了好几盏花灯,又在花灯下挂了灯谜,说府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能来猜,谁猜中了,有赏。 所以现在园里热闹得很,很多下人都聚在花灯下看谜面。 怜玉道,“师妹不猜花灯么?” 长生傻笑,“我不会。”那谜面她也有好奇的瞧过,一个个字分开时她都认得,全部合在一起时就不知道意思了。 怜玉本想试探试探长生有没有喜欢的花灯,那他便可以私下去问姜曲谜底是什么,好在长生面前显摆。但见长生没什么兴趣,便道,“我也不会。反正不用考状元,不会也没什么。”怜玉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她,“这是我刚刚拿的,师妹吃点吧。” 姜曲故意走过来搞破坏,“师兄,我肚子也饿了,你也去帮我拿点吃的吧。” 怜玉重色轻友看也不看姜曲,随口应付道,“你不会自己拿么。” 姜曲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也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眼睛突然看不清楚,天这么暗,我要是没注意踩着石头,摔了一跤又把另外一只眼也伤了,那就真要瞎了。” 长生把自己手上的那份食物又转递给了姜曲,“那你吃这份吧,反正我现在也还不饿。” 卦燎天真无邪道,“媳妇,我的灯笼落在房间里了,我想玩。” “我去帮你拿,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长生起身,把卦燎放到椅子上,姜府的伙食好,卦燎又重了些,脸儿更圆了,圆得更像天上的圆盘,胖嘟嘟的让人想捏。 怜玉自然想跟去,他记得姜曲教过他这一男一女花前月下最容易培养感情了。可姜曲却是扯住他的领子不让他走。“师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师弟我说。”比如道歉的话。 卦燎就等长生走远,恶狠狠的瞪向怜玉,宣示主权,“我不喜欢你,媳妇是我的,不许你打她主意。”卦燎个子不够,干脆直接踩着椅子,跳了起来抓过姜曲盘子里的月饼,塞进了怜玉嘴巴里,“你自己吃吧。哼——” 姜曲捧腹大笑,觉得卦燎算是为他出气了。 长生回房拿了灯笼,要折返回园子时。见到了白日晕倒的那个丫鬟,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一个空杯子。下人都到园里猜灯谜了,不晓得是不是醒来口渴,出来打水的。 长生走过去,想问她是不是要帮忙。她拍了拍那丫鬟的背—— 中秋的月正是最圆最亮的时候,大家围在一块热热闹闹赏月时只觉得它格外的柔和而美丽。可当你四周冷冷清清时,这月色又是分外的单薄而苍白。 那丫鬟回过头来,嘴角溢出了白沫。 杯子哐啷掉到地上摔碎,那丫鬟开始不停抽搐,后背着地的跌到了那些碎片上,扎得后背都是一个个的窟窿,却是半点疼也没喊。 长生赶紧把丫鬟扶起,怕她动弹得厉害,后背的碎片会扎进肉里更深。她喊了两声,只是园子离这里有些距离,根本听不到。只能选了一个笨办法,把那丫鬟背起,跑到园里去找人帮忙。 园里,钱如月指着一盏花灯想让司马鹿鸣帮她猜。卦燎左手抓个果子,右手抓个月饼,两口解决后去捉弄钱如月,故意把脏手往她漂亮的衣服上擦。 司马鹿鸣侧头瞧见他在捣蛋,卦燎压根不怕被他现,一会儿两手放在耳朵上做成猪耳朵的形状扇了扇,一会儿又是用短短的手指头戳着圆圆的鼻头,装猪鼻子。司马鹿鸣倒也没揭穿,就静静看着他捣蛋。 卦燎觉得无聊了。 他抬头看姜离订的灯笼,大户人家花了银子特意订做的花灯自然是要更精致些。长生送他的那个灯笼他也很喜欢,只是小孩子,对玩具总是喜新厌旧的。 司马鹿鸣看了其中的一道谜面,把谜底解了。钱如月喜滋滋的,以为司马鹿鸣是要把花灯送她,她手才伸过去。 司马鹿鸣把花灯递给了卦燎。 卦燎抓过灯笼扭着小屁股甩着灯笼玩。姜曲和怜玉看在眼里,不想笑钱如月的自作多情的,但实在是忍不住。 钱如月跺脚,“笑什么笑。”她一把推开姜曲,觉得丢脸回房了。 姜曲看到卦燎玩灯笼玩得这么高兴,逗他道,“一个灯笼就把你收买了啊,那以后要是有人喜欢长生,再多送你几个,你不是就要把长生送出去。” 卦燎奶声奶气的大声道,“谁敢,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这世上他最喜欢媳妇,拿什么东西来跟他换他都不换的。 怜玉用手遮住嘴,就怕一会儿卦燎又往他嘴里塞月饼。这小霸王,真是名符其实的拖油瓶,偏又得罪不得。 他算是了了,想得长生师妹喜欢,还要先讨卦燎喜欢。怜玉心里想着,正想叫姜曲也给他猜回一盏花灯,让他借花献佛去哄卦燎。却见到长生背着人气喘吁吁跑过来,急忙过去帮她把那丫鬟扶了下来。 长生气喘如牛,擦了擦汗,“她后背被碎片扎到了。” 怜玉扶着那丫鬟的肩膀,本还想着把她平放到地上,听到长生这么一说,只能继续扶着了。“这不是早上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姜曲接口道,“那个得了风寒的丫头。” 那丫鬟抖得厉害,怜玉摁住她的肩膀,她的身子是不再抖动,可脑袋却还是不停晃,怜玉疑问道,“得了风寒是这样子的?”他不懂医,只是没吃过猪肉不表示没见过猪跑。山上也有弟子染过风寒,症状好像不是这样。 姜离叫人去请白日来府里看诊的那位大夫。 司马鹿鸣也过来,将那丫鬟的头托起。那丫鬟已经翻了白眼了,姜曲见状记起褚斑教过他,人体这么多穴位,人中为急救要穴。死马当活马医,就当试试看有没有效。 结果摁了老半天也没反应,不得不说这医术还真不是学点皮毛就能一蹴而成的学问,也就只能专心等大夫来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大夫才来到。 姜离问道,“她到底是什么病,不是开了药说不严重么。”若不是府里下人病了,都是请这位大夫来看,彼此已是往来好几年了,她当真会以为这大夫不过是医术不精骗银子的假郎中。 那大夫放下药箱,又是把了一次脉,这一次是比早上那次把脉把得更久。已经有人交头接耳,“我看像是中邪了。” 姜离重重的呵斥,“在司天监大人的府里胡说什么!” 那大夫请姜离借一步说话,和姜离走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姜离面色一变,立马吩咐将那丫鬟抬回下人房。 姜曲看出不对劲,问道,“姐,大夫说什么?” 姜离道,“没说什么,就是风寒。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过了中秋就要回昆仑山了,和你的师兄师姐好好玩,别休息太晚了。” 姜离朝那大夫使了眼色,两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 已经有多久没梦见小时候的事了?都忘了是几岁了,那时候义父的身体还没那么糟,眼睛也还好使。经常会带着她到村里的小河去泅水,某一日她泅水回来经过田宝家里时。 听到田宝的娘哭的凄厉。她好奇,就跑到窗口垫着脚尖偷瞧。田宝家里兄弟姐妹多。田宝上面有一个哥哥比田宝大两岁,好动得很,整天不是爬树摘果子,就是下水去抓鱼捞虾。 可这几日长生都没见他影子,连田宝也没来找她玩,左右邻舍都在说田家的儿子得了病,祥叔正打算背儿子翻过山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严无名拉起长生,不让她再继续看了。 长生不明白为何田宝的娘哭的那么厉害,病了,喝药就能好了,虽然药苦了点真的很难喝,但只要田宝的哥哥乖乖的听话,很快就又能爬树摘果子了。“义父,为什么祥婶要哭?” 一只乌鸦停在了田家门外那棵老树上,扑了两下翅膀后,出了难听的叫声。村里的人都说听到乌鸦叫是不祥的,每每见到,都要扔石头赶的。 于是长生也捡起石头,扔那只乌鸦。 只是她那时力气还小,石头没扔多高,打在树枝上又反弹了回来砸中她的脑袋,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严无名紧张的蹲了下来,抬起她的头看她伤到了哪,见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没什么要紧的,便开口教训道,“不是告诉过你要结善缘,不止要与人结善缘,助人行善。还要爱护其他生灵,这乌鸦也是生灵,它与你无冤无仇,怎么能拿石头扔它。” “村里的人都是这样做的。”田宝也扔过。 严无名道,“村里的人不喜欢乌鸦,是因为听到乌鸦叫声后觉得家里会生坏事,但其实运势好坏,哪里是乌鸦一两声叫声能决定的。” 长生问道,“那是谁决定的?” 严无名未答,只是又站了起来,拉起她的小手道,“阳间主病的神明,有五位。掌管春瘟的瘟神叫张元伯,管夏瘟的叫刘远达,秋瘟是赵公明,冬瘟是钟士贵,总管中瘟的则是史文业。这五位瘟神各自又是率领万数的瘟鬼,专门散播恶风热毒恶疮痈肿等瘟病。” 第十八章 瘟 “瘟病是什么病?”会头疼会流鼻涕么? 估计是觉得她年纪小,解释得详细了她也不明白,严无名道,“总之是很难受很难受的病,就算是喝药了,都未必能好的。>八>一中文>网 所以日后若是遇见了瘟神或是瘟鬼,记得要退避三舍,离得远远的。” “瘟鬼长什么样子?瘟神长什么样子?”是像阎王爷的神像有大胡子么? “瘟鬼是鬼,就跟地府勾魂的小鬼差不多,只不过是帮着瘟神散布瘟疫。而神的姿态则千变万化,今日化作女的,明日也能化作男的。眼睛看到的形态相貌未必是真。坐在庙宇之中高高在上的神像所塑造的样貌也不过是他千变万化的形态中的一种。” 今日是女的,明日是男的?那到底是女的还是男的?“那我要怎么认他呀?” “你若见到了,一定会认得。因为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本事。” 严无名说了一堆,长生心不在焉。她耳边飘来了田宝的哭声,她就田宝一个朋友,田宝哭了她也会跟着难过,一难过就不肯走了。 严无名拿她没有办法,又是看了一眼那依旧停留在树枝上,没被长生吓跑的乌鸦,自言自语道,“在这住了几年,好不容易有了栖身之所,倒也不想再颠沛流离了。”他摘下路边一朵小花轻轻的在她额头伤口处扫了一下,花心上沾了一点点的血迹,只是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拿这个去送给田宝的哥哥吧,就说是探病的礼物。” 这村子虽穷,但民风淳朴。个个都是好心肠的人,见长生一番心意,总会把花收下的。 长生接过花,请求道,“义父,我能不能晚点回家?”她想和田宝玩。 严无名叮嘱道,“去吧,但酉时之前要回来,别玩过头了。” 得了严无名,长生跑进了田家去找田宝,结果那晚没遵守约定,她玩得忘了时辰,结果回去就被严无名罚了。 到了第二日,田宝哥哥的病突然好转,又过了两日,竟不药而愈…… 她真的太久没梦见义父了,多希望这个梦能做长久一些。早上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她用袖子擦眼,不想一会儿叫人看出她哭过。 她叫醒了卦燎,给他上衣服,不用人来喊了,自主的到厅里等着丫鬟开早膳。意外的时,姜弦月今日居然没上朝,和姜夫人都在厅里。 姜弦月很客气,笑道,“这几日我忙着公事,都没好好招呼你们,在府上住的还开心么?” 长生点头,“姜……”不知怎么称呼才好。 姜弦月儒雅笑道,“你是姜曲的师姐,叫我一声姜叔叔吧。” 长生叫了人,见到姜曲、司马鹿鸣他们走进厅里。姜曲见到父亲这个时辰还在府里,也是奇怪,“爹,你不上朝么?” 姜弦月道,“我今日告假,想与你们一起用顿早饭,本来唤你回来就是处理幼昭的事,既然已经办好了,又在家里过了中秋。赶紧回昆仑山吧,别耽误了修行。” 姜曲揉了揉鼻子,“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以为你们回想尽办法多留我几日。” 姜夫人道,“留你做什么,我看你也巴不得早回去。你从前在家里就嫌娘啰嗦,上了山自由自在不亦乐乎才会连一封家书都不舍得寄回来。” 姜曲确实觉得山上的日子比较逍遥,本来想着难得回家,若是爹娘不舍得要留他,他倒也能多留几日。“那个仇绕……” 姜夫人道,“你爹在呢,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姜曲想了想,也对。他爹占卜术数,整个帝都无出其右,确实不必轮到他这个儿子多此一举的瞎操心。 “我让你娘买了些东西,回昆仑山时带回去送给你几位师父师伯,也算是我一点心意。”姜弦月看向司马鹿鸣和怜玉,“我这笨儿子,还望几位日后照顾。” 怜玉笑道,“叔叔客气了,我一直当姜曲是我弟弟,哪有不照顾他的道理。” 长生出来几日也很挂念师父了,大伙用完了早饭,又商量了下,也觉得在姜府叨扰了几日,该回去了,就各自回房收拾包袱。 姜家父母把他们送到了园里,姜曲扫了一眼,不见姜离,便道,“我这做弟弟的要走了,七姐都不来送送。” 姜弦月道,“宫中有位妃子找你姐姐卜卦,一大早就来了轿子接她了。记得回去后多用功,你虽聪明,但也因为太聪明了,勤奋不足。” 姜曲与父母告别,御剑出了城门。 钱如月道,“你还真是薄凉,不在走时去拜拜你的娘子么。”她已是打算回到山上就把他跟鬼拜堂的事宣扬给所有师姐师妹知道,让他和怜玉昨夜笑话她。 姜曲道,“谁告诉你我不去的。” 姜弦月给卢幼昭挑的墓穴正好是帝都出去西北方向郊外一处风水地,回昆仑山并经过那里。 姜曲本就打算临走去拜祭。 他们在卢幼昭坟前停下。 四周十分寂静,这荒郊野外即便不偶尔跳出几只兔子狐狸什么的,至少也该偶尔飞过一两只鸟儿,响几声虫鸣吧,但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触目所见寸草不生,虽有树木却也都是枯木,卦燎贪玩的跳起来折了其中一根较长得较矮的树枝,啪,因为太干了,完全没了水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树枝折下来了。 卦燎挥着树枝在一边自己玩了起来。 周围还真是一副了无生机的景象。 长生觉得这里和她想的风水地差太多。 她没见过有钱人是怎么挑墓穴的,毕竟是在田家村这穷地方长大,村里有人过世家境好点的家里就买口便宜棺材下葬,家境不好的,裹草席或直接埋的也有。 但不会特意去看什么风水。 长生自然不会挑墓穴,但能从字面意思来理解,觉得风水风水,就算没风也该有水吧。 怜玉道,“这就是所谓的风水宝地?”这若真是能让死者安息的风水地,那这死人住的阴宅果真和活人的喜好还真是不一样。 姜曲纳闷道,“不可能的,这块地我也来看过。后面不远有座小山,前面则有溪水流过,枕山面水。前几日来这还绿草茵茵。” 钱如月讽道,“绿草茵茵?小溪?你自己老眼昏花了,也别当我们都瞎了。”这一片荒凉,地上的土又黄又干,都裂开了,草虽是耐活,在这里估计也活不了吧。 怜玉怀疑道,“你是不是记错了。”这里跟姜曲形容的根本就是两处不同地方。 钱如月抱着手,“他蠢你也跟着蠢了,他要是记错地方,这坟能在这么。”这么大一块墓碑,写着姜门卢氏之墓呢,眼睛怎么长的。 司马鹿鸣绕着坟钱走了一圈,姜弦月吩咐在卢幼昭坟前栽了棵小树苗,希望能借着此处灵气,庇荫后代,延绵子孙。 司马鹿鸣捡起一片叶子,观察道,“或许几天前还真不是这样。” 姜曲见他手里的叶子嫩绿得很,分明才落下不久,他走到司马鹿鸣的位置,低头一看,满地都是这样的叶子。 司马鹿鸣假设道,“有可能这里的草木是在短短几日内全枯死的,所以这些叶子虽然都落了,但看着还是绿的。” 怜玉道,“怎么可能,就算真是要枯死,也不可能枯得这么快吧。” 钱如月见怜玉不信司马鹿鸣的话,呛他道,“那你倒说说怎么回事啊。” 怜玉闭嘴。 姜曲站到那石碑前,前后望了一下,手中没有罗盘,他也不怎么确定。只依稀记得,好像那日选穴址时,他爹选的穴址偏左方位往前一条直线望去,能看到一块石头,后来就是觉得这块石头挡在了前头,阻了格局,才吩咐人将石头搬开。 石头压出了地面一个浅浅的坑。按理说,这个坑应该也在左前方才对,可现在却出现在坟的右前边。“这坟好像移过了。”他往右边挪了几步,挪到直到左边的方向能再次看到那个浅坑。“好像是这里才对。” 司马鹿鸣盯着姜曲脚下的土,“你脚下的土被人翻过了。”其他的地面因为太干,出现了裂纹,就姜曲脚下踩的那块和卢幼昭坟上的土不同,应该是被翻过,所以显得还算松软。 钱如月道,“不就是几步的距离么。”或者是他府里下人弄错了。 姜曲道,“你没听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么,要把坟挖开看看。” 长生听过人死了下了葬了就不该打扰的,“可卢姑娘已经入土为安了。” 姜曲解释道,“这里变成了这样,说明风水也起了变化。若真是葬错了地方,有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尸骨。” 钱如月提议道,“你可以施法试试,能不能把坟上的土搬开。” 姜曲否决,“不得,这门法术我虽学了,但没用过,不懂轻重,要是损了棺木和尸怎么办。” 钱如月挑眉道,“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又没有铲子,难道用手挖?她可不干。 姜曲想了想,要不就御剑折回帝都要铲子,要不——他看向自己在一边玩着的卦燎,噙着笑,走去轻声细语商量道,“卦燎,你口袋里不是有很多宝贝么,有没有能当铲子使的?” 卦燎扔了手里的树枝,捂住他装玩具的布袋,他知道姜曲在打他玩具的主意,“没有没有。” 姜曲只得向长生求助,长生道,“卦燎,你帮帮姜曲好不好。” 卦燎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要他拿玩具来帮风骚脸,不得——“我不要。” 姜曲哄道,“你不是喜欢吃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我包袱里还有几块,你要是帮我,我把那给你吃。” 卦燎听到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烦恼了。要不要拿自己的玩具来换?一想到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的滋味,又香又甜。他小小的嘴皮子动了动。 “好吧。” 卦燎在布袋里翻找了一下。 怜玉他们拉长了脖子想看卦燎会拿出什么宝贝,结果却见他翻出了一把小勺子。那是一把小巧的银勺,比在姜曲家里用膳时使的一般的勺子都要小,倒是适合给小孩子使。 姜曲拿过那勺子看了一会儿,想着这古灵精怪的孩子是不是在耍弄他,“龙太子,你这个让我怎么使?”用这个挖土,能挖到猴年马月。 卦燎嫌他不识货,插腰挺起小胸膛,“这是灶神送给我的,拿它吃饭特别香。你用完了,要洗干净还给我!”他吸了口气,往勺子一吹,勺子变大了起来。 第十九章 折返 卦燎又是重复了一次,“记得要洗干净。八一≥小说网 > ”然后就跑去翻姜曲的包袱,拿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吃。 姜曲用那勺子去铲泥,将坟头的泥几乎铲平时,勺子的顶头碰到了某样硬物,他本来以为是碰到了棺材,便动作小心免得把棺木弄坏了。只等把那硬物旁边的土全部挖开,才现是块石头。 怜玉道,“棺材旁边怎么会放石头碍手碍脚?” 姜曲放下勺子,改用手将石头周围的土剖开,司马鹿鸣也蹲下帮忙,两人合力将那石头从坑里抬了出来。 司马鹿鸣现石上好像刻了什么,他将泥土拍掉。长生眼熟,“这不是石敢当么。” 钱如月也过来细瞧,“和太华山上的那块很像,不过太华山上那块刻的是《开元道藏》中的一篇,这块的……表哥,你看得上面刻的是什么么?”乱七八糟的,上头像是刻了字又像是刻的图画。 司马鹿鸣摇头,这石头应该在地下埋了很久了,石头上刻的东西有一部分已是被磨平了模糊难以辨明。 怜玉道,“我听过各处的葬礼风俗都不同,这不会是你们帝都人的风俗吧。” 姜曲道,“哪有这种风俗。” 这石敢当都是用来镇邪镇宅的,正如他在太华山时说过,摆放的位置也是要挑剔的。而坟墓算是死人的阴宅了,挑了风水位来下葬,一是希望绵延后人庇护还存活于世的亲人。二也是希望逝者安息。 凡是跟死有关的东西,大都是晦气阴气重的。拿块石敢当压在棺木附近,不等于镇着阴气,压着阴宅。 姜曲打个比方,“要有人用块大石压着你家你愿意么。” 怜玉呸了一声,“你这是咒我躺棺材啊。” 姜曲这下可以肯定了,“这穴址真是被移动了的。” 钱如月道,“那你就要问问了,要不就是有人跟你家结仇,要捉弄你,要不就是你这娘子与人结仇,在她死后要报复她,不然谁会无事挪她穴址。” 这种地方鸟都不来,若不是姜曲要来拜祭,他们肯定也不会在这种鬼地方停留。其他人断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特意来动别人的坟。 姜曲不认为是如此,“幼昭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结什么仇。” 钱如月胡乱猜道,“那就是你们家跟人结仇了。你爹做官的,总免不了结怨,说不准就是姓仇的干的,也说不准除了姓仇的,还有别的仇家。” 司马鹿鸣道,“要是报复,直接把坟挖了,曝尸荒野不是更直接。”卢幼昭怎么说都是姜家名义上的媳妇,生辰死祭总要来祭拜的,一旦有人来了,不就现坟的位置被移动了么。 哪有人报复,还特意把尸挖出来又再重新埋好,只是稍稍移动位置,却又把坟弄得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姜曲拿起勺子继续挖,只等那棺木显现了出来。司马鹿鸣将棺盖打开。 卢幼昭死去多时,之前是因为尸体运回帝都路途遥远,姜弦月在棺木里放了冰来保存尸。但下土后,就再没放进冰块,按理说,她的尸该开始腐烂了。 钱如月盯着一派安详的躺在棺木之中的卢幼昭,吃惊道,“怎么会这样。”这尸好像跟刚运到姜府时的没什么两样。 陪葬物品珠宝饰都摆放在棺木里头,卢幼昭枕在一个瓷枕上,下葬之前,姜夫人还特意找了人来给她妆容打扮涂抹了脂粉。不知道的,还以为躺在里头的是个活人。 怜玉变了面色,“人死尸腐,那是自然,有违自然那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钱如月不知为何,看到卢幼昭死而不腐,觉得有点可怖,她看向姜曲道,“你还喝了她的指甲和头烧成的灰冲的水。”真恶心。 司马鹿鸣道,“给我一条帕子。” 长生从怀里掏出一条本来要递给他的,钱如月故意把她撞开,把自己绣花的丝帕递了上去。 司马鹿鸣拿过丝帕,对着尸体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是跳进了棺材里,用丝帕往卢幼昭脸上擦。钱如月还以为他是要帕子来擦手的。谁知道他是要擦尸体,钱如月心疼,这丝帕就算洗了还她她也不要了。 司马鹿鸣把卢幼昭脸上的胭脂水粉全擦了,见她面色呈淡淡的青色。 姜曲道,“她下葬之前不是这样的。”若给卢幼昭上妆之前她面色就透出这样的诡异,那爹娘肯定知道尸出了问题,不可能还让盖棺。 姜曲也踩进了棺材里,拉起卢幼昭的手看她的指甲,卢幼昭的指甲上涂有丹寇,但也只是抹了一部分,指甲的根部却依旧是原本的透明的颜色。 姜曲心想他娘不可能这般大意,连涂抹丹寇都没涂得完全。 怜玉大胆猜测道,“她的指甲不会是死后还在长吧。”想来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指甲上的丹寇只有一部分。 钱如月闻言,后退了两步与棺木拉开点距离,“她该不会要成僵尸吧,这附近的草木全都干死。师父曾说过这天地殭祖中其中之一的旱魃不就是能引起大旱,赤地千里么。” 传说当初黄帝和蚩尤大战,蚩尤请了风伯雨师降下漫天大雨,黄帝为了应战就找来了天女魃,魃的神力就是能使风雨消散。大战之后魃没了神力,只能留在人间。因被蚩尤诅咒,与黄帝手下的大将后卿、赢勾都成了僵尸。 怜玉盯着尸看了一会儿,并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要尸变,“但你我都没见过僵尸,不过是抓过几只小妖而已,学艺未精怎么能断言。” 她是不能断言,但他没听过什么叫以防万一么,惧怕道,“你自己都说她死而不腐那是不自然的事了,把她尸烧了吧,否则成了干魃,近乎成魔,上能屠龙使得天旱,下能引渡瘟神……” “瘟神……”长生喃喃自语,抓了抓头。 姜曲打断钱如月道,“幼昭死了都不到一年,按理说,即便是要成僵尸,也是先化作长满白毛怕光怕火的白僵,至少要吸食精魄数百年才有你说的引渡瘟神的本事。” 钱如月道,“你平日好像什么都懂,说起话也是条理分明似的。可你说的风水宝地都成穷山恶水了,我看你本事也是吹嘘出来的。” 姜曲是不怎么想烧了卢幼昭的尸的,他对卢幼昭本来就愧疚,不想连她的尸都不保全。“都没确定就说要烧尸,如果猜错呢?无故毁人全尸也是损阴德的吧。你说要烧,你动手?” 钱如月不语。 怜玉提议,“还是回姜府,把这件事情告诉姜叔叔,看他要怎么处理吧。” 长生道,“那卢姑娘的尸?” 姜曲将棺木盖了回去,“若是有必要,也只能等回府了再叫马车来运了。”他捡起了卦燎的勺子,大伙又是御剑折回了帝都。 姜府的园子出奇的安静,昨夜用来祭月的食物,树枝上挂着的灯笼,这时候也该都收拾了才对。可不晓得人都躲到哪儿偷懒了,就把东西这么扔着不理。姜离刚从下人房出来,见姜曲他们去而复返,便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姜曲见姜离明明在府里,早上姜弦月却是对他撒了谎,突然意识到家里有事瞒着他,“爹说宫中有人请你去占卜的。你怎么在这?” “我刚回来。”姜离一脸倦容,面上又是没施脂粉,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出去回来的样子。 还要继续骗他么,“爹早上对我说时,我没有多想。可现在想起宫里的娘娘养尊处优,多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是哪一位娘娘叫你进宫占卜?”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姜离岔开话题道,“你离家时怎么答应爹娘答应我的,说要学回一身本事。还不快回昆仑山继续修道,本事若再无长进,那就是丢祖宗的脸面,就不要回来见我们了。” 姜曲实在懒得再和她这么兜圈子,直接干脆的问道,“七姐,到底是什么事,我们是一家人,难道有事还不能和我说么。你若不说,我就不走了。”他把包袱往地上一扔,索性坐到地上盘起腿来,表示他可是认真的,她不说,他就赖在家里不回去了。 姜离皱眉,这个姜曲,对着府里的丫鬟就是一翩翩公子的装模作样,对着自己姐姐倒是耍起无赖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爹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帝都里出了瘟疫,你硬要留下来,难道还想染上么!” 姜曲讶异,“瘟疫!” 姜离叹气,爹娘就是想着坦白跟他说了他未必愿意扔下家人自己走,才想瞒他,现在好了,白费爹娘苦心了。 姜离道,“顾姑娘昨夜救的那个丫鬟,初初大夫来诊治时,她说只是头晕作呕,不停打喷嚏。大夫以为她是夜里受凉,就给她开了些药。结果昨夜……她那样子你们也看到了,那症状可不只是普通的风寒了,大夫仔细断症,偷偷与我说,那丫鬟可能染了瘟疫。” 瘟疫是会传染的,她心乱如麻不晓得怎么处理,只能先不声张,让人进宫去找爹回来。 钱如月嚷嚷道,“你看吧,我就说那卢幼昭的尸体有问题,说不准就是那尸体招来的。让你烧尸你还不愿意。” 姜离疑惑道,“关幼昭的尸体什么事?” 长生把他们挖开卢幼昭的坟,见到卢幼昭的尸死而不腐的事说了。钱如月又是加了一句,“我看她就是要成干魃了。” 姜离摇头,“不可能的,要尸变也要讲天时地利,你们以为随便一块地都能养出僵尸么,若是这样,郊外的僵尸早就比人多了。幼昭的穴址是我爹亲自去挑的,那是块福地,怎么可能养出僵尸。” “穴址被人动过了。”姜曲心绪不宁,“姐,爹呢?这事要赶紧跟他说。” 姜离道,“爹在画符,也不晓得能不能去瘟。” 司马鹿鸣沉思道,“我记得那卢姑娘也是得瘟疫不治身故的吧。” 姜离点头,“是,可那是人死了之后尸才被运回来的。”总不可能人死了瘟疫还会传染吧。 姜曲急匆匆的赶去了书房,将卢幼昭的事相告。姜弦月听完他们的描述,叫人准备了马车,要赶往郊外查看。姜曲也想要跟去,姜弦月却让他们都留在府里。 然而到了夜里,姜弦月回来却跟他们说卢幼昭的尸不见了—— 不见了?长生记得他们走的时候怕尸体暴晒雨淋,有把棺材盖好了,铺了一层薄薄的土在上头才走的。她想起那些值钱的陪葬物,“是不是有人偷棺材里的饰?” 姜弦月道,“陪葬的金银都在,不像是有人见财起意。”他已经叫人去报官,让衙门帮着留意了,只是这种案子,能不能找回尸,官府也没把握。 钱如月道,“还用想么,一定是她自己从棺材里头爬出来的。” 姜曲撇了撇嘴,他都说了,要尸变尤其还要变成干魃,没过百年是根本不可能的。“是啊,你当着她的坟前说要烧尸,估计她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今晚就要找你算账吧。” 大伙正猜着到底谁会偷一具死尸。 这时,府里的下人送进来一封信,禀报道,“大人,刚才有只猫叼着这信进来,我上前赶它。它把信扔下就溜了,信上有大人的名字。” 姜弦月把信打开,姜曲凑过脑袋去瞧,信上的字歪歪扭扭,辨认了老半天才辨了出来,是写着,“还我内丹,还你尸体。” 姜离疑惑,“内丹?什么内丹?” 长生听到那下人说信是一只猫送来的,想起在毛府时那毛夫人撂下狠话说会回来找他们寻仇。她猜测道,“会不会是毛夫人?” 司马鹿鸣看向卦燎,卦燎吃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吃得满嘴都是屑,长生帮他擦嘴,卦燎拍拍鼓起来的小肚子,满足的打了饱咳。司马鹿鸣道,“你是指那只内丹被卦燎吞进肚子的猫妖?” 长生也不怎么确定,但他们初来帝都不久,也没和其他人结下什么仇怨,唯一联想得起来,跟猫、内丹有关联的事情就是毛府那一桩。 姜曲分析道,“倒是有可能,那只妖精知道打不过我们,就一直等机会。” 或许从他们离开姜府,那猫妖就偷偷跟着他们了。只是他们做事实在不够小心,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只妖怪没了内丹失了妖气,他们才没有察觉。 怜玉道,“信上就写了一句?还有没有别的。”要真是那只猫妖干的,目的就是要回内丹,总会留个交易地址吧。 姜曲盯着信纸右下角一行小字,那字看得实在艰难,“交夕?”交夕是什么? “你到底认不认得字的。”钱如月抢过信来,也是盯着那行小字,先是倒过来认,现完全认不出来后,又把信纸掉转过来看。“什么鬼字?那猫妖不是出手大方挺大方,赏过顾长生一锭银子么,也不晓得花钱找个懂字的帮她写。” 司马鹿鸣冷静道,“地址在哪倒是其次,先要考虑的该是内丹已经被卦燎吞了,怎么取出来。”总不能开膛破肚。 姜曲没辙,扭头去看姜弦月,希望他爹见多识广给拿个主意。 姜弦月道,“若是妖修行多年,她的内丹不会那么容易被化去。定还在这位小神的肚子里,只是我没遇过这种情形,也未从书上看到过,若神吞下妖的内丹,要怎么排出来。” 姜曲心想着神明和人的身体构造虽是不同,但他看卦燎跟他们一样也是吃喝拉撒,小孩子就是克制不住嘴馋。别的神明享受香火,卦燎却不喜欢香,只爱美食,当然吃多了也会往茅房跑。 “若让他多吃东西多喝水,坐几次马桶不晓得有没有用。” 长生道,“这法子我已经试过了。”神和妖终归是道不同,她就怕内丹在卦燎身体里会排斥,这几日多有留意,姜府厨师的厨艺是在好,卦燎吃得稍稍多了,上茅房的次数就多了,但也没见排出内丹。 怜玉道,“会不会是那内丹太大,拉不出来?” 第二十章 赵公明 “我去翻翻古籍看有没有办法叫这位小神排出内丹,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八一中>文 你们留在府里尽量不要乱走,我已是将那些可能染了瘟疫的下人送到东边的园子,你们不要往那去。”姜弦月嘱咐道。 姜曲道,“知道了。” 夜里,长生轻轻拍着卦燎的背哄他睡觉,卦燎咬着手指,即使在梦中也仍旧对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恋恋不舍,呓语道,“好吃……好好吃……” 长生轻轻把他手拉开放进暖和的被子里。 窗户被风推开了一条小缝,送进来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在外头行走。长生穿了鞋子,疑惑的走到窗前。 兔寒蟾冷,窗前的桂花惨白透着森森的寒意。她站在房里透过那条细小的窗缝,看到好几双脚在晃动着来来回回的踱步,绿色的皮肤上长满了疙瘩,赤着脚都没穿鞋子。 “我让你们离开,你们偏不听。怕是也晚了。”长生把窗打开,探出头去,见到土地婆婆拄着拐杖就站在窗边。 长生唤了声,“土地婆婆。”长生数了数眼前所能看得到的青苗獠牙的鬼魅,足足有六个,她反应慢半拍,以为这些是地府来的鬼差,傻气的抽高领子要遮脸,怕他们认出她来。 土地婆见她这般反应,只当是凡人见了面目狰狞的鬼魅害怕。“那些是瘟鬼。” “瘟鬼?不是鬼差么?”她再次向土地婆确认,那些鬼都是头顶长着角,皮肤五颜六色,还真是不怎么好分辨。 土地婆叹气,“鬼差?鬼差忙着在大街小巷收魂,暂时还没轮到这里。这场瘟疫要死不少人,阎王怕是要忙疯了吧。这十八层地狱也不晓得容不容得下。” 长生听到这话,只感觉好像要有很多人丢掉性命,而姜府也不能幸免,“姜叔叔已经让人在府里贴了符咒。那是防鬼的,他们该进不来的。” 土地婆道,“这场瘟疫是注定的。这些瘟鬼是奉了天命帮着瘟神散播瘟疫。别说符,就算是贴了门神,门神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进去的,该活下去的自然平安无事,该死的还是逃不掉。” 长生后知后觉,“这就是你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土地婆点头,“所以才让你们快回昆仑山去,免得牵涉其中。结果你们还是没逃出去,真是天意的。这些瘟鬼嗅到龙太子的气息,才迟迟不敢靠近你的房间。其他地方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瘟神底下供使唤的瘟鬼过万,帝都这场是大劫。 连赵公明都下凡来了。 此时这丫头要是在大街上逛上一圈,见到的瘟鬼数量惊人到怕是要把她下破胆子。而姜府里也混了不少只瘟鬼进来,都按着指示,见人就扑上去抓。 长生楞了一下,“师弟……”她着急的要去通知司马鹿鸣他们。 土地婆奉劝道,“凡人若是碰中了他们,是要染病的。他们是鬼,怕光,你等第一声鸡鸣再走动吧。” “不得,我要去通知师弟他们。”土地婆婆说这些瘟鬼是闻到了卦燎的气息不敢冲撞,她想了想,跑回床边抬起卦燎的小脚丫子脱下他一只袜子。披上外衣,抓过笛子就冲出门去。 她抓着卦燎的小袜子左右甩动,瘟鬼闻见气味果然避开了。偌大的宅子,夜里没有半个下人走动。她回头,能看到树影交错中隐藏着的很多模糊的影子,窃窃私语。 到底是来了多少只瘟鬼? 长生情急,也没敲门就推开司马鹿鸣的房间。司马鹿鸣趴在桌子上,没有吹熄的蜡烛前边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没有影子,伸着手好像要去探司马鹿鸣的额头。 长生不假思索上前拍开了他的手,居然还真让她打中了。 男人错愕,见到长生一脸防备像是防着老鹰的母鸡那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明眸里竟像是澄明的镜子照出他的影像。他记得他下凡时是隐了本体的。男人笑道,“你打我你手不疼么?” 凡人要打他,该是穿过他的本体,能触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可他却真切的感觉到了手是被打到了。 长生也错愕,土地婆说过不能碰瘟鬼吧,碰了就染病的。她呆呆的盯着双手,害怕的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要去用柚子叶洗手?” 男人笑道,“我都没施法,你洗什么手。” 长生不信,戒备的盯着他,慢慢往司马鹿鸣那挪,“师弟。”她小声叫着,摇了摇司马鹿鸣的肩膀,“师弟?” 司马鹿鸣毫无反应,她摸向他的额头,觉他流了一身的冷汗已失了意识了。长生着急,他是不是已经染了病了,她该去找姜姐姐最好是请大夫来瞧瞧的,可是这男人一步也不挪的站在房间里。 她把手里的袜子扔向他。 男人接住,卦燎的袜子其实已经穿了三日了,一直没空闲洗。也亏得长生都闻不到不到臭,刚才还拿在手里甩。 男人皱眉道,“你扔的是什么。” 长生惊讶道,“你不怕卦燎的气味么?”怎么这么难缠,莫非还是瘟鬼中一个领头。 男人盯着那只小袜子,“气味?这布倒是沾了龙气,还挺浓的,就是臭了些。卦燎?好像睚眦有个侄儿是叫卦燎。” 长生见袜子攻击无效,又脱下手上的佛珠扔他,男人又接了下来,他拨弄着楠木珠子,“这是在佛像前供奉过的佛珠吧?拿来防妖魔鬼怪倒是不错。” 长生往自己身上搜了一下,又找出两张弗恃给她护身符来扔,只是符纸太轻,她明明想扔那男人的。结果两张黄符飞到天上,她抬头,看到黄符宛若两只黄蝶翩翩飞起,然后落下恰恰像是两张封条打着一个叉盖在她的瓜子脸上。 男人好笑,“这符好像是玉虚派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能扔的?”他倒是好奇这个凡人身上还有什么法宝。 长生把符从脸上拿了下来。 能扔的,她都扔了。钱袋没拿,不过外衣的暗袋里好像还装有几锭碎银。可他连卦燎的袜子,佛珠和师父的符咒都不怕,总不会怕银子这等阳间的俗物。她又想起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名言,尝试贿赂,“你要是愿意走,我把银子都给你。” 男人道,“银子只能在你们人间使,我要来干什么。” “我买香烛供奉你。” 男人闻言,觉得新鲜,“供奉我?凡人听到我的名字都要惊出冷汗,倒没听过有人说要供奉我的。” 长生见攻击和贿赂都无效,装出凶样警告,“你再不走,我吹笛子了!” 男人好笑,“你想吹就吹吧,想来过几日后这帝都里到处都是丧乐,先听听你吹的也无所谓。” 土地婆穿墙进来,见到赵公明和顾长生隔着桌子僵持,长生更是悄悄抓住司马鹿鸣的胳膊,好像准备随时拉起司马鹿鸣往外逃。 土地婆道,“公明就不要戏弄她了。” 赵公明看向土地婆,笑道,“这呆头呆脑的丫头是这家的女儿?” 土地婆回答,“她与这家的儿子姜曲是同门,从昆仑山来的。” 赵公明了然,“昆仑山,难怪会有玉虚派的符。” 长生正是不晓得怎么把那男人赶走,见到土地婆来了,到壮了胆了。赶紧向求助,“土地婆婆,你能不能看看我师弟?” 土地婆拄着拐杖走过来,侧头看了看司马鹿鸣的面色,见他印堂暗,只是她管的是一方土地,诊病症可不是她的强项。“这你可求错了神了。如今城中蔓延的是瘟疫,主病的那位就在你跟前。” 长生口里讷出一句,“瘟神。” 赵公明轻笑,“如何?还要供奉我么?” 他可是到处散播疫症,凡人怕他,怕得每每听到瘟疫二字都要胆战心惊。他也不是不知,他们遇到讨厌的人总会瘟神瘟神的称呼赶走,他这神明怕是最不让人欢迎的一位。 瘟鬼都听命于他,如今在城里四处作恶,是奉了他的命,当然他也是顺天意行事。但凡人可不会这么明白事理,只把账都算他头上。 长生觉得受骗了,“那你还说你没施法害我师弟。” 赵公明道,“我确实没施法,我进来时他已经是这样了。如今的修道之人都是这般体弱么。有真气护体还这么容易染上疫症,隔壁那两个好像也和他这样。” 隔壁? 隔壁住的是怜玉。她跑到了隔壁房去瞧,见到怜玉躺在床上,也是一身冷汗怎么喊都不醒。 第二十一章 查 她吃力的扶起怜玉把他也带到了司马鹿鸣的房里,将怜玉和司马鹿鸣并排着挪到床上后,又气喘吁吁的要去看姜曲怎么样了。八一小≧说网 土地婆看不明白她在做什么,问道,“你怎么把他们都搬过来?” 长生喘气道,“土地婆婆你在这里,安全些。”不是有神明在,那些鬼不敢进来冒犯么。 赵公明道,“我是来散播瘟疫的,你倒是把我当门神了,还要我帮你看着你几个同门师兄弟。”这丫头笨到她也不怕送羊入虎口。“若该命中有这一劫,你把他们挪到府里哪个角落都没用。” 长生想了想,也是,府里到处是瘟鬼,土地婆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要帮师弟他们,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向瘟神求道,“你能不能救救他们,救整个姜府的人?” 赵公明斩钉截铁道,“不能。” 他本以为这般回答,凡人听了总免不了绝望的情绪低落。可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小丫头已经笨到反应与常人不同了,咬了咬牙,坚毅道,“那我回昆仑山找褚斑,他肯定会有办法。” 赵公明大笑,“你不会以为区区凡人能斗得过神吧。”他若说不救,难道凡人的本事比他还高能起死回生。 她没什么主见,遇到大事也不能像师弟他们当机立断,也只能回想曾经义父对她的教导。顺应天命,对人对事不要太过强求,但若真是遇到觉得自己非做不可的事——“天若不救,那就自救吧。” 反正她笨,也不会去想这是不是徒劳无功。 别人若是觉得无望或许就不会去做了,可她觉得她若什么都不做,那和见死不救没差别,那是有违本门的门规。 赵公明没听过凡人敢这么口出狂言的,“他们的病可不关我的事。” 土地婆道,“他们不是染了瘟疫?” “他们是染了瘟疫,但不是因我施法所致。”赵公明变出一张长长的名单。这是阎王让判官翻查生死簿,列出来的会死于这场瘟疫的凡人的名单。 正如他说的,他们也是按天意办事。帝都的凡人,他将其划分三类。 一类是注定要死的,那就只能是等死;一类是染病却是阳寿未尽的,过几日他就会去收回瘟鬼散在他们身上的疫症;还有一类正气足,体魄强健,不易染病的,这一类就算是瘟鬼碰了他,他也无事。 赵公明眼睛不离名单,嘴上问道,“再说说你那几个师兄弟都叫什么名字。” 长生报了司马鹿鸣怜玉他们的名字。 赵公明核对了一遍,果然是没见他们几个的名字。他将名单收进宽大的袖子里,走到床边端详起司马鹿鸣和怜玉,使唤长生道,“你去把那个叫姜曲的也弄到这里来。” 长生猜测着他要做什么,呆如木鸡。赵公明催道,“还不快去,想让他们死么。” 长生以为赵公明是回心转意愿意救治,不敢耽误去了姜曲的房间,姜曲住的是少爷房,离客房有些远。长生是跑出来才想起卦燎的袜子还在赵公明手上。 在府里游荡的瘟鬼十分自觉的回避她。 长生傻乎乎的闻了闻自己的手,或许真该抽时间给卦燎洗袜子了。 她把姜曲也扶了来,司马鹿鸣房间的床不是很大,勉强容下了司马鹿鸣和怜玉已经显得很狭窄了,结果长生还傻乎乎的又把姜曲放了上去,三个大男人挤压在一块,几乎要把姜曲挤下床。 她把怜玉的姿势调整了一下,把他侧翻手脚压在姜曲身上,又把最里头的司马鹿鸣的身子侧着,手脚搁到怜玉身上。她汗流浃背,“我还有一个师妹,在隔壁。”等她喘两口气,再去瞧瞧钱如月是不是也病了,如果是,就扶过来一起让赵公明诊治。 赵公明看穿她心中所想,“你以为我是大夫,还要排队让我看诊。我叫你把他弄过来,只是想看看你这几个同门是不是得的同一种病。” 赵公明把姜曲怜玉和司马鹿鸣的手心往上翻,司马鹿鸣和姜曲中指的指头都有根青色线延长到手心处。怜玉的则没有。 长生看不出什么,听到赵公明又说他们三个染病不是他施法,猜想道,“是不是瘟鬼做的?” 赵公明指着怜玉道,“他得的是秋瘟,是瘟鬼散的瘟疫。”然后又指了指司马鹿民和姜曲,“他们两个则不是,瘟疫也分很多种,春夏秋冬各有不同。” 这个长生知道,所以春夏秋冬主病的瘟神也是不同的,赵公明只管秋瘟。 土地婆道,“我以为只有公明一位是奉旨来了帝都。” 赵公明边捏着怜玉的脸检查,边说道,“确实只有我是领了旨下来的。”所以他刚才进到司马鹿鸣的房间时才会纳闷,为何这个犯人染的疫病与他人不同,才要仔细查看,那笨丫头就进来打断了。 土地婆道,“若是没得授命,私自下凡散播疫病那是罪犯天条的。不会还有瘟神也私自下凡了吧。” 赵公明问长生道,“他们两个都接触过什么?” 都接触过的?那东西多了,长生回想着一一数来,“月饼、柚子、灯笼……”吃喝他们都在一块,她有吃的,他们也有入口。长生唯恐说漏了,把她这几日在姜府入住吃过的饭菜名都说了一遍。 赵公明道,“你跟我说你们这些凡人的吃喝拉撒做什么,我问的是只有他们两个碰过的东西。” 长生想到了,“卢姑娘的尸!我们把卢姑娘的棺材挖出来后,就只有师弟他们两个跳进棺材检查过。” “尸?在哪?”赵公明问道。 长生道,“被妖怪抢去了,她要我用内丹换,可内丹被卦燎吃了。那尸体很奇怪,死而不腐,指甲还会变长。如月说她可能是成僵尸了。关尸的事么?可那尸姜曲的爹娘还有运棺的人也碰过。” 赵公明瞥一眼怜玉,正是年轻体魄强健的时候,又是真气坚固,不该这么容易染上瘟鬼散播的瘟疫的。若真是尸有问题,就有可能是因为挨近过,使得身体羸弱染了病。 赵公明问长生,“你有没有冷,拉肚子?” 长生摇头,“我小时候身体弱,但长大了就很少生病了。”田宝还曾说过她看着是营养不良的瘦弱,其实身子骨壮得像牛。 赵功名道,“你得想办法把尸体要回来。” 长生求道,“你们能不能帮我?”师弟他们都生了病,她一个人都不晓得怎么把尸体拿回来。但若有神仙帮忙,那可就不同了。 土地婆道,“我们是不能随意插手凡间的事的。” 赵公明笑道,“你刚刚不是还在说自救么?”他变出一颗药朝长生丸扔了出去,“卦燎是神,普通的方法是拿不出他肚子里的内丹的,你把这颗丹药给他吃下。” 长生看着手里黑乎乎的药丸,得先要确认一点,“这是什么?不会伤身的吧?”若是伤身的,她可不能给卦燎吃。 “我是瘟神,难道还给你开补药么。”赵公明估摸着药效,拉个两三次就会停了。“内丹进了肚子里,就没这么容易拿出来了。神仙只能用仙丹才有效。你想要那颗内丹就给他吃这个,反正对他也无害。这凡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敢入口,就当给他清肠吧。” 长生看向土地婆,见土地婆点头了,才真的放心这药对卦燎无害。 “记得,快把尸体要回来。”赵公明扔下这一句,与土地婆化作两道光飞出了屋外。 床铺上,怜玉他们三个扭抱在一团,若是就这般扔着不管,明日府里的人见了说不准会被吓到。长生把药丸收好,只能咬咬牙,费劲的再把他们各自送回各自的房间去了…… 长生不知道这次的瘟疫姜府要死多少人,但只觉得健康的人是一日比一日少。钱如月也是染病了的,但她手上没有相姜曲他们那样的青色的线。所以长生觉得她得的跟怜玉是应该是同一种。 卦燎吃了瘟神给的药,拉了两次肚子把那只猫妖的内丹拉出来了。 长生用东西把它夹了出来,用井水冲了好几次,那内丹比卦燎吞进去时好像小了一点,虽然姜叔叔说内丹不容易化去,但果然也不可能完全没影响,许是被卦燎吸收了一点法力。 她看过好几遍那张信纸,还是想不明白交夕是什么,但瘟神让她尽快把尸体取回来,她怕姜曲他们的病拖不了多久,想着既然那妖怪跟着他们到了郊外把尸偷走,再回郊外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长生想去跟姜离商量,让她给她拿个主意。 她在园里找到姜离,却见她偷偷在落泪,姜离听到脚步声,赶紧擦眼。“长生,有事么?” 府里这么多人染上瘟疫,姜离积攒的压力怕也不少。长生道,“姜姐姐,你是不是在担心师弟他们,你放心,师弟他们不会有事的。” 姜离拉过长生的手,只想找个人说说她这几日的担惊受怕,“我怎么能不担心,这种关头,我又不能当着他人的面前哭,就怕我哭了,他们更觉得无望了。娘和弟弟都病了,这是天灾,天灾比**可怕,**是跟人斗,天灾是和天斗,人哪能斗得过天的。生死祸福难料。” “姜姨也病了?” 姜离哽咽道,“今日起来就说不舒服了。” 姜曲的娘好像也是碰触过尸体的,“姜姐姐,卢姑娘要入殓时,你有碰过她的尸体么?” 姜离道,“我有帮着放那些陪葬品。”卢幼昭毕竟是女儿家,又是他们姜家的媳妇,即便是死了,大户人家那些男女有别的礼数还是在的,为她的尸上妆更衣放陪葬品这种事还是女人来做方便。 所以都是她和娘还有几个丫鬟来做。 长生闻言把姜离的手心向上翻过来看,见她的手上也没有那条青线。姜曲说卢幼昭的穴址被挪了位,她假设会不会是尸体还没入殓之前只是一句普通的尸体,是下了葬,不晓得被什么人动了手脚,才起了变化? 姜离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瞧,“怎么了?” 长生道,“我怕你也生病。”还好没事。 长生表达不清楚,姜离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在关心她的身体。姜离后悔道,“我早上占了几卦,没一卦是吉利的。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催姜曲在中秋回来。他若一直留在昆仑山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长生道,“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的。姐姐,我有事想……” 话只说了一半,那姜夫人身边的丫鬟就跑了过来。姜离有吩咐过,若她娘又是哪里不舒服就要赶紧来禀报。姜离对长生道,“你在这坐一会儿就好了,可以的话尽量留在房里,免得也染上。” 姜离走了,长生想说的话没能说。 姜弦月是朝廷命官,已是皇宫府里两头跑,橡根蜡烛是两头烧了,夫人和儿子生了病,今日宫里来人只一句话,他还是要为公忘私入宫去,为皇帝祈福,为国运祈福,家事只能摆最后。 姜府又是这种情况,姜姨和姜曲都得要姜离照顾。她要是告诉姜离,内丹在她手上,姜离估计会叫她把内丹给她,自己去处理,但现在姜府不能没有姜离坐镇。 长生静静坐了一会,捏着那颗内丹有了打算。她回房去把能防身的东西都带上。卦燎肚子不舒服,趴在床上看着她道,“媳妇要出去么。” 长生坐到床边摸摸他的头,“嗯,若还是难受,就喊土地婆婆。” 卦燎聪明,如何猜不出她要去做什么,他爬起来道,“我要跟你去。”话音才落,他的肚子却又开始唱起反调闹腾了,长生赶紧抱着他去了茅房。 卦燎捂住肚子坐在马桶上,原来拉肚子这么难受,他以后再也不要拉肚子了。卦燎坚持道,“我要跟媳妇去。” 长生不同意,“不得,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乖乖留在姜府里。” 卦燎鼓起腮帮子,担心道,“媳妇一个人去了,要是碰到丑八怪猫,会被欺负的。” 长生哄道,“我手上不是还戴着佛珠么,我会很小心的,而且也未必碰的上那妖怪。你一会儿回房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长生默念御剑的口诀,自从卦燎来了之后,她想去哪,卦燎就带她去哪。本来御剑术就不好,又是长久疏于练习,不晓得还会不会。 笛子慢慢的升了起来,长生小心翼翼的踩上了笛子,以前练御剑的时候摔多了,心里其实也有些怕的。这一次没有师父和师弟在一旁看着,若是升到天上才摔下来,估计可不止是断手断脚。 她鼓起勇气小声说了一句,“飞。”笛子不怎么平稳,载着她左摇右摆的升到了空中。 卦燎坐在马桶上又哭又叫,“媳妇,媳妇。” 之前都是卦燎一哭闹她就去抱他哄他,这一回也只能先硬下心肠了。 第二十二章 独去 再独自回到郊外,那死气沉沉的地方还真是不怎么让人舒服。八一小≧说网 刚刚还是阳光灿烂,等她脚踩上那片干裂的土地时,太阳又是躲进云里去了。阴沉沉的氛围,扭曲光秃的树干狰狞得像是在对来人张牙舞爪。 卢幼昭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虽说魂魄已是去地府了,但长生还是对着墓碑祈愿,“卢姑娘,我虽然没用,但也会努力想办法的,你若泉下有知,能不能告诉我你尸在哪?” 四周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长生失望,心想她真是傻了,卢姑娘心地那么好,说不准阎王早就安排她去投胎了。 她开始在附近查看,想看那些妖怪在这里偷走卢幼昭的尸时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那日司马鹿鸣来时就说这里有很多嫩绿的落叶,长生蹲下拨了拨地上的落叶。她根本不晓得该检查什么,就只能用笨办法什么都看一遍。 不远的一棵枯树底下,有一片叶子轻扬了起来。长生并没感觉到有一丝风经过,可那叶子却是叶尖轻点着地,像踮着脚尖跳舞一样晃个不停。 不会真的是卢姑娘显灵了吧? 她走了过去,那片叶子又躺回了地上,动也不动了。她捡起叶子,耳边一声尖锐的叫声,“喵——”一道黑影从枯树后边闪了出来,爪断了她手腕上的佛珠。 那道黑影落在地上,原来是一只花猫,它弓着身子,目露凶光的瞪着她。树后走出了一个女人,明明刚才这里还是半个鬼影都没有,却是突然神出鬼没就出现在长生面前了。 花猫跳上女人的手臂。 那女人手腕上戴着好几只镯子,穿得暴露,红艳的长裙一侧开了一个叉,走起路来,修长的腿白嫩的肌肤是若隐若现。女人轻揉的在抚摸花猫的毛,妖里妖气的说道,“主人说凡人狡猾,也是言过其实了。你没了佛珠,要你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聪明的就把我妹妹的内丹交出来。” 花猫张开了嘴,露出尖长的犬牙,身后五条尾巴竖起,做出要攻击的模样。 长生记得那毛夫人是长了六条尾巴,被她断了一尾恨她入骨。这只花猫不会是——“毛夫人!” 女人安抚怀中的花猫说道,“你先别着急,我答应了你为你出头,就会帮你。一会儿你要她怎么死,是咬断她的脖子,还是抓花她的脸后再吃了她泄愤都可以。” 长生听到那女子这般云淡风轻的在跟一只猫交流着一会儿用什么方式送她下黄泉,寒毛竖起。女人裙子底下钻出尾巴,毛茸茸的触感绕上了长生的脚踝,将长生整个人拖了过去。 女人嘲笑道,“让你来郊外,你还真是来了。还是单枪匹马的来,不知该说你好胆量还是不知死活。” 郊外?长生算是明白交夕是什么意思了。可这两个字写错得也太离谱了……她还跟卦燎说,只是来这里找找线索,未必遇上。结果原来人家就埋伏在这里正是打算等她来送死。 这该叫歪打正着么? 长生想用笛子将她脚上的尾巴断了。 花猫叫了一声,应该是在提醒。女妖赶紧收回了自己的尾巴,目不转睛的盯着长生手里的竹笛,“这就是你说的砍断了你尾巴的宝物?看着不过就是跟普通的竹子。” 长生虽是怕,却没忘记她的目的。 她不正是要找毛夫人,帮师弟他们么。就算她此次不过像是蠢得白白来送死,她也不能这么快认输的。 长生结巴道,“我……我的笛子多厉害,你问你妹妹就知道了,你别……别轻举妄动,不然只会和毛夫人一样。我也不想伤你们。” “不想。”女人怒道,“凡人真是会花言巧语!你仗着有龙神撑腰,你们就联手将我妹妹欺负成这样,连她内丹都抢了,还说不想。你实在是不把帝都百妖放在眼里。” 长生道,“是她先害人的。” 毛夫人要吃他们,他们当然会反抗。那内丹,真是意外,谁晓得撞一撞就飞出来了,哪里是他们抢的。至于会被卦燎吃了,那还是意外,卦燎只吃美食,对妖怪的心肝脾肺肾那些内脏还有内丹都无食欲,也不是他自愿吃下去的。 女妖道,“我不听你诸多的废话,把我妹妹的内丹交出来。你若听话,我高兴了,或许还能让你选择死法。” 长生咽了咽口水,与她交易道,“我来是要要回卢姑娘的尸的,你们要要内丹,可以。但要拿卢姑娘的尸换。” 女妖笑起她的天真,“我在信里说要交换,你就当真以为是要交换了?现在就你一个,没有神仙搭救,你这窝囊样能成什么事。我把你吃了,再要回内丹也是一样的。” 长生拿出了毛夫人的内丹,摊开了手掌让她们先看个清楚,然后拿笛子对准了内丹道,“我的笛子能断了她的尾,应该也能敲碎她的内丹,你们不愿意,那就鱼死网破好了。” 女妖恐吓道,“你敢!” 长生道,“你都要把我吃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如果她注定今天逃不了这死劫,毁了内丹,也算为人间除了一只猫妖,她没做过什么光耀本派的事,但她想至少死也不要丢了玉虚派的脸。 女妖见她绝决,就怕她真的被逼到头要反倒连命都豁出去,什么都不怕了,赶紧改口道,“等等。你要尸,我给你尸。”她扬起长袖,口中念念有词,手凭空一划,干裂的土地上现出一句死尸。只是那死尸是背朝天,脸贴地,压根看不清面容。“我也算是言而有信了,说好了,这是要用内丹来换的。” 长生知道她手上的内丹算是保命符,这些妖怪若真言而有信,刚才就不会口口声声讨论怎么弄死她,她不会轻易把内丹交出去的。“等我看看先。” 女妖冲着手中抱着的花猫使了颜色,那毛夫人趁着长生心思都在尸上,跳下了地,绕到了长生身后。 长生把死尸翻了过来。 那死者虽是穿着卢幼昭下葬时的衣服,梳着一样的髻。但根本就是年过四十的妇人。“她根本不是卢姑娘!” 女妖脸上泛起诡笑。 毛夫人跃起,抢走了长生手里的内丹。她将内丹吞下,只觉得四肢百汇重新注入了妖力,皮毛渐渐褪去,重新化成了人形。她朝长生扑去,朝长生拿着笛子的手咬了一口。 长生吃疼松了手,笛子便滚到了一边。 那毛夫人终于再次能开口说话,之前一直披着女人美艳的外表去引诱男人上当并吃下,这几日变回了猫,反倒不习惯了,吃什么都不觉得有人肉香甜,害得她饿了几顿。 毛夫人动了动脖子,笑道,“居然遇上笨到一日连上两回当的人。” 长生伸直了手指想要够笛子,无奈毛夫人膝盖一曲,膝盖直接押在长生的手掌上,几乎要把她的手骨压碎了。 第二十三章 吸血 毛夫人道,“那条龙在的时候,你不还是挺嚣张的么,你倒是挣扎试试呀。≯> ≧ ≦让你多活了几日又如何,最后你还不是一样要进我的肚子。”她几日没吃人了,正好拿她来果腹。 毛夫人张大了嘴巴俯下身子往长生脖子咬了下去,以前她在毛府吃过几个丫鬟,知道年轻貌美的女子血的滋味香甜,还能进补。毛府上下都被她用妖术控制住,就相当于她的粮仓,只要肚子饿了,不必出外觅食想吃谁就吃谁。毛府隔三差五就招丫鬟,外人只当毛府财大气粗,养得起下人。却不知那些丫鬟是进了她肚子。 若不是被长生坏了事,她如今还在毛府享福。 长生听到毛夫人吞咽鲜血的声音,鼻子前是浓得让人反胃的血腥味,她也知道那毛夫人是在喝她的血。她又试着伸直了手去够笛子,无奈还是够不着。 这样的死法实在窝囊。 难怪钱如月说她没本事,若不是她仗着义父和掌门的交情,走了后门,就凭她,没了师父和师弟帮忙,她连区区小妖都打不过。再修习五十年,一百年,也未必能凭自己的本事进玉虚派的大门。 她不想死的,山上那几坛放在厨房里,封存好的酒也不晓得有没有被师父偷喝,她想活着回昆仑山去。 毛夫人坐起身来,伸出舌头,半点也不舍得浪费的舔干净嘴角的血。她对着苍天一声长喊。 喝下了长生的血,居然是浑身沸热起来,妖力似乎盈满了身躯源源不绝。被长生断掉的尾巴,还留有一小截连在身后。 她试着把妖力灌注到那截断尾上,就见那尾巴又开始变长,原本是要再重新吃人修炼,也不晓得又是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重生。却没想到,不过是喝了小口的血,已是胜过了她过去修炼了几十年。 毛夫人朝着一旁的好几棵枯树挥手,就像是有把无形的斧子,往那几棵枯树重重的砍了一下,直接断成了几截。木屑四处飞散。 那称呼毛夫人做妹妹的女妖诧异,“你妖力居然恢复得这么快!”才吃下内丹,照理说也该回洞府再休养几日,才能养回来。 毛夫人晃着她那受妖力催化,而重新生出来的尾巴,欣喜若狂,“姐姐,没想到这个笨丫头原来还是个宝贝,我只是喝了她的血就能恢复成这样,若是把她的肉也吃了,此后就不必再怕被其他妖怪欺负了。或许连城西那位……” 女妖听到毛夫人似要出言不逊,恐惧道,“住嘴!城西的那位可是你我的主人。你过去得罪过多少妖怪,若不是主人,你早就被吃了。” 那毛府原也不是毛夫人的地盘,是她魅惑了那毛姓商人,又将毛府里头的小妖赶跑,才雀占鸠巢霸占了去的。 毛夫人笑道,“怕什么,姐姐。我落难时你全力帮我,妹妹也是知恩图报的,你我姐妹有福同享,这丫头的血肉一半给你。等你尝过了,就明白为何妹妹会这么说了。” 妖界不像人间和仙界那么多规矩,只以妖力强弱来论本事。哪个厉害,帝都的百妖就听谁的。以前是她打不过,屈居于下也只能认了,但若是妖里强大了,谁又愿意供其他妖怪使唤。 毛夫人低头,嘴巴像是整个被撑开一样,嘴角咧到了耳根处,能清楚的看到咽喉那有块圆肉吊着,一说话,那圆肉便是震动着,她牙缝间还沾有长生的血,眼中都是对血肉的贪婪。这一次,她是打算将长生的脖子咬断。 长生记起小时候因为长得瘦小,挨同村的男孩子欺负。田宝虽是女孩子,但小时候也挺凶悍的。为了帮她出头,也不管对方比自己长得结实,又踢又咬。对方仗着力气大,把田宝摁在地上打。 她才要去喊田叔叔来。 田宝就是一个头槌,把那男孩的一颗门牙都给撞断了,那男孩哭鼻子喊爹喊娘的跑了,再也不敢在村里欺负她。 长生咬牙,一个挺身花尽力气用脑门去撞毛夫人的下巴。毛夫人本就觉得长生没用,此时更是把她当砧板上的五花肉,要切多少来吃就切多少,总之一句话,就是任由她宰割,也就不会多加提防。 师父曾戏言,她脑瓜子硬,也不晓得是不是常走路不看撞门,或是半夜睡觉滚下床撞地练出来的铁头功。但也因为是脑瓜子太硬了,才不怎么灵活好转,不懂变通。 但脑瓜子硬,也有脑瓜子硬的好处。 至少那毛夫人是被她撞得跌到一边了,长生动作很快的捡起笛子。她随后的动作已是不经思考了,千钧一生死关头,完全就是为了求生的一种本能而诱出来的举动。 她想也不想,紧紧握住笛子朝毛夫人的脑袋敲了下去。 笛子砸在毛夫人的头颅上,一霎那,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撒到了长生脸上。长生听到咔擦一声什么断掉的声音。就见毛夫人的脑袋歪到了一边,像是颈骨被震碎了,已是支撑不住脑袋,只能是这样以奇怪的角度扭曲。 毛夫人瞪着碧绿的眸子,死前都是一脸的不能置信,不能置信有朝一日不是死在其他妖怪手里,而是被一个凡人杀了。 毛夫人倒地,变回了花猫的样子。 才要回了内丹,欢喜还不过片刻,就死了。 这一切生得太快,不说长生看到毛夫人的死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吓得不轻。就是那女妖也是傻了。 女妖看着刚才还喊着要跟她一人一半分享美食的毛夫人,下一刻已经被杀,震怒道,“你杀了我妹妹!” 长生往脸上抹了一下,一手的血,都不知道这是刚才被毛夫人吸去的她的血,还是毛夫人自己本身的血,粘稠的沾满了她的每一根手指。 除魔卫道是修道之人的本职吧,杀的妖怪越多就表示你护道之心有多坚定不移,师兄们都以除妖除得多而光荣,不该觉得可怕才对…… 可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打死了妖怪。 那女妖愤怒至极,她飘到长生跟前,掐住她脖子,长生举起笛子要自卫。只是那女妖已是看穿,另一只手扣住了长生的手腕,心知只要不不让长生乱挥笛子就好。 她正要将长生的手腕扭断,看她没了手,如何反抗。却是警觉身后有异常,一团火焰飞了过来,女妖避开,转身见到了奚子虚在她身后。 长生的脖子依然被掐住,刚刚那女妖那样用力,差点她就要断气身异处了。 那团火焰算是帮了她,分散了那女妖的注意。长生想起弗恃教过她的防身的招数。弓起左手,就是一连串的连贯动作,先用手肘撞了女妖的肚子,然后是踩了女妖的脚,再用同样的招数用她那坚硬无比的脑袋去撞女妖的下巴。 没想到这招数对妖怪也有效,长生顺利的挣开了钳制,但突然也觉得有些头晕。不晓得是因为被吸了血,还是她连续着用了她的头槌攻势,这招虽对妖对人都颇为奏效,但用多真是会晕的。 女妖伸手要重新抓住她。 奚子虚手一甩,那火焰瞬间化作火鞭,在他手中夺目而听话的抽在女妖的脸上。 女妖只觉得左脸一阵火辣,火将她一层皮给烧掉,留下难看的一道焦痕。那女妖凝神想用妖力去修补她美艳的皮囊,可是痕印却始终像是烙上去的,愈合不了。 女妖似乎认得奚子虚,张口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奚子虚淡淡的瞟了女妖一眼,倨傲的神情好像天上地下六道之中完全没任何一样东西能入他眼的,他冷漠的笑道,“滚。” 女妖却如何肯罢休,“你是我主人的朋友,我给你面子,也不曾得罪过你。你却是对我下此狠手,就不怕我的主人找你算账么。” 奚子虚抱着手笑道,“他是有求于我,才叫你们都听从我的命令行事,不要惹怒我。别说我只是抽了你一鞭,你信不信,就算是我将你送去跟那只死猫作伴,他也无话敢说。” 女妖面露胆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方才已是见识过奚子虚的本事,心知自己是斗不过他的。不想与他硬碰,便狡猾道,“是你叫我们帮你埋下那女人的尸,凡人有句话,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日子我和妹妹鞍前马后也是帮过你不少,如今我只是要对付一个凡人,你何必要插手呢。难道是认识这个凡人?” 长生惊讶,卢姑娘的尸是他让挪动的么。 奚子虚淡淡的瞅了长生一眼,那陌生的眼神像是他们彼此从未认识过。或许该说她对奚子虚的来历一无所知,所谓的认识其实也跟不认识没差别。 奚子虚道,“不认识。” 女妖不解,“那你何必要管呢。不是只有凡人才懂骨肉亲情的,我妹妹被她杀了,我要报仇有什么不对。” 奚子虚笑道,“是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今日正好心情不好。见了你就生厌,你聪明的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女妖却还是不死心,“我妹妹说,这女子的血肉吃了可以增进修为,我只是想报仇,对吃了她没有兴趣,你若让我杀了她,她的血肉都是你的。” 奚子虚还是在笑,但长生任劳任怨小心翼翼的跟在过他身边服侍了几个月,明白他的笑也是分几种的,多是笑中带着嘲讽,然后是倨傲鄙夷,也有耐心全无的假笑,而一当他露出这种假笑,那就表示危险了。 奚子虚的手刺进那女妖的肚子里,将她内丹轻而易举就捏碎了。女妖盯着自己肚子上的窟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就见到奚子虚的指尖窜起了火苗。一霎那就把她完全吞没,烧成了灰。 第二十四章 除妖 手段实在残忍。八一中≧文 ≦ 奚子虚不以为意舔了一口手上沾的血,皱起眉头道,“真是难喝。” “少爷,卢姑娘的棺木真是你挪动的么?”其实长生心里是明白的,这种时候那女妖没理由再撒谎,但她还想再听一听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挪了卢姑娘的穴址会让卢姑娘尸变,“瘟神告诉我,师弟他们染的瘟疫不是他下凡散的那种,有可能跟卢姑娘尸变……” 奚子虚走到长生跟前,扯过她的衣袖拿来擦手,一根根手指一根根手指的擦。 长生全身都是血,奚子虚盯着她脖子上的的牙印,闻到那猫妖腥臭的血之中也混着她血的气味,那是能引得妖怪饥肠辘辘的香味,几年前见她身上还没散着这样的气味,就像一盘上好的人肉大餐。 奚子虚冷冰冰的道,“你师弟如何关我什么事。” 长生问道,“少爷你知道是不是?” 奚子虚笑着承认了,“我若不知道,挪一个凡人的坟做什么。” 长生追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有可能会害死人的。” 他是知道卢姑娘会尸变吧,甚至或许就是打着让她尸变的主意。司马鹿鸣和姜曲只是碰了卢姑娘的尸一下,所染的瘟疫连赵公明都是束手无策。 若那一日姜曲临走时不是提议要来拜祭,这个秘密或许会埋在地下一年甚至更久才有人知道。日积月累,尸体吸了阴气,或许真是有可能成为行尸走肉,到时候又会死多少人? 奚子虚讽刺道,“你不会以为你自己进了玉虚派,就当真是以除魔救人为己任的世外高人了吧。害死人?真好笑,瘟神下凡来散瘟疫,他害死的何止成千上万,你怎么不去骂他呢。” 长生想说话,奚子虚却没给她机会,接着又道,“也是,你们这些道士整天张口闭口就是天道,天命。同样是要杀人,神仙杀的就是理所应当要死的,妖魔杀的,那就是无辜,是吧。” 她不懂怎么与他辩,但心里明白自己是没有奚子虚说的那么偏激,一开始就带了强烈的主观意识,觉得只要是妖魔,那一定是害人,吃人,杀人。“我……我没这么想过。” 奚子虚收起了讽刺的假笑,皱起双眉来,眼神可怖。“那你还问这些做什么!这几年你也长进不少,你杀猫妖的时候,下手那样快准。人为了活命,哪还会管其他人甚至是妖的死活。” 她确实因为怕死,而杀了毛夫人,怕死就是怕死,即便丢脸也是时事。她诚实道,“我是杀了毛夫人。” 奚子虚讽笑道,“你是道士,杀妖除魔是天经地义的。人和妖本来就是天敌,你要修仙练道,这就是你的宿命。反正你也没什么优点,唯一一个就是认命不是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少爷,你到底要做什么?你闯地府,放睚眦,还利用卢姑娘的尸……” 奚子虚冷漠道,“我要做什么不到你来管。”她既是入了玉虚派,那便是正邪不两立了的。 “少爷,卢姑娘的尸是不是在你手上?”她心想那女妖既是用另外一具尸体来骗她,或许只是为了要骗她把内丹带来,压根卢姑娘的尸体根本不在他们手里。“师弟他们是等着那具尸来救命的,如果尸体在你手里,你能不能把它交给我。” “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生死有命,他们若真活不了,你就去怪天吧。”奚子虚无情的说完,一转身在她眼前消失了。 姜离轻声哄着抽噎的卦燎,卦燎定定坐在园里的石椅子上,半步都不愿意挪动,坚持一定要等到长生回来。长生踩着笛子落在园里,卦燎破涕为笑,嘴里喊着媳妇跑上前抱住她大腿,抬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就怕她再一次扔下他,自己走了一样。 长生晓得他担心了,抱起他拍拍他的背安抚。卦燎闻到长生身上的气味,捏着鼻子道,“有臭猫的味道。” 长生看到姜离不晓得要怎么跟她交代,姜离见她衣襟前一大片血渍,吓到了,“你受伤了。” 长生难过,“姜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没能把尸体要回来。” 长生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自责自己的自作主张。她后悔自己是不是下错了决定,若是跟姜离商量过,或许会有更好的法子。如今天南地北,也不晓得哪里去找奚子虚,她害了姜曲他们了。 姜离虽然紧张姜曲,但也是明白事理的,反而反过来安慰长生,轻叹道,“不怪你,你为了姜曲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了,我反倒要谢谢你。可能这就是命,姜曲的命。你的伤严不严重,被妖怪咬伤,若是有妖毒就不好了,我给你看看伤口。” 卦燎道,“爷爷说卦燎的口水对伤口很好,那卦燎的口水能不能治媳妇的伤?” 姜离道,“我们叫那做龙涎。”确实是有龙涎能治伤这样的说法,但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 长生把卦燎放下,姜离拨开长生的长,翻开她的领子看了一下。伤口在长生脖子右侧,长生自己是看不到的。 毛夫人对她的血贪婪得很,咬下去时十分用力也咬得很深。姜离道,“看这伤口,应该无毒。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拿点药,早晚各涂一次在伤口上,很快就会好了。”姜离瞧见了她颈后的胎记,“你脖子上有一莲花的胎记,真是特别。” 虽只是一个花苞,但其中一瓣花瓣尖端微微翻开了一个小小的角,就像是这一瓣花瓣不久就要打开一样。 长生想着姜曲他们身上的瘟疫,心不在焉的也没听清楚姜离说了什么。 长生牵着卦燎回房,卦燎见她愁眉紧锁,也学着她安慰人的语气安慰她,“媳妇,风骚脸和木头脸会好的。” 长生揉揉卦燎的头,心里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对。 她推开房门,赵公明坐在里头。 桌上放了一块栗子糕,那是卦燎偷藏的点心。 瘟神是不食这凡间的食物的,只是一个劲的在闻着栗子糕的味道,想着这凡人的劣行,劣根,贪嗔痴很,贪吃也是一种贪。才会不满足只是填饱肚子,又是研究做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来成全自己的贪。 卦燎喊道,“你是谁?那是我的!”他过去赶紧把栗子糕放进嘴巴里,就把瘟神偷吃他的。 瘟神笑道,“真是得了你爹饕鬄的本性,什么都吃,难怪这种东西也能放进肚子里。”瘟神眯起了眼,看清了卦燎人形下的本体。龙生九子,饕鬄是老龙王第五子,生得羊身虎齿。不过这孩子长得比较像老龙王。 卦燎嚼着栗子糕,嘴巴鼓鼓的,却还要辩,“我只是吃好吃的,像媳妇做的就都很好吃。” 瘟神对长生厨艺如何不感兴趣,只是问道,“尸呢?” 长生低头道,“我没能要回来,尸体落在另外一个人的手里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你能不能先想办法帮我治师弟他们。稍后我写信回昆仑山……” 第二十五章 章法 她本来是想说写信回昆仑山,看能不能让师父去请掌门帮们,或许散派中的弟子去找能有消息。≧ 网 但却是听到瘟神道,“我不是不想救他们,而是他们两个的疫症我没见过,你们凡人有句话叫对症下药吧,我虽是神仙,但也不是你们凡人想的那样指一指就什么病都药到病除。我们不便插手凡间的事,但能帮你的我已经帮了,你说需要内丹,我不就给你药让这小子排出内丹了。但现在没有尸体,你让我救他们两,我是没办法了。” 卦燎踩上椅子,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他突然记起道,“可以去找太上老君,爷爷说他炼的丹药,能起死回生。” 瘟神笑道,“你当太上老儿是卖药的。他的药哪里是简简单单就能求到的。即便是你那和太上老儿有交情的爷爷去求,就为了区区两个凡人,别说你爷爷不会就此愿意欠下人情,就算是他愿意拉下老脸,太上老儿也不愿浪费他的金丹。” 瘟神起身,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熏炉,那是一只黑釉色的陶制的小熏炉,接着又是摸出一支短香,他将短香插在熏炉的顶端,手指刮过香头,就见香无火自己点着了。 瘟神扬起手,对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闪了闪,“我现在去收回那些在这场瘟疫中阳寿未尽的人身上的瘟疫。你另外两个同门明日就醒了。” 长生低声问道,“那姜曲和鹿鸣呢?” 瘟神抚额,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笨到连沟通都成问题,“敢情是我说了半天,你还是听不懂。他们两个的病我没办法。” 长生道,“可神仙不是按着老天的旨意的么,那他们既然不该得瘟疫的,现在却是得了,就是老天出了错。你是神仙不能不管的。”若是他都说没办法,那叫他们这些凡人怎么办。 瘟神说道,“那我就只能上天问问了,不过一切都要按足了规矩来办,快则天上一日,慢则天上数月。” 天上一日? 她记得卦燎跟她说过,天上一日是地上一年吧。他要姜曲他们等一年!他们病得那么重,或许连明日都未必能撑得过。 长生道,“就不能快些么。” 瘟神道,“天庭有天庭的章法规矩,就看他们有没有命等得到了,若等不到,那也是命。”他们维护的是六道的井然有序,可不是专管某个人的生老病死的。 她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了。 她从今天早上一直听到不同的妖不同的人说什么命。生是命,死也是命。什么都用命解释完了,这和推卸责任有什么两样。难得笨人也会火,她捂住耳朵,扯开了嗓门就喊,“能不能别再跟我说命!” 卦燎还是第一回见长生火呢,张着小小的嘴吃惊得能吞下鸡蛋。长生喊完后才现瘟神已经溜了,就跟欠债的,怕被人追债,赶紧逃之夭夭差不多。是怕被她继续纠缠姜曲他们身上的瘟疫吧。 师父说过,笨人的坚持是最可怕的了,所以她的不依不饶有时也是很可怕的,可怕到如今连神都要躲开了。 她算是明白了,神仙有时也跟凡人一样的不负责任…… “义父。”她小心的端着手里的鸡汤,走得很慢,就怕走快了汤撒出来。田宝的哥哥身体日渐康复,祥嫂杀了他们家养的那只老母鸡,炖了鸡汤给田宝的哥哥养身子,祥叔让田宝也送了一碗过来给她。长生没想过自己喝,打算把汤留给严无名。“田宝给我的,你喝。” 严无名微笑,“乖了,你自己喝吧。” 长生摇头,把汤先搁到了神台上。既然义父不喝,那就先搁一会儿孝敬一下阎王爷先吧。他们庙里好久买香供奉过香烛了,让阎王爷先闻闻鸡汤味,就当用鸡汤味来代替香烛味了。 长生道,“我要去摘小花。” 严无名问道,“摘花做什么?” “以后村子里谁再生病,我就送花给他,这样他就不用喝苦苦的药了。”她要赶紧去。不然去晚了,小花就要谢了。 严无命笑了,知道她是因为给田宝的哥哥送花后,田宝的哥哥身体康复,就误会花能治病了,“傻孩子,不是花把田宝哥哥的病治好的,是你本身就很特别。”严无名抚过她额头前好的差不多的伤口,“你要答应义父,如果有一日离开了村子,离开了义父,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 长生道,“我不走的,我喜欢这里,这里有义父,还有祥叔祥婶、田宝,我不走的。”她要一直留在阎王庙里陪着义父,直到义父和村里的老爷爷一样头白了牙齿掉了,她还是要陪着。 严无名瞧着她的认真,只是说道,“将来的事谁又会知道呢。” …… 外头传进来敲锣的响声,将她从梦里拉了回来。长生睁开了眼,这几日好像常梦到田宝的哥哥生病的事。 她隐约记得个大概,但太具体的情况已经记不得了。甚至从田宝的哥哥病到康复,村里好像都没人知道到底那是什么病。因为祥叔正打算带儿子翻山去找大夫时,田宝的哥哥就好了。 义父为什么在那时候跟她说起瘟神的故事?是就只是想跟她说,碰巧当时田家村生了这么一件事。还是就因为生了这么一件事,才有意要跟她说的? 她抚过脖子上的伤口,脑子里闪过毛夫人吸了她血后巴不得把她连皮带骨一口吞下的凶残。 外头又是响起两声锣声。 长生出门去看,见到姜离在烧符,旁边站了两个家丁,一个嘴里数着数,每数到固定的数时就敲响一下锣。还有一个在等姜离把符烧完。 姜离将符的灰烬倒进事先打上来的一瓢井水里,吩咐道,“你拿去吧,凡是生了瘟疫的就让他们喝。” 长生唤道,“姜姐姐。” 姜离抱歉道,“把你吵醒了。”她也没法子,刚才卜了卦,今夜在府里西南方位做法是最好的。“我爹刚叫人送了符来,让我做法后烧给府里的人喝。只好委屈你今晚没个好觉能睡了。” 长生道,“他们很快就会好的。”这几日府里就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剩下的都是命不该绝的,瘟神也已经把瘟疫收回去了,估计明日开始好转了。 姜离不知内情,长生自己也忘了说赵公明的事,姜离信心满满的笑道,“我也信我爹的法术,这符一定能把他们治好。” 长生犹豫了一会儿,问,“……姜姐姐,人的血肉能治病么?” 姜离道,“我听过有些偏方是要人肉做药引的,可我觉得这是无稽,人的血肉又不是人参灵芝,哪能做药材。” 敲锣的家丁敲得手有些累了,想慢了度来偷懒,结果被姜离现了,骂道,“若是到卯时没敲足九百九十九下,你以后就不必继续在姜府干活了。” 那家丁赶紧提起了精神来敲锣,姜离柔声对长生道,“子丑寅卯每个时辰我还要再做法。如果你实在困倦,可以先到我房间睡。” 瘟神收回瘟疫后,姜府的瘟鬼也失了踪影,确定姜离留在这里不会碰上瘟鬼了,长生这才道,“我想去看看姜曲和鹿鸣师弟。”看到姜离为了全府上下,只要是有一点希望的,都会去努力做。她觉得她也该如此,哪怕不确定努力过后是否能看到结果,但总要试过才会知道。 她刻意等那下人喂完姜曲符水,才进房去把姜离背上,去了司马鹿鸣的房间。这样大费周章,是怕自己就一个人,无法兼顾到姜曲和司马鹿鸣两个,若是一会儿她猜想的不对,他们出现什么状况,她也好及时现去喊人。 她把司马鹿鸣挪到内侧,把姜曲放到床上。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分别将血滴进他们两人的嘴巴里。 “媳妇,你在做什么?”卦燎也是被锣声吵醒的,醒来以后不见她,一边睡眼惺忪半眯着眼儿,一边寻着她的气味来了,迷迷糊糊的正好看到她在喂姜曲他们血。 长生把手指放进嘴里含了一下止了血,正想着跟他说。 卦燎打了个哈欠,心想只要媳妇没有又像白天那样不见了,他就安心了。“媳妇,卦燎困了。”他是光着脚丫子走来的,脚底上全是黑黑的泥巴,卦燎爬上床铺,在姜曲的白净的脸上蹭了几下脚丫子,把泥巴蹭到姜曲脸上了。 长生扯起袖子给姜曲擦了一下,转头一看,卦燎在床尾的空处缩成一团睡了。 长生搬来椅子,守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观察着他们二人的变化。只是过了寅时后也实在太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 到了快天明的时候,姜曲踩到了一大片湿润渐渐转醒。 映入眼帘的第一样——就是司马鹿鸣放大了的俊脸。姜曲病了几日,尽管身体虚弱,觉得浑身乏力,但看到自己右手就搁在司马鹿鸣的腰上,之前与怜玉的那桩事浮上脑海,那是已经让他有极大阴影了的。他赶紧把手拿开,抓着床头的支撑着帐子的木条要坐了起来,要往床外侧挪。 结果压中长生的脑袋,好在是垫了褥子的,长生的脸被压到了褥子里倒也不怎么疼,就是睡意全散了。姜曲就可怜些,被她上的簪子扎了大腿一下,他僵着腰板子挺直了大腿,疼得他抬起了不是,放下也不是。 司马鹿鸣也醒了,见到自己与姜曲同在一张床上还是共用一张被子也是楞住,领口的扣子,因为长生担心扣紧了他会呼吸难受,为他打开了两颗,但衣服还算是平整的。 姜曲无话。 司马鹿鸣也无话。 只有长生见他们两人总算是会恢复的意识,鼻头一酸,算是喜极而泣吧。 姜曲道,“好好的,怎么哭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倒是被自己声音吓了一跳,沙哑得不得了。 长生拉过他们两人的手来看,现他们两人手上的青线没有了,便一直重复着,“没有了,没有了。” 姜曲和司马鹿鸣看见长生又哭又笑,皆是一头雾水。 姜曲踩到的湿润是卦燎睡着时流的口水,卦燎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他还没睡饱嘟着嘴儿揉着眼儿憨态可掬。长生急着分享喜悦,与卦燎说道,“卦燎,他们都好了。” 卦燎看了一会儿姜曲和司马鹿鸣,还是迷迷糊糊的,他问道,“是因为媳妇给他们喝了……” 长生捂住他的嘴,赶紧抱起卦燎,对姜曲他们二人道,“我去叫姜姐姐来,让她请大夫来给你们两看看。” 姜曲想喊住长生的,无奈嗓子不舒服,放弃了。见她着急的出了房门口,嘀咕道,“你至少让我知道生了什么吧。”他看向司马鹿鸣,哑着嗓子道,“长生去请人了,一会儿人来了,你确定要让他看到我们这样么?” 两个男人躺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 司马鹿鸣扫了一眼房间,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房间……” 第二十六章 味道 长生抱着卦燎出到房外,前后左右看过都没人了,才把他放下,自己也蹲了下来小声道,“卦燎,你昨晚见的事,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八一小说网≯ ≯ ” 卦燎问道,“不能说的么?”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不想出风头,也不想让人觉得她奇怪。姜姐姐说过人的血肉不能治病的吧,那是不是表示她不正常。“就当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好么?” 卦燎想了想,人小鬼大道,“那媳妇要答应我,以后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我就答应你不说。” 长生郑重道,“我答应。” 卦燎咧开嘴儿呵呵笑,曲起小指,“拉钩。” 长生伸出手指与他拉了钩,才去找了姜离。 姜离听得姜曲转醒,马上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诊过姜曲和司马鹿鸣的脉后,啧啧称奇,明明是药石无灵了,他本来还想着,若是今日这两人还不见起色,那再难开口也要叫姜家小姐准备好棺材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就好了,还是他学艺未精,看不出来。 有下人道,“定是小姐昨夜做法起效了,不止夫人和少爷好了,其他人的病今日也都有了好转,多亏小姐救了全府上下了。” 大夫道姜曲和司马鹿鸣虽已无大碍,但身体虚,还要多多休息,切忌长途跋涉的奔波操劳。姜离便强势的下令,叫他们留下养到身体好了,才可回昆仑山去。 “对了,你怎么在鹿鸣的房间?”姜离问姜曲道。 姜曲和司马鹿鸣齐齐看向长生,却是见长生面上苦恼,她在苦恼用什么理由解释得能合情合理,只是抓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姜曲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我昨日已经醒了,只是病得晕晕乎乎,自己走过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偷偷朝长生眨眼,虽不知道长生为何这样做,但心里清楚她是不会害他的,长生不想说,他也不逼。 长生笑了。 姜离见姜曲朝着长生挤眉弄眼,偏他挤眉弄眼又跟抛媚眼差不多。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呀,本性难移,都从鬼门关里转一遭回来了,醒来第一件事还是逗姑娘。” 姜曲道,“这花花世界里头美女如云,我要是死了,这些美女还不都为我哭断肠,我怎么忍心,自然是要回来的。而且我也算是鸿钧老祖的徒子徒孙,有他老人家保佑,哪这么容易死。” “你还说呢,一个个除了长生都是弱不禁风。可见你在山上肯定是偷懒,这一次大难不死,就要记得把身子骨练好了。” 姜离嘴上是骂,流露出来的却是真切的关心,姜曲这一病,差点没活活把她担心死。一会儿一定要叫厨房煮些猪心,以形补形。 姜离见司马鹿鸣一语不,以为他刚好,没有精神,这么多人在他房里吵吵闹闹是扰到他休息了。姜离对姜曲说道,“你还要霸占鹿鸣半张床霸占多久。”她吩咐下人道,“扶少爷回房吧。” 姜曲想要下床,才现没有自己的鞋子。长生昨夜背着姜曲过来,却是忘记把他的鞋一块拿过来了。长生低头,算是检讨自己做事丢三落四。 姜离疑惑道,“你昨晚是赤脚过来的?可你的脚……” 姜曲见他姐姐要来看他脚板,他赶紧把脚缩进被子里,“我都说昨夜是病得晕晕乎乎的了,哪里还记得。就这样踩回去就好,反正也不远。”下人过来搀着姜曲,姜曲还真是不习惯自己这样病弱,走步路腿都没力。简直跟被抬出去的没两样。 长生见司马鹿鸣好像在沉思,也不想打扰他,刚要走,听到司马鹿鸣道,“师姐。昨晚一直在照顾我们吧,辛苦了。” 长生摇头,不辛苦,只要他们能无事就好,“你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司马鹿鸣点头。不晓得是否是自己病的不轻,出现的幻觉,他昨夜好像有闻到血的味道。 司马鹿鸣他们年轻力壮,姜家又是用上好的药材食补给他们调养进补,六七天后大伙就就已经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在要回昆仑山时,姜家又是生了一件事——仇绕来了。 姜离猜到他应该是为了打赌的结果而来的,便让下人放他进来。那仇绕居然身穿司天监的少监的官服。没等人问起,自己就说了起来,“皇上染了瘟疫,宫中御医不知花尽了多少奇珍妙药。还有你们那身为司天监“高官厚禄”的父亲,在宫中开坛祈福了足有五六次,也没能让皇上的病况好转。是我救了皇上,要看圣旨么?” 那语气句句带着讥讽,说到姜弦月时更是讽刺他身居高位,却是尸位素餐没有本事。姜离听得火气上来就想骂人,姜弦乐拉住女儿,面不改色微微笑道,“不必了。” 仇绕道,“既然不必,那就愿赌服输,姜家要怎么做,不必我再多说一次了吧。” 姜曲不服,“我姐姐的占卜从没出过错,是不是你暗中耍了什么手段。”姜离和仇饶斗完了以后,他也反复再占卜多次,一样的卦象,他不信他们两姐弟出了一样的错误。 仇绕慢条斯理道,“结果如何是有目共睹的,是你们姜家的占卜之术不如人,输了就说是我耍手段,若是输不起又何必赌呢。” 长生记得不久前见仇绕,他还是不苟言笑得浑身上下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拒人千里的气质。是不是一个人短短几日飞黄腾达了,做了官后气质也会变?他居然从进门开始,面上的讽笑就没停止过,连说话的语调好像都不怎么一样了。 长生歪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仇绕看。 仇绕瞪了她一眼,她还没来得及哆嗦,黏着她的卦燎已先做出了反应,他像猴子爬树一样,抱着长生大腿爬进了她怀里两手挂住长生脖子。 长生问,“怎么了?” 卦燎又偷偷瞅了仇绕一眼,摇摇头,他有点怕那个大个子,可说出来会折损他的男子汉的气概。只好紧紧抱着长生,抱住他媳妇他就没有那么怕了。 姜弦月道,“既是姜家输了,自然是要愿赌服输。仇大人请先回去吧,明日你自会见到你想要的。” 仇绕满意的笑了,他走后,姜曲觉得心里堵着气,不吐不快,“爹,你难道是不信我和姐姐的本事么,他一定暗中耍诈。若公平比试,输了我也认了,但现在,若真写个输字给他,外头的百姓还真以为姜家比不过仇家。” 姜离也应和道,“我也不服。” 姜夫人微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分别之际,给儿子最后整理整理衣裳。 姜弦月拍了拍儿子肩膀,语重心长道,“把你送上昆仑山,除了你自小就有修仙的根骨,不想你浪费了这样的天赋。还因为你生性洒脱自由,对家中名利富贵并不看重在乎,既是不看重在乎怎么反倒今日看不透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回昆仑山去吧,不用惦记家中。” 姜弦月一句话把儿子女儿点醒。 姜离听完恢复冷静了,其实写个输字也不过就是几笔,与家人都平安无事的高兴相比,仇绕来找茬的那口气也不算太难咽。“爹在官场浮浮沉沉,这种小人一朝得志的事也不是没见过。你就安心吧,家里还有我呢。” 姜曲释怀了,唯还有一点担心的,“若是家中日后有事,记得给我写信。”他总觉得仇绕不会罢休。 姜弦月对司马鹿鸣和怜玉作揖,“劳烦二位日后多多照顾犬儿了。”司马鹿鸣和怜玉是晚辈哪经得中长辈这样郑重其事的礼,赶紧还礼。姜弦月看向长生,微笑道,“我已听离儿说了,多谢姑娘为姜曲做的。” 他指的是她没经过大脑思考,一个人去找毛夫人的事吧。长生摇头不敢居功,她不过是被骗去,半点忙都没帮上,“我什么都没做。” 姜夫人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包袱,给了长生,笑道,“这个是给姑娘的,姑娘可不能推拒。”估计是知道长生不会接的,那姜夫人把包袱给了姜曲,让他帮提着。 钱如月见他们这么多人,就长生得了礼,撇了嘴不怎么高兴。 姜夫人瞧见了,又叫下人拿来一些包好的礼物,一人一份。司马鹿鸣本来要拒绝的,姜曲道,“我爹娘给的,你们就收下吧,否则推来推去也不用赶路了。” 司马鹿鸣闻言,把东西收下了。 众人告辞…… 第一章 山林 长生将要带回去给弗恃的两坛酒抱得紧紧的,她坐在卦燎的龙角旁,翱翔在云海之上,云层上铺满了夕日的金黄的余晖,风一吹,广阔无垠的天际脚下云海一层一层宛如波浪那般滚动起来十分壮观。八一小说网 怜玉刻意朝卦燎飞近,对着长生道,“师妹,你看夕阳多好看。” 卦燎鼻翼两侧的两根龙须迎风飘着,他扭过头去看向怜玉嫌弃他的品味,奶声奶气道,“有什么好看,不就像是鸡蛋黄,你难道没见过鸡蛋黄么,鸡蛋黄你都说好看。” 怜玉碰了一鼻子的灰,迎着太阳的光明却是灰头土脸。姜曲乐的脚下的剑都差点御不稳,姜曲才要不客气的放声大笑。 突然不知为何反常的刮起了大风。 泛着金光厚厚云层被吹得急剧的朝他们涌了上来,像是蚕茧那般把他们包裹了起来,光线开始变暗,依稀还能看得见云层以他们为中心旋转。 司马鹿鸣用手遮着扑面的强风,“先下去吧。” 他们停落到一处山林。 钱如月道,“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风。”把她头都吹乱了。 姜曲抬头看天,黑云蔽日,估摸着暂时是无法御剑飞行了。“天气本来就是变化莫测。反正也快天黑了,就当提前找今晚落脚的地方吧。” 林子里似乎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雨,枝叶上还沾着雨水,落下两滴正好打在怜玉头上。怜玉擦了头,疑问道,“姜曲,我们从昆仑上到帝都沿途有见过这么一个林子么?” 姜曲不答反问,“你昨日在我家里吃了什么?” 怜玉想了想,官宦人家的作风,招待客人总不会吝啬,日日吃的菜色不一样,又是每一顿七八道菜一汤,哪记得住。“不记得了。” 姜曲道,“那不就得了,你连昨日在我家吃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沿途这么多山川河流大小树林,我怎么能记得。” 司马鹿鸣道,“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吧。” 钱如月抱怨道,“又要住荒郊野外了。”她本来还想着能在城镇落脚,有高床暖枕的。 也算走运吧,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一处洞穴。钱如月想着今日走不了了,总要找什么事来打一下时间。想到姜曲的娘临走时赠他们的礼物。她从包袱里把礼物翻出来,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里头放了一对漂亮的翡翠耳环。 钱如月很是喜欢,立马把耳朵上的旧耳环摘下,换上了那对翡翠耳环,却又可惜现在没有镜子,她问道,“好看么?” 司马鹿鸣和姜曲在为柴火愁,没搭理钱如月。若是才刚下过雨,要找能烧着的干柴有些困难。就怜玉道,“挺好看的。” 只是钱如月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称赞。 卦燎指着钱如月取笑,“丑八怪爱作怪,母猪戴耳环,母猪戴耳环。” 他们强忍笑意,听到钱如月哼了一声,抱着手坐到一边,只觉得高兴的心情都被这臭孩子破坏了。卦燎去把姜母送给长生的包袱拖了过来,“媳妇,我能打开么?”他很好奇里头是什么。 第二章 火 嘴上这么问,其实没等长生说可以,卦燎就已经把包袱上的结打开了。> 网 包袱里放了好几款点心,都用黄纸包着,还放有一本食谱。长生拿起食谱翻了一下,里面详细的记下了帝都几十道名菜的做法。 姜曲笑道,“我姐姐来问我你喜欢什么,我说你喜欢做菜,她居然和我娘想到要送你食谱,真是一绝。”不过比起钱如月的饰,他想长生收到这份礼会更高兴些,看得出姜离应该挺喜欢长生的,送这礼是费心思了。 长生笑道,“那我就可以回去给师父做帝都的小菜吃了。”她把食谱放进她装衣服的包袱里。 姜曲逗她道,“就做给师叔吃?我要是去蹭吃可以吧。” 长生大方道,“可以啊。” 怜玉厚颜的也凑上来问,“那我呢?” 钱如月喃道,“不就送本书么。”她拨弄着耳朵上的耳环,就一本破食谱也能让她高兴。 长生已是渐渐的习惯了钱如月的针对,有的话就当没听见就好。她笑道,“师兄可以和姜曲一道来。人多热闹,我想师父也会高兴的。” 长生拿起点心要喂卦燎,卦燎咬了一口,也从布袋里拿出一包包好的点心,“风骚脸的娘和姐姐也送了我好多吃的。”还趁着他不注意,偷亲他了,不过他看在点心的份上,就大人有大量的没有计较。 姜曲抓起一块佛手酥,掰开两半,盯着里头的豆沙馅。玩笑道,“我娘给了你们那么多吃的,就塞给我几块冷馒头,都不晓得我是不是亲生的。” 长生道,“我想这些点心是给我们大家一块吃的。” 天色是越来越暗,聚在天空上厚厚的云层终于是散去,太阳已落山,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东南方的两三点星辰。外头又下雨了,雨势不大打斜着如细细的银针落了下来。司马鹿鸣道,“估计是找不到干柴了。” 钱如月道,“那怎么得,夜里山很冷的。”钱如月揉了揉手臂,太阳下山了,她现在都觉得洞里有些寒凉,到了夜里更冷,怎么能没有火来烤暖。 司马鹿鸣道,“冷就多穿几件衣服。” 姜曲走到洞口,这山林树丛还挺茂密,要是藏了什么昼伏夜出的老虎豺狼不怎么好现。他提议道,“冷不冷倒是其次,就怕有什么猛兽,没有火总是不怎么安全。我们三个男的轮流守夜吧。” 怜玉拍拍胸脯道,“不必,等我设个法界,保准什么毒蛇猛兽都进不来。” 姜曲差点忘了他这师兄看着虽不靠谱,但要论到法术,那是人不可貌相的。怜玉走到洞口才要施下法界。 卦燎在他的布袋里翻了翻,拿出一根细细的木条扔到地上,火就着起来了,火苗还挺大。卦燎拉着长生在离火最近的地方霸下了好位置。 姜曲目不转睛盯着那火苗,这肯定也不是凡间的东西了。卦燎身上还真是有数之不尽的仙家宝贝能见识,“这又是什么?” 卦燎道,“这是火神送我的,不过只能烧六个时辰。”烧完了就没有了,只能玩一次。 钱如月见生了火,就靠近火源去坐。她伸出手来取暖,坐着坐着觉得无聊,于是道,“我跟你们说派里一个秘密,你们之中肯定没一个人知道。” 姜曲见钱如月笑得神秘兮兮的,心想山上山下最守不住秘密的就是女子,师姐师妹常找他聊天,派里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怜玉趁机坐到长生旁边,问道,“什么秘密?” “我也是听入门早的师姐说的,说我们原本还有一位师伯的。”钱如月先是买了个关子。话说了一半,果真见司马鹿鸣把视线投到了她身上。 长生楞了一下,是弗恃一直让三娘帮打听的那位么? 姜曲摸了摸下巴,还真没听过这事,他看向入门比他早的怜玉,以为他会知道些什么,“莫非是哪一位师伯仙逝了?” 司马鹿鸣也坐了过来,怜玉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身上寻求答案,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入门后只知道师父的师兄有徐清掌门和众妙师伯两位,后面就是慎灵师叔和弗恃师叔,没听过还有一位师伯。” 钱如月道,“你当然不知道,那是本门的禁忌。听说是那位师伯跟妖魔勾结,后来被被逐出师门。前一代的掌门下过令是不许再提起这个人的,那一日师姐偷偷跟我们说起,你不晓得当时师父经过被她听去了,她进门时是什么表情。差点没把我吓死。”钱如月顿了顿,又接着道,“那位师姐后来被师父叫去了房间,当天夜里受了罚就被关去思过了,要关足三个月。那时顾长生把那只妖怪引进派里,也没见罚得这么重。” 姜曲笑道,“那你还跟我们说,不怕被关?” 钱如月也是怕慎灵怕得十足十的,尽管在那么多师姐妹里,她算是比较得师父宠的一个。但若真犯了门规,师父也是秉公处置的。 钱如月道,“我不是见大伙无聊才跟你们说么,要是今天的话传到我师父的耳朵里,我表哥肯定不会害我,那就一定是你们告密的,那我肯定找你们算账!” 是见他们无聊,还是她觉得秘密窝在心里不说不舒服,如今他们都有份听了,也算“同流合污”。姜曲都不怕慎灵师叔对他如何,反正不听也听了。他好奇道,“那那位师伯如今怎样?” 钱如月道,“不知道。”她也就听来了这么多,师父后面有特意警告她们不许再打听这事,不然就一起重罚。有份听的师姐师妹,知道的估计不会敢再多嘴说,不知道的估计也不敢再多嘴问。 怜玉猜测道,“若真是跟妖魔勾结,又是被逐出师门的,那犯的一定是大恶之事,玉虚派从来不会姑息养奸,估计……” 钱如月顺着他话问,“估计如何?” 长生全神贯注的听,怜玉笑了几声,抓抓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都没听过有这位师伯,估计那时我还没入门。” 姜曲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起身想去拿包袱里的水袋喝水。结果走到洞口,却瞧见外头树木青绿之中隐约透出一抹黄来。 像是皮毛。 姜曲心想不会是被自己的乌鸦嘴言中,真是引来了老虎吧。“喂。”他朝怜玉他们使了眼色,下巴朝洞外努了努。怜玉和司马鹿鸣神色戒备了起来。司马鹿鸣抽出了剑,怜玉则是抓过他的兵器两人蹑手蹑脚走到洞口附近,藏在岩壁之后。 姜曲等怜玉他们做好了准备。走去拿了一块佛手酥朝树丛掷去,佛手酥击中枝条将枝叶压弯,露出原本被茂密的枝叶遮蔽的景象。枝叶后边什么东西也没有,倒是打落了几滴雨水和一条黄色的毛虫。 怜玉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开了,放下兵器道,“你还真是大惊小怪,不就是条虫子么。” 姜曲还不放心,又去拿了几块栗子糕往树丛里扔。卦燎生气的说他浪费,扔的还是他最喜欢吃的栗子糕。 怜玉道,“你这么担心走过去看看不就得了么,何必糟蹋吃的。” 姜曲抱着手道,“师兄,临行才答应我爹娘好好照顾我,这么快就忘了。如果后面真藏了什么,我走过去那家伙咬我一口,你要拿什么赔我爹娘。我爹娘含辛茹苦养我这么大,还养得这么俊俏,我可不想便宜了老虎豺狼。” 司马鹿鸣白了他一眼,走到树丛前,用剑去拨弄拍打枝叶,刻意出声响,就算真藏了什么毒蛇猛兽,应该也吓跑了。姜曲见真无什么异样,才转身回洞里去拿了他的水袋坐回火堆旁。 钱如月轻蔑的睨他,那眼神摆明了说你还真不是个男人,“以前倒没现你这么胆小如鼠。” 姜曲道,“我不是担心,是小心。现在我们吃点心吃得欢,我可不想一会儿变我们成点心了。” “你才变点心。”钱如月骂了他一句,拿过包袱拍了拍,垫在自己脑袋下,睡下了。 姜曲道,“长生,你不会觉得我是胆小鬼吧。” 长生摇头。 “果真还是长生最温柔体贴了。”姜曲挑挑眉,别以为他刚才没注意到钱如月提起那位被逐出师门的师伯时,她的反应有些特别。姜曲坐过去想套话,“长生……” 卦燎扬起鼻子,特意用鼻孔对着姜曲,“风骚脸扔了我的栗子糕,媳妇不许和他说话。卦燎要睡觉了。” 卦燎把长生和他自己的包袱拖了过来,躺下用背对着姜曲,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要长生也躺下。他要联合起媳妇,孤立风骚脸报复。 长生对姜曲小声道,“明日就好了。”她指卦燎的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睡醒估计气就消得差不多了,明日再用点心哄他,也就不生气了。 卦燎大声道,“媳妇不许和他说话了。” 长生笑了笑,也睡下了。 半夜时卦燎突然尿急,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半梦半醒之间还没意识过来自己已是在山洞而不是在姜府。之前在姜府的房间里,床边都有一只夜壶的。他走到怜玉的位置,想抓夜壶,结果扯中怜玉的头。“卦燎要嘘嘘。” 怜玉睁开眼就见卦燎脱下小裤子,正要对准他脑袋解“急”,怜玉道,“我的小祖宗,别!”虽听说童子尿补,可他不想喝。 长生醒来赶紧抱起卦燎,“我带他出去,师兄继续睡吧。” 长生将卦燎抱进树丛里,说道,“好了叫我。” 她退到树丛外等。 卦燎边睡边尿,完了后自己抽上小裤子走出去。长生上前要抱他回洞里,就见卦燎身后浮现一双黑夜中泛绿光的眼。 长生大喊,“卦燎!” 卦燎还是迷迷糊糊。 长生情急之下扑上去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夜里看不清楚,只感觉有什么体型十分巨大的东西从她头顶上掠过,前爪一爪子抓在一棵树干粗壮的大树上,树干经不住沉重的力量,断开了。 第三章 蛊雕 那东西犹不死心,转了个方向又再次扑了上来。八>一中文> 好在林子的树木生的茂密,长生仗着自己身形算娇小,抱着卦燎专躲树干后头,倒也三番两次避过攻击。那东西见是如此,怒了,干脆将阻碍他的树木全都抓断。 没了枝叶遮住月光,长生总算是看清那东西的面貌。 长得似雕,头上生着一只独角,爪子上的尖甲弯而细长像是锋利的弯刀,它方才就是靠着那尖甲断跟井口差不多大小的木头跟断头丝一样的简单容易。长生乱了呼吸,见那怪物前爪勾在地面上,在那湿润的泥土上划出痕来前腿往后压,似乎要蓄势跳过来。 长生不敢转身,因为觉得若是比度她一定比不过。背对着逃就怕刺激到那怪物或许更危险,便是面对面,慢慢往后移动。 那怪物果真又扑了上来。卦燎现了原形,钳住她的肩膀飞向天上,对着地面就是一声响亮的龙吟。他们傍晚时入这山林,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诡异之处。当时黄昏中看来,这也就是一个安静而幽深的山间林子。 只是这夜半的龙吟声铺天盖地的朝着山林更深处荡漾而去,却引出不少听都没听过,不晓得什么动物的叫声共鸣。 那怪物憎恶卦燎抢了它的食物,毫不惧怕卦燎的气势,声音宛如婴孩的啼哭,狰狞的朝着卦燎吼叫,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双方毫不退让的对峙。 怜玉跃出了洞外,将一条粗绳抛给姜曲,姜曲接住绳子一头趁着那怪物朝着卦燎叫嚣,将绳子一抛套到那怪物的脖子上,两人施力将那怪物往后勒。司马鹿鸣往那怪物的前爪上刺了一剑,将它整个前爪都刺穿了。 那怪物更加狂怒,朝姜曲挥爪。长生喊道,“姜曲小心!” 姜曲身体往后缩惊险万分的躲过,衣服却是不能幸免被抓出了一道大口子,胸前绣的一双白鹤绣线断开,看着像是双双身异处了一般。姜曲心有余悸,“看你们以后还说不说是我胆小。我差点就成肉片了,小心他爪子上的尖甲。” 怜玉严肃道,“你话别这么多,注意看着那怪物,你若真有万一,回到昆仑山,我定会被师父责骂没用。” 怪物挣开了绳子,奈何不了天上的长生,转而虎视眈眈的去盯司马鹿鸣他们四个。 钱如月道,“这是什么东西?” “看它样子应该是书里提过的蛊雕。”姜曲说完又是补充了一句,“吃人的。”也不晓得是否是饿了很久,盯着他们四个时,舌头一直伸到嘴巴外,垂涎三尺。“估计把我们当点心了。” 钱如月骂道,“别提点心了!你那张乌鸦嘴!”她看到那蛊雕流到地上的口水就恶心。 洞里的火还在烧,钱如月想往司马鹿鸣那靠,她方才正好挡着洞口照出的光亮,这么一移动,洞里的火光就照射出来了。蛊雕下意识的避开了火光,退到暗处,司马鹿鸣道,“它怕火。” 卦燎朝着蛊雕喷火,蛊雕逃窜畏惧,刚才还气势汹汹,好像不吃了他们不罢休。可见了火,一转眼却是形势逆转,胆怯退缩了。那只蛊雕转头向着山林深处逃了。 他们追了上去,蛊雕虽是负伤却还是逃得很快。而他们却对这山林全然陌生。追了不久就不见那怪物的踪影了。 卦燎把长生送回了地上,变回人形。怜玉停下了脚步,说道,“我觉得这林子好像有些古怪,反正把它伤了,它估计也不敢回来了。还是回去山洞,等到天亮立即离开吧。” 他既是师兄就有责任平安无事把师弟和师妹都带回去,这山林深处也不晓得还潜伏什么危险,他不能拿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安全来冒险。 钱如月其实也不想追了,巴不得马上折回山洞,方才在洞里听到卦燎那声龙吟引出的叫声,似虎啸又不似虎啸,狼嚎又不像狼嚎,各种各样怪异的声音混杂着,怪骇人的,回山洞,至少那里生着火,光亮能叫人安心。 姜曲见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想往深林深处再走,少数服从多数道,“不追就不追吧,反正追到也无法叫它赔我衣服。” 卦燎站在一棵树下,他那小小的龙角宛如两支颜色瑰丽的珊瑚枝桠,还没来得及收回头里去,树上有东西砸下正好卡在他的龙角上。 卦燎生气的把那东西拿了下来,摸在手中圆乎乎的,软绵绵的。他把东西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眼儿放光突然就兴高采烈起来,“媳妇,柿子。” 树上又是有两个落了下来,其中一颗还是滚到长生脚边,长生捡起来看,现还真是已经熟透,散着阵阵果香的柿子。 卦燎绕着树儿打转,抬头盯着树上硕果累累,心里已经还是打起这棵树的主意,他高兴道,“我要把柿子摘回去,媳妇你给我做柿饼吃吧。” 钱如月道,“你怎么就这么贪吃,洞里的点心还不够你吃么,把你肚皮撑破都有余,别摘了!。” 卦燎朝她做鬼脸,“我就要吃柿子。”他抱着树干,手脚灵活没一会儿就爬到树顶了。 长生仰着脖子想劝他下来,“卦燎,我回去买新鲜的柿子再给你做吧。” 卦燎攀着树枝,摘下一个最大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满嘴都是又香又甜的果肉。姜曲笑道,“你这样独食可不好,扔两个下来也让我们尝尝鲜吧。” 卦燎尝到了甜头,又摘下三个同时往嘴巴塞,塞得嘴巴满满的,他口齿不清道,“我只给我媳妇吃。”他可不忘有好吃的和长生分享,又是伸手摘了两个,要扔给长生。长生没接,倒是姜曲故意伸手过去把柿子抢了。 他是想将卦燎引下树来,这调皮孩子没人能制,卦燎只听长生的,可偏长生太好说话。姜曲作势要把柿子放进嘴里,“你要不下来,我就把柿子吃了。” 卦燎心想风骚脸居然连他媳妇的东西都抢,他定要喷火烧他头,他才要从树上跳下去。也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绳子,居然无声无息套住长生他们六个的脚踝,将他们吊了起来。 接着就是天翻地覆乾坤颠倒,长生脑袋朝地看到自己的长像是扫帚,随着她左右晃动也跟着左右摆着扫着地上的叶子,她两只脚被绑在树上。人还没来得及吃惊,就有什么在她腰间摸了一下——笛子没了。 “我的笛子!”她激动的喊着,忘了自己还被吊着,此时此刻像极了市集里猪肉贩的铺子挂着展示的猪肉。稍稍动作,身体也跟着摇晃的更激动,结果与钱如月撞上,撞得钱如月破口大骂,“你有没有长脑子的,没看到我在旁边么,动什么!” 长生连贼人的面目都没看清,只听到什么快的没入了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再无动静。姜曲见长生的东西被盗赶紧往腰间摸去,现自己的扇子也没了。 实际上,不止姜曲和长生两人受了损失,司马鹿鸣,怜玉、钱如月的兵器,包括卦燎最宝贝的他腰间塞玩具零食的布袋都不见了。 卦燎哭闹道,“我的栗子糕。”他的点心都藏在布袋里。 钱如月责骂道,“你就会吃,都是你非要摘这些破柿子!我的剑可是离家时我爹找城里最有名的匠师给我打的,自我拜师后就一直随身携带,如今没有了!”要不是他非要赖在树下,兵器也不会丢。 卦燎道,“你的兵器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偷的。” 司马鹿鸣心中着急,他一个翻身向上,一只手抓住绳子,另外一只手试着去解脚踝上的绳环,但没解开。姜曲和怜玉都尝试过,统统以失败告终。 姜曲道,“离家前应该卜一卦的,算了日子再走。”他最近是走什么霉运,破事一桩接着一桩遇上。回个家染了瘟疫到地府转了一圈就不说了,好不容易养好身体,想回昆仑山都是波折重重。 怜玉道,“你如今才说这个有什么用。”怜玉用了玉虚派的法术,凝神注视着右手,但见他右手生起了寒气,渐渐结出了冰条。他翻身这一次试着用冰去割绳,割了好久,也没见绳子损去半分。这下他是没辙了。 钱如月道。“你不会凝气,用气断了绳子么?” 司马鹿鸣不悦众人都在想法子摆脱困境,钱如月不愿耗损自己的灵气,指挥别人想办法,却还是那样颐指气使的口气,他冷着脸道,“你不会觉得绳子是山林里本来就有的吧。这不知是哪一位设的陷阱,估计还有可能有些修为。若是那么容易解开,谁又愿意这样吊着。” 钱如月噤声了。 姜曲只觉得司马鹿鸣说得好,都已经够烦闷了,还要听钱如月喋喋不休。他对卦燎道,“卦燎你试试能不能吐出火来把绳子烧了?” 卦燎吸了口气,朝着姜曲瞄准,只是这样脚朝上头朝下的喷火,他还没试过,测量有误必然会失了准头。 那火焰喷出来差点没把姜曲烧了,姜曲额上冒了冷汗,“我刚才差点成肉片,现在又差点成烤肉,算了,还是别用这个方法尝试了,我怕没试出结果,我先死在这了。” 第四章 柿子 他们在树上吊了一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丢了兵器,但这一夜却也有惊无险没再遇上什么食肉的饿兽,否则以他们现在这模样,跟束手等死差不多。 卦燎可怜兮兮的道,“媳妇,我饿了。” 长生道,“你再忍忍。”其实她肚子也开始打鼓了,呐喊着要进食,若没出这件事,她应该坐在山洞里吃姜曲的娘送的点心,这么想着,却似乎更饿了。 姜曲倒吊着看着东边的夜色渐渐退去变成了鱼肚白的颜色,以这样的方式来看日出东升斗换星移,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后悔道,“你们昨夜还吃了许多点心,我昨夜就吃了几块佛手酥,早知如此,就该再多吃几块,至少能多顶几日,不至于太快饿死。” 司马鹿鸣利落的翻身抓住绳子,顺着绳子爬了上去,他们是忘了自己是被吊在柿子树下么,爬上去伸手够就是柿子,却是一个个视而不见的喊饿。司马鹿鸣摘下柿子扔给他们。 卦燎接过就是狼吞虎咽。姜曲笑道,“我怎么忘了这棵是柿子树了。”该不会是吊久了,脑子也钝了吧。 钱如月挑三拣四道,“我不想吃。”她讨厌柿子。 司马鹿鸣道,“你可以选择吃,也可以不吃。”司马鹿鸣吃了起来,要逃出生天总要储备体力。 怜玉盯着树枝上的柿子,不是他想往坏处想,这时候说出来打击大伙的求生意志,而是这个问题是很实际的问题,“你说这树上的柿子够我们六个吃多久?” 姜曲唉声叹气道,“吃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一日三顿的吃,不出三日,估计连我都要变柿子。” 怜玉道,“你倒还有心思玩笑。” “不苦中作乐能如何,我就是要痛哭流涕装可怜也要选有人经过的时候。可你瞧瞧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我要哭给谁看。”姜曲说完才要再一次长叹,却瞧见前方来了走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还真有人经过,这是否是天意,要叫他装哭求救。 怜玉好不容易见到了生机,生怕那男人没瞧见他们错过,赶紧扯开了嗓门喊,长生也跟着喊。 男人手里提着篮子,听到他们喊声,抬起眸子一看,柿子树下吊着六个人呢,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 长生心想终于有救了,或许能求这个人去找把斧子什么的利器把绳子割开。怜玉好声好气的笑道,“小哥——” 还没道出目的,那男人便开骂,“谁是你哥,你们几个贼。我前几日来看时树上还有不少柿子,现在少了,定是你们偷吃的。”他开始抬头数树上的果子,好像是在清点个数。卦燎咀嚼着,男人手指在卦燎嘴角处刮了一下,刮下一点果肉,这算是他们偷窃的铁证。“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机才种到好不容易结了果,你们这些不劳而获的贼。” 钱如月还击道,“谁稀罕吃那烂果子,你当它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么!” 男人气道,“我还没见过做贼的比苦主还要凶的,你们现在偷了东西反倒还理直气壮了。” 姜曲安抚道,“原来这棵柿子树是小哥你的,我们也不知道,所谓不知者无罪。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这不是江湖救急么。要不这样,你先把我们放下来,我们吃了多少个,赔给你就是了。” “赔?”男人笑道,“可以,一个柿子一鞭。” 卦燎见那男人凶神恶煞,难得跟钱如月同仇敌忾,“卦燎也不稀罕吃,大不了还给你。”卦燎张口,虽然觉得可惜,那柿子真的很甜很甜,但他还是将没咽下已经咬得稀巴烂的柿子肉吐到地上。 男人看着那一坨黄色的果肉,他辛辛苦苦栽的柿子被如此糟蹋。这刺激到他了。 就见他额头的青筋暴露,将腰间的装饰抽了出来朝着地上一抽,石子都要碎成两半。那是一条九节鞭,也不晓得是用的什么材质银光闪闪,姜曲原本以为是铁,但瞧仔细了又觉得不是,鞭子每一节都磨得很细,那打制的手艺估计就是帝都最好的工匠也打制不出来。 怜玉突然意识到对方不似在玩笑。急忙道,“吃你几个柿子确实是我们不对,但也不至于要了人命吧。” 姜曲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想与男人商量,司马鹿鸣却是面上无惧的道,“柿子是我摘的,不关他们的事。” 男人面上闪过一丝激赏,但转瞬又嘲弄起司马鹿鸣的不知死活,这可是他主动讨打的。“你既然自己承认了就好。我可不傻,你以为你自己揽下我就信?你们每一个都有份吃,我每一个都打,不过从你开始。” 钱如月激动嚷道,“你敢!我们是玉虚派的弟子,我表哥又是司马山庄未来的庄主,你要是敢伤他,司马山庄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知道什么玉虚派也不知道什么司马山庄,我管你们哪来的,反正你们现在踩的可是我的地方。我想如何处置你们就如何处置你们。” 男人抓住九节鞭要抽打司马鹿鸣,长生闭眼张开手去抱住司马鹿鸣,师父虽叫师弟照顾她,但她才是师姐,她也有责任要照顾好师弟。 司马鹿鸣没想到长生会有此举动,怔了一下,他伸手想抓住九节鞭,免得真伤了她。 长生已经做好后背疼痛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九节鞭绕过了他们,没落在他们身上伤他们一根头。反倒断了长生脚踝上的绳子。长生直接摔到了松软的地面上,好在被吊得不高,否则非摔死不可。 一晚上都是乾坤颠倒,现在终于又正回来了,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男人靠近,宛若是登徒子要闻姑娘家身上的馨香那般去闻长生身上的味道,长生往后挪,男人就往前靠。 司马鹿鸣急忙想用强力去扯断脚上绳子,硬来的结果就是把手磨破。钱如明白他是慌乱到失了冷静了。 怜玉喊道,“你可别轻薄她!” 卦燎还不懂男女之事,连轻薄是什么含义都不清楚,他只是看到那男人在闻长生的味道,就好像每一回他找到好吃的,比如昨夜吃的栗子糕,他都要先闻闻香味再吃。 姜曲默念口诀,催动灵气在手心里凝结出冰条,然后对准了那男人,正要英雄救美。却听到那男人对长生问道,“你身上带了银子?” 长生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傻乎乎的点头。腰带上绑着钱袋,里头是有银子的。 男人朝她伸手,“给我!” 她心里琢磨着对方想做什么,却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听话的把钱袋解下给他。男人把银子都到了左手心里,盯了许久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一副馋样,“这银子成色不错。” 他抓起一锭十两的银子就把它扔进嘴巴里吃。 银子也能吃么?钱如月瞠目道,“昨夜才遇见了蛊雕,今日又遇见一个妖怪,这又是什么?”外貌跟凡人一样,但哪有凡人会吃银子的。 这次连见多识广的姜曲都回答不出来了,从头再次打量那男人,猜测着眼前这个是妖还是魔。 长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男人嚼得津津有味,还是十分沉醉的闭起眼睛回味嘴里的滋味,他嚼了好久才十分舍不得的咽下。然后睁眼问道,“还有么?” 长生结巴道,“我……我包袱里还有。”只是扔在山洞了。 男人命令道,“去取来。” 姜曲心想这人若是要的是银子,他们倒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了,于是喊道,“长生你别去,他说我们偷吃了他的柿子,喊打喊杀的,现在他吞了我们银子,这笔账又怎么算。” 男人甩弄着手里的九节鞭,“你以为你们能讨价还价。” 姜曲笑道,“其实你树上这么多柿子,不过就是少了几个。你要我们赔,我们愿意用银子赔。那边吊着的那个——”他指着司马鹿鸣,接着说,“你可能没听过司马山庄的名号,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家家财万贯,包袱里都是沉甸甸的银子。你放了我们,我们给你银子,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男人伸出尾指,在上头比了那么一点点,说道,“我的柿子珍贵得很,就你那么几两银子,连利息都算不上。” 司马鹿鸣冷着脸问,“你要多少银子才愿意放我们离开?” “离开?”男人大笑,笑得让人莫名其妙,司马鹿鸣是在问他多少银子放人,这应该算谈判,不算是笑话吧?还是那男人把谈判当笑话听了。男人问,“你们怎么进来这里的?” 怜玉道,“路过贵宝地时,天上出现异象,这才不得已下来暂住一宿的。” 男人意味深长,“暂住?”他含着笑目光从左到右自他们六个身上一一扫过,“好,我放你们,一百两一个人。” 姜曲笑道,“这可是我吃过有史以来最贵的柿子了。”一百两,能把帝都所有的柿子买下来吃到撑死吧,姜曲毕竟也出身富贵,倒也不是心疼银子,只是担心这男人是否言而有信。 司马鹿鸣与他担心到一块了,问道,“你可说话算话?” 男人道,“你们脚上的绳子只有我能解,你们不信我还能如何。”给了银子或许还能赌一赌他言而有信,真会放过他们,不给,那就只能是吊死了。 司马鹿鸣思考了一会儿,对长生道,“师姐,你去取银子吧。” 长生点头,跑着回山洞去将所有人的包袱都拿了过来。 她先打开自己的包袱,在帝都玩了几日也买了不少东西,找开了不少碎银。她将碎银放在手里点算,只是还没清点清楚,那男人就直接抓了一把跟吃炒花生米一样一颗一颗往嘴里放,他断了吊着卦燎的绳子。 卦燎落地跑了过来,也从长生手里抓过一碎银放进嘴里,卦燎咬了一口,现是硬的。骗人的,银子根本不好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人夜猫子一个,更得晚,还是第二日再看吧 第五章 一贫如洗 卦燎把银子吐出来,嘟着嘴觉得他被那男人仿若吃到世间最美味的神情给骗了,他要把这么难吃的银子扔得远远的。 男人见他要暴殄天物,赶紧抢下,“就你这样的小不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姜曲心想他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只是头一次见闻有这样来用“好东西”的。“你是不是也该把我们放下?”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重申了一遍,“一百两一个,我已经放了小不点了。” 长生道,“可你连数都没数。”他如何确定他吃下去的有多少银子,他又没有称过。 “我说是一百两就是一百两,还是你们想再长篇大论的跟我争论个三天三夜我刚下到底多吃了你们银子,还是少吃了你们银子?” 男人两手一摊,怜玉看出他的无所谓,反正他站着,难受的是他们这些吊了一个晚上的凡人。司马鹿鸣道,“我包袱里有银票。” 男人皱眉,“银票?我不喜欢吃银票,我要银子。” 长生道,“银票和银子不一样都是钱么。”一百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一百两银票一样能买到,他都已经是明码标价了,那给银子还是给银票有何区别? 男人打了个比喻,“你们有所谓偏食的说法,有的人喜欢吃鱼,有的人不喜欢鱼喜欢吃虾。这都是个人口味和喜好问题。既然这样我喜欢银子不喜欢银票有什么奇怪。” 长生被他这么绕一绕居然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司马鹿鸣道,“我包袱里没剩有多少银两。”几乎都是银票。 长生打开司马鹿鸣的包袱,把银票和几锭银子都拿了出来,男人瞟了一眼,“那可不能按银子的价格跟你们算了。” 钱如月见他原本已是说好的,如今又反悔,骂道,“你是要耍花样么!” “我就算是真要坐地起价,耍花样你们又能如何。”还是不明白么,虽像是谈生意,可他们完全没有说话的份。 姜曲道,“我出门的时候爹娘也有给我银子,长生,你凑一凑给他吧。”他在帝都买了几盒胭脂,后来嫌重,打算回到昆仑山附近再花银子买些小玩意回山上送师姐们,哄她们开心。没想到这银子居然成了自己赎身钱了,还好没花光。 长生把姜曲的银子也统统都给了他,男人将银票折了塞进嘴里,吃完银票再吃银子。他们三个人付出的钱银加起来至少上千两,那男人吃完却还露出一脸你们今日运气好,占便宜了的模样说道,“罢了罢了,买二送一吧。” 男人甩了手里的九节鞭将司马鹿鸣姜曲和怜玉脚上的绳子断掉,钱如月着急道,“那我呢?” 长生先是低头将自己的包袱又翻了个遍,看有没有漏掉的银子,确定都“上供”了以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怜玉身上。 怜玉摸了一下口袋,他可不像司马鹿鸣和姜曲,一个富一个贵,身上兜着几百两也是寻常事,他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摸了半天,只搜出了一小锭碎银,“我就剩这个了。” 钱如月尖叫道,“你坑了我们何止六百两,为何唯独不放我。” 男人觉得刺耳,掏了掏耳朵道,“这丫头真是叫人讨厌。” 司马鹿鸣将钱如月包袱里装的饰,什么玛瑙镯子,珍珠项链……都拿了出来,“这些应该够你再多放一个人吧。”这男人既是吃银票,就说明他并非只是独爱一味银子,或许他喜欢的是“有价之物”。 “表哥,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不能……” 司马鹿鸣板着脸教训道,“若连命都没了,你还要这些能做什么。” 男人拍了拍肚子,今日饱食一顿,倒是收获颇丰。这些玛瑙珍珠的可以留待迟些再吃。他把那做工精细的贵重饰塞进了宽大的衣袖里,算是成交了。把最后一个钱如月也放了。“偷柿子的账算是购销了。” 钱如月舍不得她的项链镯子,却也没有办法。怜玉赶紧和长生把地上几个包袱收一收。男人捡起篮子,慢悠悠的走到柿子树下要摘柿子,听到怜玉道,“快走。” 他兴味一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道,“走?能走去哪?” …… 他们吃了一夜的苦头谁都不想再留在山林,哪怕一刻。却棘手的是兵器都被盗走,司马鹿鸣的家传宝剑对他意义重大,他不能任其就这样不见了,于是提议,“你们先回昆仑山,我留下来找,找到了再把你们的兵器带回去。” 姜曲不同意,“不得,兵器是我们的,怎么能把事扔给你。” 怜玉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他这师兄若是还没有师弟有担当,日后也不用再在玉虚派里混了。 司马鹿鸣看了长生一眼,长生在出神,烦恼着山林这么大,昨夜连小偷的样貌也没瞧见,笛子要怎么去找。 钱如月上前一把将司马鹿鸣拽向自己,不让他再看长生。“表哥,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会走的。” 卦燎四面八方的朝各个方向用力的闻了一下,然后指着一方向道,“那小偷往这去了。” 姜曲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卦燎生气道,“他偷了我的栗子糕,我当然知道。”他的布袋一直挂在身上,不离身,布袋上都是他自己的味道,他怎么会连自己的味道都认不出。 怜玉笑道,“对了,怎么忘了你这鼻子比……”狗灵。怜玉想要讨卦燎的喜欢,这话可不敢说,于是改口,“比我们的都灵。” 卦燎十分得意,心想等他找到那小偷了,一定要把他头扒光光,然后在他脸上画乌龟,谁让他敢偷他的宝贝。 司马鹿鸣道,“这山林太过诡异,夜里和白日似乎两种面貌,若是可以最好白日能把兵器要回来,不要拖到晚上。” 卦燎一会儿鼻子向左边嗅嗅,一会儿又向右边嗅嗅,顺着长生他们谁也闻不到的栗子糕的味道在最前边领路。钱如月一路时不时的瞪向长生,姜曲见了以为她还在可惜她那些饰,便道,“那些东西没有就没有了,以你司马山庄表小姐的身份,出去了还怕买不到更好的。” 钱如月不语,心里压根就不是想着那件事。 卦燎领着他们来到一间草屋外,那草屋看着挺正常的,屋外摆放着两个木架子,一个架子上晒着鱼干和一个则晒了衣服,就跟寻常普通人家的屋子的感觉差不多。 长生想上前询问打听,怜玉道,“别轻举妄动,先看清楚。”刚才遇到的那个是吃银子的还算是他们运气,要是遇到一个不晓得吃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没有兵器本身就很吃亏,若又打不过,那就真是不晓得能再用什么来谈判交易了。 他们蹲在草丛里守着,就见屋里走出一个人来,又是一个男人,不过这一个头上戴着布巾,虽是一身粗布麻衣,但行为举止很是斯文秀气。他摸了摸架子上的衣服,见已是干透了,就开始收衣服。一只猴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趴在那人的肩膀上,搔挠耳。 那猴子学人一般穿衣穿鞋,有些不伦不类,肩上挂的正是卦燎的布包,它拿着长生的笛子,要递给那男人瞧。 男人楞了一下,问道,“这个是哪里来的?” 那只猴子自然不会说人话,比手画脚只会吱吱吱的叫。 卦燎再也忍不住了,跳出去大声喊道,“把我的包还给我!” 猴子受了惊吓,从男人肩上窜了下来,长生他们左右包抄要上前去抓。卦燎喷火想去烧那只猴子,结果猴子躲得快,火反而烧着了它身后的男人的衣服,急的那男人满地打滚,好不容易才把火给灭了,袖子却也只烧剩半截。 这下大伙确定这不过是个凡人了。 姜曲张开双手想要将那只猴子拿下,猴子跳上他的胳膊,借力跃上了树钻进了茂盛的枝叶里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钱如月见那猴子和这书生样的男人亲密,上前抓住那男的衣襟,就怕他也逃走,“我们的东西呢?你今日不把东西交换给我们,我就叫你死得很难看!” 那男的表情十分奇怪,不是害怕不是生气,而是喜出望外,“你们是人!” 钱如月道,“废话!要不要本姑娘给你一拳头,让你弄清楚我们是不是人。” “你们怎么进来的?进来多久了?昨夜我听到林里很大的动静,莫非是你们弄出来的?夜里这到处是危机四伏,你们如何躲过?”那男人噼里啪啦就是一堆的问题,像是个话痨子,问得叫人心烦。 司马鹿鸣是先礼后兵,“刚才那只猴子拿了我们的东西,若是东西在你这,请物归原主。” 男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它偷了你们东西?偷了什么?” 卦燎道,“那个包是我的!” 男人恍然大悟,“难怪我说它的包和笛子哪里来的。那只猴子是我养的,它夜里偶尔会溜出去,我不知道它昨夜拿了你们的东西。” 姜曲道,“那你现在知道了,它是你养的总会听你这个主人的话,劳烦你帮我们把东西要回来。” 第六章 水 男人作揖赔罪道,“这是当然的,不问自取岂不是真要为贼了么,只是它受惊也不晓得窜到哪了,估计也要等到饿了才会回来。八一小≥说≧网 ” 钱如月道,“那我就进去等,就等到那只猴子回来把东西还了再走。”她认定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两条胳膊细得像柴火一样的男人闹不出什么花样,也不经主人同意,进了屋里。 男人也不恼怒钱如月的无礼,对着司马鹿鸣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他们都请进了家中,司马鹿鸣和姜曲多少带了点防心。即便是进了屋里,男人找了好几个破杯子,倒了水来招待他们,司马鹿鸣和姜曲也是一口也没碰。 不似长生口渴了,拿起杯子就是猛灌,怜玉想阻止都阻止不及。毫无防人之心的连喝了四杯,还不够还要再问,“能再给我一杯么?” 男人和气的笑着,“若要酒要茶就难了些,但要水多少都有。”男人拿过杯子又为长生倒了一杯水,双手奉上。“小生苏隐,各位少侠如何称呼?” 长生自报了名字。 听到苏隐道,“方才是否有吓到各位?请别怪在下唐突,实在是来了这里二十年,妖魔鬼怪倒是见多了,人却是二十年来头一回见。倒也跟他乡遇故知的心情差不多了。” 姜曲微微诧异,横看竖看眼前的男人不过二十出头,那苏隐依然文质彬彬的客气,他们如今也算是有求于人,要求这人讨回兵器,口气倒也有意识的放轻。“你几岁?” 苏隐笑,“已是快到五十知天命的时候了。” 姜曲道,“你还真是驻颜有术。”玉虚派里多得是外貌和年纪不符的,他们见了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只是派里的人多是通过艰苦的后天修行才迟了老去,这男人却不像会道术,能保养得如此真是不错了。 苏隐道,“可能是这里的一方水土特别吧,我也是进来后才现自己老得要比在外头的时候慢。”他指着长生手里的杯子道,“这里的水虽不至于喝下会脱胎换骨,却也叫人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长生抿了抿嘴,终于觉得不渴了,比较起自己喝水前和喝水后,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确实是比较精神。” 钱如月见长生连喝了这么多杯都没事,挑了挑眉一脸傲然,拿起杯子也抿了一小口。姜曲好笑,女人便是如此,知道能青春常驻,要她喝砒霜说不准都愿意。 钱如月道,“你是人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待,还一待就是二十年。我看你要不是傻的,就是想不开。这地方我待一日都嫌长,你定是在外头无亲无故了。” 男人摇头,叹气道,“姑娘错了,我在外头是有妻儿的。我本是一名秀才,二十年前要到帝都赶考,也不晓得怎么的就进到这个地方来了,此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怜玉道,“你是不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听过有的人方向感极差,你让他往南走,他能把北当做南,说不准这人一直在山林里打转,以致花了二十年还走不出去。 苏隐面上难过,“小生虽是愚钝,但还不至于愚钝到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却连东西都不分。我在外头还有妻儿,若非无奈,又怎么弃他们于不顾。” 钱如月道,“你要不是危言耸听要吓唬我们,就是你自己没用,走不出去。”反正她是不信的,既然能轻易的进来怎么可能有出不去的道理。 苏隐道,“我吓唬你们做什么呢。” 姜曲本想唤苏隐公子,但想起他的年纪,改口道道,“苏先生你说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我们早上再林子里遇到一专吃银子的男子,不晓得你是否知道他的身份。” “那定不是人了。这林子白日倒是安全能随意行走,但夜里却是妖魔肆虐,我就是一书生,不似各位武艺高强,每到夜里总是胆战心惊,不敢出屋外一步,又怎么会认得那些妖魔。” 钱如月觉得姜曲无聊,“反正都要走了,巴不得永远不要再回来,你问来做什么。” 姜曲回道,“就是要走了才问。”猜不出那人到底是妖还是魔他总觉得心里有疙瘩。 苏隐道,“等那只猴子回来,我将兵器还与你们,各位少侠不信,可以去试一试,我也是花了二十年,才不得不接受了事实。” 长生总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但又想不起来。她把点心拿出来吃,也请苏隐吃了几块,苏隐听到这是帝都的糕点,说起自己年轻时心心念念就是要去帝都考功名建功业,对帝都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希冀。 可如今二十年了,却只是靠着自己在外头栽种一些蔬菜来勉强维生,今日能吃到这点心实在是感动得涕泪涟涟。 直到傍晚,那只猴子才又露了面。 苏隐手指圈成一个圈,吹起口哨。猴子听见了从树枝上跳了下来,拽着苏隐的衣服,灵巧的攀到他身上,坐到他肩膀。 苏隐把布袋和笛子归还,卦燎立马检查器布袋里的东西,见零食和玩具一样没少,才安心了。他朝那只猴子做鬼脸,那只猴子模仿起他的动作倒也似模似样,也朝卦燎吐舌头。 卦燎卷起袖子来,露出他的莲藕般胖乎乎短小的胳膊,“你是要跟我打架么。” 那猴子也挑衅一般学他卷起袖子,叫人看着好笑。 钱如月着急道,“还有我和我表哥的剑呢!” 苏隐又问那只猴子,“你是不是还拿了其他东西?” 小猴子有些灵性,好似听得懂人话,跳进树丛里,没过多久,就拖着司马鹿鸣他们的兵器回来。 钱如月立马捡起她的剑,她的剑鞘比起其他人的都要花俏,上头是有镶着一块红色的宝石的,好在没掉。她又拔出剑来检查,嘴里说道,“还好没受损,否则我定然要砍了你。” 那只猴子察觉到钱如月的恶意,突然狰狞起面目对她嘶叫,钱如月有些被吓到,而后转念一想,如今剑在她手里,为何还要怕只猴子,便骂道,“该死的畜生。” 苏隐即刻安抚起猴子,朝钱如月抱歉道,“姑娘见谅了。” 钱如月念了口诀,御剑对司马鹿鸣他们喊道,“表哥快走吧,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了。” 长生想起苏隐说起妻儿时那思念的神情,道,“苏先生,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块走。” 苏隐摇摇头,笃定了他们一定会回来,“我还是再打好水等姑娘你们回来饮用吧。” 居高临下的观那山林的全景,其实山林并不大。按理说要飞出去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钱如月还笑言说苏隐满嘴的胡话,活该他留在这种地方跟妖魔作伴,说要一鼓作气飞回昆仑山去。 但奇怪的事就是这样生了。他们是背对着落日飞的,林间的郁郁葱葱树木明明在脚下眼看已经是到了边缘眼看就要过去了。可反倒是长生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现他们好像回到了原来位置了。 姜曲骂了一句该死,司马鹿鸣目不转睛的盯着脚下山林的变化。 他们经过了白日的那棵柿子树,长生低头,明明距离很远,长生却能看到那吃银子的男人翘着二郎腿,躺在柿子树树干上,一边抛着手里的柿子,一边枕着自己胳膊,仰着脸朝他们的方向诡异的笑。 由不信到半信半疑到不得不信,大伙的面色开始铁青。总是眼瞅着到了林子边缘,就像有无形的手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又将他们扯了回去。 无奈之下只能是回到了苏隐的草屋,钱如月把剑往那简陋的桌子上重重一拍,“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苏隐道,“我也不知。” 钱如月像是力气被抽光一样,坐到了椅子上,“难道真的要留在这里。”像这个男人一样一留就是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出不去。 姜曲倒不至于绝望,道,“能进去就一定能出去,只是不晓得这林子有什么古怪而已。” 怜玉不想着急的心情影响到师弟和师妹,面上尽可能的保持冷静,“明日起来再试,如姜曲说的,找到了根源,一定有方法出去的。苏先生,可否暂时收留我们。” 苏隐道,“各位若不嫌这里简陋,尽管住下。”他看了看天色,“林子的妖物昼伏夜出,得要在屋外生火,他们看到火光才不敢过来。”他走去要抱起角落存放的树枝。 长生道,“我帮你。”她主动帮苏隐分担了手里的树枝,抱出了屋外。 大伙都不愿在屋里待着,或许是觉得困在屋里反而更不安,都更愿意留在屋外围着火堆观察林子,反正生了火很安全。姜曲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长生看不懂,只觉得像是鬼画符。 怜玉瞥了一眼问,“你在画什么。” 姜曲头也不抬的说,“自然是在研究这林子,刚才不是有看到林子的全貌么,能进来一定能出去,只是出口不晓得隐藏在哪,我在想是不是一天试一个方位。” 苏隐挑了挑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越是光亮,那些东西越是不敢靠近。“在这二十年里,我早就将这林子走遍了。” 姜曲提议,“你没现就只能说明出口很隐秘,明日就不要再用御剑术了,进了林子仔细一处一处的找。甚至可以大家分开来找,这样就快了。” 钱如月道,“他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们又要找到何年马月。” 姜曲晓得钱如月心情不好,但不光她一个出不去,大伙都出不去,心情都不好。越是这时候不是越该同心协力么。“苏先生就一个人,我们却是五个人,没听过人多好办事么。而且这也是我能想到最笨的法子了,你要有好办法你大可提。” 第七章 防人之心 卦燎爬上长生的膝盖坐好,“媳妇不用怕,就算现在出不去,等我父王从天上回来,一定会来找我。网 我父王可厉害了,一定能找到这里来的。” 钱如月道,“等他找来也是几年后了。” 他是神,本来就很长寿,几年弹指韶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很宝贵,至少她不想把青春年华耗费在这里。这里除了树、石头,什么都没有,没有饰铺没有绸缎铺,昆仑山每日练功打坐的日子她就已经觉得够苦闷了,若真要留在这,那简直是比昆仑山的日子更苦闷百倍。 卦燎道,“等我父王找来了,我就不让他救你,就把丑八怪一个人留在这。”让她没人陪她玩,让她一个人闷死。 钱如月嘀咕道,“谁稀罕。” 姜曲道,“集思广益吧,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姜曲见长生盯着他的图呆,问道,“长生,是不是想到什么?” 长生摇摇头,说也怪,人人都急的时候她心里倒是一反常态的平静,只是有种很微妙的预感,好像心里有声音在说不会在这地方待太久的。师父说过遇到困难只当是考验,挺住了,便应验了那句天无绝人之路。 钱如月托着腮,轻蔑道,“她这么笨,能有什么办法。” 卦燎喊道,“媳妇才不笨呢,你才笨,你不但是丑八怪,还是大笨蛋。” 那猴子学起卦燎的龇牙咧嘴,还故意用红彤彤的屁股对着钱如月摇晃示威。卦燎本来很不喜欢那只猴子的,因为还惦记着它偷他布包的事,但现在站到了统一战线,培养出了共同的厌恶,都不喜欢钱如月。 卦燎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敌人的朋友就是朋友的情谊。就对那只猴子大方起来了,从布包里拿出一块点心请它吃。这一龙一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白日还相互看不对眼,晚上成朋友了。 猴子抓过点心,爬到了司马鹿鸣身上,快的咬起了点心,吃得点心的屑末落在了司马鹿明肩上。司马鹿鸣瞧了它一眼,倒是没把它赶跑。 姜曲笑道,“它倒是能忍受你的冷脸。” 苏隐道,“我初来这里的时候当真是草木皆兵,对什么都充满了恐惧。想念家中妻儿想念得差点就要狂,若不是还希望有一日能回乡和家人团圆,或许早就挺不住了。寂寞实在是件极难熬的事,多亏这只猴子陪伴。它之前除了我还没见过其他人,难得愿意主动亲近司马少侠。” 姜曲玩笑道,“可惜是只公猴子,否则倒能以此验证鹿鸣你的魅力是无弗界远,连猴子都要倾倒。” 怜玉语气中一半羡慕,一半是调侃加眼红,“那自然是没有你魅力大的,总是招惹师姐师妹为你争风吃醋。。” 钱如月道,“我表哥才不需要一只猴子喜欢呢。” 苏隐对那猴子招了招手,猴子便从司马鹿鸣的身上跳到了苏隐身上。 长生问道,“苏先生的家乡在哪?” 苏隐说了一个地名,长生听都没有听过的。据苏隐的说法,是离帝都十分遥远的村落,长生想着估计也和田家村穷困偏远的的地方差不多。 司马鹿鸣一直一语不,捡起石头朝暗处的草丛里扔,也不晓得是不是夜里较早上防备更重以致更为敏感,感觉听到的声音也格外清楚。 他们确实有听到不晓得什么东西被砸到后的嗷嗷声。 姜曲笑道,“这林子果真是不太平,要不要打赌一下,若是熄了火。这草丛里有多少对亮的眼睛在虎视眈眈盯着我们?” 怜玉只送他两个字,“无聊。” 卦燎朝着山林出一声龙吟,他虽还没修得广大神通,好歹也算是个小神,倒也能吓唬吓唬一些法力低微的妖怪,一些躲在草丛里的小妖听到龙吟声,落荒而逃了。 苏隐也被吓得有些腿软,白日长生他们尝试着要飞离山林,长生好意询问他是否要一同离开时,苏隐只道了要打水等他们回来后就转身回了屋里,没看到卦燎变身后翱翔天际。 苏隐还以为他们都是修仙的道长,以为卦燎也是个小道士,却没想到他真身是龙。随即面上露出对神仙的崇敬,就差没跪下顶礼膜拜。“小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姜曲朝卦燎竖起大拇指,卦燎禁不住洋洋得意的说起他的雄心大志,“总有一日卦燎要像爷爷和父王一样变成很厉害的龙呼风唤雨,到时候我就下雨给臭道士洗澡,臭道士整天不洗澡,臭烘烘的。我还要把恶婆娘的房间淹了,再把胖道士和瘦道士的道袍用大风吹走。” 卦燎兴奋的说着他恶作剧的计划,姜曲和怜玉知道他口中的胖瘦道士指的是他们师父和众妙师伯。卦燎专挑玉虚派里德高望重辈分高的人去整,尤其爱捉弄慎灵。众妙和非恒有时大老远瞧见他都要头疼的躲开。 慎灵不想其他人说她跟个孩子计较,倒也派座下弟子来追究过几次,但都被弗恃挡回去了,长生也不知情。 她只知道有时她和师弟在练习法术的时候,卦燎会嫌闷自己去玩。但却不晓得他是几乎天天都跑去主峰恶作剧。以致主峰的师兄师姐们鲜少有人认得长生,却是几乎个个都认得调皮捣蛋的卦燎。 怜玉道,“你上一回溜进我师父的道观吐火把他道袍在胸前烧了两个洞,当日看门的师弟挨了罚。如今的道袍可是新做的,你再施法吹走,说不准下一回挨罚的就是我跟姜曲了。” 长生听得卦燎曾闯下这样的祸事,先是跟怜玉道歉,然后又对卦燎教导道,“回去后不能再使坏了,这样是不对的。” 卦燎答应得爽快,“哦。”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却是两回事。 苏隐道,“这位小神原来懂得火术。” “当然。”卦燎吸了口气,鼓起小胸膛,朝着火堆吹气,喷出的火焰打在火堆上,火势变大差点烧到钱如月的裙子。惊得钱如月跳了起来,卦燎乐了起来,钱如月激动的骂道,“顾长生,你自己装好人表里不一就指使他来害我,你卑不卑鄙。” 长生结巴的辩解,“我……我不是……” 钱如月一口咬定道,“你就是故意的。” 姜曲说道,“关长生什么事。”都看得出卦燎不过是想吓唬她,真故意要喷火烧她,她衣裙早就烧着了。 钱如月生气道,“我已经受够你们了,都什么时候,都不晓得还能不能出去,还在这里谈笑风生,说些没用的废话。” 钱如月抓起地上一把土,朝火里扔。激得火星溅起,这一回轮到姜曲怜玉和长生不约而同跳起来了,唯有司马鹿鸣处变不惊依旧坐着,火星落在他衣袖上烫出一个小洞。 司马鹿鸣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钱如月,钱如月自知理亏,但又不想当着姜曲他们这么多人面前示弱,便朝着长生哼了一声,转身进屋里。 姜曲对着司马鹿鸣道,“她好像是自小寄养在你们家的吧,我当真是好奇起你们司马山庄的教养方式了。” 苏隐道,“屋里还有柴火,我进去给钱姑娘生火吧。” 司马鹿鸣道,“有劳了。” “少侠客气了。”苏隐也跟着进了屋,面上若有所思。 快天亮时,那些隐藏在草丛里的东西终于是离开。姜曲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到司马鹿鸣和怜玉进了屋子,估计是要去洗脸用冷水提神。一整晚全神戒备,他们也就是稍稍打了个盹。 不似长生,实在是太过能随遇而安,明明清楚这周遭危机四伏,还是能抱着卦燎还没数到十下就睡着了。姜曲把长生喊醒,只有长生和卦燎是睡够了,精神抖擞。 卦燎一醒来就要吃东西,长生把包袱里最后的点心分了,卦燎食量大,食物也耗损得快,姜曲真觉得要快点找到出口出去了,否则就算苏隐不计较愿意与他们分他栽种的青菜,他们顿顿都吃那些他也受不了。 钱如月气呼呼的走出了屋外,估计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她耳上通透得如碧水寒潭的翡翠耳环轻轻的晃了晃,映着朝阳的光芒很是好看。 姜曲朝着长生和怜玉睇去眼色,示意大伙今日若可以就别去搭理钱如月,免得自找苦吃。 姜曲询问司马鹿鸣他们的意见,“大伙精神欠佳,要不要休息两三个时辰下午再进林子?” 司马鹿鸣道,“还是抓紧时间吧,毕竟只有白日方便走动。” 怜玉赞同司马鹿鸣的话,“若是靠走的,走完整个山林也不晓得要耗去多久,还有那些大大小小隐蔽的山洞什么的。我想起就头疼,也不晓得找一遍是否能找到,可没时间休息了,今夜回来再休息吧,到时候我施个法阵……” 姜曲反应过来,“对了,师兄你昨夜怎么不施法阵,你若施了,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一直睡不着。” 昨晚除了听到卦燎偶尔几句梦话,长生轻柔的打呼声,还有就是某种东西磨牙声,像是在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好了牙才好撕咬他们的皮肉。害得他缺了安全感,也就没睡。 怜玉呆了一下,他还真忘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司马鹿鸣感觉到他们的话题越是不阻止,会越来越偏,便说道,“我们进林子吧。” 苏隐道,“我跟各位少侠一块去吧,那干柴也用完了,得要添了。” “我们几个给你添麻烦了,你那些柴火本来是打算用几日的吧,结果一夜就被我们用完了。”钱如月昨夜进屋生活,完全没考虑过要节省着用这个问题,泄似的,把见到的干树枝折了就烧。 怜玉同意苏隐与他们一同去,毕竟若是乌鸦嘴的不幸言中暂时出不去的,这柴火就是他们能安全留下的一个必需品。 长生一边查看周围,一边帮忙捡些干枝。 苏隐养的那只猴子,入了山林高兴的在树木之间玩耍,从这棵树跳到了那棵树,抓着树枝就是几个翻转,看得卦燎也玩心起了。 “我也要玩。”卦燎也跟着跳上了树去。 长生喊道,“别走太远了。” 卦燎玩得疯起来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的。一只猴子,一条龙玩起了追逐的游戏,你追我逃的,一下子就没了影子了。 长生叹气,抱着柴火转身时,现苏隐也不见了。 第八章 柴 长生环视四周,“苏先生呢?” 怜玉看了看,还真是不见了苏隐了,他说道,“刚刚还站在如月师妹身后的。八一小说网 ” 钱如月漠不关心,她现在只烦恼一样就是如何出去,至于那些闲杂人等,想去哪去哪。“脚生在他身上,谁知道他去哪。” 长生担心道,“会不会出事?” 司马鹿鸣道,“若是有妖物靠近,不会察觉不到的,应该是他自己走的。” 长生听了司马鹿鸣的分析后也觉得苏隐自己走开的可能性比较大,也就没再多想了。 他们打算按着姜曲的想法,每日顺着一个方向查找,司马鹿鸣抽出剑来在一棵树上画下记号,表示这个方向他们已是走过,这样若是明日再找就能避免走冤枉路了。 找了一整日却是一无所获,大伙都不禁有些泄气,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小屋。苏隐正在收拾干树枝,将它堆积到角落准备一会儿日落后使用。 苏隐见他们回来,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给他们倒茶,“你们回来了,口渴了吧,喝点水。” 怜玉道,“苏先生你走开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见你们都在聚精会神的找出口,想着帮不上你们什么忙,那就尽量不要打扰到你们。反正也只是捡柴,我自己能行。今日运气挺好的,没下雨,捡到不少干柴。”长生把她捡到的树枝也递给苏隐,苏隐接过问道,“有找到什么线索么?” 姜曲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们的面色,不是一目了然了么。”像是找到线索的喜悦样子么。 苏隐道,“慢慢来吧。” 姜曲笑道,“苏先生在这里困了二十年,我还以为你比谁都想要出去,该是心急如焚才对。” 苏隐重重的叹气,“正因为我在这里困了二十年,反复希望又是反复绝望,才深有体会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能不能出去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除了对各位对自己说慢慢来,我还能说什么。也不晓得我临时之前能不能出去。” 钱如月激动道,“肯定能出去,我才不要死在这。”嘴上说得肯定,但说到后半句她声音还是低落了下去,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若不这样跟自己打气,那真是要跟着姓苏的老头一样绝望了。 苏隐还是那句,“慢慢来吧。” 长生问道,“苏先生,卦燎回来了么?” 苏隐指向他那破衣服盖住的隆起的一团,“他们是玩累了,一回来就睡了。” 长生走过去把衣服掀开,看到卦燎和那只小猴子已经是铁哥们的躺在一块睡了。钱如月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他到处玩。”他们找出口找的累死,就卦燎一个人开心的去玩乐了。 卦燎闻到长生的气味,自然而然的往她的方向凑了过来。长生把他抱起,听到他小声的梦话,“亮晶晶,亮晶晶。” 长生也把心里话跟钱如月说了,也算是她鼓足胆量的一次吧,“我希望他开心,就算出不去也不是他责任。” “那难道是我责任么!你……”钱如月又开始骂了,长生盖住卦燎的耳朵,大伙不约而同装聋作哑,反正钱如月骂累了,骂到口渴了自然就会停下的,那就让她骂到痛快为止好了…… 第二日又是一早起来要去找出口,卦燎和小猴子溜去玩了,钱如月虽是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晓得是不是昨天该骂的的话都骂完了,觉得骂重复的也没意思,所以虽黑着脸,倒也没再说什么。 司马鹿鸣用剑沿途在树干上刻标记。 姜曲异想天开道,“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放把火,能不能把山林里所有躲藏起来的妖怪都烧死?” 怜玉干笑了两声道,“当然会死,只是连我们都一起陪葬。”他还没让长生师妹知晓他的心意,还没活腻。 姜曲道,“玩笑的,真要死我也不想跟师兄你死一块。”两个大男人死一块,这样的死法多委屈。 “各位少侠!”苏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苏隐穿着自己编织的草鞋,因为跑的太急,一只鞋掉了,他又赶紧回头去捡,再次转身面对他们时是一脸的雀跃。 他们已是说好分工合作的,苏隐负责柴火,他们则在林子里找出路,姜曲见他那情急的模样,问道,“苏先生,怎么了?” 苏隐高兴道,“我不是与各位少侠说过,我当初是去赶考的途中莫名其妙的就进了这个山林么,其实在进来之前,我也见到一些异象的。我看到眼前出现了五色斑斓的光点。刚我又见到那样的光点了。” 钱如月着急问道,“在哪?” 苏隐指向他来的方向,“在那头。” 钱如月对司马鹿鸣道,“表哥,我们快去看看吧,说不准就是出口了。” 他们跟着苏隐来到一个山洞前,苏隐道,“我刚就是在这里捡的干柴,一抬头就见到那洞口里闪着光点。” 怜玉朝山洞里头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没有啊。” 钱如月道,“或许出口就在里头,想想也是了,我们一直绕着那山林走,都不曾想过这地方有很多的山洞,或许一开始找的方向就不对。”钱如月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觉得出口应该就在山洞里了。 钱如月想进去,司马鹿鸣拉住她,冷静道,“林子里的妖怪或许就是藏在洞穴里的,你知道里头有什么么?” 姜曲觉得司马鹿鸣考虑周详,他也不赞成就这么进去,“若里头躲着的是那晚的蛊雕,我们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苏隐道,“我家中还有妻儿在等,我的心愿就是临死前要与他们团聚,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的。我倒有个提议,我们可以点了火把,再去探路。就算里头真有吃人的妖怪,我们拿着火他们也不敢动我们分毫。” 钱如月赞同,“这个主意好。表哥,就照他说着做吧。就算我们真要回去从长计议又能准备什么呢。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还不是一样背着剑就进去了。” 司马鹿鸣看向姜曲和怜玉,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也想听听他们的想法。怜玉沉思,其实也觉得钱如月的话并无道理,就算回去从长计议,也计不出什么东西来。这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不是不想有完全的准备,只是根本不晓得能准备什么。 怜玉投了一票赞成票,“要不就进去看看。” 姜曲道,“还是回去再商量商量吧。” 怜玉和钱如月赞同进去,姜曲则和司马鹿鸣一样想的以大伙安全为第一考量,估计的不较多,觉得不该贸贸然行动。于是这决定权就落在长生手里了。长生道,“卦燎不在。”她是不会扔下卦燎一个人走的。 钱如月道,“又不是叫你现在就走,只是先进去瞧瞧是否是出口。”若不是,就折回去重新找,也省的浪费了时间。若是,就不必再这么辛苦,她更不用夜里烦得无法入眠。 长生优柔寡断,没办法下决定。她习惯了听人决定行事,人家说什么她怎么做,还没试过自己拿主意,还是这么重要的主意。 她若是赞成,大伙约定好的少数服从多数,师弟他们肯定是要进去的,她要是不赞成,钱如月和怜玉又有可能会不高兴。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到底是站在谁一边。钱如月不耐烦了,“你快点说呀,傻着做什么。” 长生心想她不是不想说,只是顺得哥情失嫂意,长生问道,“我能不能弃权?” 钱如月瞪她道,“没用。” 怜玉捡起石头,这两票对两票打平,是进是退总要做个决定。他道,“既然我们没办法决定,那就让老天爷在帮我们决定。”他运气一捏,将石头的一面捏碎,露出平滑的一面,平滑得像是用刀剑削的一样。“我把石头往上抛,落下来如果是平滑的那面就先回去,若不平就进去,如何?” 能如何,争论下去也没有结果,只是站在洞口等太阳落山而已,那也只能看运气了。大伙达成一致意见,就见怜玉把石头往天上抛,大伙全都抬头看着。 石头落在地上,露出凹凸的一面。 怜玉挑眉,这是天意,只能领受了。怜玉道,“那就这么决定了,进去。” 苏隐将捡到的干树枝都分给了他们,从自己身上的衣服私下一块布料缠在树枝的顶头,然后摸出一些白色的粉抹在布料上。 姜曲好奇道,“这些是什么?” 苏隐解释道,“这是山林里一种菇磨成粉制成的。我在这待了这么久生活得自理。以前连刀都没碰过,后来搭屋子编草鞋生火什么都学会了,这菇是我无意中现的,它的粉末能让火烧的稍稍久些,但也久不了多久。夜里时我也有往柴火里撒一点点,可能是你们没注意。” 苏隐花了一番功夫把火生好,点燃了他自制的火把。 怜玉念着苏隐是一届书生,主动要求拿火把走在前头,真有什么事他也好为师弟师妹挡着。 第九章 石笋 怜玉举高手里的火把想把洞内的情况照个清楚,可惜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只依稀看得出这个洞很大,比他们上一次栖身的山洞大多了。≯ 八一>中文≥ ≦洞顶上垂下许多的石笋,该是日积月累有一定的年头了,像一根根很长的锥子倒挂着。 苏隐道,“在这山林里,这样的山洞其实很多,隐蔽的难现的估计也不少,就像这个山洞,若不是机缘巧合过来捡柴,又是看到光点,我都不晓得位置能领各位少侠过来。” 钱如月好奇问,“你说你找出口找了二十年,大大小小的山洞你也有搜过?” 苏隐回道,“只要我现了的,我都搜过。” “苏先生胆子还挺大的,你也不怕那些妖怪就藏身在洞里。”怜玉说着,想到就是他们懂点法术的,刚还在为要不要进来在外头议论半天。而他一个普通人却也敢不要命的往山洞里走。 “我跟各位少些说过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回家,为此冒点险又怕什么,我若什么都不做,就算能活下来也是注定要老死在这里。”这个山洞太大,苏隐的声音散开,让人听着有些实而若虚的感觉。 长生抬头,洞顶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她突然想打退堂鼓了,停下来不走,“这洞好像很深,要不等卦燎回来了,我们再进来好么?” 钱如月凶悍骂道,“你都进来了才跟我说要出去么。刚让你说话,你又不说。” 刚才在洞外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进来后就觉得压抑,她并不怕黑,但就是觉得不舒服。 姜曲甜言蜜语笑道,“长生,你是不是怕,要不给你牵我的手吧。”姜曲把手伸出去,怜玉才刚要嚷嚷让他安分点,别趁黑吃长生豆腐。 有冰得彻骨的液体滴了下来打在姜曲手上,冰得姜曲打颤,“哇!” 怜玉拿着火把回头照向姜曲,“怎么了?” 姜曲甩了甩手,“冰得我手麻。”姜曲指了指上边,感觉那液体应该是上面滴下来的,怜玉举高火把晃了一下,见到水珠顺着那石笋的尖端滴答滴答的往下落。 司马鹿鸣伸出手来接了落下来的一滴水珠子,确实现这里的水比外头的冰凉。姜曲道,“若是夏天进来倒挺凉快舒服的,但现在这种天气碰触,就觉得受不了。”他赶紧往手上呵气,又是摩擦双手取暖。 怜玉道,“我也是天天都有督促你练武强身,还是这些日子你回家,打下的身子骨的好根基都扔回来给我了。你看鹿鸣师弟他碰那谁也没像你叫得这么厉害,你是七老八十了么,才会弱得一点湿一点寒都碰不了。” 姜曲辩道,“师兄,我可是才大病初愈。”表面上看着是没事了,强健有力,但里面该补的元气可还没补回来。 怜玉道,“鹿鸣师弟可是和你染的一样的病。” “我和他不同,你看他本来就冷冰冰的个性,说话是冷的,笑是冷得,整个人都是冷的。碰到冷的东西当然不怕,我可是古道热肠,热血得很,碰到自然觉得冷。”姜曲说起了玩笑,反正他知司马鹿鸣也不在意,果不其然,司马鹿鸣连瞟他一眼都没有,只是盯着头顶的石笋出神。 钱如月骂道,“你才冷呢,我表哥是外冷内热。” 姜曲调侃道,“晓得你们表兄妹一块长大,这世上最了解他的非你莫属了。” 晓得钱如月为维护司马鹿鸣像只刺猬把自己一身刺都竖起来了,姜曲心想他还不想扎自己一身伤,昨天才听她骂得耳朵差点要耳鸣。 司马鹿鸣道,“其实我也觉得该先出去,师姐说得对,山洞不晓得多深,若是走下去四通八达,我们很容易迷路。”他由始至终都觉得不该就这么进来,既然长生开口了,他也再重申一遍他的意见。 钱如月不高兴了,再她看来司马鹿鸣是因为长生不想再走了才说这些话的。“我们已经是进来了,现在再出去是半途而废。”现在可不止是因为她心急如焚要找出口了,还为了跟长生争那么一口气,反正她晓得表哥是不会扔下她的。 苏隐道,“顾姑娘,既是已经进来了,你的师兄师弟又都是本领高强的人,实在不用害怕。” 钱如月轻视道,“听到了么。”她还不如这个认识才几天的人都胆色,“就你一个害怕,就你一个说要出去,你要出去就出去,我才不会拦着你。”反正他们就一个火把,她看顾长生没有火照明,自己一个怎么出去。 怜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再走一会儿,若还见不到头,就出去吧” 他们又继续往前,倒没遇到司马鹿鸣说的四通八达的情况,这山洞好像就一个通道到底。就是他们这么多个人,这么多双眼仔细的找着,却是一直都未见苏隐说的光点。 姜曲已是有些怀疑了,“苏先生,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苏隐未回答。 有液体滴在钱如月额头上,她抱怨道,“这个山洞怎么这么多水。”她用手去抹,却是感觉那液体黏糊糊的,不像是水。何况姜曲说那水滴下来是冰凉的,可是她摸着并不觉得凉。 怜玉转身,火光也跟着移动,就见钱如月挨靠的石壁上吊着一只颈短肩宽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感觉到了光亮,突然剧烈的震动它长满绒毛的翅膀,出刺耳的声音,叫声有些像羊的叫声。但羊叫不会刺耳到疼得像在被针扎那般,长生难受的捂住了耳朵,钱如月受不了的拔剑一剑将那东西砍了。它从墙壁上落了下来,就落在钱如月脚边。 “这是什么。”钱如月拿剑挑着那东西的尸体,奇形怪状的,看仔细了像是老鼠,但又长着翅膀。 长生道,“像是蝠鼠。以前家里穷得没饭吃时,我捡过几只来烤,和义父吃过。”那时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去摘果子时正好运气好,瞧见两只死了的蝠鼠,就把他们捡回去把皮毛清理了,把它的肉切开来烤熟,骨头挺脆的,肉吃起来有点像麻雀的肉味。长生疑惑道,“不过好像没听过蝠鼠会叫。” 钱如月有些像作呕,“这种东西也能吃么。”毛茸茸的看着就恶心,居然有人把这种东西当食材烤过后还要入口。 长生道,“肚子饿了什么都得吃”。以前她还见过人烤蜈蚣,就把蜈蚣整条用竹签串起来就放火上烤了。富贵人家吃鲍参翅肚吃果子狸吃那些山珍海味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穷人吃不起,也不像富贵人家对吃食讲究,只是为了单纯填饱肚子。 其实都是杀生来充饥,在她看来本质是一样的。 怜玉道,“师妹你还真是不容易。”吃得了苦,谦逊温顺,他又现师妹一个优点了,孝顺。 姜曲笑道,“师兄你流口水了,赶紧擦一擦吧。” 怜玉往嘴上抹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被捉弄了。 钱如月用剑翻转那蝠鼠的身体,本以为它是死了,没想到它又突然动了起来,飞起想咬钱如月。司马鹿鸣拔尖将那蝠鼠的头给砍了,就见它身异处,身子落下后翅膀还动了动挣扎了一会儿才死掉的。 “蝠鼠?”姜曲将怜玉手里的火把拉近些照清楚那尸体,他晓得帝都很多千金小姐喜欢将蝠鼠绣在手绢上,取其蝠的谐音福,讨个吉祥。姜离也在手绢上绣过蝠鼠,他只见过图样,但还没见过真的蝠鼠张什么样。 只等他看清,面色已是大变,“不好,快走!” 姜曲转身拉过长生,没时间解释太多拔腿就跑。大伙猜测他该是意识到了什么危险,都感染到了姜曲身上的紧张,按原路朝洞口的方向跑。 长生听到身后有成群结队类似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回头一看,借着跑在最后的怜玉手里火把的光亮,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顺着山洞洞顶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快的正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蔓延。 长生吃惊道,“那些都是蝠鼠么?” 姜曲道,“那不叫蝠鼠,或许长得相似,但肯定比蝠鼠凶残,古籍里那叫寓,会吸血的。” 那些长得像蝠鼠的寓度快得惊人,很快就赶上,在空中掉转方向迎面朝着他们飞过来。长生拉着姜曲趴下,那些寓偏了方向撞在顶上的石笋上,把石笋都给撞断了。 姜曲道,“长生,你身手变灵活了。” 长生道,“可能是逃命逃多了吧。”师父说过熟能生巧,她想逃命也应该算是门学问吧。 怜玉喊道,“你们趴着先别起来。”怜玉举起火火站起来在空中划了两下,那些寓感觉到了火源,倒不再像刚才那般疯狂。 第十章 寓 怜玉小心翼翼道,“慢慢的起身往洞口走。八一小说网 ”这些寓虽数量多,但投鼠忌器畏火,倒也不敢靠他们太近。 长生他们慢慢的站了起来,火把的光明以怜玉为中心点将他们所有人平安的笼罩在一个光圈里,而那些寓正是绕着这个圆将他们围住,却又因为本能始终不敢跨越光明和黑暗之间的界线。 怜玉再次重复道,“慢慢走,千万注意脚下,别踩到暗处。” 长生咽了咽口水,后背往岩壁贴,只有这样她才稍稍觉得有些安全感,虽是凹凸不平的岩块搁得她后背疼,但至少后背是岩石要比后背是这些毛茸茸吸血的东西让人心里觉得舒服。 钱如月恐惧的盯着那一双双扇动的翅膀,那密集的朝着他们扇着的翅膀汇成了风,使得火焰剧烈的跳动。怜玉急忙用手遮挡,就怕把火焰熄灭。钱如月道,“那火能撑到我们出去么?” 姜曲也不确定,但不好说些丧气话,只能道,“能的,毕竟我们也往回跑了一段路了,不是么。”姜曲纳闷道,“这里的寓怎么会这么多。”若是真蜂拥而上,就是一只只吸一口血,估计不用数到三,他也成人干了。 怜玉手心已是湿出了冷汗,还是强颜笑道,“或许这里的风水真的好到适合繁衍生养吧。” 司马鹿鸣镇定道,“它们除了吸血,还有什么习性?” 姜曲心想,岛上这些异兽,他之所以认得。还是他好几年前在他爹书房里翻看收集来的四海图经看到的。 书里开篇就说这些异兽曾因为祸一方,被得道之人法力高强的道士大量捕杀,时至今日再没得见。他还以为都是已被除得灭绝了,没想到他还真是“三生有幸”都让他遇上。 姜曲后悔这次回家没有温故知新,却是顾着中秋上街玩乐,他爹书房里的书他一页没翻过,当真悔到肠子都要绿了。 姜曲敲了敲自己脑袋,用力想,倒还真让他想起最关键的一点,刚才认出这些东西不是蝠鼠而是寓时,他是面色青了,而现在则是由青转黑了,他面上焦急,“这怕这些寓只是受控制,还有一只王。快点出去,不然一会儿当真是要死在这里了。” 大伙都留意着寓,没人注意苏隐,只听到苏隐低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了。”突然间就朝着怜玉扑了上去,打掉了他手里的火把。瞬间那微弱的光明就熄灭了,众人没入黑暗里。 钱如月陷入恐慌,只能乱挥剑。黑暗中只听到砰的一声,金属的撞击声,然后是司马鹿鸣道,“冷静点,你想伤到自己人么。” 钱如月恐惧道,“可是那些东西……”她思绪已是混乱,完全没有留意怜玉已是施了法界,将寓阻在界外,他们才会安然无事。只是这也是要耗损灵力的,寓的数量太多,群起攻之以怜玉目前修为估计撑不了太久。 苏隐讶异火把熄了,寓却是没能近他们身吸血,猜想到定是他们之中某一个施了法术,于是乱挥手要干扰。司马鹿鸣出手将他制服,将苏隐的手反剪在后,用力在他虎口上摁下去,苏隐疼得只能哀嚎,却无力反抗。 怜玉吃力的说道,“我撑着,你们快出去。” 姜曲道,“我们出去,你怎么办?” “我是师兄,我自然有办法。你们先走,别让我分心。” 姜曲知怜玉不过是在撒谎,只是要确保他们安全,自己安全却是不顾了。姜曲抓住怜玉的肩膀,“不得,我虽不想死,却也不会贪生怕死。你老说我出事,你无颜回去见师父,难道你出事我就有脸回去见师父了么,要走一起走。” 怜玉吼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总要顾着师妹她们这些姑娘,你不是最怜香惜玉的么!” 姜曲已经是下定决心了,断没有眼睁睁看着同门他视作兄长的师兄为他死自己逃命的道理,“让鹿鸣带她们两个出去,我和你合力,能撑久些。” 司马鹿鸣一掌劈在苏隐后颈将他打晕,举剑站到怜玉身边,冷着声音道,“如月,带师姐出去。” 钱如月知司马鹿鸣也决意留下,可她不想他留下,留下又能怎样,多一个人送死而已,“表哥!” 司马鹿鸣声音又沉了几分,“我让你带师姐出去!” 长生本来想说他们不走她也不走,一个人出去也没意思,她这么笨肯定找不到出路,一样是要留在林子里,迟早也会成了妖怪的食物。那还不如共同进退,要死就死一块吧。 长生挨着岩壁挪动,人在黑暗里虽说眼力下降了,但同时其他感知却是变得敏感,她感觉后背一阵凉风吹过。她的手在凹凸的岩壁上乱摸了一下,确定是否是错觉,摸了摸还真摸到一条裂缝。 她转头,脸贴着岩壁上,缝隙中透出了光。这个光在方才他们拿着火把经过时并不显眼,因为与火光比,它微弱得被他们忽略。要周遭陷入黑暗才瞧得见。 长生使尽九牛二虎的力气用力推,现手里的岩石居然是能推动的。该说是别有洞天么,还是叫山洞里的另一个隐蔽的山洞。她也不确定里头是否还有什么妖魔鬼怪等着,但现在这种情况她脑子也顾忌不到太多了。 长生把岩石推到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位置,自己跨了进去,随即喊道。“快进来!” 钱如月见长生挪出了出路,叫道,“表哥!”先是钱如月进来了,然后是司马鹿鸣,姜曲扶起地上的昏迷的苏隐,把他塞进了洞口,“把他接住。” 钱如月道,“姓苏的要害死我们,你还救他干什么!” 姜曲没答,司马鹿鸣把苏隐接了进来,又赶紧走到长生身边,打算一会儿等最后一个人进来了就再推岩石把洞口堵上。 姜曲进了洞里,喊了一声师兄。怜玉一边施展法界阻挡,一边往后退,结果想进洞里时屁股被卡住了。 怜玉道,“过来帮帮我。” 姜曲上前用力拉怜玉,就是抱住他的腰往里拉,姜曲说道,“我长这么大,以前趁着年纪小自己又生的唇红齿白惹人喜爱,偷偷摸过姑娘家的纤腰,这一次真是吃大亏了,得抱师兄你的粗腰。”姜曲甚至一只脚踩到了岩壁上借力,可怜玉就是被卡得死死的。“师兄你在我家中养了几日病倒是把自己养胖不少。” 怜玉尴尬,他在姜府日日喝鸡汤鱼汤,会胖也不奇怪。“你就不能省下你说话的力气使劲么。” 姜曲咬牙道,“我若不是在使劲,那我现在在做什么,拔萝卜么。不能就我在里边用力,你自己也要用力。” 怜玉道,“我已经用力了。”他拼命把自己往山洞里塞,那塞不进去他也没辙。这洞口就这么大,他人也就这么壮的,他再怎么用力把自己往里塞,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小结实的身体吧。 长生说,“我再把石头挪开些,师兄就能进来了。” 姜曲道,“你若把石头挪开,等一会儿师兄撤了法界,你就没法及时将出口堵上了。”他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道,“长生,你过来。你力气大,跟我一块拉师兄。我拉他肩膀,你就拉他屁股吧。” 长生以为自己听错,而怜玉则是面红耳赤,这臭小子他以为他现在在叫长生师妹做什么,“你怎么能叫师妹来……”连他自己都难以启齿,要真这么丢脸,以后他还用在长生师妹面前抬头么。 姜曲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师兄你没听过权宜行事么。你就别想着你那点男女之防了,何况师兄你那厚脸皮也没有过。”他又提高了几分音量,“长生,快过来。” 怜玉生怕长生真会听姜曲的话,大吼了一声,后背向后用力顶。里外同时施力,终于是让怜玉进来了。只是怜玉重心不稳,进来后脚跟绊到那石块,一屁股压倒姜曲身上,几乎没把他黄疸水给压出来。 长生和司马鹿鸣赶紧用力推石头,也算石块关上得及时,只有两只寓是飞了进来的。司马鹿鸣分辨着那两只东西扑闪翅膀的声响来确定它们的位置,用剑将那两只寓砍死了。 怜玉揪住姜曲领子就是骂道,“你这臭小子,刚才胡乱教长生师妹什么。” 姜曲回道,“我若是不这么说,你能进来么。” 怜玉撇撇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躺到地上了,耗损了不少灵力,他有些体力不支。姜曲也跟着躺下,心里想着先缓缓吧,就算下一刻要上吊死也要先喘喘气。 司马鹿鸣环视,现这洞里唯一的光源是源自岩壁上一条很细的缝,他走过去瞧,从那细缝里能看到洞外的花草树木。他伸手往那细缝上摸了一下,感觉它应该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凿开的,并非天然。 钱如月心中气愤难平,想着如今这个困境都是拜苏隐所赐,便是再也受不了了,直接走去就给了昏迷中的苏隐好几个响亮的耳光。 第十一章 有仇报仇 苏隐疼醒了过来,钱如月咬牙切齿道,“你把我们引进来就是要害我们么。 我告诉你,就算真要死在这里,我也要先杀了你,让你先死在我们前头!”钱如月抓着剑柄就想往苏隐身上刺一剑。 怜玉弹坐了起来,横剑隔在苏隐脖子上一寸的位置挡下了钱如月的剑,他严肃道,“本门的门规是什么,你忘了师父师伯对我们的教训么,剑是用来除魔卫道锄强扶弱的,怎么能随便用来伤人的性命。” 钱如月道,“我哪是随便,是他把我们害成这样的。现在困死在这里,根本就出不去了。我杀了他给我们几个人报仇,这难道不是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报仇么!” “是我和你选择听信他要进来的,是我们没有听鹿鸣师弟和姜曲的话思虑周详,我们也有责任。”怜玉将钱如月的剑格开,义正言辞,“我是你们的师兄,不能看着你们行差踏错也不吱声。剑是用来维护正道,用来保护你们自己的,你们若是不明白这点,想着取人性命就取人性命,只把它当成利器,迟早是要入魔的。我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钱如月沉默。 怜玉又大声重复道,“我的话你明白了么!” 钱如月一直当怜玉是个傻大个子,虽是师兄,但她平时颐指气使时他也不曾吭声过。可一旦不留情面教训起人来,也是有他做师兄该有的威严的。不然非恒如此放心把其他弟子交给怜玉管,怜玉若真是完全傻乎乎的,没脾气又如何能镇住底下其他心性还不定的师弟。 钱如月虽是不服气,但还是低声道,“明白了。” 姜曲问苏隐,“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你么?你都已经暴露不必再装,没什么好隐瞒了的吧。” 是苏隐觉得他实在是玉树临风,俊俏到面目可憎?还是这个人在这里困了二十年,困到人性扭曲不怎么正常了?害人总有个原因的,他现在就想知道原因。 苏隐低声道,“是我对不起各位少侠。”语气中并非是没有心虚惭愧的。 钱如月道,“你当然对不起我们,千万个对不起。可你这句对不起能把我们弄出去么,还是又想骗我们!”她是不会再信这个人的花言巧语了,钱如月想到司马鹿鸣那,只有待在司马鹿鸣旁边,她心里才踏实。 钱如月迈开步子才走了三步,就踢到了东西。那物体在黑暗中拖着长长的滚动的声音碾过凹凹凸凸的地面,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正好就这么巧滚到姜曲那,碰到了姜曲的大腿。 姜曲嘀咕道,“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摸,那东西有些弧度,圆状的贴合他的手,有些冰凉,他摸到了几个孔,就突然意识到自己摸的是什么了。姜曲惊得下意识就把东西扔了。它重重撞在岩壁上,长生隐隐约约看到有东西弹过来,就伸手接住了。 姜曲见她傻乎乎的捧着那东西,喊道,“长生你还不快扔了,拿着人家脑袋做什么!” 脑袋?长生低头看,日光穿过那道细缝照进来,双手上捧着的骷髅头用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对着她,头骨因为刚才的一撞缺了一块。 长生脸色白,赶紧将那骷髅头扔了。 苏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骷髅头又滚回了暗处,说道,“这些应该是跟你们一样被我骗进来的人的尸骸。”众人皆面上吃惊,“这些”,是指这里不止一副尸骨么? 怜玉问,“还有其他人也进来过这林子?” “虽不是经常,但相隔短至数月,长至两三年这样,也有像是我一样时运不济,无意中进来的。我用的是一样的办法,只是他们归心似箭,才上了当。” 姜曲不明白了,“我虽对你也不十分信任,那也是清楚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但我又想着这山林里就你和我们是人,好不容易彼此照应,你想出去不是应该依靠我们么,怎么反过来不是利用而是陷害。” 苏隐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们身怀道法,但那点道法跟着山林的诡异莫测一比,根本微不足道到不够他们应付这场的变故。对于事态展走势,他们就跟他这个没有道法的普通人一样无法控制。 同样是一群受困于此而无能为力的人,谈何利用。 “姜少侠猜得不错,其实那些寓是受寓王的控制的。这里的妖怪昼伏夜出,害怕阳光,白日根本不敢走出洞外,包括那只寓王。我刚进来时,根本就不知道火能驱赶山林里的怪物。简直就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连着几日夜里被那些吃人的妖怪追逐,我还以为要被吃掉时,那只寓王就出现了,救下了我让我为他办事。” 司马鹿鸣追问,“让你做什么?” 苏隐已打算与他们坦白了,如姜曲说的,都曝露了没必再伪装遮掩,“它让我去为它引来五十个人进洞让它食用。” 这山林到底是潜伏了多少种类,多少数目的妖怪苏隐花了二十年了都没弄清楚,因为夜里他根本就不敢随意走动。 那些妖怪若是饿了,就只能是自相残杀,他常白日在林子捡柴时现某草丛、地上、或是某朵花上见到血迹,被吃得尸骨无存。可想而知妖怪肚子饿起来时多凶残,或许慢一步,食物就被抢的骨头都不剩了。 那只寓王也清楚这一点,干脆就留他一条命,让他白日为它办事,引那些人或动物主动来它栖身的洞穴,就不必争得头破血流了。 怜玉道,“你怎么会想到跟妖怪做买卖呢,糊涂,你以为妖怪会跟你讲信用,不晓得什么时候显露了妖性把你吃了。” 苏隐道,“它答应我,只要我引够五十个人来给它享用,它就会告诉我出口在哪里。” 钱如月生气道,“所以你就把我们引进来让那只妖怪吃!” 苏隐低头,“我知道我卑鄙,拿别人的命来换我自由的机会,实在是有违一个通晓礼义廉耻的读书人的操守。但我实在太想出去了,我走时,年迈的母亲卧病也不晓得身体如何,想念妻子也想念儿子女儿,二十年了,儿子该识字了,女儿或许也已经出嫁,我每日想这些想得都要癫狂了。 姜曲也想同情一下苏隐的遭遇,但又真的衍生不出同情心来,毕竟苏隐才刚拿他们的命来买卖,他虽不至于像钱如月喊打喊杀,却也没善良到一转眼就把这些一笔勾销,“我们是第几个?” 苏隐道,“加上你们五个正好四十八个。所以才想着若是运气好,或许过几个月后就能凑够五十这个数了,没想到还是败露了。”书中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果真不是说假的。 若不晓得苏隐为人还好,现耳边所闻都是他的居心叵测,再回想,就会觉得很多事可不仅仅是巧合二字了。司马鹿鸣问,“你是故意把卦燎引走的么?” “他懂火术,若在,事情未必会顺利。其实你们躲进来了又如何,不过只能躲得了一时,已是在寓的巢穴里,始终也是难逃一死的。”苏隐说完有意无意的朝洞口的石头看了一眼。“砰”强烈的撞击震得岩石上一些小石块纷纷碎落了下来。苏隐仿若诅咒一般说道,“它来了。” 姜曲提醒道,“小心,有可能是寓王。”这样强烈的撞击力,可不是那些体形小的寓能做到的,若真是寓王,那就棘手了,因为有可能是只庞然大物。 钱如月恐惧道,“那岩块碎的话,那些寓又会进来了,我不想被吸光血死掉。那得是多痛苦的死法,那还不如抹脖子自尽。” 怜玉道,“不到最后不可想着轻生。同样的,一会儿我设法界,你们伺机逃。” 姜曲却是心想今日或许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不禁遗憾这世间的美人他还没看够,“要进来的真是寓王,只怕师兄你的法界也挡不下了。”他是不是想想还有什么遗言没说,“不晓得死后能不能托梦,让我爹娘烧几个漂亮的丫鬟下来。黄泉路上你们可别走太快,若不见我记得先找我。” 长生道,“黄泉路要鬼差引路的,不然分不清东西南北的。” 姜曲笑道,“长生,你说得你好像下过黄泉一样。” “……”她真的下去过啊。 钱如月心想若是真不能活着出去,就算是怜玉不许她杀苏隐,她一会儿也要趁乱在死之前先了结了他的,再把这笔账带到阴间去算。 怜玉就怕他们一个个真的绝望,打斗起来不尽全力,轻易就放弃。便道,“别老说黄泉黄泉的不吉利,我们染了瘟疫都能活下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若是这一次能平安回昆仑山。我保证,以后对你不再那么严厉,你偶尔偷懒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姐师妹们给你送汤水,我也许你喝完了再回来练。” 姜曲好笑,“这可是师兄你自己说的,你可要记得。” 司马鹿鸣轻声道,“师姐,一会儿你自己要小心。” 长生晓得他是怕打斗起来未必能顾忌到她,她想说让司马鹿鸣不要再顾着她了,师弟比她武功道术都要好,若是有生存的希望的,也是师弟的活下去的几率比她的高。 “师弟……” 第十二章 吵架 她后颈突然吹过一股冰冷的气息,使得她鸡皮疙瘩都起了。≧ > 长生扭头看去,见暗处有个女人,身影有些模模糊糊,明明看着距离她不是很远,却是瞧不清长相,只依稀能看到脑袋上缺了一块。 长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鬼了,终于反应不再那么一惊一乍。 那女人的身后突然又出现了几道人影,也是朝她招手,好像是让她过去。 都到这种时候了,隔着一块石块的外头一大群寓等着一会儿飞进来分吃他们,就算再遇到鬼,好像也没什么了。因为情况已是槽糕透顶,已经到顶了,就算多了几只鬼,也不会变得更糟。 长生走到了那女人的位置上,踩到了一样东西。 姜曲道,“长生,你怎么还乱走,你没听他说这里死了四十三个人么,一会儿又是踢到骨头滚过来,我没被咬死或许先要被吓死。” 长生道,“是那个姑娘让我过去的。” 她忘了在那姑娘前加个鬼字了,以致姜曲他们听得糊里糊涂,姜曲道,“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就你和钱如月两个姑娘,哪还有其他人。”而钱如月就站他后边,他也没听到钱如月让长生去哪啊。 那女鬼与长生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嘴巴动了动,长生没听到鬼话,只能根据她的口型猜测,而姜曲他们只看到她对着一片漆黑在呆。钱如月道,“本来就傻,不会是吓疯了吧。” 长生问,“你是在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你叫灵秀?” 苏隐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怔,然后错愕的看向长生,又是顺着她的视线瞧去,虽然什么都没有瞧见却是整个身子抖了起来冷汗直流。“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是那个姑娘告诉我的。”她看着那女鬼朝着苏隐飘了过去,趴在了他的背上,脑袋呈一百八十度扭转了过来,怨恨的瞪着苏隐,甚至瞪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只留下空洞洞的眼眶。“……她趴在你身后。” 苏隐吓得两手往后背挥,即便他什么也没摸到,还是把自己吓得左脚绊了右脚,在地上连滚带爬,却又不晓得能爬去哪。 苏隐不停的往前爬,手却摸到了暗处散落在地上的人骨,恐惧中混杂着心虚,一番大喊大叫后,踢着腿将那些骨头有多远踢多远。 司马鹿鸣道,“师姐,你是不是见鬼了?” 长生道,“我想应该是吧。”苏隐越是恐惧,身后出现的鬼魂越多,都跟那叫灵秀的女鬼一样趴在苏隐身上瞪着他。她数了数,“好像正好四十三个。” 钱如月看着那苏隐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心里痛快,“若是他被吓死,还算是便宜他了。” 姜曲可不觉得长生只是单纯在吓人,一来长生可没那样的心思,二来也没那样的演技,“如果那些人是被苏隐骗进来死在这里的,肯定怨气很重,投不了胎。长生,原来你眼睛可以看得到阴间的鬼么?” 钱如月不信,“唬人的吧,师父师伯他们是修炼多久双眼才能通阴阳,就凭她这个资质,连御剑都还摇摇晃晃,怎么可能突然就厉害了。” 姜曲道,“你没听过有的人是生来就有阴阳眼的么。” 钱如月心想她当然有听过,可她就是打死都不信长生会有阴阳眼,“那也是根骨资质好的,连掌门都觉得她没有修仙的根骨,她连幻桥都过不了,你觉得她资质能算好么。” 司马鹿鸣道,“师姐的确是有阴阳眼,我和师父都知道。” 钱如月只感觉自己好像被生生掌掴了脸面一样,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那岩石经不住一而再的撞击,裂开了一小块,一只寓的脑袋钻了进来,用力的往内挤。怜玉赶紧上前用剑刺了上去,堵住那缺口,同时身子也往岩石上压,“都生死关头了,你们还吵什么!平日吵闹就算了,也该分清楚轻重,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吧!” 姜曲和司马鹿鸣赶紧合力顶住那岩块,顶得一时是一时,也多活一刻也是好的。长生想起她脚下的东西,踩着像是布料,她把那东西拖到细缝前,借着光看。 那是一个包袱。 长生猜测估计是刚才那个女鬼的东西,是因为放得太久,外面那层面料和包袱里的衣服都已是破破烂烂的了,在衣服压着的最下面有一颗黑乎乎的小球,跟那些小孩子玩的弹弓珠子,用来打鸟的那种差不多大小。 钱如月道,“这是什么?” 姜曲望了过来,瞧见了长生手上的珠子,对怜玉道,“师兄你们先顶住。”他跑过去,抢过珠子研究了一下,说道,“这好像是霹雳珠,我听过有些江湖人在外时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防身,把它掷到地上,会起火生烟。” 长生惊喜道,“会起火么,那那些寓进来的话,扔这个不就能争取些时间了么。” 钱如月道,“都放了这么久了,药丸放久了还会潮呢,这霹雳珠还能用么。” 姜曲道,“能不能用都要试一试,总比等死好。长生,若能出去你一定要让我仔细瞧瞧你的眼睛,我一直就想知道天生的阴阳眼和我们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怜玉咬牙道,“你还不快过来,我要撑不住了。”他已经看到那岩块出现了好几道缺口,许多只寓正试图往里钻,他只有一把剑,刺不过来。何况那寓王的力气太大了,这岩块迟早要碎的。 姜曲喊道,“撑不住就不撑了,师兄我们五个人就干脆冒一次险吧,若是命不该绝的话,或许还能有化险为夷的机会。” 怜玉吼道,“你别说那么多废话,就说怎么做。” “一会儿我说好,你们就退开,我扔这霹雳珠。” 怜玉回道,“我们知道了。” 姜曲大声喊了一声,怜玉和司马鹿鸣分别往两边跑,一个庞然大物撞开了岩块,也是状如鼠,后背生了一对鸟翼。那些叫声宛如羊叫的寓跟着冲了进来,姜曲立马将手里的霹雳球扔了过去。 霹雳球砸在地上炸开,火光之后生出了白烟,白烟中还带着臭味。钱如月用袖遮掩口鼻,“怎么这么臭!” 姜曲捏着鼻子道,“估计是里面加了茴香草。”这个味道有人受得有人受不得,受得的就如长生,还用茴香草做过汤,觉得挺香的,只是这道汤做好后后,只有她一个人喝,司马鹿鸣他们就属于都受不了那股味道的一类。 许多人把茴香草叫臭草,觉得它奇臭。司马鹿鸣把袖子撕下一块绑在脸上,怜玉见了也学他那样。那味道真是太浓了,浓到人都受不了,何况寓的嗅觉更是灵敏,小的那些纷纷飞出外头去了,就剩下那只体形大的寓王。 姜曲挑眉,因为捏着鼻子,说话的语调怪里怪气,他自我鼓舞道,“现在算是五对一吧。” 钱如月没好气道,“是啊,一只比牛还大好几倍的妖怪,和五个在它眼里跟芝麻绿豆那么大的人。”他觉得这里头胜算多少? 姜曲认为自己有必要郑重申明,“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像是绿豆或是芝麻。”因为没他长得这么好看的绿豆。 他拿出扇子,手在扇柄处摁了一下,就见他天冷天热有事没事经常拿出来扇两下的那把扇子,原本是以湘妃竹做扇骨的地方已是全部换成了铁刺从绸做的扇面顶端刺了出来。 这可是他叫姜离帮他拿去改过的,第一次使还不晓得威力如何。他将扇子做武器掷了出去,扇子旋转,从那寓王的翅膀上擦了过去,碰到岩壁后又转了方向自动飞了回来。 姜曲伸手接住,看到尖刺上的血,心想着七姐还算是顾念着他这个姜家唯一独苗,晓得他用来防身,用了上好的玄铁,不但坚硬打磨后还十分锋利。 那只寓王翅膀受伤飞不起来落到了地上。 怜玉想着这只庞然大物飞不了了,若是用御剑,或许利用度来取胜,结果口里念了口诀,踩在剑上,还没飞到那庞然大物跟前给它致命一剑,就撞到岩壁了。那只寓王见跟前落下这么“一块肉”来,低头就想吃。 司马鹿鸣用剑挑起地上一块岩石打了过去就打在那寓王的脑袋上引开它注意,姜曲和长生赶紧上前去拖怜玉。 姜曲道,“师兄,你以为哪里都能御剑,你忘了这里是山洞么。”周围还这么昏暗,这山洞有多高有多宽,他们都看不清楚,他还真有胆量,敢用自己的脑袋去和岩块比硬。 怜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该是肿起一个包了,有些昏沉,因为撞得不轻,“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这种事也用提醒么。你没看到到我和鹿鸣只是一个劲的跑么。”姜曲将怜玉拖到一处让长生照顾,自己上前和司马鹿鸣联手对付寓王。姜曲道,“师兄这一撞也算给我启示了,鹿鸣,我们打不过就斗智试试。” 司马鹿鸣瞪他一眼,要轮才智也并非输给姜曲,便是猜到姜曲想说什么了,司马鹿鸣面无表情道,“师兄说得没错,你还真是废话多。” 寓王朝着司马鹿鸣和姜曲冲了过去,这两人也不闪躲,闭上了眼,看不清洞内的情形索性把感官集中到听觉上,只在那寓王离他们最近的时候,才往两旁翻了一个滚躲过。 第十三章 答应 寓王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岩石上,众人能听到岩块碎裂的声音。八一≯≧≥中文 本想让那只庞然大物自己把自己撞晕,结果现人的脑袋和妖怪的脑袋,构造还真是不能相提并论。 那只寓王转了个身,依旧是生龙活虎的。倒是洞顶上的石笋因为那撞击而落了下来,长生和钱如月一人扶着怜玉一边赶紧躲。 只是那苏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被从天而降的石笋砸断了右腿。 钱如月一只手护着头,要扶着怜玉连带她的动作都变慢了。她担心起自己的安全,若还有石笋掉下来,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躲过,她喊道,“别让它到处撞了。” 姜曲回道,“也要它能听我们的呀。”让它不撞难道它就能不撞了,依他看这只寓王估计是许久没吃过人肉馋疯了。只在意能不能把他们全吃了,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的横冲直撞。 姜曲没想到寓王虽是体积大,动作却是十分敏捷,虽不能飞了,但奔跑的度也是不能小觑,他和司马鹿鸣开始有些避得吃力了。 纠缠着苏隐的鬼魂见到他断了腿,许是稍稍解了些怨气,从他身上散开。那女鬼看向长生,好似还有话说,长生仔细的看着她的嘴,分辨她在说什么。长生问道,“你是说你们以前有人伤过这只妖怪,它身上有伤口么?” 怜玉大声问道,“这妖怪身上有弱点么,在哪?” 其实怜玉已经是相信长生能看得到阴间的鬼了,因为长生说谎就结巴脸红。但他看不到鬼,只能依靠长生来“沟通”,长生转述怜玉的问题,“那妖怪的伤口在哪?” 她连姜曲和司马鹿鸣的具体位置都不怎么清楚,光从细缝里打直的照进来,就那么一束光照到的范围太窄,还是司马鹿鸣和姜曲为了躲避寓王,快的从光线上经过,她也才能察觉到光与影的一种快的变化跳动。 这种情况下,更别说找到寓王身上的伤口,谈何容易。 女鬼嘴皮子又动了动。 怜玉见长生没有说话,小声问道,“师妹,那个鬼……那位‘姑娘’说什么?” 长生分辨那些“鬼话”,其实看得挺吃力的,得全神贯注,把能看得懂的意思连贯起来,一半是靠猜了。“她好像希望我们之中若是有人能活下来,可以将他们的尸骨安葬,让他们解脱。” 女鬼点头,表示她说对了。 如姜曲所说的,这些人一直想着回乡,却是因为被苏隐欺骗死在异乡,心中生了怨恨,尸骨又因为无法入土为安而无法生。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能“见鬼”的人。那女鬼会帮长生,就是希望能有人帮他们收拾尸骨。 长生也觉得他们挺可怜的,便答应了,“姑娘,若是我能够活下来,我一定会将你们都安葬的。” 姜曲耳尖听到,就怕长生那话不够吸引又补充道,“何止,我们若能大难不死,你们跟我师妹报上籍贯名字,回到昆仑山后,我让在外游历的同门给你们家报个信,让他们为你们立个坟,烧纸钱祭拜,你们看如何?” 怜玉道,“这么远你都听得到。” 姜曲避那寓王避得有些气喘了,“这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四十三个鬼魂化作光点,宛如黑夜之中萤火虫,皆落在了寓王庞大身躯上,在黑暗中大致描出了一个轮廓。而其中那女鬼化作的光点最为明亮,在某个位置上闪动着。 姜曲着急追问道,“长生,她有没有告诉你这东西的弱点在哪?” 长生能看到,却不晓得怎么说,她咬咬牙,想着死就死吧,便冲上前依照那些亮点跳起抱住寓王受伤垂下的翅膀往它身上爬。 那只寓王察觉到了翅膀上的“异物”,停下了追逐司马鹿鸣和姜曲的脚步,开始拼命的甩动翅膀,想把长生甩下来。甩了几次,长生都拽得死死,怎么甩都甩不下来,寓王便想整个身子撞向墙,将长生压扁。 怜玉着急喊道,“姜曲,师妹在那妖怪身上!” 姜曲吃惊,“什么!” 司马鹿鸣使剑割伤了那寓王的脸,长生趁着那妖怪停顿,又继续往上爬。她改去拽寓王身上的毛,直到爬到那女鬼化作的亮点所在的位置。她用手摸了一下,那寓王身上的毛皮唯独那一块是秃的,只是结了巴,一时她也不晓得怎么下手。 姜曲看不到长生的位置,只能大声喊道,“长生,你在哪,应我一声!” “我没事!”长生回应道,想了想,抽出插在腰带上的笛子就朝着那伤疤捅了下去,那只寓王的血一瞬间就从笛子中空的部位喷了出来,喷得她脸上都是。寓王出了嘶吼声。她见奏效了,又用力的去压笛子,却好像是顶到了什么,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她原先以为是那妖怪的骨头。 那只寓王疼得翻倒在地,眼看就要打滚将长生整个压成肉饼。 司马鹿鸣喊道,“师姐!” 长生应了一声,两手将笛子拔了出来,司马鹿鸣掠过抱着她滚到地上。 姜曲跑了过来,“你们两个没事吧?” 长生道,“我没事。”她身子骨本来就结实,摔一下摔不死的。倒是师弟给她当了垫子,“师弟,你没事吧?” 司马鹿鸣道,“我没事,趁着这只寓王受伤,快出去!” 众人想往洞口跑,没想到那只庞然大物却是忍着伤痛吼了一声,又爬了起来堵住洞口。 钱如月骂道,“这是什么怪物,难道就打不死的么!” 悠闲的曲子从细缝里钻了进来,钱如月跑了过去眯着一只眼睛从细缝往外看,见那日吃银子的那个男人扛着锄头哼着小调悠闲的走过。 “喂!” 那男人耳朵动了动,瞟了一眼,瞧见了那条细缝,慢腾腾的走了过来。他突然凑近也往细缝里看,钱如月见到他的瞳孔异于常人,虽早就心里有数他不是人,却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把眼睛移开了。 男人整张脸将细缝的光给堵住了,瞳孔却像是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闪出诡异的光,他似乎能将洞里的情形看的清楚,笑道,“你们还挺命大的,居然都没死。” 钱如月已经不管那男人是妖还是魔,开口就道,“救我们出去!” 男人笑了,笑他们是频临死亡真是被逼到绝路了吧,否则怎么会对他开得了这个口。 他们算是结过怨吧,彼此连姓名都不晓得又是闹得不欢而散,她凭什么以为他会帮他们。男人漫不经心道,“自求多福吧,若最后缺胳膊瘸腿还能勉强留下命出来的,我赠你们两个柿子,不用银子的。” 他说完扛起锄头要走。 “喂!”钱如月一直喊,只是那男人再没回头理她。 姜曲也实在是怕了这只寓王了,都被打趴下了,爬起来又将洞口堵死,估计是想拖延,拖到他们饿肚子了又耗损完了体力,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能吃了他们。他是没辙了,也知道拖延下去只能等死。 姜曲见到钱如月耳上通透的翡翠,灵机一动,喊道,“我师妹耳朵上那对翡翠可是帝都最好的玉石铺子的镇店之宝!” 他纯粹胡诌,哪里知道他娘去哪里买的女人饰,但有一点能确定,这耳环不便宜是真的,毕竟他们家也不可能买便宜收拾送人,还是他同门。 男人闻言,倒退了回来,脸贴上了岩壁,姜曲故意将钱如月的脑袋朝那缝隙拉近了点,要让那男人看到那对翡翠的通透,碧绿得好像是含了一江春水。 钱如月生气的打了姜曲的手臂,“你干什么!别碰我。”一直摆弄着她的头,一会儿将她脸转左,一会儿转右,弄得她头晕。 姜曲又是拿起钱如月的剑鞘,道,“你能帮我们出去的话剑鞘上的宝石也抠出来送你。” 钱如月骂道,“你凭什么代我做主!” 姜曲拉过怜玉的手来捂住钱如月的嘴,他可是在为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在谈判,只能是采取必要手段叫她安静了。 怜玉晓得姜曲是想让钱如月暂时闭嘴,只是他不明白他干嘛不自己捂钱如月的嘴。钱如月气愤狠狠的抓怜玉的手臂,痛的怜玉的脸完全扭曲了。姜曲心想,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要借他的手了吧。 男人吞咽了口水,看得出对这些宝石翡翠起了食欲。只有又不想这样轻而易举的着了姜曲的道,他说,“我何必这么麻烦,我等你们被那老怪物吃了,再进洞里捡那些饰不就好了么。” 司马鹿鸣道,“那只寓王吃我们肯定是一口吞下,到时候肯定连她那些饰一块吞了,就算你剖开肚子取吧,你保证取出来的还是这样完整?” 男人笑道,“你们就这么肯定我能帮你们?” 姜曲分析道,“这里的妖怪大白日的都躲着不敢出去,只有你敢,你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反正你帮了我们也没损失,你就当看在这些珠宝的份上。” 他拿起剑鞘晃了晃,那阳光打在宝石上,闪闪亮,闪得那男人的视线一直停在上头像被胶住了一样,怎么都移不开。 男人笑了,“算你们有些眼力,罢了,当一场缘分吧。让开。”他摆了摆手,让围在缝隙旁的他们散开,长生本来以为他要用什么神通,赶紧退到一边。结果他只是靠在岩石上,让他的声音能畅通无阻传达进去,“老妖怪,你想吃这几个人可以,但改日吧,今天先放了他们。” 第十四章 本体 苏隐说那只寓王刻意留他的性命就是为了叫他引人进来,他们猜想这只妖怪应该也是通晓人话的。八≯一小说网 ≥ ≤ 只是一直没听它开口,结果它听到那男人那懒散的话后,回应道,“凭什么,从他们进了林子开始我就想着吃他们的肉了,眼看就要成了,你就跳出来跟我抢么。” 男人道,“我又不吃人肉,哪能叫抢,我只是叫你改日再吃他们。” 那只寓王怎么愿意,设了天罗地网,今日放了他们,还会再傻傻进来么。“我今日就要吃,不要以为你看守我们,我们就都怕你。” “那就是谈不拢了。”男人笑着,不再废话,抡起拳头一拳捶在岩上那条细缝,长生瞠目结舌,看到那细缝四周开始出现了细小的纹路,然后那些纹路开始蔓延,汇集,再然后……就因为那么一拳,坚硬的岩壁裂开了一大块。 不再是微弱的光亮,而是刺眼夺目的阳光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驱赶了大片的黑暗,将角落里的尸骨都照得清楚。 那只寓王恐惧的躲到了岩石后边,就怕被光照到。 男人斜眼看向愣住的长生,说道,“还不出来,想死在里面,就算想死在里面,也先把翡翠给我。” 钱如月赶紧出去,寓王眼见那男人干脆直接打通了一个出口让姜曲他们出去,他哪里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庞大的身子开始用力撞,想把顶上的石笋撞下来把他们砸死也好。 男人见状抽出鞭子进了洞里。 他甩动鞭子去抽那寓王庞大的身子,那把他们五个人逼到绝处的寓王突然像是失了所有的本领,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忍着鞭子,被抽打着哀嚎之声不绝。 长生看向被压在石笋下的苏隐,跑过去把压在他身上的石笋搬开了,把苏隐扶了出去,又打算折回洞里。 怜玉拉住她道,“里头危险,别再进去了。” 长生道,“可我答应了那姑娘帮他们收拾尸骨的,义父说过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尽力去做到。” 长生这么一提醒,姜曲才记起来他差点把这事忘了,他可不想欠债,要是那几个鬼魂怪他们言而无信,每晚都到梦里去骚扰他,他可就不用睡安稳觉了。姜曲折回了洞里,司马鹿鸣和怜玉也一块进去了。 “表哥!”钱如月不想再进洞里了,反正她什么也没答应,是顾长生自己答应下来的,何况那些鬼根本没帮上忙,最后不也是靠她的饰珠宝才逃出来的么。 人多收拾起来度也快些。抱起那些手骨脚骨,反正见到骨头就捡,送出洞外。这么来回了七八次,才把骨头捡完了。 那男人满头大汗的走出了山洞,长生再次偷偷往里头瞧,已经不见那寓王的影子了,她心想应该不会毁尸灭迹毁得这般迅吧? 男人朝钱如月伸手,“翡翠。” 钱如月不甘愿的把耳环摘下,即便她千百个不想给,但刚才见他一拳头就把岩石打穿又不敢骗他。钱如月晓得那男人肯定是把她耳环吃掉的,但亲眼见他把耳环塞嘴巴里咀嚼还是感觉到颇为心疼。 这耳环她才戴了几日。 姜曲问出了长生心里的疑惑,“那只寓王呢?不会死了吧。” 男人说道,“想得美,那老东西这么多子孙,我怎么可能就为你们几个区区凡人去自找麻烦。” 怜玉道,“多谢了,不知如何称呼?” 男人不想回答,“知道我名字又如何,逃过今天,明天后天,反正终归活不久的。之前那几个就是傻乎乎的被骗进去吃掉的,你们几天无事不是因为你们比较聪明,是因为今天遇见了我。”他扫了一眼他们五个,浑身脏兮兮,尤其长生被那寓王的血染成了一个血人了,狼狈至极,“估计你们身上也再没什么金银珠宝了吧,下次再遇见我绝对是见死不救的。” 钱如月辩道,“要不是那个人骗我们进去说是出口在里头,我们怎么会进去。”不是他们笨,是那个苏隐狡猾。她心里想着就想过去踢苏隐。 怜玉将她拉住。 钱如月道,“你让我不杀他,我就不杀他了,踹他几脚都不得么。” 怜玉道,“把他救出来总算没违反本门侠义。他已经断了腿了,算是自食恶果。” 看清了这个男人本来面目,也就不会再上当了,经过这一次,估计苏隐也该得到教训了,他们救他算是仁至义尽,不再有瓜葛就是了。 男人轻蔑讥笑,说他们笨他们还不服气了,他把嚼烂的翡翠咽了下去。“如果这里这么容易出去,它们就不会困在这里了,早就到外头吃人了。出口压根就不在里头。” 他又朝钱如月招了招手,别以为他记性差,她剑鞘上的宝石也在交易之中。钱如月舍不得,抱着剑抚着上头的宝石抚了好一会儿,才把剑鞘扔了过去。 钱如月嘟囔了一句,“难道你就知道。” 那些宝石是镶嵌在剑鞘上的,很牢固,可那男人轻而易举的就把宝石抠下来了,他笑道,“我当然知道。” 男人抛了抛手里的宝石,把玩了一会儿,收好鞭子,重新扛起他的锄头要走。姜曲赶紧跑到他跟前把他拦下,“恩公,你看你既然晓得出口,留下我们几个在这里也毫无用处,不如告诉我们怎么出去。” 钱如月斜眼,“你还真信他啊?他要知道他自己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司马鹿鸣道,“我信。” 他们五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那只寓王,可那只寓王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他要对付他们五个易如反掌,如果想吃他们也是易如反掌。只是那男人似乎对人肉没兴趣罢了。 何况他们现在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这个男人骗的,值钱的东西都没了,他根本就没有骗他们的必要。 “进来的都出不去。”男人看向地上断了腿的苏隐,“这个男人是,你们也都不例外。”那口气就是叫他们在这里听话的等死就得了,男人笑了,继续哼起他那怪腔怪调的曲子。 只是走了几步,听到司马鹿鸣道,“在我家中,像这样的珍宝玉石堆积无数。” 男人竖起耳朵,又倒退了回来,转过身是一脸的兴致勃勃,他看向司马鹿鸣,“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人一次机会猜我本体是什么,如果猜中了,我就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们出口在哪。” 这世上的妖魔鬼怪虽不至于说种类多得如天上星斗,但也没有少到能屈指可数的地步,一人一次机会猜,能猜得中才怪。钱如月道,“你这不是耍我们么。” 男人点头,居然还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了,“我就是耍你们,那你们猜还是不猜。” 姜曲道,“猜,为何不猜。”总是机会嘛,虽然这机会渺小得可怜,他想了想从前翻过的古籍,这男人人模人样的,从外表上是看不出什么了,唯一知道的一个特征就是爱吃银子,说到喜欢吃银子的……他猜道,“貔貅?” 男人斩钉截铁,“不对。难道喜欢吃银子就只能是貔貅么,你们凡人的口味还千奇百怪各不一样呢。难道有人喜欢吃桃子,就能说他不是人是猴子?” 这什么比喻,钱如月道,“不公平,就算我们猜对了,你要是说不对,我们也不知道。”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公平的事,规则是我来定的,你们要是信不过也可以不猜的。”男人指了指姜曲,“你的机会用了,站一边去。” 怜玉抓了抓头,心想糟了,姜曲是他们之中最博学的,没想到第一个损失的就是他。姜曲站在那男人的背后,手脚比划了一下,怜玉晓得他是在给他提示,无奈看不懂他的意思。 男人回头,姜曲拨弄了一下头故作无事。男人似乎十分喜欢看他们头疼愁眉苦脸的模样,笑道,“不必如此,我只说你们每人一次机会,没说不许你们之间讨论。” 司马鹿鸣沉思了一会儿,猜道,“九尾狐。” 男人道,“狐狸善于幻化人形,不过就算变成了人,不管男女也脱不了本性,面由心生带着天生的狐媚样。你是因为我化了人,才猜我是九尾狐吧,却也是见识短浅,我有哪一分狐媚?比起来他长得更像吧。” 他们晓得那男人所指姜曲,怜玉看向姜曲,见他眼角上挑,天生的一对勾人的狐狸眼,现自己还真找不出反驳的话。姜曲确实比这男人长得狐媚。 姜曲和司马鹿鸣都猜错,这下怜玉乱了,他本来就清楚自己不擅长动脑,不似这两个师弟能举一反三,“白虎?” 男人道,“不对。”前面两个猜的时候还有些根据,这一个,完全是乱猜的。他也懒得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自己自觉,猜错就站一边。他问钱如月,“你猜不猜,要是不愿意,放弃也行。” 钱如月本来想说她才不愿意被耍弄呢,明显就是故意要看他们焦头烂额的想对策的丑态。姜曲眼珠子转了转,聪明道,“你让我们猜,并非一定要今天所有人都猜完吧。” “你们要想明天再猜也可以。”反正也猜不中,男人看向长生,“你也是么?” 长生突然鼻子痒,一连打了四个喷嚏。男人看着她显得笨拙的表情举止,戏耍个笨的,可没有像戏耍姜曲和司马鹿鸣这等聪明的有意思。长生没答,他也就自觉当她是把机会留明天了。 “想好了明天就去柿子树那……” 长生好不容易止住了喷嚏,盯着他的重瞳说道,“重明鸟,对么?” 第十五章 苦力 男人噤声。 怜玉想起道,“重名鸟我有听过。” 过年时有个师弟想家,按照家乡的风俗用木头刻了一只重名鸟放在窗牍上。也跟他说起过他家乡那一带流传的重明鸟的故事,故事里它是支国进贡给尧帝的一只神鸟,就因为眼睛里有两颗眼珠子,所以又叫重睛鸟,能驱赶虎豹,魑魅。 也因为它能驱邪,状似鸡,声如凤凰。那师弟的家乡过年的时候就是按鸡的样子来剪重明鸟的窗纸来贴的,或是刻它的木雕来辟邪。 姜曲道,“我记得书里写重名鸟是吃琼膏的,当年尧帝就是因为听说要用琼玉养他未免奢侈,才选择将它放养。” 再想想这男人的吃食,最为喜欢的上等的宝石玉石,若真是一日三顿这样的养着,确实是笔很大的开销负担,皇帝都未必能养得起。 若真是重明鸟所化,这一点倒也颇为符合。 姜曲和司马鹿鸣等着那男人开口说是猜对还是猜错,但见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打量长生,观察他反应,心里觉得该是猜对了。 男人开口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长生扭头看向那堆白骨,“可我还没有把他们安葬。” 男人扔了锄头给他们,“那就快点,别拖拖拉拉。” 他们挖了坑将那些白骨都埋了,司马鹿鸣捡了根木头来劈成两半,立了个简易的坟,姜曲又花了些时间为他们念了道经来度他们,那些鬼魂躲在山洞中的暗处跟长生鞠躬道谢后就消失了。 长生晓得他们是消了怨气入轮回了。 男人等他们已是等得不耐烦,问,“好了没有?” 怜玉看了看还在昏迷中苏隐,又见太阳就要落山,捡了树枝来点了火,“算了仁至义尽了,走吧。” 男人提醒道,“我洞府从来不用火,你们要是不习惯就自己动手捡柴火。” 他们闻言,边跟着那男人身后边捡干燥的树枝。先是折回苏隐的小屋拿回了包袱,才跟着那男人回到他住的山洞。 怜玉生火,火光窜了起来。 姜曲对男人道,“你既是不想告诉我们名字,也总要让我们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男人想了想,像是临时随意起的名字来应付他们,“那就叫我重明好了。” 一只叫重明的重明鸟,名字有够省事。 卦燎玩够了找来了,重明瞥了一眼洞口,见一条龙龙爪里爪着一只穿衣服的猴子游了进来,它龙爪一松,那只猴子跳到了地上,灵巧的蹿到司马鹿鸣身上递给他一个果子。 司马鹿鸣沉默的接过果子,那只猴子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卦燎闻见长生身上的血味,“媳妇和臭道士一样臭臭的。” 长生抬起手臂来闻了闻,其实期初她也闻到自己身上的腥臭味的,后来不晓得是不是闻久了,习惯了就闻不出来了。她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因为染了寓王的血,丝黏在一起都结成条状了。 “这里有没有水?我想洗一洗头。” 钱如月道,“我也要。” 重明指了指,“那小洞里有水。” 钱如月背起包袱朝那小洞走过去,走了几步回头特意朝怜玉和姜曲警告,“不许过来偷看。” 姜曲回道,“你警告我师兄也就算了,我还至于偷看你么。” 怜玉道,“你什么意思。”说他人品有问题么,他像是饿中色鬼么,怜玉勒住姜曲的脖子,使劲的勒,任姜曲如何求饶都不放。 长生洗了头,将身上的血都擦干净了,换了干净的衣裳走出去,见姜曲怜玉司马鹿鸣三个盯着岩壁目不转睛。 卦燎讨抱,长生抱起卦燎,见到他指着重明问,“媳妇,为什么那个讨厌鬼也在?” 长生解释道,“重明刚刚救了我们,是恩人。” “你们凡人都这么容易称呼别人恩人么?”重明轻蔑笑着小声喃道,“然后转过身来再恩将仇报。” 长生怔了一下,感觉他话语里好像突然生出淡淡的恨意。此时一旁的怜玉大声道,“你们说这上头刻的像不像我们在帝都现的那块石碑上面的字?” 长生顺着怜玉的视线看向石壁上刻的东西。 卦燎挖着鼻子评论道,“上面的画扭来扭去的,真难看。比臭道士画的那些扭来扭去的符还要难看。”好像一条条弯曲蠕动的蚯蚓,在墙壁上爬来爬去的。 姜曲素来对这些颇为研究,眼睛里射出异彩,“那不是画是字。”只是古老得他们一个都不认识而已,他问重明,“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重明淡淡瞟了一下,说道,“那是黄帝大败了蚩尤后,蚩尤麾下那些被关进来的手下的名字,被当做是一种功勋,或许说是一种永世不得自由的诅咒被刻在上头的。” “你是说蚩尤那些战败的手下都曾被关在这里?” 黄帝和蚩尤那场大战,古籍提过却也只是几笔轻描淡写,笔墨之间描述得再毁天灭地的激烈,毕竟也只是文字的表述,比不上亲眼所见惊心动魄。 只是姜曲也明白,光阴无法倒置,他是晚生了好几万年,此生此世是不可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了。但得知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曾关过那些远古大神,倒也是叫人兴奋。 重明见姜曲甚感兴趣,故意泼他冷水道,“当初那场大战,双方都是拼死一搏。斗到最后一刻,黄帝虽胜,也跟两败俱伤差不多,被关进来的那些多是灵力已耗损殆尽的,没几日就死了早就连尸骨都找不到了。现在林子里关的,都是后面被扔进来的。已是跟黄帝蚩尤那场大战完全没关系的了。” 姜曲略显失望,他还以为有这个机缘能见一见上古的神明是否是长着三头六臂。 怜玉总结道,“也就是说这地方跟囚牢差不多?” 重明道,“不是差不多,是根本就是。这里是当初神农氏用神力所创,专关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神农氏死后,就到黄帝使用了,被关进来的几乎都是被诅咒不但怕光也怕见火。” 长生问,“那你呢?你也是被关进来的么?” 重明沉默了,他盯着柴火,并不像惧火的样子,大太阳底下也能随意的走动。重明双瞳里闪烁着跳跃的火光,“算吧,林里那些家伙都由我看守,跟你们一样只许它们进不许它们出。只是渐渐的倒没再有其他的妖兽被扔进来了,倒是隔几年会有凡人迷路闯进来。或许,这里也被遗忘了吧,如今你们凡间帝王是谁?” 姜曲说了当今天子的名讳,重明不知,只问是禹帝哪一代子孙。 姜曲道,“当今天子并非禹帝的后裔。禹帝那时至今时都已不晓得经历过多少次的改朝换代了。”算一算这重明比他家祖宗还老。 重明喃道,“原来他也死了么,也是,连开天辟地的盘古,神农氏伏羲女娲这些大神都难逃劫数,他怎么能逃得过。始终是比我早死。” 姜曲笑道,“你被关在这里未曾出去过,也不晓得外头的变化早就是沧海桑田,天翻地覆。你不是夸长生带来的银子成色好么,如今怎么都比尧帝那时候强,外头那些饰铺子开得满大街都是。” 重明斜眼睨这姜曲,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他知道,“你无非就是想骗我告诉你们出去的办法,你以为我让你们跟来是做什么?” 钱如月擦着头从那小洞里走了出来,她比长生洗得仔细,反复闻过好几次,确定自己身上真没那寓王山洞里那些臭味以后才出来的,早知道的话,出门应该带上皂角的。 钱如月插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们怎么出去么?” 重明嗤笑,笑他们天真,“我只说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们。”他朝怜玉的方向抛了一样东西,怜玉伸手接住,现是把短小的匕。重明道,“这是插在那只老东西身体里的,估计是之前死的那几个凡人的东西,我留着无用,拿着吧。” 那匕上面还带着血,黏糊糊的,怜玉随意的往衣服上擦了擦,见到鞘上刻了一个薛字。长生记得自己用笛子插进那寓王旧伤时是顶到了东西的,不知道是不是这匕。 连长生这么笨的都听得出重明话里的弦外之音了,她问道,“你让我们跟来是要做什么?” 重明看着他们五个人笑道,“做苦力。” …… 钱如月抓着手里的锄头在松土,头上顶着太阳,才活动了一下就已经是出了一身汗了,她扔了锄头起脾气不愿再干了。 重明坐在柿子树上,一条腿垂着悠闲的晃啊晃的,右手抓着一个柿子慢慢吃,左手握住鞭子,鞭子往树干上一抽,说道,“我有说让你们停下来么。” 钱如月抬头抱怨道,“你怎么不自己种。” 重明好笑道,“我有人能使唤,干嘛要自己动手。” 怜玉劝道,“算了师妹,反正也就是挖几个坑放种子。”自我安慰一下,至少这活比被那些吃人的妖兽追着跑要好。重明算是这里的牢头,有他庇护,他们安全也多了保障,至少夜里是能睡个好觉了,他现在精神得很。 第十六章 包子 钱如月道,“你当然这样说,我还没干过这样的苦活。网 ” 再看司马鹿鸣和姜曲,农活也是第一回尝试,术有专攻,道法修习得再好,也不能改变出身富贵五谷不分的事实。松个土跟挖坑埋人差不多,就差没有掘地三尺。 怜玉对姜曲道,“叫你松土又不是叫你栽树,你挖这么深做什么。” 姜曲把锄头立起来,身子挨在长柄上,“我这不是没做过么,在学了。”他心里实在纳闷重明那怎么会有这么多把锄头,让他们人手一把。 最好就是卦燎了,不用干活,唯一的任务就是摘下一堆的柿子,一口塞下一个,只要种子不要吞进肚子里,记得吐出来就好,他就是负责收集种子的。 钱如月喊道,“我要休息了。”她说完走到柿子树的树荫下,觉得有些饿,虽不喜欢吃柿子,但也放眼望去也只有柿子能吃。她伸手想拿一个。 卦燎环起手来抱住那堆柿子,霸占道,“这都是卦燎的。” 长生停下农活说道,“卦燎你吃了很多了,要分给大家一起吃。” 卦燎舍不得的从那堆柿子里面挑了一个最小的给了钱如月,“这个给疯婆子的,剩下的都是卦燎和媳妇的。” 长生放下锄头走了过去,扯起袖子给卦燎擦了嘴巴,然后拿了两个柿子递给钱如月,钱如月不领情,自己拿了两个去分给司马鹿鸣。长生也拿了两个递给怜玉和姜曲。 这一次重明倒没像是上一次那么大反应,口口声声每个柿子都跟他们算银子,司马鹿鸣看得出他并不怎么喜欢吃柿子,至少重明在吃柿子时可没有吃翡翠时看着高兴。 “为什么要我们种柿子树?”司马鹿鸣问。 重明不语。 姜曲也好奇,“你让我们给你干活,报酬什么的,我们也不跟你斤斤计较,但要想我们给你干得卖力,至少让我们知道原因。” 重明拿起鞭子又往树干抽了一下,恐吓道,“报酬,你们还打算跟我要报酬?就算我不说你们也只能给我卖力的干。我要明年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柿子树。” 钱如月小声对司马鹿鸣嘀咕道,“他是不是吃银子吃多了塞着脑子了。”明年要这里都种满柿子树,就他们区区五个人?真是痴人说梦不切实际。 司马鹿鸣道,“不可能的。” 重明挑眉,瞪向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他只是说了事实,“你让我再说多少遍,不可能的事也不会变得可能。” 姜曲嬉笑着打圆场,岔开话题道,“我都不晓得重明鸟还有种柿子树的癖好,你什么时候开始种树的?” “我进来就开始种了,这是唯一活的。”重明望着天上的云飘过,语气平淡。 长生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重明进来的日子应该也不短了吧,禹帝之后的朝代更迭他完全不知,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禹帝还在时被关进来的,即便只有他一个人在劳作,也不至于这么久过去了只种活了一棵。 要不就是这里的水土不适合耕作,可她看这棵唯一活下来的柿子树,枝头上结的果又大又甜,不似土壤贫瘠。 要不就是重明委实是不适合干农活。 钱如月道,“你自己都种不活,还让我们种。” “要不你们就留下来陪我,陪到你们死为止。要不就安分的给我种树,如果听话,或许我还能告诉你们怎么出去。” 钱如月不信,心想又来这一套,叫他们猜他本体猜对了他不也什么没说么。 重明从树上跳下来,往山洞的方向走,只扔下一句,“太阳下山之前把这里的土都松好,明天要开始播种。”钱如月觉得他定是回山洞偷懒的,就是恃强凛弱逼迫他们留下来干这苦差。 怜玉纳闷,是他在昆仑山安逸太久,太久没接触过农事记错呢,还是重明弄错,他问道,“柿子不是三四月种的么?” 姜曲耸耸肩,表示对这些一窍不通,他也就知道柿子是秋天结果而已,“你说出去和种柿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姜曲大胆假设。 “我看你也是偷吃了银子堵住脑袋了吧。”钱如月道。 长生听着他们讨论,默默吃完一个柿子,继续去松土了。 他们干完了活回到山洞时重明不在,姜曲和怜玉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水喝,喝完了对着洞口,都呈大字型直接躺到地上了。钱如月抱怨道,“你们就不能躺好些么,这样我怎么坐。”她也想对着洞口坐,有风吹进来凉快,松了一个下午的土,热死了。 姜曲翻了个身侧着躺,把领子盘口松开了一颗,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拨了拨汗湿贴在他光滑额前的头,连做着和街边**一般吊儿郎当的举止都浑身带着俊俏的风姿。 怜玉往姜曲大腿踢了一下,姜曲扭头看向怜玉,“干什么。” 怜玉道,“两个师妹都在,你也敢衣衫不整。” 他也就是打开了一颗扣子,又不是只穿了一件衣裳,里面还有中衣,能看到什么,又没袒胸露背**上身。姜曲也懒得跟怜玉争辩,只道,“得,我扣起来得了吧。” 怜玉唠叨着姜曲,但其实自己也受不了热,手一直扇着风,这个洞里怕也就是司马鹿鸣一个,明明热到一身汗了还能面若冰霜,一进来就盘起腿打坐。怜玉叹气道,“我突然想吃包子,众妙师伯门下有个小师妹送过几个包子来……” 姜曲打断他的回忆,问道,“什么时候?” 怜玉回道,“那次你去上茅房了,包子本来是送给你的,我和几个师弟趁你不在帮你把包子吃了。” 事后又把篮子和碟子藏好,完全当没这回事。那位小师妹第二日来收碟子时见包子一个不剩还以为姜曲喜欢吃,后面接连着好几天,天天都在辰时送包子来,吃到他们见了包子都怕。 姜曲听到怜玉原来还背着他干过这等事,说道,“难怪有段日子总是在早上你们找各种理由支开我。还有个师妹来找我问我喜欢吃什么馅。” 怜玉道,“后来我们也实在是吃怕了,那师妹一来,我们就装不在。可能她以为你故意躲她,倒没再来了。” “我从不伤姑娘的心,你这样不是陷我于不义么。回去你得给我去解释……”姜曲停顿了一下,泄了气,“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卦燎完全没有他们的烦恼,蹦蹦跳跳的笑道,“没有人做的包子比媳妇做的好吃,媳妇做的包子是最好吃了,媳妇,你什么时候再给卦燎做?” 钱如月呵呵干笑了两声,“包子?你别想了。” 姜曲道,“这里没面粉,要做包子得要面粉。卦燎,你包里不是很多宝贝么?有没有什么能跟外头联系的?你想吃包子总要出去了长生才能给你做,肉包子菜包子,芝麻馅红豆馅,各种各样的,你也想快点出去,是不是。” 卦燎本来还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好,但听了姜曲的话,简直是晴天霹雳,突然意识到如果待在这里,长生再也不能给他做好吃的了。 他急了,倒了他布袋里的玩具看有哪一件能用的。 一块石头从包里掉了出来,长生捡了起来,看到石头上有一道波浪形的花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好漂亮。” 卦燎找了半天,现玩具里没一件能派上用场的,失落道,“那是我和小猴子去玩的时候捡的,媳妇,我是不是以后没有包子吃了?” 长生安慰道,“不会的,一定能出去的,等出去了卦燎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一道黑影划过,重物落到地上。定睛一看,居然是只蛊雕,立马惊得众人弹起拿过武器进入防备状态。结果那只蛊雕獠牙外翻在嘴外,动也不动。司马鹿鸣小心翼翼用剑鞘推了一下,现是是死了的。 重明走了进来,“又救了你们一次,饿了就吃吧。” 吃蛊雕的肉么,怜玉心想他还真是下不了口,他笑容有些僵硬,“谢你好意了,我们还不饿。” 重明道,“自从比你们早进来的那几个被那老妖怪吃了以后,它们已经好久没闻到人肉的味道了,也难怪你们进来了,它们便鼓噪了起来。” 就像为了应和他的话那般,林子里又响起黄昏日落后必有的混杂着各种妖兽高低尖细不同的吼声,长生打了个寒颤。 重明见他们都不出声,说道,“不必怕,这里安全得很。只要你们安分不要偷跑就得,否则没了我保护。比那老妖怪妖力强大的,林子里多得很。当然你们也能学那个断了腿的,每晚生火来驱赶,只是以后就要像他那样过得战战兢兢了。” 长生却是心想,在重明这不也一样战战兢兢。 卦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嚷道,“我才不怕呢,谁来我就烧谁。” 重明道,“好大的口气,要不要我把你扔出去跟他们斗斗法。”长生怕他说真的,赶紧把卦燎抱住。重明见她就像只护着雏鸟的母鸟,就怕他伤那孩子分毫,轻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过去的上神与生俱来就有毁天灭地的本事,现在的神却是沦落到要靠凡人保护么。” 第十八章 商量 长生道,“不是的,一直都是卦燎保护我的。八一中≧文 ≦” 重明见司马鹿鸣他们握兵器握得死紧,手上的筋都露出来了,是真打算有什么万一,要跟他动手么,明知道打不过他。“放心,我还要你们帮我种柿子,不会真让你们死的。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把这只蛊雕弄来,还不是怕你们没肉吃没力气给我干活。” 姜曲见重明似乎真没有伤他们的想法,偷偷又收回了扇子,微笑想驱一驱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书里说盘古开天辟地,女娲也曾炼石补天,其实我一直好奇,这天以前真的是不周山撑起来的么。” 重明道,“或许是吧,反正我来这里时,不周山就已经没了。” 姜曲坐了下来,像是聊天一样,又问道,“故事里都说你是支国献给尧帝的,支国在哪?” 重明淡淡然道,“舜帝在的时候就已经没了,说了也没意思。禹帝那场大水估计连遗迹都淹了,就算本来还剩下什么,用你说过的话说,那也是沧海桑田,现在也什么都不剩了。” 怜玉本想着配合姜曲,便道,“原来大禹治水是真的。” 重明道,“当然是真的,那水本来是有颗定水的玉珠镇着的,是玉珠没了,才泛滥成灾了。” 这些书中可都没说,姜曲问,“怎么会没了?” 重明顿了一下,“……因为被我吃了。” 大伙噤声了,这可是出人意料的展,重要的是他们可都不认为重明是在说笑。长生记得严无名和她说过,舜开始是授命大禹的父亲鲧去治水的,鲧因治水不力而被杀了,舜才又让大禹去治水,大禹治水整整治了十三年,不晓得淹了多少良田。 长生开口问,“你是不是不知道那玉珠是干什么的,所以不小心吃了?” 卦燎无邪,还没能体会这故事背后的严重,只呵呵笑道,“一定是他贪吃。” 重明道,“支国将我进献给尧帝,尧帝说是将我放养,实则是让我为他驱赶猛兽魍魉。到了舜帝那时,我已经腻烦了那种日子了,我想走,舜帝却不许,只因为我走了那些魑魅魍魉又要肆虐横行。他要将我困住,我又怎么甘愿,就把珠子吃了。” 他那时太过愤怒,已再无理智了,只一心想着要做出让舜帝后悔的事,被愤怒驱使也就那样干了。舜帝想留他保一方安宁,到头来毁了一方安宁的也是他。 司马鹿鸣猜道,“所以你就被关进来了。” “禹帝罚我在这里看守,也对我下了咒,给了我漫长的寿命,我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掉。只是没了自由,就跟当初被黄帝大败蚩尤的那些手下一样。” “那你还赚了呢。” 钱如月说得小声,还以为重明听不到的,却没想到重明回了她一句,“凡人无知才会觉得长生不死是好,既然你觉得是好事,我倒能成全你。你们凡人虽是能活过七十已属稀少,但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延长寿命,只是你有生之年都要留下,你可愿?” 钱如月再不敢说话,只是心想,愿意才怪,这鬼地方逗留一日都嫌漫长。 姜曲问道,“那诅咒没法子解开么?毕竟舜帝禹帝都已经死了。”他隐隐觉得就重明那小肚鸡肠,他若出不去,也不会好人做好事送他们出去。 重明道,“可以,只要这漫山遍野都种满柿子树,我就能出去。” 怜玉道,“这破咒的办法怎么这么奇怪。”他本来还以为是重明这上古的神鸟癖好也怪,对柿子有着不一般的执着,原来是禹帝喜欢柿子么,喜欢到把它当做解咒的关键。 司马鹿鸣问,“没有其他方法了么?” 重明垂下眸子,“有,让下咒者解咒。” 姜曲头疼了,那就糟了,“禹帝都死了那么久了,也就是说除非他死而复生,否则没有办法。” “凭大禹一个还不够本事下咒禁锢我这么久,还有一个……不过估计也死了,早就魂飞魄散了吧。”重明似不想再说,整张脸阴沉了下来,姜曲察言观色,聪明的没继续这个话题。 第二天重明没再监视他们,彼此都心里有数,他们出不了林子根本逃不出重明的手掌心,重明安排好了活儿,让他们在今日内播好种,就出了山洞不晓得去哪了。 怜玉唉声叹气,钱如月本来就心烦,听到那叹气声更烦,“你就不能不出声么。”一条蚯蚓从土里钻了出来,蠕动着身子好像要往钱如月绣鞋爬,钱如月见了缩了脚,扔下了锄头,该是吓得不轻,没去喊司马鹿鸣,而是拽着身边最近的怜玉的胳膊喊道,“你把那弄走。” 怜玉此时才觉得她有些姑娘的样子,“如月师妹原来怕蚯蚓么。” 钱如月道,“恶心死了。” 卦燎见她害怕,故意抓起那条蚯蚓去吓唬钱如月。钱如月惊慌失措的拉住怜玉挡在她和卦燎中间,差点都要把怜玉的袖子扯破,她就怕卦燎把那蚯蚓扔过来。钱如月骂道,“你离我远点,顾长生,你叫他走远点!” 卦燎笑个不停,想着怎么把蚯蚓扔进钱如月衣服里,到时她一定怕得跳脚,活像只蛤蟆。 长生走过去拿走了蚯蚓把它放回土里,倒不是怕钱如月的恐吓,只是觉得那条蚯蚓被卦燎甩来甩去的挺可怜的。 姜曲道,“长生,你不怕么?”虽他也不晓得这有什么可怕,但一般姑娘见了大都花容失色。 长生道,“我以前帮邻居家的田叔耕地时常见的。蚯蚓可比老鼠蜈蚣好多了,老鼠会偷灯油还会啃蜡烛,蜈蚣会咬人,被咬的地方又肿又疼,蚯蚓既不偷灯油也不咬人,没什么好怕的。” 她尽拿蛇虫鼠蚁对比,钱如月都不禁道,“你住的什么地方。”就像是常年与那些为伍,又脏又乱,那是人住的么。 姜曲教道,“等回到玉虚派,你再见那些蚯蚓啊蚂蚁蜜蜂的,大可装害怕,你只要喊一声,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给你打,这可是美人才有的待遇。” “可我确实不害怕呀,何况我也长得不好看。”她蹲下来,把种子种到土里,鼻子有些痒,她就用手揉,也不在乎手上都是泥。 姜曲怜香惜玉心疼她的脸,白里透红却脏了一块,就跟在一幅佳作上撒了墨汁一样。 姜曲道,“长生,你真的很漂亮,难道弗恃师父和鹿鸣都没跟你说么。你不信我,你就问鹿鸣,鹿鸣,你说长生长得好不好看。” 司马鹿鸣看着长生没说话,倒是钱如月道,“好看什么,小眼睛塌鼻子皮肤又干人又瘦,长得丑死了。” 怜玉算是见识了姑娘家的嫉妒,强烈到了一定程度果真是会睁眼说瞎话。长生也倒也没在乎,继续低头种种子。 卦燎生气的抱起手来,才要维护长生,告诉大家他的媳妇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疯婆子才丑。结果就见到苏隐的猴子了。 猴子跳到了司马鹿鸣的身上,把一块布递给他。 姜曲见着那布料眼熟,想了一会儿,记起该是苏隐身上那件衣服的料子。他道,“我还说怎么不见这只猴子了,估计是回到主人身边了,苏隐写的吧,说什么?” 司马鹿鸣简洁的慨括了,“有事想和我们商量。” 怜玉把脑袋凑过去瞧,看到上头红色的字,“这不会用血写的吧。” 钱如月道,“也不晓得又耍什么花样了,就是个疯子,断了一条腿了还不知教训。表哥,别理他。” 司马鹿鸣把布料递回给猴子,说道,“你回去交还给他吧,我们无话可谈。” 怜玉道,“苏隐看到布条退还回去,也就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了。这样品行不端正的人,少接触为好。” 猴子搔挠耳,拿回布条走了,连卦燎喊它它也不理,卦燎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你不陪我玩,我自个玩,再也不理你了。”卦燎坐到地上,从布包里摸出好几块五颜六色的石头,把石头垒起来。这些石头有他捡的,也有小猴子捡了存放在他这的,不过他再也不和小猴子玩了,所以已经决定不把石头还给它了。 姜曲拿走了那高高垒起的石头最顶的一块,盯着石头上的花纹,对着太阳翻看,“这还挺特别的。” 钱如月瞥了一眼,“就是块石头。”也就是长得比普通石头好看一点,外表圆滑,不似其他石头凹凸不平。 姜曲道,“你没听重明说么,这里以前关过蚩尤的手下,或许会遗留下什么宝贝在某个角落。”虽说出不去这点让人讨厌,但或许也算是入了宝山。 钱如月嗤笑,不以为然,“那你是说这些石头是宝贝了,怎么用?可以拿来吃还是可以拿来花。” 姜曲没理她那些带刺的话,扯起嘴角带笑道,“卦燎,你不是跟那只猴子满山跑么,除了石头还有没有见过其他特别的东西?” 卦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有。”他把姜曲手里的石头抢了回来,那些石头转眼已经垒得比卦燎个子高了,他踮起脚,把手里那块放到了最顶上,继续搭。 姜曲商量道,“你不是送了长生一块么,你有这么多,也送我一块吧。” 第十九章 掌印 卦燎拒绝,“不给,这些都是卦燎的,你要自己去山洞拿。 ” 姜曲击掌道,“这主意不错,要不龙太子你带我去开开眼界。” 怜玉皱眉,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是吧,“你就不怕进山洞又遇见什么应付不了的妖怪。” 这怎么一样,“放心,上一次是被苏隐骗,这一次是卦燎去过的,保证安全。到处转一转,或许还真给我遇上一两件宝贝也说不准。出不去是事实,却也不能因此消沉,当让我转换心情吧。” 怜玉道,“可重明叫我们播种。” 姜曲道,“我记得啊,不过已经干完了。”他自己都有些讶异,朝长生那指了指。怜玉傻了眼,就见长生抹了汗水站了起来,那被挖开打算种种子的地方都重新被土壤填上了。 他们说话也就一会儿吧。又再一次见识到了长生干活的度,真不是一般的利落…… 卦燎蹦蹦跳跳一进山洞又开始挑石头,这一次进的这个洞不深,一眼就能望尽。地上铺满了各种颜色花纹的石子,钱如月瞥了一眼,兴致缺缺,再漂亮也不是宝石,她一点弯腰捡的**都没有,捡了也嫌重。 姜曲进洞里逛了一圈,除了满地的石头,什么也没有,略显失望。在地上随意也捡了一块,当做到此一游的纪念,一抬头见一个手掌印,深深的印在石壁里。 只一眼,姜曲就笑道,“这手印的主人一定是个女的,不晓得谁印上去的。” 怜玉走过来也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胡扯,“就一个手印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姜曲将怜玉的手摁在那手印的旁边对比,“你自己看看,男人的手比较大,姑娘家的就不同了。长生!”他将长生唤了过来,拉过长生的手也放在手印的旁边。 本来是想叫他这笨师兄看看这两者差异的,男女的体形天生就有差别,男的骨架大,女的,多数如长生长得娇小,手自然也…… 姜曲怔住,他将长生的手往那掌印盖上去,居然大小是一样的。 姜曲笑道,“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长生看着那微微凸起的轮廓,沿着她五指的线条不长不短,不粗不细正好吻合,就像是她印上去的一样,心里隐隐有种很奇妙的触动。 钱如月走了过来,说道,“人有相似,手一样大小有什么出奇,尤其是她这种干惯了粗活,穷人家的手,说不准十个里面就有三四个差不多大小的,只能说她普通。我的手就不同了,想找到一个与我一样十指纤纤的都很难。” 她把姜曲和长生挤开,把手放进那掌印里,算是叫他们也见识一下什么是千金小姐的手。怜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钱如月的手也算白嫩细致,只是盖在那手印里,显得手指短了一截,五指也显得粗胖些。 钱如月赶紧把手缩回袖子里,瞪着怜玉道,“什么,是在山上整天练剑,又被师父使唤把我手养粗的。也不晓得是谁这么无聊印个手印在这,说不准是化人形的妖怪,又什么好得意。” 也没人得意吧,姜曲忍着笑,“长生,你的手还真是白白嫩嫩的又滑又软。” 姜曲抓着长生的手看了一会儿,是不是人变漂亮了,手也会变漂亮。他刚想把长生手心翻过来,瞧瞧她手纹,是不是天生的美人命格。 怜玉就勒住姜曲脖子,额头的青筋跳了出来,“师弟,你还真当师兄的话是耳边风了是不是,让你别轻薄师妹,你要师兄说几次你才能记住呢,你不烦,师兄我老提也烦了。” 姜曲放开长生的手,再勒他脖子就断了,“师兄,你下手轻点。” 长生道,“褚斑告诉我淘米的水用来洗手,对手很好。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人穷,用的法子都满是穷酸味。”钱如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能回去要不要去试一试洗米水洗手。 司马鹿鸣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过身去,看了一眼洞外,平静得很。不管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始终是认为该保持警觉,“我看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若看够了,就走吧。” 姜曲道,“你还真无趣。” 卦燎已经不想再吃柿子了,即便那些柿子很甜。他偷偷溜去了苏隐那,在他屋子前面的地里拔了三棵菜,回去叫长生做。 长生不知情况,问他这是哪里拿的。 姜曲他们也早就腻了柿子了,但又实在勉强不下自己去吃妖怪的肉,好不容易能换口味,就算没有油盐,是要吃那淡而无味的素食,他们也愿意。 除了长生,其他人一猜就明白是苏隐那拔来的,但姜曲就怕长生知道是不问自取擅自拿的不愿意做,赶紧岔开话题,“估计又是在林里哪里现的,我肚子也饿了,长生,我们之中就你的手艺是上得了台面的,你随随便便做道简单的菜就好。” 长生抱着拿两棵青菜被瞒过了,打算去取水做青菜汤。 怜玉道,“姜曲,你怎么能骗……” 姜曲打断道,“你们不想吃?” 怜玉闭嘴了,咽了咽口水,没办法对自己的胃说谎。 长生问卦燎借了灶神送他的那只勺子,变大以后,用木头支起来,倒了水进勺子里,再把洗干净的青菜拨了放进去煮。 卦燎一直问什么时候能吃,长生笑道,“再等等。”她刚要开口问姜曲借扇子扇一扇,让火大些,就见重明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洞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睛眨都不眨。 重明徐徐开口道,“我告诉你们出口在哪。” 大伙已没了那股兴奋劲了,重明的话都是带目的的,他们已是领教过,若只听一半,那也是白高兴而已。 怜玉道,“你不会除了叫我们种柿子树还要种别的吧。” 重明依旧是看着长生,“我明日一早就领你们去出口,这一次没有再耍你们,你们若不信,我可以与她立下缚咒,我若是耍你们的,她就能将我缚在某个物件里,不放我出来。” 怜玉他们皆是吃惊,立下缚咒等于是约束自由,没想过会有谁会主动提这个要求的。 姜曲道,“你不就是因为禹帝禁锢你,你才怀恨么,如果立下缚咒,就跟禁锢没有区别了。”再怎么性格阴晴不定,转变得也太快了,前后矛盾。 长生问,“缚咒是曾施在慎灵师伯道观里那幅鼠妖图上的咒术么?”她可还没忘了有只鼠妖曾上过她的身大闹慎灵道观的事。 姜曲点头。 钱如月道,“上一次那副图光是加固缚咒就已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再怎么样他也是上古的灵鸟,怎么可能是只区区的鼠妖能相提并论的。就凭我们不可能对他下得了咒,一定有诈。” 重名笑道,“若我不愿意,你们想降服我对我下缚咒确实很困难,但若是我愿意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司马鹿明道,“你这样的转变实在匪夷所思。”很难不让人怀疑动机。 重明道,“我是真心要送你们出去的,知道你们多疑,连保障的法子都为你们想好了。只要立下了咒,强弱之势就会转变,到时等于是我被你们拿捏在手里,这样又何必还怕我居心叵测。” 他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反正钱如月听着倒是心动了。 重名的本事自不必她再说,若真能立下缚咒牵制他,日后让他往东,他自然不敢往西。遇上妖魔鬼怪也多了一个厉害的帮手。该是多威风凛凛的事,连掌门座下的余筝涟都未必能有这样的风头。 上一回弟子之间的较量,她一直就认为是余筝涟因为掌门偏私传了一件法宝才稍胜一筹,她为表哥不值,若降服了重明鸟,哪还用怕什么衔渊剑。 钱如月道,“以你的本事,怎么也该配一个资质各方面都百里挑一的,比如我表哥。” 重明压根不把钱如月的提议当一回事,只是问长生,“我只跟你立咒,你愿还是不愿?” 钱如月错愕,“亏你是双瞳,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她凭什么。”论资质聪慧,没一样比得上她表哥的,别说是她表哥了,姜曲、怜玉甚至她哪一个不比顾长生强。“她连基本的御剑都学不好。” 重明道,“她不必会御剑,她跟我立下缚咒后,我自然会是她的坐骑,即便是去天之涯海之角都得,何必还要学什么御剑。” 卦燎抱住长生表示这是他所有,他大声宣誓主权嚷道,“媳妇已经有我了,我可以带着媳妇到处去玩,你去挑风sao脸或者木头脸吧。” 姜曲还是想弄清重明的意图,“为什么非挑长生不可呢?有什么理由么?” 在这之前,他并不觉得重明有对长生多另眼相待,即便长生看穿他的本体,重明却也并非孤陋寡闻到没见过其他同样是生了阴阳眼的奇人异士。 他反倒是觉得在此之前重明对他和司马鹿鸣的兴趣比对长生的更浓。 重明道,“能有什么理由,反正一样是要立咒,我总要挑个顺眼的。我看她比较顺眼而已。” 司马鹿鸣道,“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提过,你们就继续种柿子,不知种到何年何月,总之种到诅咒被破或者种到你们死。” 第二十章 叮嘱 长生疑惑,他们都在激烈议论揣测重明的意图是善是恶,但是不是议论的内容里遗忘了什么。≧八一中≯文≯ “禹帝施在你身上的诅咒不是没有破么?”说是要种满柿子,可今日才播种,能不能结果至少也要等到明年秋日吧,也就是说他身上还受咒语的约束,既是这样,即便再多施一个咒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和我立下缚咒,应该也走不出这里吧?” 钱如月反应过来,居然是又傻又笨的长生提醒她了,重明被困在这里本来就没有自由可言,他现在立的是缚咒约束的也正正是自由。 这不等于拿他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做交易么、 就算他慧眼识英雄,选了司马鹿鸣,也是等于空口说白话,他根本出不去。钱如月这下是完全不稀罕了。只道了一句,“你爱选谁选谁吧。” 姜曲对重明试探道,“也是,你出不去,说成为长生坐骑什么的,也是假设吧。我看实在没必要这么麻烦,我们都信你就是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得了么。” 重明瞧了司马鹿鸣和姜曲一眼,是他被关进来太久,外头的凡人都变聪明了,还是这两个特别聪明聪明过头了叫人讨厌。 重明笑道,“之前就大吵大闹问我要出去的方法,现在我愿意说了,却反倒我来求你们来问我方法一样,既然这样,你们就都不要出去了留下来陪我吧。等你们死了,虽没有棺材能下葬,但为你们挖个坑,这点还是能办得到的。” 汤水煮沸了,长生去把柴火给熄了。 重明走到角落里背对他们睡下。 怜玉也小声问道,“早上还要挟我们给他种柿子,威胁若是不照做,要如何如何,现在又改主意了,真是比玉虚派里那些师妹还善变。” 姜曲道,“我总感觉他的态度,是想让长生与他立下缚咒,我怕他是有什么目的。” 若只是像他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为让他们安心,跟谁立咒不是一样。何况他也不觉得重明会真心为他们设想到这样的程度。 钱如月一口要定道,“他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又想耍我们吧。除了无聊,我还真是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 司马鹿鸣小声叮嘱长生道,“师姐,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先跟我们商量,别轻易答应。” 话还言犹在耳,没想到夜里——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境是什么内容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在梦里拼命挣扎挥着手想要抓住什么,结果打中坚硬的岩块,一下就疼醒了。 洞里还燃着火,一开眼就见重明一双双瞳,含着诡异的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蹲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也不晓得是看了多久。 长生吓到了,傻住不知道如何反应。 重明笑着,徐徐道,“出口的山洞里睡着一只梦貘,知道梦貘么?能控制人的梦,能让你做美梦,也能让你做噩梦,还能在梦里让你回忆起很多你遗忘了的事,你梦到什么了?” 长生结巴道,“不……不记得了。” 重明那炯炯的双瞳注视着她的脸,“那只梦貘已经是睡了很久了,我还以为它不会醒了。或许是因为你……们进来了。” 长生觉得重明说话的语调和神情奇奇怪怪的,下意识就往司马鹿鸣和姜曲他们那看,却是见他们皱着眉头,没有醒来。 怜玉突然大喊了一声,“师妹!” 长生本来以为是在叫她,结果现怜玉紧闭着眼睛压根没醒,只是梦话而已,他伸手抱住卦燎的白嫩嫩的脚丫子,放在左脸上一直蹭,伤心难过道,“我虽然没有师弟俊朗,可长得也不差啊。” 卦燎也还在梦中,感觉脚不舒服,小嘴抿了抿,便用另外一条腿去踢怜玉的脸。圆圆的脚趾搓进了怜玉的鼻子里,把他一边的鼻孔撑大了。怜玉却是越抱越紧,呓语道,“师妹,你踢我哪里都得,别踢我脸就好。” 长生轻讶,“……他们。” 重明道,“我不是说了么,在做梦呢,有的在做好梦,有的在做噩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意的,重视的,喜欢的,厌恶的,只要思绪留存在心里的,梦境里都会无所遁形。梦是一面镜子,他们正在照镜子呢。” 长生听不明白,只看到除了卦燎之外所有人都很难过的样子,尤其是司马鹿鸣握着拳头,嘴里含含糊糊一直重复着,“剑。” 她想去叫醒所有人,却被重明硬是拉出洞外了。 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圆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又有奇怪的符号。“这是什么?”长生问。 “缚咒用的阵。”重明道,“既然与你们好言好语,你们不愿配合,那就只能是用这样的方法了。” 长生怕他用武力来逼迫,大声道,“你不是灵鸟么,行事怎么能和我以前见过的妖怪那样有失磊落。你这样就跟那只寓一样了。” 重明笑道,“所谓的妖所谓的魔不过是你们为区分敌我自己划分的,能保护你们的,对你们有益的,那就是神是仙,会威胁你们的,就骂是妖骂是魔。只是这世间的规矩又怎么可能是那些无知又没有灵力的凡人能随心所欲的定下。我还没进来时,外头只有一种区分的方法,那就是神力的强弱。就为了分出这个强弱,蚩尤不惜和黄帝一战,结果死伤无数,许多上古神明都是因为这场大战灵力耗尽死去,那你说蚩尤是妖是魔呢?” 长生挣扎着,她试着去掰重明的手指,可惜掰不开,她疑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立缚咒呢,就算成功,你也是出不去的。” “那你就不用管了。”重明咬破自己的手,把血滴在了那个圆上,那滴血落到地上像是活了一样,顺着那圆的轨迹流动了起来。重明说道,“现在到你了。” 突然一声响亮的龙吟,卦燎从洞口里快的游了出来,张大了嘴想要咬掉重明的脑袋。 重明松开了长生的手,伸手一抓掐住了卦燎的颈子。他使了点力,卦燎又变回了人形,握紧他的小拳头不停的挥,想揍重明,可惜手短,连重明衣服的边儿都没碰到。“你是大坏蛋,你欺负我媳妇!” 重明嗤笑,“你倒是醒得快,没沉溺在梦里,信不信我抽了你的龙筋。” 长生喊道,“不要,你不要伤他,我听话就是了。” 重明指示,“放一件贴身的物件进法阵里。”长生耳边响起白日司马鹿鸣叮嘱的话,重明见她动作慢吞吞,又出言威胁,“你是不是真想看我抽掉他的龙筋。” 卦燎泪眼汪汪的,但就是扁着嘴强忍不哭。 长生再也顾不上其他了,把鞋脱了又脱了袜子。 重明皱眉道,“你干什么。” “是你说要贴身的东西的。”她能想到的就是袜子了,进来这个林子多久她就穿了多久。 重明瞪眼,要不是长生那从头到脚的蠢钝样,他一定认为她是故意的,“你是要我一直被你踩在脚底是么。” 长生闻言,才明白他向她索要物件是要用来做被束缚的器具,就如那只鼠妖被困在画里,画便等于是他的牢笼。而重明是在选他的“牢笼”呢。 他看向她腰间的笛子,长生赶紧用手摁住,“这个不可以。” “你知道这笛子来历么?”重明问。 “这是我义父给我的。”长生答。 重明低声道,“我都不记得自己被关进来多久了,久到我即使厌恶着大禹,恨意比海还要深,却是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差点也要认不出这支笛子了,若不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夸父当初帮着蚩尤与黄帝对抗,结果败了,这原本是夸父的东西,与他死后化成的桃木制成的手杖一块成为战利品了。” 长生讶异,这笛子这么大来历,难怪比刀剑还要好使,原来它本身就是一件宝物。 长生低头瞧见腰间上的钱袋,当然已经是个空钱袋了,银子都被重明吃了,只是她还一直挂在身上,忘记拿下来。她把钱袋取下来,“这个可以吧,但你先要把卦燎还给我。” “把钱袋扔到阵中央,跟着我念咒,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念完了我就放了他。”重明念起了缚咒的咒语,长生迫于无奈只能照做。重明料她耍不出花样,等她念完了,果真把卦燎放了。“最后滴血进去,就像我刚才那样。” 长生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眼卦燎,又是看了眼山洞里还沉睡的其他人。只能咬破手指,也滴了一滴血到圆里。她的血在圈里流动了起来与重明的血相互追逐,吞噬。 刹那刮起了大风,乌云遮月,长生赶快抱起卦燎找了附近一棵粗壮的大树,手脚并用把卦燎护在怀里抱住树干才没被吹走。 林子里的树木枝叶剧烈的摇摆,妖兽嘶嚎,风大得长生睁不开眼,耳边听到了重明肆无忌惮的大笑,如癫似狂。 阵里的钱袋散出了淡淡的光亮,圆形的法阵快的转动了起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的古怪的符号出了闪电那般耀眼的光明,四条锁链从那符号里延伸出来,绑缚住重明四肢。 第二十一章 发狂 重明乘风跃起,变回原形,扇动着翅膀要顺着缚咒的法力,不做反抗的进入钱袋里。 卦燎生气的鼓起腮帮子,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拔了塞子,看准了重明要进入钱袋一刻,扔了瓶子,瓶子是圆的落地往法阵里滚,正好压在钱袋上,等重明现时已是来不及了,钻进了瓶子里。 风停了。 卦燎跑去把瓶子的口盖上,长生听过说重明鸟长得像鸡,原来是真的。那瓶子是透明的,里头的重明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正用他的喙在啄瓶子。 卦燎奶声奶气的骂道,“你这只臭公鸡,看你还敢不敢欺负卦燎的媳妇。”卦燎抓住瓶子使劲的摇使劲的摇,摇得他小手酸了才停下。 重明在瓶子里变得很小,他抬头看到头顶的塞子,要飞起来由内把塞子顶开,长生怕他会从瓶子里出来,赶紧用手压住塞子。 她知道那缚咒并非是不能解的,昆仑山那只鼠妖就曾试图从画里挣脱出来,她怕这瓶子承受不住重明的有心的破坏。 “放我出去!”重明拍着瓶子喊道。 卦燎朝着瓶子里的重明对他吐舌头,“我要把你这臭只公鸡天天当鞠来踢。” 说完还真是从长生手里拿回瓶子放到地上踢,卦燎故意朝有石头有树的地方踢,瓶子碰到障碍物就自己滚回来,重明在瓶子里打转,晕头转向是什么滋味不必她说了。 长生阻止道,“卦燎你这样踢,瓶子会破的。” 卦燎道,“才不会,这是东华大帝的瓶子,我见到他跟太阴星君玩,在地上立了好多这样的瓶子,又用太阴星君的小金球去扔,看能砸中几个,也没见瓶子破啊。我以后要天天踢这个瓶子,给媳妇报仇。” 长生闻言,这才安心。要回山洞去叫醒其他人。 重明在瓶子里喊道,“顾长生,放我出去!” 长生看了瓶子一眼,进了山洞。 卦燎把瓶子捡了起来,红扑扑的脸蛋凑近瓶子,那双放大的圆滚滚的眼儿眨了眨,闪着恶作剧的兴味,似乎又想到有趣的恶作剧的点子了。 卦燎嘻嘻的笑了,重明大喊,“顾长生,你给我回来!顾长生!” 长生把姜曲和钱如月叫醒。姜曲醒来时呆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方才不过是做梦如今已是清醒,也不晓得在梦境里是经历了什么浩劫,看向长生是一脸感激涕零,只等回去就雕一个长生牌位供奉的模样。 姜曲擦了擦脸,说道,“都怪师兄跟我说了什么包子。”他撇了撇嘴走去捏住害他做噩梦的罪魁祸怜玉的鼻子,怜玉难受,长大了嘴巴呼吸,姜曲又用手捂住他的嘴,一边偷着乐。怜玉呛了一声,挣扎着醒来。 怜玉意识还不怎么清楚,骂道,“是哪个混……” 姜曲挑挑眉,煞有其事道,“长生,你刚才捏师兄的鼻子他果然醒得快。” 长生无端被人冤枉,摇头想解释,“不是……” 姜曲打断她,微笑着对怜玉道,“长生怎么喊你你都不醒,见你好像很难受,就只好出此下策,你看多有效。长生这是担心你,你可别怪她。” 怜玉略带腼腆低声笑道,“难怪我刚才闻见那手上有香气,原来是长生师妹的手。” 姜曲忍着笑,看着师兄一个大男人扭捏腼腆,还真是看多少次都觉得好笑。 钱如月轻轻摇着司马鹿鸣的胳膊,却是怎么叫也没办法把他叫醒,见他眉头越蹙越深,声量也跟着大了起来,慌乱的喊着。 长生围了上去,姜曲见司马鹿鸣那模样不怎么对劲,就想用刚才对怜玉的法子如法炮制把司马鹿鸣弄醒。 钱如月拍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姜曲道,“你没见他难受么,这法子最有效,保准数不到十就醒了。” 钱如月道,“不得,你手劲那么大。”要是她表哥喘不过气怎么办,表哥又不是怜玉那个粗人。 怜玉建议道,“要不我进去舀些冷水,把他泼醒。”以前冬日被窝里暖和,他们赖床不小心睡过头时,师父就是这么做的,朝每个人身上泼冷水,保准睡意再浓,都会没了。 怜玉想要进小洞去取水,钱如月伸手拦住他,“这种时候用冷水泼,你是想折磨人啊。” 司马鹿鸣嘴里喃着什么,因为含糊不清,字词又是零碎,长生低下头听,却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师弟。”长生唤。 司马鹿鸣猛的开了眼,因为动作太快没等众人反应,就见他扑了上去掐住长生的脖子,眼中满是恨意,“你们将我推下剑炉,我也要你们永不生!” 姜曲和怜玉大吃一惊,两人赶紧上前去拉司马鹿鸣。 司马鹿鸣眼里布满杀意,掐着长生不停说道,“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姜曲在司马鹿鸣耳边大声大喊,“你疯了么,她是长生!”他迫不得已抡起拳头朝司马鹿鸣脸上揍了一拳,怜玉趁机将司马鹿鸣拉开。 姜曲将长生扶起来,“那么漂亮的脖子,多了两道掐痕,真是可怜。” 钱如月喊道,“表哥。” 怜玉右膝压在司马鹿鸣腰上,左脚踩住司马鹿鸣的小腿,又是摁住他的手和脑袋压制在地上,司马鹿鸣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司马鹿鸣疑惑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怜玉见他好像目光清明了,犹不怎么放心,多问了几句来证实他是不是真正常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哪门哪派?你还记得么?” 司马鹿鸣寒着一张俊脸,不是不会答,而是想着怜玉问的什么问题,他又不是得了失魂症,自然知道自己姓名。 姜曲见司马鹿鸣又变回冷冰冰的,信他是没事了,说道,“你是中了什么邪,差点没把长生杀了。” 司马鹿鸣闻言怔了一下,看向长生,见她在揉脖子。 长生道,“我没事,可能师弟也是做噩梦了才这样。”姜曲和怜玉刚醒过来时,还没能很好的切换梦境和现实,不也反应不怎么正常么,只是程度没想有司马鹿鸣这么判若两人的激烈而已。 司马鹿鸣看着长生颈上的掐痕,“那是我掐的么?” 长生怕他自责,笑道,“我真的没事。” 怜玉见他对答条理分明,终于是松了口气,站起来道,“若说是做梦变成这样的,我倒信了。刚才我也做了个可怕的梦,我梦到师妹……算了,不提也罢。” 真是他心头一道暗伤,被他曾经有意思过的师妹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像是走马灯一样轮流进他梦里来拒绝了一遍又一遍,疼得他遍体鳞伤。 姜曲道,“你的梦有我的梦可怕么,都怪师兄说包子,我梦到玉虚派的师姐师妹每一个都弄了一篮包子让我吃,我吃不下,她们就掰开我的嘴,硬是把包子塞进去。塞得我肚子都鼓了。” 最后整个人膨胀炸开而亡,那场面简直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姜曲问司马鹿鸣道,“你梦到什么,醒来成这样。” 司马鹿鸣没说话。 钱如月道,“如果真是一场噩梦,你们还问来干什么,难道要叫我表哥想起来么。” 司马鹿鸣站了起来走到长生跟前,低头道,“让我看看你颈上的伤。” 卦燎踢着瓶子进来,重明跟着瓶子转啊转的。瓶子碰到岩石,弹向了另一个方向。姜曲一脚踩在那瓶子上,看到里头的重明缩小成了他小手指那般的长度。说道,“这里头的鸡莫非是重明么?” 卦燎蹦蹦跳跳的拍拍小胸脯道,“是我把他弄进去的。” 长生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姜曲把瓶子立起来,和瓶子里的重明四目相对,笑道,“这算不算叫做风水轮流转。” 重明嚷道,“你们快放我出去!” 他晓得跟卦燎是说不通的,卦燎压根还不晓得天高地厚,也不觉得尧帝那时候的重明鸟有多了不得,根本就不怕他威胁。他喊得多大声,卦燎还是拿着瓶子踢来提去,要不就像刚刚长生进了山洞后,吐火去烤瓶子。 虽说重明不怕火烤,但关在瓶子里是在憋屈。 钱如月道,“活该,关进瓶子里最好,省的日日提心吊胆的。看他还怎么戏弄我们。”钱如月抢过瓶子,威胁道,“你要再不告诉我们怎么出去,干脆明日掘地三尺把你埋进去好了,让你不见天日。” 重明道,“天一亮就带你们去。” 钱如月多疑,“这么痛快。” 姜曲道,“如果你没骗我们,等证实了你说的是真话,或许还能让长生跟卦燎说几句放你出来,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这个样子,我们比较心安。至少先让长生劝劝,让卦燎先不踢你就是了。” 怜玉去翻了包袱,拿出一瓶药酒给长生,“师妹,这是我下山的时候带在身上的,你涂到脖子上,消得快些。” “谢谢怜玉师兄。”长生这一句叫得怜玉心里泛甜,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不必。” 天亮时,他们收拾了包袱,长生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东西,已是把包袱里的东西又重新检查一遍,但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 重明让他们御剑,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一直飞。 怜玉道,“我们已经试过了,但每次以为要出去时,转眼又是回到原处了。” 重明解释道,“我说过这个林子是被施咒的,就如缚咒那般,要催动就要设法阵,换言之这个林子其实就是一个法阵。你们以为快要出去,实际却只是飞到林子边缘又绕着边缘飞回原处。你们是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了,在你们以为快要跨出去的时候就停下。” 长生他们照做,在往东肉眼上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就能出了林子的位置落下。重明指着一处洞口,那口气十分随意,“进去吧。” 钱如月左看右看都觉得这跟上一回他们进去的寓王的洞穴差不多,也是站在外往里瞅,什么都看不清楚的,不知深浅,无法保障里头是否安全。“这里的洞那么多,都长差不多,你怎么证明这是出口。” 重明讽刺道,“我说实话你们又不信,你们要什么证明,需要我在上边刻上出口两个大字是么?” 长生忧心道,“重明说里面住着一只梦貘,如果我们进去了,会不会又做梦?”昨夜是运气好,先醒来了,才能把其他人叫醒,如果这次运气不好,醒不过来,那是不是大伙儿都要永远沉睡梦乡了。 姜曲倒不怎么担心这点,教道,“梦是睡着才会做的,我们才睡醒,还哪来睡意。就算真还有睡意好了,自己掐自己总是可以,用力一掐就精神了。” 重明问,“讨论好了么?讨论好了与我说一声。” 第二十二章 梦貘 怜玉拿着火把这一次还特意先照了山洞的洞顶,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怕顶上又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八>一中文 卦燎牵着长生的手,几步一回头,长生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小猴子?” 卦燎嘟着嘴,“才没有呢,卦燎已经不跟小猴子玩了,卦燎有媳妇就好,才没有不舍得它。”说完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口是心非,还故意拉着长生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前面。 姜曲道,“卦燎,你不是说以后要变得跟你爷爷一样厉害么,那度量也该大些。长生可不喜欢小肚鸡肠的,是不是,长生。” 长生笑着不知道怎么答。卦燎倒是格外自信,奶声奶气反驳道,“才不会呢,媳妇最爱卦燎的,因为卦燎也最爱媳妇了。不管以后媳妇是不是变成老婆婆了,卦燎都爱媳妇。” 这肉麻的情话出自卦燎的口里,配上奶声奶气的语调,只觉得有趣,怜玉问,“这话你哪学来的?”这么小就会讨姑娘欢心了,难保长大不是第二个姜曲。 卦燎道,“就是上一回我溜进瘦道士道观烧他道袍的时候听到有人对一个姐姐说的。” 瘦道士不就是非恒师伯么?他的道观……大伙不约而同看向姜曲。 姜曲冤枉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不是我。”他是喜欢说甜言蜜语,可也很有分寸,他只是想哄师姐师妹开心,哄人也是做好事做功德何乐不为,但那种山盟海誓让人误会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怜玉道,“就算不是你,也肯定是你作风不正,把其他师弟带坏了,回去再教训你!” 姜曲只觉得冤,怎么不说是师兄自己整天追着师姐身后跑,把其他师弟带坏。这师兄怒火中烧,说不准三分原因是因为师弟里又有一个比他早找到两情相悦的意中人。 不远出现了光明,重明道,“那就是出口了。” 钱如月心中喜悦,迫不及待要冲过去。哪晓得跑才了几步就撞上东西了。她被什么撞了回来。怜玉扶住她,眼前什么障碍物也没有,便纳闷道,“师妹怎么突然往后退?” 钱如月没好气道,“当然不可能无故后退了。” 司马鹿鸣走道刚才钱如月后退的位置,伸手凭空摸了一下,也敲了一下,“好像有堵墙。” 山洞里突然有清晰的声音在回荡,“重明鸟,你忘了这里的规矩了么,这里只许进不许出。你把这些人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重明回道,“你都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长生环视四周,什么也没看到,“这就是你说的梦貘么?它在哪里?” 重明没说话,倒是梦貘答了,“姑娘何必张望,我是虚幻之身,姑娘想我在哪,我便能在哪。甚至想我生得什么模样,我便是什么模样。” 话音才落,就见前方不远山壁中浮现出一道影子,颜色由浅转深,慢慢的凝出了人的形体四肢,五官也越明朗清楚。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做江湖人士打扮。 钱如月吃惊,抽出剑来指着那变作人样的梦貘道,“你是何居心,变作我们司马山庄上几代的庄主的模样,存心侮辱么!” 山庄里的祠堂挂着历代庄主的画像的,从前每年清明时,她都要和表哥去上香祭拜,怎么能不认得。 那梦貘所化的俊朗男子身后背的与司马家家传的宝剑,卦燎道,“木头脸的剑变成两把了。” 男子样貌暂不说,气质倒是与司马鹿鸣相仿。姜曲玩笑道,“原来你那冷若冰霜还是代代相传的。” 钱如月道,“能做庄主性情必定要稳重,难道要像你那样轻佻。”钱如月觉得那梦貘谁不变却是变做司马家的人的容貌,那是亵渎了先人,而司马鹿鸣也皱了眉头。 梦貘道,“我不过是借用了你们梦中人的长相。我本虚无,自然这皮囊也是假的,不过是方便你们得见罢了,何来侮辱的说法。” 他手指朝上指了指,就见许多包子从天而降。姜曲赶紧躲闪,他就晓得昨晚包子那梦十分不吉利。在场的怕只有卦燎最高兴了,嘴里嚷了一句,“是包子!”定定站住,仰起头来张大了嘴巴,要等包子自动落进他嘴里。 可惜未能如愿,那些包子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重明道,“它不单是能叫人做梦,还能窥探你们的梦境。所变的不过是你们梦中阴晦惧怕一面,是假的,怕什么。” 梦貘道,“是么,那我若变做禹帝的模样又如何呢……为何不说话了?” 重明眉宇含了怒气,他对禹帝的怨恨尽管时间流逝物转星移却是没有完全消退的。即便大禹已死,但若再见那张脸还是一样让人生气,“我不与你废话,放他们出去。” 梦貘笑道,“你如今被困在里头,挣脱都成困难,我若不放,你又能怎样。你想什么我清楚,你心里也该明白,禹帝根本不想你出去。” 钱如月觉得梦貘那话古怪,是他们要出去,和重明想不想出去有什么关系。 怜玉奇怪道,“不想他出去干嘛让他种柿子,还说种完了能破破咒?” 梦貘道,“看来他与你们说过一些,只是没有都告诉你们。他当初为一时的气愤偷吃玉珠连累了禹帝的父亲,禹帝如何能轻易饶他。能留下命全然是另一位,想用此消磨了他的戾气……” 重明打断道,“陈年往事,我今日不是与你叙旧的。禹帝都死了,你还坚守些什么,还不如出去。你以梦为食,也是饿了许久吧。若是能出去,千家万户那些凡人的梦魇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比在这里快活。” 梦貘道,“我可不是你,不会被那点愤恨和贪欲摆布。”梦貘将身后的剑抽了出来,宝剑出鞘的声音十分真实,剑身微微颤着,除了与司马鹿鸣的剑剑身颜色不同之外,外观再无差别。 姜曲看着这似乎是想要动手的架势,问重明道,“不是说他的形体是虚无的么。” 重明很是淡定,“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把我放出来,二是自己想办法赢了他。” 还没给他们考虑的时间,梦貘已是穿过那道方才阻了钱如月去路的无形的屏障朝着他们挥剑,司马鹿鸣以剑裆下,感觉压在他剑上的重量很是真实。 怜玉要上前帮忙,梦貘侧过脸去看怜玉,容貌竟也在一瞬幻化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了玉虚派里曾当面拒绝过他情谊的一位师妹的容貌。怜玉楞了一下,被梦貘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怜玉撞在岩壁上,趴在地上抱着肚子,显然那一脚踢得不轻。 卦燎张嘴要喷火,梦貘也不晓得施了什么法术,手一划似乎是在卦燎跟前立了一块隔绝的看不清楚的障碍,卦燎嘴里的火球才冒出来就像是碰到了什么反弹了回去又被卦燎吞回了肚子里。 梦貘注视着司马鹿鸣脸上隐约浮现的怒气,说道,“你会生气并不是如那姑娘一样觉得我在对你们先人不敬吧,你是为你梦境中所见在生气。” 司马鹿鸣冷声道,“那只是个梦,定是你的法术。” 梦貘又化回司马家先人的面孔,轻声道,“我能让你们做梦,但会梦到什么却不是我所控制。那是你身后的那把剑的梦,但它背在你身上,它的梦就变成了你的梦。” “我不会信的。”司马鹿鸣咬牙,想在力气上拼出胜负,将梦貘往前推。 钱如月和姜曲攻了上去,梦貘腾出一只手来,变出了一把扇子,与姜曲的兵器也是一模一样,他将扇子往前甩。 这梦貘所变的东西虚虚实实,实在是叫人分不清真假了。姜曲下意识躲开,而钱如月只当那是和刚才从天而降的包子一样是假的,没躲,结果扇子上的尖刺划伤了她的手臂。 姜曲道,“竟是把我们的兵器都‘偷’去了。” 姜曲打开了手中的扇子,将扇子的尖刺都瞄准了梦貘,梦貘打算用同样的招数,他看向姜曲这一次脸幻化成了梦中强迫往他嘴里塞包子的那师姐的模样。姜曲知晓梦貘在梦中已将他们梦境窥测得一清二楚,对他们的弱点已多少掌握了一点,才会刚才钻了空子,利用了怜玉的情伤。 他笑道,“我可不是我师兄。我只会对真的姑娘怜香惜玉。”他将扇子瞄准梦貘甩了过去。 梦貘也不躲,眼看就要成功,扇子即将击中目标。司马鹿鸣却是觉得手中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跟前的人成了虚影。扇子穿过梦貘的身体,碰到了岩石后飞回到了姜曲手里。 梦貘的身体就像是被石头打中的水里的倒影,先是模糊散开,慢慢的又变回了清楚完整。 姜曲也不由皱眉了,“这样下去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因为根本就打不中他。 梦貘道,“我无意要你们的命,你们回去吧,有我看着,你们是不用妄想出去的。” 重明的玻璃瓶落在地上无人理会。他踩着瓶子,利用瓶身是圆的这一特点滚到了长生那,“他即便能变出与你们兵器一模一样的东西,本质却是不变的。姜曲怜玉手里拿的不过凡人打造的普通兵器,再厉害,对我们来说也就是破铜烂铁,对付不了他。你的笛子却是不同,用你的笛子去打他。” 第二十三章 漏脯充饥 “可是我……”司马鹿鸣他们在打斗,她知道自己应该上前帮忙的,但却仿佛在状态外,就那样傻傻站着,思绪像是缠在一块的线团那样紊乱。≯≯> 重明见长生面有犹豫,说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她想,她当然想了,她想回昆仑山,想回家了。长生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希望能集中精神。她冲上前却是不济,还没出招就被梦貘一只手擒下了,梦貘抓住她手腕力道不重至少没捏疼她,但也没轻到能让她挣脱。 梦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笛子,扬起另外一只手似要伤她。 重明大声喊道,“她不过就是个脑子不灵光,道法也不灵光的小道士,凡人体弱,你这一掌要是拿捏不好,就有可能把她打死。” 梦貘并不打算伤害他们性命,但打斗时也没手下留情到哪里,刚踢怜玉那一脚可是实实在在的,疼得他现在都没爬起来。想他心软似不太容易,长生都做好要挨疼的准备了,但梦貘那一掌迟迟没有落下。 司马鹿鸣和姜曲上前搭救。 重明露出得逞的笑,他知他们这群人中唯钱如月想出去的心最为急切,正好利用这点,便对钱如月道,“你们打不过他,把我放出去,若是迟了,你们就真的要永远留下了。” 钱如月咬了咬下唇,也不是没有过一番思想挣扎的,她也担心重明是不是又用谎话来欺骗她,但最后还是选择把塞子拔了,因为她想出去,这个想法将其他的犹豫压制下去了。 重明从瓶口飞了出来,冲着梦貘杀气腾腾的飞去,梦貘将长生和司马鹿鸣他们推开,被重明咬住了脖子。 梦貘道,“知你恨禹帝入骨,你受诅咒要看守这里,我则是答应禹帝监视你。也晓得若有机会你定然不会放过我,相安无事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最后还是要死你手里。” 即便是要使自己虚无逃遁也是需要时间的,重明是打着战决的想法,争分夺秒连话也不与他说,不愿让梦貘拖延时间,就想着将他实化后的身体给咬成两半。 梦貘知他变出来的兵器对重明压根无效,便扔了,那些兵器掉到地上就消失了,梦貘试图掰开重明的尖喙,摸到他嘴里的利齿,被咬断了手指。那不过是他幻化出来的身体,倒也不会有痛楚,但受伤也会耗损灵力,而重名是打算让他耗光灵力而亡。 老实说,虽重明一而再的欺骗戏耍他们,却也没真对他们做过什么,现在眼前活生生的看到他残虐一面,这简直与书中所描述祥瑞的灵鸟不符实。 好歹刚才那梦貘也推开了他们,才不至于叫这上古一鸟一兽的大战牵连他们几个法术不精的凡人。 姜曲和司马鹿鸣眼看着,也不忍心。正想出手时,钱如月抱住司马鹿鸣的胳膊道,“表哥别上去,重名现在这个样子,谁去阻扰他他都不会放过的。” 司马鹿鸣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想着除魔卫道就不会贪生怕死。” 姜曲笑了,才要说司马鹿鸣这话还真是热血,就听到长生低着头喊了一句—— “住手。”重明恨意膨胀,双瞳斥血,哪里还能听得下其他话,长生心中有股怒气涌上,“我喊你住手,听到没有!”颈后一阵刺疼,她的手不由自主往后一扯,自己都不晓得怎么会做这个动作。 重明身体不由自主被拉开,直到他抬脚踩住了地上岩块,将那岩块踩成了粉碎稳住了下盘,才停了下来。重明瞪向长生,梦魔则是面露错愕。 长生看到重明那要吃人的眼神,缩了缩脖子。她脑子混混沌沌。刚才应该与她没有关系吧。她什么也没做,连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回想起来都莫名其妙的不晓得为什么会喊了。 姜曲奇怪,长生的道法应该还不能运用自如到能轻易控制住已经是从容器中出来的重明。他看见长生呆若木鸡,在重明瞪视下无法动弹,便把她拉到身边。 梦貘笑了,那笑容让重明火冒三丈,仿佛是嘲笑他的所为跟漏脯充饥差不多,“你为出去费尽心机,结果也不过是用自由来换自由,还是摆脱不了。” 重明激动道,“你一直沉睡,对你而言上千年甚至上万年,不过就是闭眼到开眼的时间。对我却是漫长看不到尽头,让我死不了,却又给我设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难题。还要让我再种多少年的柿子!” 梦貘叹气,“你始终不明白,你如此偏激,不论再过多久,那些柿子树都是种不活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唯独种活了一棵么?” 重明懒得与他废话,“你拦不住的,放行吧。” 梦貘收回了隔在卦燎前边的障碍。 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钱如月脚步站不稳,也跟着摇晃起来,她惊道,“是地龙翻身了么?” 梦貘道,“禹帝不想重明出去,他若能出去,林子里其他的妖兽也就有出去为祸的可能,这个出口要塌了。” “什么!”姜曲吃惊,抬头看果真见剧烈摇晃后洞顶出现坍塌的迹象,不断有灰屑和石头落下来。 长生忽然想起,“怜玉师兄。” 她和姜曲赶紧去扶怜玉。怜玉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肋骨断了,抱着痛处面色苍白。“终于是记起我了。” 姜曲干笑了两声,“这不是过来扶你了么。” 算了吧,他若是姑娘怕他趴下那刻姜曲已经飞奔过来了,他朝长生笑道,“还好有师妹在。” 长生看向梦貘怕他还要阻拦。梦貘却是心知伤重根本无力阻止,与她四目相对道,“不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千万不要解咒……” 重明挥动翅膀,翅膀上的毛竖起变得坚硬无比从梦貘腰间切了过去,他咬牙切齿,恨刚才就差那么一点,没把梦貘脖子咬断。 梦貘轻笑,身影渐渐消散。 卦燎变回真身游了过来,说道,“媳妇,快上来,我背媳妇出去。” 长生心想着自己还能跑,倒是怜玉师兄……她道,“你帮我背师兄好么。”卦燎本来不愿意的,长生唤道,“卦燎。” 卦燎嘟起嘴,龙爪勾住怜玉的领子往洞口游。 长生他们也急忙往洞口方向逃命。光越来越刺眼,不过五六步之遥,洞口外那是对重明而言崭新的一个世界。重明的双瞳光彩熠熠,这就是他想了多年的心愿,从此以后就能摆脱那该死的柿子树。 长生听到身后一声惨叫,回头看,是苏隐被滚落的石头正好压中。他是跟着他们偷偷进来的,因为瘸了腿,逃得慢才没躲过。 他养的猴子急得在苏隐周围打转,叫个不停却是不肯独自逃命。 长生没有多想,折了回去,司马鹿鸣也是。 钱如月跺脚,“表哥!”姜曲看到有块大石落下,当机立断护住钱如月的头,将她拉出了洞外。 长生把压在苏隐身上的石头搬开,苏隐估计是伤到内脏了,吐了血,看到长生愿意折回来救他,面上除了感激还有惭愧。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活不了了,抓住司马鹿鸣的袖子,哀求道,“请少侠为我照顾这只猴子。” 司马鹿鸣二话不说将苏隐背起,苏隐吃力的对长生道,“我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们不信我也是正常。但我知你们绝不会放弃寻找出路,唯有偷偷跟着你们,姑娘,你要小心……”他指向重明,“那日你们进了山洞,他也是偷偷跟在你们后面。” 其实他从寓王洞里活着出来已是反省后悔觉悟前非了。撕下衣裳上的布料写了信去也是当真希望他们能不计前嫌,希望他们再信他一次,同心协力找寻出口。只是,当真是报应…… 重明压根就不理会司马鹿鸣和长生,只想着跨出洞外,那便是重生了。哪知道抬起脚却怎么也跨不出去,他意识到原因,回头看长生。 重明往回飞,用爪子钳住长生的肩膀往出口带。司马鹿鸣背着苏隐又要躲避落石,度根本快不了。石头越积越多,不过一眨眼,就把洞口封了一半,长生抓住洞口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任重明怎么扯都不松手,她嚷道,“我不能一个人出去!” 重明咬牙切齿她的不合作,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在他眼里凡人的身子就跟用草扎的草人差不多,一扯就坏。他怕太用力了会把长生的两条胳膊卸下来,“你磨磨蹭蹭还想不想出去!” 长生脚尖插进岩壁上的凹缝,傻乎乎的还是那一句,“我不能一个人出去!”她想回昆仑山见师父,但她也要把师弟一块带回去的。 重明气结,这个蠢材这时候倒是威逼利诱都没效,一味的固执己见。他只能又往回用喙咬住苏隐的衣服,把人吊起扑着翅膀飞到了洞口前把这个只剩下一口气,出不出的去都活不过半个时辰的人粗鲁的扔了到了外头。 姜曲把苏隐接住,放到了地上。长生看到苏隐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头仰着看着白云青天嘴角含了心满意足的笑。 虽身死,但至少离开了这个困他大半生的牢笼,他的魂,能自由的回到故乡找他的妻儿了。 姜曲喊道,“长生快出来!”钱如月也在焦急的喊着司马鹿鸣的名字。 洞口就要封上,长生回头看,司马鹿鸣的动作已是灵活不少正往她这跑。 重明催道,“快出去。” 他可以折回去再帮司马鹿鸣的,但它不愿意了,因为怕来不及。 这若是大禹为断了他出去的念头施的法的话,那这些石头,可不是他能像对付寓王那老妖怪的巢那样,一拳能把岩石打穿,只怕要是封上就真的是封死了。 一块大石落下,司马鹿鸣惊险的避过,却是没注意背后又有一块砸了下来,那只猴子坐在司马鹿鸣的肩上,叫声短而急促,想要提醒。 长生不假思索跑上前把他推开,两人跌到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光明在眼前消失了。 火把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就灭了,洞口被封死,黑暗中只看到重明那双光的双瞳,耳边传来了他的怒吼,“顾长生——” 第二十四章 另寻出路 长生感觉衣领被什么勾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八一≧>小说≥网 重明将她和司马鹿鸣带回入口处扔到地上。她被摔得两眼冒金星,过了好久看东西才没重影。 苏隐的猴子吱牙咧嘴的朝着重明叫着。 重明把长生拉了起来掐住她的脖子,她这时候倒是宁可重明还是那像鸡模样,至少看不出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五官因为生气扭曲狰狞,“是你害我出不去的!” 长生不敢乱动,怕了狂的重明一激动把她脖子扭断,她可不想做无头鬼。对于那指控,她觉得有些无辜,“你不是本来就出不去么,禹帝对你下咒,关我什么事?” 重明大声喊道,“梦貘,你马上现身,否则我就把她杀了,消我心头之恨!”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却久久不见动静。 司马鹿鸣上前抢人,重明一心想把梦貘引出来,未把司马鹿鸣的攻击放眼里。他将长生挡在身前,量司马鹿鸣投鼠忌器定然是不会用全力的。重明见梦貘迟迟不出来,渐渐也失了耐心了。 重明再一次威胁道,“你以为我真不敢下手么,我先杀了这小子,再杀顾长生,让你看看我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重明一手掐住长生脖子,另一只手要往司马鹿鸣天灵盖打下去,若是当场把他头骨打碎,看梦貘还是不是能沉得住气。 长生大喊,“不要!” 重明的手猛地停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也不动。长生心里奇怪,顾忌着还放在脖子上的手,慢慢扭头去看,见重明咬牙瞪着,他想控制自己四肢,却是不由自主。只能嘴里骂道,“这该死的咒。” 长生把重明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算是暂时从他魔掌中逃出来了,司马鹿鸣拉起她跑。 重明还不能动弹,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怒冲冠大声道,“你们逃不掉的!” 司马鹿鸣拉着她进了林子,直到认为跑得足够远了,才敢停下来暂时休息。长生气喘吁吁。但一想到这是重明的地盘,他们又能往哪里逃,心里又没底气了。“我又连累师弟了。” 要不是她非要折回去救苏隐,如今他们已经在外头了,也不会惊恐重明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追上来要他们的命。 司马鹿鸣道,“是师姐救了我。” 苏隐的猴子一直跟着他们,他们在地上跑,它就在树上逃,见到长生沮丧,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落在长生怀里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慰。 那只小猴子动作灵巧的绕着她的脖子踩着她的肩膀溜了一圈,尾巴扫过长生鼻子,害得她鼻子痒,小猴子攀到了司马鹿鸣的肩膀上坐好。 长生笑道,“它好像真的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司马鹿鸣见她打起了精神,师父常说她是傻人有傻福,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了一眼与她拉着的手没有放开。“走吧。”就算逃不出去还是要逃的,总不能在原处等死。 长生点头。风中传来了梦貘的指引,“你们往前走。我在前边等你们” 司马鹿鸣犹豫了想着会不会是陷阱,但想到梦貘明明有机会却未曾要他们性命,比起那狂的重明,他要安全多了。于是拉着长生往前走,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拨开挡路的枝叶,看到梦貘盘腿坐在地上。 梦貘闭着眼,不晓得是不是跟受伤有关,他的身子像是堆起来但又堆得不稳的沙子,在他们眼前涣散开后又勉强拼凑出人形,但那身子却是呈半透明,能看到阳光从他的后背穿透照在他身前的一个大坑里。 梦貘单刀直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出去。” 长生诧异,“山洞不是封了么?难道还能重新打开?” 梦貘摇头,“山洞封了就是封了,打不开了,禹帝的法术我破不了。重明鸟是被迫进来看守这里的,而我则是奉禹帝的命令来看守他,自然知道的比重明鸟多些。这里还有其他的出路。” 司马鹿鸣心里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刚刚在山洞他还阻止他们,已是明着说这地方只许进不许出,还为此大打出手。结果才不过一会儿,又要主动告知他们出去的办法,任谁都会疑心。 梦貘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让你们出去,我是不能让重明鸟出去。你们已经看到他的戾气有多重,他把人命当蝼蚁,若是出到外头,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长生奇怪道,“可重明不是出不去么。” 梦貘轻叹,“许多事不必追问,因为即便追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只能说他跟你立了缚咒,只要你能出去,他就能出去。” 司马鹿鸣感觉他言语间有所隐瞒,长生恍然大悟道,“难怪他刚才在洞里一直催我,还说是我害他的。”她还心想怎么她出不去感觉重明比她还激动。 梦貘道,“你没有害他,是他自己看不化而已。那柿子树,但凡他播下种子时心中有半点悔过或是善念,就绝不会种不活的。” 长生抓了抓头,“可他还是种活了一棵柿子树,那是不是说他善念未泯?” 梦貘看着她双目澄明,不染凡尘俗世恶念,没有作答,过了一会儿后又不得不感慨,“我不能让他出去,才会阻拦你们。本以为是拦不住了。没想到你们三个却都又留了下来。” 司马鹿鸣道,“你不想重明出去,不是更不应该现身么?” 洞口封了,另一个出去的法子若只有梦貘知晓,只要他一直躲着,重明找不到,自然就永远出不去了,为何要冒险出来见他们。 梦貘看向长生道,“本来立了缚咒,重明该是受控于你。但你的修为……只怕也是一时灵一时不灵的。这里有一个伏魔阵,明日你们把他引来,我再念咒把他困在阵里。只要确保他不能出去,我可以放你们走。” 司马鹿鸣冷静问道,“如何出去?” 梦貘指着地上的坑,“这平时是干涸的,但一下雨,雨水灌进去就会形成泉与外界相通。” “通向何处?”司马鹿鸣又问。 梦貘答道,“黄泉。” 黄泉?跟地府的黄泉路名字这么像。长生心里担心起来,这不会通向地府的吧。 “这里下雨的时辰都是固定的,你们进来的那日已经是下过一次,明日是辰时会降雨。若是错过就要等半年后了。”告诉他们是叫他们把握好机会,雨约莫下半个时辰,雨水就能把这个坑填满,而只要雨停,也是约莫半个时辰便会水退,“伏魔阵是需要念咒来驱动的,我若是没有受伤,倒还有五六分的胜算的,但现在……我一个未必能困住他,我教给你们咒术,明日需要我们三个同心协力才可成事。” 梦貘传授他们咒术的口诀,司马鹿明听一遍就记住了,而长生背了好久,月亮都出来了,还是没记住。司马鹿明练了辟谷术几日不吃也不会饥饿,可长生的肚子却叫了。她正想着要不要把腰带勒紧些,梦貘变出了柿子递给她。 长生本来还以为是水月镜花的幻相,梦貘变出来是相当于望梅止渴,给她看的作用,。但接过过后现是真的,她好奇道,“这是不是重明的柿子?你怎么拿的,我师父说有一门法术叫隔空取物,你是不是用的就是这门法术?” 她只要此刻填饱肚子就能知足了,梦貘笑了,“像是这样的小把戏,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睡得太久,生生死死轮回交替,众神凋零。那日我看到你身边那个孩子,虽也是个神,但本事……” 这话好像重名也说过,当时重明的神情十分瞧不起。长生道,“卦燎年纪还小,等他长大了,也会很厉害的。” 梦貘道,“再利害也要顺天应命,无法违抗。可这天地当初是盘古开辟,神农氏燧人氏,皆是继承了他的神力可以毁天灭地,倒转乾坤。所以当初不周山倒,燧人氏的女儿女娲才能炼石补天,你以为这是谁都能刻苦修炼就能练出的本事,就算是练千秋万载也没用。这是与生俱来的神力。” 长生道,“可再利害,他们也已经不在了啊。”唯天地悠悠,至今还在造物。 梦貘沉默了。 长生小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梦貘注视着她说道,“没有。” 她只感觉梦貘的神情怪怪的,赶紧把柿子吃完,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我还是继续背吧。”勤能补拙,勤能补拙。 梦貘看向司马鹿鸣,“奉劝一句,若是可以就不要再用身后那把剑了。” “为什么?”司马鹿鸣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为什么了么。”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司马鹿鸣想起那场梦,“我司马家是以侠义二字做为家训,绝不会做那样的事。一个梦当不了真。” 梦貘道,“凡人都只会信自己愿意信的,你若不听,也只能说一句好自为之。” 长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抓抓头,不无担忧,“我天资太低,要是到明天都背不好,怎么办?” 梦貘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对她十足的信心,“你若尽了力就一定能办到。但有一点一定要谨记,明日施咒一定要全神贯注,不能分神。” 第二十五章 引 第二日果真如梦貘说的在辰时下了雨,雨水模糊了她视线,像是在眼前放了一道珠帘,这天地之间的景物都变得不清楚了。八一≧>小说≥网 雨顺着地势往坑里流,长生心里没工夫高兴,因为正担心着若是念咒的时候念错该怎么办。 梦貘道,“你这样紧张反而更容易出错。”瓢泼大雨把长生和司马鹿鸣淋成了落汤鸡,可梦貘却是干爽,就像他身外罩住了肉眼看不到的隔离的屏障。 梦貘让他们做好准备,“我算着时辰,等雨快把坑填满。我再把所设的掩盖气息的屏障撤去,这样重明鸟就能寻来,然后依计行事。” 长生擦了脸上的雨水,用手遮挡,“你会跟我们一块出去么?”其实她有些不太明白,梦貘既然能掩盖住气息让重明找不到,为什么不干脆他们一块逃跑得了,还要执念着将重明引来,将他困住。 梦貘挥动长袖,袖子从长生和司马鹿鸣的头顶像是白云那般飘过。长生抬头,瞧见雨水往下落快要打在她脸上时受了阻扰,晶莹透亮的雨珠子在她眼前破碎四溅再落不到她身上,景象十分美丽看得她都痴了,一时倒忘了紧张。 梦貘道,“我伤势不轻,将重明鸟困住后,就要长眠养伤了。若困不住,那我的寿命也是到头了,出不出去都是一样的。” 长生不假思索,“你可以跟我们回昆仑山,我师父是个好人,我求他收留你。昆仑山上聚满了灵气,或许你很快就能把伤养好的。” 司马鹿鸣道,“你若缺的只是栖身之所,我可以帮你。” 梦貘道,“那个叫苏隐的凡人,进来的这些年,跟重明鸟一样心心念念只想着逃出去,结果就算真让他活着出去又能如何?他的面貌一如进来的时候那样年轻,就算回到家乡在你们凡人眼里也只是异类,你们觉得他的妻儿朋友还会接纳他么?” 司马鹿鸣若有所思,长生则是不解,苏隐会不会被妻儿排斥跟他出不出去有关系么?苏隐是人,会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也是理所当然,可梦貘又不是。 梦貘轻叹,“不管是人是妖总有他该待的地方,这里就是我该待的地方。而重明鸟,我若是长眠不晓得他又会因为狂做出什么事来,到时真是没人能阻止了。所以我沉睡之前一定要把他控制住。这是我答应过禹帝的,不是只有凡人才懂言而有信。” 长生沉吟,其实她有些能明白重明的,他们只是被困了几日都是那样焦躁了,何况重明……他一直希望能出去,结果以为自己能出去了,又出不去了。任谁被老天这样耍弄估计也要濒临疯狂的。“其实……禹帝是不是有些做得过了?你一直留在这里,不会想到外头看看么?外头有很多会让人高兴的事。” 梦貘凝着长生含笑,“醒来能见到你们,已经是件高兴的事了。不要对他心生怜悯,各种纠葛三言两语道不清更不能简单用对错二字定论。” “梦貘!”重明的声音由远而近,长生的心提了上来,才要问梦貘什么时候开始念咒合适,扭头却已不见了梦貘的身影。有枝叶被什么压过,她也就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梦貘就凶神恶煞站到她跟前。 司马鹿鸣肩上的猴子激动的朝着重明龇牙,不停的跳上跳下。 重明瞪向长生,好在这丫头还不能掌握好缚咒的窍门,那缚咒的约束过个一时三刻的也就解了。他就知道是梦貘掩了他们气息,否则不可能寻不到他们两,“梦貘呢?” 长生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重明见她面红耳赤,没法子,她一撒谎就会有这反应,重明扫视左右,“那就是在这附近了。”重明大声喊道,“梦貘,你不想出去,我想!且是非出去不可。你肯定还知道别的法子,你我今日当面说个清楚!” 重明要抓司马鹿鸣和长生做人质要挟,司马鹿鸣将长生推到安全的地方,与重明打了起来。小猴子跳起抓住垂下的一根树枝,借力高高荡起,长生想起缚咒。 她对着重明喊道,“定!定!”她是越喊越大声越喊越急,无奈梦貘说的对,她这半桶水都算不上的修为,估计上一回能将重明顺利定住,大多也靠了运气的,时灵时不灵。 长生想起梦貘告诉过她的那伏魔阵的位置,许多的阵法其实也需要讲天时地利,梦貘与她说过重明属火,此处通黄泉,是水气最盛的地方,就是要她把重明引到伏魔阵里。 长生跑到约定好的方位,喊道,“重明!我知道怎么出去!” 重明果然停了与司马鹿鸣的打斗改来抓她。身后冒出一只手来,算好了时机,在重明跳进阵法时将她拉了出去。 梦貘在她耳边道,“快念咒。” 司马鹿鸣食指和中指并起念起咒语。 重明察觉有诈想要离开。 地上的泥土和碎石滚了过来,像是砌房子那般,成一个四方形将重明困在中央。重明张开双翅想由上头飞出去脱困,却是感觉脚下一软,双腿陷进了地上拔不出来。 那四面的泥墙渐渐的堆到了他下巴的高度,重明恼火一拳打在那柔软的泥土上,泥墙给他打出了一个窟窿。只是等他把手抽出,又会有泥巴往那窟窿填补,他试过几次都是如此。 重明双瞳中满是红丝,对着长生愤怒道,“你又骗我!我虽恨大禹想要置我于死地,但我更恨你背叛了我的信任,把我骗进来!” 长生怔住,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狂一般对她泄着愤怒的骂着,她脑子里闪过什么,只是太快了,抓不住。 梦貘提醒道,“别听他胡言乱语,他不过是在动摇你的心神。” 长生突然觉得头疼,脑子里响起那晚,她做了那个记不起来的噩梦的那个晚上,重明问她,你梦到了什么……这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重复。一直反复的问,反复的让她想,但她真的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梦到什么。 长生脚软紧跟着身子晃了一下。 那泥墙还是塌了,重明知他们是再玩不出什么花样的。梦貘看到功亏一篑,施法将司马鹿鸣和长生都送进了黄泉。重明大笑,他就知道不论如何,梦貘都不会让长生留在这么一个不得自由的鬼地方的…… 第二十七章 纸扎马车 水势太急将他们一个劲的往前冲,司马鹿鸣右手拉住长生,左手试图能抓住什么缓一缓冲劲,无奈他们下落的度太快,直接由高处跌进了深潭。>八一≥中文网 长生喝了几口水,捏住鼻子游出水面,映入眼帘的是像被烧红的铁的颜色的天空,她知道,又回到地府了。 她作呕把水吐了出来,地府的水让她想起奈河的水,虽不晓得这两者有没有关联,但心理作用后也开始觉得这黄泉的水有些腥臭。 他们上了6地,全身湿透的小猴子猛甩身子,阴间冷得让人寒,她哆嗦了一下都还没能好好喘上一口气。就看见重明也顺着水流来了阴间。 他们赶紧转身逃,可惜没逃多远就挨抓住了。重明一手拨开要跳上前攻击他的猴子,掐住长生和司马鹿鸣的脖子,“给我解了缚咒。” 长生还记得梦貘叮嘱过她,那缚咒千万不能解开。“梦貘呢?你不会杀了他吧。” 梦貘受伤斗不过重明,如果他无事,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重明出来的。可现在重明出来了,是不是表示凶多吉少了? “我倒想杀他……罢了,反正我也已经得偿所愿。”与终于出来了的喜悦想必,杀不死梦貘的遗憾倒减轻了不少,甚至微不足道了。“就让他在那个地方睡死好了。” 长生听重明的语气,梦貘应该还活着,她松了一口气。重明冷笑,“你还有工夫担心别人,该担心担心你自己,给我解咒听到了没有。” 他掐住长生脖子把她提了起来,长生的双脚离地不停的踢着,虽不至于叫她一下子断了气,却是感觉呼吸开始困难,很难受。 重明察觉司马鹿鸣要拔剑,只觉得他三番两次的碍事十分碍眼,长生看到重明要对司马鹿鸣下手,喊道,“慢!” 那声音清楚的钻进了重明耳朵里,他的手抖了一下,动作居然慢了下来。他咬牙切齿慢吞吞的转过头来瞪她,“顾……长……生。”连声音也慢吞吞的,半点恫吓的威力都没有了,还显得滑稽。 “那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巡逻的鬼差听到了动静,往他们这边走来查看。 长生赶紧把掐住她脖子的手弄开,她可是被通缉的,被抓到了不晓得要不要下油锅。 她跟司马鹿鸣溜了,那只猴子在跑前还故意朝他露出红屁股,像是在挑衅。重明迈开脚步去追,可惜度慢得像乌龟。 这应该算是第二次吧,第二次因为那该死的缚咒,让长生和司马鹿鸣从他手里溜掉。他一定要解开缚咒,一定要…… 长生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就怕重明追上来。以致没留意到前边迎面来了一辆马车,司马鹿鸣及时拉住她,她才没撞上去,但也惊了马了。那马扬起马蹄在原地打转。 驾马的小厮猛拉缰绳好不容易才把马稳住了。 马车上的帘子被刮过的阴风卷起,里头坐着一位穿着华贵的俊美男子,只是惊鸿一瞥,帘子又放下了,“二位没事吧?” 长生赶紧道歉,“是我莽撞了,没看路,公子你没事吧?” 那男子温和道,“只是虚惊一场,不碍事。” 长生心想没事就好,否则她真的过意不去了。小猴子的尾巴在地上绕了一个圈,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驾车的小厮,长生才想说既然没事就继续逃,踏出左脚就被它尾巴绊了一下,人往马车上倒。 还以为会当场撞个头破血流,结果却是把人家的马车压垮了。 她瞠目结舌,看着那从马车里穿出来的竹篾,这才现,这马车是纸扎的。 瞧清了原来那小厮也是个纸人,不停的挥着鞭子赶马,只是马的两条后腿不幸被她压扁,以致嘶鸣着如何努力就是站不起来。那马车一半被她压垮,男子坐在那仅存的完好的另一半马车里,这下子好了,毫无遮挡的能面对面把双方都好好打量清楚了。 男子的视线从她和司马鹿鸣身上扫过,“你们是人?” 长生脑子想着要怎么蒙混,她要是说他们两个是刚死不久下来的,所以体重稍稍比他重了些,也就重那么一点点刚刚好是能把马车压垮的重量,不知道这个男的会不会信。 “过那边瞧瞧!”身后响起了骚动。 司马鹿鸣警惕的眺向那骚动的源头,已做好要动手的准备。他将长生拉了起来,听到男子问道,“是冲着你们来的么?” 长生心想,应该是吧,毕竟她刚和重明的对话音量不算小。重明是无所畏惧,根本不知道收敛,她则是恐惧太过,忘了这里是阴曹是有鬼差游荡的了。 男子道,“活人乱闯这阴曹地府不是小罪,说不准是要减阳寿的。你要动手,闹大了更是罪加一等。”他从身后摸出两张面具,“这是陪葬的东西,戴上应该能遮一遮你们身上的阳气。” 司马鹿鸣起初没接,可那些鬼差走近,实在是迫不得已了,只好搏一搏运气了。他自己先戴上,确定面具没问题,才帮长生戴上。男子小声道,“不要说话,我说动了,你们才能动。” 有两个头顶上长了角的夜叉走近,其中一个大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男子从容笑道,“这里是阴曹地府,怎么会有人呢。” “问你什么简单答就行了,怎么这么多废话。”那夜叉骂着,直到看清马车上照明的写着冥字的灯笼,突然改了态度,点头哈腰,“小的有眼无珠,一时没认清您,大人您有怪莫怪。” 男子道,“我也不想声张,才掩了气息。出了什么事么?” 夜叉恭敬道,“小的们经过黄泉附近闻见了一些人气,大人也知道地府曾经生乱的事,不得不小心谨慎,这才冲撞了您的。”那夜叉盯着地上不停蹬着两条前腿的马,“这可是阎王爷最爱的青骢马,怎么……” “走到一半就成这样了,我也不知。” 那夜叉的目光移到了小猴子身上,见它如人一般站立着。因为刚听到男子叮嘱长生他们不要乱动的话,它自己也跟着不动。男子道,“这是我带来的。” 夜叉谄媚道,“难怪这样的……与众不同。” 男子随便指了一个方向,“我没见到人,倒是听到那边刚刚好像有些声音,你们往那一处搜一搜吧。” “大人是要去找阎王爷吧,需不需要我们护送大人?”长生浑身湿,袖子和裙角都在滴水,结果被那夜叉注意到,一直盯着她脚边的那小片积水瞧。 “这是我新收的两个仆从,还没教得规矩。刚才经过人间的湖泽,不听我命令就下水去玩乐,结果弄得一身湿。” 男子朝长生的方向轻轻吹了一口气,长生只感觉好像有股温暖的气息吹过,衣服一下就干了,还手脚暖和了,不觉阴间阴寒了。 “我认得路,你们不必送了。”男子往纸马指了指,便见那本来被压扁的马腿像被充了气一样又膨胀变回了原样,马从地上站起仰天一声马嘶,威风凛凛,“走吧。”男子对司马鹿鸣和长生说道。 那夜叉弯腰恭送。长生他们配合着马车的度,途中不敢说一句话,回头偷瞧,见那两个夜叉果然往男子乱指的方向去了。男子让小厮在一处停下,好心提醒,“此处没有鬼差了,你们自个小心,既然是人,就不要在地府多逗留。” 司马鹿鸣方才见那两个夜叉在男子面前那样态度卑微,猜他来历不普通,抱拳道,“多谢。”说完要把面具摘下奉还。 男子并没有要收回的打算,“一摘下来就会被现了,戴着吧。” “阁下是否能给我们指条明路?”司马鹿鸣问道。 男子虽修好了马,却没把车子复原,小猴子跳上马车乱翻,司马鹿鸣正要开口让它下来。男子笑道,“这是你养的?” 司马鹿鸣想起苏隐死前的托付,“是。” “倒是挺有灵性。”男子伸手摸了一下小猴子的头,小猴子难得温顺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要回阳间,就要过奈何桥出鬼门关,鬼门关子时开卯时关。不过即便你们能出去,过了鬼门关后的黄泉路,没有引路符,你们定是会迷路的。” 长生知他说得不错,上次来,连本事那么厉害的奚子虚都被困住,要不是义父的笛声传到了阴曹为他们引路,她铁定是回不去的。 “你们去找判官,他那里有引路符。”男子掐指算了一算,“他现在应该在第一层的拔舌地狱,言尽于此,能不能出去还要看你们的造化。” 小猴子从马车上拖下一只透明的瓶子,放在地上踩着玩,长生觉得眼熟,捡起来看,“好像卦燎的瓶子。”可惜卦燎那只瓶子留在林子里那塌了的出口里了。 “不过就是普通装水用的瓶子,你喜欢就送给你吧。”男子笑着,十分大方。 司马鹿鸣道,“还不知阁下的名字。” “不过就是一个称谓,若下次还能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们。”男子指路道,“往那走,走到头就能看到地狱第一层的入口了。记得鬼门关是子时开卯时关,别耽误时辰,去吧。” 说完摆了摆手,驾车的小厮甩了马鞭马车继续前行,车上的灯笼散着幽青色的光,一闪一闪像微弱的萤光,马车那一半被长生压垮的“残躯”就拖在地上拐了个弯马车就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拔舌地狱 刚靠近第一层地狱的入口就听到毛骨悚然的鬼哭惨叫。≯ 八一小说网 曾经村里来过一对母女来探亲。老的那个是以做媒糊口的,她女儿在村口瞧见了义父就想招他做夫婿。于是那老媒婆就带了许多腊肉和腊肠来阎王庙给她女儿说亲。她把女儿夸得十分漂亮贤惠。 长生躲在阎王像后头偷听,等媒婆走了就跑去把这事去跟田宝说了,田宝说才不信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拉着她去偷看。 她们躲在窗外,正好听到那两母女在对话。那老媒婆的女儿并没有她夸得那么漂亮,蜡黄着脸还瘸着一条腿。老媒婆的女儿担心义父若见过她的真面貌会嫌弃她。 那老媒婆却是让女儿宽心,说她以前凡她撮合过的都是这样成事的,都挑好词好话来夸,等拜过堂米已成炊要反悔也没用了。 田宝听了这话才要拉她回去跟义父说这媒婆不安好心,是个坏人。却是见那老媒婆说得正高兴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一昏迷就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口齿就变得不清楚了。 村里的老人都说她是被拉去地府拔过舌头了。 那老媒婆吓得魂不附体,身子还没养好,就带着女儿离开了。连搁在她们庙里的腊味都没来拿。 她问义父什么是拔舌头,义父说那些生前说人是非说谎骗人的,死了以后下地狱都要被拔舌头。这一层是以人间的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足足要服刑一万年。 最可怜的是周而复始要尝这样的痛处。那些罪鬼的舌头不是一拔就拔下的,而是能拉得很长很长,然后拽住,每天拔一点,每天拔一点…… 所以义父告诉她,人千万不要随意说谎,否则就算阳寿未尽暂时逃回了阳间,死后还是要继续回去受刑的。 那时她也不是很能听得懂,不过那段日子倒是很高兴,因为天天有腊味能吃……长生吞咽了口水,吸了好几口气,才跟司马鹿鸣下了入口。 那鬼哭声更为的大声清晰。 眼前出现了一很大的栅栏,那些惨叫都是由栅栏后边飘出来的,长生不敢探头进去瞧,怕那些罪鬼是在里头受刑,看到鬼差拿铁钳行刑的血腥场面。 有个鬼差抬着一个竹筐从栅栏后头出来,那竹筐是竹篾编的,经纬之间缝隙不算小,缝隙之中流出液体滴在地上,那鬼差赤足踩在液体上,又在地上印出一个个只有三只脚趾头的脚印。 旁边有个大胡子的男人坐着,用碟子盖住碗拿在手上使劲的摇,一边摇,一边嘴上还不停念着小小小的。鬼差把竹筐抬到大胡子男人的跟前,禀报了刚受刑者的人数。 大胡子男人先是揭开了碟子,往碗里瞧了一眼。然后才把碗碟放到一边,确认了竹筐里的东西的数目,从墙上拿下一个册子,用笔在上头画勾做实。 “跟我来两把吧。”大胡子男人道。 那鬼差哭丧着脸,“6判你就饶了小的吧,这个月开销大,小的薪俸也就剩下这么一点了。”鬼差为表自己没有撒谎,赶紧把身上仅有的冥钱摸了出来给判官瞧。 判官生气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用钱的,怎么每次我一唤你们跟我赌两把,就都说没薪俸了,去去去,别碍眼。” 鬼差听到判官让他走,一脸兴喜赶紧去把竹筐里的东西倒到角落,只等迟些会有别的鬼差来清理的。 等长生看清他倒的是什么,只觉得有股酸味从喉咙里涌上来,她只吃过柿子充饥,再吐出来胃里可就什么都没了。 “是谁在外头鬼鬼祟祟!”判官的嗓门大得像是打雷,震耳欲聋,惊得鬼差手里竹筐都跟着不停的抖。司马鹿鸣见藏不住,索性也干脆不藏了。长生没有主意,就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判官打量着他们两个,长生小动作微微侧过身,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面具。司马鹿鸣道,“我们二人是刚下地府的,所以走错了。” 判官显然不信,“这地府可不是能随便走的,该有鬼差带路,是去过森罗殿受审了么?犯什么刑责?口舌罪过还是杀生**?入哪一层地狱?你不要瞒,早一刻赎完罪过才能早一刻入轮回或许还能再度为人。” 判官以为他们是来受刑的罪鬼,恐惧眼前的刑法才编的理由。 司马鹿鸣摇头,“确实是刚下来的,未去过森罗殿。” 鬼差观察道,“这两人若是来受刑,该是被押着,带着手镣脚镣才对。可6判您看他们手脚,没戴镣铐。” 判官怒目拍案,这地方只有罪孽深重要受刑的才能过来,是不许冤魂野鬼乱闯的,若一个不注意,抓错了去,被石磨磨被刀子锯了,那就是冤枉,今日当值的一众鬼差怕都要挨连累。 判官追究道,“既是还没受刑,谁领你们来的!” 司马鹿鸣瞟了一眼判官方才拿在手里摇晃的那个碗,里面放的原来是三颗骰子,他记起在帝都姜曲和卢幼昭拜堂那晚,好像那来勾魂的夜叉说自从某个鬼差死后,再无鬼敢跟判官赌钱。 这判官好赌么。 司马鹿鸣道,“我们是想着也不晓得要在这里待多久才能投胎,想看看这里是不是和人间一样也有赌场,才会四处张望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跟勾魂的鬼差走散了。” 长生还是第一回听到司马鹿鸣说谎话,还是这么长的谎话。虽语调还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起落。不过她看到那判官眼儿噌的亮了。 鬼差笑道,“人都死了,还不忘赌,看来生前八成也是个赌鬼。” “正是因为好赌,在人间的赌场不眠不休赌了五日五夜,才会断了气的。” 判官听了司马鹿鸣的话,转向问长生,“你也是么?” 司马鹿鸣听到栅栏后响起的受刑冤鬼的凄厉喊声依旧能保持镇定,不似长生想着他撒谎了,日后是不是要受报应,或许也要割舌头。 她想着师弟说谎,肯定为了要帮他们脱困出去的。什么都推给师弟,她一语不那就太狡猾了。长生虽是恐惧,也只好在心里对严无名认错,她就这一次说谎,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 司马鹿鸣看向她,长生吞了口水,庆幸自己戴着面具,这些鬼看不到她的表情,“嗯,赌了五天就死了。” 鬼差投其所好对着判官提议道,“大人刚才不正好说手痒么,正好可以和他们赌两把。” 判官显然对这提议十分感兴趣,但想了一会儿,又犹豫道,“不得,本官正当值。” 鬼差心想得了吧,刚才他还忍不住手痒,自己变了骰子摇,若不让他过足手瘾,指不准过几日又非要拉他们赌了。 鬼差笑道,“这拔舌地狱没人敢乱闯,出不了岔子的。您倒不必担心其他,就只担心您这赌技高,他们带下来的冥钱够不够做赌本输吧。” 冥钱?长生愁了,原来地府赌钱也要赌本么?她去哪里找冥钱做赌本? 小猴子溜到鬼差身边从他的衣兜里摸出了冥钱,那鬼差在幸灾乐祸想着出了两个替死鬼丝毫没注意遭了窃,猴子把冥钱给了司马鹿鸣,讨好那般站起来主动用脑袋去蹭司马鹿鸣的手,司马鹿鸣嘴角微微翘起,夸赞的摸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镇定自若的装作冥钱是从他衣袖里掏出来的。 判官的赌心完全被挑起,想着就小赌两把,玩够了,这两个鬼该往哪送就往哪送,既没去过森罗殿一时半伙也投不了胎,耽误不了多久,“你们会赌什么?”判官问,“骨牌会么?” 长生完全没接触过赌,是一窍不通,她连骨牌是什么,是圆是扁都不知。 司马鹿鸣道,“会。”民间许多人把骨牌做赌具,却也得许多大户人家喜欢,仅是把它用作游戏娱乐。 判官变出一副骨牌。一共三十二张,长方形状。给他们每人了两张,长生看到司马鹿鸣拿了起来好像是在交换那牌的摆放顺序,排好后把牌面盖回了桌子上。 长生也有样学样拿起来眯着眼看,虽然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些牌有什么好看。牌的背面是全白的,正面刻了好多个点,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鬼差笑道,“倒是让你们两个见识到好东西了,这可是用了三十二个罄竹难书的大罪人的颈骨磨的。” 人骨……长生苦着脸,刹那觉得手里的牌有千斤重,差点不由自主就想把牌扔了,只是瞧见判官正好也在看她,她只能把牌慢慢放回桌上。 判官留意他们的神色以此判断他们拿到手的牌是好是坏,他瞧过自己的牌后好像十分自信,把牌亮出给他们看。 长生见他掀牌,自己又不懂赌博规则,以为眯眼看过那牌以后就要掀开,也就跟着掀牌了,判官两张牌都是红两点,加起来是四点。这叫双地,已算是第三大的牌了,他正要得意自己今天手气好,却是看到长生那副牌。 红六点白六点,十二点,两张牌是一样的,加起来总共二十四点。那判官吹胡子瞪眼直接把牌扔了,连司马鹿鸣的牌都没看就嚷着重来。 长生一头雾水,司马鹿鸣小声解释道,“骨牌里点数最大的就是六,你拿了两张,这叫双天,正好比他的牌大。” 连司马鹿鸣都没想到长生的运气好成这样,一开始就摸了大牌。 一连玩了好几次,说了也怪,这两张六点的牌她次次都拿到。司马鹿鸣的牌都没见天日的机会,那判官每每一见长生掀牌都是比他的大,他就直接扔了重新洗牌。他的脸色是越来越差,到了第二十七次,玩了这么多次他居然一次也没赢过,终于是爆了。 第二十九章 骰子 判官直接掀了桌子,那副被鬼差说成是宝贝的骨牌被他踩在脚底,他却是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全然不顾他那些所谓的宝贝骨牌了。>八>一中文>网 “有什么道理你每次都拿到同一副牌,你是不是使诈!” 司马鹿鸣道,“这是判官您的牌,我们如何使诈。” 鬼差见判官了火,心想所以才没鬼敢跟他赌,这判官好赌,可惜赌品是地府里最差的一个。他一直输,估计冥钱也快输没了。鬼差插嘴道,“大人,要不今日就玩到这吧,你赌术虽好,但缺了点运气,但运气是轮着转的,说不准明日就转到你这来了。” 心情一差,什么话都不中听,判官骂道,“转什么转!我今日一定要赢一局的,骨牌不玩了,玩骰子,就赌大小!” 判官手一挥,地上散乱的骨牌没了,倒下的桌子也自己立好了。手里变出一粒骰子,递给长生凶恶道,“你先来。”他要睁大眼瞧着,若这小鬼敢在他眼皮下使诈,他立马押她下油锅去炸。 司马鹿鸣道,“判官的冥钱已是快输光,还能用什么来下注?” 鬼差呵斥道,“大胆,难道你还怕我们判官大人欠你钱么。” 司马鹿鸣以退为进,“赌的乐趣就是赢,判官若是同道中人,应该也明白没了赌本,就算赢了也赢不痛快,跟普通的嬉戏又有什么不同。赌场中连爹娘朋友都能不认,大伙都是赌徒,若是显摆官威的,还不如不赌呢。”说完似要把所有的冥纸归还。 判官怒道,“谁说没有赌本的。”他摸了一下,把身上还有的东西拿了出来,押上,“我用这个来赌,一把定输赢。” 鬼差见他居然用官牌和引路符作赌本,劝阻道,“引路符可不能拿来赌,被阎王爷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判官怒目道,“你难道认为我会输!” 不是一直在输了么,那鬼差觉得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又不敢说实话,怕挨揍,“不……不是。” “那就别再给我啰嗦!”判官指着长生道,“你快给我掷,看谁掷出的点儿大!” 司马鹿鸣拿起骰子,转交长生轻声道,“不用担心,掷吧。”长生点头,心里祈求着鸿钧老祖的保佑,接过骰子掷到桌上,骰子不停的转,停下来后现是二点。 判官看到是这么小的点数,心下认为是时来运转了,哈哈大笑,鬼差奉承道,“二点,随便掷都能掷出比这大的。” 判官成竹在胸,看向长生说道,“可要算清楚从我这里赢了多少,一会儿要如数奉还。”他拿起骰子宝贝的朝上头吹了一口气,才掷。 长生也知二点确实是太小,除非那判官运气真是霉到了极点,掷出一点,不然她赢不了,她紧张的等着结果。 直到司马鹿鸣趁着判官和鬼差同样是全神贯注盯着骰子的时候拿走了引路符,他拉住长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放轻了脚步悄悄离开了也没被现。 判官等那骰子停下,一看是五点,便激动起来,“我就说我不会输。”瞧见了吧,一局就翻本了。 鬼差竖起大拇指奉承,“小的就说判官您的赌术,地府之中再无能出其右。” 判官得意洋洋,“我的银子呢,我说过要你们全数奉还的……”他转头一看,冥钱一张不少都搁在桌子上,人却不见了。终是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检查了一遍,“引路符不见了。” 鬼差也跟着检查身上的东西是否有遗失,“我的冥钱也不见了,该死,定是刚才那两个偷了去的。” 判官踹了那鬼差一脚,“那还不快去找,居然撒谎骗我,抓回来一定要拔了他们舌头!” 戴着面具实在太显眼了些,但不戴又不得,真是两难。那判官现得比司马鹿鸣预期的要早,还没逃得多远呢,就有鬼差来追捕了。前方有个拿着三叉戟的小鬼正喊着,“寿终正寝的一队,往森罗殿去。死于非命的一队,朝枉死城走。” 这话还真是耳熟,长生想了想,她第一次进地府时,不就是在这里跟那个拿叉的小鬼问路的,跑着跑着,原来来了枉死城和森罗殿的交界了,朝旁边的小路走就是奈何桥了。 长生道,“我知道怎么走了。” 她拉住司马鹿鸣,这次换她领路是向左还是向右毫不迟疑,好像真是认得路。司马鹿鸣心下奇怪但并没问出口。 鬼差在后面追,只是排队报道的鬼魂太多,阻了路使得那些鬼差慢了度。司马鹿鸣回头看了一下,说道,“低下身子走。”两人弯腰,多亏了那些在排队的鬼魂为屏障,淹没了他们两的身影,那些追捕的鬼差一时没了他们方向,停在原地张望。 他们跑到奈何桥前,鬼差没追上来,长生暂时把面具脱了,先让她喘口气再戴回去。桥的对面就是鬼门关了,可仔细看,奈何桥的中间是断的。长生后知后觉难怪递孟婆汤的孟婆不见了,也不见有人排队过桥,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 她都走了几年了,这桥是后来修好了又断,还是根本没修好? 司马鹿鸣望了眼对面的鬼门关,走到边上,目测那忘川河两岸的距离,长生怕他失足,提醒道,“里头有好多蛇虫鼠蚁。” 小猴子踢了一块石头下去,石头落水溅起血腥味的水花,或许以为落下的是食物,好几条蛇虫蠕动身子朝那动静的方向拥去,结果现石头后又潜回了水里。 长生还记得她被河里的蛇咬过屁股。 “顾姑娘?”桥底下隐了一条小船,有人撑着竹篙将船驶到明亮的地方,看身形是个女子,那女子戴着斗笠,直到把斗笠摘下,长生才认出人了。 “卢姑娘!”正是姜曲的鬼新娘,卢幼昭。 卢幼昭柔声道,“我听到你的声音还想着是不是认错了人了。你们怎么在这?” 司马鹿鸣道,“卢姑娘能不能送我们过河?” 卢幼昭不假思索,“上来吧。” 小猴子爬上司马鹿鸣的肩膀。长生上了船后问道,“卢姑娘,你不是去投胎了么?” 卢幼昭等他们都站稳了,才撑了竹篙,船慢慢往对岸驶,卢幼昭道,“本来是的。我见过阎王爷后,阎王爷说我生前未行过恶,又是跟着我娘初一十五吃斋念佛。许我下辈子投生在一户富贵人家。” 长生疑惑道,“那你怎么没去。”她也记得姜叔叔是为卢姑娘打点好了的,不但请引魂的夜叉喝酒,后面也烧了很多冥纸。 卢幼昭是官家千金,生前手不能抬肩不能挑,死后却在这里撑船,看着动作好像还挺有模有样。“我若是去投胎了,就要喝孟婆汤把上辈子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我问阎王爷我和姜郎是否还有还能再续前缘,我也不求缘深,哪怕再见一面也好,不过阎王爷说这是天机不能随便告诉我。我就问阎王爷能不能先不要让我投胎。” 阎王爷估计也觉得挺新鲜的,地府每日这么多鬼魂下来,甚至有的还要拿冥纸贿赂就为了能早一日见他入轮回脱离这不见天日的地狱,可偏偏她却是提这样的要求。 “奈何桥不晓得什么缘故断了,只能是靠着用船每日来回的载要投胎的鬼魂过河,地府正需要人手,阎王爷就留下我了。” 司马鹿鸣不晓得该说她痴还是说她傻,“你是为了姜曲?他是修道之人,以他的资质,就算不能成仙,也能延年益寿。你想过你要在这里摇船摇多久么?” 或许要等上几百年。姜曲对她根本就没男女之情,即便他们都知道这卢姑娘是个好姑娘,但感情就是勉强不得,说它残忍都不为过。姜曲对她有愧,但估计从未有过什么再续前缘的念头。 不过是她一个人相思成疾,就只为了再见一面么,连投胎时辰都延后了。 卢幼昭笑道,“我知道,他若是能修成仙,那就是离了这轮回之苦,那是不会来地府了。但若是没有,几百年我愿意等。你们若是回到阳间,也不必告诉他我没有去投胎,他是个好人我怕他心里内疚。” 长生反应慢,船驶到一半才想到后果,“我们在被鬼差追,卢姑娘送我们过河会不会连累她。” 司马鹿鸣道,“鬼差没有追来。只要卢姑娘不说,应该不会被现的。” “……被鬼差追?”卢幼昭没问原因,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你们是姜郎的同门,何况我一直记着顾姑娘为我裁剪喜服的恩情,也算是有了机会报答。” 长生只觉得卢姑娘言重了,惭愧道,“只是帮你剪了一套衣裳,哪里论得上什么恩情。何况我还把你尸弄丢了。” “此生已是到了尽头,魂魄都离开了,肉身留着迟早也是要腐烂的。孟婆曾告诉我好像地府曾出过一个逃犯,所以阎王爷对地府的管理越的严格。每日投胎的鬼混是要算好了数量分批确认了身份再领过来搭船,下一批搭船的要等半柱香后过来,如司马公子说的,没鬼会知道。”卢幼昭好心提醒,“你们毕竟是来地府走过一遭,回去后要多晒太阳增加阳气。” 第三十章 再入瓶子 卢幼昭将他们送到了对岸,“鬼差追来,我只说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瞒过去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快离开地府吧。≥网 ” 司马鹿鸣抱拳对她道了谢,卢幼昭欠了欠身,撑船回去。 长生五味杂陈,“卢姑娘也不知道要在这里撑多久的船,真的不告诉姜曲么?” 司马鹿鸣又恢复了冷峻,什么也没说。 两人出了鬼门关,这黄泉路倒还是像她第一次下来的那样,像是弥漫着大雾一样,什么也瞧不清楚。她想起那时跟奚子虚一块困在这里,想起义父用笛声将他们引回田家村,一时颇多感触,不晓得义父身子还好么。 上一回既然是从田家村的阎王庙出去的,是不是意味着这黄泉路四面八方里某一个方向是通往田家村的?那这一次…… 她心中有所期盼,但转念一想不得不得,自己敲了自己脑袋两下。怎么能因为这点期盼置义父安危不顾。她再回田家村,会连累义父,还是让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吧。 司马鹿鸣放出引路符,引路符飘到半空燃烧了起来在大雾中引路。长生感觉肩膀一重,突然有种不好预感,扭头看有只手压在她肩膀上,真是阴魂不散啊。 重明阴寒着脸道,“你我之间有缚咒维系,你以为这么容易能让你逃掉么。” 他这次聪明了,不让长生有说话机会再来影响他的行动,直接用右手捂住了她的嘴,左手将司马鹿鸣的双手反剪身后,想着等回了人间慢慢收拾他们两个。 长生挣扎中,身上的瓶子掉了下来塞子打开了,滚到重明脚边,重明低头,那瓶嘴正好对着他只感觉有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把他吸进了瓶子里。 长生赶紧拿起塞子把瓶口堵上,重明骂道,“这该死的瓶子不是扔在了山洞了么……” 长生呆呆的看着重明不停的撞那瓶子却是宛如铜墙铁壁,怎么撞都撞不破,无计可施只能烦躁的破口大骂。心中想到她瓶子的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章 开始 长生一直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直到回到昆仑山,弗恃问她要酒,她才想起落的是什么——那两坛酒留在那林子里了。八>一中≥文≥ 那日林子的出口被封,姜曲他们还是在外头多留了一日,打算看他们是否有想到什么法子脱困,想着如果第二日还是没有消息,就回昆仑山搬救兵。 却是不知长生和司马鹿鸣从黄泉路上去,返了阳间现自己就在离昆仑山不远的一座破败的阎王庙里,反倒比姜曲他们早一步回了玉虚派。 怜玉和姜曲见他二人平安无事都安心了,钱如月心里头许多话想跟司马鹿鸣说,无奈慎灵知她回了昆仑山,派师姐来召她,钱如月只好先回了主峰。 姜曲告诉长生那日苏隐出了出口,没过半个时辰就断气了,尸骨已经托人送回乡了。长生想起梦貘说的,苏隐依然那样年轻,回了乡他的妻儿看到他的尸不晓得会怎么想,只是毕竟是阴阳相隔了,应该会伤心的吧。 卦燎哭得惊天动地,长生抱着哄了好久才止住,不过吃完饭后就什么都忘了,拉着小猴子高兴的出屋外玩乐,还大方的分享他的玩具。 弗恃心情不怎么好,因为桂花酒没了,“酒没给我带回来,倒带了一只猴子和一只鸡。” 重明不满,他虽是困在瓶子里,身体被缩小得可笑,但上古神兽的傲气还在,鄙夷的看着弗恃那个不修边幅的臭道士,“我是重明鸟,你有没有见识。” 弗恃自然是认得,他是故意的,笑道,“对,是像鸡一样的重明鸟。” 重明气得撞瓶子,瓶子晃了一下,差点从桌子上掉下去,长生眼明手快接住,把它放回了桌子上。劝道,“你别撞了,你要是掉下去,颠来倒去,难受的是你自己。” 司马鹿鸣道,“我答应过那猴子的主人要照顾它,师父,能让我把它留下来么?” 弗恃抓了抓后背,没了长生做家事,他的衣服也好久没洗了,身上这件他穿了好几日,身子有些痒了。 “那只猴子留下来倒没问题,你们带上山的,吃喝拉撒负责照顾好就行,主要是这只像鸡一样的重明鸟。”他无视重明的瞪视,这只重明鸟戾气太重,要是破瓶而出,可不好对付。他问长生,“要把他连瓶子封印么?” 长生看了看重明,重明没说话,求饶那种事他是做不出的。她想着,如果把重明封印,可能就像那鼠妖一样永远留在道观里,可能比在林子里还不如,连阳光和白云都看不到了。 长生思考了一会儿,“他这样应该也害不了人了,我能不能暂时先把他放在这?” 弗恃道,“随便你吧。” 长生收拾完了碗筷,拿着瓶子回房,重明问她,“你不怕有一天我出去又要挟杀你解咒么,为什么不封印我?反正你和梦貘都已经联手做过一次了。”他还在为那件事耿怀,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觉得不怀好意。 长生道,“我觉得梦貘若不是迫不得已了,不会想用阵法封住你的,他应该是希望你能改过。”她觉得这才是梦貘的初衷,从头到尾就算差点被重明杀掉,梦貘好像也没想过要害了重明的性命。 重明讽笑,“我何错之有,改什么,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 “我不懂怎么说,可能他们有错,但你也有错,错了就是错了,不会因为能言善辩就变成对的。”长生把瓶子放到窗边能看得到外边的位置,想了一下钱如月平时要挟人时是什么神情,然后皱眉瞪眼,就是说起要挟的话还不怎么顺畅,“你要是安分,我会每日带你出去晒太阳的,但要是又想着害人的坏主意,我没办法控制你,就只能让师父和师伯他们把你封印了,你听到了么。” 重明有些不屑她刻意的瞪眼,根本不是这块料,装凶也是不伦不类。不想再理她,换了个方向坐,看着窗外的一草一木,这就是外头的风光,万里无云,真是好天气。 长生也算言而有信了,弄了一条布带把瓶子绑在腰间,干活练武都带着瓶子,重明倒也能随着她移动四处看昆仑山的风光。 两个月后姜曲送了一坛酒过来,长生闻到酒香就知道那是弗恃日思夜想的帝都的桂花酒,长生喜道,“这个怎么来的?” 姜曲道,“这桂花酒这么有名,我府里年年也会买的,不过就喝剩下这一坛了。我写信去跟我爹说了,我爹就让人把这最后一坛带过来了。” 长生前一阵子见到姜曲总是想起卢幼昭的事,想说又怕说了对姜曲有影响,总是面对他时浑身不自在。姜曲以为她还在为酒的事忧虑,干脆写信回家托人去问问那铺子还有没有桂花酒卖。 弗恃闻着酒香出来,抢过酒坛立马弄破酒坛封口的红纸躺到树下喝。 卦燎和小猴子从树叶里探出脑袋,窃窃私语后露出恶作剧的笑。卦燎近来努力的练习法术,长生因为他变勤奋了还奖励了他很多点心。 原来练习只是为了恶作剧。 卦燎施法,凝出了一朵好小的乌云,他嘻嘻偷笑,让那朵乌云飘到弗恃头顶上,长生才要出声制止,看到弗恃抬头朝那小小的云朵吹了一口气。 乌云上升飘到卦燎和小猴子头顶,下起密集的雨来,把他们两个都淋成了落汤鸡。卦燎嚷嚷着却是忘记怎么把法术收回来了,只好逃跑,只是那乌云紧紧追在他们身后还夹着小小的闪电,也不晓得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 弗恃道,“该让他们两个吃点教训,不然还以为谁都能捉弄。” 长生问道,“那雨会下多久。”她也知道卦燎该适当的惩罚一下了,不过真罚的时候又心软。 弗恃道,“那么小一片云,下一会就停了。” 司马鹿鸣挑水回来,把水倒进水缸。听到姜曲对长生笑道,“你不是说给我做菜么,什么时候兑现?” 长生卷起袖子帮忙,姜曲本要说这种粗活留给他们男的做就好。长生却是一手提起一个木桶,两三下就把水缸注满了。还真是有些打击他和司马鹿鸣的男儿自尊。弗恃眯着一只眼睛,朝着两个徒弟喊道,“挑完了水就练功吧。” 姜曲听出了弦外音,那就是闲杂人等该走了,别打扰。 长生拿起盖子把缸口盖好,免得弄脏了水,“我明日做菜时多做两份,然后放到菜篮里,你来取就好了,我也答应过给怜玉师兄做的。” 回了昆仑山后,怜玉师兄偶尔也会跟着姜曲过来窜门,还会送过她些小东西,比如草编的蚱蜢,泥捏的鸭子什么的,虽说最后都被卦燎拿去玩了,拆了大卸八块扔哪都不知道了。 姜曲晓得弗恃可不会因为他送坛酒过来,就对他笑脸相迎。他这师叔是好处照拿,面子照样不给的。 姜曲抓紧时间道,“那多没诚意,该是你送过来吧。都是我来这里找你,你也该多往主峰那走走。明日我把褚斑叫来,你也好久没见他了不是么。” 长生确实有些想念褚斑的,也就答应了。 姜离送她的食谱她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第二日中午她给弗恃和卦燎他们做好了饭菜,卦燎和小猴子溜出去玩,定是玩得高兴,连中午回来吃饭的时间都忘了。 她告诉弗恃那炸芋丸是每人三个,卦燎昨天就缠着她叫她做了,可要留给他的,让弗恃别都吃完了。 之前就因为她做红豆饼,弗恃贪嘴,吃光了一块也没给卦燎剩下,卦燎闹了三天的脾气,差点趁着弗恃睡觉的时候报复,联合小猴子把他胡子和头剃了。 弗恃嘴上答应了,递上一张纸,“既然要上主峰,顺道去拿这些回来。”他想了想,给长生太迷糊,弄丢了都不知道,于是把纸条给了司马鹿鸣。 司马鹿鸣看了一眼,见上面列的都是些丹药名字。 本来应该炼些丹药给司马鹿鸣和长生辅助配合修行,增进修为会事半功倍。不过弗恃懒散,懒得花功夫炼丹,直接想捡现成的,让他们去余筝涟那拿。 反正余筝涟那应该有徐清炼的丹,余筝涟是徐清关门弟子,也是下任掌门人选,提前学习一下怎么关怀同门也是理所应当。 长生和司马鹿鸣御剑到了主峰,正好瞧见慎灵领着几个女弟子往众妙道观的方向走。长生实在怕这位师伯,拘谨的低头。 幸好慎灵也没注意她,倒是慎灵身后的韦虹瑛瞧见长生了,朝长生笑了一下,长生也回应的笑了。钱如月走在最后,见到司马鹿鸣是喜出望外,可惜不敢跑过去搭话。 长生和司马鹿鸣一人提一个食篮,因为想着有五个人吃,所以做多了些。长生等慎灵走了才敢动,然后走了几步踩到了什么。她把脚挪开,看到了一个草人。 长生捡了起来,那草人用细细的绳子绑出了四肢和脑袋的形状,做法挺简单的,没什么技巧可言,十分普通。长生猜想道,“有可能是刚才哪位师姐掉的。” 司马鹿鸣道,“一会儿把这个给姜曲让他去问吧。” 长生心想也是,如果真是哪一位师姐掉的,姜曲应该能轻而易举问出来的。 怜玉殷勤特意出来接他们,其实主要目的是来接长生的,“师妹。”他笑吟吟的跑了过来主动帮长生提过食篮。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师兄,还是我拿吧。” 怜玉怕她还记得上一回钱如月叫他拿包袱,他喊重的丑事。便道,“有师兄在,这种重活师兄做。”一旁的司马鹿鸣沉默寡言的看着他,怜玉打哈哈,表示自己一视同仁,“鹿鸣师弟这份也让我拿吧。” 司马鹿鸣也不晓得是不是没听不出怜玉对他说的只是客套话,把食篮递上,说道,“谢师兄了。” 姜曲和褚斑在摆碗筷,长生进门就见姜曲脑门上红了一片,像用朱砂涂上去似的。长生指着问道,“你头怎么了?” 姜曲揉了揉,“刚才摔了一跤,可能敲到头了。我刚给褚斑看过,他说没什么事。”没有外伤也不像内伤,他也就懒得管了。 长生真的好久没见褚斑了,心里高兴,问起褚斑近况。只是褚斑不怎么爱说话,长生问什么他都言简意赅总结成两个字很好,但回答时都是带着笑的,显然他见到长生也很欢喜。 褚斑递了一个瓷瓶给司马鹿鸣,然后又从带来的布包里掏出好几个瓷瓶给长生,长生问,“这是什么?” 姜曲代褚斑回答,免得褚斑说话那样简练,只怕说三天三夜就解释不清楚这是什么,“有益身体的补药。褚斑医术好,炼丹的本事也是派中师兄弟里最好的。我知道很多师兄私下去找他要过丹药,不过他都没给。只是还真是厚此薄彼,我们每人都只有一瓶,长生一人就收了这么多瓶。” 长生憨笑道,“我比较笨。” “长生不笨。”褚斑说着,神情十分认真,认真到把他们都逗乐了。 长生笑道,“真巧,师父正好让我们余师兄那去取丹药。” 怜玉道,“到了一定修为就应该用些丹药辅助了,不然修为增进得很慢。我和姜曲现在也开始服用些丹药了,只是循序渐进,这丹药也分很多种,一开始不能服用药性太刚烈的。” “哦,对了。”长生把那草人拿出来给姜曲,“这是我刚刚捡的,刚才遇到慎灵师伯带着虹瑛师姐她们经过,不晓得是不是她们之中哪一位的,姜曲,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物归原主。” 姜曲爽快答应了,“就这点小事,得了,明天帮你问问。”他拿过那草人,瞄了一眼,想到身上没地方放,就顺手一搁,先放在桌角上了。“做了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凉了不好吃的。” 长生把菜摆出来,姜曲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尝,甜言蜜语道,“比我家厨子做的还好吃。” 怜玉腼腆的笑道,“那还用说,我一直就知道师妹的手巧。今日也是托了师妹才有这口福的。” 长生道,“师兄太客气了,我答应过要给你们做一顿饭菜的。” 大伙儿开始起筷,大快朵颐。 快吃完时,长生给姜曲舀了一碗汤,她记得在姜府时,姜离说过姜曲离家之前最喜欢喝这汤的。没想到菜谱里也,就放在第一页,不晓得是不是姜离希望偶尔长生下厨也能做一份给姜曲尝尝家乡滋味。 她心里羡慕有个姐姐真好,隔着这么远,都在为弟弟着想,就照着菜谱做,不晓得味道是不是一样。 姜曲看到那碗汤,笑道,“所以说了,谁说长生笨的,你比谁都要体贴入微。”他起身要接,只是动作太大,长生也没注意自己汤水装得太满,姜曲接过时洒出了一点滴在那草人上。 姜曲只觉得手臂热,赶紧把碗放下,撩起袖子看,手臂红了。怜玉道,“你该不会刚摔的时候把手也撞了吧。” 平日倒也不见他这么不小心,不过他们练功时身上大伤小伤常有,怜玉见没破皮也没流血倒也不很在意,又转头去夸长生的菜做得好了。 姜曲道,“我总不可能连自己摔下来时有没有撞到手都不知道吧,何况刚是突然觉得手热。” 长生道,“你是被烫伤了么?”她做饭的时候有些烫到也是这样红肿的,“要不要取些冷水给你敷一下?” 姜曲回忆了一下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他还不至于这么年轻就健忘吧,“我今日没被烫伤过啊。” 怜玉瞟一眼,“那还疼么?” 姜曲甩了一下手臂,“好像又不疼了。”就刚刚那一会儿滚烫的感觉很明显,现在又没感觉了。 褚斑坐在姜曲旁边的,放下筷子道,“我看看。” 姜曲伸手给褚斑瞧,那草人放在桌子边缘,刚才摆菜的时候又因为地方不太够,把那草人又往外挪了一下。褚斑拉过姜曲的手正要仔细瞧,手肘碰了草人一下,草人掉了。就见姜曲整个人突然往后倒,四仰八叉后背着地。 长生起身又是一脚踩在草人身上,姜曲闷哼一声,觉得右腿被什么重物压了一样的疼。 怜玉把姜曲扶回座位上,终于觉得不寻常了。“你不会吃错什么东西中邪了吧。”一想姜曲今日吃的就是长生做的饭菜,又赶紧澄清,“师妹,我可不是说你做的菜。” 司马鹿鸣对长生道,“别动。”他蹲下来让长生抬脚,长生不解倒也听着他指示把脚抬起。 司马鹿鸣把草人从她脚下抽了出来,见那草人被踩的位置正好是右腿,还有个鞋印在,司马鹿鸣皱眉。褚斑道,“给我看看。”他拿过那草人前后检查,把草人上一根绳子弄开,草散开,露出了肚子里的纸条。 没人想过草人里面还内有乾坤,怜玉问,“那是什么?” 褚斑取出来看,纸条上是写了姜曲的名字的。 长生把这种种联想起来,“不会是因为我踩了它,姜曲才会腿疼吧?” 褚斑道,“这是巫蛊的一种,叫压胜。” 怜玉吃惊道,“压胜?那是一种咒术吧。”他们学的都是降妖伏魔的法术,对于用来诅咒害人的,本门不许他们去学,师父也就只是曾经稍稍提过。 司马鹿鸣道,“这事要去禀报师父师伯。” 若真是压胜,派里有人施这种害人的咒术,此事非同小可。怜玉带他们去找非恒,非恒一见那草人,毕竟见识阅历比他们广,一眼就瞧出是害人的东西,直接就问这草人是哪里来的。 长生回答,“这是我刚刚捡的,就是慎灵师伯带着师姐们经过后,我就看到这个草人了。” 非恒皱眉,知道那回各人派座下得意弟子出来比试,慎灵的弟子名次落在最后十分不服气,近来严格调教弟子。隔上一段时日,就带弟子到其他师兄道观要求切磋学习,其实就是争强好胜要博回颜面。今日是带弟子到众妙那去了,非恒让人到众妙道观去请。 不久慎灵就到了,进来就问道,“什么事?这样急匆匆的叫我来。” 非恒一脸严肃,递上那草人,“你自己看看。” 慎灵盯着那草人,也皱起了眉头,“这种害人的东西怎么进来的?” 非恒道,“那就要问问你徒弟了,是哪一个带进来的。” “师兄是什么意思。”慎灵不悦,要他说个清楚明白。什么叫她弟子,她连来龙去脉都不清楚,非恒就一脸要兴师问罪。 非恒道,“长生说看到你带着你的弟子经过,地上就多了这个东西了。草人里头夹着姜曲的名字。都是同门,就算私下结了什么怨也好,也不该用这种歹毒的法术,这哪是正派所为。现在伤了我徒弟,这事我绝对是要追究的。” 慎灵大动肝火,“你就听这丫头说了就认定这是我弟子的!”她夺过那草人拿在手上转过身,让身后的女弟子都瞧清楚手里的东西,“这是谁的!若是有人做了,就给我站出来,我绝不姑息养奸。” 慎灵的一众女弟子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无人应答。 慎灵又是提高了音量,大声道,“我再问一次,是谁的!不承认让我查出来就重的罚!” 一众女弟子包括钱如月吓得急忙跪下,异口同声道,“师父,这不是弟子的。” 慎灵瞪向长生,“我问你,你亲眼瞧见这是从我门下弟子身上掉下来的么!”长生摇头,她没瞧见是谁掉的,否则也不必麻烦姜曲帮她去问了。慎灵骂道,“那你胡言乱语什么。” 司马鹿鸣道,“师伯,我师姐只是说了她知道的,这草人确实是师伯经过后,在地上瞧见的,但并没有说是师伯或是哪一位师姐的。” “弗恃教出来的徒弟就是这样目无尊长么。”慎灵厉声厉色,把草人还给非恒,“我管教严厉,不似有的人管徒弟管得散漫没有一点规矩。这顾长生三番两次闯祸,又是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带上山,这东西是她捡的,你怎么不去质问她质问弗恃,倒是挑着我来开刀了。师兄弟里就我一个女子,非恒师兄是觉得我好欺负是么!” 非恒一时哑口无言,慎灵泼辣起来,真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她。非恒难得也是动肝火了,不与她做口舌之争,但姜曲的事他也不愿这样善罢甘休。 于是拂袖道,“好,我把弗恃也叫来,我们今日把事情弄个清楚。” 事情越闹越大,司马鹿鸣留心观察,见那几个女弟子中有几个神色略显慌张。知慎灵护短,自己是晚辈不好说什么,就只能不动声色的等弗恃来。 非恒和慎灵坐下等,期间两人脸色铁青都不说话,各自在为弟子的事生气。慎灵闻到门外飘进来的酒味,皱眉道,“大白日就喝成这样,你不喝酒就浑身不舒服么。” 弗恃跨进门槛,手里不离酒葫芦,“师姐说对了,我就是不喝酒浑身不舒服,不过酒醉还有三分清醒,比有的人好,滴酒不沾其实跟喝醉了差不多。” 弗恃瞧见司马鹿鸣和长生站在一旁像是罚站那般,又见慎灵弟子全跪着,他走到两个徒弟面前,朝他们额头上每人扣了两下,“又闯什么祸了。” 长生揉了揉额头,傻傻的摇头。司马鹿鸣才想开口,便听到慎灵指着那草人道,“顾长生说这东西是我的徒弟的,没亲眼看到也敢胡言乱语,你做师父就不好好管管么。现在非恒师兄以为我像你这般管教弟子不力,让弟子做出有违门规的事。” 弗恃走到非恒旁边坐下,翘着二郎腿拿起那草人看,“用来咒谁的?” 非恒暴躁道,“我徒儿姜曲!本门出了这种用咒术害人的弟子,一定要查清楚。不管是谁护短,今日一定要有交代。” 慎灵气道,“师兄是指桑骂槐说我包庇弟子了,那还假惺惺的让弗恃过来做什么,说什么弄清楚,还用弄清楚么,你都认为是我弟子做的了!” 弗恃抖着腿慢吞吞道,“二位师兄师姐不必急躁。长生这孩子,可能脑子不怎么灵光,嘴巴也不像师姐的徒弟那么能说会道,不过就因为如此,她说话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乱说一通。” 慎灵站起身道,“你说话何必拐弯抹角,你们两个是联起手来了,我懒得跟你们说,你们若是找到证据,尽管到掌门师兄那去说吧。” 弗恃摇头,由衷而,“这小肚子鸡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慎灵瞪着他道,“你是太久没有和我较量,技痒了是吧。” 弗恃道,“师姐是管门规戒律的,该还记得不许弟子私下殴斗。我上一回跟众妙动手,不是还被你和掌门罚了。我可不敢再动手,谁晓得会不会再犯重罚。何况我也不随意跟女人动手。” 慎灵柳眉倒竖,“说到底你们就是看不起女人是了。” 慎灵扬起拂尘卷住弗恃的就葫芦,那葫芦对嗜酒如命的弗恃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东西,何况里头还有没喝完的酒。就见弗恃紧紧抓住那葫芦,两人在拼力道拉扯中。 非恒赶紧出声阻止,“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在我道观里面动手,还不快停下。” 慎灵眼中射出寒光,“我们不是在殴斗,是在切磋。” 司马鹿鸣唤了一声,“师父。”他刻意往跪在钱如月前边的两个女弟子看去。 弗恃分神的瞥了一眼,然后直接松手了。慎灵正施力,弗恃这头的力道突然撤了,她差点出丑,往后退了好几步,还好是非恒把她扶住才没压到非恒道观的椅子。 弗恃道,“我认输了,得了吧。以前师父还在时就说师姐你聪慧,一点就通,我就是块顽石,我打不过你。” 慎灵咬牙切齿,“你就是瞧不起我。” 弗恃叹气,慎灵的脾气也是十年如一日的难伺候,他赶紧扯了话题,“今日是要找出这草人是谁的,谁在昆仑山上用这种邪术。其实要知道那草人是谁的也不难,本门不是有门法术,能找失主的么。” 有这门法术么?非恒疑惑,问道,“你要做什么?” 慎灵也是冷眼看他,弗恃道,“我不是说了么,我要找失主。不过这草人被施了压胜,我再施法,有可能上头的诅咒会反弹回失主的身上,姜曲呢?” 非恒道,“被压伤了脚,我让人扶他回房了。” 弗恃摸了摸下巴,“压伤了腿么,只是我要施的法术霸道,若反弹回失主的身上,可能就不止是伤腿了,要断腿。不过没事,谁让她用这种害人的咒术,算自作自受。” 说着作势好像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又在草人身上画了什么符,嘴里振振有词的喃了什么让人听不懂,像是咒语之类的话。 慎灵的一个女弟子爬到慎灵跟前,含着眼泪,欲言又止的样子,“师父……” 弗恃停了动作,目的算达到了,就是要骗其中心虚的那个,“这草人是你的吧。” 那女弟子没敢说话,最重要的是没有否认。慎灵严厉道,“这是你的……说话!你哑巴了么!” 女弟子哭道,“弟子不知道他是害人的,不知道这是厌胜术。” 慎灵追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女女弟子坦白,“那是二师姐下山历练,回来时送给我们的。说把写了心上人的名字的纸条放在里头,日夜带在身上,有能帮扶姻缘。她带回来给我们玩的,其他几位师姐师妹那也有。” 她一直把那草人带身上,谁知方才掉了,被顾长生捡了去。也是非恒师伯说了,她们才晓得这是压胜害人的,看到师父大雷霆,没人敢认。 非恒听到“我们”二字,道了一句无知。意识到山上可能不只一个草人,追问道,“其他的草人呢?” 其余的女弟子除了韦虹瑛和钱如月皆是面面相觑,韦虹瑛是没收,钱如月是脾气太坏,跟其他师姐师妹都处不好,从没人想过送她东西,她也就没有。 钱如月右侧的女弟子把衣兜里的草人拿了出来,想到一会儿慎灵的责罚,就害怕得手抖,草人掉到了地上。她一紧张,腿软压在了那草人的右手上。 司马鹿鸣则莫名其妙往后倒,右手疼。 “师弟。”长生要扶司马鹿鸣,司马鹿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站起来。 弗恃走去将司马鹿鸣的袖子挽起,长生见他右手也跟姜曲的一般红了一大片,弗恃捏了一下司马鹿鸣的右手,见没伤到筋骨。才去拿起草人,把绳子解开,取出里头的纸条,看到了司马鹿鸣的名字。 钱如月随即破口大骂,“你不知羞,居然喜欢我表哥。” 钱如月左前方的去年才入门的女弟子低声嘟囔道,“师兄又不喜欢你,就你能喜欢,我们不能喜欢么。” 慎灵大声呵斥道,“你们还嫌不够丢人么!为师还信誓旦旦的说我教出来的弟子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结果不止一个,终日不想着精进法术,却是想着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拈酸吃醋。就算你们不嫌丢人,为师还要这个脸面!” 弗恃把那些女弟子上交的草人绳子都解开了,把纸取出来,看着司马鹿民笑道,“你这小子,冷着一张脸倒还挺得姑娘家芳心的。比姜曲还多一张呢。居然连余筝涟那正经八百的臭小子也有人中意。” 非恒斥责弗恃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不正经,“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么!” “不止你弟子出事。”弗恃晃了晃手里写着司马鹿鸣名字的那几张纸,“我弟子也出事,现在不就在想办法了么。不过按理说若只是普通的草人就算写了名字,若不是有深仇大怨诅咒,这厌胜术也不会霸道到如此。” 非恒问道,“你们还做了什么!” 跪在慎灵前面的女弟子道,“二师姐告诉我们每夜将这草人放在月下晒一晒效果会更佳,还给了我们一小瓶子,说当地的姑娘会把瓶子里的水隔几日就洒一些在草人上。” 非恒让人去取,慎灵不许,她的道观里都是女弟子,她不许让男弟子去乱翻,于是让韦虹瑛去。 韦虹瑛照着几个师妹说的,在她们枕头下拿了瓶子来,非恒拿过瓶子拔了塞子闻了闻,“这是什么水?” 弗恃也闻不出来,只知不会是清水。 慎灵一副要清理门户的样子,“你二师姐呢,不是让你把她也叫来么!” 韦虹瑛就怕慎灵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怕人说闲话,自己徒弟犯错只怕比其他师伯座下弟子犯错罚得更厉害,跪下求道,“我没找到二师姐,她不在房里。二师姐在外历练一年多才来昆仑山,许是去找其他关系好的同门叙旧了。师父,我相信二师姐也是不知情的。” 弗恃道,“这个我信,她若图谋什么,估计会把这些私下给你们让你们不要声张。没教过你们,认不得这是厌胜术也不能全怪你们,无知也不算什么大罪过。” 慎灵虽是生气,却是因为弟子的这些行为觉得面上无光,不晓得该说什么话反驳,只能是对弟子说道,“回去领罚。” 非恒问道,“就这样。”她刚才那态度盛气凌人,现在查出可不是平白无故冤枉她,是不是也该跟他这个师兄说几句。 慎灵理直气壮道,“我已经说回去会按照门规严惩我的弟子了,已经是交代了,师兄还想要如何!明日午时我会再过来。”说完就带着弟子走了,她惩治自己的弟子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 弗恃道,“算了吧,你要她道歉那是绝不可能的,谁让你是师兄,就忍了吧。” 长生担心道,“师父,那师弟和姜曲怎么办?” 第二章 信鸽 弗恃道,“还算是运气好,现得早。> 虽不晓得洒的是什么水,但想来应该阴邪慢慢滋养这咒术的东西,再久些等这厌胜术更霸道,或者这草人脑袋掉了,他们也要跟着人头落地。” 非恒认同,“只能把草人烧了。” 怜玉一直没做声,跟长生一样怕死了慎灵的严肃霸道,这师伯在场,他是手怎么放都不自在,慎灵走了他才觉得好些。一听到非恒说要用火烧没法子沉默了,“师父,只是压到那草人,姜曲就疼得满地打滚,你要用火烧,那他不跟被火焚身一样。” 非恒道,“只能选在明日午时正气最旺的时候先开坛做法,把这草人与他们之间联系削弱到最低再烧,或许还是会有些难受,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若是不烧,会有后患。” 慎灵就是知道要解了厌胜术只能用此方法,才会说明日午时过来。她弟子闯的祸,她倒是连留下商量都不愿。 非恒让怜玉去把纸上写了名字的都弟子都叫来,告知他们斋戒沐浴和一些要注意的事。 长生也听了那些要注意的事项,比如说今日到明日午时之前荤酒都不能沾。她回去后,晚饭时特意都做了素食,卦燎咬着筷子对今晚的菜色很有意见,“媳妇,我想吃肉?” 弗恃道,“你顿顿都吃肉,偶尔也要吃菜,不然你是不是想永远都长这么矮。你看猴子,顿顿都吃香蕉和果子,也没见它喊过没肉吃会如何如何。” 小猴子咬着果子,听到弗恃夸它,还咧嘴笑了。卦燎嘟嘴道,“它本来就不吃肉。” 长生把卦燎抱到膝盖上,“不是跟你说了原因么,师弟要忌口,卦燎是好孩子,等过了明日再给你做,好不好。” 卦燎明亮的大眼瞧了瞧司马鹿鸣,好吧,他要做媳妇说的好孩子,让媳妇更喜欢他,就为了木头脸,今晚先不吃肉吧。 重明呵呵干笑了几声,躺在瓶子里枕着脑袋幸灾乐祸。刚才长生跟卦燎解释过为什么今晚吃素,重明也是听了个全部的,“凡人生来弱小,倒是懂得后天补足想各种害人的手段。” 长生问道,“你们那时没有厌胜术么?” 重明轻蔑道,“生来就有神力,何必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雕虫小技,也就是无用的凡人想来同类相残的,他还不看在眼里。 弗恃喝了口酒,然后说道,“你这只鸡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关在瓶子里。”其实有时他嘴巴也挺厉害的,一针见血直接往对方伤口撒盐,看他跟慎灵口舌相争的时候就知道了。 重明撂下狠话,“我要出去,第一个就把你弄死。” 弗恃掏了掏耳朵,根本不在意,等他能出来再说吧。 司马鹿鸣夹菜时,不晓得是不是因白日的事有些影响,右手不太灵活,怎么夹都夹不起来。长生夹了菜送进他碗里,关心道,“你是不是手还疼啊?” 司马鹿鸣道,“没事的,谢谢师姐。” 一直灰色的鸽子落到了窗前,咕咕的叫了几声,歪过头用鸟嘴梳理羽毛。卦燎眼儿亮晶晶,“媳妇,明天我想吃烤鸽子。” 弗恃见卦燎盯着胖鸽子流口水,笑道,“我也想吃,只是这只可不能烤。” 弗恃去抓起那只鸽子,从它脚上绑着的小竹筒里取了纸条,再把鸽子放飞。 长生问道,“师父,那是什么?” “三娘的信。”弗恃把纸条看完,捏在了手里,回到座位吃饭,一语不,居然半个时辰里一口酒也没喝。最后叮嘱了司马鹿鸣道,“早些休息,明日要早起。”就回房去了。 …… 眼前烟雾缭绕,长生用手扇了扇,现烟雾散不开,还是看什么都隐隐约约的。房的正中央跪着一个长及腰的女人,对着纱帐磕了三个头,说道,“求仙人帮我这一次,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纱帐后传来女声道,“金银珠宝我不稀罕,只是看你绝决,又觉得你有些可怜,真的不后悔么?” 女人摇头,语气坚定,“不后悔。” “好。”从纱帐后边伸出一只手来,扔了一把匕到那女人跟前,“那你就动手吧,只是事后你也要付出代价的。” 女人捡起了匕,跪着往右挪了挪,长生这才现她旁边还有一个麻袋,她把麻袋解开,麻袋里装的好像是人。长生正要走近去看,就见那女人拿起匕刺了下去,伴着凄厉的惨叫,割下了一大块人皮。 长生被吓醒,卦燎趴着睡拱着他的小屁股,脑袋则一直往长生的后背顶。长生下床想喝口水,却现茶壶是空的。 她出了房间找水喝,看到弗恃一个人在屋外席地而坐仰头看月亮。 “师父。” 弗恃转头看她,“怎么还不睡。”她吓得连鞋都没穿好,左右都穿反了,迷迷糊糊的也没察觉到脚不舒服。 长生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弗恃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揉揉她的头安慰道,“定是白日被你慎灵师伯那张脸吓到了。为师以前见她那张脸,也是时常的做恶梦的。” 是么?难道真是因为见了慎灵师伯的脸才会梦到别人的脸被割么。“师父,你是不是不开心?” 弗恃笑道,“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没喝酒。”对师父而言,不喝酒是一件很反常的事。就和卦燎一样,要是哪一天他不吃点心了,要不就是不舒服,要不就一定是不开心了。“三娘说你托她打听师伯的事,我听说师伯她……” “让你们早点睡,结果一个两个都不听话。”弗恃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长生“啊?”了一声,见弗恃在看她身后,她转身,瞧见原来司马鹿鸣也没睡。 司马鹿鸣道,“我是想练一会儿剑再睡。” 弗恃知他勤奋,有夜里练剑的习惯,先天根骨就好,后天又是愿意努力,所以才会进步得这样快,他在鹿鸣这个年纪都没他这样的修为。 弗恃道,“我不知道你们哪里听来你们师伯的事,但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 长生点头,“哦。” 弗恃知她憨实,答应不问了就真的会是不问了,也不会再打听。弗恃让司马鹿鸣到跟前把前几日教他的与法术相结合的一套箭法舞给他看,长生抱着腿看着司马鹿鸣舞剑。 弗恃想起曾经狄三娘调侃他,多了这两个跟屁虫跟前跟后,他这个原来只会喝酒得过且过的人倒没显得那样颓废。至少表面放浪形骸,实则心中阴郁无处可以泄…… 司马鹿鸣、姜曲和余筝涟都盘腿坐在其尘观里打坐。 弗恃瞧了一下天色,也快到午时了,他叮嘱司马鹿鸣,一会儿施法肯定多少有些不适,晓得司马鹿鸣爱逞强,让他不要强忍,真不舒服就让长生出外去喊他。 司马鹿鸣没答,长生已是记下了,一脸如临大敌的把弗恃交代的当成了一个重大任务,“师父,我会留神的。”她会一直观察师弟的神色,若见他难受了,她会立马找师父。 其实有非恒作法,弗恃和慎灵又是从旁帮忙,没多大危险。瞧见长生那神情反倒有些好笑了,弗恃笑道,“你不必这样紧张,影响了你师弟精神也跟着紧张了可能烧草人时他会觉得更热,可以闲聊分散他注意。” 其尘观六扇窗户都开着,外头来了不少男弟子探头探脑,推挤着都在瞧长生,弗恃袖子一挥那六扇窗户自动合上,打在外头偷看的男弟子的脑门,只听到一片哀嚎声,该是摔成一团了。 弗恃道,“我看是交代反了,鹿鸣看顾好你师姐。” 弗恃出了门,在外偷窥的弟子一哄而散。 怜玉与他遇上,乖乖行礼喊了一声师叔,进其尘观把门关上。他走到姜曲左侧坐下,后面观察了一下,觉得这方位不好。长生被姜曲和司马鹿鸣两个人挡住,完全瞧不见了,于是换到姜曲右侧坐下。 怜玉歪着头瞧长生,用后脑勺对着姜曲,“我怕师妹一个照看你们看不过来,跟师父说了,进来帮忙。” 姜曲道,“师兄,你要是是对我说话的能不能看着我。”什么进来照顾他,也就师父不知内情信了,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长生,你照顾鹿鸣的同时能不能也分神照看照看我。” 怜玉没好气道,“我不就在你旁边么,干嘛还劳烦师妹。” 姜曲笑道,“师兄你心不在焉,我怕我口吐白沫,你都不会现。” 长生对余筝涟道,“余师兄觉得难受的话,也告诉我。” 余筝涟一本正经的道谢后继续闭目打坐。 怜玉看向余筝涟,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就算了,可他看这余师兄,相貌不比他俊俏多少,怜玉纳闷了,“怎么连余师兄都有人写他名字,怎么就没人写我名字呢。” 姜曲道,“这种倒霉事,你要喜欢我让给你。”有什么好羡慕,那日他还以为身体是出了什么怪毛病,右腿疼痛过后,老半天都使不上劲。知道是被施了厌胜术,都快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摇铃的声音钻了进来,想来是开始作法了。 司马鹿鸣的额头渗出了汗珠,长生给他擦汗。 不晓得是不是开始烧草人了,姜曲也慢慢的觉得身子热了起来,看到怜玉挨过来扯起那满是男子汉体味的衣袖也要帮他擦。 姜曲躲过,直接拒绝,“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长生,你能不能帮我也擦擦汗。”姜曲含笑,把脸往长生那凑。 长生走到姜曲身边蹲下给他擦汗。 女子和男子就是不同,就算不像其他师姐师妹那般接近他时会偷偷涂些香粉,长生身上也是干净的清爽味,没师兄师弟身上那股汗臭。 所以说他才会比较喜欢亲近姑娘。 长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姜曲问,“你没睡好?” 长生点头,“我昨晚做噩梦了。”然后陪师父坐着看师弟练剑一直看到了快丑时。 姜曲笑道,“梦到什么了,告诉我我帮你解梦。” 长生想起梦里握在那看不到长相的女人手里的匕,尖端还滴着血,“……我梦到一个女人好像在求什么,然后拿匕把另外一个人的皮割了。” 割人皮,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如果按师父说的,是因为慎灵师伯的缘故,不是应该做和师伯有关联的梦么。 还是慎灵师伯嫌她笨,割人皮其实是要她改头换面以后做人聪明些的意思?她想问姜曲是不是能这样解释这个梦。 姜曲关心道,“你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事什么人,心中恐惧?” 长生道,“师父说我是被慎灵师伯吓的。” 怜玉小声道,“极有可能,我昨天也吓到了。慎灵师伯严肃又不近人情,可能是昨日你心里太过害怕,晚上就做噩梦了。” 余筝涟咳了一声,提醒他们他也在,说长辈的闲话至少也该避讳避讳。 姜曲展开扇子,边扇着边说,“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女人染了怪病,一夜起来脸全部烂掉了,村里人把她视作妖怪她只好躲到深山老林里。后来遇到了山神,山神可怜她遭遇,就割了一条蛇的皮把那女人的脸上的皮给换了。” 怜玉道,“蛇皮换人皮?那那女人的脸不是很奇怪。” “不过是个故事。”听到长生描述她的梦,想到的,本来就是假的,何必去推敲逻辑是否严谨合理。 余筝涟睁开眼,是一种深恶痛绝的语气,“是可以换皮的,那也是蛊术的一种。这种害人的法术,就该禁止,让它失传。” 姜曲表意见,“其实我觉得这蛊术也不能一概而论说全都是邪术,该看用的人是拿来帮人还是害人。师父不许我们学蛊术,真的就几乎不曾提过,使得我们都不认识。你看若是教了,师姐们认得这是厌胜术,也不至于会留下那些草人……” “蛊术害人不浅,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妄自议论前任掌门留下的规矩。” 余筝涟的口气强硬,甚至好像让人感觉他有些生气。姜曲回想了一下,想不出自己是哪一句踩到了他的怒点。 这时聪明人都应该不说话了,偏司马鹿鸣像是不会看脸色,说道,“师兄若是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你可以告诉我们。” 前任掌门留下的规矩,也就是说之前玉虚派有可能是并不禁止弟子去了解甚至是研习这蛊术的。有可能是生了什么,促使前任掌门下了禁令。 余筝涟没有回答,只是闭眼继续打坐。 把草人烧光破了厌胜术后,弗恃就带着长生和司马鹿鸣回去了。 “收拾好东西,亥时我们下山。”弗恃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厨房,把长生酿好的酒全开了封倒进他的葫芦里。 长生意外的跟了上去问道,“去哪啊?” 弗恃没说目的地,只交代道,“多带几件衣服,这次去可能有段日子不会回来了。” 司马鹿鸣和长生各自回房收拾,长生的衣服没收拾几套,考虑到弗恃说的这一次可能会在外头待得久些,她也就带了两件御寒的,和两件热时能穿的衣服,倒是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倒是全都打包带上了。 重明口气愤恨道,“你要把我扔这是吧。” 长生帮卦燎也收拾了衣服鞋子,听到重明的话,停下动作一脸尊重他选择的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带你一块去的,还是你不想去?”如果他想留在这也得,就是可能得把他锁在柜子里,不能再日日带他晒太阳了。 重明的愤一下就散了,反倒是愣了一下,他以为长生会嫌带上他麻烦的,他口气恶劣道,“谁说我不想去。” 长生哦了一声,继续收拾。 到了夜里亥时,他们偷偷摸摸像做贼那样的下了山。长生虽是奇怪弗恃为何交代他们要走的安静,其实这话是特意对她说的,目的要她看好最爱闹腾的卦燎。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他们这一走,是不是掌门和其他师伯都不知情。 花了四日,长生也不晓得是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飞的,只是跟着弗恃,他们去到了一个叫翠城的地方。 “先找客栈。”弗恃道。 司马鹿鸣说,“这里好像有司马山庄经营的客栈。” 他们问了街上一个小贩,那小贩热心的给他们指路,果真在闹市一隅里找着了司马家的客栈。掌柜给他们安排了三间上房,又是在二楼备了厢房给他们用膳。 长生早就饿了,狼吞虎咽把一整桶米饭都吃完了。那掌柜吃惊得很,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会有食量这样好的姑娘。 卦燎也是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鸭腿吃得满嘴的油光。 弗恃问道,“听说这里街上有小贩专出售一种草人,能有助姻缘的,掌柜的知道那小贩是在哪里摆摊的么?” 他问过慎灵的徒弟,只是那种小贩随意往地上铺块布,搁上要卖的东西,就算是摊位了,今日在城里的东边做生意,明日可能去南边,说不准的,所以慎灵的徒弟也说不清楚。 掌柜的知他是司马鹿鸣的师父,纳闷他一个道士问这个做什么同时仍恭敬道,“助姻缘的草人?这个没听说过。”他都是成家立业抱了孙子的人了,这种东西可能没出阁的姑娘家会注意些,“我帮道长去打听打听。” 弗恃道,“有劳了。” 掌柜笑道,“道长不必客气。”他让店小二把空的木桶拿走换上一桶填满了米饭的上来,又问了司马鹿鸣是否还有其他吩咐,司马鹿鸣摇头了,他才出去。 长生问,“师父是来查那厌胜术的么?” 弗恃没有动筷,“吃饱了你们也到街上打听一下。” 长生和司马鹿鸣挨个挨个问街上那些摆摊的小贩,开始时倒是遇到几个热心助人想帮他们的,但问起卖草人的那个叫什么名字高矮胖瘦长什么模样。长生除了知道是卖草人的这线索之外,再答不上来,那几个热心的小贩也是爱莫能助。 卦燎觉得无趣,拉着长生撒娇,“媳妇,我们往那边逛一逛吧。”找人对他来说真的是乏味,看到街上卖玩具的,他还没多瞧上两眼,长生就拉着他走了。 长生歉意道,“可我还要再去问问。”这个城好像挺大的,这样大海捞针都不晓得今天日落前能不能问到消息。 卦燎不开心了,背过手去脚尖一直点着地,再点下去都要把这新做的鞋子鞋头点出洞了。 司马鹿鸣对坐在他肩上的小猴子道,“你和他去玩吧,但不要捣乱。”小猴子跳到了地上,学人那样站立。对着卦燎搔说着它的猴话,也不晓得他们言语不通,怎么沟通得了的。 反正卦燎好像是明白了,虽然他比较希望和媳妇去,但媳妇没空,退而求其次的道理他也是知道的。心里是乐开花了,但还是鼓着腮帮子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那我这次先和小猴子逛吧。” 长生之前就给卦燎做了一个小荷包。她让卦燎把荷包拿出来。卦燎从他的布袋里把荷包翻出来,看到长生往里头放了些碎银子,再把荷包挂在他脖子上,“有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用银子买,不能白白拿人家的。” 在帝都已经是遇过几回了,那些卖吃的卖玩的商人见卦燎生的可爱白白送他东西的。她又是叮嘱让卦燎申时之前一定要回客栈。卦燎掩不住玩心,和小猴子往反方向跑了。 长生又是接着问。 有的小贩想做她生意,长生问了话,小贩却是答非所问的开始推销起商品,弄得长生不懂怎么拒绝,都是司马鹿鸣面无表情的站到了摊位前,推销的小贩才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 重明躺在瓶子里倒是舒服,见他们找的这么认真,嘲笑司马鹿鸣道,“顾长生蠢也就算了,你也跟着蠢,你家的伙计不是说帮你去打听了,他们随便找个小摊坐一会儿,回去问你那伙计有没有消息再答就是了,何必找得这么吃力。” “嘘!”长生左右望了望,还好没人注意到,她小声道,“你不是答应过人前不会乱开口么。” 她用布条把瓶子裹了绑在腰上,布料之间是留了缝隙能让重明瞧见外头的景象,他们是约法三章,她才带他出来的。 重明道,“那日那只鸽子捎来信……”长生把他放在窗口通风的柜子上,那位置正好是能瞄见几个字的,“我看到最后写着绯钰,这绯钰是谁?这臭道士估计是来这里找人的,找的有可能就是这个人。” 长生摇头,“不认识。” 司马鹿鸣没理他,他做不到像长生那样,对重明之前对他们所做种种都一笔勾销,重明也知道司马鹿鸣至今还在提防他,一旦有了他有可能会从瓶子里出来的迹象,这男人估计会第一个采取行动。 重明道,“不认识你不会问么,你都不好奇么?”那臭道士肯定有什么想隐瞒,不然不会偷偷摸摸开溜。 “师父不说肯定有他的理由。反正师父让我做什么我照做,等师父想说了,他会说的。” 重明无言。 是他被关得太久,太久没跟人说话了才会觉得沟通这么艰难么,可他之前跟司马鹿鸣和姜曲说话时却没这感觉,只有顾长生,让他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不管他怎么引诱,她始终听不明白。 他实在想问谁把她养得这么蠢的,蠢得让他想撞瓶子。 前头有人掉了钱袋,长生瞧见了,捡起来拾金不昧就去归还。丢钱的人应该是个富家子,还带着两个护卫。 街道上有个乞丐披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衣衫褴褛朝那几个人冲了过去,那两个护卫戒备的将人拦住,破布滑落露出半张蓬头垢面的脸,脏的看不清楚五官,还散着恶臭。 那两个护卫皱眉,觉得这人靠近他们的主人是一种冒犯,挥手赶人。谁知那女乞丐由不死心,急迫的嘴里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却是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她伸出脏手似要接触那富家公子。 其中一个护卫抓住那女人的手一拧,全然不顾那女人疼得面部都扭曲了。司马鹿鸣上前在那护卫的虎口处打了一下,让他松手,护卫反击朝着司马鹿鸣挥拳头,拳拳生风不过使的都是蛮力,两三下就被司马鹿鸣制服了。 司马鹿鸣冷着脸道,“欺负弱小可不是习武之人该做的。” 另一个护卫见到了要去帮忙。 长生把手里的钱袋扔了过去,那钱袋里装了不少银子,颇有重量,被砸到可不是玩笑的。 长生那三招护身术已是练得越来越熟练了,几步跑上前,先朝那护卫脚上踩了一脚,手肘撞他腰,再用她那硬实的脑袋顶那护卫下巴。全无招式可言,但可怕的是她的蛮力。那护卫被她撞得一时间晕头转向,身子往后倒,把街上摆摊的小贩卖的果子都给压扁了。 那富家公子见自己的两个护卫被打得无招架之力,并没有慌乱,抱着拳对司马鹿鸣道,“我这两个家仆防备过头了,有时下手确实不知轻重,若是冒犯了,请原谅。” 那公子文质彬彬,态度又是真诚,应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司马鹿鸣松了手,护卫赶紧回到富家公子身侧。 那人低头瞧见自己的钱袋,往腰上摸了一下,长生赶紧把钱袋捡起给他并澄清道,“这是我刚捡的,来归还的。”她可不是小偷。 富家公子笑道,“二位路见不平,可见有侠义心肠,相信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谢谢姑娘。” 女乞丐冲上前拉住那公子的袖子,她的指缝里都是污垢,脏手在他袖子上留下了手印,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 富家公子从钱袋里取了银子施舍,见那女乞丐顿了一下,好心道,“不够么?”他又多掏出了一锭。 被长生撞得脑子晕的那护卫爬起来,长生那一记头槌威力不小,他走路还是左摇右晃的。“公子该回去了,少夫人还在府里等呢。” 富家公子点头,除了把银子施舍了,还赔了小贩损失才走,这下长生有些过意不去了。 那卖果的小贩本来还为无端端遭遇了损失难过,但见赔偿他的银子足够抵那些果子的价钱两倍还有余,顿时眉开眼笑。 要收拾摊子回家的时候跟司马鹿鸣和长生说道,“那可是我们城里叶员外的公子,有权有势连这里的官老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你们得罪了他,他不与你们计较,也算你们运气了。” 小贩说完乐呵呵的推着木头车走了。 长生抓抓头,转身不见那乞丐了。 重明道,“所以说凡人就是喜欢做蠢事,你为那哑巴出头,人家压根不领情。” 问到了傍晚,小贩都收摊要回家了,还是没问到线索。 长生和司马鹿鸣回了客栈。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卦燎却还是没有回来。长生心想这时候卦燎应该肚子饿了才对,玩再疯也该回来喊要吃的了。她摆弄好了碗筷,让弗恃他们先吃,自己则坚持要等卦燎回来再吃。 弗恃道,“下一回不要给他那么多银子,不然满街都是吃的,吃得他都忘记时辰了。” 长生点头,听到楼下传来卦燎的喊声,“媳妇,媳妇……” 他们住在客栈的二楼,掌柜见司马鹿鸣好像不怎么爱说话,觉得他可能喜欢清静,特意挑选过了厢房的位置。 长生用木棍支起木窗,细雨飘了进来,卦燎和小猴子在大街上又蹦又跳,“媳妇你快下来,快下来。”卦燎指着客栈旁边的小巷,“那里有个怪东西。” 第三章 怪东西 怪东西? 弗恃抖着腿嘴里含着两颗炒花生,懒洋洋的不想动,他对卦燎这调皮的小鬼说的东西半点兴趣没有。> 八一≧中文≯ 手里夹着筷子朝长生他们挥了挥,让他们去瞧瞧。可别让他捣乱,这里不是昆仑山,把人吓到了,会引麻烦来的。 长生和司马鹿鸣下了楼打伞进了小巷,小巷是连着客栈的后门的,摆放了几个木桶,客栈当日的剩饭剩菜都往木桶里倒,一般都是第二日清早会有人来收拾。常有乞丐聚在巷子里就等着厨子倒剩饭,争那剩饭吃。 卦燎和小猴子就是回客栈时听到后巷有声音,结果探头瞧,见到几个乞丐在踢地上的东西,他施了点小法术让木桶里面的剩菜都飘了起来,拼命往那几个乞丐口里塞塞得满满的,那些乞丐还以为见鬼了,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卦燎朝长生他们招手,然后指着木桶旁边的所谓的“东西”。 在他们下来之前,其实卦燎早掩不住好奇,把破布掀开了。 空中闪过一道闪电,眼前骤然一亮。 长生见到了一张三分像人七分更像鬼的脸,从下巴到额头布满了伤疤,没一块皮肤是好的,要不是那人的头被雨水打湿贴在耳侧露出嘴角的伤口血迹,她差点以为真是见鬼了。 司马鹿鸣把伞递给长生,让她帮拿着,然后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还活着。”他把人抱起,那人手里掉下两锭银子。卦燎捡起一边抛着玩一边跟着回了客栈。 司马鹿鸣把人放到床上,弗恃正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扣着嘴里塞牙的菜。长生喊道,“师父,你快来看看。” 重明道,“这是今天那乞丐。” 长生刚才只看到那人毁掉的半张脸,现在把人放平了,看清楚她另外半张完好的脸,还真是今天遇见的那个乞丐。 弗恃坐到床边给那乞丐把脉,修道之人要炼丹,调息养身固本培元,医术他也懂一点,只是不算精通,“饿过头了。” 长生奇怪今天那公子是给了她银子的,她怎么不去买吃的? 弗恃翻了一下那乞丐的眼皮,又是捏着那乞丐的下巴仔细瞧她脸上的伤疤,“这人估计曾经受过重伤的,身子没养好,虚弱得很。” 长生小声道,“她的脸……不会是天生的吧?”难怪她今天一直用布遮住另外半张脸,不让人瞧了。 重明抬头朝着瓶外的长生翻白眼,尽是问些蠢问题,做些蠢事情,“她就算是夜叉投胎也不至于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被利器划的,割的。 弗恃道,“煮桶热水给她泡身子驱寒,再让厨房熬粥,她身子虚,暂时只能喝些清淡的粥,粥里什么也不用放,就做白粥。” 司马鹿鸣去吩咐,不久店小二就送来了热水和沐浴用的木桶。弗恃和司马鹿鸣自觉要回避,临出房门前,弗恃倒是记得叫店小二把饭菜送到隔壁,他可还没吃饱。 卦燎问道,“媳妇,要不要卦燎帮忙。”他是乖孩子,等着媳妇夸。 长生笑道,“不用了,你跟着师父去吃饭吧。”她想了想,重明也是男的,好像留在这里也不怎么方便,于是把瓶子解下,交给卦燎保管。 重明瞪着眼,捶着瓶子威胁,“你敢把我交给这臭小子试试。”不知道一会儿又是拿瓶子去踢,还是拿到火上烤,他宁可跟臭道士大眼瞪小眼,也不要到这臭小子的手上。 可惜没等到长生改主意,卦燎就抢过瓶子嘻嘻嘻笑着跑出了房,只听到重明的咒骂,“顾长生,你……”卦燎跑得快,其实后面重明骂什么,她也没听清楚,只知道定不是什么好话的。 长生将那乞丐的脏外衣脱下,打算明日再拿去帮她洗干净。 她把人抱进了木桶,泡过了热水后,又取了自己干净的衣服给那姑娘换上。店小二端了白粥上来,长生谢过把粥搁到了桌上。 床被占了,她便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头,打算这一晚就坐床边好方便照顾。结果靠着床边支帐子的木头,居然也能起了睡意,没过一会儿就打起呼噜了。 梦里到了一所宽敞的宅子。庭院里的梨花开得正好,迎着春风微微颤着,小小的一朵在枝头上簇拥着盛放像雪那样洁白。屋檐下,敞着的窗户前一个姑娘眼中满是欢喜的瞧着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致。 长生在那姑娘眼前晃了晃,显然那姑娘是看不见她,视线穿透她的身子目不转睛的落在她身后的梨树。长生见那姑娘的皮肤白嫩光滑就像她身后的梨花那样好看,她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白净的姑娘,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个丫鬟跌跌撞撞门都没有敲,就撞进来了。那姑娘回头道,“怎么这么没规矩呢,我娘见了又要罚了。” 丫鬟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眼下就算奴婢当着夫人的面多不规矩,夫人也不会罚的,小姐,叶家的公子来提亲了。” 姑娘面上露出惊喜,转瞬却又不敢相信,倒是心中忐忑了,她又问了一遍,“真的么?” 丫鬟眉开眼笑,“自然是真的,聘礼都抬过来了,叶家的老爷和叶公子都来了,正和老爷夫人在说婚期呢,小姐不信可以到厅里瞧瞧。” 那姑娘难为情了,看得出是想去的,但姑娘家的矜持又让她却步了,“这不好吧。” 丫鬟把那姑娘推到镜台前,打开了梳妆匣开始给她家小姐梳头装扮,“有什么关系,奴婢知道的,半年前你去过那半月观见过那叶公子后,就朝思暮想了,叶公子长得可俊了,小姐不想靠近了先瞧瞧,好歹是你未来的夫婿,老爷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姑娘红了脸,轻斥道,“胡说什么呢。”她对着铜镜,镜里的自己的影像模模糊糊的,她到现在也还觉得置身梦里,她跟贴身的丫鬟推心置腹说起了心里话。 “这不会是做梦吧,城里那么多大家闺秀都去选了。我们家的情况……毕竟也算不上门当户对了,家里的生意亏了,爹娘唉声叹气的,我还以为叶家挑不上我了。” “生意的事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知道,若是小姐嫁给了叶公子,叶家哪有不帮亲家的道理,小姐就不用担心了。那日叶家挑媳妇,奴婢是跟着小姐去的,看得出叶家的夫人很喜欢小姐,那时候我就觉得少夫人这个位置非小姐莫属的。”丫鬟一脸得意,果真是被她料中了。 “也是,说是给叶公子娶妻,其实那是夫人挑的,叶公子根本都没见过我。”声音里满是失望丧气。 丫鬟给那姑娘抹上胭脂,上插好簪子,“所以现在不就让小姐出去和那叶公子见一见么,小姐长得就和院里的梨花一样漂亮,叶公子见了一定喜欢的。” “多亏了娴兰带我去了道观,果真是灵验。等过两日,我再邀娴兰,定要去道观谢谢仙姑的。”姑娘取了梳妆匣里的一对耳环戴上…… 梦就到此为止了。 长生睡得太熟,身子一歪脑袋撞到床板把自己撞醒了,她醒来时床上已经是空了,桌上放的盛白粥的碗也空了。 她赶紧出房门找,天还黑着呢,掌柜和店小二已是开始擦桌子摆凳子,准备开门营业了。弗恃和司马鹿鸣在用早点,长生急道,“师父,那姑娘不见了。” 相比之下,弗恃则是气定神闲,“半夜从后门走了。你睡得太熟,我还让你师弟不用去叫你让你睡饱。坐下来吃吧。” “刚走么?我去找找。”师父说那人身子虚,或许没走多远。 弗恃道,“她有心走的,你也留不住。反正迟早会自己回来的。” “啊?”她听不明白。 司马鹿鸣解释道,“她的银子还在这。” 长生想起来了,那位叶公子施舍的银子被卦燎捡走拿去玩了,还没来得及还。既然那姑娘既是宁可挨打也没让银子被抢去,应该会回来取的。 弗恃拉长生坐下,塞给她两个包子。 店小二把门打开,有个女人正巧经过穿着白衣,头戴白花,一看就是家里有白事在守丧的。见到客栈开门做生意了,站在门口不停的抹眼泪。这时街上也还冷清,好在还没客人。 店小二赶人道,“你是要买什么么?如果不是,就赶紧走。”穿得这样晦气的站在客栈门口,谁见了还敢进来啊。 女人哭哭啼啼说道,“我家相公生前一直想吃这里的包子,可惜……现在人走了,我想买两个放在他坟头。” 店小二只想快点把人打了,“包子倒是出炉了的,六文钱一个,要两个是吧。” 弗恃正好吃着包子配豆浆,闻言,还看了眼被他咬掉了一半包子,他确定他吃的是猪肉包子,不是什么珍奇异兽的肉做的馅料吧。 他对司马鹿鸣道,“难怪司马家能置下这般大的家业了,连肉包子都比别人的贵好几倍。” 既是司马家的产业,弗恃他们一行人吃喝住都不用钱,也不知道这家客栈里其实吃住都不便宜,连喝口水都是要收银子的。 掌柜道,“道长有所不知,我们客栈的东西,不管是住的还是入口的选的都是最好的,自然不是外头那些小摊小贩卖的那些便宜东西能比的。” 弗恃评价道,“你要说食材,我是个外行,只是我吃这包子,觉得味道马马虎虎还能下口吧。” 司马鹿鸣也就吃了一个包子,吃惯了长生的手艺,舌头养刁了再吃其他厨子做的,总是轻而易举就相形见拙了,吃不惯。 掌柜笑道,“瞧道长你说的,可是有不少人吃过我们客栈的包子回头来光顾的。” 女人苦苦哀求,“能不能先赊给我,过几日我再把钱还上。” 掌柜的虽有几分同情,但毕竟是要做生意的,自己还要糊口,“我们这里是不赊账的,袁大嫂,你还是凑够了钱再来买吧。” 司马鹿鸣话道,“给她两个包子吧。” 既是未来的老板开了口,掌柜也不多说什么了,进了厨房包了两个肉包,塞给了那女人,那女人千言万谢。 掌柜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少东家吧。” 女人对着司马鹿鸣鞠躬,赶紧摸出身上仅有的几文钱要付账,司马鹿鸣的意思是要免费给那女人包子的,掌柜让她不必给了。那女人却是坚持,非要把钱给了,还留下话日后有钱一定会还上,这才拿了包子走。 弗恃道,“倒是挺有骨气。” 掌柜点头,“也是个可怜人,她相公原来是在城西的道观打扫的,不过手脚不怎么干净,偷了道观里的东西。后来被揭了,差事丢了,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做过那偷鸡摸狗的事也没人敢在雇他,前几日估计是因为羞愧吧,在家里吊死了。” 店小二给每一桌的茶壶里倒上热茶,唾弃道,“连神明的东西都敢偷,估计是报应。我要是他家里人,上街都得拿块布蒙着脸,丢人。” 掌柜的见那店小二嘴上不积德,把他赶回厨房干活了。如那袁大嫂说的,死者为大,人都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够可怜的了。 弗恃问,“他偷了什么东西?” “那就不知道了。”掌柜的突然想起道,“道长之前不是问我哪有助姻缘的草人么,好像那道观也有草人,不过那不是买的,是要请回家去的。是道观里的仙姑给人消灾解厄用的,能不能帮扶姻缘就不得而知了。” “仙姑?”弗恃似是好奇。 掌柜的反正见这时候还没客人上门,侃侃而谈聊了起来,“那袁相公做事的那个道观,有位仙姑可是活神仙,城里的叶员外,他夫人两年前得了怪病,下巴这生了一个瘤子。”掌柜的在自己下巴那比划了一下,“一夜之间长得如碗口那么大的瘤子,那叶员外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后来就是请了那仙姑,才治好的。” 弗恃好笑,“你亲眼所见?” 掌柜道,“叶府的人都这么说的。现在叶府的人还每月都要到那道观去请圣水,说是圣水能强身健体去邪气病气。”如果不是灵验的,怎么可能还会每月风雨无阻的去。 弗恃玩笑道,“那大夫不是没活可干了。” 掌柜道,“那圣水也不是人人都请得的,要有缘才得,除了圣水之外,那里的符也很灵。” 这掌柜也陪他家夫人去过那半月观烧香的,不过求的都是跟钱沾边的俗事,还为此请过一道符回来。不过请回来后,不久他就涨工钱了,所以他也觉得那仙姑是有些神通的。 掌柜把贴在柜台内侧的一道黄符取下给弗恃他们看。 司马鹿鸣轻讶,这符跟弗恃传授的一种驱邪的符很相似。他看向弗恃,见弗恃笑道,“同是修道之人,这样神通广大的高人,还真要去拜会拜会了。” 弗恃问了道观怎么去,掌柜指了路。 卦燎下楼听到他们要出去,嚷嚷着要跟。 昨晚长生照顾那个姑娘,就让卦燎歇在了另一间房,也不晓得他又变出了什么新花样玩瓶子,总之他玩腻了把瓶子还给长生时,从长生那角度,居高临下正好瞧见重明杀气腾腾的在瞪视她,恨不得把她咬死的样子。 一般道观多数建在僻静之地,掌柜的跟他们说的道观叫半月观,倒是与别不同,恰恰就坐落在喧嚣闹市里。道观并不大,但那观主被传得神乎其神,每日慕名来祈福上香的信众络绎不绝。 道观里供奉的也是鸿钧老祖,烟气缭绕熏得长生眼泪直流,她才想着要过去三跪九叩参拜,却见弗恃扫视了一眼道观后进了左侧的一条通道,那通道前可是立着一个木牌,写着不许随意进入的。 长生和司马鹿鸣跟上,长生想着进人家的道观不守人家规矩似乎不怎么好,想劝说弗恃出去的。走到了通道连着一个小院,三间空房,房前搁着几个水缸,几个木架,架上晒着草药。 她顿时觉得眼前格局熟悉,想着哪里见过倒把要劝弗恃出去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卦燎早就不安分的去开了人家关着的窗户,朝长生招招手,似是现什么新奇,“媳妇媳妇,这间屋子好像我们住的屋子。” 长生自住进昆仑山的小屋,就没移动过里头的家具物件,现在这间屋里的柜子桌椅床铺摆放的位置,以及这些物件都跟他们在昆仑山住的那件房十分相似。长生道,“真的好像。” 卦燎想从窗口钻进去,想看里头的床底是不是也跟昆仑山那里的一样,有个暗格,那是他之前和小猴子捉迷藏的时候现的,后来用来藏点心了,连媳妇都不知道的。 长生没让他钻进去。 跟来的小猴子站立起来抓了木架上晒的药草闻了闻,想放进嘴里咬。司马鹿鸣把它手里的草药抽出来没让它吃,“这是雷公藤。” 褚斑教过他们几个辨别一些有毒的药草,免得外出时误食,司马鹿鸣和姜曲听过就记住了。雷公藤能消肿止痛、解毒杀虫,但本身是有毒的,所以要慎用。 卦燎好动,不能进房间他就去把水缸上的盖子掀了玩。 “不能捣乱。”长生抱住卦燎,一旦卦燎玩心起了,就要花十二分精神牢牢看着才能把他看住了。 卦燎呵呵笑着,早就把最后一个水缸的盖子给掀了。水缸里堆满了人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对着长生翻着白眼。 长生一声惊叫躲到弗恃身后。 “怎么了?”弗恃问。 “人头。”长生不敢看。 司马鹿鸣上前查看,那水缸里的水清澈干净,可以看得到缸底,“没有。” 长生小心翼翼的先是瞟一眼,就怕又见到那恐怖的景象,但这次还真是什么也没看到了,就是一刚普通的水。 “你们是什么人!没看到外头的牌子写着不许乱闯么!” 长生回头,看到一个穿紫色道服,头上簪着紫玉簪的道姑。 弗恃睁眼说瞎话道,“有么,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那道姑脸上戒备,防贼一般的看着他们。 弗恃笑道,“是这样的,我们是外地来的,听闻这半月观的观主法力无边,我女儿女婿遇上了些麻烦,就特意来拜见,想请他老人家指点一下迷津。” 卦燎不乐意了,长生是他媳妇,才不是木头脸的媳妇呢。弗恃见卦燎要开口,把他从长生怀里抱了过来,捏捏他的脸又是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话。 “你看我这外孙长得多可爱。” 气的卦燎咬了弗恃一口,弗恃赶紧把卦燎扔还给长生,这胖小子的牙有够锋利,难怪吃肉的时候嚼得这么快了。再看司马鹿鸣面上还是一本正经,耳根却是红了,真是没用。 道姑看了看不修边幅的弗恃,又看了看长生,“她是你女儿?” “自然是,见过我们两父女的人都说我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弗恃拉来长生,长生有些畏缩,而那畏缩看在那道姑眼里,他们几个越形迹可疑。“观主是不见闲杂人的,赶紧离开。” 弗恃装傻充愣道,“我知道,这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最喜欢考验人的诚心了是不是,道长让我们走其实就是考验我们的诚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女儿,我们就在这等到观主愿意见我们为止。” 说完直接坐到地上,死皮赖脸那般似乎是要赖着不走了。 道姑走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弗恃,一个字一个字的不疾不徐的说着,声音显得轻柔飘忽,“观主是不见外人的,出去吧。” 弗恃突然起身扣住了那年轻道姑的手腕,道,“你既是修道的,难道不晓得像摄魂术这种邪术是不能轻易对人使的么。谁教你的?绯钰么!” 道姑甩身挣开,她这摄魂术从未失误过,今日却是被人一眼看穿,晓得是遇上高人了不可力敌,就想逃跑,却是被司马鹿鸣扯住了袖子,道袍滑落露出里头的中衣。她眼珠子一转,随即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了救命声的信众闯了进来,道姑大声道,“这几个人对神明不敬,竟是在这圣洁之地要轻薄我。” 闻言,顿时是群情汹涌,冲上来喊着要拿人送官法办的信众不计其数。长生被逼得后退问道,“师父,怎么办啊?”双拳难敌四手,她那几招防身术没办法同时对付这么多人。 “还能怎么办,三十六计逃为上。”说完赶紧翻墙出去,那些人追了出来朝他们扔东西。长生他们东逃西窜的跑了好几条街才把人甩掉,还好这些人拜神没拿生鸡蛋来做祭品,不然非扔得他们一身腥臭。 他们在小巷里躲了好久,确定那些人应该是去别处找他们了,才敢出去,卦燎觉得好玩极了,跟做你追我赶的游戏差不多。 回到客栈,掌柜的赶紧让他们回房去,那些信众在挨家挨户的找长生他们,掌柜的一听描述,一男一女一个孩子一只猴子再加一个老头,这样的组合不必想都知道是谁。 弗恃对着描述有异议,“老头?我哪里像老头啊。”他的头和胡子可都是黑的,那些人有看清楚么。 掌柜着急道,“道长你们还是快上楼吧。”否则被人看到,是要连累客栈生意的。 长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弗恃,比如绯钰这个名字,重名对她提起时她还不是很在意,可这一次是由弗恃嘴里听到的,她想知道是不是如重名说的,弗恃是来找这个人的,但她又想起她答应过不会随便乱问,去好奇大人的事,所以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夜里时,有人突然撞门进来使劲的摇晃长生。长生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她还没完全醒呢,昏昏沉沉的随时有倒下去接着睡的可能。那人把长生拽下床。 店小二拿着蜡烛进了房,也是一脸的睡意没散,骂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么,我都说客栈打样了,你怎么还硬是闯进来。”他睡得正香,就听到有人敲门,本来是不想理会了,也不晓得是哪个神智不清楚的,大半夜还来扰人清梦。 他不想理,那人还跟他耗上了,越敲越急,越敲越大声。他只好点了蜡烛去开门,结果还没看清楚门外是谁,那人就把他撞开往二楼跑。 长生往后倒,下意识想躺回柔软的床铺上去。但那人拉着她,啊啊啊的,好像在说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店小二警告道,“我说你再不走,我就去拿扫把赶了。”他举起蜡烛,结果照到那人的侧脸,看到她脸上纵横的伤疤,顿时以为自己见鬼了,出了刺耳的惊叫,吓得蜡烛都掉了,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长生看到那女人拨了拨头遮住她的伤疤,是那个不辞而别的乞丐,长生想起弗恃说的,她应该会回来取银子。 也没想现在什么时辰,正常人都不会挑这种不合适的时候来。只是傻笑道,“你是来拿银子的么,搁在柜子里,你等等我给你取。” 女乞丐摇头,把她拉到了窗边,把窗户一推开,就是冷飕飕,冷得让人清醒的阴风吹了进来。 长生打了一个冷颤,看到空荡荡的街上有几团黑影飘了过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瞟到了她跟前,差一点就要贴上她的脸,眼珠子瞪着她。 长生跌坐到地上,女乞丐看不到鬼,还站在窗边只是焦急的注视长生。鬼身子弹了进来,伸出细长得畸形的手指绕上了女乞丐的脖子。长生正想着去拿床头的笛子救人,卦燎踢开了被子坐起来了,说了一句梦话后又倒回去了。 鬼松了手,退到了窗户之外,就飘在外头,不敢再进来却也不离开。 长生记起鬼好像是怕卦燎身上的龙气的,她把窗户关上,对那女乞丐道,“你留在这,我去找我师父来。” 长生取了笛子,抱起卦燎搁在椅子上的外衣裤子,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去以防万一把卦燎两只小袜子也脱了,再帮卦燎拉上被子。 一楼的门窗被强劲的阴风吹开,弗恃和司马鹿鸣在一楼抓鬼,那掌柜的听到动静本来还以为是闹贼呢,抓了根棍子走出来看见到桌上的被碗自己飘起来,吓得六魂无主躲到柜子下抖。 角落里搁放着的用六个装着竹叶青酒的酒坛子飘了起来往弗恃那砸,弗恃一手接住一坛,抬脚,脚尖一勾又是救下两坛,“其他砸了也就算了,这酒砸了可就浪费了。”说罢还把其中一坛的封纸捅破了,直接往嘴巴倒。 二楼还住了其他人,开了门探出脑袋瞧见底下闹鬼,纷纷关门躲回了房,随后就不停的飘出了求神拜佛的祈祷声。 掌柜的想到柜台内侧是贴着那半月观请仙姑做过法的灵符的,便是撕了撞着胆子站了出来拿着黄符乱挥。 还以为那仙姑法力无边,那些什么孤魂野鬼牛鬼蛇神的自然是近不了身的,肉眼却瞧不见有个鬼飘到他身后掐住他的脖子,掌柜被掐的面色青眼珠子突出,黄符飘到了地上。 长生见了,直接把手里的衣服裤子往楼下扔。 之前在姜府她就曾经用过这招,连瘟鬼都怕,她想,瘟鬼和这些鬼都是鬼,那应该也是奏效的。 卦燎的袜子落到了掌柜的身上,小裤子则罩住弗恃的脑袋,弗恃扯下头上的裤子闻见一股尿骚味,屏住呼吸道,“怎么这么臭。” 长生突然想起卦燎刚尿床了。 一楼的鬼飘出了客栈,弗恃抓起那个被他一下子就喝光了酒的酒坛,坛口对着门口,念了咒,长生就看到那些鬼魂被无形之力吸进了酒坛里。 只等把门口外的鬼都吸得干净,先把酒坛子坛口朝地放下。 掌柜的大难不死,赶紧爬到弗恃身边寻求庇护,他听到那酒坛子内有敲打的声音,似乎是想把酒坛打碎,吓得他不停的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反正不论是佛是道,只要能保佑他不死,以后他见神见佛他都拜。 弗恃捡起地上那黄符,翻到背面咬破手指画了画了咒,然后才把酒坛子又翻过来,把符封在坛口,酒坛子一下就安静了。 长生下了楼。 弗恃对她道,“你这丫头有时也挺聪明的,懂得扔沾了卦燎气味的东西。”扔这些衣服袜子可比画符要省时省力多了,就是那气味浓得有些叫人受不了,所以连鬼都要退避三舍。他说道,“裤子该洗了。” 长生赶紧把裤子和衣服收了,“一会儿就拿去洗。” 司马鹿鸣道,“怎么突然这么多鬼呢。”多的不正常。 弗恃道,“有人养鬼来运财,有的养来害人,今夜折损了这么多,估计会暴跳如雷吧。” 他们初到这地方也就得罪了半月观,司马鹿鸣道,“会是今日那个用邪术的道姑么?” 弗恃没答,把那装鬼的酒坛搁到了角落。 掌柜打着抖说道,“道长你就这样放着,一会儿里面的东西又出来可怎么好。”要不是亲身经历,还不知道那半月观的符一点用都没有,他当时可是添了不少油钱把符请回来的。“要不道长你赐我件什么防鬼的东西吧。”这样他才能安心。 “等天明了做场法事度了就好了。”弗恃捡起卦燎一只袜子给了掌柜,画符什么的还要找朱砂,太麻烦,“把这个揣在怀里,百鬼不侵。”不过等过几日味道散了,就没用了。 掌柜一听能防鬼,也不管那袜子是不是有味道马上当宝贝揣进怀里。 长生道,“师父,那姑娘回来了。”多亏她把她喊醒了,不然她还不晓得闹鬼了。 他们上了楼,卦燎还是雷打不动拱着小屁股睡着,那女乞丐坐在床边见到弗恃便跪下了,嘴里咿咿呀呀着急的说着,无奈没人听得懂她说什么,弗恃问,“姑娘会写字么?” 女乞丐点头,长生便去向掌柜要了纸笔,长生把墨研开,女乞丐抓了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写道,“求道长救我。” 弗恃道,“姑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若是和妖魔鬼怪有关的事,降妖除魔是贫道的责任倒还能尽绵薄之力。” 那姑娘双目通红,抽噎起来,无奈好像嗓子被什么堵住,连哭声听起来都有些奇怪。她继续写,“小女子叫殷敬柔,本是城中绸缎商人的女儿。一年前……” 一年前叶家夫人想为儿子挑选亲事,把城里与那叶公子年岁相仿的名门的闺秀都召到了叶府做客和合眼缘,结果选中了殷敬柔。 叶家在翠城十分有权势,叶家的公子又是长得一表人才,殷家父母自然是万分的欢喜的,只觉得是天赐的大好姻缘,便在叶府来下聘后的第三日,让女儿带着祭品到半月观酬神。 殷敬柔上过香后,道观的一侧通道走出一位女道人,说是观主请她到后院品茗。半月观的观主从不轻易露面一直是在后院闭关修道,在城中已是被传成了能通神明的高人。 观主要见她,她自然不敢拒绝。 那女道人把她带到了后院一间房里,让她饮了一杯茶,她便神智涣散了,清醒时现自己在一个柜子里,全身无力也说不出话。 柜子没有关紧,殷敬柔瞧见原本在院外放着的水缸被移到了房里,那女道人从地上躺着的一个人身上割下了两块带血的肉后扔进了水缸里,又从一个小盒里拿出了一条虫子扔了进去。 “师父说过,要等到产卵了以后才能把水装进瓶子里。” 在道观里打扫的姓袁的男人点头,拿了一个大勺伸进水缸里搅。殷敬柔吓得晕了过去,再一次醒来已是不晓得被扔到了什么地方,容貌尽毁。 殷家的生意本来就出现了问题,殷敬柔的父亲本想借叶家渡过难关,结果女儿失踪不知生死,债主临门无力再支撑,就与夫人自尽了。可怜那殷敬柔千辛万苦回到了翠城,只看到府邸易主,听到父母双亡,她顿失依靠,只想起还有一个未婚夫。 长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叶公子给她银子,她却不用了。“难怪那日你拼了命的扑出去,原来是想跟叶公子相认。”可惜那叶公子根本不认得她,只把她当乞讨的乞儿,递给她银子那一刻,她定是十分伤心的吧。 殷敬柔写到,“叶公子本来就只见过我一次,怕是早忘记我的长相了。何况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是熟悉的人站在跟前又有谁还认得我。” 眼泪落在纸上把墨水晕开了,殷敬柔停笔,不放心的扯了扯头上的布遮住伤疤。 司马鹿鸣思索道,“你的脸像是被人用利器划的。”像是被割了半张皮下来一样。 殷敬柔写到,“我又回到了故宅,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本来打算到半月观一头撞死在神像前,倒是想死后化作鬼问问神明为何眼看着有人在他道观里行恶也不管。” 没想到去了道观就遇上了骚乱,看到弗恃他们翻墙逃跑的一幕。那个撒谎说司马鹿鸣轻薄她的道姑正是当初害她的那个人,只觉得那道姑不会轻易作罢,定又要害人。 她躲在道观外等,果然看到有人趁夜走了出来,到了弗恃落脚的这家客栈的对面的铺子,挂了东西在屋上,就对着长生房间的位置。她便赶来通知了。 殷敬柔又去开窗,指向对面。 司马鹿鸣去把东西取了过来,是面小镜,镜面画了符。弗恃道,“学的都是些害人的邪术。”他把镜子拿过来扔到地上踩碎。 不能明着加害他们,就招来鬼魂索命,等鬼把他们都杀了,就推说是得罪了神明,招来的天谴。 殷敬柔又写道,“小女子真的很想为自己讨回个公道,但冤却是无处可申,即便是能再说话,也不会有人信的。” 她以为这公道只能下辈子再讨了,可这位道长却破了半月观的法术,她心里又有了希冀,或许这几位会有办法帮她。 掌柜说过叶府每月都要去请圣水,弗恃道,“你看到他们往水缸里扔虫子,还用人肉喂,有可能是养蛊。” 长生道,“那我们可以去告诉叶家。” 弗恃敲了她脑袋一下,真是不长记性,忘了他们犯众怒了么,“你才走出客栈不远就要被扔鸡蛋了。” 长生想这才想起他们变成过街老鼠了。 弗恃看向卦燎,“这叶夫人应该也是个求神拜佛的人。”得想个法子叫叶家的人主动找来才得。 第四章 取蛊 客栈闹鬼。网 第二日天刚亮,其他住客就嚷着退房搬出去了,连店小二都吓得魂不附体生了病说不干了。本来掌柜的还让司马鹿鸣他们如无必要就别出房门,怕被其他人瞧见有麻烦,现在倒好,诺达的地方就剩下掌柜和师徒几个,长生他们倒是不用藏头露尾的了。 掌柜的犯愁了,这闹鬼的事要是传开了,估计没人敢来了。弗恃道,“放心吧,都是注定的,该是你赚的银子走了还会再回来。”弗恃把那些鬼度了,掌柜的赶紧去买了柚子叶煮了水来洒,去晦气。 司马鹿鸣让殷敬柔先住下,再做打算。 “卦燎……”长生端着一盘炸豆腐,卦燎刚才喊着要吃,她就去厨房炸了,回来房里却找不着人了。她走到窗台前问重明,“你知道卦燎去哪了?” 重明懒洋洋的躺着,眼角瞅都不瞅她,完全当她透明。他已是生了好几天气了,尽管长生已是低声下气的承诺不会再把瓶子给卦燎,无奈再怎么搭话,重明都听而不闻。 长生只好道,“那你休息吧,我出去找找。” 弗恃坐在角落喝酒,掌柜的则撑着脑袋闲到睡着了,连着两日从早上开门到晚上打烊都是没半个客人,连苍蝇都不飞进来一只。 “师父,你有看到卦燎么?”长生问。 弗恃见到她手里的炸豆腐,正好拿来送酒,把那碟子扣下了。长生道,“这是卦燎要吃的,一会儿他吃不到又要闹了。” 弗恃道,“他没这么早回来的,冷就浪费了。” “他去哪了?” “我让他去帮我个忙了。” 卦燎调皮最喜欢跟弗恃作对,通常弗恃让他安静,卦燎便是要大吵大闹敲锣打鼓的,难得听话。弗恃抓起一颗花生米往柜台扔,掌柜的惊醒,弗恃提醒道,“该打烊了。” 没人光顾,连收拾打扫都省了。 掌柜的唉声叹气,几日没进账了,再这样下去账面可就难看了,到时账本送回司马山庄,他这个掌柜可是失职。 弗恃道,“你不必如此,说不准明日就好转了。” 掌柜的垂头丧气,“希望呈道长吉言,盼是如此吧。”说完把门关上,去休息了。 “师父,你还没说卦燎去哪了呢。” 弗恃翘起二郎腿,“为师一直想教你们幻术,不过一直忘了。趁现在记得,你去把鹿鸣和那殷姑娘叫下来。” “哦。”长生愣头愣脑去喊了司马鹿鸣和殷敬柔。 这学道术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修为积累够了才能学得更高深的道术,司马鹿鸣应该是没问题的,长生嘛,先教,学不会就慢慢琢磨。弗恃把那碟炸豆腐挪到桌子中间,让他们注意看。 弗恃先教了司马鹿鸣和长生口诀,然后自己念了一遍,手在那碟炸豆腐上头滑过,那炸豆腐就变糖醋排骨了。 长生好奇的端了起来仔细观察,还真是和糖醋排骨一模一样,那以后做菜省事了,就炒道青菜,学了这幻术,连佛跳墙这种考究的菜也能变出来,省了不少食材功夫。 长生心里想着偷工减料呢,眨了一下眼,手里的排骨又变回豆腐了。 弗恃知道她是看穿了,说道,“这幻术要骗你可能有些难,不过像你这样的一双眼实在罕见,所以骗其他人还是可以的。” 至少在司马鹿鸣和殷敬柔看来,那还是排骨。 弗恃又念了一遍口诀,这一次手在殷敬柔脸上滑了一下,她脸上的疤痕便没有了,弗恃把盛了酒的酒碗搁到殷敬柔面前,殷敬柔隐约瞧见那碗中自己的倒影,伤脸又好了。 殷敬柔喜极而泣,以为是弗恃道法高深把她治好了。弗恃却是把实话告诉她,免得她沉浸在这虚假里,“这只是幻术,你的脸没好。” 殷敬柔抚上了伤脸,果真还是能摸到凹凸不平的伤疤。 弗恃用筷子刺起一块豆腐举例,“所谓幻术,镜花水月骗的就是人的眼睛,就像这碟菜,就算变得再像排骨,咬下去它还是豆腐。”他把豆腐放进嘴里嚼,真不该变排骨的,变了还真有点想吃了。“等过两日这幻术还是会变回去的。” 长生见殷敬柔失望之极,想起姜曲跟她说过的故事,“师父,是不是有种蛊术能换皮?” 弗恃的回答跟余筝涟的差不多,“那是门邪术,你们听都别听,沾也不要沾。”他顿了顿,眼睛移向窗外,轻叹道,“否则害人害己,回不了头。” 弗恃话一转,语重心长开解道,“其实生得是美是丑,百年之后都是一具白骨,不存恶心不行恶事,厚道载物,天道酬勤,地道酬善。” 殷敬柔低头静默不语。弗恃见她神情,便知说再多也没用,这心结只能是她自己打开。 到了亥时卦燎才回来,也不晓得在外头吃了什么,小肚子圆鼓鼓的,鼓得像座小山丘。长生问他去了哪,无奈小孩子吃饱玩累了就犯困,眼皮已经重得撑不起来了,站着都能东倒西晃的好像随时要睡着。长生只好打了热水帮他擦了手脚让他睡了,打算第二日再问他。 结果第二天大清早的,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有人么?”楼下传来喊声和敲门声。长生早起,正要下楼去打水洗脸再哄卦燎起床,听到那问话的人因为无人答应又大声的喊了一遍,“有人么?”敲门声也更急了。 长生心想师父昨日才安慰掌柜“银子走了还复来”,莫非今日就真的否极泰来来客人了,还是一大清早来?长生探头出窗外看,楼下站着的,是那姓叶的公子和他的护卫。 那叶公子也正好抬头,瞧见长生笑道,“原来姑娘住在这。” 长生犹豫,是要提醒那姓叶的公子客栈还没到开门的时候,让他要是来买东西晚些过来呢,还是去建议掌柜今日提早开门,因为这是这几日第一个客人,走了未必会回来。 掌柜见了必然欣喜万分。 叶家的公子叶冲见长生不说话,以为她是不记得他了,便道,“我们在街上见过的,姑娘帮我捡了银子。” 长生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叶冲问,“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位道长?” 长生突然想起他们现在正被半月观庞大而数量惊人的信众厌恶,被找到的话估计是要扔鸡蛋的,掌柜的说叶家也是信半月观的吧。她慢慢把脑袋缩回房里,把窗关上。 叶冲喊,“姑娘!姑娘!” 长生想找弗恃和司马鹿鸣商量,若是真被找到了,为了不连累客栈,是不是要暂时卷铺盖走人。出了房门却是看到弗恃和司马鹿鸣已是神清气爽的在楼下了。 司马鹿鸣去抽掉了门栓让叶冲他们进来。 叶冲对司马鹿鸣作揖,见到弗恃后打量他的样貌装扮,道,"这位定是龙神提及的能救我母亲的道长了。" 叶冲本还要继续说,弗恃却是抬手打断了他,装模作样的掐指算道,“你的来意我已清楚,你母亲多年前身染恶疾,看似已经治好,其实那病根还在,可是每个月总会肚腹如被刀割棍搅那样疼痛?” 叶冲见弗恃未见过他母亲,却是能将病症说得丝毫不差,不禁佩服,“道长真乃神人,确实如此。多年前我娘身染怪病,多得半月观的观主医治。只是观主说我娘是被污秽邪气侵体,虽是去标未能治本,每月要服用半月观的圣水才能抑制。” 弗恃道,“龙神昨夜托梦于我,说今日一早就会有人来求我医治家人,可见是被你孝心打动才会显灵。即是龙神话让你找我,你又是诚心,这个忙我不会不帮,你在这等我片刻,我随你走一趟吧。” 弗恃与叶冲说了几句就要上楼,长生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龙神?什么托梦?她追上弗恃问,“师父,叶家公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啊?” 还是特意来求医的,他怎么知道弗恃懂得治病。 弗恃上了楼梯,叶冲以为他是高人,他让他等,叶冲便恭恭敬敬的站原地不敢动。隔了老远距离,估计也听不见了,弗恃道,“我告诉卦燎叶府有很多好吃的。”不过要他现了真身,叶家人瞧见了才不敢藏私,把好吃的都拿出来给他吃。 “师父你让他去捣乱啊。”难怪卦燎肚子胀成那样,叶家人以为神仙显灵,还不赶紧拿点心瓜果来供奉么,必然是吃得不知节制了。 弗恃纠正道,“什么捣乱,是叫他帮忙。” 卦燎虽是道行尚浅的小龙,但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龙神。他让卦燎吃得高兴时提一提他的名字,果然把叶家的人引来了。以为是多年来诚心的求神拜佛,如今是得神仙指路。 “半月观的人在水里养的可能是蛊虫,那叶夫人月月都要喝那所谓的圣水,不喝就难受,有可能是水里有虫卵,而卵化成了虫。” 长生听着,觉得有些反胃,“是说那叶老夫人身体里有虫子么?” “不能言之过早,得要看过才清楚。” 弗恃回房拿了东西,长生本想要叫卦燎的,弗恃却巴不得这小捣蛋鬼一觉睡到晚上,他若醒了一定是要跟的,若是带上他,肯定是闹腾倒不方便他们行事,也就没让长生去喊。 长生下楼时看到殷敬柔打开了窗站在房里,眼巴巴的望着叶冲,期望他能将她认出来,弗恃施在她身上的幻术没消退,这时其他人瞧她,脸应该是好的,一如她没破相时的美丽,连掌柜都讶异什么时候住进了一个漂亮姑娘。只可惜近在咫尺,叶冲虽觉得有些眼熟还是没能认出来,殷敬柔失望极了。 弗恃道,“这姑娘执念太重了。” 长生却是觉得谁都会有执念吧,就像有时厨房里已经没有芝麻了,卦燎会吵着要吃芝麻饼,明明是春天梅花已是凋零了,弗恃却是要坚持要喝梅花酒一样,她自己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坚持要做某件事,这都是一种执念。 只要不要伤害到自己,伤害到他人就得了。 叶冲带他们回府,一路上长生都用袖子遮脸因为怕被人认出来,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十分鬼祟,有些像做贼。倒是弗恃和司马鹿鸣走得光明正大。 弗恃对叶冲道,“高人行事有时你们这些普通人是不明白的,我和我两个徒弟在半月观惹了场误会,不晓得叶公子是否有耳闻。” 叶冲道,“是有听到,不过道长的两位高徒与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信二位的人品绝不会行不义之事,何况又是龙神让我来寻道长。若是能治好我娘,叶家必定是感激不尽,我叶家在城里还算是说得上几句话的,到时一定为道长澄清。” 那叶夫人染怪病,得半月观观主医治有所好转却是没有办法根治,会定时复,一作肚腹就疼痛必须要喝半月观的圣水来止疼。叶冲领他们去见了叶夫人。 叶夫人房中有一名梳着髻的年轻妇人在床边服侍汤药,喂完一碗药膳后,正要打算喂半月观的圣水。 叶冲唤道,“娴兰。” 年轻的妇人停下动作,起身迎道,“相公。” 殷敬柔失踪后,叶家殷家甚至因为叶家在城里有权有势,还惊动了官府派了所有的衙役帮着找,都没把人找着。过了几日大伙都觉得是凶多吉少了,连官老爷都不想再浪费人力,劝他们放弃了, 当初定亲的聘礼叶家没要回去,当是人情义理,只是亲事告吹了,叶夫人不可能让独子等一个不会回来的姑娘,即便再钟意殷敬柔的温婉贤良,也只当是与他们叶家无缘,于是又是给儿子另外订了亲事。 就是这个叫莫娴兰的姑娘。 叶冲道,“我把道长请回来了,让他先给娘看看。” 叶夫人疼的不停**,莫娴兰道,“娘疼得厉害,要不先喂了圣水。” “先别喂。”弗恃夺过那碗所谓的圣水看了看,递给长生,长生懵然接住,也看了看闻了闻,无色无味,觉得就跟普通的水差不多。弗恃道,“我诊治的时候不能分神,可不能这么多人都留在这里。” 叶冲自然是弗恃说什么,他都尽量满足,叶老爷不在,叶冲就是当家,他让妻子和丫鬟都出去。 长生心想如果那叶夫人肚子里真的有虫子,要怎么取?以前村里有一户家里的一头猪溜出了猪圈溜到了邻居家把人家家里的银耳环给吞了,为了把东西取出来,只好把猪劏了。 但这是人,总不能开膛破肚。 弗恃让叶冲去取个铜盆再拿碗鸡血来。房里就剩他们师徒,还有这个疼得神智不怎么清楚的叶夫人。 长生好奇,“师父,你打算怎么做?” 弗恃问,“知道蛊怎么来的么?”司马鹿鸣沉默寡言,长生则抓着脑袋在想,只是估计是抓破头也想不出来的。弗恃只好自问自答,“把蝎子蜈蚣蜘蛛这些放到一个瓮里,让它们自相残杀相互吞食,剩下的那只就成蛊虫了。而半月观用的可能是更阴毒的方法,直接把人身当做瓮来养那些蛊。卵喝到肚子里就会孵成虫,虫就在身子里相互吞食,弱肉强食留下最厉害的一只。” 弗恃隔着锦被在那叶夫人的肚子上摁了一下。 “被留下的那只蛊虫在人身里慢慢长大,胃口也会越来越大,必须要定时的喂食,否则就会吃宿主的内脏。” 长生咽了口水,“师父,你不会是在检查叶夫人的五脏六腑有没有被吃掉吧?”要是一个人只剩下皮囊,里头的内脏都被吃没了会有多恐怖。 弗恃朝长生招招手,让她靠近,然后敲了她额头一下,“人的内脏要没了还能活么!”这叶夫人还活着,只是人显清瘦而已。 弗恃让长生也学他那样摁一下那叶夫人的肚子,看是什么反应。长生照着做了,起初不敢用力,怕自己力气大会摁疼那叶夫人。结果现那叶夫人是被自身的疼痛折磨得压根不会感觉到她的力道。 长生又加重了一些力气。 现叶夫人的肚子里有什么顶了她手指头一下,她赶紧缩回手。现在知道弗恃是在摁什么了。 “我虽是不许你们学那些旁门左道,但如何教你们防还是要的。正如阴阳两面,天底下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蛊虫也一样。”弗恃往衣兜里摸,居然摸出一条虫子。 司马鹿鸣道,“蚕?” “如果真是养了蛊虫,那肯定是有些时候了。”掌柜的不是说叶家的夫人是两年前得的病,然后开始请圣水的,“喂那些虫卵下去,最多也就是个半饱,若没现,再过个一年半载也没法救了。” 弗恃把蚕扔进那叶夫人口里。 叶冲按弗恃的要求找了铜盆和鸡血来,弗恃拿起那碗鸡血就灌进叶夫人嘴里,这可是刚杀的鸡取的血。 叶冲若知道这鸡血是这种用法,就不会急匆匆的连鸡血里的鸡毛都没拿掉。“道长……”鸡血可以生喝的么,叶冲担心起他娘喝下这生鸡血会不会有问题。 弗恃道,“你请我来就该信我。” 弗恃让叶冲把铜盆拿近些,没一会儿那叶夫人便歪头吐了,吐出两条虫子,一是弗恃喂进去的那条蚕,另一条,浑身黑得油亮有些像泥鳅。长生觉得那应该就是养在叶夫人身体里的蛊了。 那蛊虫养得有她食指和中指并起来那样粗,要是再养的大些,只怕就算叶夫人想吐,蛊虫也会卡在她喉咙里吐不出来。蛊虫在铜盆中追逐在蚕虫,腥味冲天。 叶冲亲眼所见,瞠目道,“道长,这是什么?” 弗恃没答,指着那碗圣水吩咐长生,“你把这碗水拿去蒸,等水蒸干,或许里头的虫卵就能显出来。” 长生点头,毕竟是客尽管知道叶冲定会是百般的配合,还是守规矩的先征得了主人的同意。问了厨房的位置,才端着那碗圣水出去了。 长生盯着手里的圣水,如果真如殷敬柔说的,那这碗水可能是浸泡过人肉的,因为那些母蛊先是用人肉来喂养,然后等在水里产了卵,再把母蛊捞出来。把水给人喝下,用人身养蛊。 她心里想着,看到水中倒影闪过人脸。就像那日她在半月观的水缸里看到的死人影像,吓得她手抖,差一点没把水泼出来。 她最近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次数好像变频繁了。 “姑娘。”莫娴兰把她叫住。 莫娴兰走路的姿态很好看,款步姗姗很是婀娜,走近她时,身上带了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她手上绞着一条斯帕,青葱玉指上一枚翡翠戒指翠绿得就像春天里沐浴过细雨后的小草,很漂亮。 长生觉得那戒指好像见过,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就一直盯着。 莫娴兰关心道,“姑娘,我娘如何了?” “应该没事了。”弗恃一直对长生反复强调,对师父高强的本领要深信不疑,所以师父说能治的,那应该是十拿九稳胸有成竹的。 莫娴兰松了一口气,娇娇柔柔的说道,“我娘这病已是拖了好几年了,如果真的能治好,叶家上下都会感激几位的恩情的。” 莫娴兰低下头朝长生拜了拜,长生不敢揽功,这本来就是她师父治好的,不关她什么事,这叶少夫人谢错人了,她可不能承这大礼。于是长生也傻气的朝莫娴兰一拜,表示不敢当。 “姑娘要把这碗水端去哪?” “厨房。”长生答。 “为什么端去厨房?道长是觉得这碗水有什么问题么?” 长生点头。 莫娴兰又问了她一些圣水的事,只是长生觉得自己了解的也不够清楚详细,如果随便答了怕答错,就把莫娴兰的问题记下,说道,“如果少夫人想知道,我先问过我师父,回头再告诉你。” 莫娴兰道,“不必了,道长既是在医治我娘,还是不要叫他分神吧,我也是太担心我娘的身体了,不过想来有道长在,这担心也是多余的。” 长生又再一次瞧她的戒指。 莫娴兰说着把戒指脱下,递到长生眼前笑道,“姑娘若是喜欢,我送给姑娘。” 长生摇头,“不是,我不是想要戒指。”她只是想着多看几眼,看能不能记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莫娴兰以为她是喜欢却不好意思收,便说,“这不过就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我曾经很喜欢,不过戴久了,也戴腻了。姑娘不收我也是要送给其他人的。只希望几位不遗余力,等治好了我娘,酬谢不止这一点的。” 长生推了几次,莫娴兰却说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去,还主动的把戒指塞进长生的荷包里,后又说有事,就离开了。 长生无奈,打算等一会儿见到叶冲把戒指给他。 她按着弗恃的吩咐,把那碗圣水放到蒸炉里用大火蒸,直至把水都蒸干。 那碗烫手得很,她就找厨子借了一块擦锅铲的布,用布包着碗边把碗拿出来。碗底沾了一些白白的东西,非让她形容的话,有些像是做菜时撒盐没撒均匀,盐都沉到底下粘在一起的样子。 她拿着碗回房,看到司马鹿鸣一剑将蛊虫看成两段,只因为弗恃说这是害人不浅的东西,不能留下。那只蛊虫的血溅得铜盆都是,叶冲觉得恶心,把那铜盆踢到了一边。 弗恃把碗给叶冲看,“这碗里的东西,喝到肚子里都会变成你刚才见的那种虫子。这圣水是绝不能饮用的。只是我说的话未必有人信,还劳叶公子出面了。” 叶冲亲眼所见,拿过那碗做证据,立马说要带了人到衙门去找官府,要是这半月观真的是谋财害命,叶家定是要讨这个公道的。 长生把戒指给叶冲,叶冲也不愿意收,说戒指是他妻子的,他妻子送人的东西他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么贵重的东西又不能随便乱扔。 结果长生不想要,戒指却还是跟着她回了客栈。 她一直记得以前义父说过无功不受禄,做人是不能贪心的。长生叹气,苦恼怎么处置这枚戒指。 卦燎爬上她的膝盖,说道,“媳妇,卦燎后背痒,你给卦燎挠一挠。”卦燎手短,已经很努力的够了,但还是够不到痒处。 长生被他的可爱样逗笑了,伸手给他挠痒痒。 卦燎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凡人的字他认得一些,但有些笔画多的他就看不懂了。“媳妇,上面写什么?” 长生打开看,那是三娘给弗恃写的信,信里提到有人在翠城见过一个和绯钰很像的女子。长生记起三娘说过弗恃一直托她找人,找了好久,就是要找这个叫绯钰的人么,好像在半月观时弗恃也提过这个名字。 “你是不是在师父那里拿的?”长生问。 卦燎承认了,谁让臭道士带媳妇和木头脸出去玩,不带他去,他就跑去翻他房里的东西玩。 “你不能不问过就随便拿师父的东西,你要把这还回去,否则师父找不见了要着急的。” 卦燎见长生好似要生气了,也不敢好奇纸条上写什么了,赶紧要去把纸条放回原处。 殷敬柔正巧来找她,卦燎跑出去门都没关,但她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长生把她请了进来。 殷敬柔道,“我是想来问叶夫人她……”话突然停住,眼睛盯着长生搁在桌上的戒指好一会儿,拿起来问道,“这个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长生苦恼着,边给她倒茶,边说道,“叶家的少夫人送的。”尽管莫娴兰说这不值钱,可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莫娴兰要让她心安理得收下才故意这样说的。 殷敬柔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戒指,像在辨认。 长生道,“叶少夫人太客气了,她以为我喜欢就把戒指给我了。”她遇见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好像都这样热情,之前姜曲的姐姐也是,送了她很多东西。 只是她毕竟是姜曲的同门,姜离也算是爱屋及乌,没想到叶少夫人对一面之缘的她也是这样大方。 可她受之有愧。 “叶家的少夫人是叫莫娴兰吧?”殷敬柔问。 “你怎么知……”长生本想问殷敬柔怎么知道的,但随后一想也是,叶家算是地方望族,叶家公子了谁家姑娘估计整个叶城的人都知道,正如当初叶家向殷家提亲,最后这门婚事又告吹了一样的轰动,稍稍打听就能问出来了。殷姑娘回到叶城应该也有留意叶家的事,知道少夫人是叫莫娴兰也不奇怪了。“是啊,是叫莫娴兰。” “她是不是脸上有好大的一块胎记?”殷敬柔在脸上比划了一下,用手遮住右脸一大片面积,“这么大的一块红色的胎记。” 长生摇头,“没有啊。”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莫娴兰送她戒指时她们挨得那么近,如果真的脸上有胎记她不可能看不到。“叶家的少夫人长得很白净很漂亮。”她注意到殷敬柔的脸色不大好,捏着戒指的手好像还微微的颤着,“殷姑娘,你没事吧?” 殷敬柔只回了她一句,“我有些事要出去。”便急匆匆的走了。长生觉得她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 夜里她给殷敬柔送饭,房里却是空无一人。弗恃道既是殷敬柔有交代过是有事出去,那就让她不用太担心了。可她在想殷敬柔父母双亡,在翠城无依无靠了,能去哪。 夜里时她又做恶梦了。 还是上一次梦见的那个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的地方,一样是那个长及腰的女人,一样背着她瞧不见脸的,对着纱帐磕头嘴里哀求。纱帐里头伸出手来扔出一把匕,女人捡起来打开身边的麻袋,毫不犹疑的朝麻袋里面的人刺了下去。 长生用手遮住眼睛,这个梦做得比上次的要久,梦境有向后延续。那女人割下了一大块人皮,而麻袋里的人疼得用手指关节都曲了起来,盖住脸上的伤口,血却怎么都止不住,不停的从指缝里涌出。 指上是戴了一枚戒指的,翠绿的颜色被血给染红了。 长生醒来,擦了擦汗。 重明幸灾乐祸的开口了,“怎么,做恶梦了?以后会越来越严重,说不定会天天都梦到。”他就等着看她夜夜被恶梦纠缠,想睡都睡不好。 长生想到她最近好像确实经常做恶梦,她掐了自己一下,却没有控制好力道,把自己掐疼了,赶紧对着痛处又吹又揉。 重明看见她“自残”,问,“你在干什么?”不会还没睡醒吧。 长生压低了声量,怕吵醒卦燎,“我在练习。等以后我再做恶梦,就能掐自己把自己掐醒了。” 这是正常人想的法子么,没听过掐自己还要练习的。“你怎么这么蠢,你以……”重明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长生搓揉着手,问道,“我什么?” 重明骂道,“你已经笨到救不了了,无药可救,惨绝人寰,绝无仅有。”这些词都是他出来后听到凡人说了学来的,骂起来倒是骂得顺口,难怪钱如月那么爱骂人了,骂出来比不骂要顺畅,“你听到我骂你你就没有一点火气么?” 长生道,“我本来就笨啊。” 昆仑山上所有人都知道,她自己也知道。但义父说过笨没有关系,笨也是福气,而且师父和师弟他们也不介意,那她就觉得没关系了。 长生怀疑道,“我最近是经常梦到一些不好的,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你以为我是梦貘么,能随意操作别人的梦境。不关我事,你爱信不信。” 长生挪了挪枕头的位置,拉好被子继续睡。 重明道,“你不怕继续做恶梦?” 长生再笨也听得出重明的语气是巴不得她失眠的,可她不能因为怕做恶梦就不睡呀,“等我做恶梦了我再把自己掐醒就得了。”她刚才已经有练习了一下不是么,那就不用怕了。 第二日的早膳是殷敬柔亲自端过来的,长生道了谢,把白粥和包子接过,关心道,“殷姑娘你昨天去哪了?” 殷敬柔道,“去见了一个朋友。” “原来是去找朋友叙旧了。”她还以为殷姑娘无亲无故了呢,原来还有朋友,再见面应该是很高兴的吧,毕竟翠城的人都以为殷敬柔死了,故友重逢,难怪去了这么久了。 殷敬柔抚着伤脸,“多得道长用幻术把我脸上的疤痕暂时变没了,我才敢去找她的。” 长生劝道,“殷姑娘,我师父跟我说过外表只是皮囊,一个人心底好才是最重要的。”她突然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凑近殷敬柔闻着。 殷敬柔往后退了一步。 长生怕是自己唐突吓到她了,问道,“殷姑娘,你有没有闻到腥味?” 殷敬柔道,“没有。” 长生心想,那可能是她闻错了,糟了,不会是睡不好,鼻子也出问题了吧。 殷敬柔的衣服都是长生借给她的,长生记得殷敬柔现在身上穿的这件不是她的衣服,她没有带兰花花样的裙子,“这衣服?” 殷敬柔道,“我总不好意思一直借着顾姑娘的衣裳,就用叶公子之前给的银子去买了两件,等我把衣裳洗干净了再还给顾姑娘。” 长生笑道,“你太客气了,你把衣服给我我自己拿去洗就好了。” “顾姑娘。”殷敬柔把戒指归还,“这个我昨天忘记还给你了。” 长生手里端着早膳,没手接了,让殷敬柔把戒指放在桌上,她看到殷敬柔十分不舍的样子,可惜戒指不是她的,要物归原主,不然可以倒是能送给殷敬柔。 殷敬柔轻声道,“我昨夜太晚回来了,先去休息了。” 长生见她眼里布满血丝,想着她昨夜应该真是没睡够了,又再一次道谢后把她送出房门。 弗恃到叶府给叶夫人治病还把她的病治好了,叶家人感激,叶冲也兑现了承诺备了厚礼,一路张扬的敲锣打鼓送到客栈来的。客栈的生意便又开始好转了。 店小二走了,人手不够,长生见掌柜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好心帮忙了,她脑子不好使虽然不会帮结账,但端茶倒水,到厨房给厨子打打下手还是能做的。 卦燎和小猴子见她忙进忙出,觉得好玩,也学她干活。 卦燎早把客栈的菜都吃了遍了,连菜名都能背的滚瓜烂熟。客人点菜时,他就踮起脚推荐,不管男女老少见他模样实在可爱逗趣,总是会多点那么一两道菜。小猴子则会在客人走后,跳上桌子拿起抹布似模似样的擦桌子收拾。 司马鹿鸣也动手收拾碗盘,掌柜原本不敢让他干活,但客人太多,他也在忙碌等他忙完了,再次想起司马鹿鸣是他的少东家日后要继承家业是他衣食父母时,已是要打烊了。 掌柜给了卦燎一大盘点心做奖励,长生让他和小猴子分着吃,可卦燎像只小老鼠尖着嘴儿偷笑,他端着盘子上楼打算躲在被窝里一个人独食,还以为没被现呢,小猴子却看在眼里跟了上了去。 长生和司马鹿鸣把桌子整理好,关好门。 弗恃独坐着,已是从早上坐到晚上了,屁股都没挪动过位置,叶冲今日来除了来答谢,还为了半月观的事,也不晓得说了什么,总之从叶冲走后他就这样反常了的。 长生打了点酒送过去。 弗恃闻到酒香抬头看她,笑道,“平日为师喝那么一点你就唠叨,今日怎么了?” 那不能叫一点,简直是把酒当水来喝,“今日破例,师父喝多少我都不唠叨。” 弗恃凝着她,她额头上可是明显的刻着担心两个字,长生向来笨拙,但也有心细的时候的,弗恃把司马鹿鸣也唤过来,“你们两个陪为师喝一杯。” 好像自上一次喝过众妙师伯赠的梨酒后,再没碰过酒了,长生抿了一小口被酒的辛辣呛到,她还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喜欢喝这个。 长生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弗恃坦白,“师父,卦燎贪玩去你房间拿了三娘给你写的信,我看到了。” 弗恃没有生气,“那个捣蛋鬼。”难怪那日他打开衣柜看到衣服放的乱七八糟。定是卦燎乱翻,事后不想他察觉,以为把衣服折好放回去就行,谁知衣服折得是歪歪扭扭。“你想问绯钰是谁?” 长生摇头,“我答应过师父什么都不问的。” 司马鹿鸣也抿了一口酒,不言语。 弗恃看着长生笑道,“你啊,有时就是太老实听话了。”徒弟听话,他省心不少,但也会操心她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银子,所以常叮嘱鹿鸣要照顾好她。“绯钰是我师姐,你们另一位师伯。那时我还在外游历,回到昆仑山时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因为违反了门规,欺师灭祖……” 第五章 失踪 “师伯她做了什么?”长生问。八一小说网 “私放放凶兽,杀害同门,修炼邪术……” 长生听着,记起弗恃刚把她带回昆仑山住处时曾说过那本来是一位师伯住的,附近困了凶兽,方便那位师伯看守,原来是绯钰曾在那里住过么。 她把之前生的统统串联起来,半月观里的布置跟昆仑山上他们住的地方太像,那日弗恃抓住半月观的道姑张口就说出绯钰的名字,还有那些害人的蛊术,那些蛊术是不是就是师父说的邪术? 长生问,“师父是怀疑半月观的观主是师伯?” 司马鹿鸣也问,“师父找师伯是为了捉拿她回昆仑山么?” 长生等着弗恃回答,客栈很安静,安静得长生后背一凉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喷嚏声显得特别大,口水都喷弗恃脸上了。弗恃脸色缓和,反倒是笑了,扯起袖子擦了长生的鼻子,“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脏。” 长生感觉不出来,司马鹿鸣却看得出弗恃是不想回答所以叉开话题了。长生苦着脸,“可能是这几天睡不好,半夜起来冷到了……师父,你的衣服有味道了,你还是明天换下来我给你洗吧。” “是么。”弗恃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过是三天没换,穿了明天再说吧,为师不是告诉过你,高人都是不修边幅不拘小节的么。” 这话师父常说,从她上昆仑山照顾师父起居,帮他洗脏衣服时他就这么说了,可她想了几年了也没想明白高人和穿脏衣服之间有什么联系。 众妙和非恒师伯修为也高,她也没听褚斑和姜曲说他们喜欢穿脏衣服啊,到最后她只能把这归纳做了师父个人的癖好。 弗恃拍了拍她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肯定是在胡思乱想,所以睡不好。” 长生道,“我连着几晚都梦到有人被割皮。” 然后每次醒来都看到重明在幸灾乐祸的对着她笑,其实她想说重明那歪着嘴的坏笑比梦境要恐怖三分,总让人觉得在打什么坏主意。 司马鹿鸣道,“同一个梦么?”长生在昆仑山上时提过,还因为这个梦引申出蛊术,他们和余筝涟争论得不怎么愉快。 长生点头,她现在觉得那个梦应该是跟慎灵师伯没有关系了。师伯的脸虽然可怕,比阎王像还可怕,但应该不至于离开了昆仑山还影响到她常常做恶梦。 弗恃拿出两条草编的手绳,说道,“一人一条戴在手腕上。” 长生看着认出这草绳是用狼尾草编的,村里以前就用这种草喂牛,“为什么要戴这个?” 弗恃道,“一个人的运气有好有坏,你们两个最近气色不怎么好,戴着对你们有好处,能帮你们借运。” 长生摸了摸眉心,姜曲常说一个人是走好运还是走霉运是能看得出来的,要是印堂黑肯定是倒霉。师父说她气色不好,难道是说她印堂也黑么。 “难怪师父你最近老敲我额头。”是想把她黑的印堂拍红么。 弗恃好笑,敲她是想把她敲聪明些,“戴着,这个月都不许摘。” 司马鹿鸣把草绳戴好,“借运,从哪里借?” 弗恃为表示一视同仁,曲起食指在司马鹿鸣的脑门上也敲了一下,不过力道可比长生的重得多,“让你们戴就戴,怎么废话这么多。” 弗恃倒了酒给长生和司马鹿鸣,说要给他们两个练练酒量,他的徒弟可不能酒量太差,长生又勉强自己喝了两口,酒劲上来了,就直接趴桌子上睡了。 第二日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敲门声,长生脑袋压着手压得手有些麻,但她犯困还不想起来于是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弗恃昨夜在两个徒弟喝醉后,又自斟自饮喝了一小会儿,懒得搬动这两个徒弟就任他们在这硬邦邦的桌子趴着,拿了薄毯给他们盖好才回房。 司马鹿鸣睁眼看到长生与他脸对着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门敲得急了,才回过神去开门。 门外叶冲是一脸的焦急,知道他们的姓名后,叶冲对他们的称呼也是改了,“司马兄,弗恃道长可知道寻人的法术?” 司马鹿鸣问道,“生了什么事?” 叶冲道,“我妻子不见了。” 弗恃抓着后背的痒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走了出来,“怎么了?” 长生睁着惺忪睡眼坐起来,她真的还想睡,可是太吵了。 叶冲冲到了弗恃面前,“道长可会寻人?我妻子娴兰不见了,我想求助于道长的神通。” “什么时候不见的?”弗恃问。 叶冲答,“府里的下人说她是昨日未时出去的,就再没回来。已是找了她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她也没回娘家,娴兰做事不会这般没有交代,也不曾夜不归宿。” 弗恃道,“该找的地方真的都找过了么?有没有什么遗漏。寻人?我懂的法术若是用了就代表不是什么好事了。”说是寻人却也不怎么贴切,弗恃是在指招魂寻尸,可一旦把魂招来了,就表示那人死了。 弗恃对长生和司马鹿鸣道,“你们两个帮着去找人,把叶少夫人会去的地方再找一遍。” 弗恃解下葫芦饮了口酒,长生见弗恃往外走,“师父,你去哪?” “我去半月观找。” …… 长生和司马鹿鸣跟着叶冲把莫娴兰可能去的地方又找了一遍,又是问了附近的人,却没一个说见过莫娴兰的,一直找到了晚上。叶冲急得一整天米粒未进,长生和司马鹿鸣也一样。 长生忍耐着,可闻到街上飘来的也不晓得是哪一户家里的饭香味,肚子还是诚实的响了。她捂着肚子道,“对不起。” 叶冲道,“顾姑娘为何要道歉,该是我说才对,二位陪我找了一日,也辛苦了,是我疏忽了,我让人去备饭菜。” 叶冲带他们去了一间宅子。听叶冲说这间宅子是叶冲与莫娴兰成亲后,他买下赠与莫娴兰的。只是莫娴兰并不常来,偶尔会叫叶府的下人过来打扫不至于叫它荒废了而已。 叶冲护卫去准备饭菜。 长生打量着宅子,院里的石子路两旁栽种着梨树,这宅子有一定年头了,屋顶才修葺过,换过顶上的瓦,“我好像来过这里。” “顾姑娘以前来过翠城?” “没有。”长生努力的想,走到屋子前,窗户没关,她瞧见里边的镜台终于想起来了,“我在梦见过这个地方,我还梦见过一个姑娘……和殷姑娘有点像。”正确的说应该是殷姑娘没毁掉的那半张脸和梦里的姑娘的那半张脸很像。 叶冲道,“这宅子的前一任主人就是姓殷的。我本是与殷家的小姐有过婚约,后来那位小姐后来失踪了。她爹债台高筑无力偿还,就和夫人一块投井了。” “是叫殷敬柔么?”长生问。 叶冲与殷家姑娘有婚约的事城里人人都知,叶冲也只当长生是从那个人口中听来的,“是。” 长生想到殷姑娘确实跟她说过,宅子易主,爹娘因为偿还不了债务自尽,原来这是殷姑娘的家。 叶冲继续道,“殷家二老死后,殷家的债主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官府将宅子判给了那个债主,可债主搬进来不到一个月突然猝死了,不久他家中也是家道中落,要将宅子变卖。娴兰与那位失踪的殷姑娘情同姐妹,便求我把宅子买下来,日后若是殷姑娘大难不死回来,也有个去处,我便把宅子买下来了。其实这里死过人,我还是有些忌讳的。不过娴兰说她只是代殷姑娘先保管宅子,不会搬进来住。她也就是偶尔过来帮着收拾打扫一下。” 后院突然传来喊声,长生他们寻着声音找去,曾与司马鹿鸣在街上打过架的那护卫一脚踩着水井周围堆砌起来的石头用力,一边大声呼喊。 那护卫看到司马鹿鸣他们来了,急道,“言磊掉下去了。” 陪着叶冲来的护卫有两个,长生想他指的应该是另一个,被她踩过脚的那个护卫。司马鹿鸣去帮着去拉井绳,那绳子已绷得很紧了,表示另一头确实是被什么东西拽住的,但就是无论两人如何用力,就是拉不上来。 叶冲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担心的趴到井边,低头,井里却是漆黑什么也瞧不见,“言磊。”他喊了声。 直到言磊也应了一声公子,表示他无事,叶冲才放心,叶冲喊道,“司马兄他们在拉,你看能不能拽着绳子爬上来。” 言磊回应道,“我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爬不上去。”声音在井内回荡,长生不晓得为什么听着声音觉得像是染了井水的凉意,让人后脊凉。 叶冲跑去取了一个灯笼往井里照,长生也趴到井边低头看,井水里漂浮着黑色的散开的长,密得像是蜘蛛织的网。 叶冲惊得手里的灯笼落地,按理说应该是再一次陷入黑暗里什么也瞧不见了才对,可长生却看到井里探出了一双手抓住了叶冲的头要往里拖。 叶冲惊恐身子往前倾,长生及时拽住他领子,用笛子在那双手前挥了一下,女鬼的双臂影像就散开了,不晓得是因为被打中了,还是因为惧怕缩了回去。总之叶冲是觉得拽他的力没了,他惊道,“有鬼!” 司马鹿鸣意识到是鬼魅在作怪,取了符扔进了井里,言磊只觉得脚下拉扯的力量没了,也就顺利的被救了上来了。 长生想殷姑娘的爹娘是投井死的,淹死的应该都算水鬼吧,她还记得鬼差说过水鬼除非是找到替身,否则没办法投胎的。 长生咽了咽口水,手抓住井口围住的石头以免被拖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又探过身子看井里,“我认识殷敬柔,她回到翠城来了,你们是她爹娘么?” 她等了一会儿,井水里浮出了两张脸,一男一女,她也不晓得殷敬柔的爹娘长什么样,不过看年纪倒是相符,他们仰头看她,本来面色冰凉就跟这井里的井水一样,但听到殷敬柔的名字却是变得怆然。 她也不晓得说什么,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认识殷敬柔。”她也是差点要做水鬼的人,当时听那鬼差的形容只觉得做水鬼真的很惨,要是不害人,就要一直困在死去的地方投胎不得。 叶冲并不想在这地方多逗留,殷家的债主猝死本还以为是意外,外头的人传这里不干净,他心里顾忌却也没真的往鬼魅作祟这方面想,却没想到是真的。“顾姑娘,你还是别靠近那口水井,等天亮再请道长过来看看吧。” 长生凝神,看到井里的鬼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回头看着叶冲,不晓得怎么跟他开口这个噩耗,“……叶公子,叶少夫人好像在井里。” “不可能。”叶冲心神不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他把灯笼重新点上,全然忘了井里有水鬼的事了,只是举着灯笼焦急的找。 言磊想到自己方才掉下井里,好在及时抓住了井绳,一边呼救一边想找踏脚的地方,结果脚踩到了一样东西一使劲,那东西就沉,然后他就感觉脚被什么缠住了。 缠住他脚的是少夫人的头么,他心里毛。 叶冲想要下井,言磊将他拦住,“公子,这下面闹鬼,你可不能下去。你要是出了事,小的怎么交代。” 长生道,“我下去好了。” 司马鹿鸣拉住她,不同意道,“鬼话怎么能信,有可能是要骗你下去做替身。即便是要下去,也该等天亮。” 这话义父也说过,她也上过田宝的当了,可是,她又瞧了井底一眼……“鸡鸣了他们就不在了,我感觉他们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只是隔着一层水,模模糊糊的我辨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我下去。” “我比较矮小。”这井又不大,刚才这叫叶磊的护卫掉下去,她低头看,感觉他身子太健硕像被卡住了一样,司马鹿鸣长得高大,他要是下井,行动也不方便吧。“师弟你不是在么,有师弟,我不会有事的。”她对司马鹿鸣的本事很有信心。“你就当让我练胆好了。” 司马鹿鸣注视着她,她是想只是把她吊下去把井里的人拉上来,应该很快的,不是很难的事。司马鹿鸣道,“要是一会儿你觉得不对劲的,就喊,我会放符。” 长生点头,司马鹿鸣把井绳一头绑着的木桶解开,然后亲自帮长生绑在腰间,检查了绑结实了,又是叮嘱了长生一遍要小心。 长生把鞋脱了才下的井,司马鹿鸣慢慢的松绳子且是聚精会神的盯着井下的动静。叶冲的手在抖,灯笼那昏黄的光线也跟着在抖,莫娴兰的长浮在水上,几乎把水面都铺满了,若不是因为有光照,她会以为铺在水上的是水草。 长生的脚尖碰到了井水,那冰凉像会钻进皮肤刺到骨子里一样。她听过一些人家会在夏日炎炎把果子放到木桶里再放到井下,等过几个时辰再拉上来,就跟用冰冰镇过一样好吃,只是她没试过。 莫娴兰的尸体也在井水里侵泡过好久了,其实她心里有些抵触这泡过尸体的井水,这井下死过三个人,可她要把莫娴兰的尸体捞上去,必须要下水。 殷姑娘失踪后,不久殷家二老就自杀了,他们就一个女儿,估计也没有人供奉过他们。殷家的二老面孔隐隐约约的潜在井水里。 长生道,“二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么,若是有什么要交代给殷姑娘的,我可以代为转达。或者你们在下面缺些什么宅子马车纸钱之类的,我也可以烧给你们。能让我先把叶少夫人的尸体拉上去么?” 殷家二老翻着看瞅她,有些像死鱼翻白眼的样子。 这口井算是殷家二老的地盘,她现在算是从井里取“东西”,得要先礼貌的打招呼,表示“尊重”。否则不经同意拿了他人东西,即便是人也不轻易与你善罢甘休,何况是鬼,很容易被缠上。 长生见二老没有反应,又是承诺,“或者你们告诉我喜欢吃什么,我明日一定拿上香烛和你们想吃的东西来做供奉。能让我把尸体拉上去么?” 长生又问了一遍,但二老依旧没有反应。会不会是默许了,长生想着,先是一只脚踩进了水里。然后见二老不像要拦的样子,才把另外一只脚也放进水里。 突然间枯槁的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拉住她的腿肚子往下扯。井水一下没过了她的头顶,长生看到了水面下莫娴兰年轻貌美的面容。 有些画面钻进了她脑子里。 她看到莫娴兰和殷敬柔在争执,殷敬柔拿出了那枚翡翠戒指像在追问什么,莫娴兰大惊失色要抢,结果被推开失足头撞到了地上的石头。殷敬柔颤着手探了她的鼻息后,把人拖到了后院扔到了井里。 当时殷敬柔的父母就站在她身后看着,以为比他们还要早离世的女儿,没想到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形…… 帮帮敬柔,殷家父母这般说道。 司马鹿鸣急忙收绳子,长生感觉到自己在被往上拉,便是抱住莫娴兰腰。长生和莫娴兰都被拉上去了,叶冲看到死的真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悲从中来。 长生拉住司马鹿鸣的衣袖,井水冷得她说话都打颤,“我看到了,是殷姑娘推叶少夫人下去的。” 叶冲哀恸,恨凶手入骨,“是谁?” 长生正要答,看到言磊他们背后飘来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她瞠目,言磊他们则回头,看到身后的盆栽都飞起来了。 花盆砸中了他们几个,长生昏迷之前看到司马鹿鸣躲开了,抽出剑护在她身前,也听到他唤了一声师姐,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总之是被冷醒的,她下了井浑身湿,湿衣服穿在身上也别指望能有多舒服,打了个喷嚏就醒过来了。 她看到有个男人拿着一把大刀,就是劏猪的刀,但又比她见过的劏猪刀大,那人在磨刀,把刀子磨锋利后,拿过一块肉两刀子下去,一分为二,把骨头剃掉随手一扔,碎骨就扔在她眼前两寸的地方。 言磊已经死了,被分了尸,当剁的那块肉是从他的右腿切下来的。那男人背着她在切肉,没现她醒了,把肉切好后,扔进了他旁边的水缸里。 长生扭头,看到了司马鹿鸣和另一个护卫,他们被绑着,但身子是完整的,没像言磊四肢都被砍掉了。长生心里是怕的,小心翼翼的往司马鹿鸣那里挪,见他胸膛起伏着,还有呼吸,她安心了。 “师弟。”她小声喊。 长生的手脚也被捆了,她艰难的翻了身,好在手指还能灵活的动作。她一边盯着那男人的方向,一边用手去摇司马鹿鸣。 司马鹿鸣转醒,很快注意到了他们的处境,不动声色的同样摇醒了他旁边的护卫。他们的兵器都搁在墙角,司马鹿鸣目测了一下距离,要过去取,肯定会惊动那男人。 司马鹿鸣念了咒,这法术怜玉曾经用过,手里凝出冰刺,把绳子割断了。他帮长生和那护卫把绳子解了,那护卫惊恐言磊的下场,怕自己也和他一样要死于非命,想也没想拔腿就要往出口逃命。 结果把那正在处理尸体的男人惊动了。 那男人转过脸,眉骨凸起,眼睛凹陷得厉害,毛是黄色的,样貌怪异。他甩出了刀子把那护卫的腿砍伤,见他无法再站立逃跑,才又回头对付司马鹿鸣和长生。 司马鹿鸣扔出手里的冰刺,明明是瞧见冰刺刺进那男人的肚子了,但那男人像是毫无痛处,把冰刺拔出来砸到墙壁,被激怒的样子,迈开大步朝他们冲过来。 司马鹿鸣将长生推开,长生往后脚跟踢到了硬物。仔细看才现房间里堆满了水缸,长生把其中一个水缸的盖子揭开,看到了里头的人肉和母蛊,那母蛊跟那天在叶府见的蛊虫很像,但只有她小指的半截长。 那男人使的是蛮力,司马鹿鸣想拿兵器,却是一直躲着挥来的拳头没有机会。 长生抱住了水缸,尝试要举起,刚开始有些吃力,后来慢慢适应了那重量,突然如有神助一般的觉得好像变轻了,“师弟,快躲开。”她把水缸扔了出去,直接砸那男人。 司马鹿鸣躲开,水缸砸中那男人的头裂开,里面的水洒了出来,母蛊还咬着人肉,掉到地上身子扭了几下,被那男人赤脚踩中,溅出血来。 长生又是再接再厉扛起一个扔,那男人并不躲闪,站着用脑袋把水缸击碎,无关痛痒似的。长生一连扔了四个,力气再大也是会累的,到第五个时已经是抱不动水缸了。 司马鹿鸣拿到了剑。长生半个身子挨在水缸在喘气,有两条母蛊在水缸裂开的一刹,被水冲到了长生脚边,长生觉得恶心,把那两条虫子踢开,正好踢到那男人脚下。 男人迈开步子,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身形高大,动作不是太灵活。圣水流了一地,地上本来就滑,他左脚把一条母蛊踩死,右脚又是踩中另一条,脚下打滑,直接背朝地摔了。 司马鹿鸣趁机一剑刺在他胸口,长生看到有一光点从男人的胸口飞了出来,那庞大的身躯缩小变作了一根木头。司马鹿鸣道,“是玉虚派的回光术,但魂魄不全。” 长生想起弗恃曾是施过一门法术,以纸人为媒,让赵素而的父亲魂魄暂时有容器能寄托,自由行走。但弗恃人死后魂魄要下地府,即便要在人间逗留也不能逗留太久,不然会乱了阴阳。所以这门法术不能随意使。 长生道,“这里有好多的蛊虫,怎么办?” 司马鹿鸣想了想,总归不能放任不理,他用剑把水缸砸破,让母蛊顺着水流出来。铁门本来用铁链锁着,但长生一拉就断了。 长生扶起那护卫,司马鹿鸣盯着她的额头,长生见他不走,奇怪道,“怎么了?” 司马鹿鸣若有所思,他记得长生被花盆砸中,伤了额头的,但现在看,除了有些红肿,完全找不到伤口,是他记错了么?“……没有” 等他们出去,司马鹿鸣施咒将地上的水连着母蛊都冰起来了。至于言磊的尸,虽是抱歉,也只能等逃出去搬了救兵再说了。 那小房间连着一条石道,他们过了石道,走了不远就瞧见光亮了,司马鹿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试着小心翼翼的推了一下眼前的障碍,那障碍物挪动了一点,露出一条细缝。 这石道头尾都连着小室,司马鹿鸣估计这是出口。小室里,殷敬柔在,那日冤枉他们的道姑也在。 长生脑袋凑上前,眯着眼瞧,小室里拉着纱帐,里头点着香,烟雾缭绕朦朦胧胧,跟她梦里去过的,就是割皮的那个梦里去过的房间是一个样的。 殷敬柔上前拉住那道姑的长袖求道,“我后悔了,我求你们放过顾姑娘他们吧,他们于我有恩,我不想害他们。” 道姑冷冷看着,甩开了她的手道,“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好人,你动手不也很干净利落么,莫娴兰死了也总算是出了你一口恶气。” “我没杀她,是她撞到了头……” 道姑打断道,“即便是意外,你也早就巴不得她死了吧,你别告诉我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殷敬柔一时无言以对。 纱帐后隐隐约约显出一个人影。那人伸手撩开了纱帐,也与那道姑是一样的打扮,紫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拂尘,眉心有一红色的痣,“秋水,不需如此咄咄逼人。殷姑娘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过是一时还没想通罢了。” 那叫秋水的道姑道了一句是,师父,又是看向殷敬柔道,“多少人想求见我师父紫宸真人却是不得见,你今日也算是运气。当初莫娴兰也是得我师父帮助才得偿所愿的,既是我师父能治好她,同样也能治好你。” 殷敬柔抚着脸上的伤疤,难过道,“当初不就是你们割下我的皮换给她的么。” 紫宸真人徐徐道,“确实是,但也只能说是你命中注定有这一劫,本座不也留了你的性命么。” 殷敬柔抽噎道,“难道我还要多谢真人让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么。”要不是她们割下她脸上的皮换给莫娴兰,如今嫁入叶家的应该是她,和叶冲鹣鲽情深的也会是她,她爹娘也不会死。她这样生不如死,难道还要感谢她们留她一命苟延残喘么。 紫宸真人道,“你不必心怀怨恨,如今莫娴兰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你可以把你的脸还给你,一样也有办法让你得如愿嫁给叶冲。但天底下总没有不劳而获,曾经我警告过莫娴兰,任何东西想要得到总是有代价的,她答应会忠心于我,但她反悔了,所以她付出代价了。” 秋水嘲笑道,“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即便是叶家告到官府,我师父神通广大,又能奈得了如何。她却是自己先乱了,怕受牵连,要跟我们撇清关系。”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这关系如何是那么容易能撇清的,莫娴兰还蠢到以为多年暗地里给半月观办事抓了不少把柄,要这些把柄来要挟,最后还不是下了阴曹地府。 殷敬柔道,“即便没有我,你们也不会放过她的是不是?” 秋水嗤笑,只觉得这一个两个,真当她们和颜悦色,便不知怕了,“背叛我师父,还以为能活么。当初那姓袁的也是,安安分分也就算了,竟是要勒索银两,这才死的。” 其实银子她们并不在乎,但那姓袁的为了勒索到钱财,监守自盗偷去了圣水和施咒的草人不止,还说要告,这才招了杀身之祸的。 “即便是他死了,也要把他的魂魄抽出来,让他永世不能生。”秋水见殷敬柔眼中透露出害怕,便知道她的恐吓是奏效了,可不能让殷敬柔像之前那两个一样不听话。 殷敬柔哀求道,“你们想我做什么我可以照做,但我求你们放了叶公子和顾姑娘他们。” 她真的不是有意害死娴兰的,她只是太生气了。若不是娴兰把戒指送给长生,她都不知道她推心置腹的朋友一直贪婪的盯着她的一切,她的脸,叶家的公子,殷家的宅子,她的戒指…… 并非是真的有多喜欢,只是一种贪念,她有的娴兰都想要。所以当初割下她脸上的皮后,以为她活不了了,才会把戒指拿走。拥有她的一切又是弃如敝屣,宅子就那样空置着,戒指也毫不在乎的送人。 她真的很生气才会推了她,现人死了以后,又是太害怕,才会把尸体投到井里。 紫宸真人递给殷敬柔一个草人,“只要你有这个,你就可以嫁给叶家公子了。” “这个是什么?”殷敬柔不肯接,心知这有可能也是害人的东西。 紫宸真人笑道,“能让你控制叶冲的宝贝,叶家在这里有权有势,日后本座还有许多要借助叶家的地方。” 要不是莫娴兰怕牵连到自己,跑来通风报信,她们也不能早官府一步,把藏在道观里的东西都转移了。 殷敬柔猜出了她们的意图,娴兰暗中帮着半月观做了很多事,因是叶家的少夫人她行事起来有许多的便利,如今她死了,她们便想要她顶替娴兰的位置,“你害了叶家的老妇人,叶公子不会听你摆布的。” 紫宸真人道,“本座自然有办法叫他忘记一些他不该记起的事。当初也是可怜莫娴兰的痴心才帮了她,只可惜她不懂惜福,亲手断送了赐给她的这段姻缘,她就是前车之鉴,你可不要步她后尘才好。” “你能不能放了叶公子和顾姑娘他们?”殷敬柔无计可施,只想着若是顺从,或许能先保住叶冲他们的平安。 秋水道,“你顾着你的叶家公子就好,其他人的死活就与你无关了。那臭道士折损了我们这么多鬼将,如今他两个徒弟落在我们手里,自然是要他们加倍奉还的。” 紫宸真人拉起殷敬柔的手,把草人放进了她手里,抬起眼眸凝着殷敬柔,“你会听话的是吧。”她轻声说着,眼珠子闪过邪魅的红色。 长生晓得她是要施法控制殷敬柔,一急脚踢中了前头的障碍,那是一扇屏风,倒下时扬起的气卷了室内的烟雾弥漫,把他们完全的暴露了。 秋水骂道,“你们还真是命大,竟是没死。”那姓袁的生前没用,死了也是一样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司马鹿鸣手中凝出冰块扔出灭掉了室内烛火。长生要去救殷敬柔,那护卫就趁黑摁着伤口一瘸一拐的逃了。 只可惜这小把戏对紫宸真人无用,拂尘一甩圈住了长生的脖子往后扯,秋水慢条斯理的去点蜡烛,然后摇晃手腕上戴着的铃铛,两个亡魂飘到她面前。 “去把逃出去的那男人杀了。”秋水命令道。 两个亡魂领了命,化作阴风追出去了。司马鹿鸣从怀里摸出黄符本是要镇住这两个鬼,但紫宸真人右手一挥,那黄符却烧了。 紫宸真人看向司马鹿鸣眼中倒是赞赏,“年纪不大,修为却是不错。” 司马鹿鸣冷着声道,“邪魔外道,你对人施蛊居然还在人死之后把他们三魂七魄抽出肉身禁锢。” 紫宸真人笑道,“你确实很聪明,本座这些年一直想再找一个根骨悟性都好的弟子,你若是愿意拜入我门下,我可以饶你的性命。” 当初众妙非恒几个都有意要收司马鹿鸣做弟子,就是因为司马鹿鸣的根骨奇佳,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修道的好胚子。那紫宸真人也觉得杀了可惜,若是归到她门下,日后会是个好帮手。 “我从没想过要拜个歪魔邪道做师父。” 拂尘勒着长生的脖子,若是那紫宸真人施力,长生就要身异处,司马鹿鸣握着剑不敢妄动。 秋水道,“我师父想收你为徒是你的福气,不识抬举。” “本座本来是惜才,只可惜呀。你不愿意归顺,留下来日后定会是大患。” 紫宸真人眼里蒙了杀气,长生晓得司马鹿鸣是为救她,否则他自己应该是能逃出去的,她想起那救命三招,于是去踩那紫宸真人右脚。 只是那紫宸真人并没如她想的跳起来,她看了紫宸真人一眼,以为是她用力不够,又是加重脚的力气去碾她脚背,可对方像是麻木不知疼一样全无反应。 紫宸真人对长生道,“看来你是想第一个死了。” 抬手似要落掌。 司马鹿鸣掷出手里的冰块,紫宸真人向左侧身躲过,冰块打在梁上,那纱帐是勾在梁上的,铁钩被冰块打落,纱帐也跟着落了下来,紫宸真人似十分紧张。 连长生也不顾了,在纱帐落地之前,也不晓得手里扔了什么东西,打中勾着纱帐的铁钩,将铁钩钉回了梁上。 秋水扬起拂尘与司马鹿鸣打斗,秋水不是司马鹿鸣的敌手,不过一会儿就落了下风了。 紫宸真人瞪向司马鹿鸣,长生担心她动手,见紫宸真人这般紧张纱帐,就想把纱帐扯下来转移紫宸真人的注意,她也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了。 长生抓住纱帐,纱帐被撩起一角,她隐约瞥见一双鞋子就被紫宸真人现了她打的主意。一招就被擒下了,双手反剪在身后。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 长生听见紫宸真人说了一半不说,扭过头见对方盯着她手腕上的草绳呆,长生身子往后压用脑袋去撞对方下巴,却感觉自己脑袋像是撞到硬邦邦的石头一样,砰的一声,好大的响声。 弗恃除了喜欢敲长生额头,还喜欢拍她脑袋,玩笑说看脑袋里是不是有记下东西,拍起来会不会还是空空的像木鱼的响声。 长生还以为自己脑袋练成了铁头呢,原来这紫宸真人的头比她硬,说不准手脚都是像石头硬的,所以刚才她怎么踩她都不疼。 长生撞得自己有些晕。 紫宸真人盯着长生手上的草绳视线片刻都没移开,直到感觉腰间有些刺疼,侧目才现是殷敬柔拔下簪刺中了她的腰。 紫宸真人把簪子拔了下来,麻木的刺进了殷敬柔的小腹。 第六章 寻药 长生忍着晕眩托住殷敬柔倒下的身子,殷敬柔用力的握住长生的手,凝聚最后一口气,她不说完她无法安心的走,“我真的不是有心害死娴兰的。八≯一≧中文≥ ”她不是这样恶毒的女子,她有怨,但真的没想过要谁死。“求你告诉叶公子,我真的无心的……” 长生已是泪珠子往下落,“我信,我会告诉叶公子的,你不要有事,我还没对你说你爹娘……”长生用手摁住殷敬柔的伤口,无奈被刺中的是要害,人已是断气。 “长生!” 长生听到了弗恃的喊声,应道,“师父——” 卦燎一个神龙摆尾,把室内的木门砸了个粉粹。 这小室对卦燎的真身而言实在太小,它虽把门给打烂了,可尝试了一下不管脑袋怎么往里挤,正面还是侧着都挤不进门里,只有尾巴能伸进去。才稍稍用力,墙上就出现了裂缝。 弗恃在外说道,“你再挤,这房塌了你媳妇就成肉饼了。”卦燎这才没再坚持要往里钻。 秋水根本不是司马鹿鸣对手,不过是勉强硬撑,她摇晃手里的铃铛,想招亡灵来做帮手,却不晓得为何摇了好几次毫无反应。卦燎长尾一扫,打中秋水的后背,将她拍到了角落。 紫宸真人拉起徒弟,“走。” 秋水不解,她们多年经营,得来不易的蛊虫和练成鬼将的魂魄都封在这里,这样走了不就都放弃了么“师父……” 紫宸真人加重了语气,“我说走。” 卦燎又一次甩尾,紫宸真人拉着徒弟跳起避开,进了纱帐后头。卦燎把整个门都给堵了,弗恃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才从门框和龙身夹缝中挤进来。 秋水实在不甘心,“臭道士,三番四次坏事。”她扯下一个小铃铛,往墙角的香炉掷。 卦燎用尾巴圈住长生,长生只听到外头很大的声响,接着就闻到了很浓的香味。长生捂住口鼻,实在是因为那香味太重了,重到让人头晕。卦燎尾巴放开,开始左右轻轻摇着把香味和烟尘驱散了。 长生看到地上的碎片,晓得是香炉炸开了。 卦燎身上的龙甲坚硬无比,曾经姜曲拜托她,若是卦燎换鳞片让她积攒下来不要扔,说是曾听过有人想偷龙鳞做护甲最后被龙拖到水里溺死的故事,他一直很好奇,龙鳞做的护具是否真是刀枪不入。 而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卦燎精神奕奕,没受一点损伤。卦燎道,“臭道士说媳妇不见了,让卦燎来找,还是卦燎厉害,一下子就把媳妇找出来了。” 长生赶紧过去查看弗恃和司马鹿鸣有没受伤,司马鹿鸣离香炉最近,方才香炉炸开一刻,弗恃护住了他,司马鹿鸣倒是无事。 但弗恃左臂插了两片碎片,“师父!” 弗恃还是吊儿郎当的,一副一件小事也值得大呼小叫的嫌弃口吻,“喊什么,为师又没死。” 长生这样惊呼可不只为了他手臂上的碎片,“师父,你的眼睛。” 弗恃眼角渗出了血,刚睁开眼时他就现了眼前一片白茫,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 据弗恃说那香炉里的熏香有毒,若一个人身上完好无损,只是吸入那气味,时间长了容易滋生邪念更容易摄魂控制,慢慢的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但若那人身上有伤口,又是不走运碰到香料里燃成的粉尘就会中毒。所以简单来说他就是中毒了。 “那怎么治啊?”长生想过要去请大夫,但弗恃说这个大夫治不好。 弗恃要解葫芦喝酒,长生抢过葫芦不许他喝。 弗恃虽是中毒,却是一点不见着急,“为师是这样教你尊师重道的,我看不见,你这徒弟就欺负我了。” “师傅,你都这样了就不要喝酒了吧,我记得褚斑跟我说过……” 长生又是长篇大论的说酒伤身,唠叨到弗恃都怕了,眼睛看不到耳朵就变灵了么,这时候听长生唠叨,比看得清时听她唠叨更可怕。弗恃道,“为师已经看不清了,你是想为师也变聋么?” 长生想起道,“我好像听过说童子尿能治百病的,卦燎你想不想嘘嘘?” “是给臭道士治病么?”卦燎踩到弗恃腿上,平日弗恃满身酒臭他是不会靠近的,不过今天破例一下吧,卦燎小手翻开弗恃眼皮,他见过医馆里看诊的大夫都是这样做的。他挨近去看弗恃的眼,双目无神。“那我去嘘嘘,再给臭道士加点口水吧。”他往手上吐了口水,然后往弗恃眼睛上抹。 弗恃把卦燎抱下,塞进长生怀里,“那种偏方没用。”最重要的是他再贪吃,都不想尝龙尿和龙涎是什么滋味。“这种香为师只听你们师公提过一次,只要知道香是用什么制的,就能治了。” “那是用什么制的?”长生问。 弗恃云淡风轻的回,“不知道。记着那熏香的书本是收在经阁里的,不过为师懒,还没翻过那书,就不见了。” “那我们回昆仑山,或许师伯他们知道。” “我还不能回去。”弗恃说道。 她猜想师父或许是还想找那位绯钰师伯,师父当时偷偷带他们下山或许就是不想让其他师伯知道,可现在不是应该是治好他的眼睛是最重要的么。“师父……” “不过是区区的香,过几日为师一定能想出解法。”弗恃摆摆手,语气随意,反倒长生比较急。 那要是想不到怎么办?长生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怎么能有这么消极的想法,太不吉利了,她赶紧吐口水,即便是没说出口也要吐口水,坏的不灵好的灵。 弗恃好笑,他看不到,但还是能听得到的,这敲头的声音可不小,“为师敲你的头就算了,你还要自己敲自己头,真敲笨了。司马鹿鸣——你站外面干什么,要吹风也该站到大街上。” 司马鹿鸣进了房里,他没说话,但长生看出了他面上的自责。 弗恃道,“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我不过受了一点伤,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教诲抛到脑后了,你这样阴阳怪气的是干什么。” 司马鹿鸣低头道,“是我害了师父。” 弗恃反问,“难道你是想我被你们师伯嘲笑保护不好自己的弟子么?” 司马鹿鸣道,“不是。” 弗恃知他自尊太强,实在怕他钻牛角尖,开导道,“那就是了,师父保护徒弟是天经地义的。” 长生看着手绳猜道,“师父,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运借给了我和师弟啊?”那天师弟问他运是哪借来的,他也没回答。是不是他把运借给她和师弟了,他才会倒霉啊。 弗恃道,“胡思乱想什么,不是。都去睡吧,为师也要睡了,养好精神或许明天就能想到是什么制的,把这个捣蛋鬼也带去处。” 卦燎又爬到弗恃身上了,拼命朝他脸上吐口水,再抹眼皮上。他再一次把卦燎塞回给长生,即便是想尽力维持像是之前看得清东西的样子,让长生他们看到这对他毫无影响,但还是踢到房里的椅子了。 出了房外,司马鹿鸣重重一拳打在墙上,好在这客栈建得结实,墙才没让他打穿。 长生拿了手帕帮他包手,看到他关节都伤了。她本来还想和他商量怎么劝师父回去的,想着司马鹿鸣心里估计比她更自责担心,也就没有开口了。 …… 弗恃写了几样草药让他们去找,他不知那香的成分,只能靠猜,把他觉得有可能的成分写下,再让她和司马鹿鸣去找相对应的解毒的草药,只是试了好几样都没效果。 长生唉声叹气的,当然都是弗恃和司马鹿鸣背后才这样,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无精打采,卦燎知道她心情不好,乖乖的没吵她饿了也是自己到楼下找吃的。 重明道,“我有办法治好那臭道士。” 长生冲到柜子前,拿起瓶子看着里头的重明,“真的?” “你放我出去,我就治他。”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不甘心在瓶子里关着,逮着机会就让她拔瓶子的塞子,可她已经见识过重明出来的后果,他说有办法又是骗她的吧。长生把瓶子放到窗边晒太阳。 她盯着自己的手。 那次司马鹿鸣和姜曲得了疫病,她给他们喝了她的血就好了,她要不要试一试。 重明本是要哄长生放他,但长生没上当,他倒也没像之前反应那么大,破口大骂。一个笨蛋被骗多了也会学聪明的,他已是做好了心里准备要长期抗争的,至少得要等长生这个笨蛋再一次歇了妨心才有可能。 长生把手指放到嘴边想要咬破。 重明眯起了眼,“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血喂给那臭道士吧。如果你想害他你就这么做吧。” 长生停下了动作,不解道,“我怎么会害我师父,之前师弟和姜曲他们生病我也给他们喂过我的血,他们也没事。”她想着她的血又不是毒药,最多就是师父喝了没效,应该还不至于会害师父拉肚子什么的。 “他们喝过你的血了。”重明笑道,“那还真是要自求多福了。” 长生想问清楚,司马鹿鸣进来唤她,弗恃又列了一张单子需要他们出去买的。长生看了看司马鹿鸣的手伤,他把这当做是处罚,即便是师父没怪他,他却是怪自己的,所以估计也没处理伤口吧。 长生又帮他重新包扎了一次。 重明命令的口吻道,“我要出去。”他在房间待腻了。长生把瓶子绑到了腰上,这一次要买的草药比较多,她便提议和司马鹿鸣分头行事。 其中有一种比较难找,她问了好几家药材铺,在翠城很偏的一家小药材铺里找到,买到时也天黑了。 小贩都收摊子了,街上很静,长生加快了脚步,怕弗恃和卦燎在等她。重明道,“人笨就算了,感官还这样迟钝,你没听到一路有人跟着么。” 长生半信半疑的回头,长长的街巷半个鬼影都没有,只看到苍白的月下她被拉长的影子。 重明实在是受不了她这个蠢样子,也难为臭道士和司马鹿鸣照顾她这么多年没被她的蠢笨气得神智失常,“你看哪,前面。” 长生转身,这下确定重明不是在吓唬她了,那是紫宸真人。 她拔腿跑,只是才跑了两步就被追上了。 重明看好戏那般笑道,“你对付不了这个女人的,你把我放了,我一口把她吃了,你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紫宸真人不晓得是不是听到了,看了一眼瓶子,她扔了东西到长生脚边。“蓝色的瓶子外敷,再找齐我写的那些草药熬成汤药内服,他就能看得见了。”说完要走。 长生捡起脚边的东西,现真的有个瓷瓶和一张纸条,她来是要特意告诉她怎么医治师父的眼睛么,“你是绯钰师伯么?”师父来翠城就是要找师伯的,她现在代师父问了,“如果是的话,师父找了你很多年。” 紫宸真人回道,“不是。你们若聪明的,治好他的眼就滚回昆仑山去,否则下次再见,我会要了你们的命的。” 其实不必等到下次,她现在就能要了她的命了,但她把她放了,是为了师父么?长生想起在小室,紫宸真人好像也是看到师父给她的手绳,才没下手打死她吧。 但她也只是猜的。 她回到客栈把遇见紫宸真人的事说了,弗恃问她,“她什么样子?”弗恃赶到救下他们时,是慢了一步,只看到她的背影,没瞧见她庐山真面目。 长生想了想,形容道,“长得很漂亮,看起来跟慎灵师伯年纪差不多。”不过长生还记得弗恃曾说慎灵也就是看起来年轻,其实内在已经是个过七十的老太婆了,所以她不知道那紫宸真人是不是也一样只是看着年轻而已。“对了,她眉心有颗红痣的。” 弗恃沉默,长生很怕他不顾自己的眼睛,又是非要追去弄清楚紫宸真人是不是绯钰师伯,“师伯,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找师伯好么。” 弗恃道,“还不到你们两个做徒弟的来担心师父。”司马鹿鸣话本来就不多,这两日话更少了,几乎不开口。他知道他眼睛不好,这个别扭的徒弟就会一直自责。 人家收徒弟,他收徒弟,还是只收了两个,却是比教一群的都要费心。 长生念出纸上需要的药材,“零陵香、丹粟、芑钱草、血人参、灯笼果。我明日就去药铺找这些药材,只有五样,应该很容易买到。” 司马鹿鸣还是怀疑,“能信么?” “她要害我不必送这些来,你也不用去药铺了,药铺买不到这些。”弗恃听到这药材名字就晓得要找齐得费些劲了,都是些罕见的草药。“你们明日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弗恃写了方子临走前让送到叶府,让叶老夫人按照方子服药,说是悉心调养半年就能好的。他们在殷宅被抓走那晚,其实叶冲也是一块被抓的,只是没与他们关一块。 紫宸真人的如意算盘本来是想要叶冲要挟殷敬柔,就让鬼将把他关到了半月观的一间小房里,因为当时官府已是封了道观,没人能进去,也就没人会现。 不过卦燎那灵鼻子,要找个人易如反掌,那晚他们平安后,就去了半月观把人找到送回叶府去了。 叶冲失了妻子,虽是知道了莫娴兰做的那些事,但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为她穿了丧服意志消沉。 长生把殷敬柔临死前让她转述的话告知叶冲,叶冲只道了一句都是命吧。长生把殷敬柔的骨灰带到了殷宅,她有想过让殷敬柔入土为安的,可又觉得可能殷姑娘更希望能一家团圆。 她把骨灰洒进了井里,离开时依稀听到井里传出了一声谢谢。 树上的花开了…… 长生扶着弗恃,即便弗恃十分有意见,说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腿脚不便,这样被扶着街上的人看到了折损他的威风,但长生还是固执要扶,就怕他踩到什么踢到什么摔了。 弗恃叹气,要怎么说她才好,他眼睛是暂时看不清楚,是有些不方便,但现在适应了,又是耳朵辩声还不至于弱到动不动就摔。 卦燎爬上长生的后背撒娇,说要吃糖葫芦,长生给了他铜钱,让他买两串,一串给小猴子,卦燎和小猴子挤进了人群里,估计又要把街上好吃的好玩的都开一遍才满意。反正卦燎能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也就不必等了。 “师父,这个城里真的有丹粟么?”长生问。 “你当为师在外云游多年都是假的么,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小道消息也灵通。” 其实是几年前还没收他们两做徒弟时,有一回他在某个破庙露宿,夜里下雨,正好躲进一支押镖的镖队。那些送镖的人戒心较重,打量了弗恃后只当他是邋遢的醉汉,就坐到一边生活烧饭整理押送的货。 那镖头人有三急,又见庙里都是男的,就随意找了一个角落解手,然后夜里就生病了。荒山野岭也不晓得哪里找郎中,镖队里有人用了个听来的土方子,就是拿庙里的香炉灰和水喂给那镖头也不见好。 弗恃瞧见那人身上压着鬼,走到他刚才解手的地方,那角落昏暗,他也没瞧清就方便在人家灵牌上了,难怪遭殃。 他让镖队的人去把牌位洗干净,再用水酒供奉,果真是两个时辰后那镖头身上的热就退了。镖头得他救命,这人也豪爽,招呼他喝酒吃肉,又是问起姓名去处,说要招待他到府上。 总之边吃边聊,也聊到他们押的镖,就是这丹粟。 所以他也就只知道丹粟在哪,其他的得要托三娘打听了。 弗恃可还记得那镖头承诺过,若有一日来找他,他就送他一坛陈年的杜康酒,他道了一个名字,“去打听打听这地方怎么走。” 司马鹿鸣去问了路。 按照那人指的路,找到了一间镖局。 还没敲门,就有人开门出来了,瞧了一眼长生他们,粗鲁的问道,“做什么的?” 弗恃道,“我想找这里的镖头。” 那人回道,“镖头没功夫见你们,别堵在我们镖局门口。”嘴里抱怨道,“真是倒霉,让我去找道士,最近的一间道观也要去到城外十里。” 弗恃道,“我就是道士。” “你?”那人鄙夷的打量弗恃,横看竖看都跟穿道袍戴观帽的道士不一样,“招摇撞骗的吧。” 长生不喜欢那人的眼神语气,不过她反应自己第一回见弗恃时也是以貌取人觉得他不像道士。 弗恃报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不是道士你们家镖头知道,你就帮我进去说一声,不过是个举手之劳,说不准省去你不少脚力,你就不用去那城外十里了。” 那人想了想倒觉得弗恃说得对,进去同传一声,真是不认识来招摇撞骗的再把他们赶走就好,他也没损失。于是大嗓门道,“你们先等着。”然后进镖局里通传了。 他们等了一会儿,门又再次打开了。 这一回出来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蓄着山羊须,嗓门也是出奇的大,“还真是道兄你,真是老天保佑,快进来。”那出来的镖头一把拉过弗恃往门里带。 长生瞧见门槛提醒道,“师父你小心。” 但弗恃踢到了,一个踉跄差点摔跤,那镖头才现他眼睛好像有些不对。弗恃道,“近来患上了眼疾,瞧不清东西。” 镖头道歉,这一次知道配合弗恃步子了,带他去了镖局后院一间房里。 这镖头膝下有三个女儿,却是无子,他琢磨着女儿无法继承镖局,便招了局里一个镖师入赘,娶了他大女儿。这大女婿身子一向很好,冬日里光着膀子连个喷嚏都不打的。可不晓得为什么五日前就开始病了。 找了大夫来看怎么都看不好,镖头有过中邪的经历,也就开始往鬼神之说上头想了,就想着去请道士来看看。 房里三个女儿都在,大女儿坐在床头看到自己丈夫奄奄一息的哭啼声不断。 镖头实在是心烦,虽然疼女儿,但是个粗人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哭什么,人都没死,像哭丧一样。” 大嗓门一吼,哭声立马断了。 镖头急道,“道兄,帮我看看是不是又不注意惹了哪位大仙回来。”他们押镖的常过那些荒山野岭,有时还要经过坟地,他也不敢说鬼,只敢称呼大仙。 弗恃笑道,“你忘了我现在看不到了?现在应该是白日吧?你把门窗都关了,遮住光,否则就算真有东西来了,太亮了他也不会现身的。” 镖头闻言,让人把门窗都关了。 “长生,你瞧瞧房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长生扫了一眼,现光线一暗,床头就有个影子现出来了,“好像有个男人拿着骰子。” 弗恃和司马鹿鸣没感应出什么戾气,应该并非厉鬼。 那鬼飘到长生面前,摇了摇骰子。 原来这镖头的大女婿好赌,一有空闲就喜欢去赌场。那镖头虽觉得赌不好,但镖局里包括他在内也是闲来无事喜欢玩两把,也就觉得小赌怡情,不要大赌赌得倾家荡产就好。 何况这女婿的工钱都拿捏在女儿手里,他觉得出不了什么乱子,也就随他了。 几日前这镖头的大女婿又去赌场赌了,开始的时候手气好一直赢,玩得兴致起来了,就忘了时辰,两日没睡就一直待在赌场里。 可这风水总是轮流转的,后来手气就开始变差了,赢的都输了精光,好在他懂节制,输光了也就没再赌了。 他两日没睡,精神本来就不怎么好,又是赌输银子,正好碰着运势低,就被在赌场里流连的野鬼缠上了。 弗恃听了长生说的,笑道,“那好办,你跟他赌,让他赌赢了,他就会走的。” 镖头听得家里真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敬畏道,“不用做法么?” 弗恃告诉他这种野鬼不会主动害人性命。是镖头的女婿运势低了才会被缠上,就像人倒霉时总爱骂见鬼见鬼,运气越差越容易招惹那些“东西”,损了阳气也就容易生病了。但他们并没什么恶意,了了心愿自己就会走的。 长生道,“我只会玩大小。”也就是地府时跟判官赌过。 那鬼点头,一脸的迫不及待,算是不折不扣名副其实的赌鬼了,死后一直流连在人世间的赌场,也不晓得怎么躲过鬼差的。赌场打开门做生意就是想赢尽四方财的,他们信五鬼运财,就觉得鬼和神一样有开财运的神通,所以一般不会在赌场里摆那些辟邪驱鬼的东西。 那鬼对着长生猛摇手里的骰子,长生觉得那有可能是他陪葬的东西,阴间之物没有实体,她没法子碰触。镖头赶紧叫人拿了一副骰子和一个空碗。 长生只拿了一粒骰子扔进碗里,等转出了点数。那鬼把他自己的骰子收了起来,拿起碗里的骰子扔。 其他人只看到是骰子自己飘了起来落到碗里,只是别人告知你你身边有鬼毕竟是和你亲眼看到那些灵异的现象感觉是不同的。 镖局那三个女儿惊得抱做一团。 那镖头倒不怎么怕,一来自己曾经被附身过,二来是信任弗恃,他既然说这鬼不害人,那就肯定不害人的,何况他走南闯北生死场面都见不少,现在不过就是飘颗骰子,也就没什么好惊慌的。 长生掷骰子掷了二十次,不是五点就是六点,邪门的是那鬼同样的也掷了二十次,不是一点就是两点。 也不晓得是这鬼赌瘾上来了,难得遇见一个能瞧得见他愿意陪他赌的人,兴致高涨想要一直玩下去故意输,还是真的做人的时候就时运不济,做了鬼也是个倒霉鬼。 镖头猜测这鬼九成是输死的,就以这赌运,若是再生与人真金白银的赌非得倾家荡产。不禁佩服起弗恃,说道,“难怪道兄你说要让他赢了,眼睛看不见都如此料事如神。” 弗恃道,“那你倒是猜错了,我也没想到这鬼赌运差成这样,我只是听长生描述猜测觉得他好赌成性,天底下的赌徒心态不是大抵是一样的么。”就是想赢。所以他才让长生跟他赌,可这样看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你这骰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镖头道,“府里就这一副骰子,平日都是拿这副玩的,也没见我每次都转出六啊。何况你都说让他赢了,我如何也不至于跟自己对着干。”只能说是玩骰子的这两个,运气是两个极端,这姑娘手气太好,这鬼手气太烂。 转到第四十盘,长生实在不晓得怎么输给他,她其实想劝他就了了这尘世的依恋吧,喜欢赌钱,地府有个判官,他大可到地府找到志趣相投的人赌钱。长生问,“师父,一会儿卦燎来了,他也是要离开的吧?” 弗恃道,“会离开,只是会附到下一个倒霉的人的身上。”如果那人不走运,阳气耗损,耗尽了也就一命呜呼了。 司马鹿鸣想了想,说道,“师姐,你让他先掷。” 长生把骰子递给那鬼,果不其然对方又是掷了个一点,长生想,至少这鬼的赌品很不错,不像地府的判官赌输了就掀桌子。 司马鹿鸣拿起骰子,暗中用力捏了一下才交给长生,“掷吧。”长生点头,把骰子扔进碗里,看到它沿着圆碗的碗边打转,转了几圈后突然就裂成了两半。司马鹿鸣对着长生对面的空位置道,“一点也没有,你赢了。” 长生听到司马鹿鸣的话才反应过来,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那鬼对着长生微笑,身子慢慢模糊,最后消失了。 镖头听到长生说那鬼走了,便说要答谢他们师徒,吩咐女儿杀鸡杀鸭要招呼。弗恃也不和他客气,惦记着那坛杜康酒。 镖头名叫曹鼎天,虽是长得魁梧外表看着有些凶悍,其实为人豪迈又直爽。这间镖局是他爷爷辈就开始经营的,算是祖传的生意,在这城里也算是老字号了。 城里很多生意人出外做生意想买个安全,想送货的要要个保障的都来找曹鼎天。可惜传到他这代,只生了三个女儿,曹鼎天是练武之人,自小不喜欢读书, 女儿出世后,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名字,就想省麻烦的以曹一曹二曹三这样的顺序命名,他一直想要儿子来继承家业,原本的打算就是生不出就一直生,直到妻子生出儿子为止。 可曹鼎天的妻子死活不愿女儿叫这样容易被人笑话的名字,所以后来又是找了城里一个秀才来取名字。大女儿叫曹依,二女儿叫曹迩,三女儿叫曹珊。 音相近,但换了一个字眼,意境大大不同。 只可惜曹鼎天还是没等到儿子。 四年前,那次他外出押镖一走就是两个月,回来才看到三个女儿披麻戴孝,那两个月多亏了邻居帮他照顾女儿,邻居告诉他,他走的第二晚曹珊生了病,他的妻子急的不得了就抱了女儿去找大夫,却是一去不回。 有个打更的瞧见有辆马车从他妻子身上碾过去,把人给碾死,更夫去报了官,只是并没瞧见是谁驾的马车,所以这案至今都没抓到凶手。曹珊被现晕倒在曹夫人身边,却是毫无损的。 曹鼎天得知妻子死后也是了狂一般的在城里到处找凶手,却是没有线索。后来是想到还有三个女儿要抚养,才撑了下来,慢慢走出伤痛。 曹鼎天没食言,拿了珍藏的杜康酒来招呼弗恃。他平日都是和女儿跟着镖局里的弟子一块吃的,不过今日弗恃来了,一张桌子挤不下那么多人,他又另外开了一桌。 整个镖局的伙食都是曹依和曹迩在料理,弗恃让长生去厨房帮忙,其实是想念长生手艺,让她去做几道拿手菜。 卦燎玩够了找来正好赶上吃饭,他和小猴子是爬墙进来的,曹鼎天正奇怪哪来的一个小孩和一只猴子,就听弗恃说是认识的。卦燎很会仗着自己的可爱讨便宜,知道自己只要抬头咧嘴笑就得了, 果然曹鼎天把面前的大鸡腿挪到卦燎面前。 长生端了菜出来,看到卦燎玩得脏兮兮的回来,先是赶他去洗手了,她瞧见坐在曹鼎天身边的曹珊咬着筷子,偷偷的在看司马鹿鸣。 曹鼎天尝了一口长生的手艺,他酒量没有弗恃的好,已是有些微醺,“道兄,你这徒弟长得水灵又是烧得一手好菜,我要是有个儿子,一定跟你提亲,让她做我儿媳。” 曹珊听到这话神色有些黯然,低下头,筷子咬得更厉害了。 弗恃道,“儿女的事也是老天注定的,何况你不是有女婿么,女婿也算是儿子。” “那小子我从小看着大的,人还算好,有点像我过去天不怕地不怕,但缺点就是好赌。不过经过这次,他也应该懂得收敛了。”正巧曹依端上最后一道汤上来。曹鼎天问,“如何了?” 曹依知道父亲问的是她相公,回答道,“好多了,刚刚回房看过他,人已经醒了,还要多亏道长了。”吃饭的人多,她也是怕妹妹一个人在厨房忙不过来才先来帮忙,曹依贤惠道,“爹你们先吃吧,我回去照顾他。” 曹鼎天心疼女儿,粗声粗气道,“夹些饭菜回房,别饿了自己肚子。” 曹依的丈夫好转,她心情也是好多了,笑道,“我知道。”说完拿了两个碗摊了些饭菜回房。 曹鼎天给弗恃和司马鹿鸣倒酒,弗恃闻见那酒味肚子里的酒虫早就在闹了,一口就干了,司马鹿鸣却是没动作。 弗恃道,“这小子不会喝酒的。” 曹鼎天扯着嗓门道,“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怎么得,这可是长辈倒给你的,你不喝就是不给曹镖头我面子。”司马鹿鸣没办法推辞,只能勉强干了。 “愿敬老尊贤听长辈的话,将来定是大有可为。”曹鼎天很满意,豪爽的重重拍了司马鹿鸣背部一下,司马鹿鸣本是打算慢慢喝下去的,结果曹鼎天这样出其不意一拍,一口就吞下去了,还呛了两声。 曹鼎天知道了弗恃的来意,说道,“丹粟是我给这白城主押的。我和白城主也算旧识,你要是早一年来,我还能代为引荐。只是来的不对时候,这一年来城主变得深居简出,连收租都是托了管家处理,谁去拜见他都不见。也不晓得丹粟有没有吃到他肚子里。我明日先让人送张拜帖去吧。” 弗恃道,“多谢了。” “客气什么,你帮我这么多我都没报答,现在终于是有机会了。你放心,就算白城主那没有,大不了我就托其他朋友打听,一定帮你把丹粟找来治好你眼睛。” 长生他们在镖局里住下。 第七章 赵公明 第二日一早她借了木盆,清洗她和卦燎脏衣服。八一小说网 洗干净正要晾起来,曹珊来找她说想要上街,说是曹依在照顾她姐夫,曹迩也在忙,一个人逛没意思,想和她一块出去。 长生并不想出去的,洗完了自己和卦燎的衣服,就该轮到洗弗恃那些比乞丐身上味道好不了多少积了下来的脏衣服了。 “曹姑娘……”她想建议她去找别人。 但曹珊没给她提建议的机会,打断道,“我帮你晾衣服。”曹珊从木盘里把湿衣甩到了竹竿上,连拧都没拧,“衣服晾好了,可以走了。”说完硬是拉着长生出了门。 曹珊打听道,“顾姑娘,司马公子他祖籍何处?家中父母高堂是否还健在,有几个兄弟姐妹,有没有娶妻或者定亲?” 曹珊羞涩,问完后又觉得不好意思,就拿起路边一个卖胭脂的小贩摊位上的胭脂,这个打开看看,那个打开看看的,却是心不在焉,等着长生回答。 长生老实的答道,“师弟是司马山庄的人,有个表妹和我们一样是拜在玉虚派门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回不知道,你不是他师姐么?” “师弟很少跟我说他家里的事的。”所以虽然一块生活了几年,但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曹珊又问,“那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东西什么颜色喜欢做什么,你总该有些了解吧。” “师弟他不挑食的。”基本上她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好像也没什么特比喜欢的东西和颜色,要说他喜欢做的事……”长生沉思。 曹珊见她想得太久,焦急的问,“他喜欢做什么?” “练剑术,练道法……”长生又想了一会儿,看自己有没有遗漏日常相处中某些细节,可回想来回想去现最常见司马鹿鸣做的,不管早上,傍晚还是黄昏随时随地都在重复做的就是,“练剑术,练道法……” 曹珊有些失望,没问出什么又价值的讯息。 有路人走了过来,他们在聊着这城里的城主名下一家米铺不知道何故便宜的出售大米。曹珊闻言起了兴致,拉着长生去瞧热闹。 铺子前挤满了人,都是闻讯赶来要抢着买米的。曹珊见这米价确实便宜,跟半卖半送差不多了,她跟长生道,“顾姑娘,我进去买两袋米。” 曹珊也习过武,虽然吃不了苦半途而废了,但动作还是十分灵活矫健的。长生见她一下就钻进去了,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挤进去买两袋米。 有个男人撑着一把纸伞从长生视线里经过,晴天白日的也没下雨,看到有人打伞觉得很是奇怪,长生多瞧了一眼。见那男人身后跟着一个人。 再瞧清楚些,分明是赵公明。 她跟了上去,进了小巷。听到赵公明的声音道,“跟我回去,你当初既然选择了不入轮回做了瘟鬼,就该断了对凡尘的留恋。未经过准许你就私下凡,你难道不知你碰过的人都会染上疫症么。” 长生靠着墙,偷看,那撑着伞的男人道,“我做瘟鬼是因为我记不起来我的过去,可我现在记起来一点了,或许再不久我就能记起自己怎么死的。” 赵公明劝道,“想起来又如何,你已经死了。要我提醒你私自下凡的后果么,可不再只是重新打入轮回投胎转世那么简单了。” “赵大人,我只是需要一些时日弄清我死前的事,我求你,你就当是今日没有看到我,宽限我几日,我若倒时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会死心的,死心跟你回去就安分的做只瘟鬼。” 赵公明好说歹说的见他冥顽不灵,耐心用尽,“你怎么这么麻烦,当初史文业把你塞给我时,我就应该把你踢给其他瘟神。现在可不只你一个人的事,你是归我管束的,我要是任由你乱了天条,我也是要有麻烦的。”既是软的不接受,那他就只能来硬的了。 那只瘟鬼察觉到赵公明是要把他绑回去,往后退了两步,眼角瞥见了偷看的长生。他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自长生七窍钻进了她的体内。 纸伞打着转飘到了地上。 长生并未感觉任何不适,但要挟的话却是从她身体里传了出来,“我已是进了这个凡人的身体里,你要是用法术强行将我拉出来,那我就把这凡人的三魂七魄也拉出来,到时这凡人死了,必定惊动地府的。” 赵公明认出了长生,见她呆滞,想着或许已被控制,“你先出来。”他再一次的“好言”相劝。 瘟鬼只负责听令天命散播瘟疫,毕竟只是鬼不是神,没有法力控制和回收他们身上带的瘟疫,在凡人身体里待久了,就算最后没拉出她三魂七魄出来,她也是要染疫症死的。 “我出来你就会把我抓过去的,我也不想害这个凡人的命,赵大人,你先答应我。” 赵公明挑眉,他本来是想用温和的手段来处理的,毕竟选拨一个瘟鬼也是不容易的,一年四季东奔西跑的,又是个被凡人唾弃厌恶的活,没人愿意供奉,做个瘟鬼也是不容易的,但显然对方完全体会不到他的用心。 赵公明抱着手道,“那你就把她魂魄拉出来吧。你私下凡不止还随意伤人命,我把你抓回去交差,也算是不包庇下属秉公处理。至于这丫头,她要是阳寿未尽,我会跟阎王说,想来他会酌情处理,要不让她还阳,要不让她投胎,弥补她让她下一世投生好人家好了。” 长生是知这赵瘟神不怎么可靠的,上一回让他想法子救司马鹿鸣和姜曲,他扔了一句要按规矩办事上天庭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没想到不可靠到了这种程度。他一直忽悠她这个凡人天庭章法,现在要草菅人命么。 长生打了个喷嚏,把体内那只瘟鬼给喷了出来。她瞧见那只瘟鬼滚到了地上,手臂曝露再阳光下,生了青烟则赶紧翻了一个滚,避到了阴凉处。 赵公明施法把瘟鬼收进了长袖里,瘟鬼在袖子里挣扎,四处乱撞。赵公明抓住凸起处,拍了一下,说道,“安分点,否则我把你扔到太阳底下化成灰。” 他看向长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就不会回个话么,就是这样呆头呆脑表情呆滞,我才会以为你被附身了。” 长生还不至于敢有胆子和赵公明生气,她嘟囔道,“你不会就是以为我被附身了,听不到你们说什么,就算真死了到阎王殿也告不了你的状,才不理我生死吧。” 赵公明笑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凡人不是常说过去了就过去了,那些前尘往事大可不必回么。” 可他说的“前尘往事”是上一刻才生的。赵公明捡起纸伞扔给她,使唤道,“这是前面拐角那个小贩的东西,帮我换给他。” 前面拐角?是出了小巷左边的拐角还是右边的拐角啊?长生接过纸伞才要问清楚,抬头又是不见赵公明了,原来神仙只有溜的时候,是最快的。 她为了归还纸伞,找了好久那小贩,买伞的老婆婆好奇自家的货物怎么在长生手上,长生结巴的说是捡来的,好在这位老人家是老实人,倒也没怀疑。请长生喝了一杯用自己栽种的菊花泡的香茶答谢。 她回到镖局才知道,因为自己没跟曹珊说一声,曹珊以为她先回来了,结果曹鼎天知道曹珊带她出去却把人弄丢了,以为长生是人生地不熟迷了路。 尽管弗恃说长生不会有事,曹鼎天还是对女儿严厉责骂。曹珊性子也有些倔,回了房午膳和晚膳都不愿出来吃了。 长生吃饱了要回房时见曹迩端着原封不动冷了又拿去热过一遍的饭菜,正头疼怎么让曹珊吃饭。 长生道,“曹二姑娘,要不让我试试,我是客人,可能曹三姑娘愿意开门让我进去。何况这事也是因为我起的,我也觉得对不住。” “你别这么想,都是我和大姐把她惯坏了。”曹迩想到上一回出镖得回的银子还没入账,何况明日也要给镖师工钱了,她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实在没工夫哄着妹妹的脾气。“那顾姑娘你试试,如果她还是脾气你就别理她了,把饭菜放门口,我晚点来收就好了。” 长生点头,把饭菜给曹珊送去。曹珊开了门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见曹依曹迩,低头道,“我就知道,连姐姐们都不喜欢我了。” 长生道说,“这是曹二姑娘让我给你送来的,怪我,我要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也不用害得你挨骂。” “不关你的事,我爹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他都觉得我做的不对做的不好。我挨骂习惯了。”曹珊趴在桌上,哭过了眼睛红红的。“镖局里都是男人,我爹顾着镖局,以前是招过一个奶娘来照顾我们三姐妹的,当时大姐和二姐已经大了,其实不必怎么费心照顾,奶娘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我身上,她丈夫死了,是个寡妇带着儿子一块搬进镖局来的,她的儿子和我玩得很好,但有一天奶娘就被辞了。” “为什么?” “大姐告诉我奶娘碰了我爹房间里的大刀。那是他押镖时带身上防身的,他不让人碰。可我知道是借口,镖局里很多镖师都帮他擦过刀,我也没见他生气。”曹珊闷闷不乐,“他就是不喜欢我喜欢的。” “他是在怪我把娘害死。”曹珊把饭菜推开,“我没胃口,让我饿死算了。你帮我拿去倒了吧。”反正爹和姐姐都不理她了。她吃不吃饭他们也不在乎。 长生道,“我义父曾经说过,如果随便浪费粮食,下辈子会堕入恶鬼道变成恶鬼永远吃不饱的。” 一听就是大人说来吓唬孩子让他不要浪费食物的,曹珊撇嘴,却见长生一脸认真,“不是吧,你还真信啊。三岁的孩子都不信呢。” “我义父不会骗我的。”义父说的话她都信,何况她以前挨过饿,对能填饱肚子的米饭感情特别“深厚”,也不希望看到有人浪费。“真是曹二小姐让我端进来的,她怕你饿坏了,你就吃吧。” 曹珊抽了抽鼻子,坐直了身子看着长生道,“你要我吃也得,你答应我帮我去问司马公子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消遣。” 长生不明白,“你吃不吃饭和我师弟的喜好有关系么。” 曹珊红了脸,“你帮我问就是了。镖局里都是男的,从小到大我也没跟姑娘家做过朋友,我知道附近与我同龄的都嫌弃我粗鲁,我也不稀罕跟她们玩一块。你算是我第一个朋友了,朋友都是要相互帮忙的,你会帮我问的吧?” 曹珊一直求她,长生也不晓得怎么拒绝,只好答应了。 曹鼎天让人去城主那递了拜帖,可得的答复却是不见。曹鼎天毕竟还要在城里生活,总不能直接带着人到城主的宅子去抢。只好说再想想其他办法。 镖局里的客房不怎么够用,弗恃霸了一间,她和卦燎占了一间,就只能委屈司马鹿鸣跟着镖里的镖师睡通铺了。 弗恃已是适应了眼睛看不清,他心里有数已经记下了从房门出去往右几步是哪里,往左几步是哪里。所以夜里就去找曹鼎天喝酒。 他不想长生知道,免得她又开始念叨她那喝酒伤身的“经文”,可其实长生是知道的,她好像觉得最近耳朵变灵敏了,能听到弗恃偷偷摸摸开门的声音。 只是弗恃眼睛看不到,她想即便师父表现得再随意,终归心里不舒服的,她不想连他这点兴趣也剥夺了。也就暂时随他了。 所以今夜师父又去了,她也没揭穿。只是随后开了窗户透气,望着天上圆得像烧饼的月亮烦恼的抓着头自言自语安,“哪里还有丹粟呢?” 重名侧着身舒服的躺在瓶子里撑着脑袋,也在抬头望月,“找不到药也是那丑道士瞎,你着急什么。人真是奇怪,当初女娲捏土造人,追本逐源凡人也不过是一团臭泥巴变来的,一团泥巴居然还这么麻烦。” “你当然不明白了。”他被困了这么久,都是一个人生活,也不晓得如何和人相处,“这世上除了义父,就是师父对我最好了。我虽然不知道被爹娘疼爱是什么样的,但我觉得大抵就跟义父和师父对我这样好吧。” 义父是她爹,她也把师父当爹了。 卦燎顽皮的弯着身子躲到了窗下,跳起来吓唬人,“哇!”长生还真是被吓到了,定了心神看到卦燎戴着她从地府拿回来的面具,让他把面具脱了。 卦燎搔着脸道,“媳妇,能把面具送我么。”他想戴着再去吓唬别人。 “这个不可以。”她晓得卦燎也未必有多喜欢,不过是图个新鲜,过去买给他的陀螺纸鸢,他也是玩两三日就不玩了,“我明天上街给你买别的面具。” 卦燎高兴的拍手,“那我要自己挑,我要挑一个比这个好看的。”卦燎从窗户爬回房里,每次有想买的东西就特别乖,不用她一直哄着,他就会自己去睡。 他们住的地方就对着后门,这时候门栓已经是下了。长生不经意的扫过,看到门栓动了一下。一道青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渐渐凝成了人形。 长生瞧清楚后惊讶道,“是你!”那是被赵公明抓回去的瘟鬼,怎么又出来了。 卦燎本来踢掉小鞋子已经准备上床了,听说长生说话,又跑回了窗边。 那只瘟鬼忌惮的看着卦燎,有股气息莫名使他惊惧想往外走,但他知道他不能出去,“让我进去躲一会儿。”他求道。 长生摇头,“不可以,你要是进来了,镖局里的人会染上瘟疫的。” 瘟鬼道,“我会小心不会碰到他们的。” 长生还是不答应。 瘟鬼惊惧的回头瞧了门,鬼的五通是开了的,只要他想看,即便是隔着门和墙也能看得到,当然这也是有范围限制的,还不至于达到千里眼顺风耳的程度,但近一些的地方是能瞧得见的。 不看还好,一看现赵公明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应该是捕捉到他的气息了,正往这来。 “你让我躲一会,如果不愿意你就让我过去。”卦燎趴在窗户上,他是赤脚跑过来的,踢着脚丫子有意思的瞧着那瘟鬼贴着门板,不敢越雷池一步。 瘟鬼咬牙切齿,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方才听到有人说丹粟,是你么?我知道哪里有丹粟。” “真的么?”长生问。 “假的。你吃的那些米饭都是到你脑子堵住了么,人说什么你信就算了,鬼的话也能信么。尤其这鬼明显是在躲什么,不过利用你罢了。”重明骂完才反应过来,干嘛帮她,她被鬼利用了不是正好么,他就是要看她出丑的。 “我真的知道丹粟,有些像粟米,但却是红色的,所以才叫这个名字。”瘟鬼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在说谎。“我保证我不会碰到这里任何一个人,何况这宅子有神镇宅,我也不敢造次。” 重明道,“他是鬼,身上带阴气,他躲到哪都能被找到。” 长生想了想,出了房门,递上面具道,“你能躲到面具里么?” 瘟鬼知道她这是愿意帮他了,“不管躲不躲得过我都谢谢你。”他话不多说,又是再次化作烟雾钻进了面具里。 ……然后,赵公明就到了,穿墙进来的。 长生把面具藏到身后。赵公明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定睛看到长生说道,“怎么又是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遇见瘟神,晚上又遇见,可能预示着她也开始不走运了吧,“我暂时住在这。” 赵公明扫了一眼周围,骂道,“居然趁着我去接令时开溜,他躲哪了?”长生啊了一声,赵公明抱着手道,“装什么傻。”这话好像不对,她确实挺傻的,不必装,“早上想要你命的那只瘟鬼呢?” 长生结巴道,“我……我没见。” 赵公明凝神,视线慢慢由左至右,其实是在施展神力,在镖局里搜寻那只瘟鬼的踪迹,只是找了所有房间都不见。但留下的阴气明明就在宅子里。 他看到长生畏畏缩缩的,“手里的是什么?” 长生慢吞吞的把面具拿了出来,也不晓得是不是真能瞒过赵公明的法眼。当初那位公子说这是陪葬物,戴上后连地府的鬼差都分辨不出来那应该也是极阴的东西,或许算是个理由能糊弄过去为何这宅子会有阴气。 只是不晓得赵公明会不会看穿,但即便不让那只瘟鬼躲进面具里又能躲哪里呢。 赵公明眯起眼似乎在辨认,被跑过来的卦燎咬住手臂,卦燎气呼呼的瞪着圆滚滚的大眼,吊在赵公明手上,不管怎么甩,左摇右晃的就是甩不掉,反而被这小家伙当仇人一般手脚齐用乱踢乱抓。 赵公明无关痛痒,但总要给老龙王几分面子。凡间施云布雨都由龙王掌管,也算是德高望重。他还真是忘了这小家伙跟着长生这个凡人了, 赵公明意味深长道,“真是注定的。” 赵公明离开了,卦燎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厉害的又一次把欺负他媳妇的坏人赶跑了。长生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后知后居讶异不想她好过的重明居然一直保持沉默没有拆穿。 重明邪笑,拆穿了最多就是那个瘟神把鬼收回去,对顾长生没什么损失,他可是认定了鬼话连篇不可能是真的,就为了等着看长生被骗才沉默的。 那只瘟鬼不晓得是怕赵公明去而复返,还是惧怕卦燎的气息,即便赵公明走了,也依旧是躲在面具里不愿出来,只是承诺第二日会带长生去找,却是不愿直接告诉长生丹粟在哪。 瘟鬼指挥着长生带着依附在面具里的他在城里逛了两日,东南西北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反正就是大街小巷到处乱走,早出晚归的。 重明等着长生什么时候现自己上当受骗了,等着她气急败坏,等着她翻脸后悔那日傻傻的帮那只鬼躲过了一劫,结果等了一天等了两天等到他自己都不耐烦了。 他看着长生回来后没事的把面具收到柜子里就生气,只觉得长生这个傻子,每日做着徒劳无功的事也不会也不多留一个心眼往别处想。 “我真是每日都要对你刮目相看。”重明道。 重明出来后,别的不说,言语用词却是大大的进步了的,学了许多他那时没有的词,讽刺挖苦起人来言语更为丰富了。 长生笑道,“你又学会了一个词了。”也是,她常常把他绑在腰间带上街,不论是三姑六婆的泼妇骂街,还是摇头晃脑的书生念的四书五经,他或多或少听过一点。她想上古的飞禽走兽真是很聪明,听过一次就能很快学以致用了。 重名想着她会不会连他讽刺她她都听不出来,他已经是把长生的愚笨划定在很低的线了,但每每她总会做出更愚蠢的事来降低这条线。 “你是要到死才相信这只鬼是骗你的是么。” 长生有给卦燎买了一新面具,卦燎玩了两天后,果真就有些腻了,第一天送他时还宝贝得很,连上床睡觉都要放在枕头边,第二天就随处扔了。长生帮他把玩具收好。 长生回道,“你说过他是骗我的,我也想过他确实有可能是骗我的。”重明反倒怔了一下,准备的继续讽刺挖苦的话本来像是滔滔不绝的洪水倒是一下子被堵了。 “就算九成九是假的,也要先试一试,再渺茫都要试的,因为我没有办法,但我想帮师父,人笨只能用笨办法。” 她也是有用她那不灵光的脑袋稍稍想过的,被骗了也就是这几天劳而无功腿脚累些而已,可是就算不被骗,她确实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在镖局干等而已,那她宁可试一试。 “……这也是你那个义父教的?真是把你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最后这句重明说得很轻,但长生近来听力变好,还是听得清楚。 “我本来就是个凡人啊。” 但重明没回她,翻过身去对着墙了。 第二日太白星还挂在天际,长生拿了面具又是准备出去了,弗恃开了门把徒弟叫住,“长生。” 长生应道,“师父。” 弗恃关心道,“你这两日总是出去,在外头做什么?” “我去找丹粟。” 弗恃以为她这两日出去是把城里的药铺子找了个遍,“不是跟你说药铺是找不到这几味药材的么。”怎么这么倔,弗恃想说让她不要再出去了,去了也是白去。却是感觉到什么,问道,“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阴邪之物?” 长生不语。 弗恃眼睛看不到,伸手要摸,长生怕他摸到面具,里头附着瘟鬼,传染上了怎么办,便赶紧把面具从窗口扔回了房里。 “道兄!道兄!”曹鼎天急匆匆的来,嗓门像打雷那般的大,把卦燎都给吵醒了。曹鼎天跑到弗恃跟前,求道,“你可要帮帮老兄弟了,我死去的婆娘只留了三个女儿给我,我是一个都舍不得。” 弗恃见他语无伦次,安抚后问道,“怎么了?” 城主派了人来,要在城中挑选一百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去帮忙炼丹。 除了出嫁了的大女儿曹依,曹迩和曹珊都被选中了。今日一早城主的手下就提了两箱银子来,说是虽招曹家两位姑娘去干活,但也不会亏待了她们,让她们白白干活,两箱银子是她们酬劳,日后进了府里也是吃好穿好的。 曹鼎天当下就不愿意了,镖局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穷困到要让女儿去为奴为婢。何况他听那人形容哪里像是要招人干活,这么多银子买十个八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去都足够了,还说好吃好喝供着,只觉得有猫腻。 曹鼎天嚷着要见城主,那白府的家丁却道城主只是让他来传话,谁都不愿见。又是见曹鼎天态度坚决好似打死他都不会让女儿去的样子,言语中暗示到这城里每一个人都要仰着城主鼻息过活,曹鼎天要是不顺从,那就是要作对了。 这话虽也是实话,曹鼎天心里也有数,他这间镖局开到今时今日一帆风顺确实受过城主不少帮助,但平心静气时还有理智,动怒时所有理智就都是狗屁了。 曹鼎天也是有脾气的,见自己被说得这么窝囊抡拳就给那人一拳把对方一只眼睛打黑了,还好曹依的丈夫拉着,才没把另外一只眼也打了。 城主的那家丁屁滚尿流的跑了,曹鼎天让人把银子都扔出去,气势汹汹的朝着门口吼,“我曹鼎天还不至于卖女儿。” 等冷静下来才想到自己有可能惹麻烦了,曹鼎天有自知之明,也知道镖局里的人动拳头还行,动脑不得,就赶紧来找弗恃商量了。 弗恃问,“炼丹?你们城主也好此术?” “他以前不像现在这样深居简出,连大门都不愿意出,以前每次要运镖,都是他亲自来跟我谈的。我只知道他喜欢品茗,他还送过我些上好茶叶,至于是不是懂得炼丹我就不知道了。” 他和白城主也是一来二往的慢慢熟了积攒下一些交情,但他也没想过深挖人家的喜好。他和弗恃也熟,也是只知道他喜欢喝酒,其他喜欢什么他不也没问过么。 弗恃摸着下巴道,“以前喜欢出门,现在大门都不出,也算是性情变了。何况我也没听过有什么丹药是要未成亲的姑娘炼的。” 曹鼎天道,“你这样一说,我更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女儿去的。我打了城主的人,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追究,我托道兄一件事,你带着你徒弟和我两个女儿走,等到一年半载事情淡了以后再让她们回来。” 弗恃道,“这可不是解决的办法。” 何况曹鼎天肯定不会舍去镖局,他是个认死理的人,认为镖局传承到他手上,要是在他这一辈毁了,他就是曹家不孝子孙。城主要真是来找麻烦他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我如何不要紧,但不能让女儿有事,这是我在我死去的婆娘坟前说过的话。”妻子死了,他找了多年也没找到凶徒已是觉得对不起她的,不能再让两人的女儿出事。 长生心想曹珊还说曹鼎天不疼她,果真是误会了,她现在听得真切,十分动容。 弗恃道,“你说过城主与你曾有过交情,可现在也算是翻脸不认人了吧,变得真是彻底。一个人变化如此大,要不就是真的变了,要不有可能是中邪。” “你是说鬼上身?”曹鼎天疑惑。 “也不单指鬼,也有可能是妖作祟,或者有人用邪术下咒之类的都有可能,只是我没接触过那城主,我也只是说个可能。”他也只是猜测,未必所有事都跟妖魔鬼怪扯上关系,有时人心变起来也比鬼还吓人的。 曹鼎天心想,若城主是中邪才性情大变的,驱邪不正是弗恃本事么,或许恢复正常了,他两个女儿就不必避走他乡了。 可城主谁都不见。何况即便是愿意见,弗恃也看不清了。曹鼎天烦恼,眼睛扫过呆在一边的长生,想起道,“顾姑娘不是能看得到么?或许……” 弗恃拒绝道,“不得,她应付不来的。” 她要应付什么?师父说的话越高深莫测了,曹鼎天的话只说了一半,她知道是在说她,可她还没听全,弗恃就打断了。直到司马鹿鸣突然从拐角走了出来,说了一声,“让我去吧。” 弗恃对司马鹿鸣与对她的态度完全不同。听到司马鹿鸣自荐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就道,“那你就去吧。” 曹鼎天让人按着司马鹿鸣的身形去城里的布庄找裙装,司马鹿鸣的身材高大,到布庄要找件“昂长七尺”的罗裙委实不容易,那老板听到要买的罗裙的尺寸,表情实在是诡异。 看着来买衣服的高头大汉,很是怀疑这裙子是他要买来自己穿的。布庄的老板找遍的店内都找不到合适要求的,镖局的镖师只能买了块布回去。 经过曹依和曹迩的巧手赶制,做了一套款式十分简单的女子的衣裙。 衣裙做好后,司马鹿鸣盯了许久,差点没把那罗裙盯得穿孔。长生也才明白曹鼎天和师父打了什么主意。 曹珊说过,附近同龄的人几乎都嫌弃她们姐妹出身镖局言谈举止粗鲁,不喜欢跟她玩,所以她几乎没朋友,就算是有人冒充也没人知道。 长生有些同情了,“师父,师弟一定要穿这个么?” 弗恃道,“当然了,不然怎么装得像。”她好像看到师父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是她眼花么。弗恃招了招手,让长生低头,然后小声问道,“你师弟现在是什么神情?” 司马鹿鸣虽是面无表情,但心里定是在剧烈的斗争中的。“……我想应该是在为难吧。”毕竟要一个男的穿女装,即便是正当的理由,也是需要酝酿一下勇气的。 弗恃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你快去换吧,大丈夫除魔卫道,何必在乎这点小节,都知道你了为了正道而挺身而出,没人笑话你的。” 曹鼎天安排了一个身手还不错新来不久的年轻镖师,比曹珊就大一岁,让那镖师和司马鹿鸣一同以曹迩和曹珊的身份混进去,若那城主真中邪,身上肯定带邪气,司马鹿鸣自然是能感知到的。 只要见过城主,就不必再在宅子里逗留,曹鼎天是觉得他两的身手必定能轻易出来,倒也不怎么担心。 那扮作曹珊的镖师换了女装,却是一时难改男儿家的豪迈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曹鼎天骂道,“你现在不是你了,是曹家三小姐,有你这样子的走法么,并着腿走。” 镖师道,“并着腿怎么走。”何况他看三小姐也斯文不到哪,有时走起路来迈的步子比他还大。 那年轻的镖师涂了腮红,画了血盆大嘴,卦燎捂嘴偷笑,“好丑的女妖怪。” 司马鹿鸣遮着脸出来,弗恃听到脚步声又是小声问长生司马鹿鸣穿女装如何?一脸兴味,这下长生觉得弗恃好像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头了。 女子要穿耳洞,但打死那镖师和司马鹿鸣,估计他们都不愿的,甚至愿意牺牲男子气概穿裙子已是勉为其难的了,只能是把头放下盖住耳朵。 长生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师弟你好漂亮。”她这话完全是自肺腑的赞叹,连曹鼎天也都是看痴了的,除了这身高不怎么像女人,光是看脸蛋的话,倒比他三个女儿还美。 只是司马鹿鸣并不怎么高兴,歪过头。 弗恃笑了,司马鹿鸣年纪轻轻就是不相符的老气横秋,比他这老头子还像个老头子,他一直想看他露出正经八百神情的神情,这个徒弟心高气傲必定不想其他人看到他穿女装,尤其还在长生跟前,必然很窘迫,可惜他现在眼睛看不到。 曹珊道,“同样是男扮女装,司马公子穿起来顺眼多了。” “嗯,比正牌的都漂亮。”扮曹珊的那个镖师见曹三小姐瞪眼过来,便打住了话,拿起长生做的两个放凉了的馒头,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又拿起两个扔给司马鹿鸣。 司马鹿鸣接住,说手感的柔软说是让他内心百感交集都不为过,他没想过馒头除了吃还有这种用法。 不久门口就来了两顶轿子,把人给接走了。弗恃喃道,“不让他做些什么,肯定一直自责我眼睛的事。”弗恃再次感慨人收徒弟,他收徒弟,怎么收的都是些麻烦的家伙。 长生有些走神,刚才曹鼎天为了把戏演得像些,亲自把司马鹿鸣他们送到门口,那白城主的家丁见到曹鼎天开始还有些惧怕,下意识捂住眼,但随后又露出得意,好似在说最后还不是屈服了。气的曹鼎天脸黑的像碳,“啊?师父你说什么?” 弗恃叮嘱道,“我说你师弟男扮女装的事以后你可别和人说起,也别再在他面前说他漂亮了,这事对你师弟打击可不小。” 第八章 鬼信差 “哦。 ”长生记得很久以前也夸过姜曲长得漂亮,她记得那时姜曲还很高兴来着,会跟她滔滔不绝的谈因为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得过多少好处,又让多少姑娘心碎云云,她只是说实话,原来却也不是每个男人都高兴被夸的…… 长生莫名的打了个哆嗦,以为又是卦燎把被子霸占了去。她睁开眼,看到面具挂在窗口,被挖空的眼睛部位,空洞洞的对着她。长生吓得完全清醒了,看仔细了,才想起,哦,对了,这是她的面具,是她挂上去的,忘记摆回柜子了。 那瘟鬼在刚才长生睡时其实尝试过要接近的,但卦燎睡在她旁边,他如何都无法压抑下恐惧,所以才离得这么远,特意从面具里出来把长生临睡前关好的窗打开了,把她冷醒。 长生揉揉眼,问道,“你怎么开窗了?” 那瘟鬼道,“姑娘,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不敢出面具太久,怕赵公明又会找来。他也试过趁着长生今日不在房里想带走面具,可当他冒出这想法后,这面具对他而言却是重如泰山,他也只能依靠顾长生了。 长生问,“你是不是在找什么?”那瘟鬼总让她大街小巷的走,但走过的路就不会再重复走了,她有些觉得像是在认路一样。 瘟鬼沉默了,那日重明骂长生的话他在柜子里是有听到的,从头到尾都听到了,包括长生的回答。 他确实有欺骗这姑娘,还以为做了鬼以后,人的良知就算是扔了,谁知亲耳听到以后,还是会不舒服。 “我在找我的身份,该说是在找我没死之前的身份。” 长生想起那日躲着听到他和赵公明的争执,好像确实有提过过去什么之类的,“你不记得你死之前的事了么?” 瘟鬼摇头,“我就只记得我被带到了地府,见过了阎王后,正好遇到中瘟史文业史大人,他来阴曹挑选瘟鬼,选中了我。我就由地府到了赵公明大人那。但我一直想不起我的名字,也想不起我怎么死的。” 后来到了赵公明手下做事,唯一做的就是在赵公明领了天命后,跟着他去散播瘟疫。原本他也渐渐淡忘了要去追究他的过去,他既然做了瘟鬼,那些红尘往事就是他上辈子的事,跟他已经无关了。他本来真是这样想的。 但一次散播瘟疫时,他碰了一个老妪,脑子里就闪过一些画面了,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在提醒他,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去做,很重要,重要到他临死的时候是想着做鬼都不能忘的。 但他还是忘了。 他后来凭着闪过的画面里的屋舍街道找到了这个地方,他想他应该生前在这里生活过。 “我真的知道丹粟,我想起的那点零散的记忆里曾见过的,只是我暂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那瘟鬼坦白了,他让长生在城里绕圈确实也就是绕圈而已,他根本想不起丹粟在城里哪个角落。 他这样说,不晓得顾长生会不会再信,凡人总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去散播瘟疫时,见过的这种人已经太多了。他已经记不起他做人时是不是也如此,但他想,他若被谁骗过,大概也很难再信那人了吧,何况他还不是人,是鬼话连篇的鬼。 “你若不愿意再帮我,我不会再勉强你,只求你不要将我行踪告诉给赵大人。” “……你想我怎么帮你?”长生问。 长生套上了外衣鞋子,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到了城里一家专办丧事的棺材铺。这时候已经是亥时了,长生拍了好久的门才有人来应门,自然应门的人先是把扰人清梦的长生先骂了一通。“做什么,赶着去投胎么!” 长生也有些不好意思,掏了钱出来说要买冥纸。那人看在钱的份上,立马转了态度,拿了冥纸出来,顺便把什么元宝蜡烛也一并推销了,恨不得让长生连棺材都一并预定。 虽说她开始只是想买冥纸,但吵醒了人家,害得人家硬是从梦乡里被拉了回来,就当是补偿好了,她又多买了元宝蜡烛。只是那副棺材。她想她今年还没到二十,应该不必这么早就开始量身给自己准备后事,所以还是拒绝了。 那棺材铺的伙计喜滋滋的收了银子,问了长生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见长生摇头了,他便打算重新关门睡觉。 长生抱着一堆的元宝蜡烛冥纸,觉得两只手好像不够用。尤其冥纸这种轻飘飘的东西,不压着实在是容易飞。“我帮你吧。”瘟鬼说着,从面具伸出双手来帮长生分担了一半。 棺材铺的伙计见到不远蜡烛和冥纸自己飘了起来,浮在长生前面,大叫了一声鬼啊,两眼一闭就晕过去了。 有地府的夜叉上来执勤勾魂,长生见了赶紧躲到一旁的小巷子里,看着那夜叉执着叉走远了才敢走出去。 瘟鬼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害怕地府的那个,也不晓得赵公明是不是真把他出逃的事上报了,虽不觉得会为了一只小小的瘟鬼会出动天兵天将这样兴师动众的夸张,但若真上报了,以他这种身份等级,应该也会派五六只小鬼在城里寻他吧。 但看着长生倒是感觉她比他还害怕。 “顾姑娘,你没事吧?” 长生摇头。这两天瘟鬼一只让她在城里乱走,她也是有记下一些路的,来到了一家驿站的后门,瘟鬼道就是这里,让她停下。 长生问,“来这里做什么?” “阳间有人专门帮着送信传递文书,阴间也是有专门干这活的鬼的。” 思念已故的亲人写的祭文,烧的那些衣服鞋袜,还有那些元宝总不会烧了就直接自己能飞过黄泉路到阴曹,阴曹那么多鬼,光是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的恶鬼就不知多少了。 若是没人专门收着这些阳间寄往阴间之物再按着名字分,那些纸钱即便能到地府也早早就被抢精光了。 瘟鬼道,“我需要送样东西,但这求鬼办事也有办事的规矩。”他看向纸钱。 长生心想,这点她懂,因为已不是第一次亲身得以验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名言了,在阳间要找个不谈钱的人难,死了,要找个不贪钱的鬼也挺难的。 瘟鬼点了鬼火,烧了一张纸,那纸化作了灰烬被风卷进了驿站的围墙里。长生听着指挥,开始朝天上撒纸钱,也想着不晓得明日一早驿站的人起来看到一地的纸钱会不会觉得是有人故意的挑衅。 纸钱四散,长生听到耳边一声马嘶声,回头就见一匹浑身火红的马正对着她喘气,马上坐着一个脸上只生了一对眼睛,却没有鼻子和嘴巴的鬼。 瘟鬼看向长生手里的蜡烛,问道,“这个也可以分我两根么?”他只拜托了长生买冥纸的,却没想到长生买了那么多出了预算的东西。 长生递了两根蜡烛给他,这些她也不能拿回镖局,否则镖局里的人见了问起她为什么买这些她也不晓得怎么答。瘟鬼点了蜡烛,一根给了那匹马享用,一根给了那鬼信差。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是两样都做了。 瘟鬼道,“麻烦了。” 鬼信差手一抬,瘟鬼刚才烧的东西就到他手上了。 虽然少了两根,但长生手里还抱了很多,她问,“阴间哪里都能送到么?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送到在奈何桥边摆渡的卢幼昭卢姑娘那?” 鬼信差点头,把长生手里的剩下的蜡烛和元宝都收走了,然后又是抽了一根蜡烛和一个元宝出来,再把剩余的包进一个包里。 长生不明白为何要分开包,瘟鬼解释道,“你送的东西比较多,所以需要再从里面抽一部分来做路费,毕竟到了阴曹还要再打点的。守鬼门关的阴差也要送些东西才好行事。” 这一层剥一层的,到卢姑娘手里不晓得还剩下几根。她晓得地府的鬼差确实如此,也只能接受了,只是有些后悔刚才或许应该再多买些。 鬼信差两腿夹了一下,那马扬起蹄子向前奔跑,然后就一头栽入地下了。长生问,“要等多久才能回信?” 瘟鬼只道很快。 约莫是等了半个时辰吧,就见有个脑袋从地面冒出来,一开始只是冒出了眼睛,往四周仔细看了以后,感觉没什么可疑的,才整个从地面爬出来。 那爬出来的鬼道,“你居然真的溜出来了。史大人来挑鬼的时倒也没想过隐瞒我们,都把做瘟鬼要守的规矩说得清清楚楚了,我就是觉得麻烦才不做瘟鬼的。可你选择做了怎么又明知故犯呢,曾经就是有瘟鬼偷跑,被抓回去后下了地府要受三百年万箭穿心的苦,你真是太糊涂了。” 瘟鬼道,“我不得不如此,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求你帮忙。” 长生傻愣愣的看着,那从地上爬出的鬼视线与她对上,现这身上散着阳气的凡人好像看得见她,那鬼不怎么喜欢凡人,想把长生吓走,于是把自己脑袋摘了下来搁在腰间,长生瞠目,但咽了口水后并没如他所愿的屁滚尿流的逃跑。 “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吃了。”什么时候阳间的人竟都变得这么大胆了,他做人时夜里赶夜路,被路边的柳枝挂到肩膀都要吓得半死,以为是见鬼了。可现在这女的是真的见鬼了,却好像没看见似的。 还是光把头摘了不够恐怖,要把四肢也分了? 瘟鬼先是介绍了长生,称长生做恩人。然后又是报了这个从地上爬出来的鬼的名字,这鬼叫侯域,史文业到地府选瘟鬼时本来也有挑中他的,但他听到做瘟鬼诸多的约束后就不愿意了,史文业也不勉强,认为在他底下干活,要爱岗敬业的前提是以平等自愿为原则的好。 后来阎王爷审侯域时见他生前未行过恶,是个秀才,虽也止步于秀才,后每回考科举总是落地,但也是因为一穷二白没钱行贿,肚子里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于是问侯域愿不愿留在地府干活。所以侯域如今在地府当差,本来只是帮着登记每日到森罗殿报道的鬼魂的名字,但最近调了职位,因为识字,暂时去帮着整理生死簿了。 侯域道,“你真是犯傻了,人鬼殊途,鬼和人如何能来往。”他对人并无好感,生前就是被人逼死的,左邻右舍明明都瞧见了,却因为怕事一个个见死不救,他是真真明白了人的冷血无情,所以才不愿投胎了。 瘟鬼知侯域对人偏见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以消除了,也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我求你的事,你可有办?” “要不是念着当初你帮我的份上,我也不必冒这个风险。” 真是交友不慎,二人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一块去的地府报道,黄泉路上侯域被一个在阳间横行霸道最后被仇家砍死的厉鬼欺负,是瘟鬼帮的他。 阳间所有的凡人的生死时辰都是记载在生死簿里的,也就是说都是注定好的,阎王审判过这人死前生平善恶功过,决定他投生何处入那一道的轮回,下一世是做人还是做畜生。 而什么时候出生,又是能活多久,英年早逝还是寿终正寝得享天年,摔死的撑死的还是病死,这就是根据生死簿来严格执行了。 可这生死簿里记载的也算是天机了,不是谁想看都能随意翻阅的,只有阎王和判官能看得,而黑白无常又该去勾谁人的魂,也是听“上头”的交代的。 侯域道,“我偷偷翻过了你我死的那日的单子,白无常确实是在这城里勾你的魂的,你应该是这里人。” 瘟鬼道,“这点我知道,我想问的是我原来的名字,又是这里哪一户的人,如何死的。” 侯域不晓得他为何突然之间对自己的死因产生了好奇,他是知道瘟鬼记不起他生前的事的,连名字都记不起,所以至今他也是瘟鬼瘟鬼的称呼他,他们两都属于是生辰死祭收不到祭品的可怜鬼。 他是因为无人拜祭,而瘟鬼是记不起名字,所以就算他还有亲人在世,给他烧的祭品念他的名字,这些祭品也到不到瘟鬼手里的。 侯域道,“其实史大人和赵大人肯定知晓你底细,他们断不会收个来历不清不楚的手下的,你想过么,他们不想你知道或许有他们的原因。” 侯域其实也觉得有些往事不必记起,就像他,记住的都是活着的那些苦涩事,还不如都不记得来的开心。 “我一定要记起来的,你要是看了生死簿里我的那页,就告诉我。” 侯域道,“你我都是脱离了轮回的,所以记载平生的那页都是被抽了出来单独成册了,找起来倒也不难。只是,多年前曾有人大闹地府纵火,除了把奈何桥烧断,也烧毁了不计其数的生死册。”长生闻言,脖子缩了缩,她没想到当年奚子虚大闹地府的影响会是这么大,侯域继续道,“你那页虽是保留下来了,但有一部分是焦了的。” 而最近不晓得何故,阳间好像多了好几条冤魂,不是按着生死册里注定好的轨迹在走,而是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死了连魂都找不到的。都是那些人在阳间的家人到阎王庙去哭诉,阎王才知晓这事。 阎王以为是生死册出的问题,所以才有了他被调去整理生死册的这件事。“生死簿上写着你是自尽的。” 瘟鬼喃道,“自尽?”他知道自己命短,一般死时几岁,黑白无常把你魂牵出来时鬼魂的外表也是如实的反应几岁,他死时应该也是二十出头这样吧。 他有想过有可能是像侯域那样被害死的,但还真是没有想过会是自尽。“为何自尽的知道么?”瘟鬼追问。 侯域摇头,“阎王已是命我们整理有损毁的那些生死册,想必阎王爷和判官会找时候把毁了的那部分生死册重新再填写一份。” 只是填到瘟鬼的那份不晓得要猴年马月,而且他们已摆脱了生死轮回,记载他们的那几页,估计在阎王他看来应该比不上那些还在循环入生死轮回的人生死册来得急切紧迫。 估计属于他们损毁的那几页会在最后处理吧。 只是那时不晓得他还会不会在那地方当值。 侯域怎么想都觉得瘟鬼要找回过去,不但是吃力不讨好,还十分渺茫,他劝道,“过去那些事就算记不起对你也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害,可你出逃,真想象那个瘟鬼被万千穿心么。你还是去跟赵大人认个错吧,我至今还未收到什么风声,他有可能没将你的事说出去,倒还有转圜的余地的。” 侯域见瘟鬼没回答,想来他是固执己见。侯域是偷溜出来的,无法离开太久,只能苦口婆心的又劝说一遍让瘟鬼向赵公明低头认个错,且又是重提人鬼殊途,让瘟鬼不要再跟长生这个人接近后,就回去了。 结果花了一个晚上,却是感觉没什么收获。 镖局的后门被关上了,长生推了两下后就不敢用力了,她怕太用力会把门板给卸下来,她目测了一下围墙,这个高度应该还是能翻过去的,她撩起袖子打算翻墙。 瘟鬼却道不必,他从面具里出来钻门缝进去了,朝着门栓吹了一口气,那木头制的门栓突然轻得跟羽毛似的飘起落到了旁边的盆栽里。瘟鬼帮长生开了门。 弗恃突然出现,抛出手里泡过鸡血的绳子套住了瘟鬼喊道,“长生,快过来!” 小猴子拖着一把铜钱剑出来拖到弗恃脚边,长生都不晓得弗恃出门时还带了这么多法宝。弗恃脚尖勾起,握住了剑柄剑头对着瘟鬼,要收了他。 瘟鬼面目变得狰狞,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挣不开绳子,手指弯曲成了爪状,眼看就要朝弗恃身上抓,长生喊道,“你要敢伤我师父,我就不帮你了!”瘟鬼停下动作。 弗恃本就察觉长生有事瞒他,不过暂且不动声色罢了,长生不擅长说谎,他眼睛好时,察言观色什么都瞒不过他,他眼睛不好时,长生也还是一样瞒不过他。 弗恃从不大声呵她,这一回口气却是显得严厉,“你怎么能放只鬼在身边。曹依的相公之前如何,你也是亲眼所见的,鬼在人身边久了会耗损人的阳气,真是不长记性。” 长生心想她收留了这只瘟鬼四天,应该算不得久吧,她现在也没出现曹依相公的症状,并没感觉身体哪出毛病,晚饭也一样吃了六碗,还算精神。 长生见瘟鬼被勒得难受,求情道,“师父,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求我帮忙。”长生把这前因后果都说了,包括怎么认识这瘟鬼的又是怎么瞒了赵公明的,原原本本都说了。 弗恃道,“我曾经跟你说过,虽是修仙卫道斩妖除魔,但也非是见到妖就要收见到鬼就要除,因为这道是指各行其道,只要不是害人乱了人间秩序的大可相安无事。他要是真的是赵公明的属下,那就牵扯到了神明天道,你这个凡人就不应该插手。” 长生低着头,知错的听弗恃教训。瘟鬼道,“她是因为我说我见过丹粟才帮我的,她是想治你眼睛。” 弗恃曲起食指要敲长生的脑门,因为看不见第一次失了准头没敲中,他索性让长生自己把脑袋凑上来,长生不敢违背师命,只好做好挨疼的准备把脑袋乖乖凑了上去。 弗恃果然是敲了她脑门,不是不知道她孝顺,但现在更担心她惹上麻烦,若惹的是妖魔鬼怪还好打,说不通收了就好的,但惹的是神仙可就不好办了。 若是乱了天道,要用她阳寿抵怎么办,这丫头估计也没深想过后果。 弗恃对瘟鬼道,“世间一切缘起缘灭都自有安排,你既然死了,生前的种种也就是烟消云散了,既然记不起又何必勉强去想起,你何不随缘,若天意是你会记起的,即便你什么不做还是会记起来的。” 他在劝他自行离开。 瘟鬼求道,“我需要顾姑娘帮我,道长你再给我两日……” 弗恃反问,“两日后还找不到你就会死心么?”其实是早就看透了,两日后他若还是记不起来,他还是会继续逗留的,长生心软,可怜兮兮的说两句她就会不忍心。 有时未必存心想害这个人,但所作所为就跟害这个让人没有差别。“即便长生是要找丹粟,但她帮你的心也不会是假的。你要是想报答她的话,就不要再缠着她了。” 弗恃松了手里的绳子,并不想赶尽杀绝,打算一会儿他还不愿走,只能强行驱赶了,或者直接把卦燎喊醒,倒也省事。瘟鬼思索片刻,朝着长生拜了一拜,最后还是飘走了。 弗恃对长生道,“跟我交代这面具是哪来的?”弗恃转身,心里数着步子回房,长生盯着后门好一会儿后才走去捡起门栓把门关好跟了过去。 卦燎精神奕奕的,相比之下,长生眼睛却是黑了一圈。弗恃从未罚过她,就算她道法练不好,道经背不好,都没罚过的。他对慎灵动不动就罚人那套手段最嗤之以鼻了,一直是志愿要成为一个慈祥不必靠这种处罚的手段也能叫人敬重的师父的。 但这一次却是罚了长生了,罚她写字。要她把各行其道写一百遍,谨记日后有些事不该她插手的就不要插手。长生一边写一边打瞌睡,写写睡睡,醒来又继续写写,这样反复的又从早晨挨到了晚上,她老实的在没写完之前不敢上床睡。 卦燎从布袋里掏出两颗糖,大方的要分她一颗,“媳妇,这给你吃。” 长生揉了揉眼,真的很困了,却是勉强自己醒着,“我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开始还以为是普通的糖,哪知卦燎把一颗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后,突然变成了她的模样。长生吃惊,一问才晓得这是天上的土德星君送他吃的零嘴,只送了他两颗。 这糖吃下以后,会变成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卦燎见长生想睡不得睡,心里觉得自己媳妇真是可怜,也就变成了长生的样子了。长生问,“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镖局的人并不知卦燎身份,只当他是个样貌可爱的孩子。要是被人撞见有两个顾长生,她可就不知要怎么解释了。 好在大概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卦燎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天上的神仙虽送卦燎礼物,但都极有分寸,这些礼物真的就是给他用来取乐,逗逗他让他“乐一乐”而已,大都是只能用一次且效力的时间都不长。 长生抬眼,瞧见瘟鬼就在窗外。她出了房去瞄了隔壁一眼,弗恃不在。瘟鬼道,“我本来不该再回来了,免得连累姑娘,但却又看到有其他的瘟鬼进了这宅子,我还欠着姑娘的恩情,不得不来跟你说一声小心。” “其他瘟鬼?” “应该是进了前院。” 长生闻言,进房里抱了卦燎出来。 厅里曹依正在教曹珊刺绣,是今夜吃了晚饭后曹珊就缠着曹依非要学的,曹依不晓得这个平日里男孩气的妹妹为何突然对刺绣有了兴趣,但想到长姐为母,曹珊已是及笄,是该学一些女红准备嫁人了,所以一针一线教得颇为用心。 曹依问曹珊想学绣什么,曹珊害羞说想学绣并蹄莲,曹依是过来人也就看出一二了,追问了曹珊几句,姐妹两又说了些贴心话。曹依穿针引线,给曹珊做示范,突然后背泛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第九章 糖果 曹珊关心道,“姐,你怎么了?” “好像觉得有些冷。网 ”曹依奇怪了,就在刚刚她还觉得闷热,想着要不要把收起来的团扇拿出来用,突然就觉得凉了,是起风了么。 长生抱着卦燎出来,厅里有两只瘟鬼站在曹家姐妹两的身后,见了卦燎后就像老鼠见了猫夹着尾巴逃了。曹珊听到曹依喊冷本来是想要回房给姐姐拿衣服的,但不过是过了一会儿,曹依又喊着热了,见镖局里的男人都出去了,厅里就她们姐妹两,甚至把第一颗扣子解开,扇了扇。 曹依看到长生笑道,“顾姑娘,正好,我做了些点心,你帮我尝尝给些意见。” 长生不晓得那些瘟鬼有没有碰到曹依,上一回师弟和姜曲染了瘟疫是多久冒出症状的?她放下卦燎,走去拉起曹依的袖子看她手腕上,要不是都是姑娘家,定是要以为长生轻薄。 “有没有哪不舒服?”长生问。 没有青线,是不是表示瘟鬼没碰到她? 曹依摇头,看着矮不隆冬,白白嫩嫩圆圆胖胖像颗汤圆的卦燎母爱泛滥,她成亲也有五年了,但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曹依拿起一块点心想喂卦燎吃。 卦燎嘟着嘴慎而重之的考虑,想喂他吃东西的人多了去了,但他也是很挑的,可不是谁想亲近他都得的。他看得出曹依很想喂他吃东西,又想起长生教过他要日行一善,让人开心也算做善事的。 于是张嘴把点心一口吃下。 曹依拿出手帕帮卦燎擦嘴,脸上笑的心满意足。曹珊看穿了她心思,说道,“姐姐你放心,你这样诚心初一十五都去求送子观音,保证明年就能如愿的。不过最好要是个儿子,这样爹就不会再整天唠叨没有人后继香灯了。” 曹依的丈夫是入赘的,生的孩子日后都要姓曹。 曹依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呢。” “我有说错么,爹难道不是成天嚷嚷着儿子么,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后悔没在我生下来现我不是儿子时把我掐死。” 曹依知道自己妹妹有些不受教的,甚至有时喜欢和曹鼎天唱反调,让她往东她偏偏要往西,本来是以为对她管教太松散把她养成这样的性子。 毕竟母亲离世时曹珊年纪还小,曹依和曹迩可怜这个妹妹得母亲关爱时间最短,对她都是极为宠溺忍让的,加上曹鼎天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外头送镖,照顾曹珊的责任就落在她这个姐姐身上,她没想到曹珊的想法这样偏执。 “爹是最疼你的了,怎么会后悔呢,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曹珊顶撞道,“如果真的疼我,为什么把奶娘他们送走。”她旧事重提,反正这就是她心里一根刺,怎么都拔不掉了。 曹依讶异,“你还记得啊。”这些年都不见妹妹再提起,还以为那时她年纪小,一年年过去,那事也应该忘记了,原来还记得。 “怎么会忘呢,从小到大,我喜欢的爹都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不许,我小时候有多喜欢奶娘啊,那段日子都是奶娘在照顾我,哄我,可爹一句话就把奶娘赶走了。我那时哭的厉害,去求爹不要赶奶娘走,可爹理都不理我。” 长生道,“曹镖头是很疼你的。城主要把你和曹二姑娘招去炼丹,曹镖头宁可让师父把你们带走得罪城主,也不要你们留下来怕你们出事。” 曹珊固执道,“那也是爹一心要救二姐,我不过是多余附加的那个。” 曹依真是觉得她这个大姐做得失职了,她和曹迩忙着打理镖局琐事,也关心妹妹,但大部分是照料她生活所需,没深切与曹珊聊过。 “我真是不知道你是这么误会爹的,爹不喜欢你跟着局里的镖师舞刀弄剑,是怕你一个姑娘家学了这些日后不容易找婆家,所以他不让你学。可你不听非要与爹对着干,后来爹虽还是成天的说你,但不也就只是说说么,你见他有真的把你收在房里的刀剑拿去扔么。” 曹珊桀骜道,“那是他已经放弃我,不想理我了。” “奶娘那件事,我真的是没想到你会一直记着,爹本来是不许我和你二姐告诉你的,怕你知道了会难过。所以我也就跟你说她是做错了事被赶出去的。可我现在觉得应该告诉你,至少你该明辨是非。当时奶娘是带了儿子一块过来,爹就把现在顾姑娘住的那件房腾出来给他们母子住,你因为和那奶娘的儿子年纪相仿,与他常玩在一块,但其实奶娘是不乐意看到你们玩在一块的。” 曹依想起那时,娘亲去世已是一年,她爹从阴沉消极开始慢慢好转振作,她也开始学着分担家事。有段时间是疏忽了曹珊的,那一日她想到改抽空关心一下曹珊,经过奶娘房间时,正好听到她跟她儿子说话。 “当初奶娘对你好,不过是因为爹在镖局里,她为了这份差事,不得不做的门面功夫。她背地里则交代儿子不要太靠近你,怕你会克她儿子。” 当时那曹家奶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把曹夫人离世的原因也莫名其妙归咎到曹珊头上,说她克爹娘。曹依听了实在是气愤,就去告诉了曹鼎天,曹鼎天才会把人赶走的。 但又不想让年纪小小的曹珊知道当时许多人都在嚼舌根说她八字克母,才会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她自己却是平安无事。 曹珊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愣住了,手抓着绣品,越抓越紧,把手绷里的绣布都抓皱了,针刺到了手才又疼得回过神来。 “我师父呢?” 长生扫了一眼大厅,现在才现好像镖局里就她们几个在。曹依刚想答,就听到她爹似打雷那般大声的嗓门了,倒省了解释的功夫。 长生一整日都在房里写字,自然不知早上冒充曹迩的那个镖师早上有偷偷的溜回来一趟为司马鹿鸣传了话。说宅子里确实弥漫妖气,司马鹿鸣费了些气力,一个房一个房的找才寻着了来源。所以众人决定夜里来个里应外合。 弗恃让曹鼎天他们去买朱砂,朱砂本来就是极阳之物能克阴邪,又是找来一张渔网,把朱砂涂渔网上,日落后就按约好的时辰去了城主宅外埋伏,等司马鹿鸣把那妖怪引出府外,他们再用网把那妖罩住。 曹迩也跟去了,曹鼎天期初不愿女儿去冒险,让三个女儿都在府里等的。曹迩向来听话不需曹鼎天操心,但没想到这一次却是阳奉阴违,偷偷跟了过去,还好没出什么乱子。 曹依善解人意,听到曹鼎天声音里带笑,就想着应该是顺利解决了的。曹鼎天要三个女儿和女婿站一块给弗恃磕头,道镖局近来是多事之秋,要不是弗恃,这几个难关也过不了。 弗恃道不必,心意他领了,繁文缛节就不用了,嘴上高风亮节,但还是趁机坑了曹鼎天珍藏的几坛好酒。 司马鹿鸣还穿着罗裙,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换衣服。 曹鼎天看到曹珊双目氤氲,浮着水汽,问,“怎么了?” 关爱之情全尽现于面上了,只是曹珊之前对他误解深,全然看不到而已。 曹珊抬眸看了父亲一眼,什么话也没讲拿着绣品就跑回房了。曹依道,“她是又耍小姑娘脾气了,明日就好了。” 曹鼎天摇头叹气,“真是宠坏了,我那婆娘要是没早死,倒是能好好教教她。” 曹依的丈夫和另一个镖师扛了一画屏进来,那画屏十分精致,面上绘了彩蝶,绕着盛开的花翩翩起舞。曹依一看就喜欢上了,“怎么扛了这么一个物件回来,不是去抓妖的么?” 曹迩想起方才的刺激,心情还激动起伏着,“那妖怪躲在这画屏上绘的彩蝶里,夜里就出来吸人的阳气,方才把那妖怪抓住了,城主神智恢复了就不敢再留了,让我们帮他处理了。” 曹鼎天问弗恃,“要不要烧了?” “这如今也就是普通的画屏,若是喜欢大可留下来做件摆件。”弗恃如此说的。 曹鼎天想着,这画屏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的,彩蝶鲜花绘得是栩栩如生,右下角还有个印,曹鼎天读书少,认不得那印上的字,但他押镖也押过不少古董字画之类的,晓得那些所谓大家手里出的东西都会落名,他猜想这应该是做那画屏的那人的名。 他估摸着应该值不少银子,何况这城主家中用的东西也不会是普通的便宜摆件,烧了的确是有些可惜。 可他镖局里摆的都是刀刀剑剑的,放这么一个附庸风雅的画屏感觉放哪都格格不入。城主既是开口让他处理,那就是说他把画屏卖了当了,他都不会有意见。 “干脆明日找个人来估个价。”言下之意有卖掉的打算。 曹依道,“我很喜欢这画屏,爹要不送给我吧。” 曹鼎天道,“你要喜欢就搁你房里吧。” 长生把弗恃扶到了一边,她怕曹家的人担惊受怕,只想着先私下与弗恃讲,她没用,没办法分辨曹家两姐妹是否有染上瘟鬼身上的瘟症,但或许师父有办法。 弗恃听完后,也是同样去问曹依有哪不舒服,还给曹依把了脉。长生这样问了,弗恃又问,曹依不禁有些生疑。弗恃随便编了个理由,说是把脉从脉理上能测近日吉凶,想跟镖局里的每一个人都测一测,就这样信口胡诌的,曹家的人却也都信了。 弗恃没诊出什么。长生扶他回房时,弗恃只让长生留意,叮嘱若是再看到瘟鬼一定要先来告诉他。 “为师只是凡人,再厉害也斗不过神,斗不过天。既是凡人总有力所不能及的,只能尽力而为。”也就是说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曹珊倒是健健康康的,第二日还特意给曹鼎天下了碗面,那一整日,曹珊没跟曹鼎天顶撞过半句,一反常态,曹鼎天吓得偷偷跑去问弗恃,女儿性情大变,是不是也跟那城主一样,中邪了。 但曹依就不好了,过了两日后,她开始烧呕吐。曹鼎天请弗恃来看,弗恃坦白的告诉他,这一次自己是全然没有办法。 这瘟疫若是被传染了,只有瘟神能收回去。而法术再厉害,在神力面前不过就是雕虫小技。这就是弗恃说的,凡人只是凡人。 曹鼎天请了好几位大夫来,也都是说无能为力,只是开了一些药说是听天由命看能不能舒缓病情。 长生想着有什么是自己力所能及能帮得上的,镖局里的人个个愁云惨淡,曹鼎天怕曹依的病会传染,除了他和曹依的丈夫轮流守着照顾,不许其他人靠近曹依的房间。 送药也只许把装药的篮子搁在离曹依房门一丈远的地方。本来是轮到了曹迩送药的,但她这两日休息不好,想着曹依的病,想着镖局的事,面色很差。 长生就让曹迩去休息帮她去送药了。 瘟鬼躲在曹依檐下阴影处看着,长生没想到光天化日他都敢混进来,不怕晒到太阳,也不怕被她师父瞧见。 长生把药搁下,三步跨作两步上前,从城主那带回来的画屏就横在窗口和床之间中间的位置,隔着画屏,隐隐约约的看到曹依的丈夫因为太过疲惫,挨着床头睡着了。 “我有办法救她。”瘟鬼道。 长生本来是要劝他在她师父没现之前离开的,可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长生讶异,“你有办法?可是瘟疫不是只有瘟神能收回去么?”若是有命不该绝的,就像那次在姜府那样,赵公明就会出现把那人身上的瘟疫再收回去,那这人的病就能好了。 所以她希望老天保佑,曹依也是命不该绝的那个。 “只要顾姑娘你愿意帮我,她就能好。” 她其实也有在犹豫,若赵公明迟迟不来,要不要给曹依试一试她的血,可想到重明上一回说得不清不楚的话,好似她的血是喝了会上吐下泻像是放了好几日的馊菜一样有害的东西。 她有去问重明,人命关天,她想知道那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吓她的,但重明近来不爱搭理她,自那晚骂过她蠢后就很少开口说话了。被她问得烦了,只是回了一句你不信就做,有什么后果自己承担就是了。 所以她一直不敢动手。 瘟鬼道,“我那日看到与你一块的那位小神有一宝物,你可借来给她服用……”他说的是吃下肚子以后能短暂变作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的模样的糖果。 “那糖果能治瘟疫?” “这几日没见其他瘟鬼来过,应该只有她一个是会染病的。”他好歹也在赵公明手下办过事,虽然时间不长,但对他出事作风多少了解些,赵公明怕麻烦,能一次解决的事他绝不想走第二趟的,如果这宅子注定还有其他人要被传染的,早就该有动静了。“趁着她现在还未病入膏肓,还有意识,你让她把那宝物吃了,随便变作府里任何一个人,其他的我自会处理的。” 他会处理?他要怎么处理? 长生问了,但瘟鬼没答。长生无计可施其实除了配合根本没得选。她和瘟鬼越好了时间,瘟鬼说曹依的瘟症不能拖,越早解决越好,所以约在日落后行事。 她本来是想把这事跟弗恃说的,但前院生了件事,说是镖局里有几个镖师觉得曹依这生死关是过不去了聚在一块私下议论起了帛金的事,被曹鼎天听到了,气得动了手。 然后之前扮做曹珊的那个镖师懂得劝不住曹鼎天,就跑来找弗恃到前院去劝架。 “师父……” “等我回来再说。”弗恃是怕曹鼎天一气之下手下不留情伤了人,她没机会说出口,弗恃也不晓得她要说的也是生死攸关的事。 弗恃不止一次跟她说过顺其自然,按她的理解,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是要活的,那么就算是当场被雷从头顶劈下去劈十次劈一百次也不会死,而如果是要死的,她做其他的事去试图阻止就是有违自然天道的。 她晓得师父也想救曹依的,可他推崇的道法是耳濡目染是根深蒂固的,似乎不怎么信人定胜天的那套说法。她如果去跟师父说了,师父会同意么?还是也让她不要插手?这么想着,也就没有追上去了。 因为她也一样想救曹依。 一直以来都是师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就不会擅作主张,更没有阳奉阴违过,如果这次隐瞒,先斩后奏,可能师父会生气。但事后她主动认错,挨罚她也是甘愿的。 卦燎和小猴子在房里玩耍,长生问卦燎要了那颗糖果,卦燎很大方的把最后这一颗给了她,他本来就想给媳妇吃的,凡间好像叫这个叫有福同享。 长生又是请他和小猴子帮忙,在酉时想办法引开曹依的相公。卦燎拍拍刻意挺起的胸脯,表示这简单得很,他已经是男子汉了,很是能让人依靠的。于是和小猴子交头接耳了一番,在酉时溜进曹依房里,各自偷拿了床底一只鞋子,故意踢了一下桌子出声响引曹依的相公来追。 长生等曹依的相公走远了才进了房。曹依还是有些意识的,只是不是很清楚。听到有人一直唤她,勉强睁开了眼,长生道,“曹姑娘,你千万要坚持,你把这个吃了,想一想那些你舍不得的人,为了他们你也要坚持。” 她把糖果塞进曹依嘴里,过了一会儿便是起了变化。这糖果时间维持不了多久,长生也跟瘟鬼说过的。希望他能准时。 瘟鬼有交代过不能让赵公明瞧见她,不然就有可能猜到他们合起伙来搞鬼前功尽弃。所以她并没有久留,只是走时袖子勾住了画屏一角差点把它屏弄翻,她及时扶住,瞧见那落款龙凤凤舞,好像是熙字又好像不是,她也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家里挂的字画,好像越值钱,越是看不懂是个什么字。 她把画屏摆正,又是看了曹依一眼,心里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 街上虽是黑灯瞎火,但奇怪的是这大大小小的商铺一砖一瓦她都瞧得清清楚楚,连远处过来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脸上情急万分的神情她也是瞧得分明的。 孩子病弱的躺在女人怀里,那女人已是抱得累了,手酸了,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一点都没慢下步子稍作休息的打算,只是时不时的会探一下孩子身上的体温,抚摸孩子的小脸,嘴里一直鼓励打气,不论孩子是否听得见,都叫她坚持。就怕她撑不住断气。 长生感觉自己在街上也是站了好久的,但连鬼影都没见一个,好不容易见到这个女人也就好奇的跟上去了。 这是一对母女吧,长生想着,她虽然从小没见过自己亲娘,但天下的娘大抵疼爱子女的心是一样的,所以关爱的眼神也是那样相似,田宝的娘是这样,姜曲的娘也是。 前方驶来了一辆马车,度快得让人咋舌,长生瞧见了,因为她的视力莫名的好,如果她能连拐角处的酒馆门口插着的酒旗上,那一撇一捺的字都看得到,那就更别说是那么大一辆马车了。 可那女人没有看到,因为她一心都放在生病的孩子身上。轮子咕噜噜碾压过大街上的青砖,度真的太快了,等现时已经躲不开了。女人把孩子抛了出去,只想真绝不能让孩子一块卷进车轮下,那是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的。 长生下意识跑过去伸手接住,居然是把孩子接住了。只是那女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被马车撞到又是从她身上压了过去,已经断气了。 马车又是驶了一段才停下,轮子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红色的轨迹,十分触目惊心,那驾车的人回过头惊恐的看向地上的尸体,惊恐的看向长生。 他手里还抓着酒瓶,看到自己马车撞了人,人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连下车确定生死的勇气都没有,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马车的度很快,车后的帘子扬起,车上镖局里曹依房里那画屏右上角的一只彩蝶隐隐散着绿光。 长生把孩子放了地上,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了,经过的更夫瞧见了这幕,跑过来查看那女人的生死,却也是亲眼目睹了长生的消失,吓得手里用来打更讨生活的工具都掉到地上嘴里直嚷着鬼。 “顾姑娘,顾姑娘……” “媳妇,媳妇……” 曹珊和卦燎一个推长生的肩,一个推长生的脚,一直推一直推,弄得她先是飓风中的小树苗摇个不停。长生脑袋有些昏沉,睡不够的样子,有些弄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媳妇醒了,媳妇醒了,是我把媳妇喊醒的。”卦燎大声的嚷着夺门而出去喊人。 曹珊把她扶坐起来,好似很怕她再接着睡的样子,见她半眯着眼,眼皮又要盖起似的,便在她左右脸颊上拍了几下,帮她提神。还真是够提神了,曹珊也是练过一些拳脚的,力气比不上长生,但也比一般姑娘家大。 长生脸颊被拍红了,只感觉有些火辣辣的,曹珊说道,“你睡了五天了,可不能再睡了你想急死你师父和司马公子啊。” “啊?”长生吃惊,看了一眼窗外,她记得她喂了曹依吃了糖后,回来就打算是过两个时辰后再去看看曹依有没有好转,等着等着,因为就只是等没其他事可做,她就乏了,就想打个盹。 她打盹时外头天黑了,现在窗外也是天黑。 曹珊道,“你不用看了,你真的睡了五天了。道长说你失了魂,但又不晓得你魂飘到了哪里,现在在外头到处给你喊魂呢。” 卦燎把弗恃他们找来,弗恃坐在床边,使劲捏长生的脸,长生只觉得她今日脸还真是遭罪了,被拍又被捏,明日会不会肿成包子样。弗恃道,“会知道疼就好。”至少确定她现在是三魂七魄全的。 曹依的病好了,镖局的人当时烧香拜神果真是有用的,大夫都说无能无力,但她还是好了,除了说是神仙保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曹依喝了两日药后就能下床了。 但如果她说救人的不是神,而是鬼,不晓得其他人会不会把她当疯子。 长生养了几日还是有些不怎么精神,弗恃说可能与她丢过魂有关系,这种情况下弗恃也不敢上路,虽说前日三娘已是送来了信告诉他已是打听到了血人参的下落,而丹粟也是到手了,却还是又在镖局里住了**日。 说道丹粟,倒也好笑。 那日城主登门,一是为了致谢,得知弗恃是他救命恩人,又知他需丹粟治眼,便是把这味药材做了谢礼且赠了百金。二则是为了提亲的,他早年丧妻后一直未娶。 但却对男扮女装的司马鹿鸣一见倾心了,于是带了聘礼来镖局提亲。直到司马鹿鸣一身男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倾心的是个男人,顿时如晴天霹雳。 曹鼎天把镖局的马车给了他们,说是坐马车总好过两条腿走,路上也少受些罪。弗恃接受了,只因为曹鼎天把送他的酒事先搬到了马车上,总共三大坛。 曹珊把长生拉到了一边说起悄悄话,“我不是让你问司马公子的喜好么,你有问么。” “……我忘了。”要不是曹珊提起,她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件事了。“要不我现在帮你问。” 曹珊拉住她,“算了算了,现在问也迟了。你要答应我,等治好你师父的眼睛后回来看我,到时候还要拉司马公子一块来。”她也不管长生答应不答应,反正也是吃定长生的软性子的,她说了算就行了。 “曹珊!”曹鼎天大声喊着,让曹珊过去帮忙搬东西,弗恃他们师徒几个没什么东西,车上满满的一堆食物和用品都是曹鼎天给他们准备的。 曹珊应了一声,她现在可是听话女儿,她爹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记得,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啊。”她一边往前跑一边不忘回头让长生记牢。 一颗小石子打中长生后脑,长生吃疼,回头见到了躲在屋檐下阴处的侯域。侯域在朝她勾手指,轻蔑的眼神像在喊只小猫小狗,上一次见他,就感觉他不怎么友善对她存在敌意。 她往弗恃和司马鹿鸣那看了一眼,卦燎正好动的骑在弗恃肩膀上扯他头,任凭弗恃是软言软语还是故意装得恶声恶气,他就是不下来。而司马鹿鸣则是在搬东西,都没注意到她这,她小步跑了过去。 侯域扔给她一把伞,白色的纸伞。 这样的油纸伞街上多的是,竹条做伞架,刷了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外表都是一样的,可她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是那日曹依生病瘟鬼来镖局时撑的那把伞。 “赵大人让我把伞还给卖伞的那个,但我讨厌见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你去还。” 长生心想这算是大压小,小压更小的么?“瘟鬼呢?” 侯域道,“现在没事了,倒是想起他了。他当初做那件事,那么危险,怎么不见你拦着他。” 长生没回话,因为她搞不清楚状况。瘟鬼没跟她说过他会怎么做,自然也不知道侯域指的危险说的是什么。 侯域见她这模样就来气,以为她是装傻躲责任,“我就跟他说过凡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他既然死后做了瘟鬼,那就好好做只瘟鬼,何必再和凡人有太多牵扯。偏他不听,居然为了一个凡人去骗赵大人。” 赵公明?“他做了什么?”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侯域察言观色,见她好似真是一无所知,“他骗了赵大人,说是让镖局里某一个人染了瘟疫,也不晓得中间动了什么手脚,赵大人明明是对那人施法,可最后却变成收走那个女人身上的瘟疫。” 长生算是明白了,只是明白得太慢了,难怪她想着疫症只能让瘟神收回去,瘟鬼能有什么办法,原来他的办法就是去骗瘟神。 镖局里只有曹依染上瘟疫,瘟鬼就去找赵公明说他把瘟疫又传染给了另外一个人,即便是神也只能按天意行事,若是注定没疫症的人偏偏却是染了疫症,这也算是瘟神失职,赵公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犯了规矩,谁都保不住他。真不知道他是听信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居然做这样的傻事。” 长生记起那日瘟鬼站在曹依房前眼睛直勾勾的往里看着,当时她以为他是在看曹依,现在回想却觉得他有可能在看画屏。 他也许是来还债的。 “上头问他有没有共犯,他自己揽下来了。” 并没把侯域和长生牵扯进来,当初是史文业亲自挑选瘟鬼的,如今侯域看得出史文业惜才倒也有心从轻落,但瘟鬼不配合,也就只能公事公办。 侯域觉得赵公明似乎也有察觉到什么,否则也不会点名让他送伞,但也只是让他送伞,其他没有多说,好像也不打算深究。 长生道,“他不会被打下地府万箭穿心了吧。” “在我看来比万箭穿心还糟糕。”侯域看向镖局门口,一派父慈女孝喜乐融融的场面,视线定格在了曹依身上,“真的很讨厌阳间,也讨厌你们这些凡人,就一次当是送行了。”也是阎王爷通融才让他能在这时辰还能出鬼门关上阳间,不过应该不会有下次了,“记得还伞。” 其实瘟鬼在受刑前还交代了话让他转达的,说长生的恩情他下辈子还,可他觉得瘟鬼一个人揽下了罪,就算天大的恩也抵消了,实在没必要还觉得自己亏欠什么,所以这话他就不说了。 侯域钻回了地下。 瘟鬼的面容与长生梦中所见几乎没什么变化,那画屏是城主向生前的他订的,由他亲手绘亲手制的,他去过城主的宅子也见过丹粟,这点他没有欺骗她,只是生前往事他记不全。 画屏完成后,不久就有只妖怪不知什么缘故躲了进去,白日躲着不现身,夜里就出来吸人精气,渐渐的他也跟城主一样性情大变,那夜他为何深夜驾着马车载着那画屏在街上逛,她不晓得,而现在想问,也问不到了。 只是他撞死了人,回到家中恐惧过后更多的是愧疚,他害死一条人命。他当时被妖怪吸了太多精气,本来神智就不清楚了,后来总幻觉曹鼎天的夫人变了冤鬼来找他索命,惊恐太过愧疚太过自责太过,最后就选择了自尽。 瘟鬼一直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没做,或许就是觉得自己有罪孽没有还清。而赵公明不想他记起来,就是太清楚这前因后果。或许他真的有做瘟鬼的潜质,但却不适合。 要做只合格的鬼,至少该要像侯域那样对人间了无留恋。 长生无精打采。 曹鼎天和弗恃不晓得在聊什么,高兴得不得了。曹珊也是笑盈盈的跑了过来,正想要跟长生分享这件喜事,“你去哪了,都找不着你……你这伞哪来的?” 长生低着头回答,“别人托我还的。” 曹珊义气道,“你都要走了,是哪一个啊临走还给你找麻烦,你告诉我是城里哪间铺子的,我帮你还算了。” “不用了,出城也要经过卖伞的那摊位。”就不知道上一次她还伞,这一次又是她还伞,那老人家会不会起疑,怎么她家莫名其妙就不翼而飞的伞都这么巧合被她捡到。 “对了,我姐有喜了。”曹珊宣布,等了多年,她终于要做姨了,“你瞧我爹笑得都合不上嘴了。” 曹依有些羞涩,弯腰把买来的蜜饯放进卦燎的小布袋里让他带在路上吃的,曹鼎天忍不住抱起了卦燎对弗恃道,“我一直觉得这小家伙长得就像送子观音座下的小童子,还真是给我曹家送子来了。” 卦燎听曹鼎天拿他和其他童子比还有些不高兴,嘟嘴道,“仙女姐姐都说我长得最可爱,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才比不过我呢。” 众人自然没把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只当他把某位漂亮姑娘喊仙女了,曹迩笑道,“是是是,自然是小卦燎最可爱了,希望大姐日后的孩子也像他这样活泼。若是个男孩,倒是了了爹多年的心愿了。” 曹鼎天心里是想像要个孙子继承镖局的,但实话说了又怕女儿心里又负担,“你爹哪是这样重男轻女的人,是孙子还是孙女,都好都一样开心。” 长生一扫脸上阴霾,怪不得侯域方才一直看曹依,说的话也很奇怪。她盯着曹依的肚子,突然觉得这世间的因果,果然是环环相扣,到了最后都分不清是因结出了果,还是果又延伸了因。 “我觉得应该是个男孩。”长生道。 曹鼎天笑得开怀,“那就希望承顾姑娘贵言了。” 曹珊道,“爹刚不说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么,怎么听到顾姑娘说是男孩,就笑成这样。” 曹鼎天被女儿这样拆穿,不好意思的假装咳嗽了两下,扭头对弗恃道,“道兄,你可要快些治好眼,到时可要找你来喝我孙子满月酒的。” 弗恃道,“得了,我就算忘了你也不能忘了你家的酒。” 东西都放好了,曹鼎天把卦燎抱上车,还真是依依不舍。司马鹿鸣坐上辕座,小猴子也跟着跳了上去,要坐他旁边。司马鹿鸣没赶过车,曹依的丈夫过来教他窍门。 长生扶着弗恃也上了马车,师弟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赶车也是一样,虽是新手,但掌握了窍门,扬起马鞭驾起马车还真是有模有样。 曹珊拼命朝长生挥手,长生也挥手告别。 当初驾车撞死了曹鼎天的夫人,就因为觉得对不起曹家,所以后面才会出手救了曹依,原来犯下的过错真是要还的,就算今生不还,来世也是要还的。 而曹依又是欠了他的恩,即将以另一种方式来还,以前听人抱怨过儿女就是来讨债的,好像又有些道理。人的一生就是在欠债和还债当中,是一种循环的状态。 “师父,你说因和果怎么分呢?”长生问。 弗恃回,“为什么非要分清楚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是相依的,因果也是相依的,既然是相依的,又何必要分清。” 祸兮福所倚,也就是说她接下来要干的事,即便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惹师父生气,生气到会责罚她,也未必就是坏事咯。 “师父。”她鼓起勇气坦白,“曹姑娘的疫病,我和瘟鬼有合伙去骗赵公明。” “你再说一次。”弗恃的声音十分柔和,听起来并不像在生气。 长生重复道,“我有份骗瘟神。” 以前义父说过,人活着要多动脑三思而行使自己尽量不要犯错,但三思只是使犯错的次数变得,但却不能完全的杜绝犯错,应该说只要是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而做错了不要逃避不要掩盖,而是要去认错,这样对方就会原谅你了。 她觉得欺骗师父是不对的,所以她主动认错了。 她正是庆幸有牢记义父的教导,那是她人生指路明灯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话,并未挥理想效果,她挨罚了。 第十章 地仙 马车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无人烟的荒郊,也不晓得离城镇还有多远,抬头看了看天色,若这天暗了再赶路并不怎么安全,所以决定在原地先将就一晚再说。> 网 司马鹿鸣去捡了些干柴,长生帮着生火。她晓得弗恃还在生气她的不听话,已好几日没跟她说话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吩咐司马鹿鸣,再让司马鹿鸣传达,明明就是面对面却当她不在一样。 重明结论道都年过半百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连卦燎都不如。全然忘了之前气恼长生时,也是直接冷战不说话。长生烦恼着怎么让弗恃消气,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饭,但弗恃生气归生气,倒还不会跟自己肚子过不起,他气照生,长生做的饭菜也照吃,所以长生也不晓得还能拿什么绝活让他开心消气。 司马鹿鸣递过一根干树枝给她,她有些不解。司马鹿鸣教了她方法,跟负荆请罪差不多,只是廉颇用的是荆,她用的是柴。 卦燎津津有味的吃着蜜饯,看到长生拿着树枝过来,跪在弗恃跟前道,“师父,你要生气你打我就好,你不要气坏自己身子。”她说的是真心话,师父已经眼睛不好了,要是气坏自己就更糟了。 她下主意瞒着弗恃时,就已经做了挨罚的准备,被打她也不怕的。 卦燎瞪向弗恃道,“你不能打我媳妇,你要是打我媳妇了,我就把你头和胡子都拔光光,还不让它们长出来,让你回到昆仑山以后被恶婆娘他们笑。” 弗恃完全不把卦燎奶声奶气的要挟当回事,手心一翻,长生想了好久才领悟过来他是要柴,于是主动把那根柴放他手里。 弗恃扬起那细柴,还没打呢。司马鹿鸣叫道,“师父。”司马鹿鸣想着弗恃疼爱长生应该舍不得的,可见师父抬手又怕他真打下去。 弗恃挑眉,“司马鹿鸣,你过来。”他听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他右侧。“手伸出来。”弗恃拿细枝打了司马鹿鸣的手心一下。 司马鹿鸣面不改色,因为弗恃压根没用力,做做样子而已。可长生不知,“师父。” “就算打你你也不怕,所以为师不打你,打你师弟。以后你犯什么错为师也不罚你,由你师弟就替你受罚。” “师父……”她想说这样不公平,她这么笨,隔三差五就出错,一人做事一人当也就罢了,但现在要师弟给她当,那不是隔三差五就害他挨罚么。 弗恃弹了她额头一下,“师父什么师父,你要不想害你师弟挨打,以后做事就要先想清楚再做。快去做饭,为师饿了。” “哦。”长生歉然的看了看司马鹿鸣,走到马车那去取米来洗,马车停在树荫下,曹鼎天准备得周全,白米锅碗但凡想到的有可能会用上的东西都为他们备好了。 一只黄莺落在枝头,长生抬头看,它也不怕人唱出了十分动听的声音。它身后有条青蛇盘在树上,借着绿叶的掩饰吐出红色的蛇信悄悄的接近。 长生甩了一下手中的米袋惊走了鸟,青蛇看到猎物跑了,慢慢扭动身子又躲回树叶里等待下一个不走运的猎物。 吃过了饭后,弗恃就让司马鹿鸣把马车里的毯子拿下来,这一夜就在这荒郊睡了,卦燎要听她说故事,便和小猴子一块钻进了她怀里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入睡。 到了月上中天。 她本来是睡着了的,但觉得左脸有些热就又醒了过来。 有个穿着绿衣裳的女子,手里提着灯笼,就像是在辨认人一样低头睁大了眼在看她,所以灯笼贴得也近,难怪觉得热了。她坐起身,这一番动静,弗恃和司马鹿鸣也醒了。 那姑娘欠了欠身,十分有礼,对长生说道,“我家主人在府里设宴,已是备好美酒佳肴,特意让我来请姑娘的。” 长生道,“你家主人?我认识么?” “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家主人的,我家主人说了,姑娘对他有恩,请务必随我走这一趟,让我家主人一尽地主之谊,也算报答姑娘了。” 长生抓了抓头,她怎么想不起来有帮过谁。“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 “主人的名讳,奴婢不敢直呼,姑娘随我去就知道了。就在不远。”那绿衣姑娘的灯笼照向某方向,绿油的杂草中间是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向暗处。 弗恃笑道,“既然是备了美酒,自然是要去的,只招待长生一个么,若我们也跟去,不晓得会不会被拒在门外。” 那绿衣姑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盛意拳拳。长生还是觉得对方认错人了,即便她坚持自己没有找错,她家主人让她找的是一位穿鹅黄色衣裳,只用一根木簪子束的姑娘,这衣着打扮形容的倒是和长生相符,但长生怎么都想不起到底是帮过谁了。 弗恃道,“你也不必想,她不是说了么,你去了就知道了。” 长生还记得她曾几何时外出时弗恃叮嘱过她,说她容易信人,为防她好人坏人分不清傻傻上当,让她不要随意吃陌生人东西,也不要随意的跟陌生人走的。 对此弗恃这般解释,“那是你师父和师弟不在的时候,我们若在就另当别论。” 那既然师父说去了,做徒弟也只能照做。 司马鹿鸣收拾了一下,熄了柴火。那姑娘道,“几位随我去就可,马车可停在这,绝不会丢的。”卦燎怎么喊都不醒,长生只好把他背在身后。 他们跟着那拿灯笼的姑娘沿着小路走,小路两旁的草及膝那样高,夏夜清凉,潜伏在草丛里的虫子齐声鸣唱,竟意外的声音十分齐整,像配合好的那般。 弗恃笑道,“看来你家主人非一般人物啊,这宴客的酒菜应该也不会太过寒掺吧。” 那绿衣姑娘含笑,叮嘱他们仔细脚下。 感觉好像也没走多远,就到了一灯火通明的宅院,那宅子门檐下挂了许多盏灯笼,照得黑夜宛如白昼。长生纳闷,这附近视野开阔,没什么高山峻岭阻碍,这样“明亮”的宅子怎么没有看见,还是因为她粗心没留意? 她想知道只有这么一段小路,回头能不能看到他们停的那辆马车,可当她真回头,只看到芳草萋萋,压根看不到有路了。 那姑娘带他们进了大厅说是要去通报她家主人,让他们稍等片刻,也可先入席品尝美酒佳肴。几个同样也是穿着绿衣的小厮上来招呼,为他们上菜,倒酒。 长生坐了下来把卦燎改抱在怀里,让他舒服的睡在她膝上。一小厮正弯腰给她上菜,恍惚间竟见那小厮的手指与指之间相连如青蛙的蹼。可闭眼再看,却又是正常人的手了。 桌上的佳肴美食皆是鲜花瓜果入菜,糖渍洛神花,百合蒸南瓜,玉兰炒笋,银芽炒金针花……说是一桌的花菜都不为过,一点荤腥都不沾。 弗恃摸到了酒壶,拿起来就饮,那酒是特意用冰冰镇过的,喝起来十分消暑,弗恃沉醉在酒香里说道,“长生,下一回你学着酿一酿蜜酒吧。” 蜜?长生倒了一杯酒,用食指沾了一点尝了一下味道,还真是用蜂蜜酿的,酒里带了蜂蜜的清甜味。 弗恃道,“这酒菜沾了灵气,既然主人舍得拿出来宴客,你们也要给些面子,即便酒不能多喝,也该多吃些菜。” 可要真是找招待错了人,她这样动了人家的饭菜好像不太好,怎么想着,长生也就没有动筷。 但见门帘被撩起,进来一六旬的老翁佝偻着背在仆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见到长生便是先行了拱手礼。长生想回礼的,但卦燎压着她的膝,她只能坐着朝那老者点头。 “深夜邀姑娘过来实在有些唐突,但又怕姑娘明日赶路,这恩情无以为报,所以才让府里的丫鬟去请。还请姑娘见谅了。” 长生仔细看了那老者的样貌,那老者一头花白头,生着寿星眉,眉毛长得很长垂下盖住了眼睛。该不会是眉遮眼,才看不清人了吧,“老人家,我真的不认得你,你怕是认错人了。” 老者道,“姑娘宅心仁厚施恩不图报,老朽没有认错。” 他坐上了主位道酒宴开始,厅内有乐者鼓瑟鼓琴,吹笙击磬,乐声奏响,又有五名穿着彩衣的美丽女子入内翩翩起舞。卦燎抖动嘴皮子,嫌吵,长生从他小袋里摸找,倒是找到两团棉花,便塞进卦燎耳朵还他梦乡之中一片安宁。 弗恃十分随性,干脆侧躺,右手撑着脑袋,左手举高拿着酒壶倒酒,然后嘴巴张得大大的,就见那晶莹的酒水如飞流瀑布正正倒进他嘴巴里,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舞者挥动长袖,姿态美丽,长生看的入了神,竟觉像是五只彩蝶挥翅在厅里飞舞。视线再移至那几名乐者,竟生着蟋蟀脑袋,学人戴着冠帽吹拉弹唱。 长生揉眼。 老者道,“姑娘对我是有救命之恩,即便是用酒菜款待不过也是回报了一二罢了。不知心中可有所求?”老者见她还是记不起来,提示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棵枣树上的鸟儿。” 长生自然是没忘的,今日傍晚才生的事呢。她又是歪头打量那位老人,见他撩起遮眼的长眉,露出眼角的黑纹。 她今日救下的鸟儿眼睛处好像也是有这样的花纹。 弗恃道,“这位该是此处地仙吧。” 笑道,“道长果真是好眼力。” “我如今跟瞎子也差不多,算个半瞎吧,还哪来眼力。只是你让来领路的那丫头身上沾染了些仙气,又是尝过这些酒菜,猜的。” 老者道,“我本是一只黄鸟,修炼积下功德成了此处一小小的地仙,凡人有所谓的劫数即灾厄大限,而神仙也是有的。姑娘遇见我时正是我历劫的时候,即是历劫,法力暂失结果如何也就只能全凭天意,多亏了姑娘呀。” 弗恃道,“这的酒水不错,长生,即是问你有何求,不如就让仙人送你几坛子美酒吧。” 酒水?她不想要酒水,她现在的的心愿是想师父的眼睛恢复。地仙问的是长生心中所愿,司马鹿鸣不好直接开口,便对长生道,“师姐,或是可请这位仙人为师父看一下眼睛。” 长生连连点头,对呀,她怎么没想到,毕竟是仙人,或许通过神通,不必那些药材也能直接治好师父的眼。“仙人,麻烦你帮我看一看师父的眼睛,可有什么办法治好?” 弗恃摇手,竟还不同意,“既是药石可治,便是无大碍,怎么能白白浪费了机会,该要酒。” 都说师父嗜酒如命,但即便真爱喝酒,也不该把酒看的比自身重要,怎么能说无大碍呢,连日出月落,这世间一花一叶也都看不见了,还不要紧么。“师父想喝酒,我可以给你酿……” “长生,修道也是在修心,虽则眼睛看不清多有不便,但看不清也有看不清的好处,心中倒比以往更明白许多。” 弗恃倒是说了一番近来参悟的心得,他的道法练到如今境界,却已是许久没有进展,他心知肚明,是有些执念放不下无法专心。 可惜他这番情真意切,两个徒弟只当他是酒瘾上脑的借口,司马鹿鸣道,“师父,等你治好了眼,我便让司马山庄送两坛百年老酒上山。” 弗恃叹气,“真是说了也是白说,对牛弹琴。” 长生抓了抓头,她也想明白,但可能资质有限,又实在领悟不到什么都看不清能明白什么。 “师父,临走时曹珊有告诉我你的事,她说涉及到你的颜面,所以只能悄悄的告诉我,她让我和师弟注意你起夜。说有一晚她起夜上茅房时看到你摸索着,可能也是要去上茅房。但你眼不好使,结果踩中曹镖头养在前院看门的那条狗的……” 弗恃捂住她的嘴,“当真是怕了你了。”心得可暂且放下,颜面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不得不要。 老者摆手撤去了歌舞,走过来瞧了弗恃双目,“这是中了巫蛊,需零陵香、丹粟、芑钱草、血人参、灯笼果才可解了。” 司马鹿鸣道,“这药方我们知道,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治么?” “老朽法力有限,比不得天庭上的神仙,或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可治,但这法子可能比寻这些草药还要难。” 长生心想,也是了,见过赵公明,其他的记不清,倒是他张嘴闭嘴天规天条印象深刻,土地婆也说过神仙不轻易插手凡间的事,怕生出什么变数,乱了凡人命数。 所以说他们的神像虽供奉在庙宇里受着凡间香火,但若以为真是以为吃人嘴软有求必应,那就错了。 “有舍有得,不舍不得。若是急于求成,倒是还有一方法,只是要舍的可比费劲千辛万苦去找药要多得多,倒不知姑娘是愿还是不愿了。” 弗恃没等长生回答,已是截断了话,“不必了。” 长生道,“师父,都还没听仙人说是什么法子。” 弗恃重了语气,“你要是再多说一句,为师真的要生气了。” 老者道,“道长是心识通明之人。其实要找齐这几样药材,说易不易,说难倒也不难。正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说的便是这份诚心实意,若姑娘心诚,即便是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难不倒姑娘。” 长生急忙道,“我当然心诚。” 老者笑了,只是白眉遮住了三分二的脸,只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那便好办了,这芑钱草老朽这有。” 长生闻言心中欣喜,只是没喜多久。想到老者方才提到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想起从前严无名也曾与她说过类似凡人有求于神仙,多是要受考验,比方在庙外倾盆大雨淋个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不上茅房不睡觉。或是三跪九叩,一路从山脚跪到庙门口,定要在石头上磕出血来才叫心诚。 “仙人是要我在外头跪呢?还是要我磕头?”她比较倾向后者,因为若是让她不吃饭,她不晓得够不够体力坚持三日不晕倒。 老者道,“姑娘怕是看太多凡人著书的神仙鬼魅之类的故事了。老朽既是要报恩,又怎会为难姑娘。只是当真是有件事想求几位。” 弗恃道,“你不会也学凡人做起买卖吧。” “不论几位是否愿意帮我,芑钱草自当是双手奉上的。”老者为表示自己所言非虚,变出装了芑钱草的锦盒交由长生,长生打开锦盒,其实她也认不得这草药长成什么模样,只是觉得这株草的根部长得有些像铜钱。 司马鹿鸣借阅过经阁不少的藏书,包括草药的书籍,他朝长生点头,长生便小心翼翼把锦盒收好。 弗恃笑道,“凡人求神仙我见多了,倒是没碰到过神仙求凡人的。你既是有神通,许多凡人无可奈何之事,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我倒好奇你求的是什么事。” 老者扭头对仆人吩咐,“去把小姐请来。”吩咐完后又才继续与长生说,“十六年前我捡回了一个婴孩,因是月圆的时候抱回来的,就给她取名叫月圆。这孩子身世倒也可怜,生在离此十里外一村子,她生父姓孙,家境十分贫困,月圆是他第五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大夫说她养不大。于是她爹就把她扔到了这荒郊野外来,想让她自生自灭。挨到第二日时她已是奄奄一息,又是祸不单行引来了野狗,咬断了她一条胳膊,老朽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还在襁褓中就断送了性命,便是把她抱回来养了。” 门帘再一次掀起,这一次进来的是位姑娘。约莫年纪十五六岁,长用藤条盘起,簪了一朵小花,样貌漂亮。 老者朝那姑娘招手,“月圆,快来见过老朽的这几位恩人。” 司马鹿鸣见那姑娘四肢健全,心里奇怪,老者看出他所想,解释道,“她断了右手,现在这条胳膊是我用树枝变的,障眼法而已。她右手是动不了的。” 长生视线移向那姑娘右手,看了一会儿,果真长袖下露出的纤纤细指变成了又干又枯的树枝。 老者道,“这孩子阳寿将近了,还有三日就要死去。” 话一出,长生吃惊,见那仙人不像玩笑,又看月圆,月圆在朝她微笑,面色红润无半点病态,不像染上什么不治之症的样子,而月圆也无半点难过惊恐的神色。老者道,“生死不过就是周而复始,结束今生继续来世,她与我缘分尽了,也就该走了。” 想到月圆是仙人带大的,对生死的看法和反应与他们不同也就又觉得不奇怪了。 “你是想要我们帮什么忙?”弗恃问。 “这十六年来月圆一直在我身边,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这最后的三日,老朽想把她送回家中见一见她的亲人。” 司马鹿鸣道,“仙人可以施法将她送回家中,这并非难事。” 老者道,“确实不难,难的是她在这长大,十六年来只与花草鸟兽相伴,对人世间许多事情和规矩都不知道,老朽不想她家人瞧出她的异样。她在人世还有一段尘缘未了,把她送回家中了了结这段缘分,她才能走得了无牵挂。” 弗恃道,“你是要我们陪她回她家中过完这三日?她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我们好给她圆过去是么?” 老者点头。 “也算是做好事。”弗恃答应了,老者感激,又是朝他们作揖,又是吩咐仆人扛上五坛酒,小菜点心各十份送到他们的马车上。 老者又是取了一物出来,是支缠枝钗,他对长生道,“此物老朽留着也无用,送给姑娘了。若遇上麻烦,或许能帮上姑娘。” 说罢,眼前便突然白烟弥漫,什么也看不到了…… 感觉左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长生伸手打了自己左脸一巴掌,倒把自己打清醒了。 睡在荒郊野外的坏处就是蚊子多,她脸上被叮了好几个包,痒的很。长生一边抓脸,一边扫视四周,现自己睡在马车附近,又看了一眼方才躺着的位置,好似从来没有移动过。她有些分不清了,“昨晚是做梦,还是真的?” 弗恃醒了,却不愿意这么早就起来,翻了个身,说道,“你摸摸自己头上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长生往头上摸了一下,摸到了头上插着的东西,拿下来看是那支支缠枝钗。 那就是真的了,那月圆在哪?地仙把月圆托付给了他们的。弗恃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人不会丢的又接着睡了,长生只能和司马鹿鸣去找。 走了不远就见到人了,卦燎和小猴子爬到了树上摘果子,摘好了就往下扔,月圆在底下接。卦燎居高临下,看到长生过来兴奋道,“媳妇快过来,这里的果子好甜好甜的。” 一只鸟儿落在月圆肩上,叽叽喳喳了叫几声,月圆回了几句后,那鸟就飞走了。长生道,“你好像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月圆微笑,“它是我朋友,我告诉它我要走了,它跟我告别。” 长生以为她在强颜欢笑,离开自小生活的地方总会不舍得的,将心比心,应该就跟她离开田家村时的心情一样吧。“如果你狠难过,可以哭的。” “难过是什么?”月圆问。 神仙养大的孩子,估计对七情六欲也不太明白,长生指着心口道,“就是这里闷闷的不舒服。” 月圆哦了一声,又继续接果子了。 光是那几坛酒就占了马车大半的地方,尽管长生又整理了一遍,还是觉得马车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该清掉一些否则即便他们不嫌热愿意挤在一块,那也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的。 弗恃本想打卦燎布袋的主意,哄他让他们塞些日常用品进他袋子里,但卦燎不愿,道他的袋子只装玩具和零食,弗恃便趁着卦燎转身,把衣物之类的用障眼法变成了吃食。 想着这下总能让卦燎心甘情愿的装下了吧,谁知卦燎嘴馋,一口往那衣服变作的大饼咬了下去,这下倒好了,裤裆被咬出了大洞成了黄口小儿的开裆裤了。卦燎气弗恃骗他,把地仙送的吃食,一点渣都不剩,全倒嘴里嚼也不嚼就吞了,吃个精光。 这倒是腾出地方能让人坐了,只是一路弗恃都是唉声叹气,叹自己没菜下酒了。马车行了一段,就看到炊烟。 长生反应道,“糟了,忘了问地仙月圆姑娘的爹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姓孙,要是村里姓孙的人家很多要怎么办?” 以前田家村就有大半人家姓田,要是这里的村子也是这样的情况,该怎么找,又没什么相认的信物之类的,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敲门问你们家是不是丢过孩子。 弗恃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总能找到的,地仙不说她还有一段缘要了么。” 月圆撩起帘子好奇的看着村里的一间间木屋,说来她自通晓人事,从未见识过凡间许多景物,对眼前所见皆是好奇,看着某一户门前拴着的用来看门的狗,那狗儿摇着尾巴看到生人就使劲吠。 又是见到某户门前有几个女人聚在一棵槐树下摇着葵扇谈笑风生,这村子不太富裕,穷乡僻壤的几乎与外隔绝了,也是许多年没来外人的的。 看到这印了镖局的印的马车经过。那几个女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尤其是瞧见赶车的司马鹿鸣一身的蓝色绸缎,目不转睛的。 弗恃耳朵灵,“我听到女子的声音,这下好了,可有人能打听了,长生,下车问问。”说着又是提高音量朝司马鹿鸣道,“你也跟去吧,有你在比较好打听。” 他知道这徒弟长得俊,虽不喜欢卖弄色相,但无可否认长得好有事做事就是事半功倍的,比如在套听消息这方面。 司马鹿鸣停好了马车,和长生一块往槐树那走。 那几个女人交头接耳,来回打量长生和司马鹿鸣的穿着,长生礼貌的问道,“请问这里有几户姓孙的人家啊?” 其中一个女人摇着葵扇问,“几位是探亲还是访友?” 长生心想,月圆姑娘是来找爹娘的,“算是探亲吧。” “村里原来倒是有三户姓孙的人家,一户搬走了,一户家里只死剩下一个男丁,前年那男的也死了,还有一户就在这。”摇手一指,大门不过五六步,也就是左邻右舍。“你要找的是哪一户?” 长生抓着头,她也不知是哪一户,司马鹿鸣代她回了,“他家里的孩子挺多的。” “孩子多?那也就是我隔壁这户了。”那女人的眼神转为同情,“跟他们做亲戚,几位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劝几位,既然还没敲门还是打道回府的好。” 第十一章 变脸比翻书快 长生朝那女人指的那户望去,她听得地仙的形容,月圆家家境该不怎么好,可这一户朱门高墙,门上的漆是刚刷过,还能闻到桐油的味道,屋上的瓦也刚换过,用了陶瓦。≥≯ 八一≯中文网 从村头一路过来,怕这是整条村子里最好的屋子了。她对司马鹿鸣道,“是不是找错了,不是说家境困难么?” 还是她这个凡人以为的贫困,其实跟神仙认为的贫困不是一样的? 女人数着他们提供的信息,归并起来肯定道,“姓孙,家里孩子多,家境贫困,那就没错了,肯定是这家。我们村没出过富贵人家,但要比穷困,曾经孙家若是认了第一,没人敢认第二的,只不过是这几年转了运,今非昔比了而已。不过也是作孽得来的,没什么好羡慕。” “怎么说?”司马鹿鸣问。 这个女人话音才落,另外一个女人又是滔滔不绝了,她们本就是聚在一块道是非,难得又来了两个听客,看得出这孙家似乎不怎么得这些人喜欢,所以说起这孙家的闲话是毫不避讳。 且是扯着嗓门骂的,“贤惠的妻子不要,娶了一个狐狸精回来,这屋子都是卖女儿换回来的,不是作孽的钱是什么,换了我可不舍得。不过也是,谁让不是亲生的呢,还不当牲口一样卖掉么。” 那几个女子轮流数落孙家的不是,说这家的男主人孙磊当初家贫,却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在村里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到了快三十的时候攒了些钱找了媒婆,村里没人愿意嫁他,他就到其他村去找,后来娶了外村人李珠。李珠为人贤惠,又是会操持家务乐于助人,与孙磊不同,她跟村里人都处得很好。 只是命苦,前边生的三个都是女儿,就开始糟孙磊嫌弃了,整天呼来喝去把她当下人一样使。到第四个终于是等到了儿子了,孙磊的态度才稍稍好转些。 摇葵扇的女人抱不平道,“只是命苦啊,当初私下就劝她,这样的丈夫宁可不要。她勤快,针线活又好,分开了过即便自己带上几个女儿也是饿不死的。可她不听,后来生了第五个孩子,孙磊说那孩子体弱,生下来不久就没气了,他把那孩子的尸不知扔去了哪。李珠听了就跑出去到处找,回来就疯了。” 长生听到这,就觉得十有**该是月圆的家人了,只是她爹可能不老实,明明是自己抱去扔的,却说是孩子已经断了气。 也不晓得是不是报应,过了两年,孙磊唯一的儿子病死了。他把儿子安葬后,又想着再娶一房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就拿了李珠的嫁妆去变卖凑了钱,又是从外村买了一个女人做妾。 只是这一次娶回来的这个和李珠人品大不同,完全不能比,这小妾叫吴慧,为人刻薄自私,又是爱斤斤计较。过了门以后李珠的几个女儿就都是她眼中钉了。 大女儿及笄后,也不懂吴慧用了什么手段,竟把她嫁到其他地方,听说是做了富贾的填房,她趁机讹诈了很多聘礼。然后又把二女儿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拿了卖身钱。 “孙家就是拿卖女儿的钱建的屋子,你说这不是作孽是什么。”几个女人愤愤不平,又是把孙家祖宗好几代都说了一遍,说孙家上辈子估计做了什么错事,才有这样一个不肖子孙。 女人们骂得激动,那关着的孙家大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梳髻的女人拿着一盆水就朝他们泼。长生和司马鹿鸣遭了殃,由于他们两站中间,倒是舍生取义挡下了大部分的脏水。 长生从头湿到了脚,那水还带臭味,也不晓得用来擦过什么。 跟长生他们数落孙家的那几个女人怒了,指着泼水的女人骂道,“你这不要脸的,怎么,做得出还不让人说么!” 吴慧也骂,“你们这几个女人聚在我家门前说我坏话,是谁不要脸。我看你们是眼红我过得好,也不看看你们几个福薄样,一股穷酸味就别站在我家门口。” “什么你家门口,看清楚,这是我家门口。” 吴慧和那几个女人就隔着长生和司马鹿鸣这条楚河汉界开骂起来,司马鹿鸣把长生拉到一旁,闻了一下衣服上的臭味,皱眉。 那几个女人不是吴慧对手,对骂了一会儿后就败下阵铩羽而归。回家之前不忘提醒长生,如今也是眼见为实了,也该见着孙家什么德性,“孙家这门亲戚不认也罢,还是赶快走吧。” 吴慧朝长生他们看了过来,眼神有些轻蔑,她从未听孙磊提过他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想来是贫居闹世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知道他们富贵了就来攀琴带戚。“你们是我家亲戚?” 她视线扫过皱着眉头的司马鹿鸣,见他一身绸缎,腰间那条玉带装饰的玉石一看就十分名贵。 他拍着身上的水珠子,随着动作,腰间的钱袋也跟着左右轻晃,但只是轻轻的晃了一下,因为钱袋太鼓,看着就是沉甸甸的,也不晓得装了多少银子。 吴慧霎时就换了嘴脸,堆起笑容问道,“不知是哪一房的亲戚?” 司马鹿鸣冷声道,“孙家的太祖的堂弟大房娘家的小叔的第六个儿子是我的亲戚,算起来也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你不知道也正常。”司马鹿鸣面无表情煞有其事的说出了这层远得打算盘算上三天三夜都算不清的亲戚关系。 长生听到那话愣了一下,看到吴慧嘴角抽了抽。司马鹿鸣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富家子弟,身上装扮又是贵气。吴慧听他谈吐气度只当真是孙家不认识的有钱远亲。 司马鹿鸣一眼看出吴慧贪婪成性,从钱袋里拿出银子,只说是见面礼。 吴慧捧过银子一改方才泼辣,看着司马鹿鸣和长生一身湿是不好意思的样子,赶紧开门,要把他们请进去,“瞧我方才真是失礼了,二位不嫌弃的话,先进屋换身干衣服吧。” 司马鹿鸣道,“马车里还有几位是一块来的。” “那就一块请进来吧。” 长生看着那变脸比翻书还快好几倍的吴慧,虽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谁不希望能在父母跟前常欢膝下,但如果刚才那几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那月圆被她爹抛弃,倒还算是走运了。 她真不该这么想的,但却真的就这么想了…… 马车停在了孙家门口,长生把行礼都拿了下来,吴慧见他们大包小包的出门居然带了这么多东西,对司马鹿鸣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只觉得这样有钱的少爷没理由骗他们这种小门小户。 孙家虽说是重新修葺布置了屋子,但屋子的面积不大。只因当初吴慧把大女儿嫁出去时其实有想过狮子大开口除了跟男方要了几亩良田还想再讹多一间屋子。只是对方是做买卖的,也是看出吴慧贪得无厌,没有答应。 所以孙磊一家还住祖屋里,但孙磊拿到了女儿聘礼的钱银后,第一件事就是修葺了这间祖屋和祖坟,他知村里人素来看不起他,就想此充充门面好扬眉吐气。所以孙家门面倒是修整得不错,但进到屋里,一眼看去,把厨房茅房大厅都看得清楚了。 厅里,一个与卦燎年纪相仿的男孩坐在椅子上笑着,一旁一个男人正用棍子在打跪在地上的一个姑娘的后背,那姑娘咬着牙,不敢反抗也不敢躲,即便后背的衣服都渗出血了,可见那男人手劲多大,她却也只是默默承受,不愿哭出声来。 吴慧略微尴尬的看了看司马鹿鸣他们,赶紧去劝阻,“有贵客呢,你这是做什么。” 吴慧进门一年后就生了一个儿子,孙磊对这个儿子宝贝得很,更是取名孙苗,意思这孩子是他孙家唯一独苗了。几乎是有求必应,两夫妻一块纵容着儿子,这孩子虽是不大,已经是家中的小霸王了。又是耳濡目染,见爹娘对这个他喊作三姐的人成日呼来换去的,他也有样学样。 孙磊自己也打得累了,却觉仍不解气,对着那姑娘骂道,“你弟弟不过是想和你闹着玩,你做姐姐的,即便是真当马让他骑一回哄一哄他又有什么关系,偏你小气,不愿意陪他玩也就罢了,竟还出手打你他。” 吴慧一听,也急了,去抱起孙苗检查是被打了哪,也跟着骂道,“你真是越不懂规矩,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嫁不出去让你留在家中给你饭吃给你衣服穿,你还有什么不满?不过让你做点小事,我不过走开了一会儿,你倒敢动手了。” 吴慧骂着又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孙磊更气,又要动手打。 长生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了孙磊棍子的另一头,孙磊跟她较劲,长生却是一成的力气都没用上,轻轻一掰。她也不是故意要挑衅的,她只是想把棍子拿开,谁知那么粗的棍子这般不耐用,一掰就断了。 长生不好意思的递上那半截断棍,孙磊和吴慧目瞪口呆的看她,被她这力气给吓到了。长生道,“我照顾过村里的孩子,小孩子最老实了,他若是伤着了,哪里疼了,会哭的。可我看这孩子他没哭。” 孙磊这才注意到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人,孙磊没好气的问,“你们是谁!” 吴慧怕孙磊一开口就得罪司马鹿鸣,把这有钱亲戚赶走,便用手肘撞了撞孙磊,提醒道,“这是你家亲戚。” 孙磊道,“我家亲戚?我家亲戚都死光了,还哪来的亲戚?” “确实是亲戚,只是未曾蒙面又是远亲。若不是听家里老人提起,我也不知还有孙家这门亲戚。我出外游历,路经此地想留个两三日体会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不知是否可以在这暂住?” 孙磊自然不答应,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还带了一只猴子要浪费他多少米粮,不管是真亲戚还是来骗吃骗喝的,都留不得,“我这不收留……”孙磊刚想把他们都赶出去。 司马鹿鸣递上了银票,这两夫妻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尤其吴慧盯着银票上的面额,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下来。 孙磊夺过银票,眉开眼笑,“既是亲戚,别说住两三天了,就是要留在这一年半载都没关系,尽管当自己家里。” 刚才还对他们只字片语都不信,看到银子,连身家背景也不问,就答应让他们住下了。他让挨打的那个姑娘去厨房烧饭,然后又跟吴慧商量,“家里的房间也不够容纳这么多人啊。” 虽说司马鹿鸣说只留两三日,但他却不懂怎么安排。 吴慧道,“那还不容易,苗儿过来先跟我们睡,苗儿的房间就让司马公子住,然后让带弟搬到柴房,她的房让给公子的仆人。” 弗恃好笑,知道那吴慧是以貌取人,直接把他和长生月圆归到下人这一类了,便抢在司马鹿鸣说话之前开口道,“孙夫人真是好眼力,我家少爷身娇肉贵,出门在外都是要带人服侍的。这次算是带得少了,就带了两个丫鬟和我这个老仆,只是我身体不好,路上染了眼疾。” “原来是个瞎……”吴慧的话及时打住,尴尬的笑了笑。 孙苗目不转睛的盯着在跟卦燎玩游戏的小猴子,指着嚷道,“娘,我想要。” 卦燎不喜欢孙苗,插着腰大声道,“它是我朋友,只跟我玩。”卦燎衣服上垂了一串珍珠饰物,颗颗都有龙眼那般大小,吴慧以为他是司马鹿鸣的弟弟,非富即贵不该得罪。哄着儿子道,“乖,娘给你买别的玩。” 司马鹿鸣看向弗恃,“师……” 弗恃小声道,“你可别拆穿,我说什么是什么。” 司马鹿鸣叹气。 吴慧领了长生和月圆到孙带弟的房,卦燎也扛起自己的行礼跟上。吴慧起初有些奇怪,后来又自作聪明,以为长生是专门负责照顾卦燎的丫鬟。 孙带弟在家中排行老三,那是月圆的三姐了,吴慧本是让孙带弟收拾房间搬到柴房。后来是长生道不必,其实到夜里时把桌椅挪一挪,腾出地方,她就能睡的。 至于床铺,可以让月圆和孙带弟挤一挤,这样也方便能让她们姐妹说说话。 “这怎么行,几位来到我们这,当然是要好好招待,哪能让你们委屈。”吴慧说道。倒不在乎长生她们两个,而是在意卦燎。 “可以的。”想起司马鹿鸣应付孙家夫妻的法子,她也学着掏出了一锭银子给吴慧。 吴慧高兴万分,今日收的银子已是够他们半年的开销了,这富贵人家做派果真就是不一样。连个丫鬟出手都这么大方。“既是姑娘坚持,就只好委屈姑娘几日了,几位分风尘仆仆我去厨房吩咐带弟给几位杀只鸡加菜。” 吴慧喜滋滋的出去了,走时,还拿银子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月圆奇怪道,“他们就是我爹娘?为什么我觉得他们跟我见过的豺狼很像。” 长生想道,“月圆,我们没商量过,就擅自说是孙家远方亲戚。这样你会不会不好相认啊?” 月圆坐到椅子上陷入了沉思,长生见她想的认真出神也就不再打扰她了。卦燎把他的包袱扔到了床上,拉了拉长生的衣服,“媳妇,我口渴。” 长生扫了一眼房内,不见有茶具,便道,“我出去给你倒水来。”她把卦燎抱到椅子上坐好,嘱咐道,“乖乖的,别吵月圆。” 她到厨房去取水,孙带弟正在给他们准备饭菜,蹲下来生火时拉扯到后背的伤口,面上的表情十分难受。长生好意道,“我们那有药,你要不要抹一抹?”她进厨房实悄无声息,突然开口吓了孙带弟一跳。 孙带弟忍着痛干活,见火不旺,拿起竹筒,往灶里吹气,然后添柴,“我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今日已经算是打得轻了,不碍事的,就不必浪费药了。你们真是我家亲戚?”她一边添柴,一边扭过头来睨长生。她不像她爹和后母利令智昏,她脑子清楚得很,“若是骗子,那就打错主意了,我们家的银子都用在了门面功夫上,没什么积蓄。若真是亲戚,我爹他们的嘴脸你们也看到了,再留在这,他们定会找名目找你们要银子。” 孙带弟有怀疑过他们要住下的意图,但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都不在乎了,宛若局外人。这些年孙磊对她的轻贱,吴慧对她的虐待,她早就心灰意冷。即便嘴上还叫孙磊一声父亲,心里的尊敬早就荡然无存了,只当是同一屋檐下同姓的陌生人罢了。 长生道,“我们也是有原因才要在这里打搅,也就是住个两三日。”诚信是做人的根本,既然是收下地仙的芑钱草,总要陪月圆姑娘过完这一世最后的时光。 她想告诉孙带弟月圆是她妹妹,但真正见过了孙磊夫妻后,已是犹豫要不要揭开月圆的身份了。在路上时她有想过分隔了十几年的父女要如何安排他们的相逢的场面才自然不显刻意。 弗恃本是让月圆直接见了她爹就自我介绍,说是这父女天性骨肉血亲里总有一种亲切,即便孙磊当初抛弃了月圆,但既然月圆都不介意了,父女之间也没有隔夜仇,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按着计划有预谋的顺利住进了孙家后,也没再坚持要用这方法。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还是这种复杂的家务事。不相干的人好像还是闭嘴合适。 孙带弟没追问她所谓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从长生话里印证了猜测,果然是有目的来的,只是她并不觉得他们几个是坏人。“你进来做什么?” “能给我一碗水么?”长生道。 孙带弟拿了一个干净的碗,舀了水给她。孙家的厨房和柴房就隔了一扇门,长生接过碗道了谢,听到了很大响动,有什么在踢门,越踢越起劲越用力。孙带弟道,“我还有活要干。”其实已经是在赶人了,只是长生听不懂,孙带弟只好直白的说了,“你能不能先出去。” 长生傻愣愣的点头,她心里好奇,出了门外还特意瞄了一眼,可惜那柴房四面墙都没开窗户,看不到里头。 卦燎坐在椅子上摇着腿儿,托着腮盯着对面的月圆,见她像木头人动都不动。 孙苗偷偷的来到门外,探头探脑还以为自己躲得高明,却不晓得脚暴露在能被现的范围。他身后藏了面具,因为讨厌卦燎不把小猴子让给他玩,打算吓一吓他。 卦燎捂着嘴儿窃笑,装作不知道孙苗在外头。孙苗戴上鬼面具跳进房内,嘴里还刻意出声音,他想学鬼哭神嚎,无奈没听过鬼是怎么哭,神是怎么嚎的,便干脆学村里的恶犬的叫声,因为他觉得那也挺可怕的。 月圆还是呆呆的,眼角瞄也不瞄孙苗,孙苗不在乎,反正他要吓的也不是月圆。卦燎背对着他坐着,他两的身高差不多,此时卦燎坐在高凳子上,孙苗却拍不到卦燎的肩膀,只好改拍他后背。 卦燎转过头来,显了原形,他张大了嘴,他的龙牙虽没他爹和爷爷的长,也没那么大那么威武,但在一个凡人的孩子面前也够威风了。卦燎装作要咬孙苗脑袋,这孙苗也是个不爱洗澡的,满身的汗臭,卦燎顿时就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了,吓唬孙苗时嘴巴碰到了他的头,好像每根头也是散了臭味。 孙苗往后跌了一跤,尿裤子了。 长生回来时,就见孙苗从房里出来,边跑边哭爹喊娘。卦燎已经变回了人的模样,歪着脑袋呸呸呸在吐口水。 长生道,“你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 卦燎摇头,“没有啊,卦燎很乖的。卦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鼻子,一定是因为他是个爱哭鬼。” 酉时时吴慧请他们到厅里用膳,孙苗见了卦燎就喊妖怪。吴慧本是想着儿子和卦燎年纪相仿,若是玩再一块了,就好讨便宜了,她是看中了卦燎身上的珍珠饰物。结果孙苗死活不愿坐卦燎旁边,还大吵大闹摔了面前的碗。 孙苗经常说谎话。 比如有次在厅里玩闹打碎了一个花瓶,就说是孙带弟打碎的,害孙带弟挨了打。过了好几日,孙磊才现儿子骗他,但打了也就打了,孙磊觉得他是做爹的人,难道连打女儿都不得,也就当做什么事没生一样,照样宠着儿子,责骂女儿。 还有一回,孙苗偷偷溜到隔壁偷了隔壁鸡窝里的鸡蛋。结果被现了,隔壁的女主人,就是跟长生他们说孙家不是的那个女人,说孙磊不会教儿子她就代教,就打了孙苗屁股几下,孙苗回来告状说是挨了隔壁欺负。孙磊和吴慧就操了厨房的烧火棍到隔壁讨公道,两家人还大打出手。 也因孙苗成日说谎,孙磊和吴慧自然不把他话当真。 孙带弟急匆匆的进来,吴慧为了招待司马鹿鸣,自认算是下了本钱,让杀了只鸡,见孙带弟空着手,“不是让你早早就准备了么,怎么菜还没上来,要是饿着了客人怎么办。” 孙带弟没理会吴慧,而是着急的对孙磊道,“娘不见了。” 孙磊一愣,“不是锁在柴房里么,怎么会不见。” 李珠疯后,整日大喊大叫,疯病越来越厉害,甚至几次拿刀子乱砍。孙磊于是困了她手脚,又是用布塞住她嘴关柴房里。吃喝拉撒都是孙带弟照料,这些年他一次都没去过柴房。 起初,孙带弟给李珠喂饭时拿下她嘴里的碎布,李珠总是要喊叫,孙磊几次兴起过把李珠带到郊外扔掉的念头,后来不知孙带弟是用了什么方法,渐渐的给她喂饭时,她不再乱喊。加上大女儿和二女儿又是警告过,说若是李珠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再给家里送钱,孙磊这才打消念头。 孙带弟自责道,“我忘记锁上锁了。”她今日忙的事情太多,身上又是带伤,觉得很疲惫,喂了李珠饭以后,回厨房打算熬鸡汤,想着用小火熬,还要熬好一会儿,便趴在灶头打算小憩。 后来是汤熬干了,散出一股焦味,她才醒来。 吴慧幸灾乐祸,“这屋子怎么小,又是来了这么多客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不到她溜出去,可见真是命啊。” 孙带弟道,“我要出去找我娘。” “天都这么暗了,她要是出了村子,天南地北的你要往哪找。”吴慧是巴不得李珠死在外头。 孙带弟执意要去,弗恃问孙磊有没有李珠什么贴身的东西,卦燎的鼻子比狗还灵,嗅着味道找可就容易多了。 孙磊和吴慧面面相觑,李珠的东西值钱的当初都当了,不值钱的,吴慧搬进来时就扔了。孙带弟倒是想到柴房还有几套李珠的衣服,拿了过来。 那衣服混杂着好多种臭味,有腥味还有馊味,卦燎捂了鼻子,他又没见过李珠,这么多种味道混杂一起,他分辨不出来。 孙带弟本来以为弗恃有办法,结果弗恃的办法就是使唤长生他们几个,“你们几个也去帮忙吧。” 吴慧道,“不必了,她要找就让她自己去。她娘神智不清楚,危险得很,见人就咬。带弟,你要去找我也不拦你,但你要有个万一,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司马鹿鸣去取了灯笼,孙磊和吴慧还有话,主要就是劝司马鹿鸣别跟去,危险之类的话,却是被司马鹿鸣瞥了一眼慑于他的气势,话又咽回肚子了。卦燎嚷着要跟去,长生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卦燎最有担当了,你帮我照顾好师父。” 长生拜托得郑重其事,卦燎也就郑重其事的答应了。 孙带弟去请左邻右舍帮忙,村里人虽讨厌孙磊,但却是同情李珠母女在孙家遭遇,过得也委实不容易,都愿意帮忙。只是把村里每一处翻了遍,也不见李珠的影子,最后就散了。 “会不会真的离开村子了?”长生道。 正是一筹莫展,一只老鼠咬着从某户家中偷来的一小块馒头正要赶着回窝享用美餐。月圆喊住了它,说了几句。那只老鼠放下了馒头片,吱吱吱的回了几声,且还站了起来手指某一处。 月圆道了谢,那老鼠才又咬起馒头片回家。孙带弟见她能跟老鼠交流是很讶异的,更是觉得他们来历不简单了。 月圆道,“好像是往我家去了。” 司马鹿鸣解下了佩剑,让孙带弟回孙家等消息,孙带弟不愿,“你们不是我家亲戚。”这语气已是十分肯定了。“不论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我只想找到我娘。你们带我去吧,不管生了什么,我都不问,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长生知司马鹿鸣是想御剑去的。这天已经暗下来了,若是再赶马车不怎么安全。如果就三个人,司马鹿鸣御剑载了月圆,她一个人,勉勉强强应该也能御剑跟在他们后头的,但若是再加一个孙带弟…… 司马鹿鸣的剑最多站两个人,孙带弟若非要跟来,孙带弟和月圆两个其中一个只能她来载了。 长生面有难色,她一个人的话,如果不小心把自己摔死了也就摔死了,虽是给师父丢脸,成为玉虚派第一个御剑摔死的弟子,但至少不会亏欠下什么罪孽。 但要是她御剑带人,拉着别人一块死的,那就是她的责任了,这条人命要记她头上。如果她要带着人御剑,就要对那个人的性命负责,但她不自信她的本事够不够负这个责。 司马鹿鸣看了长生一眼,说道,“我自己去找,你们三个留在这吧。” 月圆道,“那里是我家,我最熟悉不过,去到那我还能找我爹,或者找朋友帮忙。”她的朋友指的便是那里的飞禽走兽。 孙带弟也道,“我娘神志不清楚,这些年都是我照顾她,她也只认得我了,若是听到我的叫喊,她会应我的。” 司马鹿鸣考虑着是否要去喊卦燎来帮忙,长生抬起头,“我载月圆吧。” 司马鹿鸣知她不会逞强,尤其不会拿别人的命来逞强。“一会儿你在前,我跟在后,若是有事,不必惊慌,回头喊我,我就在身后。”司马鹿鸣道。 长生点头,心里默念口诀。在孙带弟的错愕下,带着月圆上了天。月圆抱着长生的腰,觉她身子有些抖。“你怎么了?” 长生心里告诫自己要凝神,切不可分心,“我怕把你摔了。” 月圆回头,看到司马鹿鸣带着孙带弟跟在后,孙带弟望着脚下屋舍,烛光都微弱得如同萤火那般,面上惊恐。 耳边是风声在呼啸,月圆道,“你不必这么紧张,我爹跟我说你是很厉害的人。” 长生道,“你是说地仙?”月圆人前没与孙磊相认,好像私底下也没喊过孙磊一声爹,她和孙磊吴慧倒还说过几句,尽管开口闭口都没离开钱,但也算是说过话了。但月圆好像没和他们交谈过。“怕是他看错了,厉害的是我师父和师弟。我连这简单的御剑都学了好几年。” 她曾经听钱如月嘲讽过,玉虚派里最笨的弟子御剑也不过学了一年半,她是破了纪录,比这最笨的弟子还要笨上七八分。如果不是师父,其他的师伯未必愿意将她纳入门下。 就是当初掌门说要收她做弟子也是因为和义父的交情,并不是看上她的资质。 月圆道,“我爹告诉我他那日之所以停在枝头上看你,是因为你很特别,他算不到你的过去,也算不到你的将来。他说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说你的来历必定不凡。” 她就是一个从田家村来的凡夫俗子,还能有什么样的来历。地仙说过历劫那日他是使不上仙术的,怕是卜算什么的,也是算不准的吧。 长生为了集中精神不敢再说话。 一直到了那日他们留宿在这荒郊野外时,她记得马车是停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那树附近有块凸起的大石头,那日弗恃就是把这块石头当枕头用的。长生认出了地方,停在了石头旁。 直到脚踩着地了,她才觉得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下了。 月圆道,“这一片地方都是我爹管的,一草一木有什么动静,他应该都知道,我们直接去问他好了。” 月圆在前边领路,长生他们跟着。结果现不过是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了。 好奇怪,那地仙府中的仆人来领他们师徒几人去时明明走的并不远的,长生眺望四周,这附近一没高山峻岭,二也没什么参天古树,草虽是生得茂盛,但还阻挡不了视线,这四周并没看见人间灯火。 月圆沮丧,“怕是我和我爹缘尽,他才会不愿再见我。” 仙人到底是跟凡人不同的,凡人但凡不想见谁,关起门请你吃闭门羹就是了。但仙人不愿见你,怕是你连他家的门在哪掘地三尺那都是找不到的。 孙带弟扯起嗓子喊娘,喊着喊着,李珠倒是没回应,回应她的草丛里窸窸窣窣,有什么从上边滑过的声音,由远而近,那草本来生得及膝那么高,但一大片一大片的不晓得被什么压到了地上。 司马鹿鸣警惕起来。月圆道,“许是我的朋友。” 长生虽不清楚接近他们的是什么,但却知道数量不少,四面八方的来,压得那草沙沙的响。总说人多力量大。即便月圆的朋友不是人,不论是飞禽还是走兽,只要她的朋友数量上占了优势,不论打架还是找人都有帮助,且是大大的帮助。 她才要问月圆来的是她什么朋友,兔子,猫还是狗?有冰凉的触感圈住她的脚腕,后猝不及防就往后拖。 长生后背着地,被那东西拖着走,司马鹿鸣虽是有心搭救,却是被草丛里的不晓得是飞禽还是走兽妨碍了。长生一路被地上的小石头磕碰,即便是她皮粗肉厚,也是疼得有些受不了。 她被拖进了一个洞穴里,脚上的力道把她甩了出去,她在地上像颗鞠一样滚啊滚啊,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等她抬头,里鼻尖不过两寸远,那是一条巨蟒的信,细长而分叉,扫过她的鼻头。她霎时就傻了,因为从没见过这样大的蛇,脑袋比她昆仑山上洗脸用的木盆要大,身子比她挑水用的木桶还要粗。 那蟒蛇盘着身子张着血盆大口要吞了她,好在她还算敏捷,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躲过了。那条蟒蛇止不住势一头撞在地面,撞出了一个大坑来。 长生脚都软了,站起来时差点摔了伸手扶住岩壁,结果摸到的手感不是硬邦邦的,而是冰凉冰凉还软绵绵的。她定睛看,这岩壁上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那些体形娇小的蛇就像是穿针的线,弯曲着身体挂在洞上。 一条蛇弹起身子在长生手背处咬了一口,长生把那花蛇抓住扔了出去,看到手背多了一个大而深的牙痕。她抓过蛇也做过蛇羹,加菊花煲味道可好了。那时田叔教过她怎么区分蛇是有毒还是无毒。 刚才咬她的蛇虽说喊不出名字,但身上黄环和黑环相间,颜色鲜艳,估计是有毒的了。 那巨蟒都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了,已经成精了,开口道,“你再挣扎不过死得更难受,还不如让我一口吞进肚子。” “我很瘦的,都是皮包骨,你就算吃了我,也只会咬到骨头而已。”长生往后瞧了自己站的位置到洞口的距离,这前后左右还真是都被蛇团团围住了。 只是这条巨蟒相当于这些蛇里头的王,它要吃的,自然是等它吃饱那时若还留下一些残渣才让这些小蛇分,所以洞里那些小蛇都不敢随意对她出手。 “反正有两个,你若吃不饱,再吃另外一个就是了。”它挪了一下身子,仔细一看,它旁边趴着一个人,动也不动不知死活。蟒蛇气愤道,“我被那只黄莺打伤,躲在此处好不容易等到他历劫,若是能把它抓回来生吞了,我就能成仙。却是被你破坏了,如今一口吞了你已经是便宜你了。” 她只认识一只黄莺鸟,就是那地仙的真身,吞了就能成仙,那估计真是指地仙了,其他鸟儿,除非也是修成了仙身,否则那肉应该还没这样的厉害功效。“你想成仙应该遵循正道,好好的修炼多行善事才对。” “若非你故意惊了黄莺让他逃了一劫,我的子孙又怎么会抓不回它。我心心念念就是要吃它的肉喝它的血,如今又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马月才有这个机会了。” 长生苦口婆心道,“你若自己都觉得没这个机会了就不必再心心念念的惦记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地仙打伤你怕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它既然留了你一条命没有赶尽杀绝,或许就是想让你改过自新。你虽是蛇,但能修炼成这样,又是通晓人性,是很不易的,你何不向善。” 它能养得自己比她这身子板还粗壮好几倍真的是不容易的。也算是老天爷对它不错了。虽是条蛇,但哪里不生,却让它生在此处,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的。 要是生在田家村或是其他闹荒的地方,百姓为了活,连死都不怕,自然也不怕蛇,即便是条毒蛇也要想尽办法抓了拔了牙剥了皮炖着吃的,它要是生不逢时,晚生个几百年,到了人多的地方或许也是早早葬进人的肚子里了的。 那蟒蛇直起了身子,它的身子实在是太大了,躯干在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么突然直起身长生还以为它会撞到洞顶。长生期盼着若它能自己把自己撞晕,那是更好的,免伤了和气皆大欢喜,她就能保住命逃了。 只可惜没有如愿。 蟒蛇居高临下的看她,长生也抬头,因为怕他的血盆大口又随时会朝她脑袋落下,所以她全神贯注。也就因此忽略了脚下了。蟒蛇的尾巴扫了过来,先是把长生拍到了岩壁。 岩上爬满了蛇,她后背重重压在蛇身上,也不知是压到了几条,反正是刺激到了它们,后背又是挨咬了好几口。 蟒蛇的尾巴卷在她腰上把她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提到它跟前。它两只眼睛比她脸还要大,似乎是要把东西拉近了才看得清楚,那蛇的眼都快要贴到她脸上了,蛇信再一次扫过长生的眼耳口鼻,原来蛇也是有口水的。 “你中了蛇毒,我一口吞了你让你死得舒服也是在做好事了,你劝我行善何不成全我。” 义父以前跟她说过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的故事。那时她也就八岁,当然大象她是没见过的,但据义父说比田家村村长的屋子还要高要大,而蛇她是见过的,心想蛇再大也大不过象,如何能把大象吞肚子里,还要消化三年才吐了骨头。 可现在遇到了才知道蛇的嘴巴张开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把她扔进去了,绝对不会塞它喉咙畅通无阻就进了肚子,她连它牙缝都填不满。 蛇尾虽是把长生的脚到腰圈得结实,但长生的手还是自由的,她两手撑住了蛇嘴。 蟒蛇讶异,没想到她这凡人力气这么大。便想着干脆把她身上的骨头捏碎了,绞死再吃。它尾巴便开始收紧,一圈一圈的勒得长生呼吸开始不怎么顺畅了。 长生心想她这时候要是能拿得到笛子就好了。只是笛子插在腰上,她现在只剩手和脑袋没被那一团蛇肉给包围。 蟒蛇道,“我这道行今日却是看走眼了。你不是人吧,否则中了蛇毒怎么可能现在还没事,夜能视物这力气也不是一般人有的。” 这洞穴里是半点光亮也没有的,只是长生粗心,没现突然间连黑暗中事物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长生楞了一下,她是什么时候眼神变得这么好了。 明明前几日时夜里起来,若是不点蜡烛她下床还会踢到东西。她什么时候眼睛好到晚上连蜡烛也不需要了。 长生越来越气闷,她知若不战决,就算没被捏碎骨头迟早也是要断气的。以前抓蛇时,田叔教过她打蛇要打七寸,这七寸就是要害所在。而师父也说过,即便是成了精,天性和要害还是不会变的。 比如这蜈蚣修炼成精,就算体型变得再大,它还是会怕公鸡。这青蛙成精,就算修炼成的本事再大,就算能飞天遁地,它也是怕蛇,这就是天性,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天敌的。 这蛇的天敌……她暂时想不到,就算想到,也没这么凑巧从天而降下一只来。她还是只能靠自己的。打蛇七寸,可这蟒蛇这么大,她是要打七寸,还是要按比例大? 她凝神,眼睛移向蛇腹。竟是见它腹部上一处隐隐透出光点。她要是能像师弟凭着意念驱动武器御敌就好了。师父说这跟御剑的方法是一样的,连口诀都差不多。只要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就是变通就可以了。 偏变通就是她最缺的,她能拼的,怕只有这一身的蛮力了。 第十二章 身首异处 本来想深呼吸一口的,但蛇尾勒得她越来越紧,连呼吸都不能随心所欲。八一小说网 她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去掰蛇嘴,那蟒蛇虽是不能置信,但嘴巴还真是被她撑开了几分。 长生迅抽了右手,抡起拳头一拳打在它下巴,卷在长生身上的蛇尾就松了。长生跳到蛇腹上,蛇的背部生有鳞片坚硬无比,只有这腹部柔软也算是弱点了,她抱着蟒蛇的身子往下滑,滑到那光亮处抓起笛子就刺。 就见那蟒蛇因为疼得厉害不停的翻滚甩尾,一甩尾,打落了洞穴里许多的落石把那地上和岩壁上多的数不清的蛇压成了肉酱,没被压中的则纷纷游走逃难,出了洞穴。 长生把笛子拔了出来,腥臭的血喷出洒了她一身,有颗圆形的东西从伤口处飞了出来。她认得这是什么。这是妖怪的内丹。修炼的妖力都储在里头,要是失去了,就不能再作怪了。之前遇到的猫妖就是没了这个被打回原形的。 她抢过内丹捏在手里,那蟒蛇突然没了力了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长生压在它腹部,倒是毫无损的。 蟒蛇知自己被刺中了要害,即便是要回了内丹也是活不成了,愤恨道,“我今日死在你手上,你我的仇怨今生结下了。我就要死了,但也想死的明白,你是哪里的妖怪,若有来世我是要找你算账的。” 它都明着说下辈子要找她报仇了,就算她真是妖怪,那也不可能真把生辰八字和住哪告诉它啊,她再笨也不会干这种事的。“我是人。” 长生握着内丹,那内丹就像是见了日头的雪融化了一样居然化开渗进她掌心里。长生不知,只感觉到原来手心里实实在在的硬实感突然就消失了。她还以为是掉了,低头找了了一会儿,也就是一会儿。因为怕那蟒蛇会再攻上来,也就不敢再低头了。 蟒蛇大骂,“凡人果真是狡猾。”留下这最后一句,便再也不动弹了。 这妖怪骂她狡猾,但其实她是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的,反倒是被妖怪骗了好几次。蛇身像是被雷劈中后断掉的拦路大树打横的截在洞内,长生爬了过去。 方才洞穴里落下很多石头,跟她一起被抓来的那人身上也落了几块,但走运的是都是些小石块。长生探了她的鼻息,现还有气。喊了好几声都不醒,只好把那女人背起来。 洞穴里都是蟒蛇血的腥味,熏得人受不了。长生背着人爬上蛇身想着要快点离开。此时洞外出了动静,起初以为是司马鹿鸣找来了,刚要开口,就看到有两条小蛇被挖了胆,剥了皮扔进了洞里,手段十分凶残。 不管来的是人是妖,但肯定不是良善之辈。 长生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环视洞内,现没有能躲的地方,这壁上虽有孔,但她也钻不进去,环视来环视去,只有这巨大的蛇身能遮挡了。 她脑子里也不晓得哪来的主意。虽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是笨主意,但此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了,她背着人钻进了那蟒蛇嘴里,再把蟒蛇嘴巴盖上。 这条蟒蛇,吃过不少人、牲口和猛兽,反正有肉的它都吃,肉倒是消化了,但骨头还没排出去就死了,它体内就像是葬场味道比外头还怪。长生踩在蛇信上,手碰到了它嘴巴内腔的肉,上头都是黏糊糊的液体。 有声音问,“蛇胆在哪?” 另一声音回,“你直接开膛破肚,不就知道在哪了么。” 一只大螯刺了进来,再偏一寸就刺到长生了。长生瞠目,看到那螯像把锋利的剪刀,直接把蟒蛇头部以下的地方都割开了。蟒蛇肚子里的骨头都掉了出去。 “这么冷清的地方,吃食倒是不错。” 蛇胆在蛇身七寸偏后一点的地方,这条蟒蛇大,所谓的七寸要按比例算,所以蛇胆的位置离蛇头算是远的。长生估摸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偏了偏身子偷看。 外头的两个,一个是人头蝎子身正用他的大螯在割蛇肉,另一个倒是人模人样,背着手站在旁边看。只是长生一凝视,这人模人样就变成八条腿的大蜘蛛了。 大螯取出了蛇胆,抱怨道,“这取胆的小事居然也要我们两个来办,本来想说对付这蛇妖,我绰绰有余还想让你不要插手。没想到一来,它就已经死了,连这内丹都不见了。” 那蜘蛛化成的人踢了蟒蛇一脚,不屑道,“估计是被其他小妖抢去了吧。这蛇妖我还不看在眼里,就算内丹还在让你吃下也增进不了多少道行。主人让我们两一块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为他把事情办好就可以了,你忘了壁虎的下场了么。” “怎么敢忘,被扔血池里了。他也太没用了,不过是叫他办件小事,居然是要断了尾巴狼狈的逃回来。主人哪能容下这么没用的家伙,自然要重罚。” “你知道就好,既然取了胆了,就回去复命吧。” “等等。”蝎子精把蛇胆给了同伴,往蛇头方向走。长生赶紧缩回身子,她拉过蛇信盖在那女人身上,这蛇信是够长了,但生的也窄,也就能遮住一个人。 她把那人藏好后,挨着蟒蛇的牙,又是拿起笛子护在身前。 蝎子精用大螯刺破了蟒蛇的眼珠,沾了汁液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这蛇肉应该也挺滋补,主人只说要蛇胆,我把肉切了带回去倒也能吃上两三日。”说完就用螯把蟒蛇的头和身子切开了。 长生出了一身冷汗,这脑袋和身子连着的地方开了一个大洞,要是这两个妖怪再走过来,她就要暴露了。 蜘蛛问,“脑袋你不要?” 蝎子把蛇身放到肩上,“要来做什么,又没肉。我倒是能把这蛇肉分你一些。” “我只吃人,且是要新鲜的人肉。”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人味?” 长生身上都是那蟒蛇的血,也幸好是如此,盖过了她身上的人味,那蝎子精也闻了一下,说道,“哪有人。怕是你想吃人想疯了。你我把事情办成了,主人回去必定是高兴,到时又有赏赐了。” 那两只妖怪出了洞穴,长生却还不敢立马现身,怕他们没走远听出什么动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等了好久,先小心的探出脑袋瞧了瞧,估摸着没有什么危险了,才背着那女人逃跑。 司马鹿鸣他们也在找她,月圆唤来了她的朋友,就是那日他们离开此处时来和月圆告别的那只小鸟。那只鸟儿飞到了高处在附近转了几圈就现长生了,引着司马鹿鸣他们找来。 长生身上的腥臭真是太重了,孙带弟方才乘着司马鹿鸣的剑时虽是惊恐那高度惊恐到身体出现了反应,喉咙反酸想呕吐,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觉得是她硬要跟来尽量不给他们增添麻烦。可她闻到长生的味道时,真是忍都忍不了,歪过头把中午时吃的两个馊馒头都吐出来了。 他们带出来的灯笼还有一盏没灭。 月圆把灯笼照向长生,见长生虽是一身的狼狈,衣服割破好几道口子流了点血,但并无大碍。才放了心,他们摆脱蛇群后就一直在找,本来是找一个人的现在变成了找两个人。 孙带弟说怕是九死一生了,心想被那么多的蛇抓去了,还能活么。这也是无心之语,纯属是担心而的。现月圆和司马鹿鸣都听到了,才觉得这样不吉利的话这时候说实在不合适。 司马鹿鸣一语不,只是不停的找。他脚步很快,月圆和孙带弟都要跑着才能跟上,她们自己也知,司马鹿鸣御剑找更快,但又不能丢下她们两个。所以月圆和孙带弟也不说话了,加快脚步跟上,就算是帮忙了。 月圆又叫了她的朋友,蚱蜢蚂蚁螳螂各种鸟儿来帮忙,但长生被拖进了蛇窝,那蛇窝隐蔽,还是不见了好几个时辰,她们也不知到底是找了几个时辰,反正找到长生时,她们上气不接下气的了。 司马鹿鸣打量长生伤势,手脚脸上都是血迹。 长生报平安,“我没事,我比牛还壮健,这点小伤没什么。” 那条大蟒蛇躲在洞穴里养伤,就派它那些子子孙孙还有那些蛇手下去给它找吃食。那时那样混乱的情况,是谁也顾不上谁的,还好只掳走了她一个,否则她自顾不暇,怕是不能像师弟那样厉害保月圆她们周全的。 月圆提着灯笼走过来,看到长生背着人,长盖脸,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她好奇的撩起那人的头,那人闭着眼宛如熟睡不知人事。虽是脸上沾满了污垢,可不知为何,就算是五官看不清楚都葬在了泥垢里,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亲切,她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孙带弟朝着长生背着的那人喊道,“娘。” 长生讶异,“她就是你娘啊?”长生突然想到那两只大妖怪说不准还在这附近逗留,要是闻到人味寻过来了,可不好了,“先回去再说吧。” 孙磊和吴慧被长生身上那股味熏得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了。弗恃不愧是师父的忍臭倒是能忍得面不改色,即便是嘴里犯酸,进了胃里的酒水又往上冒,还是再咽一次把冒出来的酒水又吞进肚子,若吐出来可就浪费了。 只可怜卦燎嗅觉比凡人灵敏,直接熏晕过去了,比掉粪坑里还臭。 吴慧问长生是怎么了,司马鹿鸣代长生道,“踩到有人挖的陷阱了,里面有头小犊子,肉都烂了。” 孙带弟说过会保密,只要能找到李珠,那么今晚所有的事一句不会多问也一句不会多说,知道司马鹿鸣说谎也没揭穿。 吴慧捏着鼻子本来贪小便宜,听到陷阱里有头小犊还想着问在哪里,明日牵回来,后来听到肉已经烂了又觉得恶心了。一见孙带弟扶着李珠往房间走,道,“去哪,人既然回来了,就送回柴房。” 孙带弟道,“我娘还没醒,我要照顾她。” 吴慧刻薄道,“送回柴房也能照顾啊,你不把她关起来,要是又疯了,我们怎么办。还有,你把她带到你房里,你要客人怎么睡。” “我们没有关系的。”月圆帮着去扶李珠,李珠张口还有话。 孙磊把李珠拉到一边,就算是压低了声音,长生还是听得清楚。孙磊劝李珠,说先顺着他们,司马鹿鸣是富家子弟,富家子弟怕是最讨厌人逆他意了。要是惹怒了,就占不到好处了,反正他们也留不久。 吴慧说真是便宜了那疯婆子了。孙磊顺着她答应等他们一走,就把李珠赶回柴房去。吴慧这才不计较了,含笑回头对司马鹿鸣道,“明日找了人来帮着换了屋顶的瓦,可能有些吵闹,先请几位包涵了。” 这孙家夫妻听说村长不知哪来的一笔横财,不但学他们修葺屋子,屋上的瓦还专门去专门订了比他们孙家陶瓦更贵的一种陶瓦。孙磊和吴慧就起了攀比的心了,尽管屋顶的瓦也是更换不久,但执意要重新再弄。 长生回房沐浴,洗了四次,才把那腥臭味洗没了。司马鹿鸣送了伤药来,是孙带弟开的门,他也不方便进去就把伤药给孙带弟了。 长生把换下的脏衣服放在木盆里打算一会儿拿出去洗,孙带弟道,“脏衣服你放着,我帮你洗就好了,我没钱也没宝贝,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只能给你们干点活。司马公子送了药来,你哪里伤着了,我帮你上药。” “好像有伤,又好像没有。”长生低头看了一下双手,跟那条蟒蛇打斗时好像是划破手来着,可是清洗干净手上的血以后,又完全找不到有伤口。“哦,我后背有点疼。” 孙带弟让她解开衣服,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孙带弟说房里都是姑娘,没事。长生露出后背,孙带弟看了一眼,“没伤,你有没有受伤自己都不知道么?” “我师父说我少一根筋。” 孙带弟好笑,那倒是真的。她也不问长生说的师父是哪个,反正猜出他们几个定然不是主仆关系,但都不是坏人。 月圆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床头,她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昏睡的李珠。 孙磊和吴慧说是蜡烛贵,晚上都不许孙带弟点蜡烛,这根蜡烛还是长生他们带来的。孙带弟白日没太仔细看他们样貌,到了现在借着烛火,惊奇的现,“这位姑娘和我娘长得倒有几分像。” 长生心想是母女,怎么会不像。孙带弟虽说要洗衣报答。但长生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趁着孙带弟去茅房,自己拿着脏衣服去洗了。 长生半夜起来上了趟茅厕,回来时看到月圆枕着右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卦燎睡着也不安分,竟然滚到床底下去了,就压在孙带弟的鞋子上,要是一个不留神,明日起来孙带弟一伸脚怕第一个就踩到的就是他。 长生把卦燎抱了回来。小声问月圆,“你怎么还不睡?” 月圆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不想睡。我爹说人死后去的地方叫地府,过了黄泉路,再到奈何桥边,在桥边喝下一碗孟婆汤然后就要重新去投胎了。”月圆说了这话,长生记起地仙说过月圆的命只剩下三日,到了明天就是她死期了。长生不禁感伤,听到月圆又是自言自语般问道,“不知孟婆汤是甜的还是苦的,我能不喝么。” 长生心里想到孟婆汤是用奈何桥下的水熬煮的,那水里都是蛇虫鼠蚁,还有很多上辈子作恶,被罚扔进水里被蛇虫咬的冤魂,估计跟肉汤差不多吧。她也没尝过滋味,据说只要喝下一碗,上辈子前程往事不论再刻骨铭心的都好,统统都会遗忘。 对那些活着时一直在受苦,死后就是求解脱,巴不得忘了那些难过的事重新开始的人而言,那汤就算再腥再臭,也是甜的甘之如饴吧。而对那些不想忘了前尘的人来说,估计就是苦的了。 只是喝与不喝都由不得人半分。 “地府是什么样的?” 长生道,“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是黑乎乎的,森罗殿前总是有好多人排队,怎么排都排不完,要等着阎王爷审判,定下了日子给你投胎了,你才能去奈何桥的。”所以并不是一死了马上就能投胎的,还要看你是行善积德还是生前作孽了。 月圆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都去过两次了,当然清楚。“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有什么致命的隐疾,但我又听过有很多病是看外表看不出来的。你是不是真有什么病?” 月圆摇头。 人会死,无非几个原因,分死于非命和得享天年,而死于非命里,要不就是病故,要不就是自尽,再者就是生了什么意外。这月圆也不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来也不至于明日起来突然生什么绝决的念头,是不是明日会有什么意外? 但这也是猜测而已,老天要取人的性命太容易了,如探囊取物。如何个死法,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始终是猜想不出来的。她要是能知道,防患于未然,或者月圆就不用…… “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飞禽走兽都有爹娘,我也见过它们跟爹娘相处,都不是这样的,而是依偎在一块不离不弃的。”月圆指着自己胸口道,“你说难过时这里会不舒服,可我好像没有,我这样无动于衷是不是奇怪?” 才相处三日,能指望生出什么感情,说是血浓于水,但若彼此之间真有那样强烈到相遇便有一种与生而来的共鸣,那她就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爹娘在哪了。 她是羡慕月圆的,至少她走之前能知道自己身世。 “这不奇怪,感情也是日积月累的,我和你也算是同病相怜,也是生下来就被遗弃了。如果这时候我爹娘突然出现,我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你做得很好了,比我好。” 月圆好奇道,“如果有一日真的遇回你爹娘,你会怎么样?” 长生坦白道,“我不知道,我也想象过几次,应该会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吧,然后就不知道了。”她就是想知道个原因,是有什么苦衷不要她的,还是像是月圆的爹,因为贫困故意把她扔了的。 如果是后者,而她的双亲在抛弃她以后生活得很好,那即便找到了,也还是不要相认吧,她虽然难过但也不想他们为难,毕竟是给了她骨血的人。 即便是没有养育之恩,至少也让她来到这世上。不过这些都是白话,也得要找得到人才得。 “你能不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等我死了,把我葬回郊外,我想葬在那,我的朋友都在那。” 月圆平静的交托着身后事,长生明白了为何那时问月圆有没有不舍得离开时她摇头了,因为她是打算回去的,即便不会活着回去,尸体也是打算托他们运回去。 “我明日跟师父说。”说完这句两人就不再说话了,但都睁着眼睛,睁到了天亮,提及了死这个沉重话题,反正长生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天刚亮,那来换瓦的人倒也来的早,噼啪的敲了门,孙带弟被吵醒了去帮开了门,那人问要了把梯子架在檐上,手脚灵活,一两下子都爬到屋顶上去了。 孙带弟醒来了也不再睡了,匆匆忙忙洗漱后要去厨房准备早饭。这是月圆住进来这几日第一次主动要求帮忙,她说想帮孙带弟做饭。长生常听人说,一个人死前会做些反常的事,那这算不算反常? 长生想一整日都跟着月圆。要是出什么意外,比如脚踩香蕉皮要滑到,她可以及时扶住。就算凭空掉下什么硬物,她也能挡着。只是事与愿违,那吴慧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也起早了。 吴慧看到李珠还在房里睡着心里不痛快的,只是暂且压下,催促孙带弟去做饭,孙带弟和月圆出去了,长生想跟上却被吴慧拦了下来。 其实她目标不是长生的,而是卦燎,但这几日她也是看明白了,现卦燎只买长生的账,对她服帖得不得了,所以才想从长生这处下手。 吴慧笑道,“让她们去准备就好了,厨房挤得很,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姑娘你们是什么时候走?” 长生有些心不在焉,“可能今天吧。” 吴慧眼珠子转了转,想着他们要是今日早,那就要趁现在多占些便宜了。“这几日住得可舒服,虽说你们一开始就明说只留几日,但我夫妻二人好客,又唯恐照顾不周,费了不少心神。你瞧,今早我起来看到头上好像生了几根白。” 吴慧说着拨开头让长生瞧,长生一眼看去,乌黑油亮得很,实在找不到她说的白是生在哪。吴慧也不让长生细看,很快就把头又拨弄回整齐了。 “总之这几日真是心力憔悴。我平日身体也不是很好,大夫都让我多休息,少操心的。我听说这珍珠若是磨成了粉服用,可以养身。”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瞥向卦燎衣服上的珍珠。 卦燎不喜欢吴慧,自然也不想搭理她,哼了一声,用头顶的冲天小辣椒样的辫对着她。。 长生想着月圆的事,也没怎么仔细听,何况她又迟钝,这样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听不太懂意思,以为吴慧真的单纯就在跟她说珍珠的功效。 长生道,“那你可以去买珍珠。” 吴慧索性说的更明白些,“我们家家贫。招待你们的饭菜都是平日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子买的。这几日的吃食,若是之前是肯定不敢这样随心的吃的,都是过年才杀鸡杀鸭的,也是为了招待你们几位才如此,哪来的银两。” 长生道,“我真的想去厨房帮忙,要不等做完早膳。我再来跟你讨论珍珠。” 吴慧心里骂了几句,什么讨论,她是想白要了那珍珠去,猜着长生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是做几个人的早膳,带弟一个人也能做的了。我们还是先说说珍珠把,之前这么名贵的东西我虽在城里见过,却是连摸也不敢摸的。虽然大女儿成亲时她夫家给了些聘礼,但那些也是日后要留下来给带弟做嫁妆的,我怎么能动呢,所以……” 吴慧滔滔不绝,长生一直想着出去,那吴慧就是不让还干脆直接堵门口了。长生正想法子,就听到有人大喊快下来。 那换瓦的两个人不知是去喝水还是去茅房了,总之不在屋檐上,但梯子就这么架着的,而孙苗就是顺着这梯子爬到顶上去了。而孙月圆则跟在后面。 吴慧扯了嗓门叫喊道,“我的小祖宗。你爬这么高做什么,想要娘的命么,还不下来。” 孙苗手里抓着什么,长生定睛看,现是只鸟儿。月圆道,“你放了它。”这鸟是来寻她的,没想到落在厨房的窗上,被孙苗用弹弓射了小石子打伤了,孙苗捡起受伤的鸟儿想带回去折磨。月圆怎么肯,结果追了出来。 孙苗的个性已经是被他爹娘惯坏了,到手的东西除非是他不要,否则谁来抢他都不给的。他被月圆追上了屋顶。“这鸟是我打下来的,那就是我的,就算我把他捏死了也是我的。” 这可不像是这么小的孩子会说的,但偏偏就出自孙苗的嘴,他跟孙带弟抢东西从来是他赢的,就算实在是抢不过,他也宁可是摔了。 孙磊和吴慧得罪人多,又是吝啬爱占便宜。他们要换瓦图的本来就是面子,但卖瓦的那个老板看不惯他夫妻二人的嘴脸,生意照做,钱照收,可那瓦却是以次充好,故意拿了便宜的给他们。也是料定了他们分不出好坏。 那瓦片不太经踩,尤其方才又是有人爬上去换了一部分新的,都没弄好。孙苗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瓦就裂开了,他一吃惊,下意识往左挪。结果就顺着那屋檐的倾斜滚下去了。 这事生得太快了。屋里的人,弗恃司马鹿鸣他们一现月圆他们行为举止危险赶立马出来想制止了,但还是来不及阻止悲惨生。孙苗跌下去时月圆有想拉他的。 可她一只手是树枝变的,根本就使不上力。 孙苗就直接摔在吴慧眼前了,当场流了一地的血。吴慧抱着儿子嚎嚎大哭,儿啊儿的喊,惊动了左邻右舍。弗恃想给孩子救治,孙磊信不过他,抱着儿子去找大夫,只是这孩子勉强撑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撑下去。 日落时分就走了。 长生看到孙苗的魂魄离了身体,他对死这回事还是一知半解的,浮在半空,只是看到他爹娘在哭号,如今阴阳相隔,自己又是死活如何喊叫都没人应他,他感受到了卦燎身上的龙气,躲到了角落也跟着揉着眼哭。 鬼差在门外徘徊,碍于卦燎没敢进来。 弗恃挥了一下,把孙苗魂魄送出了门外。 门外的鬼差核对了孙苗的身份,说道,“一会儿这里还要死一个,不过这个不必你我羁押了,不知是谁去阎王爷那说了情,自会有他人领着去地府,你我走吧。” 月圆吓到了,一语不只是身子一直在抖。连长生握住她的手安慰,都没办法安抚。 孙苗的尸体搁在厅里,孙带弟再不喜欢孙苗,到底也是她弟弟,如今人死了,她还是为他哭了一场。她问孙磊要不要去准备棺材寿衣。吴慧哭天抢地,痛失儿子,听到孙带弟这话,情绪更是激动。 指着月圆骂道,“都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我要她填命。”孙磊也跟着激动起来,喊孙带弟去拿绳子,要捆了月圆去报官。这两夫妻一块想上去先打月圆一顿泄愤,最好把她打得半死不活。 可司马鹿鸣在,也不用其他人动手,他自不会和不懂武的人较真,也没太粗暴,只是横着剑在前不让他们靠近。这两夫妻坐到地上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纵横骂司马鹿鸣他们几个欺负他们孙家人。 孙带弟说了一句公道话,“弟弟是自己摔下来死的,关他们什么事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算真的把人送上了公堂,我也会实话实说的。”反正她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帮理不帮亲。 吴慧刻薄的骂道,“你这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早是巴不得你弟弟死了。你这心肠怎么这么歹毒。胳膊肘向外拐。你以为你弟弟没了,你就能讨什么好处么,我告诉你半点嫁妆都不会给你准备,我还要把你嫁去给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做小妾。” 弗恃叹气道,“口出恶言又是专行恶事,怎么可能有儿子送终。如今这般就该反思了,诚心悔过,这孩子才不会在地府给你们二人赎罪,报应在子孙身上。” 吴慧骂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既是这死丫头吃里扒外,我就把你们一块都告了。告你们和起手来害死我儿子。”吴慧衣服上还沾着孙苗的血,她是不打算换了,就这么穿去公堂。或许能博得县太爷几分同情。 吴慧出了大厅,回头看到弗恃在抓痒,一直抓一直抓活像身上长虱子了一样,好似没半点要拦下她去告状的念头。孙带弟有些慌乱的看向父亲,想知道他是不是真这样的绝情,真要跟她对簿公堂。而孙磊是有些犹豫的,不过不是念着父女情,而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进公堂并不是什么光彩事。 吴慧见孙磊没有跟过来,扶着门哭道,“孙苗是你唯一的儿子,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害死你儿子,还咒我们无子送终。你要是不跟我去,那就是孙家的罪人。我看你死了怎么面对孙家的祖宗。” 孙磊终还是决定要给吴慧去告状,孙带弟死心了,这些年都知道父亲原就不把她这女儿当回事,只觉得还怀有期盼的她真是傻。 吴慧背对着门外,见孙磊磨磨蹭蹭的,便开口催促。却是不知,醒来的李珠去厨房拿了菜刀,突然出现在吴慧身后,一刀砍在吴慧后背,血顿时溅到了门框上。 “把我女儿还给我呢,我女儿呢!”李珠疯狂的喊着,举着刀子踩过吴慧倒地的身子进了门。 孙磊十分窝囊,已完全顾不上倒在血泊里的吴慧,此时见到这屋中就司马鹿鸣最高大,便躲到他身后。并是责怪孙带弟,“我昨日不是告诉你,让你捆紧你娘么。” 他是说了,但她不一定要听,“她是我娘,我为什么要捆她。她虽是疯癫了,但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李珠没被关在柴房前,每回疯症作也只是追着孙磊和吴慧咬。 孙磊听了,顿时觉得躲在孙带弟身后比躲司马鹿鸣身后要安全,便是窜到孙带弟身后,把她当了一面肉盾。孙带弟心冷了,想着如此,还不如全家人一块死了好呢。 母亲能从疯癫里解脱,她也不用再过这样的生活。想着她就定定的站在原地,任孙磊如何叫喊她也不动了。连年纪最小的卦燎都不齿孙磊行径,朝着他骂道,“坏人!” 弗恃走到门边,探了一下吴慧的鼻息,现还有气,要帮她止血,“长生,去马车那取药来。” 李珠举着刀子朝孙磊步步逼近,而孙磊则弯腰缩在孙带弟身后,现孙带弟不愿动后,便用蛮力拉扯。总之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女儿的保护,弗恃加重了语气,“还不快去,没听到么。” 长生只能去拿了伤药,回来后把药粉洒在吴慧伤口上,再用布包扎。卦燎扁着嘴,“她也是个坏人,为什么要救她。” 长生停了动作,吴慧要是好了,会不会又继续虐待李珠她们母女,只怕她这次被李珠砍伤差点没命,新仇旧恨,会变本加厉吧。 弗恃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师父不是要你是非不分,但她要死在别处也就算了,但遇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这是玉虚的门规。她论不上是好人,但也不是十恶不赦,你我尽人事即可,她能不能活全听天命。明白了么。” 长生听了教训,继续包扎,听到弗恃大声道,“司马鹿鸣你是饿得手脚无力了是吧。” 司马鹿鸣本还想让孙磊多受些惊吓的,听弗恃开了口,他只能出手了,打掉了李珠手里的刀子,一瞬间就把人制服了。司马鹿鸣让孙带弟去拿绳子。 一旁的月圆木讷的站着。 李珠还在朝着孙磊在喊叫,“你把女儿还给我!”但孙磊见李珠没了利器在手,胆子就大了,“你这婆娘,居然谋杀亲夫。”他靠近,没想到李珠张嘴就咬住他脖子,恨不得撕下一块肉。 司马鹿鸣把李珠拉开,孙磊摸了一下脖子,满手的血。他一时气愤,捡起了地上的刀子。 孙磊并非想置李珠于死地,但也不晓得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刀子就这么捅出去了,司马鹿鸣给了他一脚将他踢到了墙边让他吃了教训。李珠摆脱不了司马鹿鸣的力气,疯症好像得更厉害了,扭动着身子要自残,脑袋想往墙上撞,碰不着后,便想要咬自己舌头。 孙带弟拿了绳子出来,看到这一幕是吓到了,“娘。” 司马鹿鸣把手塞进了李珠嘴里防止她咬断自己舌头,却被她咬破了皮,孙带弟想把李珠绑起来,却是越慌越乱,她不敢太过用力,怕弄伤了李珠,结果反倒让她挣开了。 李珠拿起刀子要刺孙磊,但月圆为他挡了那刀。孙磊胆小如鼠,扔下生死未卜的吴慧,和尸骨未寒的孙苗,自己独自逃了。 司马鹿鸣当机立断私下袖子的布料压在月圆伤口上,李珠倒也怪了,看到月圆流血倒再没大吼大叫了,就静静的注视,看着那血漫延到了她的脚边,眼睛很是迷茫。 月圆伸手抓住李珠的裤脚,“我在这里。”她一直重复着这一句,却是始终没有喊出那个字。 长生看到血把压在伤口上的布完全染红了,止都止不住。她心里没底,但嘴上依然让她坚持,“我给你上完药就没事了。”长生大声的喊弗恃过来。 月圆看得出长生面上的自责,既是猜出可能会出意外,若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 月圆微笑长生真的太好懂了,什么都写在脸上,“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该生的都会生的,记得把我葬回去,从哪来的,就该回到哪去。也不要说我是谁。” 左右邻居都听到了动静,本来是不想理的,这孙家夫妻不管是遭了抢还是遭了盗与他们都无关,但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还是忍不住过来了,只因为想着李珠和孙带弟是无辜,不想她们遭罪。 那日被吴慧泼了水的那女人走进来看到满屋子血也是吓了一跳,孙带弟简单的交代了经过。那女人把她家中丈夫和儿子还有隔壁几户人都喊了来过来,要背吴慧和月圆去找大夫。 月圆不肯,弗恃道她是时辰快到了,不想再折腾她,让长生他们也遂了她的愿。 左邻右舍的凑了些钱银给孙带弟,孙带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道,“祸害遗千年,你这刻薄的后娘是死不了的。还有你那狼心狗肺的爹,虽然逃了总不能逃一辈子,或许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他们能放过你们母女么。从前你年纪小,被他们欺负反抗不了,如今或许是个机会,你们母女逃吧。去投靠你姐姐,也算是个庇护了,天大地大哪不比这里好。” 孙带弟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带李珠一块逃跑的念头,只是李珠的疯病根本控制不了,还没出门口就会惊动孙磊他们。孙磊和吴慧本来就是关着李珠来要挟两个女儿往家中寄钱,自然不会容易放她们走。 如今,或许真是个机会。 女人道,“你娘命苦,苦了上辈子,下辈子就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村里人都帮着李珠母女,把他们送上马车,还叮嘱孙带弟以后不要再回来了,自然也会帮隐瞒她们的去处。 李珠很安静,跟方才起疯来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拉起月圆的手,月圆的面上再无半点血色了。 孙带弟歉然的朝着孙带弟磕头,“我娘是无心的,我不奢求你们原谅,若是非要杀人偿命,我求你们等我把我娘平安送到我姐姐那,让我知道她会有人照顾后,再把我送官。我愿意一命偿一命。” 第十三章 上当 月圆勉强自己说完那句,“好好照顾你娘,好好生活。 ”便断气了。 长生依她的遗愿把她葬回了郊外,月圆的手变回了树枝,长生将那树枝插在她坟前,居然才碰了土壤,便生根芽长成了大树。月圆的那只鸟儿朋友翅膀受了伤,司马鹿鸣找了树枝简单的做了个窝,将它放到里头。 地仙来领了月圆的魂魄去,父女一场要送她最后一程。 地仙作揖道,“多的几位帮忙她才能了断了这尘缘。她亲生的父亲虽将她遗弃,但爹娘对子女始终有生育之恩,如今她为她生父挡了灾劫。父恩还了。她娘因她而疯,刺的一刀也偿清了。此后李珠也算苦尽甘来,再过一年她便能恢复如常人了,她的女儿女婿会孝顺奉养她直到天年。” 亲手杀了自己连在疯狂时都心心念念记挂的女儿,如果清醒了,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宁可继续疯下去。 长生看向把怀里包袱当做是孩子,唱着曲,哄着抱着的李珠,孙带弟在一旁为她擦汗。 老天安排这种结局真的很残忍,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但她却常遇见善良的死得早,恶毒的活到老的。也不晓得是依照什么来编排人的命运。 只可怜,不管人的命是悲是喜,没有置喙的余地。 她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的,就让李珠当月圆在出生不久就死了。这样才能像是做了场十几年的噩梦,如今醒来继续生活下去。 死者已矣,生者生存。 …… 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而近,队伍前领头的两个小孩一蹦一跳,走近了才现是小甲小乙,两个孩子说是奉了老龙王的命,记挂孙儿,想接卦燎回去住两三日。 卦燎原先是不肯的,但长生想了想,卦燎跟在她身边几年从未回过家中,他爷爷记挂他也是人之常情,“你回去吧,你不是说龙宫有很多好吃的么,到时你就能带回来给我吃了。” 这般的哄了他将近半个时辰,卦燎才愿意回龙宫。那化作人形的虾兵蟹将包括小甲小乙是不能离开水太久的。那抬轿子的轿夫被晒得人手变回了一只大钳。长生拿了水袋来,倒了水在他们身上,才能继续保持人形。她把卦燎抱进了轿子里。 卦燎道,“那媳妇你等着,我两三日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好多好多好吃的。”虾兵放下轿帘子,指挥着蟹将把轿子抬往这最近的一条小河,海纳百川,这里的河和海是相连的。 没了卦燎调皮捣蛋,围着她打转,媳妇长媳妇短的喊,才分开一小会长生心里已经衍生了一丝想念和记挂了。只是没想到连平日嫌卦燎吵闹的弗恃都有些不习惯。 夜里他们露宿时,弗恃就叹气了,略微有些孩子气道,“本来还庆幸有段时日能耳根子清静了,但这东西没人跟我抢着吃以后,倒像没原来的好吃了。”弗恃把咬了一口的大饼放下,没什么食欲了的模样。 长生想了个主意,虽说不是什么好主意,“要不,师父我让小猴子跟你抢着吃。” 小猴子听到长生的话还真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那大饼,好像就等她一声开始,它就要飞过去抢一样。 弗恃好笑,“免了吧,它还是吃它的果子好了,这饼不适合它。” 小猴子到马车上拖下水袋,长生晓得它是在要喝的,就去拿了给它准备的碗想要倒水,结果打开了塞子,才现水袋没水了。 对了,今天都洒在虾兵蟹将身上了。 她把塞子塞回去,“师父,我去打水。” “没水了?让你师弟去。”弗恃盘着腿坐在喝着酒,感觉小猴子窜到了他身上,在碰他的葫芦。他倒了一点点酒水出来让小猴尝,辣的它舌头都吐出来了。 “师父……” 感觉徒弟要开始唠叨了,他先投降,“得得得,这酒我一个人喝,不喂它了。” 长生去拿了几个新鲜的果子给小猴子,让它先吃果子顶一顶,希望果汁的甜味能压住酒的辣味,“师弟去捡柴了,不能把所有的活都让师弟干。” “你迷迷糊糊的,要是迷路了怎么办,为师如今算是半瞎,卦燎又不在,我和你师弟的鼻子可没他灵,还能顺着气味找你。” 长生保证道,“我就在这附近转转,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回来,不会走远的。” 弗恃叮嘱道,“有什么要大喊。”这么说便是同意她去了。 长生带上车上几个空水袋,她也不知道哪有水,就撞运气乱走。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像条灵动的小蛇在天上游走一样,划破了黑夜的一角。她脑子里闪过些画面,真实得如同眼前看到的一眼,重明一身是血转身看向她,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她,只是那画面的视角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十分哀戚,那种悲哀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汇。 她是不是因为近来还想着月圆的事,睡不太好,精神也不好,所以连现在醒着都开始能做白日梦了。 “重明,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腰上的瓶子毫无反应,长生又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快要下雨了吧。黑压压的云,里头有闪电在乱窜,击撞出光点。她的声音混在打雷声里,喊得再大都没有回应。 长生解开绳子把瓶子拿到眼前,见重明趴着一动不动。“重明,重明!”她晃动瓶子,却见他像随水流的叶子,左飘右荡的。 住在孙家的那几日她都没跟重明说过话,还想着重明是不是在生气,虽然她也不知他气什么。但她和孙带弟同一间房,想着被人看到她和一只瓶子搭话,正常人看到要不以为她疯癫了,要不就被吓到。所以她一直把瓶子收在包袱里。 他被封印在那块不知道存在哪的土地时,因为诅咒可以不死。那他现在出来了,应该算破了咒了吧,是不是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头疼脑热的,处理不好也要去地府报到? 但重明有过骗她的前科,难保不是又在骗她…… 她犹豫了一番,却是又记起他一身是血的样子…… 还是把塞子拔掉了,把重明倒了出来。 重明躺在地上依然是不动弹,她走近想看他的情况,手刚碰到他脸,就被钳住手腕,掐住脖子。“我就知道你这样的笨蛋,肯定还会上当。把缚咒解了,否则我就拧断你脖子。” 第十四章 一群僵尸 长生想大喊,无奈被重明掐住,虽不至于断气,但也不出多大声音,她哑着嗓子道,“我答应过梦貘,答应了的就要做到。≥ ≯八一小说网 ” 重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瓶子有多远踢多远,他是绝不会再给第三次被她关进去的机会的。 他眼里迸出杀气,狠话道,“我可不会像之前那样让你逃走,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不答应,我杀了你,另想办法就是。” 他的手段她见过,估计拧断她脖子就跟折断树枝一样容易吧,她既是要死了,该把遗言也说一说,“你能不能看在我放你出来的份上,你把我杀了可以,但放过我师父和师弟。” 她害怕一会儿要亲眼看到自己的脑袋飞出脖子外,她已是做好死的准备,庆幸卦燎今日回家逃过这次,却也遗憾未能与师父师父他们告别。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珠落到叶子上压弯了它的腰顺着叶尖滴了下来,没多久,长生已经像是被扔进了水里再捞起,扔进捞起扔进捞起,如此反复好几次的狼狈样子,全身都湿透,衣服浸了水,开始变得重起来。 她擦掉脸上的雨水,倒不是想整理死前遗容,而是这雨水让她眼睛难受的睁不开。重明全身也是湿透,长贴着脸,倒是有几分她在“白日梦”中见过的样子。梦里的那个重明哀戚的看她,入目都是血色。 重明将她扔到了地上,雨水湿润了土壤,地上变得十分柔软才没有摔疼她,只是在泥巴水里滚了一圈,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泥人了,她不小心吃到了泥巴,苦着脸,就要死了,是不是能请求让她簌了口再死。 “救命啊!”长生才要喊,却是有人快过她帮她先喊出来了。 有个人在雨中奔跑着,身后追了一群人,视线中遮了一道雨帘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山贼还是强盗? 那人跑近了,似乎也看到了他们两,大声提醒道,“快跑啊,有僵尸!” 僵尸?她定睛看,那人身后追的那群——他们穿着盔甲,就是战士们上战场保家卫国时穿来护身的铁甲。她虽没穿过,但当初还跟在奚子虚身边做丫鬟时,曾去过一间当铺给人除妖。 那时就有人偷偷拿着盔甲想去当铺当的,但当铺的老板没敢收,说收了是要掉脑袋的,就算不掉脑袋也出不了手没人敢买这东西。这种铁甲虽是防刀枪,但重量也不轻,上了身就是久经沙场习惯了这重量的士兵,依然觉得笨重行动十分不方便。可那人身后那群,却是穿着铁甲跳着追的。 真的是僵尸,还是一群。 长生瞠目,拔腿要逃命,倒是忘了自己懂御剑了。 重明骂了句没用,展翅飞了过来,勾住她衣领带到了天上,吐出火来去烧那群僵尸,却现火对他们无效。长生道,“那盔甲防刀枪也防火的。” 重明道,“吹笛子让他们停下来。” 这笛子还有这样的功效?重明不见她动作,骂道,“你这个蠢货还不会吹笛子。” “哦。”长生拿起笛子乱吹,那群僵尸听到声音,倒是不约而同转了个方向朝他们这跳了过来,停在他们下边,好像在等他们下去。“你不是说他们能停下来么。”她怎么觉得是这乐声把他们引过来了。 重明气道,“你这家伙,这么没用还活在世上做什么,直接扔下去让他们咬死了算了。” 长生被骂多了,也被骂得厚脸皮了,这样的骂已经不觉得算什么了,“我担心师父。你能不能送我回师父那?”她已经忘了他上一刻还在恐吓要她的命。 那被僵尸追着跑的人大喊道,“神仙,救救我吧!” 重明没理,往弗恃那飞了。 长生道,“师父说过不能见死不救的。” 重明嗤笑,她都自身难保了,“你有这本事救人么。” 她反应过来,“我会御剑啊,那些僵尸再厉害也只能在地上跳,总跳不到天上来的。” “那你就自己折回去救人吧。”重明松了爪,长生直接从天上掉了下去,还以为不被掐死却要换成粉身碎骨的摔死了。结果衣服正好勾在一根树枝上,晃了一下,睁开眼,脚离地三四米左右。 底下的司马鹿鸣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本来是正打算接住她的,见她有惊无险算松了口气吧。她又晃了一下,现这衣服的质量确实不错,当初布庄的老板推荐她这布料时就是说一分钱一分货,今日看来倒是不假,这样勾住都没有烂。 弗恃道,“你去打水,打的是天上的银河水是么?” 长生喊道,“师父,有僵尸!” 弗恃轻笑,听到身边的司马鹿鸣拔出了剑,“僵尸也不如眼前这个危险吧。” 重明记恨,当初关在瓶子里可被弗恃占了不少口头上风。他说过若是他出来,一定会要了臭道士的命。“臭道士,你想怎么个死法?” “你都骂我臭道士了,臭死得么?”弗恃嬉皮笑脸的好不正经的样子,实则手背到身后偷偷在掌心画了符。 长生眼看下头就要开打,这重明是上古的神兽,如今脱了困,法力再不受禁止,她和重明之间倒有一道缚咒约束,可她无能,时灵时不灵的。 要真打起来,师父和师弟二打一都未必能赢,她一情急,蹭了鞋子踢向重明,认真道,“你要是伤我师父和师弟,我不要命也要找你报仇的。” 那被僵尸追着跑的男子一路跟了过来,也是好在长生没走远,他才追得这么轻易,他惊慌失措已经全然看不到此处的剑拔弩张了,当了重明是神仙且唯一救星。 他怀里揣着什么,跪下来就是朝着重明磕了三个头,“仙人,你大慈悲救救我吧,我誓,回去后定是一日三炷香的供奉绝不食言。” 重明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救了你也就一日三炷香,你的命倒是轻贱,还要来做什么。你若是一日供奉我三锭金子,或许我倒会考虑考虑。” “我也就是个小道士,哪里来那样多钱银。”才想着讨价还价,商量用别的代替可否,那群僵尸却是杀到了。 听到身后响动,那人如今已是草木皆兵,连滚带爬的躲到了重明身后。马不停的刨它的蹄子,嘶鸣不绝,像是想要挣开绑在树干上的绳子。长生像只在风雨中飘摇的旗子挂在树丫上左摇右摆,居高临下倒也看得远看得清。她提醒道,“后面。” 重明看也没看,只是手向后头一抓,直接摘下了一颗脑袋。那僵尸是入土而不腐化的尸体,魂魄已散进了,不过就是行尸走肉。虽脑袋和身子分家,却是一滴血也没有的。那头颅在他手中晃了晃,似乎没死,重明用力一抓,就像是摔破的西瓜,瞬间被碎成好几块了。 那一直喊重明神仙的小道士吓得几乎没尿裤子。突然感觉重明手段太过狠毒残忍,似乎跟他平日听来的那些慈悲的神佛形象不太对不上。 弗恃吩咐道,“去拿墨斗。” 司马鹿鸣去拿了墨斗来,从前端一个圆斗,这个圆斗是用竹子做的,也叫墨仓,从里头抽出墨线,而用蚕丝制的墨线则是涂了墨汁和朱砂。他将墨线一端绕在绑了缰绳的树干上,自己扯住另一端。 那小道士也知朱砂能辟邪,又见弗恃他们准备充分,连厌服邪气,制御百鬼的桃木也有准备,但见弗恃拿出一小块桃木木片,点着了以后扔了出去。 那烧着的桃木散出味道,常人闻着也就是普通的木头烧了的焦味,但那群僵尸却是自觉的避开了,司马鹿鸣绷紧了那墨弦,指在上头一拨,墨线便是弹了出去,只是那线弹在了盔甲上,没起作用。 重明压根没想要出手帮忙,抱着手看着,只有那一身浓重的尸气靠近时,他才会一脸厌恶的出手直接一了百了的拧了对方脑袋。 长生低着头,看到两只僵尸跳到树下,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人味”。僵尸好像不会爬树吧?四肢僵硬也抱不住着树干。长生心里想着,却是忘了他们跳起来这高度实在惊人。 她本来就离地不过三四米高,那两只僵尸突然像青蛙吃虫子那样,以前她在河边洗衣服时就见过青蛙吃虫子,跳起来舌头伸得长长的,一卷就把虫子吃肚子里了。 这僵尸虽吐不出那么长的舌头,但那指甲,怎么这也有好几年没剪了吧,若被刺进脖子里,那不就变成竹签串猪颈肉了么。 长生用脚踢,正好踢在他们脑门上,脑袋像个鞠在脖子上转了几圈,停下来后,眼耳口鼻那一面转到后背去了。那僵尸已没了意识,自然也不会把脑袋掰正。便是一直伸直了手,毫无方向感的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 长生伸手将勾住她衣服的树枝折断,早就该这么做了,只是她笨得现在才想到这个办法。 看到几只僵尸盯上他们的马了,她过去一手举起一个,那盔甲至少百斤重,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举起来了。直接扔了出去,压倒了围在弗恃他们前边的好几个僵尸。 重明似乎有些讶异,三步并作两步捏住她的手腕道,“你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的。” 长生想道,她力气本来就大,她每日都要吃一桶米饭,若还力气小,那饭不是白白吃了么。 那群僵尸虽是穿了盔甲护身,却也不是全身上下一点破绽也没有的,手还路在外头。 司马鹿鸣用墨线绑了他们的手,打算将他们困在此处,等太阳出来了也就见光死了。那小道士趁着他们打得难解难分,偷偷的解了缰绳,上了马车,自己想驾车逃。 好在小猴子提醒,一直叫个不停。 弗恃念咒,扔出就葫芦,葫芦变大好几倍挡在了路中央,马受了惊吓,扬起蹄子把那小道士摔下马去。弗恃道,“你我虽是不同们,但你方才自称道士,我们也算是同道,你这样扔下我们自己溜可不厚道,说出去可是要让人耻笑的。” 小道士面色都惊成蜡青色了,三魂不见了七魄,说道,“前边不远就是将军冢,这些僵尸都是陪葬的士兵,数量很多,就算把这里的都制服了也没用,再不跑,准要死在这里的。” 弗恃收回了葫芦,把它宝贝的绑回腰上,“那你也不该这样没道义一个人跑。” 小道士羞愧,“我想去通知几位师弟,回来救我师父和师兄。他们还在那将军冢里,只有我一个逃了出来。” “你是哪门哪派的?”弗恃问。 “茅山来的。” “长生。”弗恃唤道,“去帮帮你师弟,战决。还有这墨线不够,若是一个个绑了,压根绑不过来。把墨线绕在树上,围出片地来,把僵尸往里头赶。有墨线拦着,他们也就跳不出来了。镜是金水之精,你去拿面镜子挂在马车上头。” 长生点头,赶紧感他吩咐的去办。 重明嗤笑道,“你不会蠢到要去救人吧。不过是几只僵尸你们这几个凡人应付起来已是这样吃力,你一个瞎子却还要逞英雄。但你逞英雄之前是不是该先跪下求我饶命。” 弗恃叹气,“你若是要取我的命我也无话可说,但你如今也就是欺我眼睛看不见罢了,胜之不武。我若双眼好了,这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你们凡人的激将法我懂,你自知打不过我,就变着法子让我先留你的命,你当我是顾长生那傻子么。” 弗恃挑眉,倒还真是被说中了,这只重明鸟虽是关在瓶子里关了许久,倒没关傻。可他不傻,就难对付了。 司马鹿鸣按着弗恃教的,把墨线绕在了四棵树的树干上,引僵尸进来困住。还有几只漏网之鱼,长生便是一手提起一僵尸的领子,像是把筷子插进竹筒一样的动作,直接把它塞了进去。 僵尸伸出手来要掐长生脖子,司马鹿鸣用剑鞘割开。盔甲连脖子处都封得严实。也不晓得那重明方才是怎么折断这脑袋的。长生一拳打在僵尸脸上,那脑袋同样也是在盔甲里转了几圈,歪了。 弗恃让他们不必恋战,几人赶紧上了马车,司马鹿鸣跳上辕座赶马,弗恃让那小道士指路。那墨线也就这么长,困住一部分僵尸,困不完所有,长生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就对着那几个追过来的僵尸。 雨停了,天空像被彻底的清洗了一番,这月亮虽是又重新冒出了脸来,但周围散着光晕。她从前听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这话,想来不久又是要变天的。月光照射到镜上反射到僵尸身上,说也怪了,他们的度慢了下来。 小道士喜出望外,“几位愿意帮我。”他也看得出弗恃道行不浅,就算回去找他几个师弟,也不过仗着人多壮胆,但那本事他们自己知道是有几斤几两,去了也是九死一生的。但若弗恃愿意帮忙,把握就大多了。 弗恃道,“我师兄跟贵派的药愚道长有些交情。” 小道士惊讶,感觉弗恃似乎也认识他师父,还是平辈,他语气自觉的恭敬起来,“弟子叫悲风,药愚正是我师父,还未请教尊长名讳。” 重明落进马车里,收起了一对翅膀化回人身。他身材高大,头直接把车顶顶出了一个窟窿,看着像是脖子被卡住那般,他直接把车顶掀了,一瞬风灌进了马车里,倒是凉快了。重明双目闪着诡异的光扫过他们几个。 悲风吓得躲到了弗恃身旁,让了座。 重明坐到长生对面,“你不会以为能摆脱我吧。” 弗恃道,“你我虽是有过节,但也不是什么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也不必急于一时清算,过几日再算总得吧。” 重明嘲笑道,“你是在求我。” 弗恃也不争这面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自然是在求你。” 重明看向赶车的司马鹿鸣,手向他方向动了动,弗恃伸手抓住了什么,吩咐司马鹿鸣专心赶车。悲风看到看到有什么闪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的弗恃手上滴下血来。 那是重明的头,若是方才勒在司马鹿鸣的脖子上,一用力,他也就要身异处,命交代在这了。 重明道,“不过是女娲当初捏土造出来的一堆泥巴,倒是自视甚高。即便再让你修仙问道千年,我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这辈里就属我资质最是愚钝,是死了也无脸去见师父的那种。我虽是未必有这个自信能赢了你,但也不如你想的那样无能。现在不过用了两成功力。”他是打算若是重明对他两个徒弟动手,就是玉石俱焚也要护他们两个周全的。 长生倾身两手抓住头扯,没用上什么道法仙术,就是单纯用蛮力。弗恃只觉得勒在手上的劲轻了不少。重明眯眼也用力拉。她喊了一声,那根头终于是不堪折磨,断了。 与她较劲拉扯的力突然就没了,她向后倒,差点摔下马车被卷到车轮底下,好在弗恃拉住她领子。 长生坐好,手扶稳屁股底下仅剩的木板。这马车没了左右上三面,还真不怎么安全。这马车一直颠簸,车上放的物品掉了不少,“师父你没事吧。” 弗恃骂道,“师父能有什么事。已经够笨了,要是被压到了脑袋更笨可怎么办。” 长生戒备的看着重明,重明却是出人意料突然安分了,不再说话也不见再有什么动作,但长生还是戒备的盯着。 那将军冢本来就离得不远。 马车停下后,司马鹿鸣把缰绳绑在一旁树干上,为了防僵尸,取了些糯米撒在地上,好在是雨停了,否则撒了被雨水冲走也是白撒。 重明跟着他们,长生偷瞧,见他目不转睛的看她,监视一般。 悲风带他们到一个洞前,也坦言,这洞是他们师徒几人挖的,师父和师兄下到了下面,念着他入门不久,若遇上什么情况他处理不来就让他留在上头接应。 结果师兄递了一包东西上来,就让他逃命。 弗恃道,“你们茅山什么时候贫困到这种地步了,难道不知道闯人家阴宅很损阴德么。何况你们还拿人家东西,怪不得追着你跑了,不问自取是为贼。” 换了谁,在坟里睡得好好的,硬是被人吵醒,还偷他家东西,那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拿的是什么?”弗恃问。 悲风把包袱递给弗恃,弗恃打开摸了一下那东西触手生温,长生道,“是颗珠子。” 弗恃道,“你师父也真是越活越回去,比我师兄还吝啬贪财。这东西要还回去,否则你逃到哪,他们都追着。” 悲风语气里有些为难,“还回去?” “怎么,你还舍不得。别人的东西你还想着霸占。” “不,我并非有贪念,只是这是师父拼死拿出来的东西。”他一咬牙,下了主意,任凭弗恃处置这东西了,哪怕时候要受责罚,“还回去就还回去吧,我如今只希望师父平安。” 司马鹿鸣道,“师父,我下去就可以了。” 弗恃知他用心,怕下边危险,他眼睛又是看不清,“僵尸忌光,下边定是阴暗,你看得见下到下边估计也跟看不见的一样。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必须要我跟着。” 长生道,“那我也下去。” 弗恃不答应,“你下去做什么,又帮不上忙。留在这里看着东西,若有个万一,还能去想办法搬搬救兵。” “我道法虽然不好,但我力气大,必要时,我可以扛着师父和师弟逃。” 弗恃失笑,“我若是让你扛着跑,还用做你师父么,当真是颜面扫地,回到玉虚也没立足之地了。” 长生低头,她也就是打个比方,这是她唯一想到的自己能使上用处的地方。若真是一无是处,她怕师父不愿带她下去。“师父,我想跟着你和师弟,你带我下去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弗恃道,“没得商量,你跟悲风留在这。要是天亮没见我们出来,就先走。”他是想着药愚的道行也不低,若是在下头纠缠了这么久不见出来,说明底下的东西不太好应付。 司马鹿鸣回马车那拿了些东西就和弗恃下去了。长生蹲下等,悲风见她一脸难过,安慰道,“我想道长和我师父一样是怕下边危险,才不让我们下去。” 她一直盯着那洞,等着有人上来能及时接应,只感觉心急如焚等到天空由黑沉的颜色渐渐变得露出灰白。她趴下耳朵贴在地上想听些动静,却是什么都听不到。 悲风也有些急了,“不会成飞僵了吧,我听说这僵尸入尸地后吸日月精华就会越来越厉害,方才那种黑毛脱去,用跳的就叫跳尸,还有一种飞尸专吸食人的魂魄,连牙印都不留的。”他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真是个呆子,如今说这些,不是给人添乱么。“那位道长和我师父都不会泛泛之辈,应该没事。” 他心里也怕,不过是宽慰自己宽慰别人罢了。 如果那位道长都不能全身而退,他也不知还能找谁搭救,始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那位他误以为是神仙的那位,他瞥了眼,只是接触到那吃人的目光后,他吓得手脚都麻了。 长生站起身,下了决定,“很快天就要亮了,你也不必等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下去,道长不是交代了么……”如果到时他还不上来,让他们两个一块逃,让他们去搬救兵……其实他们也心知肚明,哪去找什么救兵,不过是想他们两个逃命而已。 “我不能扔下师父和师弟。”她傻笑,“我的命很硬的,阎王爷都收不去。我带些糯米下去,僵尸怕糯米,到时候我见了僵尸就朝他们扔,一定逃得掉的。” 这想法还真是有些天真,若是几袋糯米就能解决的麻烦,临别时那道长也不会那样千叮咛万嘱咐的了。“下面可能很危险,你又是一个人下去。” 长生道,“危险我也要下去的。” 悲风惭愧,“你一个姑娘都这么勇敢了,反观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师父师兄让我逃,我就逃了,这不是什么尊师重道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你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带我师父来了,我信你是真的想着去找你师弟回来帮忙的。” 他本来还想劝长生打消下去的念头,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反倒是他受了激励,生了胆量,“我跟你一块下去,你师父师弟在下头,我师父师兄也在。你我也是能感同身受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我又何尝不是,就算是今日我的命丢在这里,我也认了。” 长生点头,回马车那去取糯米,顺便看看有什么是能带下去派上用场的。重明抱着手道,“真是愚不可及。” 这糯米,撒了一些,司马鹿鸣下去带了一些,还留着的那点,是弗恃叮嘱特意留给她和悲风的。若有僵尸追了过来,可以用这个对付。但也是所剩无几的,因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听话的长生会下去。 长生把那装糯米的布袋口扎好,就这么一点,可要省着用,不能撒出来了。“反正你一直想我死,等我死了你也算是自由了,而我也没有对梦貘食言。你以后不要再作恶了,梦貘说是怕你为祸才不放你,你要是不想事事都被他料中,就应该多做好事。你保重吧。” 车上本来是有很多东西的衣物食物还有一些防鬼捉鬼的器物,只是马车烂了以后,掉了很多。 悲风拿了一把桃木剑,说道,“对付这种妖魔鬼怪,这桃木剑可比真剑要好用多了。要再有只鸡就好了,鬼闻鸡鸣即缩,这僵尸也不例外。” 长生心想,鸡?这里倒有只长得像鸡的,而且也比普通的鸡厉害。她看向重明,重明勃然大怒,“你当我是什么!” 长生其实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会用上,什么会用不上,抓了抓头,干脆把能拿的都拿了,包括车上剩下的两坛酒。 悲风道,“这么多,不太方便拿吧。”主要是他拿不动啊。 “我拿就可以了。”义父教过她要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她把东西包好,当然,未必都能用上,但为的就是个以防万一,万一用得上呢。她指头一勾,像提豆腐一样,身轻如燕。 悲风吃惊,这长生看着娇小,力气却是一个顶他五个,只能说那道长的徒弟果真都是深藏不露。 那洞口开得不大,只好让悲风先下去接东西,得把东西分开往下放。 长生跳了下去,悲风点了火把。其实有没有火,对长生影响不大,她一样都能看的很清楚,包括火光照射不到的暗处,那里有几颗石头,她都能数得清楚。 悲风怕长生看不清,他先走在前头。火把晃了一下,眼角瞟见有个黑影,差点没下破胆子。看清楚才现是他和长生的影子。在姑娘面前丢了脸,十分尴尬,“让你见笑了,我胆子小。” 长生道,“我胆子也小。只是稀奇古怪的遇多了,也就慢慢见怪不怪了。不过若是突然冒出妖魔鬼怪,我也还是会吓到。” “我入门不久,师父也是看我胆子小缺乏历练才决定带我出门的,没想到没给他长脸面,反倒是丢大脸了。姑娘你别嫌我话多,我是怕我死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长生有些好奇,“你师父为什么要进来拿这里的东西?”师父也说了偷死人东西很损阴德,又不是他们这种入师门不久,弄不清楚状况的。师父和师伯都认识,那应该也是得道的高人吧,没理由不知。 “我听我师兄提起过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师父想向薛家要件兵器,诶,你知道薛家么?”他见长生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以前也没听过薛家,这名门大家里,也就知道一个司马山庄。司马家富甲天下,我前年还没上山修道时家里做买卖的,勉强算得上是同行所以知道。至于这薛家还真是所知不详,好像是锻炼兵器十分了不得。我师父以前有剑兵器,在与玉虚的众妙道人比试时被打断了,此后我师父便一直在找能胜得过众妙道人手中那件法器的宝贝。” 长生心想师父说茅山药愚道长跟师伯有交情,敢情就是这样的交情?这算不算是结过仇? 悲风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第十五章 小室 长生结巴了,那我字一连说了三四次,也没拼凑出完整的句子来。≯八一中>文 悲风被什么绊了一下,他踉踉跄跄往前踏了几步,好在最后还是稳住了重心没摔到。他把火把往前举,现方才踩中的是只断手。 那断手上还勾着一段布料,猜测该是袖子那段。悲风嘴皮子抖,咬了一下下唇始终没能忍住,悲从中来。“这是我师兄的手,他出来时穿的正是深蓝的衣裳。” 长生闻言,也跟着心神不定,师父和师弟下来这么久了,不会是和药愚道长他们都被……她朝自己脸上挥了两拳,把自己揍得鼻青脸肿,打疼了才不会分神胡思乱想。师父和师弟本事那么大,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脱不开身而已。“可能只是凑巧,这不是你师兄的。” 悲风痛哭流涕,“我师兄前日被烫伤了手。”他也想认错,偏这伤口就在这断手上。 僵尸已经是失了人性的,闻见人味就追着跑追着咬,这已经变成本能,悲风认定了这断手必定是被僵尸咬断的,估计他师父和师兄是凶多吉少了。 虽是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想着下来有可能是要给他们收尸。但亲眼见到这残缺的一部分,心中的愤怒还是被激了出来,淹没了他的胆怯。 他站起来就往前跑,长生跟上,想着他这样横冲直撞的危险。师父教过越是身死关头的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的,她喊悲风停下,可惜怎么喊他都听不到了,只剩愤恨,而这股愤恨使人冲昏了头了。 两人跑着跑着就到了头了,她是知道越是有身份的人死后的坟越是讲究,他们进来的地方像间小室,里头四个角都放了一副棺木,四面封死的墙,就唯一一扇石门通向外头。 她对坟墓的格局风水的一窍不通,想着若是姜曲在就好了。定能凭着他的渊博学识,指引他们找到师父。随后又想,她就是这样遇事只懂得依靠别人,才会这么没用。 悲风握拳泄的大喊了一声,长生道,“定是方才一直跑没有注意,错过其他的入口了。折回去找吧。” 火光摇摆不定,长生也是不经意的扫过室内墙上的石刻画,却突然就入了神了。她开口问道,“你说这里是将军冢,那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将军么?” 悲风沉浸在伤痛中,看到那几副棺木恨不得全点着了烧个灰飞烟灭。长生见他神情不怎么对,有些阴鸷。“悲风。”她喊了一声,见悲风扭头看她,神情好像又正常了。她又问了一遍,“你知不知道这里埋了谁啊?” 他沉着声音道,“不知,我们落脚在不远的一村子,当地人只知道此处埋了一个将军。”估计这讯息也就是代代相传下来的,至于朝代无从追溯。村民当时还劝他们不要靠近的好,如今是后悔当初没听劝告。 长生走上前,手擦了一下墙上的灰,“上面的字很像我曾经见过的字。” 瞧她说的话,都语无伦次了,她只是觉得很像重明说的刻满了黄帝底下有战绩的大将的名字的字。不过这墓里的士兵穿的盔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也不可能是黄帝蚩尤那时候的东西。 长生想道,“我听说黄帝手下的天女魃就是很厉害的僵尸,她和应龙与蚩尤那方的风师雨伯斗法,最后两败俱伤折损了神力。因此回不了天上只能在人间逗留。” 悲风举起火把照亮墙上的石刻画,原本只是简单不过的石刻,根本看不出刻的是什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长生的话的心理作用,觉石上第一幅图画有一段扭曲的线条越看越像盘着身的龙。 许画的正是天女魃和应龙与风师雨伯斗法的场面。 长生又看到第二幅,天女魃和应龙也出现在第二幅图里,但对战的不是风师雨伯,成了另一位大神,上古时候即便女娲已经造人,但那时的凡人根本不可能跟上古的神明抗争。 所以她猜想跟天女魃他们对着的应该是上古的神明,身后有一个圆圈,还有一条直线,这算是提示吧,只是长生猜了好一会儿,还是猜不出这是哪一位人物,还是悲风一语道破,“这是不是夸父?” 夸父追随蚩尤反抗黄帝,结果蚩尤战败。夸父逐日,却还没到大泽,就被应龙杀了。这身后的圆或许指的就是太阳。 长生摸了摸腰间的笛子,想起重明说过,这笛子本是夸父的,也是件厉害的宝贝,说不准当初和天女魃、应龙大战时还派上过用场,只是最后夸父还是不敌战死了。 黄帝就把这笛子和夸父死后化成的桃木制成的手杖做成了战利品,估计是分给有功劳的大神了吧,但怎么会到了义父手里就不知道了。义父以前常拿它吹曲子给她听。 那时倒也没觉得这笛子哪里不寻常,也就是觉得听着由这笛子出的声音十分悦耳好入睡。要不是梨仙指点,她都不知道这能当兵器。 她又往右挪了一步,看最后一幅图。 天女魃回不了天上,只能在人间流浪,也不知是岁月流逝几载,最后一幅应龙不见了,只剩下天女魃。有人坐着辒辌来寻她,似乎是十分了不得的人物,身后还跟着一群武将,个个腰间挂着刀剑。 长生想道,“这里的僵尸是不是和天女魃有什么关系啊?”得不到回应,她回头,看到悲风点着了一副棺材。她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僵尸害死你我的师父,我要烧了他们报仇。” “我师父和师弟不会有事的。”她是深信不疑的,师父说过做徒弟的要相信师父的本事,这是做一个好徒弟的基本要求。 悲风似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了,只是要去把另外三副棺木也烧了,嘴里不停嚷着,“我要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长生见他头上在冒黑气,这死人住的坟本来就是阴气重,何况还是一住就住了这么多死尸。估计怨气邪气不是一般的重,心智要有一丝动摇,此消彼长,正气被压制,很容易滋生邪念,也就是被些脏东西上身。 她在手上画了驱邪气的符,手心朝向悲风,尝试了几次没什么效果。想到方向心中动摇时,揍自己的几拳倒是颇有成效。 她先是在悲风脸上揍了一拳,已尽量的克制了力道,又是抓住他的肩,免得他反抗,膝盖一抬,猛地一击撞了他肚子。就见悲风面部及其痛苦扭曲,抱着肚子对着墙跪下了。 “你有没有好点?”长生问。如果他还是没法子清醒,可能就要多揍他几拳了,但她不晓得他的身子板撑不撑得住,只能保证尽量不要把他打成重伤残疾就是了。 悲风疼得眼前都出现幻觉了,“我好像看到我死去的祖父在朝我招手。” 他脑袋上的黑气散了大半,原来揍人有时真的是能救人的。疼到无法想其他阴暗的事,自然就好了。只是这种暴力行径,估计名门正派不怎么推崇,她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长生道,“你不要再想些不好的事了,否则容易被邪气控制的。” 他知长生一番好意,也不怪责她,“我不敢再想了。”他怕他再想,真要隔着奈何桥和他死去的祖父见面了。 外头传来了怪声,很尖锐的声音听久了又觉得像是哀嚎声,哀怨凄厉也很毛骨悚然,听得长生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悲风道,“这是僵尸的叫声,我在外头把风时有听到过。” “僵尸也会叫?”长生问。 “当然会,呼朋引伴的时候就会。” 且慢,他紧张起来了,这一紧张便是感觉观感都跟着敏感起来,他听到那被烧着的棺材被什么东西由里顶了一下,出了很大的声响。 长生显然也听到了,四副棺木,不会里面都住了主吧。悲风提议道,“我们先离开这吧。”他赶紧去帮长生拿东西,当然他可没法子像长生一只手拿完了所有,虽是折损他男子汉颜面,也就是勉强提了两坛酒走。 只是还没出到门口,其中一副棺木就被打开了,里头的僵尸蹦了出来,从身后掐住悲风往里拖。 这是想吸食人血了。 长生从包袱里拿出一双筷子,就在那僵尸的尖牙要碰到他脖子时,她眼明手快,把筷子塞进它嘴巴里,顶住上下颚。这僵尸力气大,这种普通的筷子可顶不了多久。她踹了那僵尸一脚,悲风从这空隙里钻了出来。 他去找桃木剑,“你先顶一下。” 另外三副棺木也打开了,朝她蹦了过来,长生当真是四肢都用上了,左右手顶着两只僵尸的下颚,左右脚踩在另两只僵尸身上,撑着,拉开算是暂时安全的距离。好在这些僵尸没法子弯身,伸直了手向掐她却是掐不着。 悲风取了桃木剑来,却是看着它们身上的盔甲,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想了想,干脆绕到了前面,朝它们脸部刺。别看它们尸身僵硬,但桃木也是极阳之物,僵尸属阴。这世间万物都是阴阳相克。 桃木剑一下就从那僵尸的鼻子刺了进去,但她和悲风都是学艺不精,见那僵尸脑袋虽是被刺破,却是没化灰。悲风把木剑抽了出来,那只受伤的僵尸顶着脸上的窟窿跳出了室外,估计是惧怕那木剑。 悲风见有效,虽是不能置它们于死地,但到底能把它们吓跑,活命才是他的目的。也就想着如此把另外三个也赶跑。哪知刺完了第三只,桃木剑拔出就断了。 长生摸到一把大葱,这时候也顾不得摸到什么了,总之是摸到什么用什么的,她把大葱塞进最后一个僵尸的鼻子里。 那僵尸立了起来,悲风去扶起长生,躲到角落里。悲风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僵尸只是在原地跳了几下,它动着鼻翼,像在寻着他们的味。无奈那葱插得深,就插在那鼻孔里掉不下来。 悲风道,“还真是阴差阳错成了事了,估计它现在一鼻子都是葱味了。”他见那僵尸要往室外跳,溜去翻了一下长生带下来的东西,里头包括一带面粉。 他把装面粉的袋子扯破,悄无声息挂到那僵尸的佩剑上。 僵尸跳出了外面,面粉漏了出来在地上画出一条白线。长生问,“为什么要挂面粉在它身上啊?” 悲风猜道,“那只叫的僵尸或许就是遇到你我的师父,敌不过才要找帮手的,就让那僵尸给我们领路。” 带下来的酒打破了一坛,长生把东西收拾了,就跟着那只僵尸后头出去。那怪声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他们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晓得这地方还有多少这样的小室,藏了多少这种棺材。 要是一只只都被叫醒了,往同一个方向赶。就怕一不小心又会遇上几只,这回她可没有大葱能插对方鼻子了。所以得要小心翼翼,总是走一段躲一段确定安全才继续跟。 这时就不能不说悲风有先见之明,好几次跟丢,都多亏了面粉指路。 一大群僵尸在撞一扇石门,被悲风刺破了脑袋的那三只僵尸也混在里头。他们离得有些远,以防被闻到人味。长生张望着那石门好像是被什么顶着,那怪声就是从门后出来的。那些僵尸同心协力,顶开了一条缝。 她听到了弗恃的声音,“没解决这只千万不能让其他的进来,否则双拳难敌四手。”还有另外一道陌生的声音,“把这只杀了,其他的群龙无也就会散了。” 长生小声道,“我师父在里头。” “我师父也在。”才高兴了一会儿,可想到如今这情形,悲风烦恼道,“它们都堵在门口,我们也进不去啊。” 长生突奇想,“我吹笛子的时候不是都能把它们引过来么,到时你趁机在门口那撒糯米,它们就进不去了,你说这方法行不行?” 悲风夸道,“当然行,姑娘你还真是冰雪聪明。” 长生傻笑,“我也没想到我也有聪明的时候。”她把那袋糯米给了悲风。 长生吹起了笛子,笛声果真是把所有僵尸的注意都集中过来了。它们整齐的往后跳转了个方向,同时盯着她。笛声高低起落,僵尸们也配合着曲子的节奏往前移动,高音起跳,低音下落,十分整齐就像还维持着生前军队里的军纪操练一样。 悲风去撒了糯米,好了之后喊了一句姑娘。长生想过去,无奈路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她便趴了下来,往它们脚下钻。僵尸受乐声摆布,她向后钻,它们也向后跳。直到撒了糯米处,才再前进不得。 悲风推了一下石门,现自己推不动,他把脑袋伸进门缝里,难怪这么重了,里面顶了一大鼎,就是皇帝祭天使用的大鼎。长生侧着身把门撞开。 弗恃和药愚正一人扯着一根墨线,墨线绑着一只僵尸的手脚,控制住它的行动。需要这两师父辈的合力,估计这只有些不同,若说就是这将军冢里头的正主,外头那些也就不过是他陪葬的兵将。所以一呼喊,其他的便赶过来营救。 司马鹿鸣正在打斗,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他之前已经是斩杀了十多只,却是没完没了的,难免有些吃力。长生吹笛子让那几只打斗的僵尸转移注意,司马鹿鸣意外长生的出现,却也晓得抓住机会集中精神念咒,在剑上画符后,把那几只僵尸刺死。 长生喊道,“师父。” 弗恃道,“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的,上去再罚你。鹿鸣,物归原主。”那药愚道人实在是舍不得,千辛万苦的弄到手却是就这样送回去了。悲风见到他师兄躺在药愚身后,虽断了手,但气息尚存。 司马鹿鸣掰开那僵尸的嘴,把珠子放了进去,那僵尸含了珠子,倒入了身后的棺材里。弗恃闻见了酒味,说道,“这留着是个祸患,得烧掉才得。既是穿了盔甲护身,就把酒灌进他盔甲里再烧。” 司马鹿鸣取了那坛酒过来,拔了塞灌进僵尸的盔甲里,但倒光了后依然觉得不够,长生和司马鹿鸣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弗恃的葫芦。弗恃虽是看不清,但却是能感觉得到他们在打他酒的主意。 他捂住葫芦,“这可不得,这里头都是我辛辛苦苦珍藏的,其他的虽是心疼可惜,但倒了就倒了,我咬一咬牙就忍过去了。可这不得,这跟我命根子一个样。” 药愚二话不说,直接用抢的。抓起葫芦就倒,倒了大半,弗恃一直心疼的喊着够了够了,药愚直到真的觉得倒够了才住手。 悲风拿了火折子,快的吹了口气,见生了火星便把火折子塞进那盔甲里,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好在悲风手缩得快,才没被烧着。 药愚眼睁睁的看着那珠子和僵尸一起葬身火里,只能感叹一句,不是你的,当真费尽心机也无用啊。最厉害的那只僵尸死了,底下这些群龙无,药愚泄式的走到门那踢了一脚,糯米打在围在外头的僵尸小兵身上,很轻易就把他们吓退了。 悲风背起他师兄,大伙赶紧离开。 马还在原处,但重明不见了。本是满车而来,如今却是空车而去。车上的食物衣物都掉的七七八八了,弗恃对药愚道都是因为去搭救他们师徒几人,才造成了他们这样大的损失,要他赔偿。 “我不和你说这些。”这药愚也是个严肃的人,取了丹药,给他昏迷的徒弟服下。 弗恃道,“你若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当初就不应该砍了他的手。” 长生惊讶极了,那断手是被药愚道人砍的么。 药愚道,“他是我弟子,但凡是有一点办法,我又怎么忍心断了他的手。你也清楚,他被僵尸咬了,若不如此,他也会变成僵尸。换做是你,你又怎么选择?”他不过是当机立断,没了手,再痛再苦,也好过成了僵尸,日后就要躲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靠着吸血生存。 “我要是你,一开始就不会为了你那点小小的私心把弟子带下去。” 这气氛僵硬到了极点,可长辈说话,没有晚辈插嘴的份。只能是安静的坐在马车上跟着颠簸,听弗恃和药愚相互争论到底谁有错谁没错的。 就这样争辩到了药愚落脚的地上。药愚的弟子都迎了出来,悲风负责把他师兄背上了楼。长生他们东西掉了,要补充干粮,就打算在这里先住下,等买完了东西再出。 这村子里的人好像有些防备外村人,但对药愚却是十分客气的。看在药愚的份上,倒也同意让他们借宿。 昨夜下雨她被重明追着跑,跌到泥坑里了,浑身都脏兮兮的。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借了一套衣服给她更换。 悲风的师兄傍晚时开始高热不退,弗恃身上还有两颗丹药,越是贵重的药越是要随贴身带着,这一贴身,就贴了一年半载的。弗恃不怎么爱洗澡,所以这药丸也就沾了他一些“体香”。但虽是有些异味,药效却是不错的。 他把药给了司马鹿鸣,让他送去。悲风的师兄活水服下后一个时辰就退了热了。药愚可不会跟弗恃道这个谢,当然,弗恃也不稀罕这个谢。只说是不能见死不救,换做是谁,即便是个乞丐性命垂危,能帮也是要帮的。 长生去熬粥时,碰到药愚和几个弟子从房中出来。她想着同道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便恭敬道,“我师父说遇见了僵尸,要吃芝麻糯米团和桂花糯米藕去尸气,我问了这里的主人,正好有这些食材,我多做一些给一会儿道长你们送去,顺便熬些粥,也可以给里头那位师兄喝。” 糯米去尸气倒是不假,但也不必如此讲究,直接把糯米熬了粥,喝了也有效,不过是弗恃嘴馋了罢了。药愚实在看不惯弗恃的贪吃,在外修行历练有哪个过得似弗恃这样的。 悲风歪着头,认不出长生,她昨夜可是滚成了一个泥人的,“你是?” 长生傻笑,“我是长生啊。” 悲风和他师弟错愕的长大了嘴,药愚哼了一声,他弟子纷纷收回目光,全低了头。严肃道,“不必了,做给你师父吃就得了,我没他这么难伺候。” 师父有私下跟她和师弟说过,这位药愚道长因为跟她众妙师伯的私人恩怨,所以迁怒到其他玉虚弟子身上,若无必要不必拿她热脸去贴冷屁股。他们的一番好意良苦用心,若是这老道感受不到也就算了。 可她觉得这药愚道长也不是对所有玉虚弟子都不给好脸色的,比如他看鹿鸣师弟时,眼神就跟当初几位师伯看鹿鸣师弟是一模一样的。 弗恃正要吩咐司马鹿鸣去准备路上所需之物,药愚走了出去说道,“两派之间已是许久没有切磋了,你如今眼睛不好使,我也不想占你便宜。所谓名师出高徒,让我与你这弟子过几招,就当是指点这后辈,我自当会手下留情,如何?” 弗恃抖着腿,坐没坐相,“你倒是空闲,你门下那么多弟子能使唤,可我就两徒弟,要是借给你比试了,谁去干活。打扫收拾买东西?” 药愚道,“你要收拾什么?”还有什么能收拾,他东西几乎都掉完了。 弗恃捶着肩,方才还见他精神奕奕,一转眼,便像是蔫的青菜,“要收拾什么不能告诉你,免得你惦记。不过昨夜我冒死去救了某人,一句谢没有也就罢了。可我这副老骨头是一年不如一年的,动一动就腰酸背痛的,至少也该念着救命之恩,回报一下吧。这师父的债,师父不还,徒弟代劳也是可以的。” 药愚听出了这是拐弯抹角的想使唤他徒弟,他扭头对悲风几个弟子说,“我们两派之间向来是互帮互助的,弗恃道长吩咐什么,你们就听吩咐。他说他腰不舒服,你们就去帮他捏几下吧。” 药愚的弟子皆应是。 弗恃对司马鹿鸣道,“既是有人代劳,你就不必去了,让药愚道人指点你几招,对你修为增进也是大有益处。你放心,药愚道长德高望重,他下手知分寸,会点到为止的。” 司马鹿鸣对药愚行礼后开始过招。 悲风和几个师弟给弗恃捶背捏腿,心中暗暗佩服,年纪相仿,可这修为差距却是天渊之别。药愚是有手下留情的,自然不可能全力以赴去跟个后辈生死相拼,不过是拿平日检验弟子修为那套去测试司马鹿鸣,看他如何应对而已。 长生进厨房前他们已经在切磋了,出厨房后还在切磋,刀剑碰击,他们借宿的这户是村里村长的家中,几个小孩子打开了窗户,好奇的看着。长生大喊,“师父,菜好了。” 弗恃道,“别打了,吃饭。” 司马鹿鸣收了剑,对药愚恭敬道,“多谢道人赐教。”要跟着弗恃回屋中用膳。 药愚道,“你这弟子根骨极好,若是用心栽培了,日后定是能成气候的。你做师父的既是收了弟子,就该细心教导了,怎么能就顾着吃喝拉撒对他们前程半点不上心。” 弗恃挖了挖耳朵,慢慢吞吞的,“你就不吃喝拉撒了?你也会说他是我弟子,我怎么教是我的事。还是顾好你自己的弟子得了,即是收了弟子就要有教无类。” 愚药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弗恃怡然自得,反正他眼睛也看不到,谁爱瞪就瞪吧。 弗恃赶着呆愣的长生回房,“快进去,一会儿就要刮风下雨了,别像那老头,问道都问傻了,这么重的草木味都闻不见。” 才走到檐下,果然哗啦哗啦,又是一场瓢泼大雨。药愚和他几个弟子被淋个正着,赶紧用袖子挡着也回房去了。风吹得厉害,一下就把门吹开了,豆大的雨水打了进来,一下子就把房间的地打湿了一大片。 长生挪了书柜来顶着,门才没再被吹开。 她又去关窗。 那药愚道长和弟子都挤在他们对面的房,她正好瞧见那药愚也是让弟子去熬了一锅糯米粥的,悲风他们正围在桌前吃,药愚连湿衣都没换,坐在床边喂那断手的弟子喝粥。 做师父的有时为了维持尊严,还真都是口硬心软的。药愚看到长生在瞧他们这,皱了眉头让弟子关窗。悲风走到窗边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支木窗的杆子放下来了。 弗恃道,“总感觉这地方不太平,明日起来风雨小了就走。” 夜里时弗恃一时心血来潮要给他们讲道法,长生和司马鹿鸣盘着腿坐在地上听。有人来敲门,长生把柜子推开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药愚。 雨势不见减弱,药愚后背全湿了,长生请他进来时,还一路滴水。他把一包袱扔到弗恃身上,“别再说我欠你什么的。” 包袱里是他弟子冒雨去买回来的吃食物品。 弗恃笑道,“你也实在是太开不得玩笑了,激一激就火冒三丈,难怪赢不了我师兄了。” 药愚不服道,“众妙不过就是仗着手里的兵器比我的厉害而已,若只比拳脚上的功夫比这道行修为,我未必会输他。” 弗恃平心静气,“你是修道之人,何必如此计较输赢。若不是结下这个心结,总要赢我师兄一次争回那面子,也不会连累你徒弟了。” 这话可是戳到药愚道长伤口了,他重重叹气,“做了我徒弟,许真是他不运气吧。” “我也就这样一张嘴,都事已至此了,你这样哭丧着脸,还不如想着他醒了怎么帮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长生搬过一张椅子,又是倒了茶水给药愚,药愚坐了下来,虽是不渴,还是接过了茶杯,心想着长生虽资质不好,但人品算是乖巧。 “你这眼睛怎么瞎的?”药愚问。 “就这么瞎了。”弗恃把包袱交给长生去放好。 “眼睛能无缘无故的瞎么!你师兄不知道吧,否则怎么可能让你乱跑。” 长生插话道,“师父是中毒了,眼睛才看不到的,需要五位药材,已经拿到其中两样了,还剩下这几味,也不知下落。”她递上那写了药材的纸条,“道长,您看您知不知道这几味药材的下落?” 弗恃道,“你这笨丫头,你跟他是有多熟,人家一问你就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药愚瞪了弗恃一眼,对长生道,“玉虚的藏书典籍多不胜数,不乏记载了许多奇珍异草的。你们这师父是个不学无术的,估计与书沾不上边。但玉虚的掌门博览群书十分博学本事又是了得,就没想过回玉虚求你们掌门帮忙么。”他观察了长生神情,见她一直往弗恃那瞅,猜测是弗恃不愿回去。“你说你眼睛都这样了,再怎么受不了门规拘束,至少也该回玉虚把眼睛治好了再说。” 第十六章 出发薛家 弗恃躺了下来,翻身对着墙,“我困了,你们两个送客吧。≥≯ 八一≯中文网 ”司马鹿鸣送药愚出门,长生劝弗恃,“师父,要不然我们先回玉虚吧,或许掌门师伯真的有办法,等你眼睛好了,你想去哪,我再陪你去。” 弗恃打鼾,鼾声还大得像雷,可哪有人睡着得这么快的,分明就是装的,但他们也看出他的态度,怕是打死也不愿会玉虚求助。司马鹿鸣对长生摇摇头,长生也拿弗恃这固执没办法,拿了席子铺地上,睡了。 半夜时对面房起了动静,悲风那断了手的师兄醒来,意识到已经是残废之身,想自尽,好在现得早。好像是想咬舌,悲风为了阻止,把手伸进他嘴巴里,被咬了后,便是杀猪那般惨烈的喊叫。反正是差不多把屋里的人全吵醒了的,唯独长生没醒。 她梦到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在苦苦哀求,“即便不念着我过往立下的功劳,也请念着这点旧情。杀了我一个便可,饶过他吧。他不过是被我引诱,只要放过他,我誓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他。我只能来求你了,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风卷起了女人的面纱,她看清楚了那张脸,面无血色,说话时露出了嘴里两颗明显的尖牙。重明和梦貘都在,这岁月在他们脸上是显现不出什么痕迹的,但她却是觉得那梦里的重明和梦貘比较稚嫩,不是面容青涩,而是气质上的不同,没有那种沧海桑田看尽变化的深沉。 重明走到那女人的身边,开口说了些话,要拿绳子捆她…… 弗恃和司马鹿鸣本是去了对面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见长生睡得熟就没有硬是叫醒她。司马鹿鸣无意的瞟了窗外一眼,正好看到他们房间晃过一道影子。 不管是人是妖总有气息的,若是能完全掩盖住,瞒过了弗恃和药愚,那定是不简单的人物。就怕长生一个人留在房里危险,司马鹿鸣和弗恃赶回了房。 重明的手盖住了长生的鼻子和嘴巴,好像想把她闷死。司马鹿鸣想去搭救,却弗恃拉住。长生抓了抓被蚊子咬了的左手,纾解了痒后舒展了眉头,又是睡得一脸幸福样。 重明抬起手来看到手心里都是口水,嫌恶的拉过长生的衣服擦。“我若想杀她,还能让你们赶过来救么。” 弗恃道,“你是来杀我的?那不必为难这两个孩子。” 重明笑道,“对于你们,我还不屑一顾,我想杀你时自然能动手的。”他踢了长生一脚,长生滚啊滚,脸撞上墙,印出一个饼印,算醒了。她坐了起来,见司马鹿鸣和弗恃站门口,她揉了揉眼,“师父,你们怎么不睡啊?” 重明霸占了弗恃的床,雀占鸠巢,宣布道,“以后你们三个就是我奴隶,若是不听话安分,我就把你们像牛羊一样宰了。” 长生还没弄清楚状况,睡意袭来,又继续倒头睡了。她一如往常的大清早起来要去做早饭,看到弗恃和她一样打了地铺,又看清楚床上躺了睡,吓得魂不附体。 她去摇弗恃和司马鹿鸣,想着收拾收拾东西偷偷溜,弗恃弹了她额头一下,“你这丫头,该清醒时不清醒,去熬白粥吧,得滋补滋补元气才得。” 她一头雾水,想着重明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熬了白粥,又炒了些小菜来配着白粥吃。重明是可以吃人间的食物的,但他不愿委屈自己。 他也知道他们师徒三人谁银子最多,便朝着司马鹿鸣,用大爷似的语气道,“我要吃银子,以后每日供奉我银子,你们师徒若遇着了危险,或许我愿大慈悲帮帮你们。” 只怕最大的危险便是他吧,长生心里想着,看到司马鹿鸣虽不甘愿,还是当打瘟神一样抛了一锭银子给他,她又想这算是保护钱还是买命钱? 药愚吩咐弟子收拾东西,又是借了一辆牛车,毕竟带着伤者,不方便御剑,悲风背着他师兄出了房,其他弟子帮扶小心将他送上马车。长生拿着碗筷,到了窗边,脑袋伸出窗外瞧。 药愚走了过来,此时重明已咬完了银子,撑着头侧身躺在床上。药愚虽好奇怪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人出来,但这重明不露一点妖魔的气息,也就只当他是个无害的凡人,以为与弗恃他们是旧识。 他也懒得管他们私事,只是对长生道,“我是不知道那几味药材去哪里能找到,但你师父若是死都不愿意回玉虚,或者跟我去薛家也是个办法。这薛家当家的这几年虽是深居简出,但对外界之事这世间起落变化却是知之甚详,跟你们掌门一样也是个学富五车的人。” 弗恃道,“你不会是想去求兵器,怕这过程不顺利,要我去给你当帮手吧,你这兵器拿回来是要找众妙算账的,要被他知道我胳膊肘往外,我日后回去非被众妙扒了皮不可。” “随你怎么想吧,算是仁至义尽了。”药愚气得拂袖而去,嘴里还一直喃着不识好人心。 司马鹿鸣开口道,“师父不如去薛家吧。” “不去。反正三娘已经在帮我打听了,不必非要去问那姓薛的。” 司马鹿鸣正经八百放下鱼饵,“这种大门大户,家中定是藏了酒的,且还不是一般的酒,通常都是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佳酿。” 他也知道狄三娘在帮他们打听,但即便她消息灵通,这也不是说打听马上就能打听到的。不能想着只靠三娘,他们自己也该想办法,尽早让师父恢复眼力才得。 弗恃左手小指跳了,他打了自己左手一下,然后摁住小指,免得一会儿听到酒又是兴奋,“那我也不去。” 长生夹小菜送粥,结果咬中一块老姜,辣的她眼泪都流了,她用力的吸了鼻子,还是没能止住,便用袖子擦鼻涕眼泪,虽是没哭,但一开口都是哭腔,“师父,你真的不去么?” 弗恃笑道,“你这是哭什么,师父又没死。” 她把姜吐了出来,姜块已经被她咬碎了,难怪辣成这样,“师父,你真的不去么?” 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司马鹿鸣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长生喝完了她那碗白粥仍然不解辣,司马鹿鸣把他自己那碗给了她。他知道师父肯定会败下阵的,果然——“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算了算了,去收拾吧。” 说是收拾,其实如药愚说的也确实没什么好收拾的,长生急忙喝完了粥,去跟村长夫妻告了辞,她已经把借来的衣服洗干净了归还。他们在这叨扰了一晚,她又是借了厨房锅碗瓢盆,还用了他们的食材。 尽管这村长是看到药愚的面上收留的他们,长生还是再三道谢。那村长递给了她几个大饼,让长生带在路上吃的。 村长夫人抱着干净的衣服,看着长生那双干净的眼眸,“姑娘……”欲言又止。 村长道,“各位来却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几个饼是我们自己烙的,请不要嫌弃,带在路上吃吧。”说完便是要亲自把他们送出门。 村长两个年长的儿子坐在院里磨刀,反复来回的磨着,长生呆看着,直到弗恃催她上车才回神。 司马鹿鸣甩了马鞭,去追药愚,他们压根不知道去薛家的路怎么走,有人带总是方便的,又能相互照应,好在这牛车走得慢,是一下子就追上了的。 药愚还记着弗恃方才说他居心不良的事,黑着脸道,“你不说不来的么,不怕我是利用你来讨兵器了么。” 弗恃上了药愚那辆牛车,硬是要跟药愚挤一块,因为那断手的弟子,个个愁云惨淡的。弗恃上了牛车后,这牛就不肯走了,药愚把弟子赶下去赶牛。 茅山的弟子齐声吆喝着,挥手想赶牛。牛哞的拖长了音喊了声,不停的甩尾倒像是嘲笑他们那般把他们当苍蝇赶。药愚气的骂是一个个当真没有。 司马鹿鸣把马车停下,一起想办法。想着实在不得干脆就弃了牛,让药愚他们乘他们这辆马车,他们御剑便可了。 弗恃笑道,“都过这么久了,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你别像慎灵那样小气,她是女的,又是这么大岁数了,小气也就算了,你可是男的呀。” 药愚瞪他,一个时辰没到他倒跟他装起豁达不记仇来了。重明随手拿过一个包袱压在脸上挡太阳,又是使唤长生给她扇风。药愚道,“若是方才分道扬镳了也就罢了,但既然你们追过来了,至少要知道个名字,这人也是玉虚门下的?太不像话了!” 药愚本想跟弗恃说,若也是玉虚的弟子,得要严格教训才得,见到长辈连招呼也不打,太过嚣张了。 重明自然是能听得到药愚的骂声的,全当了耳边风。 弗恃道,“不是,若无必要你也不要去招惹他。”他摸呀摸呀,摸到药愚徒弟那只断手,导了些真气给他。那弟子要下跪给他磕头,弗恃道,“不必了,怕是你昏迷时你师父也是如此救你的,要不你哪能这么快恢复元气,我听他拿骂人的声音都没前日洪亮了。” 药愚骂道,“要你婆妈。” 这度真气伤身伤神,弗恃只是导了些不碍事。而药愚,自这弟子高热,他为了保他命便一直是用这个法子。昨夜这弟子又是想不开自尽,自残自己身体,药愚只能又度了真气,又是照顾一整夜。 连番这样折腾,药愚的身体元气有些亏损的,不过硬撑而已。 弗恃感慨道,“我不过是可怜你我都是师父,都不容易罢了。” 药愚倒有些幸灾乐祸的,他身边除了两个徒弟再没别人了,他头疼的是什么一猜就猜出来了,“你还说你此生不会收徒弟,结果一收就收了两个。你也算天不怕地不怕了,连对着你师父师兄都是没大没小,现在怕徒弟,你这师父做的也够窝囊的。” 他今日当真是感叹颇多的,“怕是所谓的报应吧,年轻时不懂事,老跟着师父作对气得他七窍生烟。如今做了师父倒是能明白他的用心的。我收的这两个,虽不似我当初叛逆,但也不省心。” 怕是要一直操心他们两,像他师父那般操心到临终了。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重明,若无赶尽杀绝的恶意也就算了,若是,路上可要想个法子把他收拾了,先观察着吧,至少目前感觉不到杀气的…… 弗恃问道,“对了,你怎么认识那村长的?” 药愚道,“他去捡柴的时候扭了脚,我们正好经过,我就让弟子背他回家了。他知我们没地方落脚,就招待我们到他家中。那晚他儿子的喘症作,我救他儿子一命,他便称我为恩人。你问这做什么?” “觉得那村有些奇怪而已。” “都是些淳朴的人,哪里怪了,你才怪吧。”药愚说完,见那几个弟子赶牛赶了这么久,车还是半分都没移动,他吼道,“你们这几个是给我偷懒了是不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下了牛车亲自出马,也无非就是一直拍那牛屁股,结果拍了几下,还真是动了。弗恃笑道,“看来这牛屁股是给它拍舒服了,你倒是有一套啊。” 茅山几个弟子闻言皆是忍俊不禁,却被药愚重重哼了一声,赶紧收敛了笑,回到牛车上正襟危坐。 中午时大伙停了下来,打算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再前行。长生扶着弗恃到了一处阴凉处,翻出了村长送他们的饼,她本来想先递给弗恃,结果闻到一股味道是从饼里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放久了坏了。“这饼好像有些臭了。” “我闻闻。”弗恃拿过来闻了一下,“昨天不是还吃剩下一些芝麻糯米团么,吃那个吧,这个不吃,扔了。” “扔了?”长生向来珍惜粮食,有些舍不得,“太浪费了。”那味道好像也不是很重,可能没坏多久,应该还能吃吧。 弗恃深刻的跟她分析了一下是该吃还是不该吃,“这东西坏了,你要是吃了有可能是要坏肚子的,坏肚子了就要看大夫了,看大夫肯定要花银子,你觉得是诊金药钱比较贵呢?还是这饼比较贵?” 长生想了想,答,“诊金药钱比较贵。” 弗恃又问,“那你还吃不吃?” “不吃了。”长生觉得可惜,想着若是用来喂马喂牛,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吃,吃了又会不会拉肚子。 弗恃道,“那就去扔了吧,你要不扔,我就让你师弟扔。” 药愚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甚痛快,想着昨日弗恃托了他的福才不用风餐露宿的,在人家家时倒是客客气气,走了就开始各种嫌弃了,还说人家怪,这该不会是指桑骂槐吧。“你见过哪个道士出门在外还这般挑剔,那些都是老实人,一番心意你倒是任你随意糟蹋了,你们不吃给我。” 药愚从长生手里拿了饼,自己拿了一块后其他的分给了徒弟。其实他们离开时村长也给了他们好几块,村长跟他们说是新烙的,新鲜的,因此他才觉得是弗恃嘴刁作怪。“师父不贤,都是弟子惯的。” 长生低头,做深刻检讨。 弗恃道,“我喜欢吃喝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吧,被你说得好似该拉出去砍头一般。” 悲风拿到了饼,因听到了弗恃和长生的话,还特意闻了一下,老实说他也觉得是坏了。那些村民过得不怎么富裕,说不准坏了也照吃,才会把这个送他们当干粮。 他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偷偷收包袱里了,打算等药愚不注意在路上扔了,他的几个师弟瞅见他的行径,也有样学样。就药愚和一个年级小的弟子是把饼吃完了的。 弗恃道,“你这舌头和鼻子没问题吧。坏的也吃,你害自己也就罢了,连徒弟都害,要真拉肚子可别找我要药,我可没止泻的药。” 弗恃吃光了芝麻糯米团,长生爬上树去摘了些果子下来打算带在路上也能解渴,她看见司马鹿鸣和重明从马车后绕了出来,估计方才是去交“保护费”了的。 弗恃躺了下来想偷偷打个盹,吩咐长生若是要走,再叫醒他。重明走了过来,也站到了阴凉处,嘴角上挂着笑,但她已是能分辨这笑里是否不怀好意了。 重明问,“你吃那饼了?” 长生摇头,重明兴味的看向药愚,长生想着他可不是会看人吃饼也能无缘无故看出个高兴来的,“你没做什么坏事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他的前科有些多,虽说都是未遂的,也算是他运气不好,每每想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总有阻碍。 他不怕杀人,甚至出来后也曾经有过杀几条人命杀鸡儆猴的让这些人分清楚强弱悬殊,但也就是打算,不也是一条人命没取过么,他连臭道士的命都没拿。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重明问。 药愚吃饱了,便是喊出。 长生把弗恃叫声,弗恃嘟囔着吃饱就困,可自己都没睡多久,只能是上了马车在继续睡,还让司马鹿鸣驾车稳当些。 她总觉得重明是有什么事的,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不跟他们说而已。她又没有这个本事能撬开他的嘴,他只有愿意了才会讲的。她思考了一下,她唯一懂得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掏银子,“我给你银子,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可以么?”她商量道。 重明同意了,银子他收了,也吃了,但吃完了才说了附加条件,他们这交易在他看来本就不算是等价交换,这是顾长生有求于他,他答应了说,可没答应什么时候说,“等傍晚了,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要等傍晚?”长生又问。 他说了一个他觉得十分合情合理的原因,“因为我乐意。” 弗恃虽是躺着,可不表示他真睡着了,就跟司马鹿鸣虽是赶着马车,却也是一心二用想着重明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车上也就长生最为简单,只好专心等着太阳西落了。 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很远的距离,带着伤者,主要求的是个稳,而非快。何况药愚坐的是牛车,想要一日千里那也是不可能的。 长生突然奇怪为什么要坐牛车呢?回想了一下,好像起初药愚道人要走时想借走的是马车的,后来那村长说没有马,药愚道人又退而求其次想要头驴,包袱他们可以自己扛,让那驴托那断手的弟子就好了。但村长也告诉他没有驴。 村里也只有牛了,药愚是没得选了才选了牛的。好像今早起来的时候除了鸡鸣,还听到了好多牛叫声。 重明看了一下天色,“凡人虽是弱小如蝼蚁,但倒是想出了许多我那时候没有的东西,比如各种佳肴、各种布料、各种饰、还有各种咒术。” 他没被关起来之前,那时候的人在女娲的教导下,不过才刚懂得了结婚嫁娶,穿衣耕种不久,与现在的人有些像又有些不像。他们的日子很简单,就是找吃的生存下去,和繁衍后代。 如今这些人变得狡猾了,懂得各种各样的花言巧语,懂得布置各种机关陷阱去捕猎比他们厉害的猎物,包括妖怪。他们的法术虽在他看来不值一提,但有时见着了,没到大吃一惊的地步,却也会叫他新奇的,因为这些法术是从前没见过的。 没有与生俱来的神力,就用后来的修炼,制造千奇百怪的兵器丹药,尝试各种杀人不见血的咒术来弥补。 重明道,“你去帮那瘟鬼还伞时,还记得么,那伞铺旁边是个卖茶的,那小贩一边卖茶一边讲故事,那故事挺有意思的。” 长生抓了抓头,那时她一心都在想着怎么跟那婆婆解释她的伞在她手里,说话结结巴巴,脑子里乱七八糟,别说记得伞铺旁边的小贩有说故事了,就是他经营的是茶水生意还是其他什么生意她也都没留意的。 重明也料定了长生记不住的,反正也不指望他像捧场的听客配合他,“那人说从前有个女人开了一间客栈,因为地点较为偏远冷清,所以生意算不得好。但奇怪的是,她虽生意不好,但家中的钱银却是一年比一年多的。有一日,有个书生路过,那女人热情周到把他迎进了店里,请了他一坛酒,还送了他一块饼。”重明算了算,时间该是到了的,他笑道,“你知道那饼吃了会如何么?” 司马鹿鸣拉住了缰绳。 弗恃坐起身子,对司马鹿鸣道,“快去看看他们!” 前面的牛又一次停下来不肯走了,这傍晚正是白日和黑夜交接的时候,这种偏远冷清的地方没什么人气,阳气不旺,最怕遇上魑魅魍魉出来晃荡了。 药愚本是打算让弟子去捡柴生火,悲风正听吩咐,突然感觉药愚鼻子在夕阳映照下,两只鼻孔似乎被撑大了许多,便一直盯着药愚的鼻子看。盯着盯着,那鼻孔倒又变回原来正常大小了,他转念一想,他师父本来鼻子就大,人家都喊牛鼻子老道,牛鼻子老道,他师父倒是名副其实的牛鼻子,许是看错吧。 药愚吼道,“我交代的你有听到么!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出神,越不尊师重道了!”说完便是执行体罚,用力打了悲风脑袋三下。 弗恃跳下马车,顺着那吼声的方向去,长生和司马鹿鸣跟在他后头跑。药愚见他们这般大动静,奇怪道,“怎么了?”他扭头过来,弗恃问,“你有没有觉得身子哪里不对劲?” 药愚以为他跑过来又是要讽他吃饼的事,以为他话里有话是问他吃饼了以后有没有闹肚子,“我身体好的好。” 只是这话音才落,这牛鼻子还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牛的鼻子了。 药愚旁边的悲风看得清楚,吓得往左倒屁股压到什么,他起初以为是不小心压到师弟的手了,结果低头,瞧见自己坐到的是条尾巴。他手想撑起身子,却现抓不稳东西,那手握拳,手指头黏在一起在他眼前变成牛蹄了。 惊吓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的,只因药愚车上除了那断手的弟子,其他人身上某一部分,或手或脚或头或屁股,都化成了牛相对应的那部分,人头变牛头,人屁股变牛屁股外带拖上一条尾巴。 最严重的就是吃光了整个饼的那茅山弟子,整个成了牛,因为变牛后,体重重了许多,直接把木头车压垮了。 重明大笑,“真是有意思,凡人想出来的咒术用在凡人身上,算不算叫自相残杀。” 药愚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重明兴致正高昂,背着手,走到拉车的牛前边,“这一看,本体就是人。臭道士眼瞎,不知道也就罢了,想来你的道行在他之下,所以即便是没瞎,其实跟瞎也差不多。” 他跟顾长生他们住进那屋子时就现古怪了,弗恃眼瞎,但感觉还是十分敏锐,总觉得此地不应久留,倒也是感觉对了的。 长生疑惑,这牛一直养在牛棚里,她还看到村长的儿子拿了草喂它们,又用刷子给它们刷身上的泥巴,这是人? 重明道,“你的眼睛跟你的法术一样,一时灵验,一时不灵验,不过就是半吊子。你若不集中精神,是全然看不出端倪的。” 长生全神贯注,过了一会儿,眼睛仿佛还真是刺穿了皮囊,看到内在了,那人是趴着的姿势,感觉像是被裹在牛皮里装牛一样。“还真是人!” 药愚嘴里不停的念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邪术控制那样身不由己,他施法想方设法要维持己身。弗恃也闭眼念起咒,看能不能像驱赶邪祟那般把他算是“吃”尽肚子里的邪祟驱逐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但终究是尽全力了。 这脑袋还是成了牛的脑袋,但手脚看起来是正常的。也就是牛头人身,长生觉得像极了地府勾人魂魄的牛头,要是手里再多一把三角叉之类的就更像了。 弗恃满头大汗,拉过袖子随意的擦了一下,说道,“我让你不吃那饼,你却非要和我赌气,我怎么说的,就说你这小气会害死你吧,倒是一语成谶了。” 药愚细细回想这两日遇见的人,吃穿用过的东西,有无生过什么异常之事。他自出了将军冢就和弗恃他们待一块,在村里,他与弗恃吃的住的招待的都是一样的,那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唯一不同的,怕还真就只有那饼了。 他道,“没想到我在外历练了这么久,降服过的妖魔鬼怪多不胜数,一直以为只有这鬼怪害人不浅,到如今却是被老实人害了。” 弗恃道,“老实就不会害你了,你一直抓妖倒是忘了人心不古了。”妖怪害人,其实手段十分简单的,无非是幻化成美人或是俊朗的公子去勾引人吸阳气罢了,绝不像人花花肠子那样多,把邪念伪装起来时当真是防不胜防的。 长生想道,“若是吃的饼才成的牛,扣喉把饼吐出来可以么?” 她以前听过那些吃了毒药要自尽的,灌了水后,再扣喉咙,让他把肚子里的毒药都吐出来就没事了。还有那种吃了不应该吃的,吃了不想吃的,也是这么处理的。 弗恃好笑,“你可以试试,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长生看向悲风,悲风还没被人扣过喉咙,只问疼么?长生老实的答他,她也没被人扣喉咙过,她也不知道,不过她会留心力道的。悲风可是还记得长生提起那两个大酒坛子还健步如风的魄力。 他哭丧着脸道,“那还请顾姑娘当真要留心。”他有点怕长生控制不好力道扣破他的喉咙,他视线扫到司马鹿鸣,才想说或者能不能换一个人试试。 长生却已经是掰开他的嘴,食指伸进去扣了,悲风只觉得喉咙被刺得难受,虽是入目一张精致的美人脸蛋,秀色可餐,可他现在不是在吃东西,是在受刑。倒是一时半刻忍不住流下男儿泪了。 司马鹿鸣道,“已经过了这么久,怕是吃下去的东西已进到肚子里了的。”若是卡在喉咙这法子或许还有可能奏效。 长生又想了想,又想出了一个法子。“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她直接把悲风倒了过来,抓住他的腿上下捣。也是好心,想看看能不能叫他反酸水,把肚子里的食物给抖回喉咙里,若能吐出来是更好的。 悲风感觉自己像是传闻里月宫中捣药的兔子手里的锤子,一直捣一直捣,反正就是头脑犯晕就是了。 司马鹿鸣阻止道,“可以了,师姐。”再不住手,怕人就直接昏过去了。 第十七章 阴森的宅子 她把悲风放下,没吐出饼来倒是吐了不少白沫。≧ 网≧ 药愚道人见自己弟子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直道弗恃不会教弟子,这是能用吃错东西的法子处理的么。 弗恃道,“她方才提这主意时也不见你有意见啊,她也是一番好意,何况你弟子年轻力壮,没这么容易死的。”他拍了拍药愚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也知这法子行不通,让长生闹闹也好,免得一个个天塌一般的情绪低落。他吩咐司马鹿鸣和长生,“今夜在这住下吧。” 药愚激动道,“我要折回去,问他们为何要害我们。” 弗恃拉住他,料准了道,“哄你吃了饼定是有什么打算的,总不会是无聊耍着你玩,不必回去他们也会来找我们,守株待兔就得了。若是不找来,明早再折回去。最好是不要赶夜路,你是气昏了头忘了你还有个伤重的弟子么。” 弗恃这么一劝,药愚倒是冷静了不少。扭头看到弟子这不人不妖的样子就来气,他挥袖,用障眼法遮了那些牛鼻子牛尾的。 司马鹿鸣去打了两只山鸡来。 长生把它们去了内脏,这鸡肚子里本来该填上肉丁火腿香菇之类的,再用荷叶包着,涂上黄泥柴草放火中煨烤才香呢。只是没法子找到这么齐全的材料,只能简单的用黄泥涂了,堆了枯枝败叶烧着了后把鸡埋在里头烤。 长生又是运气好,挖到了几个红薯,便是把那红薯一块扔到枯枝败叶里头煨。这香味没过多久就伴着烟飘出来了,引得茅山弟子个个饥肠辘辘。 药愚斥责弟子,也不想想如今处境,却是近朱者赤好的不学,变成弗恃那样就记挂着吃。 弗恃道,“辟谷之术没练好,肚子饿也是正常的。”药愚和弗恃的修为,其实十天半月的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药愚要不是今日和他斗气,也不会吃那饼。 长生见那鸡差不多该熟了,找了跟树枝把枯叶拨开,挖了那集出来把裹上面的泥巴敲碎了,那鸡肉的香味都怄在泥巴里,泥巴碎开,香味也就更是浓厚了。 长生先撕了鸡腿给弗恃,“师父。”弗恃食指大动,抓过来就放嘴里咬,看得其他人是口水直流。弗恃道,“把另一只给他们吧,若是晚上有什么状况,总要填饱了肚子才有气力应付。” “哦。”长生把另一只挖出来,同样敲碎了泥巴,送到药愚那,茅山的弟子不敢乱动,即便忍不住舔舌头了,也要师父同意了才得进食。 弗恃大声道,“若是饿得手脚软了,你以为还能指望得上他们帮忙么。” 药愚黑着脸道,“吃吧。” 得了同意,这才敢分了鸡。 长生回去取了一个红薯,走到悲风旁边递给他,算是赔礼,“我害得你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完了,实在对不住。” 悲风道,“我知你是好意。” 那变牛的悲风的小师弟过来蹭了蹭长生的脸,长生被它蹭得痒了,想起卦燎也是爱如此爱蹭她玩。牛是不吃肉的,可这人变的牛不知会不会吃,她撕了小块鸡肉试了一下,见它不吃,就拔了地上的草喂。 药愚道长虽是会障眼法,可这小弟子根基不好,是整个成了牛,若是再变不回人,慢慢的,慢慢的,人的意识也会没了,就真成牛了。 她摸了摸牛头,这变牛的小弟子,个头儿跟褚斑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已经是跟师父出外历练了,真是了不起。 她转头看到悲风番薯已经吃完了,手上只剩番薯片,脸上滚烫,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笑脸瞧,但见四目相对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长生道,“你不用觉得不好开口的。”悲风楞了一下,不会自己心思表露无遗,外露得太过被知道了吧。“一个红薯吃不饱的话,我再多拿两个给你。” 悲风道,“不用了。”他突然觉得肚子里有股气,没忍住,当着大伙就放了个屁,还是个响亮的屁。 除了药愚,其他茅山弟子皆是捧腹笑了,包括那断手的师兄,死气沉沉了两日,第一次笑。 悲风心里暗叹这个屁放的实在不是时候,就不能挑个时辰夜深人静时再放么,当着别人就算了,居然当着个姑娘,他歪过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长生傻笑,“没关系的,吃红薯就是这样的。我从前忍不住嘴,有一回一晚上就吃了七八个,一晚上都在放屁。”害得义父一直都在闻臭气,后来忍不住那臭味,早早就把她赶回房间了。 弗恃喊道,“长生!” 长生以为弗恃有事吩咐,赶紧回去。弗恃听到脚步声,让长生弯腰低头,他满手都是油直接用脏手拍了长生额头,长生脑门顿时变得亮闪亮闪的,“你这傻丫头。” “啊?”她是不是又无意做错事了? 长生虽是及笄了。但有些事她还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弗恃不想拔苗助长,想让她自己慢慢明白,只是不知等她开窍要等到猴年马月。 弗恃道,“你和鹿鸣晚上可要清醒着,你可别又睡死,雷打都不醒。若是今夜无事最好,但若真被我料中,我许久没揍过人了,怕是要破例了。” 长生点头,要去准备水,打算若是中途有睡意了,就淋水把自己弄清醒了。 弗恃对重明道,“我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鹿鸣可是一日三餐供奉你银子,即便你不出手帮忙,也请你不要节外生枝。你也不想长生有事的对吧。”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重明得了自由,明明可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却是要反常的留下来跟着他们。 他总隐隐感觉重明留下来和长生有些关系。 重明慢条斯理道,“你倒是爱自作聪明,顾长生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暂时懒得自己去找吃的,想使唤你们几个罢了。你放心,只要你们几个不触怒我,违逆我。我是不会要你们的命的,自然也不会叫别人要了你们的命。” 半夜时听到声音,弗恃让司马鹿鸣和长生将火熄了。长生趴在草丛里,刻意压低了身子。看到村长领着他两个儿子还有几个村民过来,他们身后背着狩猎的弓箭,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刀。 她白日看到村长两个儿子磨刀,原来就是为对付他们准备的,要知道是这样,那时就该趁他们不注意,偷了他们的刀子扔了,或者砍两下石头砍钝了也行。 长生后悔得很,听到有村民道,“这一路寻来也没见踪影会不会被逃了,就该在他们还留在村里时让他们吃了的,就不必花这么多功夫。也能准时把他们宰了祭神了,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吉时之前赶回去。” 村长道,“那几个人好像会法术,我也是小心谨慎,就怕被他们看出什么,村里人都要遭殃,便想着等他们出村了再解决。我留意过他们的行礼,没什么吃食,这条路是我指的,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他们若是饿了一定会吃那饼的。” 村长说完,吹了一下口哨。他送药愚他们牛车也是有预谋的,那牛到了这地方就不愿走了,便是要等这些村民寻来,牛吽的应了一声。 村长听到就在附近,以为药愚他们已经是上当吃饼都成了牛了,他与其他村民相视笑了,想着大功告成要过来牵牛。 悲风想到自己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拜谁所赐就生气,站起来就是一拳头直接打在村长右眼上。那村长捂着眼睛后退,见是败露了,干脆吩咐其他村民射箭,打算把他们射死了。 不必其他人动手,司马鹿鸣拔剑一挥,那些村民只感觉一阵风掠过,带了凉意。再低头看手里的弓,断成两半了。虽是身上还有杀猪刀,但已经下破胆子了,想要逃跑。 但药愚几个徒弟早就已经绕到他们后头包抄了,所以是一个都没能逃掉。他们纷纷跪下叩头喊逃命。他们方才讨论着杀他们时是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现在情况变换了,轮到他们为人鱼肉时倒是知道哀求了。 药愚气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喊我恩人,实则背地里却是算计我,要拿我的命。” 村长不停的求饶,自己磕头不止,还摁了两个儿子的头朝着药愚拜,之前倒不觉得如何,现在知这些人心怀不轨,见这些村民叩拜他,三跪九叩的,就觉得心里没安好心是巴不得他死,像在灵堂祭拜的样子似的。 药愚看了就烦,“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倒是和我说个明白。” 村长是老泪纵横,“我也不想的。你和你几个徒儿来了我们村,救了我和我儿子一命,我是当真把你当做恩人想要报答的。我告诉过道长,这将军冢去不得,我从祖上开始便是告诫村里的人,那将军冢是我们村的风水地,里头的神仙能保佑我们村风调雨顺是不能得罪的。可你偏偏不听劝,硬是闯了。” 弗恃道,“什么神仙,那是僵尸。” 村长不知什么僵尸不僵尸的,总之他上告诫过,若是得罪了将军冢里的神仙,村里是要鸡犬不宁的,只能是杀了他们几个来祭神的。“几位道长饶过我们吧。” 弗恃指向那牛,“这也是你们搞鬼的吧?” 村长坦白道,“这是之前也是想进将军冢里偷宝贝的人。只是他们没有道长你们几位厉害,连神仙的面都没见过,就回来了。” 司马鹿鸣已是懒得纠正他们,那不是神仙是僵尸,“既然他们没进过墓穴,为什么还把他们变成牛了。” “他们几个扰了神仙的清净,回来后,第二日公鸡不叫了,母鸡也不下蛋,猪也不产崽。这是神仙降罪了。” 他们就如对付药愚那样对付了,也是指引他们走这条路,送了饼让他们在路上吃。夜里追来,一个个已经成了牛,全牵了回去,杀了其中五头,把血撒进将军冢里祭神。 果真如此才得了神明原谅,天明时村里的公鸡又愿意叫了。这活下的几头牛,养在牛棚里,因为是人变的缘故,比其他牛聪明,要挟的话都能听得懂。 慢慢的训练,日复一日的,就算后来完全成了牛,但还是能当做工具,像犬一样的听话,让它走一段停,它便是走一段停的。喊它也会回应。 弗恃摇头,当真是无知,杀人来祭神,这算是邪术了,哪有哪一路正派的神仙会吸血的。 这些人把血洒到将军冢上,本来这养僵尸的土就与一般安葬死者的土壤不同,后面他们又滴了血,难怪那将军冢里面的僵尸那么凶了。就算药愚没有挖洞无意间放了那些僵尸出来。若干年后,等他们吸够了阴气,迟早也是要出来为患的。 也算他们造化,命不该绝。 弗恃道,“再如何,也不能杀人来求平安,即便那将军冢里真有神仙,神仙保佑的都是行善积福的人,绝不会保佑心中有歪念的人的。你们若还知道改过,就把他们变回来。” 村长脑袋越来越低,差点没有垂到地上,“变不回来了。” 药愚吼道,“什么!你这人实在是不老实。”他想着若是不用刑,这些人是不会交代的,但他是修道的,得存善念,不能像官府那般动用夹棍钉锤之类的私行。他对长生道,“你,像今天捣悲风那样把他使劲捣,捣到他愿意说为止。” 长生看向弗恃,见弗恃点头了,她才按着药愚要求的,扯住那村长的腰带把他举起,像摇筛子盅一样的摇晃。村长两个儿子见老父受苦,哀求长生停手。 弗恃道,“怕是真的不知道。” 药愚骂道,“一句不知道就能了事了么,把我变成这般鬼样子,难道要我障眼法施一辈子么。” 悲风听到自己有可能一辈子顶着一双牛蹄,实在是死的心都有了,以后也不用抓勺子筷子了,都像方才吃红薯那样,捧着吃了。 弗恃安慰道,“你不说得那薛家的当家天下地下无所不知么,许他有办法呢。我眼睛瞎了都没你这样,这磨难许是考验你求道的心志是否坚定,反正该好的时候总会好的。” 药愚只回了一句,“放你的狗屁。 弗恃反问,“那你想如何?把他们都杀了?”药愚看着眼前这跪倒哭天抢地的一片,他杀过妖,降过魔,就是没有杀过人。弗恃意料之中,这老头虽是凶神恶煞的,但也就是吼两声,断然是下不了手的。“你这优柔寡断的,我为你处理了吧。” 弗恃拿出几颗药丸来,让司马鹿鸣和长生给村长他们喂了。那些人误以为是毒药,死活都不愿意吃,嘴巴闭得紧紧的,怕他们强行喂。 长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了。 她可以强行把他们嘴巴掰开,但这些人是用尽了全力不配合,想必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她下手轻了定是掰不开。若下手重了,怕会直接让他们上颚和下颚分了家,那么以后下半辈子都只能是用手托着下巴,因为闭不上了。 她看向司马鹿鸣打算虚心学习他是如何应对的,就见司马鹿民在他们肚子上打了一拳,一吃疼定要喊叫的,一喊叫嘴巴就打开了。果真是个好法子的, 她最近对揍人是有些心得的,想着用上一回打悲风的力道去打这些人就可以了的。于是逐一逐一的一个拳头一颗药丸。 弗恃见所有人都吃完了后,说道,“虽不要你们的命,但不表示放过你们的,自己所作所为,这后果总要自己承担的。我在你们身上下了蛊,明早你们自己到衙门去自,认了错受了罚,那就没事。可若是你们不去,那肚子里的蛊虫可就要作了,吃了你们的内脏,喝光你们的血,到时候就跟将军冢里的‘神仙’一个样了。” 村民又是异口同声的喊饶命,不过弗恃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他是让长生把他们赶走,吓跑了也行。长生想了想,从里头抓起一块石头,跟那村长脑袋一样大小的石头,她用力一抓碎成了粉。 之前重明也多次展示过这门本事,就是徒手捏碎东西,比胸口碎大石要厉害。重明用这招吓唬过他们,她倒是也学的似模似样。她本来想加上一句再不走就把你们都捏碎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已是立竿见影,都嚷着救命二字逃了。 悲风好奇道,“道人,你喂的是什么蛊?”玉虚也是名门正派了,不该是明文不许养这种歹毒的东西么。 药愚道,“什么蛊,不过是他身上的老泥而已。” 悲风有些犯恶心,听到弗恃笑道,“若是中途拉肚子,可就更增加几分可信了,说不准天不亮就去衙门击鼓了。也算遇到我们才有这改过自新的机会,是运气了,才没继续造孽,你说对么?”他问药愚。 药愚没好气道,“话都你一个人说完了,还问我做什么!”他与弟子说,“去休息吧,天亮就走。”如今是自身难保,只能等找了法子让他们变回人,再回村子救那些与他们一样遭遇的人了。 弗恃好笑,也让长生和司马鹿鸣去休息了。 昨夜那样混乱,谁都没现这拉车的牛什么时候不见的,药愚皱着眉头,这冷清的地方上哪再寻能拉车的牲口。眼前,那完全变了牛的弟子倒是还在,但他已是难过自己遭遇,再真的把他当牛使,是伤口上撒盐。 药愚心疼弟子,没法子开那口。 长生提议,“我来推这木头车就好了。” 药愚想也没想,拒绝了,他们几个坐车上,让一个小姑娘推车,要是被人知道了,此后他药愚出门即便光天白日都要遮脸了,得遮羞。 弗恃道,“那受伤的到我车上来,其他的用走的,包袱都扔那木头车子上,让长生推吧。” 药愚没领着情,始终觉得他这么多男弟子在,若还去让别人的女弟子干这样的苦活,不太合适,所以还是让其他弟子去推车了。 一行人如此缓慢的度走了三日,药愚领着路,到了一个小镇。他一开始还担心这路是村长指的,可能会故意指条错路或是死路,好在最后这路是没错的。 弗恃道,“我还以为这薛家是在哪个深山野林。” 药愚派了弟子去打听,反正他的消息是这薛家就扎根在此,且是没隐姓埋名,还是用本来姓氏薛姓,所以直接打听就得。药愚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你一直在外头晃荡,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连薛家都没听过吧。” 弗恃听着这大街上的人声鼎沸,“我听过,只是我对兵器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何必去打听呢。” 薛家人特意搬来这里落地生根,这些年也再无任何消息传出,真跟隐退是差不多了,只等时光流逝淡忘了。而他向来是不喜欢去打扰别人的平静生活的,二也是真的对兵器没有兴趣,“你怎么知道薛家人在这里的?” 药愚倒是还跟他卖起关子,“我自然有我消息的来源。” 他们找了间茶馆,边坐着喝茶边等打听消息的弟子回来,重明如何也不愿意跟他们一块坐,要求另开了一张桌子。 店小二提了壶热茶过来,一一给他们斟上。有事分心倒还好,人一清闲松散了下来,视线不小心落在药愚的脸上长生就忍不住想笑。 药愚皱眉,“你是怎么回事。” 弗恃自认这两个徒弟性情摸得通透清楚,他们两个一翘起屁股,他就知道是要放屁了。所以这长生为何笑,他也是猜得出来的。“你也别怪她,她这眼力劲好,外人眼里虽你已是人模人样,但她看来你还是顶着牛头,你就让她笑吧,笑个一两个时辰的也就不好笑了。” 药愚不信,他这障眼法使得出神入化,不是他大言不惭,就是弗恃眼睛没瞎,见了也未必能一眼分辨得得出来的。药愚对长生道,“你转过去。” 长生不知他意图为何,但还是照做了。 药愚刻意挑了一根茶叶出来,放手心里念了咒把它变成了杯子,然后再把它混在他和弟子的杯子里,他让长生回头,考道,“你看看这里头有什么不同?” 长生指了指那茶叶变作的杯子。药愚以为她不过是碰巧猜中,又是反复考了她四五次,但无一例外皆是扫一眼便找出来了,无一次差错的。药愚难以置信,因为怎么看长生愣头愣脑的,并不像是天资然聪慧的样子。 去打探的弟子回来了,药愚让他们带路,那两个弟子提及询问路人时,不论男女皆是神色古怪,皆说薛家近来怪事连连,让他们不要靠近为妙。药愚问起是什么怪事,两个弟子却是异口同声说不清楚,因为他们问的人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只说总之就是怪异。 药愚千辛万苦找来,自然是不愿意入宝山空手而回的。所以还是一意孤行的让弟子带路了。 这薛家离这热闹的大街也不远,不过是穿过两条巷子而已,但古怪的是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偏穿过巷子到了薛家宅子门口便是门可罗雀,安静得很,是一个小贩都没有的。 弗恃道,“我近来时运不太好,我看你也我好不到哪,还是别进去了吧。” 药愚打量着宅子,看有没有什么邪气外泄之类的。门突然咿呀一声开了,门内站了一个老头,弯腰驼背面色苍白,就像是把姑娘家涂在脸上的白fen全抹到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了,就躲在这檐下的阴处,眼眸子一抬,翻了死鱼眼。 当真是以为见鬼了,还是厉鬼。 悲风他们躲到药愚身后,长生缩了一下脖子,想想不对,这么大太阳,再厉害的鬼这时候也不敢出来闹的。 那老头开口道,“我家主人有请几位。” 药愚往门内望去,并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邪气,他对弗恃道,“你要不敢进去就别进去,只是这两日先别离开镇子,我进去问了薛家的当家的你那几味药的下落,若问到了让弟子去告诉你。” 弗恃听到药愚还记着帮他问药,倒也有些心软了。他让长生领着他在沿着宅子的围墙走了一圈,这薛宅占地大得很,长生沿着四面墙走,却也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完了。 弗恃也没感觉到什么,最后还是领着长生和司马鹿鸣与药愚师徒一块进了薛家门了,长生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大门自己合上了,那两扇门刷了红漆,门上有铜环和铁钉关起来时声响可大了。 长生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这宅子内宅子外就像被一扇门完全隔绝了一样,外面本来就静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的缘故,觉得这宅子内更静,是一种死寂,这阳光虽是有照进来,但大多都被屋檐遮挡住了。 宅子的屋檐很是奇怪,一般人家家里的屋檐却是是为了遮阳挡雨,但不至于把这屋檐做得这样突出,把大部分的阳光都挡去了,阴森森的。 那老头见长生呆,喊了一声姑娘,示意她跟上。弗恃小声对她道,“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独自一人得要我同意了,或者你师弟跟着你才能做,知道么。” 那老头把他们带到后院的客房,药愚是迫不及待要见这薛家当家跟人家讨剑的,他问道,“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见薛家的当家?” 老头道,“我家主人这几日在锻炼兵器,辰时才歇下的,要见怕是要等他休息足才能见了。” 弗恃奇怪,“睡了?那你还说你家主人请我们的。” “的确是我家主人睡前吩咐的。” 长生想着,莫非是未卜先知?这薛家当家会不会也是厉害的高手,像是姜曲的姐姐一样,拿了龟壳装了铜钱,摇一摇晃一晃,看那铜钱就知道将来生的事? 长生心里乱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幻觉,好像听到了姜曲的声音,“师兄,你说这地方是不是有些古怪,这么大的宅子,居然半个服侍的丫鬟也没见,这里是没有丫鬟呢,还是没让丫鬟来服侍?” 然后是怜玉的声音,“你就不能正经些么,终日就想着女色。你我来是归还人家东西的,不是来看人家的丫鬟长得漂不漂亮的。” 姜曲和怜玉走近,见窗户打开着,无意的往弗恃这房间瞄了一眼。长生惊喜道,“姜曲。” “长生。”仔细一看不止长生在,弗恃和司马鹿鸣也在。“师叔。” 弗恃偷溜下山后,慎灵师伯向掌门提议派了不少弟子去查探他们三个的消息。 他听到时,心里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的,这师叔也不头一回在外头浪荡的,没收长生和司马鹿鸣做弟子时就有过好几年神龙见不见尾没回山上的记录,这一回不过是老毛病又犯,又顺道带着弟子一块犯毛病而已。 他也不知师父和几位师伯为何紧张。 弗恃道,“溜了这么远居然还是遇上了,你们师父不会是也来了吧。”他神色染上一些紧张,似乎随时打算又再偷溜的模样。 怜玉道,“师父没来,就我们和余师兄……”怜玉歪过头,说一半不说了,只因感觉弗恃的视线没落他脸上,这焦距没对上。 姜曲也现了,“师叔,你的眼。” 弗恃道,“没什么事,只是最近眼睛用得过度,得好好爱惜,所以暂时不打算用了而已。” 这眼睛是东西么?不用时还能锁进柜子里收着,等用在取出来使。姜曲自然是不信的,看向长生和司马鹿鸣,长生摇头,师父不许她说的话,她是不敢说的。 弗恃换了个话题,因不想姜曲他们再问他眼睛的事,“你们过来见过茅山的药愚道长。” 姜曲和怜玉朝药愚行礼,药愚对姜曲的天资根骨似乎也十分感兴趣,与司马鹿鸣一样,也是百里挑一了的。玉虚收的弟子倒是一辈强过一辈的。 姜曲与茅山几个弟子一一打过招呼,当瞧见最后头的重明时,重明正咧着嘴笑,用一副似乎许久不见的神情在睨他,他下巴差点要掉到地上,扯了扯身边的怜玉。 怜玉有些不悦,“扯我衣服做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要扯皱了,这里可不是玉虚,他们是客,做什么都不方便,到时还要借钴姆熨衣服。他眼角瞟见了重明,怜玉那两只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出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第十八章 帖子由来 司马鹿鸣瞥了重明一眼,“说来话长,还是找个时候再慢慢跟你们仔细说吧。八一≥小说网 > ” 弗恃对那老头道他和几位师侄许久不见,有话要说请那老头行个方便。老头把茅山的弟子领走安排客房去了,弗恃又是“婉转”的把重明请出去。重明讥讽,“你们不过是我奴隶,还能管我去哪么。” 最后还是司马鹿鸣用银子打了的。长生越觉得重明似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让他听话也不是没法子的,说白了就是银子银子银子,十句里九句就离不开银子而已。 姜曲和怜玉去把余筝涟喊来。余筝涟是掌门唯一的关门弟子,衣钵穿到他手上,连衔渊剑这等法宝都是给了他,玉虚上下心知肚明下一任的掌门便是他了,只是这些年他都在留在山上刻苦研习法术,未曾正是下山历练过,所以这回徐清是特意让他下山,以增进经验阅历。 “你们来薛家做什么?”弗恃问。 姜曲解释所,“之前因缘际会得了一把匕,期初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东西,只是有一次师父见着了,觉得这匕有些不寻常,拿去给了掌门师伯看,掌门说可能是薛家的东西,让我们拿来归还。” 怜玉一直盯着长生笑,都笑傻了,姜曲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收敛些,怜玉道,“就是在那山洞里从那寓王肉里挖出来的那匕。” 怜玉这般一提醒,长生倒是有印象了,寓王被重明三两下就制服了,匕是重明不要扔给他们的,上面还刻了薛字,那时她就想会不会是这个人姓薛,或者名字里带了薛字,原来是代表了家族出处。 长生好奇,“匕的主人是薛家的人是么?” 姜曲也不确定,“好像是吧,薛家的家事本也没必要对我们这些外人说,如今这位薛家的当家只说这确实是他家的东西,也不晓得是第几代的薛家人的遗物。这种匕短小,男人用不太合适,我猜应该是姑娘家用的,你在洞里见到了几个女鬼?说不准匕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位。” 她回想着,被那寓王吃掉的,足足几十条性命,洞里见到的冤魂,她也就对那自报了名字叫灵秀的女鬼有些记忆,但却也不深,如今连她样子美丑也模糊不太记得了的。“我只记得有个女鬼叫灵秀的,不知道是不是匕的主人。” “灵秀?”姜曲反复念了几遍,“秀美灵气,当真是个好名字。虽说当家好像无意向我们透露什么,但想知道也未必困难,拿这名字去试一试宅子里的老老仆就知道了。” 余筝涟对着匕的由来不感兴趣,对着匕的主人是哪一位更是不感兴趣,他道,“师叔既是无事,也该跟我师父和几位师叔报声平安。” 弗恃威胁道,“你要是敢告诉他们我在哪,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弗恃强迫余筝涟为他保守行踪,是倚老卖老的搬出了师叔的架子才让余筝涟答应了的。“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长生也是奇怪,按师父说法薛家算是隐退,都销声匿迹很多很多年了,怎么不止药愚道人知道薛家位置,其他人找起来也这般容易,这叫什么隐退。 怜玉道,“哪用找,薛家送了张帖子到玉虚,这位置写得清清楚楚,我们也就比师叔你们早来三日而已。” 弗恃笑道,“还帖子,办喜宴还是办丧事?” 姜曲摇头晃脑,有些故弄玄虚,“倒也不是,说复杂倒也不复杂,说不复杂倒也挺复杂的。”听得长生脑子都堵住了,那到底算是复杂还是不复杂?姜曲道,“这薛家上一任的当家,也就是如今这一位当家的爹死了以后,本来按规矩,按长幼有序接任位置的应该是大儿子的。但偏偏上一任当家临死前,却是把位置给了小儿子。” 然后问题就来了—— 前任当家膝下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相差不过两岁,论外貌论才干论聪慧听说都是那老大较为出色些,二儿子不是不聪明能干,但有个词叫相形见拙,把这两个儿子放在一块对比,这好的在更好的面前也就略显普通了。 宅子里人人都以为这位子非大儿子莫属了的,连那大儿子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因为太过自负,以至于他爹临终交代位置不是传给他的,而是给他弟弟时,他之前想的种种不过是他自以为是,他便是受不了了。 大儿子夺门而出,一走就是六年,六年来他爹的生辰死祭都未曾回来拜祭过,直到前些日子,他终于是回来了。但可不是回来兄友弟恭相亲相爱过日子的,而是回来抢当家的位置的。 薛家是以锻炼兵器出的名,历代的当家代代相传这门手艺,既是做的了当家,自然这锻炼的手艺就要是薛家里头最为拔萃的一个才能胜任服众,所以这大儿子回来是下战书的。 要和弟弟斗锻炼兵器的本事谁更厉害。 长生见他说的绘声绘色的,又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曲摆摆手,“一部分听来的,一部分猜的。但虽这里头一半是猜的,但我觉得也是**不离十的。无非兄弟阋墙而已。薛家这几十年来一直低调,怎么可能突然就到处派帖子呢,只因为派帖子的是薛家的大儿子。” 弗恃道,“他把帖子到处,是要找人来观战?” 怜玉想着讨好弗恃,他日后常跟长生见面来往时许就少受些阻扰了,“师叔英明,帖子本来是给掌门师伯送的,但师伯正准备要闭关,即便是不闭关吧,掌门也不愿掺和这事。也就让我们几个来了,算见一见世面,听说薛家的大儿子给许多门派都了帖子的。” 弗恃算是知道药愚的灵通消息哪来了,想来随后还会有其他门派如药愚这般打着讨兵器的主意来的人。只是怪的是这薛家的二儿子也不阻拦,还真当来者是客,全往宅子里请了。 想来那薛家当家也不是未卜先知,知道着堂堂的茅山药愚道人和玉虚的弗恃道人会来,才让老仆出来迎接,他迎接的不过是客人。不管是茅山,昆仑山还是什么山来的,那都是客人。 实在是没必要高看了自己的名气。 弗恃道赶了几日的路有些疲惫,交代不必为他准备吃食了,似要睡到明日再起。薛家那老头把茅山众人安置妥当后折了回来,带长生和司马鹿鸣去客房。只要是同门同派的,客房都是连着挨近的分配的,长生也就住到姜曲和怜玉旁边的房了。 姜曲甜言蜜语道许久不见怪是想念长生,有许多话说,让她放好了包袱就到院子里聊。姜曲和怜玉这几日待在薛家,倒是把薛家里外摸透了。除了老头子事先交代过的,薛家当家的院舍不能去之外,其余的爱去哪去哪。 姜曲问,“卦燎呢?平时不老是屁颠屁颠的跟你后头的么。” 长生道,“他回他爷爷那住几日。” 姜曲左瞧瞧右瞧瞧的,重明神出鬼没的,总要看清楚了,有些话,总要确定本人没在附近,他才敢仔细问,“这样放任着没事么?方才见师叔如平时一般吊儿郎当的,没什么异常,我底气也大些,但私下还压不住担忧要问的,重明最是记恨,他之前口口声声要杀我们,你们就没什么对策?” 长生想着能关押住重明的瓶子已经不见了,这样的宝贝,可遇不可求,碰到一个是她运气好,碰到第二个还是她运气好,但这好运估计是到头了的,所以瓶子才通通都不见了。她也不晓得上哪再去遇上一个一模一样的。 对策?一直给重明塞银子,不停的塞不停的塞做缓兵之计,麻痹他的意识,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观念慢慢潜移默化灌输给他脑子里,算不算对策? 司马鹿鸣平静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余筝涟是第一次见重明,并不明白为何姜曲和怜玉为何脸色那么难看忧心忡忡的,“那人是谁?” “它是……”怜玉刚要作答,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老脸浮在长生身后,这毫无半点预兆的突然冒出来,人吓人也是会吓死人的。他礼貌的提了建议,“老人家,你下回出现时能不能先出个声,或者脚步不要放这么轻也得。” 老头年纪大了有些健忘,他是特意回头来跟长生和司马鹿鸣他们说哪些地方是禁地半步也进不得。 怜玉道,“我们已经跟他们两说了。” 老头有些耳背,并不是很严重,但有时声量轻了,或者离他远了,声音他就听不清楚了,“啊?”怜玉反复的吼了三遍,那老头才听明白了,但还是怕姜曲他们交代的有所遗漏,所以还是仔细的说了一遍,薛家的规矩。 其实也没多少条规矩,总共三条。 第一条就是如姜曲说的,不能擅自乱闯薛家当家的院舍。薛家锻炼的技艺不外传,有可能那当家的院舍里藏了许多锻炼兵器的秘密方法,不许外人进去是怕会被偷学了,这也是情理当中。 第二就是廊上的灯笼戌时就熄了,建议他们若无必要夜里不要乱走,薛家的宅子大,有许多下人顾不到的死角,若出什么事就不好了。若真要有什么事的,他稍后会给每人房里分两根蜡烛,这便是戌时过后唯一的照明工具了,夜里起夜就点蜡烛。 第三就是这几日或许6续还会有其他门派的人会来,他算是提前提醒,千万不要有什么争执打斗,否者若是有见血斗殴的行为,一律不论名声威望是高是低是要请出去的。 老头交代完,佝偻着背要去取蜡烛来分。 姜曲叹气,“这宅子里没几个仆人,却是清一色的都是男的,连个丫鬟都没有,我都还几日没见过姑娘了,好在长生你来了。” 司马鹿鸣问,“你见过薛家当家么?” 姜曲摇头,“没有,他一直待在他自己的院舍里,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就快要和他大哥比试,所以在加紧了锻炼兵器。这个人行事有些怪异,好像都是夜里干活,白日睡觉的,跟我们的作息完全是倒过来的。” 余筝涟道,“见不见过都不重要,反正我们只是来做个见证而已。”他们下山时徐清便是有交代过,这是薛家的家事,他们不便插手,所以不管最后是大哥赢了,还是弟弟赢了,他们也就是关完战就走。“长生,师叔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余筝涟面上严肃。 长生是想说的,她觉得一人计长二人计短的,但弗恃不让说,她上回不过是告诉了药愚道长,师父就已经是念叨她了。 最总要的是,她感觉师父还不想回昆仑山,该是因为绯钰师伯吧,她要是老实的说了,或许余师兄也会判断出轻重,跟掌门师伯说。那师父就一定会生气。 余筝涟见长生不愿说,她不愿说的话,那司马鹿鸣更是了,绝对的守口如瓶的用刀子都撬不开。他道,“但做弟子也不能一味愚孝听话,若状况轻倒无所谓,若是后边现情况严重了,一定要跟我说。” 长生记下了,“知道了,余师兄。” 余筝涟回房去打坐,他很是勤奋,每日吃少量的饭菜茶水后就开始打坐冥神静思。他勤奋不打紧,要紧的是下山之前掌门和非恒有交代,让怜玉和姜曲事无大小都听余筝涟的。 余筝涟奉行的是道法学无止尽,一日不炼那就是拉下进度的。于是也强迫怜玉和姜曲打坐,早上练,下午才让他们自由去活动。 姜曲好不容易的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余师兄,我们和长生他们两许久没见了,你看今日早上的打坐是不是能免了?” 余筝涟“开恩”道,“好吧。”他回了房,把所有门窗都关了,因为需要专心致志,不想被外头干扰到。长生想着这种大热天,把房封得死死的,要是她准受不了,还是师兄道行高,想必已是做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了的。 司马鹿鸣又问,“薛家两兄弟什么时候比试?” 姜曲打开扇子,一边扇着,一边说道,“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你们不知,这几日薛家出了些怪事,也不晓得是薛家仇人得了风声来寻仇,还是薛家老大派人来捣乱的,那围墙每到夜里就会出现血手印。” 镇子里的人都说这宅子怪,莫非就是因这血手印,浮想联翩?长生道,“如果是人来捣乱的,难道就没抓到人?” 怜玉道,“头一晚倒有埋伏过,但后来就不见动静了,许是觉得这种小动作,吓不倒谁,反正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事,就任由着了。所以至今是人为还是鬼闹的不清楚。” 虽说他和姜曲都很好奇,但住人家家里,就要守这里规矩。若是需要帮忙的,当家定是会开口的。但即是交代夜里不要随意走动,他们也就没去凑这个热闹。 长生想姜曲说可能是人做的,怜玉又说可能是鬼做的,那是人还是鬼?司马鹿鸣问,“若是闹鬼,就感觉不到什么么?” “血手印都出现在前院,离这十万八千里的远,就算真有鬼,隔这大老远的也感觉不到邪气。”姜曲抬眼瞅着那屋檐,“而且这宅子建得有些怪,单单是朝向就古怪。南面草木繁茂,阳气足,但薛宅偏偏反其道而行是朝北的。” 长生还真没注意过这宅子的朝向,她也就分得清东西,知道太阳升起处是东,落下处是西,北和南怎么分就不太清楚了。再者也是头一回听说建屋子还要看朝向的,她以为只要别忘记安上门窗,能进出能透风透气也就能住人了。 她好奇道,“朝北建的宅子就不好么?” 姜曲详细解释,怕长生听不懂,还故意说得简单易懂些,又是举了个比方,“倒不是所有朝北的宅子都差,这风水玄而又玄,总是相辅相成的。就跟鱼帮水水帮鱼差不多,若某方面差了,想方法用其他的弥补了,也是可以的。但这薛宅更怪的就是朝北也就算了,还特意用檐把大部分的日光都遮了,白日都显得阴森。这日头不足,人又少,阳气也就跟着弱了。所以要说夜里闹鬼,我也是信的。” 司马鹿鸣道,“若是一般的铁匠也就罢了,但若是真正的行家,要锻炼出好的兵器也是要讲些玄术的。兵器若在凶日而成,便会带着不祥。所以若真是铸造兵器的大家即便是不得这玄术要领,也该懂得皮毛。” 怜玉奇怪了,“这兵器也有不祥的兵器?”他倒是孤陋寡闻了,这兵器不是死物么,难道还跟着不祥人一样有生辰八字,这注定命不好的,就会刑克主人? 姜曲挑挑眉,“你若问我玄学上的事,或许我能答得上一二,但若要问我兵器,我就是个外行人了。司马家经营的生意多,或许打造兵刃的生意也有涉猎。鹿鸣的那宝贝剑,不就是由他祖辈铸造一辈辈传下来的么。这兵器你得问他。” 司马鹿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家中有位叔父懂得锻炼兵刃,跟我说过一些罢了。他说过若是兵器不祥,必是跟妖魔一般喜好饮血,若是得到持有它的人心志不够坚定便容易被控制,也就变得好斗凶残。” 怜玉听不明白,他们方才不是在讨论那血手印么,怎么说着说着,偏题偏到兵器上了。长生也不明白,怕是四人之中,只有司马鹿鸣和姜曲算是心意相通的。 姜曲道,“若是薛家的当家懂得玄术,还故意把屋子建成这样,说不定是故意的,打着什么目的。” 建宅子还能有什么目的,也就是为了有一个安身住处。怜玉道,“或许这家的主人喜好特别,这檐才建得这般有特点。”暗是暗了些,不过遮风挡雨的效果好,夏日炎炎时还能乘凉。 姜曲只觉得跟他师兄说这些说不通,当真是比长生还能沟通,他只道,“总之就按那老头说的,夜里不要随便乱走。想去哪白日去就行了,没必要非要摸黑东跌西撞的去。你要是一不小心踩空,掉进池塘什么的,当真是三四日都未必能有人现。” 长生记下了。 姜曲怜玉带着长生和司马鹿鸣去逛薛宅,其他地方还好,但厨房的位置一定要记牢的,因为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又会让她“借厨房”。薛家确实很大,长生当时扶着弗恃绕着墙走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亭子池塘的也不必说了,长生也不是当初刚出村子跟着奚子虚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倒也不会再看到大富大贵的人家的宅子就大惊小怪。不过有一处倒是真的很特别。 一处空地上头设了一个台子,台子上头有好多的断剑断刀,姜曲告诉她,这是薛家当家在此检验铸造兵器的地方,若是铸造出来的兵器不合心意,便是当场就弄断了的,就扔在这。 这地方没名字,姜曲和怜玉那日经过时极为无聊,便私自是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一刀两断。还问长生,这名字是否贴切。 长生走去捡了一把断刀,惊讶道,“好轻。” 这刀剑应该也是分种类的,而菜刀应该也算是刀吧。菜刀她就几乎天天有在用。这把断刀比她用的菜刀要大,可重量却是轻得不可思议的。 司马鹿鸣也捡起一把掂了掂,确实很轻,他又是从地上拿了块小石头来试,虽是没锋利到直接把石头就劈成了两块,但也是砍出一条深痕来的,算是一把好刀了。 长生叹息,“这么好的刀断了可惜,要是给我用来切菜就好了。”她抓着刀背甩了一下,还真觉得挺顺手的。保证能把所有的青菜在最快的度里切得整齐长短一致,这么锋利,估计连切骨头熬汤也是没问题的。 姜曲忍俊不禁,“要是用来切菜,薛家的当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这对某方面执着的人,所追求的都是门外汉无法想象的境界,就拿这些断刀断剑来说,他们已是觉得这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了,但对那薛家的当家,却是觉得拿不出手的,宁可弄断了,也不许留存于世。“若是薛家大儿子和二儿子比兵刃,估计也是在这地方比了。” 长生心里有想捡两把断刀回去放厨房里的,但这是薛家的东西,就算是断了也还是薛家的,她要拿得要经过同意才得。她便打算若见到薛家的当家,问一问他,能不能把这个送她。 姜曲没让长生一次性把薛宅逛完,说要分四次逛,今天逛东边,明天就逛南边,这样才有以带他们熟悉环境的理由继续偷懒,不用跟着余筝涟打坐。所以姜曲估摸着时辰,觉得今天逛得差不多了,就带他们回客房了。 此时恰好是碰到又有客人搬进来,是一群和尚。长生眼尖认出了最前边那人,“大师。”那和尚身批袈裟手拿禅杖,回头看来,认了她许久也没认出她来。长生提醒道,“那时我跟公子住杨家的时候,你送过我一串佛珠的。” 和尚想起来了,慈祥的笑道,“你是当时那位小姑娘。”那时的长生相貌平平,虽说出家人没有美丑之分,只觉得外表不过是具皮囊。说也惭愧,他还真想不起那时长生的模样,总之与眼前这位是判若两人的。但他对长生的心地善良还是印象深刻,所以长生稍稍提醒,他就记起来了。“小姑娘当时说要上玉虚拜师学艺,可有如愿?” 长生得见故人,很是高兴,“如愿了如愿了,我师父是弗恃道人,已入门好几年了。”和尚看到了司马鹿鸣,倒当真是缘分了,也是在杨家碰上的熟人。司马鹿鸣、姜曲和怜玉一并行了礼,很是敬重的样子。 和尚把禅杖交给了弟子,双手合十和善的朝司马鹿鸣他们回礼。 长生道谢,“大师当日送我的佛珠救了我一命,可惜是为我挡灾了,被妖怪扯断了线,珠子都掉了。” 和尚道,“姑娘心慈,所以才得佛祖庇佑。那串佛珠是在佛前受过香火,日日听弟子诵读经文,万物皆是有悟性灵性,它护着姑娘是因它与姑娘有缘。” 持着禅杖的弟子饥饿难耐,肚子老实的叫了,长生想着自己耽误他们休息了,不好意思道,“我还是不打扰几位了。” 和尚与长生十分投缘,笑道,“姑娘得闲时可到我那,我有一支断香可送给姑娘。” 怜玉等和尚师徒几人走远,才好奇问长生,“师妹你怎么认识这位无机大师的?” 长生连人家法号都不知道,她也忘了问了,一直就大师大师的称呼。姜曲见她愣,说道,“那位是的塔云寺的高僧,一直弘扬佛法,度化那些冥顽不灵的愚众,十分厉害。要不是做和尚得绝了七情六欲,不能娶妻生子,估计我爹会托了关系把我送去塔云寺也做和尚。” 怜玉打趣道,“那你不会问问有没有俗家弟子可做。” 姜曲道,“就算愿意收纳俗家弟子我也做不成的,不许杀生吃肉倒还是其次,主要寺院里都是和尚,一个姑娘都没有,你觉得我在那能活的下去么。” 这回答真是深入根本。 姜曲并非有什么非分之想想轻薄姑娘,他和姑娘待一起时总有分寸,过分的举止不做,让人误会的话也不会说。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和姑娘腻一块,喜欢亲近她们。非恒也是知道这点,才对这个徒弟成日跟师姐师妹玩笑,甜言蜜语的玩一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也算是本性了。 怜玉道,“你若是上了塔云寺,怕是不出半个月就要到西天见佛祖了。”来这薛家几日,没见一个女的,他已经是浑身难受了的,虽说可以翻墙出去找个姑娘搭讪,无奈余筝涟看得紧,做什么都要报备。 他们也不敢骗余师兄。 姜曲自的往长生那粘了过去,“你要是不来,我迟早要死在这的,长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长生抓了抓头,“原来大师这么厉害,我方才也没行礼,实在是不敬。” 司马鹿鸣道,“出家人不会在乎这些礼数的。当日在杨家时我并不知道他身份,如今想来年少气盛对他也不算礼数周全。当时他三番两次都没能把那妖怪拿下,以为是他本事就到此为止,后来无意中得知了他的身份,才明白若不是丧尽天良的妖怪,他都不会赶尽杀绝。” 对于无机和尚,他也听过一些传闻,说他对妖魔,怜悯其修为不易,都是先度化,度化不了再降服,除非那妖魔当真是抿绝了善心天性,才会将它打回原形。 那安排住房的老头,见重明和长生他们一块来的,便把他也当玉虚门人,安排在了怜玉旁边的空房,这下怜玉可是愁云惨雾了,都不敢再开窗,就怕探出脑袋会跟重明对上眼。 长生无所事事,要休息她又睡不得这么早。 这薛宅,还真是刚过了戌时,就是吃完了晚膳,下人们就把廊上的灯笼熄了,有几个老人家腿脚不太利索,拿了跟长竹竿来,竹竿顶上有个小钩子,他们把灯笼取下吹熄了挂回去。 长生趴在窗台上,见其中一个老人家手脚好像不太听使唤,那手一直抖,半天都勾不下灯笼,她便出去帮忙了。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出来帮个手。她把灯笼吹熄,转头看到重明站窗前,目光很是意味深长,一直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司马鹿鸣把她拉到了身后,姜曲也是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把她挡着。这重明的态度实在是太光明正大了,毫不遮掩,姜曲小声道,“我总觉得他对你态度很是不一样,你自个要小心,他阴晴不定的,什么时候作了也不知道。” 长生觉得浑身不自在,想着快点忙完了回房。 “顾姑娘。”悲风手臂上挂着木桶,似乎刚回来。“要我帮忙么?”他问。 长生道,“不用,还剩几盏而已。你刚刚去哪了?” “我师弟他没法子住客房,那老管家就把他暂时安置到另一处了,我怕他半夜肚子饿,送了些干草过去。” 长生看着他的手还是牛蹄状,“要是薛家的当家明日就能见我们就好了。”药愚道长怕是比谁都心急,想恢复自己和徒弟们的“人样”,如药愚道人自己说的,这障眼法也不能施一辈子,何况悲风的师弟情况更是糟糕,也不知道能维持人心多久。 第十九章 额头贴符 悲风道,“师父已经托老总管传话了,应该明日得见。八一小说网 ≯ ” 长生笑道“那就好。”悲风问她白日若是得闲能不能来找她说说话,长生答应了,悲风心里喜滋滋的走了。 她把最后几盏灯笼吹熄,那几位老人家感谢长生帮忙,去厨房取了些茶点送他们吃,算是宵夜。姜曲道吃这点心不能待屋里吃否则也就是普通茶点,要待屋外对着月亮这才叫诗情画意。长生其实想回房,因为总觉得重名在监视她一般,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囚犯,没自由了。 姜曲带他们去了一处死角。 廊下是有位置能坐的,但屋檐遮住了月亮,姜曲便提议坐空地。只是姜曲走进月色笼罩之中,一抬头,却没有那花前月下的闲情逸致了,他是最不喜欢毛月亮的,朦朦胧胧被水汽罩着一般。长生抬头望,她也不喜欢这种月亮,像放得久了坏了长了一层白毛的大饼,会让她想起那晚被一群僵尸穷追不舍。 姜曲道,“这种月夜最是容易招惹那些魑魅魍魉了,都跑出来吸收月光精华,你们自己要注意些。” …… 长生睡时是把窗户打开的,因为觉得屋中闷热。还没睡熟,也就半睡半醒之间刮来一阵大风,把她支木窗的杆子都给刮掉了,杆子落地一路滚到床边。长生弯腰捡了杆子,光着脚想去开窗。结果把木窗撑起,看到院里那拱门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好像是灵秀。 灵秀的样貌在她脑海里已经是很模糊的,所以她也不肯定。可一想,灵秀不是在他们安葬了洞里所有的尸骸后,升天了么?她穿好鞋子,出到外头。灵秀被拖进寓王洞死法惨不忍睹,若是一下子就了结了命,倒也是痛快的,但她却是先被咬断了手脚,忍受了极大的痛苦,气息尚存,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才被整个吞进那只寓王的肚子里得了解脱。 长生瞧见她半个身子藏在拱门后,另一半身子袖子和裙下是空荡荡的。 “你是灵秀?你不是投胎去了么?”灵秀朝她招手,好似是要让她出了拱门外。长生摇头,“晚上不能随意走动,我要守这里规矩。你还是白……” 她本来想说让灵秀白日来找她,她也是睡傻了的,这鬼一旦照到阳光就要灰飞烟灭了,灵秀怎么可能大太阳底下活动。她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要是有事想跟我说,要不你明晚再来吧。我明早先跟总管说,许能破例一次。” 灵秀似没听清她的话,还是不停的朝她招手,长生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是明晚再来吧。我答应了不会乱走动,要是言而无信,日后是要掉牙齿的。”说谎掉大牙,她暂时还不想没了牙齿去嚼吃的,那是很凄凉的。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夜风中突然飘来了木鱼和念经声,知道是佛经,是因为她听到了阿弥陀佛四个字,长生想着估计是无机和尚在诵经。因这木鱼声太过响亮,其他房是一个接一个被吵醒了,一间房接一间房点亮了蜡烛。 弗恃喊道,“闭眼睛。” 长生这些年已经是被教导得听命令听指挥,脑子还没反映过来,眼睛已经接收了指令闭起来了。只感觉有粉末刮过自己的脸,那味道又呛又辣又咸的,好像撒的是辣椒粉和盐的混合物。长生呛得眼泪哗啦就下来了,再开眼灵秀已经不见了。 弗恃道,“你在怎么尽是招来妖魔鬼怪,真是半点都不能省心。好在你有乖乖的听话,没跟着那女鬼出去。” “我见她好像有话跟我说。”这要是其他的鬼,她肯定不会靠近的,主要还是因为认识的,她也就没往其他处想了,她曾在这点上吃过亏,但好了伤疤又忘了疼了。 司马鹿鸣姜曲怜玉,包括余筝涟,因为房间里闷热都是退了衣服睡的,总不能光着膀子出来,穿好衣服穿好鞋子出来,已是风平浪静了。几人不禁反省,薛家高床软枕,睡得好的同时降低了警戒,实在是不应该如此疏忽大意的。 弗恃还在教训长生,“那也不能随随便便跟鬼搭话,她估计是想上谁的身,只是院里不是收妖的和尚就是得道的道士,她怕是有所忌惮才想把你引诱出去。好在方才那和尚念经扰乱了她,我才这样容易就得手。” “那师父,你是把她送去投胎了么?” 弗恃难得的严肃了脸,“那和尚方才念经想度她到阴间地府,但还是被她逃了。这女人死前定是有很深的执念,她若不是心甘情愿的,想要度,只能是强行。” 强行?要是负隅顽抗,弄不好,魂飞魄散都是有可能的。弗恃道,“你还有心情担心那只女鬼。”他摸出一道黄符,舔了点口水上去,贴长生脑门上了。“我没说能撕下来之前,不许你撕开。这张符要是掉了,为师就再贴两张上去。” 长生闻言,赶紧用手摁住额头的黄符,以防它因各种意外飘落,可是这样她的眼睛给挡了,这样她看不到路啊。“师父……” 弗恃口气强硬,“贴着。”要是那女鬼再找来,有这道符在安全些。 长生不敢回嘴,也只好贴着了。 薛宅的人睡得早,起得更早。长生刚起床要去打水洗脸时,薛家的仆人已是周到的把水和早膳送过来了。长生去开门,那两个老人家看到她那模样,额头一道黄符,宛如被镇住的僵尸女鬼,有些被吓到。长生把符掀起些,露出一双乌黑的眼,才看清楚两位老人家的表情,“对不住,吓到你们了。” “姑娘好好的怎么贴道符在头上,年纪大了不禁吓,胆子小些怕都要被吓破胆的。” 长生心想,她也不想贴的,有这符在,吃东西和走路都不方便,但师父话了她又不能违抗,她只好不停跟老人家赔不是了。 老人家笑道,“姑娘快吃吧,吃完了请到前厅,我家主人有请。” 姜曲和怜玉来了几日都没见过那当家的模样,长生对这神秘的当家也开始有些好奇,主要的是她还想见了当家,想讨那几把断刀。 终于能见一见庐山面目了,她两三下就把馒头白粥吃完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他们已经在门外等了的,本是要喊了弗恃一块去,弗恃却道,“这世上可没有平白得来的好事,我又不贪图人家东西,不过是陪着来的,你们要去就自个去吧,我还要睡呢。”说完翻了个身大字型躺着,再没动静了。 长生他们也知劝不动他,就只好自个去了。余筝涟这大弟子领头,他们跟在后。其他人都已经聚在前厅了,到的时候已是人声鼎沸的,又多了几个门派住进薛家来的,只是今儿一早住进来的长生一个都不认识。 长生看不清路,踢中了门槛差点摔跤,好在司马鹿鸣扶住了。又是帮她把符稍稍往中间折了一下,露出一双眼睛。让她等一下回去再把符压平就好。这样既能看清路,也不算违了师命。 长生笑道,“谢谢师弟。” 厅里的椅子都已被辈分高的坐了,尤其药愚来得最早,占了个最靠近主座的位置,就打算一会儿争得个先问的权力。而那无机和尚谦让,并不想与他人争抢,所以选择坐在了最后。 姜曲小声道,“佛家弟子不是已四大皆空,世间一切不能动摇其本心了么,一心一意修佛的人心无旁骛,怎么还来凑这热闹。” 怜玉道,“谁说佛家弟子就不能凑热闹的。来感受感受这氛围又不是什么破戒的事情。共襄盛举,说不准一会儿拿出什么兵器,也适合大师他们用呢。” 长生跟着余筝涟默默走到一旁,司马鹿鸣他们生得高,视线范围是毫无障碍,长生却是生的有些矮,只好弯腰从那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瞧。 倒是终于能见那薛家当家生得什么模样了。 她见过的铁匠人是靠近火炉,光着半个膀子,露出比她大腿还要粗的胳膊,把烧红的铁器放到铁敦上不停敲不停的打,一般长得都是健壮粗犷的。 但这位薛家的当家长得有些出乎意料的细皮嫩肉,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就坐在厅的中央,穿着一身黑色衣裳,有着跟宅子里的老人家一般惨白的肤色,就像好几年没晒过日头一样。 转念一想这位薛家二少爷日夜颠倒,过着和他们正相反的生活,是白日休息,夜里打造兵器的,所以生得比她白皙也是正常。 她小声问,“这位二少爷叫什么名字啊?” 她想着今日聚在厅里的人,多是有求于这位二公子的,当然也包括了她。说不准会按着辈分按着顺序一个一个轮着上去说话,而就算不能与每一个都搭上话,她也是要挤上去问师父那几位药材的下落的,要知道了名字才好称呼。 姜曲笑她迷糊“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要问,这位二公子姓薛名怀让。” 怜玉道,“据说这位薛当家足不出户也知天下事,要不等会儿我也去问一问。” “你能问什么。忘了上回的教训了,你也不怕问出的一段“大好姻缘”不是月老拉的红线,而是兔儿神做的媒。”姜曲可还记得上回那丑事的,头一回被男的占了便宜,吃完了他豆腐还请他吃了拳头,当真是欲哭无泪。 怜玉喊道,“呸,我喜欢的是姑娘。”这点可要重点强调的,否则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余筝涟受不了他们两个的多话,严肃道,“忘了下山前掌门和师叔怎么交代的么,能不引人注目的,就不要引人注目,玉虚不需要我们出这风头。” 长生知弗恃若不在,就是余筝涟做主的,她道,“我想去问师父的药材哪可以找到,可以么?” 余筝涟同意道,“可以。” 长生得了准许,便是集中了精神注意动静,周围的声音安静下来了,因为那薛家二公子老气横秋的了话,“虽说家事不可外扬,但各位都是知情的,瞒也瞒不住,既是跋山涉水,不辞千里而来,自然是要待各位如上宾的,这几日便安心住下吧。” 药愚道人开门见山,抱拳道,“贫道不想欺瞒薛当家,此次来有事相求。” 薛怀让以礼相待,先让下人上了茶水,才道,“请说。” 药愚道,“我师徒几人在路上中了咒术,这真面目无法示人,听闻薛当家博学,想问是否知晓解咒的方法。” “大夫诊治也要望闻问切,药愚道长只说是中了咒术,是什么咒术却无法三言两语说得明白清楚,我总要看过症状才知道是否有办法。”药愚心想要看症状?那不是要他在众目睽睽下撤了障眼法,露出牛头,那可是要颜面尽失的,不得,不得。薛怀让道,“若不便显露在人前,稍后,我可以私下为几位道长看看。” 长生觉得这位薛家当家好像还挺好说话的,其他人怕也如她一样的想法,想着薛怀让有求必应,便是争先恐后的说了所求。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要求都有,有寻人的,有寻物的,但大部分的则是来讨兵器的。 长生正打算往里挤,以她的力气要排开险阻,挤到那薛当家跟前不难,但还没付诸动作,那薛当家又是再一次话了。 “既是五湖四海都能相逢在一处便是朋友,若是能帮我一定会帮的。但之所以薛家的兵器另如此多人趋之若鹜来讨要,便是因为薛家铸造的刀剑都是精益求精,永远只留最好的一把。我近来耗尽心里倒是打造了两把刀,但只有两把,怕是不够这么多人分了。各位都是薛家的上宾,我实在不想得罪哪一位,这样吧,来场比试,胜利的人,我会尽我所有满足他的要求。” 药愚楞了一下,“薛当家……” 薛怀让打断道,“我是真心想帮道长的,只是实在没想到人人皆是有所求,而我一个实在无法实现所有人的所愿。便是要一视同仁了,否则难服众。” 给长生送粥和洗脸水的两个老人,每人手臂上架着一把大刀走了出来。 姜曲一眼看出了伎俩,轻笑道,“还真是让师叔说中了,这贪心就是害人不浅,人家这是一早挖了坑等着人往里跳了呢。什么比试,分明是想试刀吧。” 长生疑惑,“试刀?” 姜曲暂且卖了个关子,“你看下去也就知道了。” 厅里桌椅板凳多,若要在这里动手,拳脚怕不怎么好施展不,大伙便是移到了院内,正正就是那“一刀两断”那。薛怀让又重新说了规则,规则也简单就是赢了他两个家仆即可,用哪种武功路数不限,使哪种道法仙术也不拘,只要是有求于他,男女老少皆可一试。 唯一点他言这并不是生死相拼的武斗,希望点到为止。 那两位老人家各自拿了大刀,一左一右似门神站着,老眼昏花的模样,驼着背眯眼只等哪一个先上来比试。长生还记得他们二人腿脚不便利,好似即便是慢慢走都踉踉跄跄的,要怎么比试? 长生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他人迟迟未动,皆是认为薛家二当家派出来的,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贸然先上去就怕没有胜算,都是在等着,等着别人先上去比试,观察过后也就知己知彼了。 药愚道人和无机和尚上前。 一人持刀,一人持禅杖。 姜曲得意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位无机大师果真也是有事相求。” 怜玉心中激动,难以压抑,“这两位可都是高人,这千载难逢的时候被你我赶上,也算我们运气好。你就别废话了,仔细看,今日定是受益匪浅。” 无机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禅杖顶上有四个铁环,一晃动起来便是响动个不停。长生记得那时那无机大师把禅杖交给弟子时,那年轻的小弟子接得是轻松自在,并不见有吃力的神情。 长生便也觉得禅杖应该重不到哪的,但落地时竟如千斤重物坠地,击起青砖上的尘土枯叶。也就不知道到底真是那禅杖重,还是无机大师佛法修为厉害,使得这禅杖到了他手中便是不同。 而相比之下,药愚道人手里的剑就有些普通了。 弗恃说过药愚的兵器与众妙比试时毁了,所以至今都在找好使又顺手的兵器,但找到了今日仍未能称心如意的。 看人从他平日言行举止也能看出一二,如药愚道人,是宁缺毋滥之人,执着异于常人,所以找不到满意的兵器他便宁可不使的。今日这剑也不知是他从那处暂时借来使的。 药愚道人和无机大师定在原地,那两个薛家的老仆也是动也不动,如老僧入定那般,这样的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维持许久。 怜玉双目炯炯,满满的都是佩服之意,“这高人过招就是与众不同,我们这般的,要是打架,拿了利器便是二话不说的开打了,哪里能似这几位,除了比拼修为还有比拼耐力。” 周围的人一听怜玉这般分析,皆是点头觉得颇为有道理,之前还在想为何似点穴了那般,不动,但四目想瞪。原来是这高手打架,是和他们这种没达到那境界的人打架是大大不一样的,光是这打架的顺序流程就不同。 如此大伙就是耐心等待着开始。 长生歪着脑袋瞧去,见那两位老人家原本眼睛半眯,渐渐的渐渐的已是全眯了,很似打瞌睡的样子。 隔壁有位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小弟子低声说了一句,是不是睡着了?便是被同门训斥,高人过招气势便是如此的,所谓兵不厌诈,闭眼有可能是在想着招数对策。 长生想着许是她经验不足又加上愚钝才会也以为是睡着了,大庭广众下果真还是少开口为妙,倒也不是怕暴露自己蠢笨,而是怕给玉虚摸黑。 薛怀让下人将茶几也搬到院里,觉得阳光又清晨的柔和开始慢慢变得刺眼起来,他便让人去取了伞。饮了茶后,将杯子重重往茶几上一搁,便是撑了伞这样。 两位老人家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 先是无机抓起禅杖向前,他对阵的那位老人家由始至终没移动位置半分只是举刀挡。无机先是用禅杖将刀拨开,又是用压将刀压在地上。突然觉得这一位跟他们想象的深藏不露好似不一样。 众人见制服得这般容易,皆以为无机这场是要胜了的。刚要呐喊助威叫好,便见那位老人家手腕向上一台,刀子直接将禅杖上锁住它的环给断了。余筝涟不由赞道,“果真是件好兵器。” 刀子和禅杖碰击着,那位老人手有些抖,力道也是不够,但几下子砍下来,这法杖推、截、劈,几个使法下来,竟是连铁制的杖身都出现几道痕了。 而药愚,也是冲上去,倒是来势汹汹。可惜他的剑连五下都没撑住,就断了。这下子只能是空手接白刃了。 姜曲嗤之以鼻,“卑鄙。” 长生不知他所谓的卑鄙指什么,余筝涟道,“这两位老人或许连过些功夫底子,但毕竟年迈,又不懂得法术,怎么可能是药愚道人他们的对手。你没现么,药愚道人和无机大师攻时,他们防也不防直接是露了破绽但道人他们防时,他们便故意用刀去砍他们手中的兵器。” 长生了然,压低声量,“这就是姜曲说的试刀?” 司马鹿鸣道,“药愚道人和无机大师心慈手软,怎么可能真对年迈的老人下手,越是露破绽越是不忍心。” 那薛家当家怕是早知道这点,才会这样放心就派了两个老仆应付。这两把刀子确实厉害,但落在力衰行动又是不便的人手里,挥不了全部的优势。若道人他们狠得下心,要赢也是在这一招半式之间而已。 但,就正正是他们狠不下心,才会打了这么久还分不出输赢。 悲风喊道,“师父,若打不得,用法术行么?”那薛当家不也说道法仙术也不拘么。 药愚骂道,“要你多嘴!”他自然知道能用道术,但他常常使的都是降妖除魔杀伤力极大的法术,要招来水火,对方定是招架不住。他如今便是一边躲,一边想着怎么样的法术杀伤力最小。 想着便是往后退,老人眯着眼,瞧得并不清楚。 药愚摘下一片叶子,将它用障眼法化了人形,也不必真要栩栩如生一定要与他一模一样,有四肢脑袋即可。反正薛家老仆也瞧不清楚。那叶子虽是化了人形,但长生记得弗恃与她说过,障眼法骗的就是人的眼,本质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所以叶子轻,它化的人身也是轻飘飘的,不过眨眼就顺着风飘到薛家老仆人跟前,那老人家朦朦胧胧见有道人影接近,以为是药愚便是挥刀。 障眼法随即而破,变回了叶子飘落到地上,绿叶被横腰砍成了两半。药愚便是趁机绕到老人身后,夺下了他手中的刀子,他这一仗便算了结了。 刀子握在手中,左右挥了一下,心中感叹果真是件神兵利器,若是有这刀子,定能打赢了众妙。药愚目不转睛盯着刀锋,刀身在阳光下竟是闪着寒凉的冷意,他现自己动了些私念想据为己有,于是立即强迫自己断了此邪念。 他把刀子交还给薛怀让,心里想着他虽是有来求兵器的目的,但这把刀子是万万不能再碰了。 场内只剩无机大师一个,便见他弃了禅杖,合该着那禅杖今日是寿终正寝的命,无机的弟子上前要接,双手虔诚的捧着,却是现已经是断了。 无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站原地开始念经,长生其实还挺喜欢听佛经的,虽然对牛弹琴完全听不懂在念什么,但跟她听道经一样,觉得内心十分祥和舒服,舒服到想睡。 所以她的道法才学的这样差劲,因为每每弗恃与他们详细讲解个中奥妙时她老是会睡着。 “该不会是弃权了吧。”有人这般议论。 这佛经越念越急。 长生揉揉眼,勉强自己打起精神不要瞌睡。司马鹿鸣和姜曲他们神色不太好。尤其是看到其他人捂住耳,依旧是挡不住这振聋聩般的难受,几乎要摔到地上打滚。都冷了脸。 司马鹿鸣冷着脸皱眉是正常的,可姜曲和怜玉也这样,那可就不怎么正常了。余筝涟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闭眼念起道经静心,他这般做了,司马鹿鸣他们也如此这般,才稍稍缓和了烦乱。 姜曲咬牙道,“这无机大师的醍醐灌顶当真是厉害。” 怜玉道,“好在没用全力,否则别说聋了,怕是脑袋都要裂开。长生师妹,你快也跟我们一样念道经,千万可别全神贯注的听无机大师念的,否则耳朵受不住。” 长生见怜玉说得这般严重,赶紧要跟着念,“道……道……”只是她记性越退化的严重了,只记得第一个字,后头的是什么已全忘了,“道后面是什么了?”她问。 姜曲道,“只希望那位老人家快点败下阵吧,否则难为的都是我们这些小辈。” 长生明白了,原来无机大师念经是想要叫那位老人家受不了自己认输,可是——“那两位老人家不止眼睛不好使,耳朵好像也不怎么好使,这佛经不晓得他们听不听得清楚。” 她十分疑惑的问出了口,不知无机是否是听到了,总之诵读声戛然而止。老人家佝偻着背,茫茫然的模样,怜玉哀呼他们白白吃了这苦头。 无机和尚脱下袈裟掷去,老人家果真也是上当砍了过去,袈裟被利器割开,无机和尚甩动袈裟,就见那红色的布缠住老人家的手,一下就被绑得结实,也被无机和尚夺走了刀。 薛怀让道,“二位赢了。我自当是言而有信,请随我去,为二位解惑必定是知无不言。”薛怀让见其他人骚动,只因皆有所求又没被安排去比试,他们本是打定了主意,上去了都用药愚无机这招声东击西。薛怀让安抚道,“还是明日再继续吧。” 不过才试了两个人,午膳的时辰都没到呢,这么快就散了。 长生不解这位薛当家是否真是在试刀。姜曲则对她道在场的人都知晓了赢的办法,要是再比下去,薛当家可就要大出血了的,留到明日继续,许是他有什么应对之策。 既是让散了,留着也没什么好看了的。长生打算明日要早起,然后早早来这里先占了位置,第一个比。除了药愚和无机,其他皆是回了客房。 弗恃酒瘾作,让司马鹿鸣去给他拿酒,而姜曲和怜玉分别给他捶背捏腿。怜玉闻见他头上那股子馊味,不禁问道,“师叔,你这是几日没洗了呀?” 弗恃挖了一下鼻子,“四日或五日吧。” 一只苍蝇飞了进来绕着弗恃打转,把他当美味佳肴了,怜玉帮他赶了一下,提议道,“要不师叔,您看我和师弟去给您打桶水来,您还是先洗一洗吧。虽是知晓您是不拘小节的人,若是生了虱子,惹给我们倒没关系,可要是惹给其他门派的,终归对你声誉是大大折损的。” 药愚招摇的带着新讨来的兵器故意的经过弗恃的房,长生见他鼻子全好了,倒是又对那薛家当家的本事信服了几分。 弗恃笑道,“牛鼻子没了?” 药愚道,“你怎么知道?你徒弟告诉你了。” “何必他们说,听你那高兴的语调就猜出七八分。你不虚此行了,众妙可就有麻烦了。”这件头疼事众妙惹来的,让他自己去烦吧。他就不需代劳处理了。 薛怀让赠药愚的是把九环刀,药愚爱惜的扯了衣袖擦了擦,看得出药愚的心情是特别好的,该是自从他们遇上后这几日里心情最好的了,“丫头,你师父目光短浅,你可不能似他那样,你瞧这刀如何?” 如何?长生想着菜刀若是切骨头一刀下去不连肉的,那就是一把好菜刀了。既然九环刀也是刀的一种,那她是不是应该用检验菜刀好坏的法子检验这九环刀,若是如此,那她要先去厨房借块骨头先。 弗恃道,“你没给他东西,他白白送你的刀?” 药愚道,“我赢了比试,也只是问得了这邪术解除的办法。刀子是我用另外一件宝贝换的。而那宝贝我十分珍惜,若不是将军冢里那僵尸嘴巴里的珠子没拿到手,我也不用用那宝贝换了。” 至于是用了什么换的,药愚没说,弗恃也没兴趣去问。 第二十章 精妙绝伦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想跟药愚道人说。”弗恃吩咐长生关好门。 姜曲好奇,若是寻常的话实在没必要把他们都赶出来。他偷偷把耳朵贴上窗户,想听个一字半句的也好。没想到弗恃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纸人念咒施法,纸人飘到窗前扁平的身子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抬脚就要往姜曲的俊脸踢上一脚。 姜曲立马直了身子避过,他这脸要是损了,伤的可是天底下姑娘的心,所以可损不得。他赔笑道,“师叔您大人有大量,师侄知错了。”他拉了长生赶紧走。 怜玉跟上他们脚步,回头看一眼关得密实的门窗,“师叔是和药愚道人说什么了?” 姜曲道,“我怎么知道,我是想偷听,可还没听着就被现了。这师叔眼睛不好使了,反倒比从前厉害。”虽可惜,但听不到也就听不到了,找个时候旁敲侧击也是法子的,即是现在不愿他们听,那就没必要非要现在去摸师叔的逆鳞。 怜玉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师妹,你在山上时不是给姜曲包过猪肉饺子么,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尝你的手艺。” 姜曲逗他道,“薛家这么多厨子,你不会让他们包啊。” “那怎么一样,我想吃师妹亲手做的。”用那细嫩的小手擀的饺子皮包上亲手剁碎的猪肉馅。这厨子不同味道可也是不同的。 长生道,“可以啊。”长生想着昨夜无机大师念佛经帮了她,出家人不贪图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包些素菜饺子送过去却是可以的。“那师兄你们先回房,我借了厨房包好了饺子给你们送去就可以了。” 姜曲想到这样早回房的后果,九成是会被逼着打坐的,他揽过长生的肩,看到怜玉气得瞪眼他就好笑。“我们跟着你去给你打个下手。” 长生包了肉馅的和用白青香菇做的素馅饺子,素馅的全给无机和尚端过去了。无机瞧着她额头的黄符,笑着叮嘱道,“这符千万别撕下来。若是夜半时再遇着喊你的,可别再应了。” 长生点头,见到无机的弟子好像在收拾行装,“大师你们不是昨日才来的么?” “已问到了想问的事,就不必再留。吃过姑娘送来的饺子便该走了。”无机去取了一支香来,食指那般的长短,香头处有点燃过的痕迹,“这个送给姑娘,若是日后心烦意乱时可以点上,便是能使神安气集,心中祥和。” 姜曲心想无机大师送得出手的,总不可能是普通的用来供奉菩萨的香,必定是有哪里特别的。长生恭敬的双手接过。姜曲笑道,“相逢自是有缘,不知大师是否也能送我一支半支。” “你开口怎么能这般不客气。”怜玉先是斥了姜曲一番,然后朝无机大师软了声调,也求道,“请大师也送我一支。” “离开时走得太急,带的东西并不多。香只剩下这半支。”出家人不说谎话,既是说只剩这半支那当真是只有半支的。无机大师让弟子去取了两包东西,赠予姜曲和怜玉。 姜曲这话本是玩笑,没想到无机却是当真了。他解释道,“大师,我这是玩笑话,并非真是惦记菩萨的东西。” 无机含笑道这不过是寻常的东西,坚持让他们收下。姜曲虽拿了东西却是拿得心里不舒服,觉得像是他厚脸皮讹来的。不似怜玉,实在好奇包的是什么,闻了闻好像是茶叶。 长生又是接着送饺子。 药愚的弟子都围在院里,身上中的咒术是全解了的。 一支短箭射了出来,威力实在是惊人,把坚硬的石头都穿出了一个洞。仔细看原来是药愚那断了手的弟子在断臂上安了一个很奇怪的兵器。 悲风闻见了饺子香味,见了长生喜出望外。“顾姑娘。” 长生瞠目结舌道,“好厉害。” 悲风道,“这是薛当家方才叫人送过来的。” 姜曲问那断臂的弟子道,“我能看看么?” 得了允许,他这才走近瞧。 兵器特意配合断臂的伤口做了调整,弩臂完全是根据另一条完好的胳膊测量过才专门打造的,所以左臂和右臂垂下后长短分毫不差的。那件兵器有些类似夹弩,十分轻便,尾处有银制的弩机,凹槽里藏了好几支短箭。只要摁下弩机,短箭便会射出。 姜曲心里赞叹道果真是厉害,这般小巧,若是用长袖遮挡住,压根看不出暗藏玄机,能杀人于百步之外。 悲风道,“顾姑娘,你这位同门当真厉害,也就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兵器如何使用,方才我们几个师兄弟可是研究了很久。 姜曲笑道,“我是杂七杂八的书看得多了,就懂那么一点,连皮毛都算不上。” 他可不是自谦,这薛家打造的兵器果真是精妙绝伦,很好的利用了古人的智慧,又是推陈出新,在弩的基础上做了改良。若不是他见过弩,怕一样也是猜不出用法的。 长生瞧见一道细得像头的黑气从那兵器上的短箭流窜过,她眨了眨眼。怜玉关心道,“师妹,你怎么了?” 长生摇头,想了一会儿,问,“这件兵器药愚道长看过了么?” 悲风正代他师兄高兴,自从他师兄没了胳膊后边郁郁寡欢只觉自己是个废人,如今有了这件兵器本事可是比从前更厉害了。他笑道,“师父说这兵器打造精良,若是在短箭上抹上朱砂之类的,日后也会是件杀妖除魔的利器。” 长生建议道,“还是再给道长再看一遍吧。” 她把饺子分了一半给悲风他们,回去时,姜曲问她,“那兵器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我看到黑黑的东西。” 怜玉脱口就道,“脏东西?” 姜曲叹气,若是怜玉是故意说来逗长生开心的,那他倒还觉得怜玉不算是白白跟他混这么久,算是学了一成哄姑娘的本事的。只可惜不是,“薛家的兵器送出手之前肯定是要检查清楚的,怎么可能有脏东西。” 长生的眼力,姜曲算是见识过的。就怕是阴气邪气,可这薛家也算是名门,该不会做出什么有违正道的事来才对。怜玉打开无机和尚送他的那包东西现还真是茶叶。于是借花献佛又分给长生一点。 长生找薛家的老仆借了开水来泡茶,想着吃完了饺子以后,再喝杯滚滚的热茶也算是享受。她夹起一个饺子送嘴里,手臂上的寒毛突然竖起了。 一回头,门没开,但重明已经进来了,阴着脸站在角落里看她。长生把饺子囫囵咽下,已不知什么滋味了的。重明走到对她对面坐下,拿过长生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抿了一口。 “我那时虽也已有了茶,但滋味没现在的好,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你会做么?”重明肚子里的文墨还真一日千里,都快赶上赶考的书生了。长生听不明白了,他喊她做什么,煎大饼么? 她脑袋似拨浪鼓般摇不停。 重明伸手拉住她头,一扯,长生身子往前倾,扫落了那一大盘饺子,她才吃了一个。重明笑道,“你虽一直在干粗活,倒还算长得细皮嫩肉,你可知肉饼和血茶怎么做么?” 嘴巴变回了鸟禽的尖喙,一张嘴就露出一排整齐的锯齿,红色的舌头蠕着,离长生脑袋三寸,再往前就能一口把她吃了。 长生楞了一下,下意识就是一个拳头过去。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数不清的妖怪对她张过血盆大口,她这个已经是练出来的本能反应了。那一拳正好打在重明的下巴处,就见他飞起落在床上,把整张木床压垮了。 她想逃出去,门打开了一条缝,又被重明挥袖,用气合上了,他下巴有些红肿,长生的力气有些乎他想象了的,他若是个凡人,估计下巴已是脱臼了。他怒道,“你居然敢打我。” 窗外飞进一条布带绕到长生腰上把她拉了出去,重明想追,却是有绘着八卦的方布从檐上铺了下来正好盖住房中两扇窗户,他便知让人算计了。 重明一脚踢开门,果真见弗恃、药愚和余筝涟都在。外头又下起了大雨,长生呆坐在雨中,还弄不清这是什么状况,只是一直擦着脸上的雨水。重明冷笑,“臭道士,你是不长记性了吧,你的命还在我手里捏着呢,如今却是要带着这些人一块来送死。” 弗恃道,“你若还是上古的重明鸟,我自然没办法降服你。但你的神力怕是折损了的吧。将军冢里的僵尸穿的不过就是一般的盔甲,就是卦燎喷个小火都能烧掉一层的,你的火却是烧不化。” “那又怎么样,即便是我神力折损了,对付你们也是绰绰有余的。”这臭道士眼睛都瞎了,拉上个修为不如他的一块来,也就是抱做一块死而已,当真以为以多欺少在他这也能占到便宜么。 弗恃扯断手中的线,便见一副巨大的八卦图落下要把门封住。 重明嗤笑,是想把他封在这房里么,这臭道士也算是老奸巨猾了,认定了他不会想到他们这么快动手,便是到了薛家后暗中把对付他的东西都准备了。 重明并不放在眼里,连梦貘要对付他的法阵都尚且关不住他,何况这个。“你们是想学伏羲的八卦阵吧,可惜学得四不像。” 上古许多威力无穷的法阵沧海桑田中已是遗失了的,这些人不过是根据书中描述记载的东拼西凑拼出一个四不像而已。 重明嘲笑道,“真的八卦阵是要神力强大的神明去催动的,你以为是你们几个资质凡庸的凡人能用得了的么。” 弗恃回道,“自然是用不了的,所以这不是八卦阵,而是天罗地网。” 重明扫了一眼,见檐上与院中的几棵梅树枝桠之间绑了数十条细线。药愚将绳子全部砍断,檐上便是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先是把瓦片压碎,然后再压垮了房梁,兜头罩下。 重明想用火,但这样的雨夜,即便他一怒之下想把薛家化成火海也是不可能的,重明讽刺道,“你们倒是用心良苦,算好了天时地利。”他抓过一根断掉的房梁撑住,确实瞧见屋角有一处漏洞。 他一跃。从那一处跳了出去,整个屋顶已经是垮掉了的,门窗关得死紧,雨水落了进去,没积多久就把桌椅都淹了,长生的那些无缘得进她肚子的饺子,一个个都浮了起来。 重明笑着,眼珠子像墨汁一般开始浑浊散开,两只眼睛被拉得细长,他道,“还有什么招数么?得快点用了,否则等你们都死了,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药愚道,“你若愿意走你的阳关道,不再为难他们师徒的话,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重明嗤之以鼻,“笑话。难道只许你们凡人喊那句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么。我本来还打算放你茅山弟子的狗命。你却非要掺和进来,等我杀了你,再送你的弟子到黄泉路陪你。” 重明居高临下,鄙夷的瞧着他们,断掉的房梁升了起来,分成了许多的木块,一端是尖的,全调转了方向对着弗恃他们。长袖一挥,便是密集的全飞了过来。 长生头上的符掉了,泡进水里,捡起来时已经成一团了。 “长生!”弗恃大喊。 长生楞在当场一时做不出反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钻了进去,打了个哆嗦后,突然身手就好了,一个转身,身轻如燕的踩着树干而上,随后一个后翻,只看到那些木头整齐的一排钉在了树干上。 重明道,“你只余一魂一魄,居然还敢上她的身。” 余筝涟吹了一声口哨,药愚埋伏在旁的弟子,用薛家当家给他打造的兵器,已是事先在短箭后绑上了绳子的,他朝着重明射了好几支短箭,其他皆是偏了,只有两支是缠上他的脚的。 重明道,“你们合伙要杀我,也要练好本事,临阵磨枪就上来了。你断了手,是想我成全你把你的脚也断了是么。” 他只觉得脚下突然受力,原来是这司马鹿鸣和姜曲一人拉住一条绳子控制住他的脚,方才射偏的不过是故意要他分神。药愚的弟子又是射出两支短箭,缠上他的手。 弗恃道,“我不是说这是天罗地网么。”他抬头望天,终于打雷了。 难怪故意留出一处缺口,“你把我引到屋顶,就是打算用雷对付我。” 弗恃道,“凡间的刀枪剑戟奈何不了你,只能引来天雷五雷轰顶。” 所谓的五雷指的就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合阴阳五行,乃天地造化。若是由天灵盖打下,九窍百骸都会损伤。 但凡有妖魔要退了皮囊化人,此举算是逆天之举,也必是要历劫的,若经历的是天劫,有天火,天水,自然天雷也是其中一种。逃不过的数不胜数,若是能侥幸活命,必是行善积下深厚福泽的。 但这种的,他至今没有遇上。遇上过的,都是被雷一劈就焦了。这重明是上古的灵兽,与一般的妖魔肯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若是神力无损,他也不敢拿这么多人的命去赌这背水一战。虽不晓得是什么原因折了他的神力,但只要引了雷来打中了他即便是性命无大碍,定也是会重伤的。 这样他才能有六七分的把握和药愚合力收拾了他。 重明狞笑,“过了这么久了,凡人只有两点是没有变的,这劣根倒一代一代的繁衍下来了。一是贪婪,二就是贪生。” 弗恃也懒得去纠正他根深蒂固的固执,他这般瞧不起弱小,若最后还是栽在他们手上,怕是要吐血的。“谁说道士不能贪生怕死的,我就贪生怕死得很。” 重明想扯断手上的绳子,那绳还没他小手指粗,却是很有韧性。弗恃让他不必浪费力气了,“我虽是找不到能让你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绳子,但让你一时半会解不开的绳还是能找着的。” 在这薛家,能喊得出名字的兵器有,喊不出名字的兵器也有。那细绳有些类似于鞭子,却又比一般的鞭子要细,要韧,要长好几倍,绳头处本是有尖头,若是淬上毒药,那是见血封喉的狠毒兵器。 弗恃只要“绳子”,看着这合适,就让把尖头都拿掉了。并告诉薛怀让,使用过后定会归还,也会付一些借用的“利息”。 药愚喊道,“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笑话。”重明嗤之以鼻,他连尧帝都不怕,即便是被关进了那不得自由的地方,他也没过要卑躬屈膝的求饶。对尧帝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他们这几个法术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道士。 重明用力的拉扯绳子,这种东西哪里能妨碍他。绳子被拉得越来越细,渐渐有要断开的趋势了。药愚看时辰快到了,催道,“快施法引雷。” 弗恃食指中指并起,开始念咒。先是一道闪电,紧接便是几声闷雷。 重明不扯绳子了,而是施力拉,一下就让怜玉和姜曲失了重心,一个踉跄后,趴了地被直接被拖着走了。才松手要放了绳子,重明却是甩了两下,就见绳子打着转绑住他们脚了。 当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敢情要下拿他们下刀了。怜玉喊道,“我要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了,师妹,明年今日你要记得再给我再煮一盘饺子。” 姜曲咬牙道,“我爹给我算过,我福大命大得很,哪会这么容易死。”他看着时机,伸出左脚勾住了一棵树的树根。这庭院里多养花弄草,多种树也是好的,闲时,赏心悦目树底下乘凉,急时,还能救人一命。 姜曲和怜玉本是一人一根绳的,拖着拖着,绳就树缠藤藤缠树的缠一块了。姜曲停下,怜玉也就跟着停住了,便是赶紧手脚齐用抱住树干。 重明轻蔑一笑,又是拉了另一条绳子轻轻一甩,就见司马鹿鸣成抛物线腾起重重砸在姜曲和怜玉身上,让他两垫了底。姜曲和怜玉哀嚎不止,这一重创,骨头好像都要散了。 这像是猫玩老鼠那般,虽是打算弄死他们,但又不是立马要了他们的命,要折磨够了再弄死方解恨。重明像是操纵傀儡那般玩弄着手里的绳子。 姜曲这脚勾得不够稳,他是后悔为何不像怜玉死死抱住了。只觉得身子要被拉过去了,眼明手快抓住怜玉左脚。 而司马鹿鸣则抓住怜玉右脚,这抓住脚本是没什么的,要紧的是把裤子也抓住了。怜玉只好腾出一只手抱树,一只手抓住裤子,因为他现这裤子开始往下脱了。 怜玉吼道,“你两这是合伙的是吧。” 姜曲不得不跟他晓以大义,“这危机关头,往往是大的那个先舍生取义的。等过了这关,我赔你十条裤子,不,三十条,让你日日轮着换又如何。” 怜玉大骂,“谁稀罕你送的裤子。” 药愚扔出手中的兵器,重明稍微歪了一下脖子,九环刀从他耳侧飞过去了。药愚以意念控制着刀子,想着背后偷袭来个出其不意的,重明却是右手像后一伸,两指夹住了刀面。 便是任凭药愚如何再念口诀驱动,九环刀都动不得半分了。“还给你!”刀子朝药愚扔了回去,药愚急急后退,实在是避无可避才不得已抬脚踢了刀背处。 刀子直线飞了出去,插在了树干上,刀剑正对着怜玉的眼。 重明道,“你们自己选择死法吧,是要我把你们脖子拧断了,还是把你们的肠子心肝掏出来。” 长生想起上回重明也是这般问过弗恃,弗恃答他想臭死。那她是不是也能回答他,她比较想撑死。 灵秀已是上了她的身的,她听不到鬼话,却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姑娘,你放松暂且什么都不要想。” 放松?长生吸气,吐气暂时摒除了杂念。她的手脚就突然自己动起来了,走去解了司马鹿民和姜曲的绳子,一手拿着一根绳子,脚踩着墙,一跃便是到屋顶上了。 长生心知肚明自己可没这样的本事,定是灵秀控制了她的身体的,她有被女妖怪和女鬼上身过的“丰富”经验。也知道被上身是什么感觉的,但察觉灵秀没有恶意,所以并不恐惧。 重明斜眼看她,“你这一魂一魄就要散了,等散完了,也就永世不得生了。” “人总是要死的,何况我还早就应该死了。困在那地方明明死了,却还似活着,这样的折磨散尽了魂魄许也是解脱。”长生可没说话,是上了她身的灵秀,除了她的心智思维,把她四肢五官都控制了,包括她的嘴巴。灵秀借她的嘴道,“我不怕不得生,只是怕心愿未了。” “你选择帮他们,难道是以为他们能帮你圆了心愿,真是天真。在他们看来你不过就是一个邪祟。”那屋顶算是被重名全拆了的,就剩四面墙壁,留几片残瓦挂在上头,重名朝灵秀踢了一块过去。 瓦片打中了长生肚子,她从屋顶上摔下,落地之前把绳子抛了上去,后背着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灵秀的魂魄也从她身体里滚了出去。长生压不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吐了一大口血。 余筝涟御剑上了屋顶,并不蛮拼,而只是牵制住重明为弗恃争取时间而已。司马鹿鸣在解怜玉脚上的绳子,姜曲则过来扶长生。 “长生,你可别吓我。”他一脸担忧。 长生闭紧了嘴巴,硬是把再次涌上嘴里的血给吞下去了。好重的腥味,这血还是要加点酒和作料下去煮熟了才好吃,她皱着脸道,“我没事,吐了一口血,又吃回去一口就补回来了。” 姜曲知她不是玩笑,而是当真这样以为有出有进也就抵消了。这数哪能这么算的,但见长生还能回答他,倒也放心些。 连弗恃和药愚都不是重明的敌手,更不用说余筝涟。他虽是有意拖延,但很快就被重明拿下了。虽是驱了衔渊剑,但连重明的袖子边都没碰着,就跟药愚那九环刀一样的下场,被打落,插到了树干上。 药愚让弟子再放短箭射重明,无奈这兵器不过是配了十支短箭,用完了。药愚只好取回他的九环刀,上前去营救。 姜曲看不到灵秀,却是能感觉到阴气,那气息在往长生处靠近,他横手拦在长生身前,说道,“即便你是好意,也不要再上她的身了。我师叔只是把你赶走,你就该明白人鬼殊途,她如今受了伤,你要是再上她的身她的阳气就会耗损得更厉害的。” 灵秀止了步。 长生想到若是凭她自己,不拖后腿已是很好了,更不要指望能帮得上忙的。她抬头,看到重明欲将余筝涟的脖子拧断,千钧一之际,好在药愚及时出手将人救下。 “你是不是有办法?”长生问。 灵秀点头。 她果断道,“那你上我身吧。” 姜曲诧异,“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她要再上你的身,对你定是有害处的。” 她听到了,不过没事。其他的她不敢担保。但对自己像牛一样健壮的身子还是颇有自信的,“我撑得住。”她拍拍自己的胳膊,结实又有肉。姜曲还想劝她三思。 长生却是自己主动上前,身体与灵秀的魂魄重合了。灵秀走去将衔渊剑从树干里拔出来,经过姜曲身旁时对他承诺道,“我不会害这位姑娘的,必定是战决。” 灵秀跃上了屋顶,挥动手中的衔渊宝剑,偷袭得了手伤了重明的后背。重明却丝毫没有一点痛楚,扭过脖子来瞪她,反手摸了一下伤口便是一下子就愈合了。 “你以为这东西能伤的了我。”重明斜眼,看到弗恃还在专心一致的念咒。 药愚大声的吼道,“你这家伙夜里偷喝酒了么,这么久了别说雷了,屁都没放一个!” 要早知道这样,他们就应该调换一下活儿,绊住重明鸟的苦差事该给弗恃干,实在不该一时心软他身有伤残,如今落了下风一直吃重明的拳头,他也快伤残了。 重明扯下一根头,随风飘去,想让之缠上弗恃的脖子把他勒死了。灵秀却是用剑挑开了。 灵秀抬起左手,掌心先是朝下,只见她振振有词不晓得在念什么,随后手心一翻朝着天时,那几条绳子冒出了黑气,竟自己动了起来游到重明脚下,缠绕住。 “这是怎么回事?”长生心里问着。 “这是藏在兵器里的鬼魂,听了我的命令才出来的。”灵秀解释着,药愚手中的九环刀,也从刀身冒了黑气,挣开了药愚的抓握飞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多。”她是有看到薛家打造兵器上附了一点黑气,但也就是一点点,不像现在这么大一团,又是密密麻麻的。就好像听了召唤,才破开兵器铁质的外壳露面,会躲藏的一样,难怪药愚道人也没察觉什么。 重明要将脚下绊住他的鬼混踩散,却是一抬脚,那些魂魄似一早察觉了,绕到另一侧避开,灵秀操控着它们,分东南西北四方扯住绳子不让重明动弹。 一道响雷在耳边炸开。 药愚朝长生喊,“快下去。”他带着余筝涟跳下了屋顶,躲到弗恃身后。 一道雷劈下,重明后翻躲过。他明白了这些鬼是受谁控制,凝神看着地上的木块,眼珠子向左一瞥,那些木块便向左飞划伤了灵秀的手。 重明拉了绳子,将两只鬼魂捏在手里,一用力便散去了。他看到灵秀心知不敌也跳了下去想寻庇护,他便追在后头。 一时大意,被等在下面的司马鹿鸣姜曲怜玉等人默契的分工合作抓住了手脚上的绳子。又是一道雷劈下,这一回劈中了重明脚边的一株草,连根都被烧掉了。 姜曲担心他们几人的力气不如重明,便喊长生来帮忙,让长生扯住其中一根绳子一端,这样他们的胜算也就大了。 重明在雨中与她对视,神情复杂,“我真后悔,没有早早把你杀了。”他变回了真身,张嘴朝她叫喊,声嘶力竭的刺耳,无奈一双翅膀被绳子勒住,虽是浑身燃起了火,却被雨水一点点浇熄了。 灵秀感觉得到长生内心起了变化,以为她是心善所以对着穷凶极恶的妖魔也会不忍。“姑娘,你不能心软。他欲置你们于死地,你若心软了,你师父师弟为你做的就都白费了。” 弗恃引了雷,要落往重明那处。 灵秀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就被强行驱赶出了长生的体外,长生咬牙用光了力气把重明连带这司马鹿鸣四个大男人都拉了过来,然后推开了他们。 这下她得尝试被雷劈是什么感觉了,希望不会太疼…… 第二十一章 提灵 长生看到有个男人举止甚是可疑鬼祟,左顾右盼的似乎故意要避了开了他人的耳目朝前方走。八≯一中>文≯ 她心想这不会是闯空门的贼吧,看到此处高门大院的很是气派就想进来偷些钱银。 灵秀小心翼翼的跟在那男人的身后,男人甚为谨慎,每走一段便要回头看一下,而灵秀总能在他回头之前躲进大树或是假山后头避过。观察着这情形,长生又推翻想法了,觉得这不太像抓贼的场面,捉贼的话大喊,引来人一块拿下送官法办就可以了,没必要也跟着鬼祟,这倒像是跟踪了。 她心里衍生了好奇,自然而然的也就跟了上去。走了一段便认出这是薛家的宅子了,这奇怪的屋檐没有变还是格外的突出,遮得宅子里到处都阴森森的。 灵秀和那男人进了一院落。 长生停住了脚,这是之前薛家老仆交代过千万不能进去的薛家当家的院子,那她可就不能再多向前跨一步了,不然就是不守信用,要掉门牙了。 这么想着时,周围的景色却是变化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渐渐扭曲成了墙壁,假山奇石成了内里燃着熊熊烈火的炉子,炉子四周用铁链子隔开,正中央有一烧的通红的石头,上面搁了一块已是稍稍有了剑的雏形的铁。 灵秀看着角落里被捆绑的两个人,眼睛被挖了,舌头被割了,只是苟延馋喘生不如死的被用丹药续着命,灵秀深恶痛绝道,“爹,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用这个方法来炼制兵器的。” “这两个都是杀人如麻打家劫舍的贼寇,我抓了来是为民除害的。他们罪该万死,但在死之前为我炼成这件兵器,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男人拿出匕,打算今日切下这两个贼寇的耳朵,等这怨恨日复一日的更深,保住他们的命七七四十九日后都推下了炉子,将这等怨恨愤怒一同都锁进剑里,这把剑才算真正的完成。 灵秀道,“他们若是真该死的,我宁可你一刀了断了他们。如此行事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爹,你不要让心魔控制了。” 灵秀恨恨的看向那炉子,她当真一早就该将这炉毁了的,这炉有别于一般的炉子,外表奇特,像包裹了一层泥土,其实那是将人骨磨成了粉和进泥里再施了咒涂上去的。很是歹毒的办法却是能困住炉子里被锻炼而想逃出去的魂灵。 她捡起一根长棍,想将炉子推翻却被阻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薛家这么多辈中,以你的天赋最高,连你哥哥都及不上,我对你寄予厚望,才把这秘密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继承薛家当家的位置。” “我并不想做当家!薛家的组训你忘了么,薛家打造兵器的初衷本是要匡扶正道的。”可却不知道是哪一代开始走了歪路,欺世盗名,在背地里行如此正道人士不齿的事,“即便不是用这样的法子,我们也是能炼制出好兵器的。” 男人道,“若是晓得你这般冥顽不灵,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个秘密。”他一个手刀将灵秀打晕,毕竟是疼爱了多年的亲生骨肉,即便是想法与他的背道而驰,忤逆他,他也舍不得对她如何。 灵秀夜里便是被送走了,本来是打算将她送往她伯父家住一阵,让其他人劝她许她能听得进些,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别,却是永别了。 长生不禁感慨唏嘘。 弗恃和司马鹿鸣已是守了她两日两夜,听到她的叹息声不由的高兴,“长生,长生。”弗恃唤着。 长生一半是被喊醒的,一半是饿醒的,她眼皮子扯开一条缝,见弗恃和司马鹿鸣都围在床边,姜曲怜玉两人则忍不住疲倦趴桌子上稍稍眯了一会儿眼,但听到她的声音也都是醒来了。 “师父。”她一喊,肚子也跟着喊了。 弗恃见她还认得人,神智算是清楚,便道,“你试试动一动手脚。”长生闻言,听话的抬起手,却是没举多高就无力的垂下来,大伙就怕她是落下什么毛病。 余筝涟去厨房拿了肉包子来,见长生恢复意识,便也走到床头,关心一下她的伤势,长生闻见肉包子香味,伸手就是抓了两个,狼吞虎咽拼命往嘴巴里塞,没数到二十,她已经是把五个人吃的包子都一个人吃光了。 弗恃让司马鹿鸣给她倒了杯茶。 就无机和尚送姜曲怜玉的茶叶,怜玉喝过以后现还真的就是普通的茶叶,算是塔云寺附近一带的特产。姜曲晓得后,便也把自己那份拿出来泡茶给大伙喝,他们几个大男人衣不解带的守着,总要有些东西提提神。 长生接了茶喝,喝光了才现手脚上缠满了白布,就露了手指脚趾,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也是缠紧了布的,所以很是闷热,只差没把她眼睛鼻子嘴巴包进去而已。 “我怎么会这样?”她记忆定格在了把重明推开那一段,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姜曲道,“你被雷打中,包成这样已经算是轻伤了。”男女授受不亲,薛宅又是找不到女的,他只好和司马鹿鸣到外头去找。结果一听是要进薛家,都是死活不愿的,还是他和司马鹿鸣牺牲了色相,让几位大娘摸了手,才能把人带回来。“师叔说了,你这布至少要包十天半个月的。” 现在天气这么热,她包了一层,外头还要再穿一层,那不是要热死了么。弗恃骂道,“热死了也是活该,我施着咒,你冲出来做什么。” 她一直担心重明伤害师父和鹿鸣,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把他收服了,不必再担惊受怕,但又被她搞砸了。她被重明骗了那么多次,这一次可能又是被骗了,拿钱如月曾经骂她的话,那就是这么蠢不死也没用的。 但她在那刹那,在看到重明危难时还是不想他有事,那时也没多想,一根筋的就做了。她担心道,“重明没有伤到师父你们吧。” 弗恃道,“若是伤着了,还能若无其事的在这么。他走了,他的事不要再想了,现在重要的是养伤。” 其实她除了觉得热之外再没其他不舒服了,大热天裹成这样,还不能碰水,洗澡肯定是不许了的,想着想着还觉得有些痒,可是浑身缠了白布,她想抓也抓不到。不晓得屁股那是不是也缠了,要是的话,那人有三急,她可要怎么上茅房?她想摸一摸的,但师父他们在她有些不好意思。 余筝涟劝说弗恃回房休息,姜曲道她既然醒来也没什么生命大碍了,他们这几个小辈轮流看顾就得了,若是伤了一个,又病了其他人,可就不知道该先照顾谁了。姜曲刚睡了一小会还算精神,便说先留下来等晚上了,司马鹿鸣再来接他的班。 长生问道,“我是不是伤得很厉害?”她有些担心她现在这样精神肚子又饿,是两脚一蹬之前的回光返照。 “没有,你忘了师叔的本事了么,他怎么会让你有事呢。”姜曲微笑哄着她,事实上长生也确实挺好哄的,也就深信不疑了。没察觉姜曲心中忧虑,她把他们推开自己遭了雷,全身上下几乎都成炭了,当时当真是怕她要活不成了,还好她大难不死熬过来了,只是身上的伤…… 姜曲先试探道,“长生,要是……我是说假设现你脸和以前的不一样了,你会怎样?”他强调道,“我是说假设,假的。” 会怎样?她想了想,好像也不会怎样,她连正在生的事都糊涂得不得了,这种假设会生的,她更不知道怎么答了,“那师父师弟和你们会在意么?” 姜曲不假思索道,“当然不在意,长生变成什么样子都是长生,心地善良比容貌重要多了。这黄帝的妻子嫫毋生得也丑,但她贤惠又仁慈,黄帝能胜了蚩尤,嫫毋也是功不可没的。”随后他又举例说了数个貌丑而德行高尚,抱负崇高,本事了得的奇女子励志传奇。 长生认真的听着。 “你听了这么多有没有什么感想?”姜曲问。 感想?从前义父给她讲故事,也没让她做总结啊,“你是说要做一个锲而不舍,愤图强的丑女?” 姜曲想着他的表达能力还有待加强,勉强笑道,“差不多了,差不多就是这意思。长生,你要是有想吃的想喝的,吩咐我就行了,我给你拿。” “我想吃肉包子。”她道。 “你刚刚可是吃了十五个了。”她才刚醒来,这样暴饮暴食的对身子不怎么好吧。 “可我还是饿。” 见她苦着脸,姜曲心软道,“好吧,我去给你拿。你可别乱走动,师叔交代了你要好好静养的。” 长生等姜曲出了门,翻了身对着墙,掀开了脸上其中一条白布,她脸痒,把手指头伸进去抓了抓。却是现一抓,就掉下许多黑色的东西,她拿起一块瞧,半透明的。 她见过龙衣,也就是蛇蜕下来的皮。觉得跟那有些相似,闻了闻,没有腥味,只有淡淡的焦味,褚斑跟她说过龙衣能定惊祛风,是很好的药材。但这个,像皮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估计吃不了的吧。 她把那些扫下了床,继续等她的包子了。 傍晚时司马鹿鸣给他们端了饭菜来,长生这一日嘴巴都未曾停过,吃完了包子,又是吃了十碗素面、六盘饺子、七碗粥和十二盘点心,好像要把这几日没吃的分量给补充回来。所以司马鹿鸣端了饭菜来是正好,她又能接着吃了。 姜曲知她食量大,但还是不免担忧,“你这样吃不会撑么?”长生嘴巴塞得满满,没办法说话只能摇头表示不撑。 她这食量真是快赶上卦燎了,姜曲突然感觉到了阴气,门自的打开,他听到司马鹿鸣问,“可是薛灵秀?” 一支竹筷子落了地。 司马鹿鸣放下手中饭菜,交代道,“我师姐身体未康复,你若是有话要与她说,要长话短说。”他对姜曲道,“与我出去吧。” 他二人也不走远,就守在门外。 长生见薛灵秀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怕长生现在伤重,靠近了会折损她的阳气。她也不说话,就动嘴皮子,长生道,“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这福气虽不能庇佑我一辈子,但保佑我一时半刻应该还行的。你还是靠近了说吧,且要说得慢些,否则我看不懂。” 薛灵秀朝她感激的拜了一拜。 她的手搭上长生手背,长生便是一下子就听到她想说的了,“我只余一魂一魄就快要散了,本是无力再附上谁的身的,但老天垂怜让我遇上了姑娘,姑娘很是特别。寻常人的三魂七魄是占满了整个身子,但姑娘的魂魄只占去了一半的身子,所以我才能见缝插针见附上了姑娘的身子。” 长生怕道,“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知姑娘为何这般奇特,但你是千真万确的人。” 灵秀这般保证,长生还放心些,她很怕这是从地府死而复生的后遗症,她要是变得不人不鬼的,才真是不知怎么办了。“我还以为你投胎了,没想到你还徘徊于人世。” “我附在匕里跟着几位回了玉虚,但昆仑山乃万祖之山。灵气太盛我虽是躲着不出现,却也已是十分吃力,耗损了魂魄。好在老天有眼,兜兜转转还是让我灰飞烟灭之前回到了薛家能完成遗愿。” 师父说她执念深,她若是一早了却心愿还能入了轮回,如今魂魄残破不全,只是等着真正的消亡了而已,“你想做什么?” “……毁了薛家锻炼兵器的炉子。” 炉子?长生想起梦里的裹着一层泥巴脏兮兮的大火炉。 薛灵秀问她是否听过莫邪的故事,长生道,“听过,是干将的妻子,跳进炉里殉剑的那位。” “这故事听着虽是无稽,但用人的精血魂魄锻炼兵器是确有其事的。一般的兵器是件死物,也有年岁久远了炼化出魂灵来的,但这种需要长年累月,可能要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而个中也可能还需要些因缘际会才可成事,所以顺其自然而有了灵性的兵器少之又少。这莫邪的父亲叫欧冶子,也是位打造兵器的奇才,他便想出了一个成的法子,只需短短的时日,那便是在锻炼之时直接注入了人的血肉魂魄,那这件兵器便立刻是件活物了。” “直接?是像莫邪那样跳进炉里?” 薛灵秀摇头,“并不是那样简单的。想要把身体和魂魄分离,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让这个人死去。尤其是死于非命的,死之前怨恨愤怒越是强烈,用这样的魂魄锻炼出来的兵器威力就越是霸道厉害。可是这样的方法十分的残忍,你能想象么,为了锻炼出绝世的兵器,那个殉剑的人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死去。” 长生想起了梦中那两个被挖掉了眼睛,空洞的眼眶四周都是干了的血迹的人。若真是用残害了对方身体使之痛苦这种方法的话确实很残忍。 薛灵秀又继续道,“我家世世代代都是锻炼兵器的,祖上为了打造出天底下最好的兵器,就从莫邪殉剑中得了启,一直钻研注灵之术。但这种是不为正道所容忍的,所以一直都是秘密进行,只有薛家当家才能知道这个秘密。” “那你把秘密告诉了我没关系没?” 她不是当家却知道了薛家的秘密,这种故事里好像结局都是要被灭口,找处荒郊野外挖个坑埋了就算,也别指望会帮你立给坟了,更别指望生辰死祭会有祭品,做个没有署名的孤魂野鬼是没有蜡烛吃的,很是凄凉苦楚。 薛灵秀通情达理道,“我告诉姑娘便是信任姑娘的。你若愿为薛家保密,不至于使它身败名裂,我感激姑娘。若你不愿保密,要公之于众,那也是罪有应得,我也不会埋怨姑娘。” 长生的小动作,想抓头吧,一时却忘了脑袋被布包住了,头没抓到,只摸到一层布,“谢谢你。”她感激时道谢,有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时也会道谢。 总之这对不住和谢谢,是她最常说的。 薛灵秀道,“姑娘不必谢我,是我该谢姑娘。这注灵之术十分复杂,即便是钻研出来了,也不是每一次尝试都能成功的。与锻造兵器的人经验天赋手法以及被锻炼的魂魄都有关系,我的曾祖父第一次成功时靠的并非一己之力,而是和当时一户十分有名望地位的人家合力锻造出来的。那户人家为了某种原因需要一把能庇护家族的剑,便是找到了我曾祖父两人一拍即合足足准备了一年,又是挑了那户人家中一血脉手足来祭了剑。” 长生诧异,“亲生手足么?” 薛灵秀点头,“是,据说是谋划设计使那人身上生了极大的变故,有时心中的伤痛比身上的伤痛造成的强烈,加上又是被同胞的手足残害,那人愤恨更无法估量,他祭了剑以后。那把剑的威力果真是无与伦比的。也因此有了过河拆桥的事,曾祖父为了避祸隐居到了此处,没想到却是自作孽不可活。” 长生想到,难怪师父说薛家是突然就销声匿迹的,还以为是看透了想避世,原来不是,而是为躲避仇家。 “曾祖父为了怕有一日仇家寻上门,便是日以继夜查找了古籍改良了那方法,还特意将宅子建成七星布局又是反其道而行的坐南朝北。使得阴盛阳衰,能更好的注灵。他日复一日的杀戮,山贼小偷地痞流氓,都是掳那些身家不清白,仇家多的回来。外人不易追查到死因便是一瞒瞒到了今日。” 长生自言自语起来,“难怪姜曲说这宅子的风水特别奇怪。” 薛灵秀悲伤道,“曾祖父虽然完全掌握了注灵的方法,但这魂魄也跟人生前一般有好与坏的差距。注了灵的兵器定是比一般的兵器要好上许多的。而同样是注了灵的,魂根据魄不同,灵性不同,兵器自然就分出优劣了。到了祖父那时,已是变本加厉了,除了抓来山贼小偷祭剑,还把主意打到了一些本身就带了些修为的人的身上。” 长生问,“薛家到底杀过多少人?” 薛灵秀凄楚的笑,“怕是连我爹和祖父都算不清楚吧。墙用白骨堆砌的,草木用人血灌溉的,这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窟。本是我该继承的家业,我却不想像祖父和我爹一般杀人如麻。我爹把我送走,我本是打算中途甩开下人回来把炉子毁了的,但却是去了一个恐怖的地方。”真是报应,她的爹折磨了这么多人,他的女儿则是被折磨而死。 长生奇怪道,“杀了这么多人还把魂魄全都抽了出来,这宅子应该阴气很重,到处都是邪气才对,可药愚道人和我师父却未觉得有哪里不妥。” 薛灵秀解惑道,“我不是与姑娘说了我的曾祖父已把方子改了么,一般的邪祟若是附在兵器上,是浮与表面的,所以极为容易被现,而薛家的法子却是把魂魄注入剑身之内,裹着一层外壳,也就看不到了。” 原来是这样。 薛灵秀道出了遗愿,“我不想薛家的后人步我爹的后尘,走火入魔,所以我一定要回来把炉子毁掉。” 长生想道,“可是单单毁了炉子感觉也没多大作用。”打造兵器的炉子最多算是个工具,这注灵的方法才是根本。而既是一代传一代,想来现今这位薛怀让应该也是知道这个方法,毁了炉子,他也能重新再建一个。 “想要注灵,这个炉子是必不可缺的。魂魄无形,一般的器皿压根是关不住,锻炼一件兵器并不是几日便能完成,甚至三年铸一剑都有。这便需要将魂魄一点一点的注进去。而为了不使锻炼中魂魄散去,才有了这个炉子。” 听着很是厉害,能关魂魄的炉子,“是不是外面涂了一层泥巴的?” “姑娘见过?” “梦里的时候见过。” 这回答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薛灵秀如今是鬼,已是觉得没什么比她存在更匪夷所思了,便道,“可能因为我附上了姑娘的身,所以你看到了我的过去。我曾经想砸破那个炉子,被我爹阻止了。那时也是气昏了头,那炉子外边涂了一层和了白骨磨成粉的泥,又是掺了铁块进去烧制,很坚硬。我根本打不破。” “可是连你打不破,那我能打破么?” “姑娘的力气异于常人,可以一试。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感恩戴德。” 她心里是同情薛灵秀的遭遇的,也想帮她,可她答应过师父,做什么都要先请示,师父同意了才能做,她不能随便的答应的。“你让我问过师父可以么?” 薛灵秀也不逼她,长生让她在房中等,套了鞋子披上外衣。姜曲见她开门走出来,横手拦着去路关心道,“不是让你老是待着么,你这可是重伤,再如何也不能不把小命当回事。” “我没事的。”长生为了证明她不是逞强,特意甩了两下手,抖了两下脚给他们看,“你要是还不信,我还可以单手把你举起来。”说完卷起袖子,一副要干重活的模样,露出结实的胳膊要把姜曲抬起。 姜曲往后退了两步,摇手道,“这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是米袋,一甩就扛上了肩,我信你还不成么。” 长生道,“那我去找师父。” 司马鹿鸣看她腿脚灵活,跨出门槛后大步流星,不见一点迟钝缓慢,倒是真信了她是没事了。 姜曲心中有些奇怪,“那夜她的模样,你我都瞧见了,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的,师叔还怕她阳寿尽,魂魄出窍一直守着她一步不肯离开。这般严重的伤势,怎么会睡醒了就没事了,活蹦乱跳的。” 司马鹿鸣没答他,即便他想答也答不了,他晓得长生的身体很好,即便是冬日里穿得再单薄,风寒打喷嚏都是未曾有过的。他也疑惑长生为何能撑过五雷轰顶的天劫,但他宁可相信她是比大多数人要健康,所以熬过来了。 姜曲道了一句,“罢了。人没事就好了,长生昏迷不醒时,急得我和师兄的男儿泪都快要落下来了,现在人跟我像老天祈求的那般平安无事,那又何必非要去追究那些无关紧要的呢,可能真是好人有好报吧。” 悲风打开窗户透气。 弗恃打算对付重明那夜,为了怕伤及无辜,特意请薛怀将他们安置到了其他客房,所以那夜悲风不在,也十分后悔没留下出份力。 长生被移到司马鹿鸣的房里养伤,而司马鹿鸣则搬去和姜曲住,挨近也方便照顾伤者。悲风知道长生受伤了,也很担心她,偷偷去看过几次,可弗恃道人都在里头守着他不好进去,也不知有没有好转。他唉声叹气。 长生正好从他窗前经过,“悲风师弟。”她打了声招呼,微微一笑牵动了嘴角了脸颊,脸上的白布鼓起,夜里又是光线不明,只错觉像是身上缠满了白布的青蛙站在跟前。 悲风瞠目,大喊了一声妖怪啊,两眼一闭往后栽了。 隔壁的药愚气得开窗骂人,这大晚上的是鬼叫什么。他与长生视线对上,起初也是楞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是人是鬼。” 长生呐呐道,“道人,我是长生。” 她脸包满了布,尽管药愚仔细的辨认,却现根本无从辨起。他板起脸教训道,“你不好好养伤,大晚上的出来装神弄鬼做什么!你师父呢,连个徒弟都看不住,他还有什么用!” 药愚骂得大声,把他门下其他的弟子都吵醒了,纷纷出来查看。司马鹿鸣和姜曲赶来给她解围,说是因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弗恃商量,才惊扰了药愚几位的。 司马鹿鸣说话得体,加之药愚对他和姜曲是另眼相看的,火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了,便让他们几个赶紧走人。 姜曲拉了长生走,趁这药愚道人火气没烧得更旺之前得立马远离才好。长生听到有弟子喊,“师父,悲风师弟好像丢魂了。” 随后是药愚的念叨,“跟着我在外历练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胆子怎么还这么小。快去拿支招魂幡来,给他招魂。”这样大的动静,怕是要把其他房的也吵醒了,一块不得好眠了。 长生心里内疚,就怕悲风会被她吓出个三长两短来。姜曲道,“放心,只是丢魂喊几声就回来了。” “我的脸是不是很恐怖?”若是连一向见着她都热情和她打招呼的悲风都如此吓得魂都没了,那她想,是不是要注意些,尽量避开人不要吓坏了人。 姜曲道,“哪是,长生这样漂亮,就算是把脸蒙起来了也一样漂亮。这大晚上,有时看到树影婆娑的会以为见鬼的,他不是被你吓的,是被其他东西吓到的。” 他说得煞有其事,好像把那一幕瞧得清清楚楚,还混淆了长生,悲风那声妖怪不是朝她喊的,是朝别处喊的。 长生回想悲风方才的神情动作,有看向他处么?“是么?” “当然是,鹿鸣也是看到的,是不是?”姜曲想着自己一个人的说辞不够说服的话,就把司马鹿鸣也拖下水做伪证,三人为虎,一遍两遍三遍的说了,总会信的,何况长生还是几乎说什么都会信的那种。 司马鹿鸣瞪了姜曲,才配合真点头。长生道,“那等我处理完了这件事,我再去看悲风,给他熬些定惊茶。” 弗恃没休息,翻箱倒柜的不知在找什么。长生进了房见一地的乱,这些年她搭理家务已经是搭理出习惯惯性了,见了乱的就想捡,见了脏的就想擦。 她帮弗恃把东西叠整齐了放回柜子,衣服下压着一条手绳,跟弗恃送过她和师弟的那条很像,不同的是手上这条是绯色的。 弗恃道,“看到一白色的小瓶子就拿给我,其余的都扔进去就行了,不必收拾。我眼睛看不清,你收拾了,还是会弄乱了。” 不过即便是眼睛好时,也是都什么都乱扔弄得乱七八糟的,因为知道会有人收拾。其实药愚骂得也没错,某方面来说,他和鹿鸣是被惯得四体不勤了。 “你做事都不分先后主次么,让你好好躺着,跑过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休息。” 这话好像义父也说过,长生反应过来,这时候可不是整理衣服的时候,“师父,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弗恃道,“薛灵秀的事么?” “师父,原来你猜到了。” 这用得着猜么,他是看薛灵秀对长生没恶意,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逐她。司马鹿鸣捡了白瓶子给弗恃,弗恃打开塞子闻了一下,确定没错后,倒了大半瓶药丸给长生,“这是药愚送的,把这都吃了吧。” 长生道,“这是药愚道长给师父养身的,我不能吃。” “你又给薛灵秀附身了是吧。”长生没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我说多少回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第二十二章 薛家密室 姜曲嘘了一声,等长生看过来便是指着自己的肩,长生看不明白。> 网 姜曲又是进一步提示,先是指了弗恃,挪到司马鹿鸣背后抬起手来给他捶了两下,自然没打在实处的,只是做做样子。司马鹿鸣倒了热茶递给长生,长生端着茶认错,等弗恃接了茶,她又是上前给弗恃捶背,认错态度良好而诚恳,“师父,你别生气。” 弗恃叹气,有时他倒也想生气,真该狠下心来罚她饿两日肚子才会长记性,偏对长生却是生气不起来的。每每总会警告,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跟药愚一样不过是纸老虎。做师父真是不容易,比降妖除魔还不容易。 “薛灵秀求你什么?”弗恃问。 长生将薛灵秀告诉她的又复述了一遍。听到这薛家的秘密,姜曲和司马鹿鸣讶异,尤其姜曲,他还摸过薛怀让打造的兵器赞不绝口,谁能料想,居然是用那样邪门的方法锻炼的,即便是神兵利器,白赠他,他都不敢收了。 “你想帮她么?”弗恃又问。 “我想。”长生老实的答。 弗恃拉过她的手给她把脉,他念咒引雷却是误伤了长生,守着她那几日,总是想起过去的往事,但都是些不好的事情。“入了玉虚,就要以锄强扶弱除魔卫道为己任。师父一大把年纪,活够本了,就是为匡扶正道而死也无所谓了。但你们才十几岁。心存善念是对的,乐于助人也是对的,但要量力而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不看重了,还怎么去看重天下苍生的命。” 她看看重自己的命啊,她很怕死的,也怕疼。弗恃难得一番感触,听在长生耳里只觉得越不对劲,“师父,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不开心了?”师父居然在喝茶了而不是在喝酒,装酒的葫芦也搁在一旁,不似往时,是连睡着都要抱着的。 “你不是常常劝师父戒酒么。” 是劝,三天两头的劝,但师父都是不听的,长生很是忧心,“师父,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弗恃让司马鹿鸣把葫芦里的酒倒了。 弗恃说过这酒是他的棺材本,连碰都不许人碰的,这下连姜曲都觉得弗恃病的不轻,“师叔,生病了就要好好的医治,千万不能讳疾忌医。药愚道长应该还未休息,我把他请来。” 司马鹿鸣为保险起见,也道,“我去请大夫。” 弗恃感叹自己为人师表,却是没有起到好榜样,才会导致如今说实话,弟子却以为他是有病所致,“我不过是戒酒,需要这样大惊小怪么。” “可师父你说过,这酒就是你的命。现在不要酒了,不就等于是不要命了么。”她抱住弗恃,一时激动差点没犯下不孝把自己师父勒死。 接着就是放声大哭。 长生与玉虚其他女弟子不同,她自小吃苦吃多了,便没那样娇气动不动就落泪,不管是挨慎灵的罚还是练功受伤都没哭过,突然哭的这样惊天动地的,还真是被她吓到。 “师父,你不要骗我,我义父生病的时候也总骗我说他没事。”有一回义父咳了血,却是偷偷把擦了血的布藏起来,要不是被她现去找了田叔来帮忙连夜去请了大夫,拖延下去可能就要病入膏肓了。 弗恃哭笑不得,却也心疼她自小没有爹娘,唯一个相依为命的义父,又是离乡背井远隔千里一面都见不上。 等她哭够了拍着她的背安抚,又把司马鹿鸣唤上前,对他二人道,“师父终日昏昏醉醉的不愿太过清醒,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一道坎跨不过去。你们两个千万别学师父一样没用,遇了事宁可买醉来逃避。这几日为师一直在反省,既是收了你们两个做徒弟。有没有尽心照顾你们。” 司马鹿鸣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悉心栽培,教导我为人处世,又是传授剑法道术,自然是尽心的照顾了。” “照顾是有的,但没有尽心尽力。长生遇到了这样险境,为师也要负上责任。”要不是长生福泽深厚,安然无事,他这个不成材不负责的师父就要背负上愧疚了。 司马鹿鸣低头,“是徒儿没用,没有照顾好师姐。” 弗恃含笑揉了揉司马鹿鸣的头,司马鹿鸣还是冷着脸,这淡漠的性情已经是定下了的,怕是很难改变了。但眼里的尊敬佩服之情是毫不掩饰的。 “你们师公老是骂我不成材,为了心中打不开的结,连孝义都不顾了,修来的道行也不要。只是醉生梦死,自我放逐。” 长生中气十足大声吼道,“师父是好师父。” 弗恃被她那认真语气逗笑了,“颓废了这么久,若就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过完这辈子倒也没什么。但如今多了你们两个,为了你们两个也该振作了。即便这道坎仍然没有跨过去,但也该给你们做个榜样,人是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醉了几十年,该试着醒了。” 弗恃捏了长生鼻子。眼泪鼻涕都渗布里了,而这布她还要缠上十天半月的,“卦燎哭鼻子是因为他年纪小,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姜曲笑道,“看到师叔你们这般,我都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回昆仑山和师父师兄弟们抱头痛哭了。” 弗恃道,“想做的便去做吧,只有一点,就是一定要量力而行。” …… 为了给悲风招魂,足足是喊了一夜,药愚的几个弟子已经疲惫得站着都能睡着了的。这笔账念着长生是伤者,不与她计较,药愚便打算归到弗恃管教不严的头上,想找他算账。 结果到了弗恃房前正好见他出来,这一看,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 头梳整齐了,脸洗干净了,胡子刮掉了。身上的脏衣服换了,浑身的酒味没了。弗恃本来像个脏兮兮的乞丐,不像道士。如今依旧不怎么像道士,至少却是个正常干净的人了。 药愚第一句话便是,“你没事吧。”莫非当时引雷不止打中长生还打中他了,只是今日这不正常才显露出来。 弗恃道,“我当然没事,不过就是洗了个澡而已。”他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长生把葫芦递上,师父答应过滴酒不沾,她是很高兴的,至少不会伤身了。 她往里头装了茶,弗恃接过葫芦,还绑在腰间。 药愚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又是绕着他打转,看他是印堂黑中邪了,还是面色青生病了。检查了许久,才确定了他既不是中邪也不是生病。 药愚道,“刚认识你时你倒也不似如今的邋遢,也不晓得了什么疯,一脏就脏了几十年,怕是你几位师兄师姐都不记得你干净的时候了,你不会又受了什么刺激吧。” 姜曲听到药愚想法竟是与他们的一模一样,忍俊不禁,和怜玉憋着笑憋得辛苦。 弗恃玩笑道,“我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弄干净的,只是之前那副样子进出酒馆客栈的总是不方便,让人觉得我是要去吃霸王餐的。何况脏得太过生了虱子,总要把自己打理干净。” 药愚自然不信,却是觉得他这般改头换面是对的,脱口便是一番滔滔不绝的大道理,“你之前那样当真是丢玉虚的脸面的,你说你说出去,谁会信你是道士,只当你是招摇撞骗的。既然决定打理自己了,就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持之以恒,最好把你其他毛病也一并改了。” 弗恃笑道,“你这唠叨都快赶得上我师父了。” 药愚严肃道,“怎可拿仙逝的玉虚掌门来玩笑。”他在袖中翻找,摸出一罐东西给长生,“这是茅山治外伤的药,你拿回去涂在身上,许可以不留下疤痕。” 弗恃见徒弟傻乎乎的,有好处便宜都不会抢人一步去捡,便道,“这可是用茅山特有的鸭拓草制的,想用银子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还不快谢谢药愚道人。” 长生双手接过,正要道谢,听到药愚道人道,“不必了,你师父之前赠了救命的九转丹,我如今赠你这个,算是扯平了,都救过彼此徒弟,谁也不欠谁的。” “你大清早来找我做什么?”弗恃问。 药愚本想说昨夜的事,可看到长生还裹着一声布,他若是提了,说不准弗恃会说他小肚鸡肠,刁难个受伤的小丫头,反正她也不是存心的。想着想着,倒是觉得能小事化无了。 “今日还有比试,趁早和我去了霸个好位置。让你徒弟上去帮你问问那几味草药在哪,快些治好你的眼,总不能一直这样瞎着。” 弗恃道,“你知道我嘴刁的,我吃不惯其他人做的东西,正要吩咐长生他们去做。所以一会儿就带筝涟和怜玉过去就得了,其他人留下来帮我准备吃的。” 药愚目光落在那衔渊剑上,也就猜出余筝涟的身份了,心里想着要好好观察徐清唯一的入室弟子修为到了什么境界。 弗恃把长生他们留下,是想着等试剑开始后,所有人都会集中到一处,薛怀让的院落估计就没了看守了,即便有人手应该也不多,方便他们溜进去。 薛灵秀对薛家大宅熟悉,道宅子里的檐遮得一点不透光,所以白日她也能自由行走,不必为她准备遮阳的伞了。 薛怀让的院落门口处有人看守,不过也跟没人差不多。起先他们几人还想着如何调虎离山,结果姜曲扔了几次石头后,现那位老人家抱着一根木棍在打盹。 他们直接就溜了进去,他也未曾察觉。 长生好奇的问灵秀道,“你说过你曾祖父第一把剑是与其他人一起打造的,原来这世上还有与薛当家手艺一样好的人。” 薛灵秀搭上她的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家虽自认是打造兵器的行家世家,却从未敢认是第一。越是厉害,打造兵器的手艺越是高的,这一种多半是专心一致不被名利和其他俗事烦扰而只一心钻研的。即便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也是隐居在深巷或是闹市,看着与一般人无异却是深藏不露的,外人未必知道他的本事。而薛家曾露过锋芒,加上人心贪婪总是想找到薛家讨要兵器,总是一直被提起,也就不曾被人淡忘。” 长生又问,“那和你曾祖父一起打造那把的剑的人是谁?” 薛灵秀摇头,“我祖父和父亲都是走火入魔了的,曾祖父虽是把那段恩怨记下来警示后人,但祖父狂时将重要的一行字给撕了。不过,我似乎猜到是谁了?” “是谁啊?” 司马鹿鸣和姜曲听不到鬼话,耳边只有长生的自言自语。姜曲道,“长生,帮我问问能不能送我一幅这宅子的布局图,我实在是想研究研究,如何困住了阴气又能叫我们一点半点都察觉不出来的。” 薛灵秀道,“若是事情完成后,我的魂魄还没有散的话,可以。” 长生原话转达。姜曲笑道,“那我可要手脚利落些才行了。” 那打造兵器的房间并不是暴露在外的,若非薛灵秀领路,也不可能轻易找到。它藏在薛怀让的书房中一大书柜靠着的一堵墙壁后面。 书柜上塞满了书,都是些古籍,有提及风水的,更多的是记载了兵器的打造方法的。姜曲拿了其中一本翻开,爱不释手。 司马鹿鸣道,“现在是看这个的时候么。” 姜曲眼睛都舍不得从书上挪开,“你不知道,这本搜山记我找了许久,玉虚藏书典籍虽多,但这本也仅仅是手抄的,许多讲的是不清不楚。居然在这让我看到珍本。”他记忆群是过目不忘的,翻了十几页后,却还是不得不把书放下了。 薛灵秀手一指,书架中间一层的书全落了下来,露出了隐蔽的机关。长生见她的身影好像淡了些,知她在耗损剩余不多的阴气,劝道,“你还是让我们来做吧。” 长生去开了机关,就见墙打开了露出一长长的阶梯。 这密室不怎么透风,又燃着一炉子,长生只觉得还真是厉害,几乎要把人热死的温度,她刚进来不久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薛怀让却是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小猴子揪住了司马鹿鸣的衣服灵活的爬上他的肩,在他肩上坐稳。司马鹿鸣没想过它会跟过来,“不是让你留在房里么,快回去。”说着抖了一下肩想让它下去。猴子却是抱住他的脖子,吱吱吱吱的抗议。 姜曲道,“显然是不放心你跟着你来的,那地方出来的果真是与众不同,连猴子都特别有灵性。你们还没给它起名字吧,要不给他想个名字。” 司马鹿鸣斜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而是集中精神观察着,嘴上一本正经的回了两字,“无聊。” 姜曲展开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这热气烘得他热汗淋漓,脸上绯红艳若桃花,“老是猴子猴子的叫也不方便,要是再来一只猴子呢,可就分不清是在叫哪只了。我想想,它老是喜欢吱吱的叫,要不就叫吱吱吧。” 那猴子本是安分的坐着,闻言突然激动起来朝着姜曲龇牙咧嘴,猴毛一根根的都竖起来了。说怒冲冠都不为过,这名字显然不讨它喜欢的。姜曲笑道,“你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想几个。长生,你也给起一个吧。” 司马鹿鸣和姜曲走在前边,姜曲停住,长生也就停下了。让她起名字?可是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以前倒是帮狗取过名字叫大黄,但又直接拿来给猴子用,似乎显得她偷懒没用心。 她一心无法二用,还真思考起给那猴子起什么名字合适。司马鹿鸣拉住她,偏过姜曲往下走。 长生回头,就看到姜曲在朝她眨眼。她不晓得自己感觉对不对,姜曲喜欢逗人。不是逗她,她比较笨,就算逗弄也是大半天没有反应的,不好玩。他逗得最多的是怜玉,然后就是司马鹿鸣了。 唯一不同的是怜玉有时知道姜曲戏弄他,有时不知道。而司马鹿鸣则是都能敏锐的察觉到,所以也就爱理不理的。 这石阶走到了底,密室比她想的大。 薛灵秀告诉她,因建宅之初为了保密的目的,特意将地下这一层掏空了,用了许多根能深埋地下千年而不腐的铁力阴沉木支撑。底下的活动范围是上面那宅子的五分之一大,且设了机关的。 说罢让他们停下,长生立马转达她的意思,让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停住。仔细一留意,在通道两面高墙偏下的位置拉着一条线,这根线是连着书房的几个铃铛的,若是踩上去了上头的铃铛就会响。 算不得多高明的机关术,不过是配合了这里昏暗环境,若不熟悉这里又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会踩上去。 他们跨了过去,走了一小段后,薛灵秀又是让他们停下,并让他们寻找墙壁上的开关把机关关了再过去。 姜曲好奇的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现墙上有许多的小孔,手指伸进去碰到了冰冷的金属尖端,便是猜想里头塞了箭之类的兵器。他又是往路中央踩了几脚,现其中一块石块很不踏实,是松的。若没把开关关了,一旦运气不好踩中了石块,墙的两侧射出兵器,便就要万箭穿心了而死了。 这屋子果真是建得精妙。 墙壁内侧和脚下踩的,若是把砖头挖开该是内有乾坤,他曾在书中看过某种武器,用横杆固定,末端系上线索,人力拉扯后再松开,便可将上头的利器便会射出。 薛家的机关都不使人力,不晓得是不是改良过后,精细得把横架转盘之类的都埋进墙里,靠着碰触,或踩压或摁压等受力方式来转为触的条件,只可惜他可不能把人家的屋子拆了一探究竟。 薛灵秀提醒道,“前面还有一处要小心,上头铺了毯子,若是踩上去便会落下,坑里埋的都是锋利的刀子,锋利得会直接将你的身体分割成好几块。” 长生道,“薛家防贼防得好厉害。”真是半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给的,要不是有薛灵秀指引,他们许真的就要被暗算了。 薛灵秀道,“薛家在做的事传出去足矣叫我们身败名裂,如何能不防,何况这也不单单只是为了防贼。若是仇家寻来了,敌不过也能暂时躲到此处。” 长生复述薛灵秀的话。 姜曲猜测道,“看来薛家的仇人不简单。” 能让薛家人忌惮到了这般地步,还花费了大量财力物力来修建避祸的宅子。隐姓埋名许就是担心仇家一直在找,该是名望势力极大,至少要在薛家势力之上,薛家才会这样的害怕。 长生满头大汗,姜曲帮她扇了扇,但不凉快,因为扇过来的是热风。也就干脆把扇子收了。长生道,“没有人也要一直烧着炉子么?” 地上搁的兵器是薛怀让近来刚打造好,还未来得及检验的。角落里整齐的摆放了架子,能摆放到架子上的则是上几位薛家当家的满意杰作。长生走去拿了一根长棍,觉得很像梦中薛灵秀使过的那根。 薛灵秀道,“除非是锻炼好了,否则炉火是不停的。” 小猴子溜到了地上,拖过一把短剑,居然是会拔剑出鞘甩弄了两下,它一直有看司马鹿鸣练剑,看得久了,竟也悟出了一下,倒还真有两下挥舞时挺似模似样的。只是那剑对它而言显得重了,玩了一会儿就把剑扔了。 长生惭愧,她练了这么久,课业上都没什么长进。还不如小猴子,许再过几年,她真的连它都不如了。 长生想着先把火熄掉了,再破坏炉子,但在室内找了个遍都没找到水,便想着干脆把东西都拨开一拨,留出一大片地后,把炉子倒着翻过来,应该也能熄。 她才想着要用棍子把炉子顶翻,却听到姜曲道,“慢。”姜曲忍着热,稍稍走近了炉子查看了一下,他展开了扇子朝火炉一扇,扇骨处射出了几根绣花针。 炉内的火蹿了出来,把绣针吞没了,姜曲道,“这叫六宇连方,不把它破了,炉子推不倒的。棍子伸过去也没用。” 薛灵秀道,“我走时还没布下这阵法。”才要指点他们如何破解,却是看到姜曲研究了片刻后,胸有成竹,扇了扇子从扇骨里飞出四根针钉在了炉子四周连成四方。 天底下的阵法多是离不开玄数变化,即便是变化了,也不过是变了形,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其根源根本终归是不变的。薛家的人虽也懂得玄数,但毕竟术业有专攻侧重的还是兵器打造,不如他姜家,几代人吃的都是这碗饭。 这玄数姜曲四岁就入了门,虽不敢自称大成,但这脑子灵活,抓住窍门便一通百通的。而六宇连方算不得复杂,也未加其他掩饰。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样的阵法了,估计也就是照着书中所学的一成不变的摆上去的。 所谓六宇指的就是天地四方、四象,天地交合阴阳互补了,才能雷雨充沛进而兴百果草木。所以这阵要能催动挥作用。天地即是乾坤两个方位必是二气交感,才可生生不息。 这乾对应的西北,坤对应的是西南。再破雷水即震和坎两个方位,也就是东和北,这阵也就破了。 薛灵秀称赞道,“果真是后生可畏。” 长生一字不漏的转述,姜曲笑道,“我是最喜欢被姑娘夸的了,比被我师父夸了还高兴。可惜我学艺不精,否则早早修得一双阴阳眼,此刻就能看一看薛姑娘的花容月貌了。” 姜曲又是飞出一根绣花针去试验,果真这一回不再有火从里头蹿出来了。长生想着他的扇子能藏的东西还真是不少,藏过药粉,藏过铁片,现在连姑娘用的绣针都藏了。 长生把棍子伸进炉内,那棍子是木头制的,很快就烧着了。她大喊一声把整顶炉子提起来砸到了墙上,炉子落到地上后滚了两圈,里头的火如她预想的灭掉了。 姜曲赶紧让她把棍子扔了,免得火烧到她的手,心中可惜了这根降龙木制成的伏魔棍,半截被烧成灰了。薛灵秀怀念道,“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兵器,上头的图样也是我亲手雕刻的,当时我爹还说我造的兵器女相,怕是没人敢用。没想到他还保存着,留到了现在。” 长生听到这根棍子原来对她意义重大,赶快捡了起来吹掉上头的黑灰,歉然道,“对不起薛姑娘。”她随手就抓了一件兵器使,也没仔细考虑到这是木头的遇火就毁了。 薛灵秀凄凉的笑着,她不是介意长生损毁了这根伏魔棍,人都死了,这些身外之物于她,没有任何的意义。“我死了这么久了,爹娘哥哥都不在了,只是感叹物是人非而已。” 薛灵秀飘到了过去,对那只炉子是充满恨意,要是当时能把炉子毁了。许就能将父亲拉回正道,她也就不会被送走,可以了无遗憾的死在薛家,而不是痛苦至极的死在那恐怖的异乡。 她一时恨愤交加,内心的无明业火烧得越旺盛,周遭的气息化成黑色。薛灵秀操控了密室中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甚至是打造的小巧精致的暗器都飘了起来,只等一声令下,便是齐齐向着那炉子刺去。 架子上飞出的那些兵器宛如破茧的蝶一般从剑身里钻出阴灵,带着她的悲愤,轻颤着出低吟如泣如诉。 “薛姑娘!”长生担心她是要化成厉鬼,想阻止却是被薛灵秀挥袖生了一阵强劲的阴风将她扫到一旁。 司马鹿鸣拉住了长生的后领,长生的眼已成斗鸡眼了,她与墙离得极近,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比比是她的脸硬,还是墙更硬了。 兵器虽都朝着炉子飞了过去,却是在中途停住了,薛灵秀聚了身上的阴气用力的朝前推,却是有股气在与她抗衡,无法是更进一步了。 姜曲喊道,“这些兵器都是由这炉子打造出来的,这炉子若是母,这些兵器便等于是子,怎么可能会伤它。它阴邪之气更盛于你,你如此不过是以卵击石,快收了力吧。” 薛灵秀未听进,反正她很快就要魂飞魄散,是早散还是晚散都没区别。 刀剑在半空中缓缓的调转了头。 司马鹿鸣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弗恃考虑周详就是担心他们会遇上这样的状况,特意让司马鹿鸣带着的。司马鹿鸣将符朝她掷去,可惜薛灵秀身上萦绕了阴风,把符吹开了。 小猴子跳起咬住了黄符,这墙砌得光滑,但它就是有办法手脚并用的爬到上头,它朝薛灵秀跳了过去,偷袭得逞从上突破。薛灵秀碰了符后身上的戾气便消失了,原先被她控制的兵器从她头顶上飞过,往长生他们处飞过来了。司马鹿鸣拔剑一挥,剑气使得那些兵器偏了方向,落回角落里。 小猴子回到司马鹿鸣身边,它与卦燎待得久了,倒是学了几分卦燎的一些品行习性,很是喜欢听人夸赞。司马鹿鸣抚了它的头,它也满足了坐回了主人的肩上。姜曲笑道,“真是不得了了,回去定要给它几个新鲜果子吃。” 炉子诡异的自己滚了过来,姜曲蹲下本是想要碰触看是什么材质所造,但还是收了手,这么邪门的东西,碰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控制心智。司马鹿鸣显然也是如此想法,便直接用剑把外头涂的那层泥挑开了,炉子外表已经生了锈,凹凸不平的。 姜曲问长生有没有手绢,长生道,“我没有手绢,但有布,你要么?”她从怀里摸处卷成圆状厚得不能再厚的白布,她想着要是下来身上的布松开她也可以再及时的再包一层上去,便是有备无患的准备了很多。 姜曲抓了一把那伏魔棍烧成的黑灰撒在炉面,然后撕了一块布料平铺在上头,又是用扇柄摁压来回的刮,表面上的印刻便是拓印到了白布上了。他用扇面把布扫了下来,捡起来看,是印上字了,但不是很清楚,“像是咒文。” 姜曲不是很确定,递给司马鹿鸣。 司马鹿鸣看过后,把布折好。“得问过师父才能知道。” 姜曲把它拿回来塞进袖子里了,“你的剑不是削铁如泥么,把它劈开试试。”了了这事,薛灵秀才能走得无牵挂,他向来最是同情怜惜哀怨的女鬼了。 第二十三章 药膳 司马鹿鸣尝试着将炉劈开,他这把家传的宝剑切铁块都跟切豆腐那般的轻而易举的。> 但这一次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他砍了两下只在炉子外表切出两道伤痕,并未成功将其损毁。 姜曲道,“倒是坚硬,但应该不是铜炉,铜的没这么硬,可铁的也不怎么像。” 长生往手里呵了气,揉了揉五指关节,“我试试。”姜曲本要提醒她,让她别直接碰触免得中邪,哪怕是她拿布稍稍包一包手再试,也总比什么防护都不做安全。 可他嘴巴却是没有她动作快,长生蹲下抓住那炉的口,像掰西瓜一样,一使劲就掰开了,里面积的灰都不晓得攒了多少岁月了,全飘散到了空中把她呛得厉害。 姜曲捂住鼻子,玩笑道,“以后不管我如何惹你生气了,你可不要把我也掰成两半。” 长生的手使劲在鼻前扇,“是多亏了师弟,我才能弄开它的。”就如你切西瓜切柚子,总要先把表皮切开,她才有这使力的点,否则也是无从下手的。 司马鹿鸣道,“快走。” 原本的计划就是把炉子破坏后,回到厨房去装作一直在做饭炒菜,半步也没离开。薛家两兄弟在闹矛盾,这事,虽是不厚道,但大可以推给薛怀让的兄长,让他为了正道暂时先委屈牺牲背下这个黑锅。 等有一日这事淡去了,大事化小甚至小事化无了,再给他平反昭雪那也是一样的。 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三人转身要溜,却是现门处站了个人,正正是薛怀让。薛怀让是心神不宁才回来看看的,到了书房就看到密室的门敞着,便是知道有人进来了,“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们这里的规矩吧。” 若是明知故犯,即便是死了,他们也该没话可说了。 他环视室内查看是否还有同伙。待确定只有他们三人后,手伸向角落,就见一条九节鞭像是狗见了主人摇尾乞怜似的飞了过来,自己乖乖的飞进了薛怀让手里。 终于等到灰厌散尽,薛怀让看到了他离开前和回来后的不同了。那炉子代代相传,算是薛家家传的宝物了,结果到他手上却毁了。他本来还要依靠那炉子应付他大哥的比试,却是希望落空了。 姜曲见他双目冒火,试图让他保持冷静,“你看我们沏壶热茶慢慢说好么,这个中原因略微复杂。” 薛怀让长鞭一扫,卷起角落的刀剑朝他们扔。 长生左闪右避,但这薛家操控兵器的本事也是代代相传的,十分了得,那些兵器在被他们躲过后会自行转换方向攻击。躲着躲着,也是会累的,长生的体力渐渐有些支持不住。 她后背凉,一个哆嗦后,薛灵秀上了身。 薛灵秀的本事远在薛怀让之上,那些兵器与兽类一般服从的都是强着,薛灵秀便是轻易的就把控制权夺了回来,她操控了三把飞刀将薛怀让的袖子割破,让他见识了厉害。 薛怀让见她会使这薛家不外传的秘术,吃惊道,“你是谁!” 长生的嘴巴自己动了,“我是薛灵秀,你的姑奶奶。” 薛坏让以为他们是事先不知从何处探听到了这些消息,有预谋有准备而来,“你们以为这般耍诈就能逃过一死么,冒犯先人更是罪加一等。” 薛灵秀大声呵斥,“放肆,薛家的家训你倒是忘得干净了。难道是不记得第一条,若不敬长者,要受八钉八鞭么。” “你……”薛怀让上下打量她,可惜她浑身上下白布缠绕像只会走动的白色包子,五官神情全是看不到。薛家的家训是书写成册,保存在祖宗祠堂中先祖牌位里,他三日前去祠堂上香,检查过供奉的香烛茶酒,也检查过家训,并未遗失。 “你拿了我的匕去没问过我这个正主就占为己有,怎么,你是认定了那两仪剑的锻造方法我只能传授你一人是不是,要不要我将薛家的祖训一条条背出来让你这个不肖的后人听一听。”薛灵秀厉声厉色道,“还不跪下!” 薛坏让本是半信半疑,但听到她提及两仪剑。薛家后辈之中确实无人没听过薛灵秀的名字的,薛家传到他已是第六代,而这六代人之中属薛灵秀天赋异禀最高,她失踪之后,薛家子孙后代之中再无人出其右。 两仪剑锻造方法便是薛灵秀生前所创,但这方法并没有传下来。听闻这两仪剑虽是不显锋芒,但出鞘时无坚不摧。他倒也根据薛灵秀保留下来的手札研究过,却是一直没有成功。 薛灵秀取了他近来所铸造的兵器,在刀面处敲打了两下,已知好坏了。她教训道,“你既是之前并未依赖于这炉子,就不该因与你哥哥兄弟相争,自觉斗不过就去使用它。它引you的正是你的不想输,长此以往你会越不可收拾控制自己。” 薛坏让本是半信半疑,听到此,见她不过看了一下,便把锻造所用材料成分火候锻炼的日数说得分毫不差,这并不是想冒充便能冒充得来的。需要日积月累的经验和本事。他已是信了,随即跪下,敬畏的给薛灵秀磕了三个响头。 薛灵秀道,“我有话问你,你需坦白回答。” 薛坏让低着头,薛灵秀未让她起身,他便一直跪着,不敢起,“是。” “你有没有为了输赢,伤人命剔骨磨粉供养这炉子抽阴魂锻炼兵器?” 薛坏让坦然道,“没有。”他想起父亲临终嘱咐,薛灵秀走得早,后来的许多事她怕也是不清楚的,“姑奶奶离开了以后,祖父很是后悔遗憾,常说若你还在,即便不依靠着炉子,也能振兴薛家保住薛家,他觉得自己也有份害了你,便是告诫后人不可再使用的。” 薛灵秀楞住,半响后伤心的问,“哥哥什么时候过世的?” 薛坏让也是感伤,“已经走了二十三年了。我父亲听从遗训自接任当家后未曾再碰过这个炉子。直至他身染重病,自知不久于人世,他原是打算将当家的位置传给大哥。但大哥心术不正,父亲还在世时便已是三番四次索要这炉子,怕若是让他继承家业,恐会做出有违祖父的训诫,便把位置传给了我。” 薛怀让叩头认错。他最后也是辜负父亲的期盼了,他论天赋本事样貌才智样样都不如兄长,他若不借助外力只靠自己,他也想公平的只靠自己能力去比高低。可这胜负事关重大,他败了拱手相让了这个位置并不可惜,可惜的是父亲临死期盼兄长不会行差踏错的期盼。 他根本是毫无胜算。心思一偏,也想到了利用这个炉子,只想着过了这关,只要过了这关,他便再也不用了,但果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薛怀让道,“我使用了这个炉子已是对不住父亲临终的嘱托了,自知不能越陷越深,所以虽近来一直使用炉子锻炼,希望能从中炼造出一件能与兄长抗衡的兵器,却绝没有害过一条人命。” 他也清楚若想要打造出最上乘的兵器是必须要用人的精血与死前的愤恨绝望一起融入兵器里中,他曾抓过几个强盗回来本是要下手,优柔寡断又是想起祖父曾告诉过他的薛家曾犯下的几件血案,便不想重蹈覆辙了。只觉得他若也想着这些人罪该万死就私下把他们处决了拿来练剑,那迟早也是要自出灭亡的。是悬崖勒马,把这些人送官了。 家中的老仆也有说过领受过薛家的恩情自愿舍身的,他也拒绝了。他若是连强盗都下不了毒手,更不可能牺牲薛家任何一个人的。 他可以对天誓,也绝没有欺瞒先人,“我注入兵器中的,是薛家之前几代人使用这炉子后所存留下来的那点阴气,近来一直使用已是越来越弱了,怕是再锻炼几次,也就耗光了。” 薛灵秀问,“我若是让你亲手毁了这个炉子你会愿意么?” 薛怀让犹豫,即便是当初父亲告诫他们兄弟不可碰触,却也没有亲手将它损毁,这炉子毕竟是一代代传了下来,虽是阴邪,但也是守护薛家至今。 薛灵秀教导道,“可见我断了你这念想是对的,即便遇到再大的困境也不可依赖于邪道,你既是做了薛家的当家,便是要有担当。天赋比不上可用后天勤奋去弥补,才智比不上也可比别人十倍百倍更努力的去学习。你没害人也算是没犯下不可回头的大错,我可以把两仪剑锻造的方法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姑奶奶请说。” 薛灵秀看向司马鹿鸣和姜曲,虽是相信他们是正人君子,但薛家的规矩,锻造的方法只能内传,不能让外人知晓,也只能是请他们暂时回避了。 姜曲本来还以为捞到了一个偷学的机会,很是惋惜。长生见他二人要出去,想想自己也是归属于外人这一类的,也不符合能留下的资格便也想跟出去。 薛怀让见了,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得她不满意,便是跪着挺着了腰板,抬着眼眸看她,她走到哪他便看到哪,“姑奶奶……” 长生楞了一下,听到姜曲道,“薛姑娘如今借着你的身子,你要走了薛当家听什么。” 长生问薛灵秀道,“是我能听的么?方便么?” 她可以尝试一下捂住自己的耳朵,尽量使自己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但这样估计连薛怀让的话也听不到,薛灵秀如今借用她的嘴巴手脚,不晓得是不是连耳朵都借用了,她若听不到,薛灵秀是不是也听不到? 薛灵秀感觉到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说道,“情非得已,还需再借用一会儿姑娘的身体。”她心怀歉意,毕竟肯定是要折损长生阳气了的,她待得越久,长生的身体就会越会不舒服。 长生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薛灵秀心中感激,便是长话短说,“不论你和你大哥再怎么吵闹,这始终是薛家的家事,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么,他各门各派的送帖子,你则是来者不拒都接了进来,是唯恐闹得不够厉害是要天下人皆知么。” “我把他们请进来是想……” 长生记起姜曲好像说过,观察薛怀让几日行径,九成九是请他们进来用他们各自带着的随身兵器帮他试剑的。毕竟这大门大派,越是德高望重如无机和尚这般的人物,所用的兵器越是可能不一般。 薛怀让着急的想解释,薛灵秀却不想听。“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应该。立刻停止这场闹剧,这地方也不能再留了,带着所有薛家的人离开这里。” 薛怀让诧异,薛家在此生根落地,他从未想过要离开的。“为什么?” “天大地大多得是容身之处,既是先辈能带着家人躲避到此处重新开始。难道你就不能再带着所有人离开去找个世外桃源安居乐业么。这地方已是不祥,再留下来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们这样一闹,天下人皆是知道薛家人隐居在何处,只怕再过几日仇家就要找上门了,就凭薛怀让一个还有这满屋子的老弱病残,走几步都要喘气连连,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一定要让他们离开的,走得越远越好。 “杀身之祸?” 薛怀让也知先人是为避仇家躲到此处,但毕竟已经是这么久远的事了,那仇家至今是像他们这般隐居了,还是都死了,或是忘记了这段恩怨都是不得而知。所以得知薛家所在泄露后,他倒也并不紧张的。 薛灵秀怒道,“我让你走你就走,哪来这么多的话。两仪剑的方法既是传给你,谨记日后只可用来保护薛家用来自保,不可拿去好勇斗狠,也不可拿来当做杀人利器。” 薛怀让答应,“是。” “离开时一定要把这宅子烧了。要烧得干净,烧得什么都不留下。”薛家避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曾祖父他们走火入魔,完全是可以真正的归隐避世,不再理会仇杀恩怨,过得逍遥的。 让所有过去的和她一起都灰飞烟灭了,薛家才有重生的可能。 “……是。”这一点,薛怀让在脑子里挣扎过后也答应了,虽说答应得有些勉强。 薛灵秀原本以为自己能拖延到日落,让她把想要交代的都完完整整交代好,尽了最后她身为薛家人该尽的责任,也就真真正正能没有牵挂的离开了。可方才身不由己的耗损了太多阴气,最多勉强能再撑一盏茶的时间。 “这位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她的恩情我是没有办法报答了,日后你对她定要如同对我这般的恭敬。她所求的,只要你力所能及,定要尽全力去帮她。” 薛怀让道是。 “去取纸笔来吧。” 薛灵秀写下锻炼两仪剑的方法,长生并非有意去偷看,可这眼睛非要盯着纸,她也没法控制。好在她这记性与姜曲的正好相反,是过目就忘的,倒也不必担心她会泄露半字。笔如龙蛇游走于纸上,薛灵秀写到后面已是为了求快字迹有些潦草。 只等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心中大石终于能放下,便消散了。长生顿时就手脚无力,瘫软如烂泥,最后还是司马鹿鸣把她背回房的。薛怀让让下人去做了一盅千年人参百合枸杞炖老鸭给她。 弗恃说这是复脉固脱,大补元气的好东西,让她一滴不剩。她却不喝。千年人参,听就觉得珍贵。“我多吃几桶饭就行了。” 弗恃道,“你以为你手脚无力是饿肚子造成的么,你就是吃一百桶饭都不如喝这一口汤好得快。” 长生喃道,“我以前也被上身过,不似这样的。” “你以前被附身多久,这次被附身多久。”要不是她身体底子好养得壮实,这样连着几日被鬼上身可不是闹着玩的,手脚软算轻了,最怕是要大病一场。“养几日多晒太阳就好了。”弗恃交代道。 薛怀让听下人说她不愿喝,竟是要亲自到病榻前服侍药膳。薛灵秀说的话,就最后那几句,似是要让他把长生当长辈孝顺奉养,长生没当真,但薛怀让却是当真了的,牢记在心。 薛怀让唤她,“姑奶奶。” 长生不想占这便宜,何况听薛怀这样称呼她,也很奇怪。“薛当家,灵秀她走了,你还是叫我长生吧。” “是,姑奶奶。” …… 她白日昏沉乏力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夜里就没有睡意了。长生瞪着大眼望着黑压压的房顶。房门打开了,她瞧见是司马鹿鸣,“师……”司马鹿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去拿了她的包袱,背起她往后门去。 弗恃早就在后门等着了,曹鼎天送的马车没了,薛怀又让送了他们另一辆,更舒服更宽敞更好的,自然这是他孝敬他姑奶奶的。“姑奶奶。”薛怀让喊,他身后的老仆提着灯笼,对着长生也是毕恭毕敬模样。 长生再一次道,“你还是叫我长生吧。”他们是平辈,薛怀让的年纪估计还长她几岁。 薛怀让还是那句回应,“是,姑奶奶。” 她浑身乏力,听到薛怀让怎么都改不了口的称呼顿时又觉得更为严重了些了,直接趴在司马鹿鸣背上,“师父,我们这是要干什么?” “自然是趁着月黑风高夜逃跑了。”弗恃递给薛怀让一个铁盒子,“上回借了薛当家的兵器,这是我们说好的心意。” 薛怀让推拒道,“这个我不会收了。”之前他们师徒几人不过是府中的客人,借用他的东西还毁了他一间客房,给他补偿也是理所当然。但现在长生于薛家有恩,这就不能拿了。 弗恃也不想给的,那时是迫不得已。既然薛怀让不愿收,他倒也不会假惺惺作态跟他推来推去,假意是拗不过才收回。弗恃把铁盒子塞进包袱里扔马车里头了。 长生关心道,“薛当家你们什么时候走?” “家中有个老仆年老后神智就不太清楚了,这些日子他总是偷了库房里的朱砂,跑到前院去摁手印,总要先找到他。然后等明日送走了客人,我们才能走。安定下来后,定会送信到玉虚给姑奶奶报平安。” 姜曲说的血手印原来是这么来的,她长生以为真是闹鬼跟灵秀有关呢。司马鹿鸣把长生送上马车,马车里宽敞,小猴子便是兴奋的在里头来回跳。 薛怀让又是想的周全,让人收拾了些药材衣物还有银两赠给长生。长生摇头,“这些我不能要。”无功不受禄。 “这是我的心意,还请姑奶奶收下。” 薛怀让知她定会拒绝,就把东西都给弗恃,弗恃倒也厚脸皮代徒儿收下。长生确实需要上好的药材进补,薛家大方,给的人参灵芝药效不知要比外头一般的药材铺卖的好多少倍。 弗恃道,“师父最近也体弱,也要好好补一补。”他让司马鹿鸣快赶马开溜。 长生左顾右盼,不见姜曲他们,“师父,余师兄怜玉师兄他们还没来。” 弗恃还以为能溜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姜曲早是料到他们会偷跑,黄雀在后。特意提醒怜玉不要睡,守株待兔,果真半夜是有动静。“是啊,师叔,我们还没出来呢,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们。” 弗恃骂道,“你们这两个臭小子,掌门让你们来送东西,任务完了,自当要回玉虚复命。” 姜曲道,“入门第一日,师父便是教导同门之间要守望相助,长生现在体弱我要跟在她身边照顾。而且我心中对师叔又是尊敬崇拜,师叔眼睛不好,我是一定要不遗余力和长生他们一块,找齐这医治眼睛的药,等治好师叔的眼再回去。” 怜玉附和道,“对,我想说的就是这话,师弟代我说了,师叔你就让我们跟着吧。”他们已是自行打包好包袱了的,不等弗恃同意,倒是要造反了,没大没小的要挤上马车。 弗恃横手拦着不许他们上来,威胁道,“你们不回玉虚,就不怕你们师父责罚。” “这点就不必师叔操心了。”怜玉笑道,“要是师父知道我们是为了师叔才不回去的,他定是不会责怪我们的。” 姜曲唱起双簧,“师叔,你就让我们跟着吧。一路上不仅能帮你搬行李,还能任由你使唤,捶背揉肩一手包办。你要是不带着我们,就怕我们这张嘴管不好,要是回去把余师兄吵醒了就不好了。” 姜曲笑着,没想到身后却是响起余筝涟低沉的声音了,“是么,两位师弟打算什么时候叫醒我?” 当场就被逮了个正着了。 余筝涟道,“师叔,你跟我回玉虚吧。之前已是随了你了,我就怕你又‘不告而别’。已是将你的事禀报给师父了,他让我务必把你‘请’回去。” 弗恃教训道,“我就知你这小子靠不住,之前答应我不说的,转过身却跟你师父通风报信。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做人能言而无信么。” 余筝涟反问,“是不是师叔先答应过,不管要走要留都会先知会我一声?”弗恃气势瞬间矮一截,“我本是想好言好语的劝师叔回去的,但看到你私下吩咐鹿鸣师弟,便是知道我劝不了你了。如今是师父下了令,还请师叔和我回去吧。如果还是不从的。姜曲怜玉,掌门话,我三人不管是用跪用拖,都要同心合力把师叔带回去。” 弗恃低声念起咒,姜曲耳聪目明,跳上马车避过。就见弗恃食指朝怜玉余筝涟的方向各点了一下,这二人便是僵硬如石头,动不了了。余筝涟皱眉想要解了这定身术。 弗恃让他不必白费力气了,“我施的咒你要这么容易解开的,我就回去喊你作师叔。你师父的话我什么时候听过了,你回去告诉他,等我想回去了,就会回去的。” 收拾了两个,还剩一个。姜曲见他转身,立马大声道,“师叔,我姜家有一门千里追踪的玄术,就是去到天涯海角,我都有本事能找到。” “臭小子。”弗恃往前倾了身子,顺着声音一章拍了过去,狠狠拍了姜曲脑袋。然后没好气的朝司马鹿鸣喊道,“快走。” 怜玉开骂姜曲的不讲义气,居然打算丢下他一个来应对余师兄,师兄已是知道他两人知情不报了,回去跟师父说了,即便他不添油加醋而是如实的禀报,也也指不定师父会如何收拾他,“不是说好了有难同当么,你小子没良心!” 姜曲道,“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不过你放心,师兄。我多买些胭脂水粉回去,等回了昆仑山教你怎么讨师姐们的欢心,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你这……”怜玉滔滔不绝的骂着,要是现在能动,肯定是要把姜曲吊起来抽的。 薛怀让递给长生一张纸,“这是姑奶奶想问的。里面有芑钱草和灯笼果的下落。” “那血人参呢?” 司马鹿鸣提醒道,“师姐忘了么,三娘知道血人参在哪。” 她还真是忘里的。长生的手抬不起来,司马鹿鸣便代为收好。绕回前面去赶车,马车动起来了。 长生杞人忧天起来,看着余筝涟和怜玉眼巴巴的望着他们马车渐行渐远,一个在吃力的想法子破法术,一个嘴里一边骂一边喊别把他一个人扔下。“把师兄他们这样留下来,要是遇上强盗或者采花贼……” 弗恃好笑,“哪听来的,连采花贼都知道了。采花贼能打男人主意么。好歹薛当家叫你一声姑奶奶,会把他们两个平安送回昆仑山的。” 长生闻言,朝薛怀让喊,“麻烦薛当家照顾好我两位师兄。”薛怀让和老仆弓着身子,作揖目送他们离去。 这两日司马鹿鸣一直给她炖药膳补身,无非就是把药材扔锅里一块煮。放了盐,但盐放多了,味道很咸。长生也不挑三拣四,司马鹿鸣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她便忍着喝光了。 弗恃关怀道,“你这几日养身,多喝点。”把自己那碗也让了出来,但其实是他见姜曲喝得面部扭曲,所以没打算下口。他虽是戒酒了,但嘴刁这毛病还不打算改的。 长生不想辜负师父和师弟的好意,勉强的把弗恃的那碗也喝了。姜曲心想这要命的味道,也亏得长生能忍了,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肠穿肚烂。 小猴子毛茸茸的猴爪子子搁在姜曲手臂上,似对他碗里的汤水感兴趣。姜曲把碗放地上让它喝,它不过是舔了一下,却是吐着舌头,抱着自己脖子,很是痛苦的左摇右摆后肚皮朝天倒地。 姜曲揉了揉它肚子,就见它爬了起来窜进草丛里去了。 姜曲问司马鹿鸣,“你有喝过这药膳么?”心想这人果真都是有长处和短处的,司马鹿鸣样样都是做的极为完美的,唯独这厨艺真是杀死人不偿命。 司马鹿鸣闻言自己舀了一碗,长生道,“我还渴,我喝吧。”她不停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一鼓作气的把剩余的汤都处理了。 而到了黄昏时则弗恃要求换姜曲烧菜烧饭。 可姜曲也比司马鹿鸣好不了多少,姜曲在家中是大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生火都不会的厨房也没进过。虽然上了昆仑山后没在那么娇气,许多事都要自己来,但也不表示他会做饭啊。这伙食是有专门的弟子负责的,他只负责吃。 姜曲也给长生熬药膳了,他见过长生熬汤,原是以为很简单的。长生尝了味道,现味道出奇的怪,是苦的。 “怎么样?”姜曲问。 长生见到他为了做一顿饭灰头土脸的,“很好喝。”许再多喝几口就会习惯这个味道了,想着也是一个人把姜曲的药膳解决了。 然后到了晚上,她的肚子就开始隐隐有些不舒服了。她像条离了水翻了白眼的死鱼一样瘫着。 卦燎的小仆人小甲小乙来报信,说卦燎陪着老龙王去吃南极仙翁的寿宴,结果贪嘴不小心吃错了混了仙酒的玉酿丸子大醉一场至今未醒,老龙王虽是喂了几颗解酒的仙丹,但估计还要再醉几日。 长生想着如此也好,毕竟她现在这样照顾不了卦燎。 弗恃奇怪道,“怎么有股味道?” 薛怀让送的药材确实很有效的,虽说味道被糟蹋了,但药效还是有的。长生恢复了一点点力气,有些不好意思,她想忍的,但还是忍不住。,放了一个臭屁。肚子开始翻江倒海了,“我想去解手?” 弗恃后悔,当时就应该把怜玉也带来,千不该万不该选了两个大少爷跟在身边,这怜玉虽是看着没司马鹿鸣和姜曲机灵,但他要机灵做什么,会做饭就成了。 当真是后悔呀。 第二十四章 遇上狐狸精 司马鹿鸣背着长生去了一处草木丰茂的地方。网 好在她恢复了些许力气,虽说度慢了些,但还是能自行解决。否则男女有别荒山野岭可真不晓得去哪里找姑娘来帮忙。姜曲也跟来了,长生毕竟是有份吃了他做的东西才闹的肚子,要是因此而有三长两短,他可就要悔恨终身了。 因怕她一个姑娘家不意思,两人特意站远了些。 长生抬起头,望着天上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空山新雨,草木的清新香味掩去了其他味道。这般有意境的方便,她倒也是头一回,在解决人有三急的人生大事同时,倒也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生出一丝丝闲情逸致来赏月。 山林之间突然飘荡而来银铃般的笑声。 姜曲扭头,见到有三名女子,提着灯笼,分别穿着红黄蓝颜色的衣裳,皆是碧玉年华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轻薄,青黛画眉,行摇云髻,摆弄着柳腰,谈笑着朝他们走过来。 黄衣女子最先瞧见了他们,笑道,“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两个男的在这。”她小步上前来看,见司马鹿鸣和姜曲皆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顿时心花怒放,急忙朝着两个姐妹招手唤道,“快来看,这两人生得可好看了。” 其他两名女子也跟着凑了上来,仔细打量他二人的样貌。异口同声道,“果真生得好看。” 姜曲笑道,“几位姑娘生得也是如花似玉。”他与司马鹿鸣都察觉可能是遇着妖怪了,不然大晚上的自是不会有年轻的姑娘赶山路的。 红衣女子问,“二位公子在这做什么?” 姜曲彬彬有礼道,“等人。” 这三名女子做派十分大胆,身上散着幽香,欲将身子靠到他二人身上。司马鹿鸣往左挪了一步,她们想亲近却是没亲近成,那黄衣女和红衣女跌坐到地上,娇娇痴痴喊着疼。 还以为司马鹿鸣会来扶她们一把,结果半天都不见他动作。一抬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真是冷的如腊月天冰雪交加的时候,都要冻成冰柱子了。 蓝衣女依偎在姜曲怀里抱着他的腰,鼻前萦绕的是男子阳刚的气息。许久没人经过这里了,偶尔有经过的,也都是长得彪悍其貌不扬又不解风情的莽夫,当真是千载难逢才遇上了两个这般丰神俊朗的。 蓝衣女见姜曲不似以往遇着的登徒浪子沉溺于她的美貌对她毛手毛脚,而是两手举高十分规矩。姜曲假装不知她们是妖怪微笑道,“姑娘生的貌美,夜里还在外头走动不安全,还是快回家吧。” 红衣女站起来,见司马鹿鸣冷冰冰的,不好接近,转而也把心思动到姜曲身上,指向一处说道,“姐妹三人才去娘舅家探亲回来,舍下在不远,家母很是好客。若不嫌弃,不如到舍下喝杯水酒。” 姜曲道,“几位姑娘还是快回吧,我们在等人。” 黄衣女兴奋道,“也是如二位公子这般英俊潇洒的人么?倒是可一同请到家中,家中有十七位姐妹,个个都是生的貌美如花。公子若愿意的话,我们给公子斟酒,吟诗作对好不快活的。” 姜曲摇头道,“我们两酒量浅,一杯就醉的。” 蓝衣女娇羞道,“舍下客房多得很,二位醉了,歇在舍下就行了。我们姐妹中,但凡有公子看得上眼的,都愿意伺候。” 长生终于方便完了,弄干净后抽上裤子窸窸窣窣的踩过茂盛的草丛走了出去,她有些傻眼,一时弄不明白怎么多了几位姑娘。 三名女子一同打量着她,见她白布包扎得严密,分不清她是男是女。长生傻乎乎的朝她们点头招呼,看到她们窈窕的身段,屁股那摇摆着一条大尾巴。 红衣女见她一直盯着她的臀看,便先入为主的以为长生是男的,起色心了。想着他们三人既是朋友,她若是勾引了一个,其他两个也只能乖乖的跟着去了。 便是过来攀住了长生的左臂,很是亲昵,抬起脸来,嘟着樱唇娇媚的问道,“公子,奴家生得美么?” 那是一张狐狸的脸,身上的皮毛是火红的颜色。长生点头,是很漂亮,她还没见过红色的狐狸。现在天热,她们身上还有一层皮毛,估计比她缠白布还要热的,难怪穿得这样轻薄了。 红衣女邀道,“不如和你两位朋友到舍下喝杯水酒吧。” “我不太会喝酒的。”一说话,就暴露她是个姑娘了。 “你是女的!” 长生依旧盯着她们的臀看,“是啊。” “那你在看哪”眼神竟是比那两个男的还放肆。 长生道,“我从前放生过一只白色狐狸,我义父说狐狸很聪明的,我若是怀着善意把它放走,有一日它会回来找我报恩。你们认识它么?” 那时好像也是七八岁时候的事,她和义父很久没有尝过肉味了,她就去借了一个箩筐和木条设了一个简单的陷阱,本来想着抓中一只兔子或是麻雀也算是运气了,没想到却是逮中了一只腿上带了伤的狐狸。 义父让她帮那只狐狸包扎了腿伤,那时她找不到能包扎的布,还是忍痛着从她衣服上撕下一块帮它处理的伤口,养了两日就放了。 那三名女子紧张起来,黄衣女更是破口大骂,“你说谁是狐狸!我们姐妹好心想招待你们,你们不去就算了,做什么骂人!” 长生心急想解释,她没骂她们,只是想着都是同类,问她们认不认识而已,不认识也就算了。 枝叶被人拨开,莹莹灯火后边,隐约是一名男子,半个身子隐在树丛后,又是离他们离得有些远,瞧不清面貌。他开口道,“你们三个怎么还不回去,母亲着急,让我来找你们了,看回去了怎么罚你们。” 三名女子就怕今夜勾引人却没成的事传出去丢人,便嚷着遇见几个登徒子纠缠不休才耽误了。 姜曲好笑,“这登徒子是指我们么?” 见到那男的转身离开,三名姑娘赶紧要追上去,长生想起了什么,忙道,“你们别往那走。” 红衣女没好气骂道,“关你什么事!”骂完便是加快了脚步,一下就没了人影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三声尖叫。 长生呐呐道,“可我才刚在那里方便过。” 弗恃听到脚步声,懒洋洋的翻过身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长生可以自己走了的,就是脚步还有些浮,走慢点也就好了,可司马鹿鸣还是坚持要背她。姜曲笑道,“遇着了妖怪,闲聊了几句。” 弗恃慢悠悠的坐起身,盘着腿教导道,“斩妖除魔不表示可以胡乱杀生,妖不犯人,人不犯妖,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最好的相处之道了。既然回来了,就练练法术,临睡时再把道经背一背。长生身体不舒服,她就免了。” 司马鹿鸣把长生放下。 弗恃自说要振作后,对司马鹿鸣越督促得紧了,从前知他不会怠慢了自己的课业都是放羊吃草的。现在只要闲暇,便要检查司马鹿鸣修为进展,并适当的指导,同时让他自己细细琢磨各中诀窍,隔两日就问心得。而姜曲跟来了,他也就一并教了。只可怜姜曲,本来以为摆脱了余筝涟能偷懒了,愿望却是落空。 足足练了一个时辰才许休息。 姜曲累得躺到地上,枕着手臂望天,长生小声的问,“你是不是真会千里追踪的法术?” 姜曲朝弗恃那瞅了一眼,也小声回,“骗师叔的。” 长生夜里又去拉了三次,到了第二日腹泻才稍稍缓解,因食欲受了影响,没吃多少东西,也就没什么能拉的了。弗恃让司马鹿鸣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就这样在晌午时候,终于是去到了一个小镇。弗恃给长生把脉,现她手心一直在出冷汗,只拉不吃身子亏损得厉害,人都快虚脱了。先是找了客栈落脚,又是写了张药方子让姜曲去抓,回来后熬了药给她服用。 长生这几日一直在勉强自己吃些味道很重的膳食,咸得极致的,苦得极致的,酸得极致的,她都喝了,再喝这药也就尝不出什么滋味了,咕噜咕噜就灌进肚子里。 “好好休息。”弗恃摸摸她的头,叮嘱道。 “师父师弟你们也去休息吧。”他们一直照顾她,也是很疲惫的,她坚持着要等他们都出了房门她才合眼,弗恃他们只好先回房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感觉额头热了,她几乎没生过病,却是一病起来感觉像去了半条命,比割了手伤了脚还难受。弗恃告诉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是要慢慢再修养几日了。 她以为自己烧了,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却是摸到了另一只手。她犯迷糊了,她的左手放在身侧,右手放在头上,多出来的一只是谁的?眼睛拉开一条缝,朦朦胧胧中看到重明坐在床头。 “重明?” 重明面无表情,那只手压上她眼皮,黑乎乎的再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她病的很难受,也不想挣扎,想着就算现在重明要把她弄死了,那就弄死了吧。先让她再睡一会。 然后这一觉就安稳的睡了两日。 她醒来后只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披了外衣,就下楼去找吃的。这时候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客栈生意兴隆坐满了人。 姜曲左手拿着碗,却是一口饭没动过,一直给长生夹菜,“真是可怜,饿了两日都清瘦了。” 长生脸上的布缠成那样,原也看不出是瘦了还是胖了。她抱着饭桶,脸几乎没有埋进去,舍弃了筷子改用勺子来挖。吃了三桶以后,又是风卷残云的把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司马鹿鸣唤了小二上来又点了菜,这店小二已是来回三次给他们加菜了,厨房里剩的米饭都给这姑娘一个人吃光了的,只能再煮,请他们等等了。 “师父……”长生嘴里含了饭粒,口齿不清。 弗恃道,“咽下去再说。” 长生嚼了两口吞下,“师父,我好像见找重明了,但我不知道是我真见着了,还是我做梦了。” 弗恃搁下了筷子,能吃的都被长生吃了,长生从不挑食所以连葱蒜都没放过,他也只能等菜重新上了才能吃了,“什么时候见的?” “就是我病的时候看见的。”就坐在她床头,居然一句话都没骂她,她想会破口大骂的才是重明。 弗恃没再问,只让她多吃些,要吃饱了才能养好身子。 楼上雅座下来两位姑娘,本来想着浑水摸鱼,趁着那掌柜正是忙碌给人结账,排队的人又是吵嚷着快点的时候扔了银子就跑,若是法术再高明些也就蒙混过关了,哪知那两锭银子没维持多久就变回两片树叶。 掌柜的还以为自己忙昏了眼,眯眼再看还真是两片叶子,以为两个丫头诓了他,打算吃霸王餐,立马吩咐店小二把人拦下,打算先礼后兵,“姑娘,你还没结账呢。” 两个丫头耍赖道,“银子不是给了你么,这么多人看见了。明明拿了又找我们要,你这家是黑店不成。” 掌柜的从柜台上拿了叶子给其他人看,让他们评理,“我们这家店在这里开了这么久一直是童叟无欺的,哪个街坊邻里不竖起大拇指夸的,给了就是给了,没给就是没给,绝不会冤枉你。你们塞了两片叶子过来就当银子充数,哪能这样不老实。” 两人一口咬定,“我们给银子了,你这老头可别想欺负我们。” 店里还要做生意,没功夫一直纠缠着这件事。掌柜本想着不为难她们,结完账就让她们离开。但见她们毫无悔意,也恼了,“既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把你们送官,让官老爷判好了。” 长生咬着筷子,见那两个姑娘身后晃着大尾巴,“是那天晚上的姑娘。”那几只狐狸。 姜曲背着身坐着,闻言回头看,“还真是。” 红衣女眼珠子转了转,把衣领往下扯下一点露出香肩,坐到其中一位书生打扮,模样还算斯文清秀的食客腿上,“这位公子,我们姐妹二人初来了贵宝地,人生地不熟,身上也没多带银子。掌柜的说要把我们送官,可我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进官门呢。你看你能不能行行好,帮帮我们姐妹。” 黄衣女也坐到那书生左侧,抱着他的胳膊,妖娆的笑道,“公子帮帮我们姐妹吧,大不了我们姐妹给你陪酒,你一个人吃饭饮酒也无趣的很,我们陪你,你也吃得香些。” 周围的人见她二人行为举止如此放荡不知收敛,不禁骂道狐媚子。可她们两个本来就是狐狸,天性使然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店小二抬上一桶刚煮熟了的白米饭,又是端来司马鹿鸣点的菜。长生从钱袋里拿了两锭碎银给他,说道,“那两位姑娘的饭菜我帮她们给了,你让她们不用喝酒了。” 店小二两手接过碎银,去跟掌柜说了。掌柜点算了一下,对那两个姑娘道,“你们可以走了,有位好心人帮你们付了银子。生得好模好样的就不要做这样伤风败俗的事。” 掌柜摇头,不禁感叹真是世风日下。 两个姑娘朝着掌柜后背做鬼脸,又是偷了那书生腰间的钱袋和桌上的一壶酒,以为书生被她们二人撩拨得心猿意马完全没现,便是欢欢喜喜的拉着手走了。那书生慢条斯理从腰间摸出铜板结了账,拿起包袱跟了出去。 弗恃道,“定是刚刚化了人形入世未深,才会连招惹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长生嘴巴里塞满了饭,没听清弗恃说什么,“啊?” 弗恃问,“没听到什么声音么?” 她一直专注在吃饭上头,只有吃饭的时候是最心无旁骛的了,不知道弗恃指的是什么声音。司马鹿鸣和姜曲也没留意,这里人多,环境嘈杂。 弗恃道,“没听到就算了。” 那是九宫山的驼铃声。 …… 黄昏时分掌柜已是吩咐店小二收拾桌椅,提前把打烊的牌子挂出去了。弗恃他们是下来要点晚饭的。结果店小二捧出一大碗阳春面,告知今夜的晚饭就是这个了。要吃就吃,不吃只能自个出外觅食,厨房今夜是不生火了的。 弗恃奇怪,“这天都没黑,这么早就关门了?” “几位有所不知,我们小镇有位姓向的员外是位孝子,他娘在七年前的今日过了身。向员外悲痛,特意找人去定制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盏水灯专门是拿到河中去放以告慰怀念先人的,年年都是如此,把这附近邻乡邻镇的人都给吸引来了。我得提前去河边占个位置卖我们客栈的包子和点心,估摸着亥时才能回来了。” 掌柜作揖,跟入住的客人一一赔罪,“晚膳已是给各位准备了阳春面。只能请各位今晚先将就,凡今日点的膳食所用的花费,一律给各位减去是十文钱。” 弗恃笑道,“你这客栈生意都这么好了,怎么还看上这点蝇头小利。” 掌柜赔笑,“世道艰难,养家糊口不容易,只能是卖了老命,能赚钱的生意可不能落了人后。那河灯漂在河面,将河水映得闪闪光,十分漂亮。各位若是夜里无事的,也可去看一看。” 说完指挥几个伙计把装了馒头包子的干净的竹筐抬上木头车上。 许多投宿的客人听得掌柜形容的那景象这般美不胜收,都打算去看一看。弗恃伸了个懒腰,说道,“去帮为师买些吃的回来吧。长生体内还积了一些阴气,去人多的地方阳气旺盛对她也有好处。但她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不能去太久了。” 真正的目的还是想他们出去走走,他像司马鹿鸣这般大年纪时,好奇心旺盛,对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感兴趣。但收的徒弟都不是志趣相投的,至少不是活泼外向的性子,一个像寡言的老头子,一个像啰嗦的管家婆。 他若是不找个理由,他们是绝不会扔下他一个的。但老是像只小鸡跟着他屁股后头怎么得。 长生问,“师父你不去么?” “我眼睛看不清,去了也是白去,看这情形估计是要人山人海的,我何苦白受罪和人去挤。阳春面我是不吃了,太清淡了,我要吃有肉的。” 长生记下了。 河边确实人多,许多人就专门就为了看向家放水灯而来的,你挤我我挤你等在河岸边不愿挪动,怕一离开就被人霸占去了位置。而趁着这个机会做买卖卖吃的玩的小贩也多。 长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吃食上,几乎每一个只要是她能看得见的卖吃食的摊位都去过了。她的胃就像无底洞,不管扔进去多少食物,都填不满。虽是在早上吃了那几桶饭后就不觉饿了,但她一直吃却也没有饱腹的感觉。 长生身子痒了,手不停的抓,抓完脸抓脖子,抓完脖子抓后背。可隔着一层布瘙痒,总觉得和隔靴搔痒一样抓不到痒处。 姜曲抓住她的手,免得她把自己抓伤,“长生,你别抓了,抓得我看着都觉得痒。” “可我真是很痒。”她想估计跟她六日没洗澡有关系,她指甲里塞满了黑色的皮屑,但她心粗,以为是抓下的老泥。 “我看看。”姜曲见她抓脸抓得最是厉害,将她脸上的布掀开了一点,借着灯光看,她那时被雷劈中皮肤烧伤成了黑色,不知是不是刚才抓得用力过度,感觉表皮那有些裂开了。好在没湿水,否则就怕会化脓。 司马鹿鸣也瞧见了,说道,“不要再抓了。” 姜曲为让她转移注意力,笑道,“知道水灯是怎么来的么?” 长生摇头。 姜曲摇着扇一派潇洒的扇着,经过的姑娘偷偷瞧他,他朝她们一笑,皆是低眉垂眼,脸红耳赤的样子。“海上的气候是变化莫测,风高浪急常把出海捕鱼的小船打翻。渔民靠海为生,不能不出海,便想了个办法,编竹为舟,点上蜡烛放上祭品来祭祀神明,祈求平安。” 长生道,“那是祭拜龙王了?” “龙王并非一开始就掌管江河湖海的。上古时江神为奇相,河神为河伯,而性情凶狠,最为蛮横厉害的就属共工,一不高兴水淹大地都是常事。” 上古的神明,看重名的德性可知一二,估计大都觉得自己是最了不得的那个,难以去顺服谁,各自为政,不愿受天规约束。 所以上古的神明并非都是从善,也有作恶的。但凡人畏惧他们的神力,为了得到庇佑,通过各种方式去祭祀,奉上祭品,有用牲口的,也有用活人的。 水灯也是其中一种祭祀方法,不过流传至今,多少也有些不同。毕竟是受各处风俗习性影响。有的地方初一十五都点,只为了祈福,觉得放了河灯,可以将自身的厄运疾病转移到河灯上随水流走。有的则是七月十四的时候点,以为水灯能载着亲人的魂魄顺着水漂到地府转世轮回。 “不过也有的地方是单纯就点着来玩的。因为点亮了放到河面上确实很漂亮,帝都许多贵族子弟就喜欢玩。” 长生听姜曲详细说着,觉得自己是长学问了。姜曲又是使用了他的美色,让人自动开了路让他们挤到前边。 向家的仆人抬着几十个麻袋,里头装了河灯,小心翼翼搁到地上打开麻袋后一一取出,那河灯特意做成了莲花状,虽看着像是用宣纸做的,但想来肯定不是普通的纸张,定是防水的,否则一下水就湿了的话容易沉。 向家的小姐接过下人递上的蜡烛去点河灯,一盏一盏的放到水面上,河水流得并不湍急,缓缓的,成百上千的并排着轻轻飘荡往下游的方向去。 有人见那莲花水灯精致漂亮,竟脱了鞋下水去捞上来一盏把玩,但这毕竟是向家用来悼念先人的,如此行为实在是不敬。被向家赶过来的仆人呵斥后,只得归还。 长生捡起一片叶子,折了几下,把它折成一只小船放进水里。姜曲道,“你手还真巧。” 长生蹲下拨了一下水,动作并不很大,因为怕把叶子船打翻了,只是尽量希望它能飘远些,她诚心的许愿道,“你说水灯能祈福,我希望义父和师父都能健健康康的。” 姜曲道,“帮我也折一只吧。” 长生捡了叶子折了两只,一只给姜曲,一只给了司马鹿鸣。 姜曲眼儿弯弯,笑的跟天上的月牙一般,眼睛映着那水灯流烂熠熠,“爹娘身子硬朗,活到百岁都不成问题的。我就担心我七姐,她那么粗鲁凶悍怕是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夫家了。” 长生不觉得姜离凶,“姜离姐姐对我和卦燎都很温柔。” 姜曲绘声绘色的学起姜离言行举止,但并不怎么像,他想,姜离的泼辣他学起来还是差几分火候的。他只是想博长生一笑,可惜长生反应慢了许多拍,就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也就对你们是这样了,你不见她抡起拳头打我时的泼辣样么,从不手下留情的,还专门是朝我的脸打。”姜曲把叶子船也放水里,“要是真能灵验,就保佑我姐快嫁出去。” 爹娘宠坏了才会这样野蛮,要是将来有个男人能治得了她可就好了,就不知这个的男人是不是还在娘胎里。 姜曲见司马鹿鸣捏着那叶子船,想来他对什么都认真,自然不信这种没有依据的当地风俗,“长生特意为你折的,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司马鹿鸣望了望河面,沉默着把叶子船也放进水里。 这一幅美景,惹得不少人沉醉赞美。更是有不少的书生摇头晃脑吟诵起诗词来。反正就是嘈杂,而这一片嘈杂声中,又是有两道女声最为突出的。 因为连声音都带着一种天生的媚态,酥到骨子里的。 “真的好漂亮,不枉费我们偷偷跑出来,就算回去要挨娘责罚我也愿。”红衣女站的地方离长生他们不远,中间就隔了**个人。只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河面上,也就彼此没有现。 长生也是听到声音,才扭头看的。 黄衣女兴致勃勃,手里晃着偷来的钱袋,笑道,“回去多带些东西给姐姐们就行了,有她们帮我们瞒着,娘不会知道的。现在有银子了,爱买多少就买多少。” 白日客栈里的那书生撞了上来,正好就撞在红衣女身上,她吓了一跳,定睛看也认出了他,狐媚笑道,“你这书生倒是道貌岸然,不会是有意跟着我们姐妹找机会轻薄的吧。” 书生低头,不敢直视,狐狸姐妹以为他是怕羞脸皮薄,不禁呵呵呵的轻笑。 书生道,“并非有意轻薄,只是不知不觉就神魂颠倒了。二位姑娘离开后,我便一直再找二位。” 黄衣女纤纤玉指隔那泛白的薄衣在他胸膛上画着,有意调戏,“你倒是老实,如今找到了,你想做什么?不会就只是为了再看一眼吧。我的一位姐姐倒是和个秀才做过一夜夫妻,她告诉我,读书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总是不一样的,那你心里在想什么?” 红衣女右手攀上书生的肩,细细瞧他,样貌也算俊秀,她近来挺喜欢这种文弱气质的男子的,总是比武夫要识得情趣多了。“你要是愿意,要做一夜夫妻倒也是可以的,你住在哪?” 书生指向一处,“往那走,不远。” 于是姐妹两便是一左一右拉着他要去他住处。哪晓得人多,又是撞过来一个嬉戏打闹的孩子,把那书生的包袱撞翻了。 包袱松开,里头有黄符摇铃等抓妖的器具。 这姐妹两便是意识差点是着了这个人的道了,估计是想把她们两哄骗至一处,设了陷阱埋伏的。 “快跑!”大声嚷着,却是被那书生扯住了一只袖子,那红衣女直接把外衣舍了,变回原形往人的脚下窜,尾巴扫过之处,皆是引起恐慌,这一个推一个,止不住势头。离河越近,遭殃越快,都落水里了。 包括长生他们三人。 姜曲的水性依旧不好,他还记得当初入玉虚考验那回,所以潜意识对深水有点点抗拒。他挣扎了一会儿,没觉水深其实不深,毕竟是离岸比较近的。 司马鹿鸣把他扶起,让他站稳了。姜曲甩去脸上的水,带已经松开了,十足十一名水灵灵的落水美男。 这水只到他腰,这下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了。 第二十五章 六尾涂山氏 落水的男女老少中有些也是不谙水性的,慌了心神在水中浮沉,直嚷着救命,司马鹿鸣和姜曲忙去救人。八一小≧说网 长生游回河岸边,那只黄狐狸正好窜了过来被她揪住了尾巴。 长生道,“你别再乱跑了,不然掉下水的人会更多。” 黄狐狸张口就咬,差点没咬下她一层皮,长生吃疼也就松了手。那书生被慌乱跑动的人群隔着,眼巴巴的看着它们到处撒泼捣乱却一时挤不过来。他就怕被这两只妖孽逃了,往地上掷了一枚银镖,银镖落地沾了土里的水气镖头处便开始冒出浓烟,两只狐狸为了躲避,只得回头往向家人那处逃。 向家的家丁拦到了老爷夫人和小姐前边要护主,弯腰想抓住这两只罪魁祸却是比不得狐狸灵活,一下子便从他们胯下跑了过去,上了那向家小姐和丫鬟的身。 向家人却不知,只以为两只狐狸是溜得快,逃了。 向家小姐瑟瑟抖缩进向夫人怀里,说道,“爹娘,我们回府吧,女儿怕。” 向家员外看着眼前乱作一片,水灯因为不断有人落水,情急不懂水性的一慌张抓住个什么都当是救命的浮木,已是抓坏灭掉了几十盏了。他很是气恼,就怕扰了亡母安宁。 向夫人劝道,“老爷,先回去吧,这么乱容易生事,等明日我再让人去请几位道长到府中做场水6法事。” 那书生终于是从人群中千辛万苦的挤出来,他一把抓住那向家小姐的手,呵斥,“妖孽,居然敢附上人的身,还不快出来!” 向家姑娘骂道,“哪里来的斯文败类,你真是枉读了圣贤书了。我还未出阁,你居然敢众目睽睽轻薄我。” 向家的家丁围了上来抡拳打,用脚踢,那书生却不愿放手,因怕一放手,它又逃了。向家夫妇急了,赶紧让人去报官。 长生赶过来作证,怕打下去非把那书生活活打死不可了,“这位姑娘真的是被狐狸精上身了。”她改而去劝那两只狐狸自改过,“你们快出来吧,雀占鸠巢那两位姑娘是要遭罪的。” 向家小姐的丫鬟上前一步,“老爷夫人,这几个人估计是一伙的,可一个都不能放过,否则传出去小姐的清白有损。” 司马鹿鸣和姜曲救完了人了,用法术一烘,身上的衣物就干爽了。姜曲笑道,“二位姑娘,得饶人处就饶人,上一回遇见时我们不也放了你们么。” 向员外心疼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商量道,“几位好汉到底要多少银子,能放了我女儿。” 书生道,“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女儿和那丫鬟。” 向员外已是当他们四人是同伙了,本来想用银子打,但这书生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倒好,不但以为他们是勒索,还把他们当有预谋色胆包天的来掳人的。 向员外在此地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下人去请来了附近巡视的官差,官差来到后先是跟向家夫人阿谀奉承的打了招呼,然后看向那依旧抓着向家小姐玉手不放的书生。 “官爷来了也不放在眼里。放手,我让你放手听到么!”吼了几声见无用,只觉得这书生真是嚣张放肆了,拔了腰间的刀子要砍。司马鹿鸣将那书生往后拉,避开了刀子。 书生错愕终于算是正眼打量他们三个了。 向家小姐躲到向员外夫妇身后哭哭啼啼道,“女儿清清白白的人,今日被他们几个轻薄了,若是不严惩,女儿也不回家中败坏向家名声了,直接在这跳了河死了算了。” 向家夫人见女儿身心受创,精神大大的被打击了,竟生了寻死的念头,紧紧拉住女儿怕她真去跳河,“你可千万别做傻事,爹娘年迈可经受不住的。” 向员外又气又心疼,对那几个官差道,“他们这几个另我向家蒙羞,我是再不许他们出现在镇上了。但还请转告大人,望看在两家交情匪浅,为我向家讨个公道。” 官差听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怎么重罚怎么判,想着他们四个估计是要在牢里掉去半条命了。 向家小姐和丫鬟躲在人后朝他们几个得意窃笑,官差用绳子把他们四个的手绑了,变栓一根绳子的粽子了,被官差推着走。 周围的人对他们四个指指点点,被官差抓了,直觉总是作奸犯科挂了钩的,即便真是冤枉的,在这些人眼里也是真的冒犯清白姑娘罪有应得。 姜曲叹道,“早知道就该带帕子出来了,能蒙着脸也是好的。” 长生善意道,“我还有白布你要么?” 姜曲笑着摇头,他手都被绑了,有布也没用。 本来男女应该分开来关的,但官差想着天一亮,估计就要提审了。若是偷鸡摸狗的小罪还好,但向家与县官有些交情,他们估计明日当堂就会被判罪,好给向家交代。所以也就徒方便省事,把他们四人关一处了。 司马鹿鸣凝着那绳子,渐渐的表层处结了一层薄冰,一用力绳子就断了,然后帮他们解开绳子。 姜曲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儿坐下。长生想往外张望,无奈牢房隔离的木拦间隔太近,脑袋伸不出去。 那书生问,“你们是什么人?” 姜曲笑着,指着他们一一介绍,“我是姜曲,他是司马鹿鸣,长生,我们是昆仑山来的,还未请教。” 书生道,“昆仑山,玉虚派的?”姜曲点头,书生自报姓名,“九宫山的韩凤生。” “幸会幸会。”姜曲抓过一把稻草,这是给牢里犯人冬日里睡着比较暖和铺的,铺到如今夏日炎炎了也不见人收拾,他把稻草折了扫了扫,是宁可脏了自己也不能脏姑娘的。“长生,过来坐。” 韩凤生道,“你们既然也是修道之人,怎么能看到妖孽横行却无动于衷,方才为何要阻止我。” 司马鹿鸣冷着声道,“若不拉你,你手就断了。” 姜曲摆了摆手,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那两只狐狸精我们遇见过,无非就是见了年轻英俊的男子,便想引诱吸些阳气,只要你行的端正没起那色心,她们也不会用强的。” 韩凤生皱眉,“这算什么理由。说不准就是看穿了你们是修道之人,在你们面前装模作样而已,背后也不晓得害了多少人。”他是差一点就要抓着的,只怪那狐狸天性就狡猾。 姜曲嬉笑,很是轻佻的语气,“你也不过是猜测,或许没害过人呢。” 长生心想,他们一块蹲了大牢,即便没有同甘也勉强算是共苦了的,什么时候会放出去都不知道,争吵这个话题好像没什么意义。就算是辩赢了,也还是要在这里继续蹲着的。 长生把她旁边的地方也扫了,让司马鹿鸣和韩凤生也有个地方可坐,她抱着腿道,“我想让官差帮我传个话,不然师父会担心。” “亥时不见我们回来就猜到是出事了,事情闹得这样大,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看个水灯倒是看到牢里了。”姜曲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钱,用六爻占了一下今日运程,抛出六次,指道,“这卦是困卦,分上下两卦,上卦为代表湖泽的兑卦,下卦为代表水的坎卦,水再泽下,也就是干涸,被困住了。” 长生望着这四四方方的牢笼,想着算得真是准,“确实是被困住了。” 司马鹿鸣道,“这不是应该在你出门之前算的么。” 姜曲拨弄着铜钱,长生见他一会儿把铜钱并排成之前,一会儿又拨成一个圆,看不明白这不同的组合之中是否有什么深意。 姜曲道,“我虽是懂得卜卦,但也不可能凡事都依赖于它。它要真占出不好的卦象,我就提心吊胆的不出门,那做人不就没意思了么。何况这占卜相当于是窥探天机,可不能时常做。” 长生想到姜曲虽是精通阴阳术数,确实极少用的,他们到姜家做客时,姜离也是和仇绕比试时用过一回儿而已。“如果经常占卜会怎么样?” 姜曲打了个比方,“要是有一个人偶然之中打听到了你的秘密,且算不得什么大秘密,无伤大雅的那种,许你不计较,让他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可要是这个人日日年年都在打听你的秘密,不管是大秘密还是小秘密他都好奇,他都要知道,你觉得谁会乐意?” 长生想到确实是换做谁都不乐意的,她之前差点泄露了师父起夜时眼睛不方便踩到狗屎的时,师父也跟她急了的。而她也有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就是她有违生死自然还魂的事。 这么算来,她对他们也是撒了谎的。有违义父的教导,已经算不得诚实了。 姜曲故作神秘道,“所以这占卜术不能乱用,因为你探听的是老天的秘密。在街边摆摊算命的,装神弄鬼算得不准的不算。但要真是有通天本事的,身上总会缺了一处,或眼瞎或脚断,要不就是短命。就因为他们以算命为生,泄露的事情多了,付出的代价。” 长生面上惶恐,不禁为姜曲担心起来,“那你以后不要算了。” 人总是想未卜先知逃避厄运,所以才有了街边摆摊的算命先生,朝廷也才有了司天监,但这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改变。逃过了初一,也是逃不过十五的。 姜曲见她突然情绪低沉,揽过她肩膀小声道,“我爹自小就教我,这占卦只有在我有需要的时候才做。不过若是换了长生来找我卜卦,我就算是豁出命不要,也要帮你算的。” 长生无心的插了一句,“需要的时候?坐牢的时候么?” 司马鹿鸣和姜曲终是忍俊不禁。 韩凤生心想这玉虚的弟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他站起来大喊,却是喊了半天也没官差过来。隔壁的犯人似已是在这住了不少年头了,对看守牢房的官差的作息了解透彻,又是嫌韩凤生吵,骂道,“喊什么喊,这时候估计已经吃酒睡死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司马鹿鸣冷淡问,“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要出去,等到明日那两只妖孽也不晓得会不会逃跑。我追踪了那狐狸窝追了这么久,不能半途而废。”他原是打算先把人引来,再用法术对付,隔空取物偷了官差的钥匙。 姜曲往墙上靠,这天气炎热,牢里怨气重,却是很寒凉舒服,“我听闻九宫山门规严厉,拜入门下的,也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却是见妖就收,见魔就除的,无一放过的。” 韩凤生冷眼问,“这有什么不对么!” 这人也是极维护本门容不得外人亵渎半句的,姜曲笑道,“我自然不敢妄论九宫山的门规,这困卦是泽水困,运衰,不过我算的是今日的运势,这风水轮流转,过了子时就是第二日,运势就是大大不同了。” 韩凤生不信,当他在胡言乱语。就不该跟着他们一起乖乖的被带回来,他若反抗定是能逃脱的,就是场面可能会更混乱,一乱就容易出事。 姜曲道,“你若不信,可以等着,我总不能骗你十年八年。若是到了子时还出不去,再另想办法也不迟。” 韩凤生疑问,“你还有办法?” 当然有,这铁索他们或许弄不开,但长生可以。有没有钥匙对她而言都一样。不过若现在跑了,那些去观水灯的人估计都没散完。等夜深街上空无一人了再逃,比较不容易被现。 墙角钻出几只蟑螂在稻草上爬着,司马鹿鸣和姜曲自小没住过这样肮脏的地方,嘴上不说,却也有些不想多待了的。 长生脱下鞋子啪啪啪就拍扁了三只。姜曲总瞧见山上师姐见了这就扯嗓子大叫,都惯性的想要去英雄救美了,却一时又见长生这般英勇,虽也晓得她一向英勇,但还是不免呆愣了一下。 蟑螂的尸体黏在了鞋底,她用稻草刮掉,然后穿好鞋子。动作十分果断凌厉且杀气腾腾。韩凤生瞧着地上扁成了纸的尸身,估摸着长生是不是人不可貌相扮猪吃老虎,其实是这三人里头法术最高的。 长生道,“这个要打扁了,不然还是会动的。被它爬过的东西都不能吃,吃了会闹肚子。”所以她总是见一次打一次,至今也不知道打扁过多少只了。 司马鹿鸣闭目打坐养神,姜曲则拿了扇子悠闲惬意的扇着。牢房里一时再无说话声,很是安静,安静得连隔壁的犯人打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这般的过了一个时辰。 有一道声音终于打破了宁静,韩凤生自言自语,“是外头打雷了么?”这牢房连个窗户都没有,也不知外头气象,但如果真是打雷了,那是天助他,因为狐狸怕雷。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肚子饿了。”她已经尝试了把腰带勒紧了,但还是没能阻止它叫喊。 韩凤生怀里还藏了一个馒头,送给她了。“已经放了两日了,有些硬,我本是打算扔掉的,若不嫌弃就吃吧。” 长生感激的接过,两口就吃完了,心里想着要是再有碗水就好了。牢房里唯一给犯人盛水用的脏碗突然动了一下。长生诧异,不会是神仙显灵来满足她这小小愿望了吧。 一条猴尾正拨着那碗玩,直到把碗弄翻了才罢了休。司马鹿鸣唤了一声,就见小猴子抓着木拦灵活的爬到门处,扔进了一把钥匙。司马鹿鸣捡起钥匙,把锁开了。 姜曲笑道,“我就说会转运的吧。” 那看守的官差果真是喝的烂醉,抱着酒坛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以为钥匙在他身上,牢门关好了也就万无一失,没想到今日出了这等差错,也该是他玩忽职守倒大霉了。 长生吃了韩凤生一个馒头,想着要还他一个。 韩凤生道不必了,转身抓紧了时间要往向员外家赶,打算去收拾那两只狐狸。长生问,“要去帮忙么?”师父说过他若是不在,让她万大事都听师弟的。 司马鹿鸣道,“那两只狐狸不是他的对手。” 姜曲催促,“我们得快些走了。”天一亮就会现他们逃跑了,要趁夜离开。 弗恃本来想着在这个镇子休息两日,把长生的身体再养好一些。没想到又是走得这样匆匆忙忙偷偷摸摸的,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叹他们惹祸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的。 弗恃道,“不是让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么,妖怪是很记恨的,你得罪了它,它可是直到临死都会记得要找你报仇。” 他们也没去故意得罪,长生回想着都觉得那牢狱之灾坐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是比窦娥还冤枉的。 马车又是行了两日。 是夜。 长生咬着干粮,后背靠着石头在看司马鹿鸣和姜曲练剑,心里默念着弗恃方才教他们的口诀,在脑海中则是把那一招一式都演练了一遍,不过受自己天资所限,也就勉强记下了五分之一。 弗恃道,“吃东西就专心的吃,不然容易被噎到。” 长生崇拜到师父果真是师父的,即便不看,也晓得她在分神,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百思不得其解。这话才说完,长生就真的是被噎住了,弗恃递了水给她,她灌下好几口水才把大饼咽下。 然后闻见了一股狐臊味。 弗恃大声道,“路经贵宝地在此借宿一晚,天亮便走,若是给主人造成不便,还请见谅,明早走前必定供奉上茶水和果子。” 蓝衣女拨开了枝叶由树后现了身,一脚踩上了那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可怜它正开得好好的,却是被辣“脚”摧了花。她身后还浮着好多双幽暗的绿色眼眸。长生数了数总共十二双,这架势是要打群架么? 蓝衣女一改之前见过的狐媚妖娆,口气很差,“那姓韩的道士呢!” 姓韩的?莫非是指韩凤生么。 司马鹿鸣道,“不知道。” 蓝衣女不信,“我妹妹已经说了,你们就是串通一伙的。他将我两个妹妹打成重伤。你要是不告诉我他躲在哪,我就当你们存心包庇,直接先跟你们算这笔账。” 长生为难了,“可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只是萍水相逢,知道他名字和门派,还不算熟到推心置腹把行踪都完完全全交代的地步。 姜曲道,“姑娘,你也该讲讲道理,你想我们要是一伙的,第一次见时还不把你们收了。” 蓝衣女已是把他们当恶人了的,不论他们说什么都只当是巧言令色的狡辩,激动道,“我妹妹好不容易修成了人身,即便有罪过,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凡人之中比我们更坏的人多了。你们这些修道人不去抓那些坏人,却是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善恶到处抓妖怪,你们修的到底是什么道。” 弗恃好言好语,“姑娘,道士之中确实有些是过于偏激的,但有些也是讲道理的,你不能一竿子都打死了。你那两个姐姐……” 长生小声提醒道,“师父,是妹妹。” 弗恃立马改口,“你那两个妹妹受此劫数,虽说不是我徒弟一手造成的,但与他们也有些脱不了干系的因由。你当我们去,我把你两个妹妹治好,如何?” 蓝衣女怀疑,“你们打伤了她们,又怎么会好心救治。你是想骗我把你带回窝里,再一网打尽是不是!” 姜曲微微一笑,尽可能释出善意,“姑娘,你当很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坏了,你看清楚了,觉得我们像坏人么?” 蓝衣女视线扫过他们四人,那小猴子爬上司马鹿鸣背,接触到那不善的视线,猴毛全都竖起,露出尖牙朝她嚎,蓝衣女吓到,退后两不才稳了心神,“怎么不像,十足的像!” 长生想他们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她包成这样形迹可疑也就罢了,但姜曲和司马鹿鸣的外表还是很儒雅良善的,也都给忽略不计了。如果连他二人的漂亮好看都没起作用,那就表示这误会真的很深了。 蓝衣女骂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没给过机会!姐姐们,今日可要为两个妹妹报仇。” 那十几只狐狸全窜了上来,好似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血海深仇是见人就咬。弗恃拉着长生到了后边,让前边的司马鹿鸣和姜曲来应付。有事弟子服其劳,该是他们把这几日所学学以致用了。 弗恃交代,“别伤他们的命,打退了就好。” 司马鹿鸣和姜曲手下留情,使得那群狐狸气焰更是高涨以为寡不敌众自己占去了上风纠缠不休。小猴子见主人挨了欺负,跳到一只灰色狐狸身上,揪它耳朵又咬它的尾巴报复,疼的灰狐在地上打转想把小猴子甩下去,可小猴子却是巴得紧,牢牢改去抓它耳朵,把它耳朵上长的细毛全给拔得一根不剩。 长生曾听过狐狸是怕狗的,只是这临时也不知去哪里找条狗来。她在地上找了一下,瞧见了一块石头正好大小合适,脑中想了狗的样子,便是试着念了障眼法的口诀,合了手,指了那块石头道,“变。” 没有反应。 弗恃指导道,“你不要紧张,放松了再试。” 长生吸了两口气,把口诀又是重复念了一次,喊道,“变。”这障眼法她也学了快两个月多了,口诀已经是背熟,只是勤加的练习一直没有成功。没想到今夜被逼了逼,却意想不到好像掌握些诀窍了。 石头化成了狗,可惜内在依旧是块石头,不会喊叫更不会。长生想到她学狗叫也是学得惟妙惟肖,便是趁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没谁看见时, “汪、汪。”喊了两声。 弗恃好笑,这算是什么办法,怎么可能会上当。哪料到那些狐狸山野之中长大,未接触太多人心的险恶,还算是单纯,就真的以为是野狗来了,要躲回树后。 长生对障眼法虽所掌握了一些诀窍,毕竟是不熟练,狗的身子渐渐透明,露出了本体,又正好是被那灰色狐狸回头看到了,生气长生使诈,便是连着其他姐妹回头又继续要打个你死我活。 长生大声喊,“我去泡壶茶,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可以么!”可惜没人听她的,长生焦急,想着有没有什么平和的,不用见血的谈话方法,这场架打得略显冲动了些。明明是能说清楚的,却是在还没说清楚之前就动手了。 一道阴影罩下,遮了月华。 长生抬头见仙抉飘兮,由天而降一双裸足轻盈的踩在那块恢复了原样的石头上,那女子着一身白衣,梅妆额,云鬓峨峨,面容艳如霞映,也低头在看长生。 这也是一只狐狸,有六条尾巴洁白如雪的狐狸。 原本躁动嚷着要把他们师徒碎尸万段的狐狸,霎时全都一语不了。停了撕咬的动作,耷拉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巴不得蹑手蹑脚不半点声音的往后退着。 一旁又是走出一个提着灯笼的男子,蓝衣女生气道,“原来是你告密的!” 男子理直气壮道,“老祖宗让我看着你们,若是帮你们隐瞒了,等到事情暴露,老祖会连我一并罚了。” 那白衣姑娘伸过脑袋来在长生身上嗅着,长生这身子抽高了,样貌,样貌包着也看不到,但气味是没变的,那姑娘高兴的唤道,“小恩公。” 长生自打遇见这群狐狸精后,一直想起她救过的白狐狸,所以这一回反应快了,“你是馒头么?” 救那只白狐狸时,她的肚子也是饿得厉害,看到什么都联想到吃的,觉得那只狐狸像馒头的颜色。便是给它取了名字叫馒头。 馒头连连点头,转身瞪着子孙骂道,“我常与你们说起恩人的事,你们与它遇上了,不来告诉我却是去冒犯她!你们是想我如何罚你们。” 蓝衣女变回狐狸,与它十二个姐妹一起低头认错。长生确实说过救过一只白狐,可她那时怕原形被看穿,紧张过后反倒没把这事记上心。 狐狸精齐声道,“老祖宗,我们知错了。” 馒头要带他们回了狐狸窝招待,拉起长生腾云驾雾,司马鹿鸣御剑带着弗恃跟在后,那马车则是馒头罚了蓝衣女看守。也不知飞过了多少个山头,到了一处水帘府邸。衣袂一挥,府中的蜡烛就算点着了,把府中找得灯火通明。 府中的仆人捧出珍馐百味,摆上美酒瓜果,馒头让长生放开了肚子吃,那时义父说过狐狸会报恩后,她虽说不真的贪图,却也想象过若是馒头回来报恩,会是如何的景象。 但始终想象不出来,只期盼若是能送她一些吃的,让她和义父不用饿肚子就好,没想到真是实现了。 馒头让她不必客气了,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长生抓起筷子,那筷子是用红玛瑙制的十分精美名贵,但长生的心思都在吃食上,在不能分出一些留意这府邸之中的奢侈浮华,到处堆满了金银珠宝。 “小恩公真是一点没变。”本想着若是长生变得贪婪功利,赠她金银也算是还了恩了,再无拖欠。但长生一如从前,馒头心里欢喜。又道,“当年若不是恩公,我怕是劫数难逃了,自我受了这份恩后,便是画了恩公画像,每日要叫子孙膜拜,并嘱咐若是见了恩公不可造次。” 馒头指了指,果真见一角摆放了神台还立了一个长生牌位,上面刻了长生的名字来供奉,墙上又是挂了一幅图画。 白狐说是长生。 司马鹿鸣和姜曲瞥了一眼,转回身坐直了不予评价,勉强也就看得出有眼耳口鼻,说画的是人其实已是有些牵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全然分不清。 难怪她子孙后代之中没谁能认出长生的。 长生傻笑,“原来你这么会画画,很像我。” 司马鹿鸣和姜曲愕然,难得不约而同了傻看向她。长生不会奉承所说的必然是心里话的。绘画形似已是难得,但高手画技到了一定境界,那求的便是神似了。是这境界太高他们领略不到么,已不是一般的抽象了。 弗恃左手压低长生的头,右手又是轮着拍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后脑勺,让他们也低头。踩着人家的地盘,有些门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也是我管教不严,任由他们在外胡闹,那二位伤势如何?我这有一方子,炼了丹药再兑着蜂蜜服用,许对她们能有帮助。” 馒头道,“她们两刚修得人身不知天高地厚,我已是警告过不许擅自离开洞府,她们却是不听,被那凡间花花世界诱惑,活该是要吃一次苦头的。也不算重伤,打回原形而已,不过根基还在。只要专心修炼,五十年以后还是能再化形的。” 第二十六章 凝脂露 馒头那六条尾巴铺在地上,白得似雪。 长生实在是想摸一摸一边吃一边盯着。馒头看穿了她的心思,六条毛茸茸的尾巴自动缠到了她身上。这洞府里头比外头要凉快许多,皮毛缠上来不觉热,反倒是很舒服。 馒头感触,“小恩公跟着道长求仙问道,修为真是长进了。初初遇见小恩公时我还只有三条尾巴,多的大恩公指点了。” 大恩公?“你是指我义父么?”长生问。 馒头点头,“那时修炼遇到了阻碍,我不像如今子孙后人这样命好,遇上想不通的,还能找长辈指点请教。那时完全只能靠自己领悟,以致有想不通的,思考了一百年还是一样想不通,长不出第四条尾巴。结果下山觅食时就被小恩公抓了,倒也是我的造化,得了大恩公一语道破,导我向善。我回到洞府后更是比从前要勤奋修炼,每月初一十五则是化身为人,到附近镇上赠医施药,这修炼果真是事半功倍。” 弗恃说道,“那看来长生的义父也是位不简单的人。” 他想起自己曾想徐清探听过严无名是事。徐清与他不同,向来是循规蹈矩以身作则的,长生这样的资质,他却是愿意破例打算收她入门,他猜估计欠下的人情不小的。 只是徐清不愿说,弗恃更是认为自己猜得不错。 “我义父是阎王庙的庙祝。”田家村的阎王庙基本根本没香火,不似外头香火鼎盛的寺庙,求了签还能找庙祝解签,她也不晓得义父到底会不会解签,解得准不准,简单还是厉害,但义父就是义父了。 馒头拉过长生的手道,“我曾回去想找两位恩公的,却是没找到那个小村子。” 长生道,“我们家没搬家,田家村也没搬。” 姜曲笑,“她不是说你家搬家了,她是说找不到你家。”他倒不觉得这只有六条尾巴的大妖怪会是不识得方向才没找到地方,若是方向感极差,那是连东西都区分不开的。但她带他们回洞府时清楚得很。何况这妖怪五感极强,就如卦燎懂得认气味一样,狐狸狼犬的鼻子也是异常的灵敏的。 去而复返却是没找到,会不会是有人设了法界? “我一直在找恩公,总算是上天待我不薄,今日总算是找着了。”馒头唤她子孙上前,“瞧我一高兴就忘了礼数了,你们都过来拜见恩公,给她磕三个响头。” 长生摇手,“不用了。”这阵子好像老是遇上把她当老人家施礼数的,可她明明也没上岁数。这磕头还是应该晚辈向长辈施比较合适。 姜曲低声玩笑道,“长生,你之前跟薛家的姑奶奶同辈,现在跟他们的老祖宗同辈,你这辈分我都不知道怎么算了。” 十五位姑娘和一位公子上前跟长生请安问好。 弗恃道,“真是多子多福气。”连打架都是一块儿上的,刚才若是换了别人,怕当真就被他们以多胜少了。 馒头说道,“涂山氏到了我这一代只剩下我一人。凡人也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自然不能让这个姓氏就此断绝了的。如今开枝散叶,倒是女儿成群,只是她们都已出嫁。怕我一人孤寂,便是每一家挑了一个伶俐的丫头来陪。” 姜曲微讶,“涂山?”这个姓氏可不一般,候人兮猗,传说大禹的妻子涂山女娇就是一只九尾狐狸。 馒头很是以这个姓氏为傲,“我们家的崽子生下来便比其他的狐狸要聪慧灵性,修炼也更容易。小恩公是否有夫家了?”族中几乎都是女儿,唯独一脉男丁,她指着那公狐狸想做媒,“这是我曾外孙女和一个凡人生下的孩儿,样貌清秀还算好看,小恩公若没有结亲,给你做个丈夫如何?” 如今报恩已是不兴送东西了么,兴送丈夫?长生出了神,她能不能开口要几个大饼就得? 弗恃想了个合理的借口帮她推了,这长生已经是魂游,让她自己开口,难了,“她已经和龙族太子订了亲,龙太子可是喊她一声媳妇的。” 馒头不免有些失望,可知长生已有了好归宿,也不勉强她非要再结亲。“那这二位公子呢?她们别的不说,样貌却都是漂亮的,若看到喜欢的,可结作良缘,若是想享齐人之福也是可以。虽是不能天长地久,但也能做几年夫妻。” 那十五个姑娘排做一排,果真个个如花似玉,肥环燕瘦各有各美态,正十分兴奋搔弄姿使劲解数的勾引。可惜二人皆是坐怀不乱。 馒头问,“可是觉得她们不够漂亮?” 正当姜曲想着如何开口不会太伤这些姑娘心时,司马鹿鸣却直接说了,“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馒头轻叹,“倒是可惜了,否则依着二位的容貌,生出的孩子必然也是好看的。” 姜曲想到她主动要求结亲,长生也就罢了,但对他们两估计是存了壮大她涂山氏一脉的心思,多诞些子嗣。所以巴不得让他们享气人福,但他可不想被当了繁衍后代的工具,他是宁可回去玉虚继续周游在师姐师妹之中的,那才逍遥。 馒头看向长生求道,“小恩公为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他们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名字,不如也由小恩公取了吧。” 长生道,“我怕我起得不好。”馒头这个名也是她因饥饿而有感而,一时并没什么灵感。 馒头厉色道,“没有恩公就没有我,更是没有他们,恩公赐的名字,不论起得好坏都该感激的接受,谁若不知好歹的,我第一个先抽她五十鞭子。” 长生忙道不必这么严重,“我试试给他们起名字,若是不喜欢的,后面想到了好的再改就是了,不一定真要用一辈子。” 馒头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对她,不论说什么,她都答应。听到馒头说了不会为名字去为难子孙,她才开始努力的想着,该起什么名字。 长生看着这满桌的菜,却是没有甜点的,她灵光一闪,指着一个鹅黑色衣裳的姑娘道,“她叫芝麻。”然后又指一位深红色衣裳的的,“她叫红枣。”浅红色衣裳的,“花生。” 名字全是吃的。 姜曲都不知该不该笑,涂山芝麻、涂山花生…… “谢谢小恩公。”异口同声,也跟着他们老祖宗来称呼了。狐狸们得了名字很是高兴,日后再去引诱男子时问起她们闺名,也就不会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猴子爬上长生的膝盖,猴爪子轻轻的挠着长生的手。司马鹿鸣道,“师姐也帮它取个名字吧。”小猴子顺手捞下桌上一只桃子,一下子便把果肉啃光了,随手扔了核。 长生见馒头他们人人欢喜,自己也就被感染也变得欢喜起来,她笑道,“它喜欢吃桃子,就叫它桃子怎么样?”小猴子颇为满意这个名字,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馒头夸赞道,“小恩公真是会取名字,不如多想几个,日后等他们也有了孩子,就可以拿来用了。” 弗恃庆幸这些狐妖对长生态度和善,不是恶辈,若是长生突然想起了叫花鸡,又是以此给他们命名,涂山叫花鸡,换做性情暴躁的,估计要掀桌子吃人了。 弗恃道,“起名字这事不能马虎随便,她起了这么多,这好名已经用完了,还是等下次吧。”怕她再取下去,当真是要用到桂花糕,佛手酥这些名儿了。 馒头笑道,“说的高兴都忘了几位周居劳顿肯定是很疲惫了,我让人安排好客房,几位请讲究着先在此处歇一晚吧。” 长生突然想起,问,“馒头你知不知道零陵香?” 虽说薛怀让给了他们找寻药材的方向,但也不可能精准到某地某路某村某寨,只能指个大概的范围。他们一路往这来,就因为所指零陵香在这附近。 “零陵香?织罔崖下有一洹牲泉,零陵香就生在泉中央一块石上。小恩公问这做什么?” “我想取这零陵香。” 馒头轻蹙眉。“这可难办了。两百年前,从南海迁来一鲛人,就住在洹牲泉下。我与他是邻居,所以再清楚不过,他可没有我这样好说话,恨极了凡人。从前也有过人想去摘零陵香的,都被他吃了。” 姜曲正摘了一颗葡萄要尝,“吃人?我好像没听过鲛人会吃人。” 馒头道,“万千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善恶一念之间,吃人是一念,不吃人也是一念。佛神仙但凡有起了恶念私念的,堕落成魔成修罗也不是不可能的,而我们这些妖,只要秉善念善意修炼,成神成仙也是有望的。既是如此,为何鲛人就不能吃人呢?” 姜曲闻言,确实是觉得自己这话显浅薄了,真心实意道,“我受教了。” 馒头为长生着想,不由劝说,“那鲛人太凶悍了,你们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长生固执,“可我需要零陵香。”不管是住了鲛人,还是住了老虎,师父的眼睛都要治的。 弗恃并不着急,这眼睛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天下之大,也不一定只有此处有,不得,就去别处找。” 许别处真的有吧,但也不是这么容易找的。好不容易从薛家那打听了消息,若是放弃了,也不晓得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药材凑齐,她真的不想师父一直看不见。 馒头道,“这样吧,我明日让芝麻走一趟,不提恩公你们,只说是我要,看他愿不愿意交换。” 长生道谢,馒头只说她的大恩还没有回报,这点事不必言谢,让红枣领他们先去休息。 长生睡到了丑时,就被两个丫鬟摇醒了。说领了吩咐要带她到后院,她迷迷糊糊的跟着,走着走着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把她热清醒了。馒头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先是往池子里撒花,见扔得差不多了,又换了一个篮子,抓了一把似豆子一样的东西往里扔。 长生道,“你是在煮汤么?”这么早就开始做早饭了? 馒头放下篮子,拉长生走近池子看,长生见那汤水红红的,颜色不太好,闻着味道也有些怪,色香味,第一第二项都没占上优势。 馒头上下打量她那密不透风的白布,“见着恩公太开心了,都忘了问你这脸是怎么了?” “之前被雷劈了一下,师父就让我包着了。” “雷劈!”狐狸怕雷,即便馒头如今修得了六条尾巴,听见雷声还是下意识惊得找地方躲的,“不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是女的,这脸都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只留一道疤痕,那都是破了相,这一辈子都要毁了。” 长生想起姜曲不断给她灌输的那些观念,笑道,“没关系,就算破相了,我也可以做一个愤图强的丑女。” “这是什么话。”馒头指着那池子道,“正好这池子本身就有些药效,我又是往里头扔了一些养颜的药材,你一会儿把白布解了下池子里泡一泡,要从头到脚都泡,然后再往身上摸上凝脂露,这身上的伤痕许就能去掉了。” 馒头又是指着池边放着的一瓶东西,告诉长生一会儿要往身上涂抹多少分量合适。其实她真的不介意做一个自强不息的丑女人的,不会饿肚子就得了。 不过可以洗澡…… “我没问师父,他同不同意我拆了这些布,他让我至少十天不能碰水的。” “怎么会不同意,这又不是一般的水。”馒头伸手进池里探了一下温度,“虽然有点烫,但忍忍就得了,泡半个时辰再起来,再把白布缠回去就得了。” 丫鬟将打回了原形的红狐狸和黄狐狸抱了进来。 她们两,她也帮取了名的,这只红色的狐狸她的亲娘听闻跟红枣和花生的亲娘是一胎三子,她们三个样貌特征都随了母亲的,所以颜色也相近。 长生便给红色的这只起了命叫枸杞,黄色的那只黄豆。 馒头道,“小恩公可以帮我抱着它们两一块下去泡么?这对它们身子也是有好处。” 长生觉得这池子还真是热气腾腾,都蒸出白气了,朦朦胧胧,热得她脑子有些昏。 馒头带着丫鬟出去了,枸杞和黄豆迫不及待就跳进池里,长生见它们这样精神,的确不算是重伤,只是五十年之内变不得人了。 长生晕晕乎乎的把白布拆了,下了池子,刚开始时觉得水温热得皮肤受不了,但忍着适应了倒是觉得舒服了。最主要的是,她能尽情的挠她的痒了。她潜下水里,从头挠到脚,反正能挠的都挠了。 两只狐狸本在欢乐的用狗爬式划着水追逐玩闹,结果看到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东西浮了上来,惊吓得躲到角落,那东西在池上飘着,它们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压了一下,像木片那样压下去又浮起来了。 长生闭着眼半个身子从水里出来,用手抹了水才敢睁眼。两只狐狸与她成一个对角遥遥望着。受到的惊吓更大了,长生朝它们游去,它们便立马躲开眼神很是陌生。好像认不出她了一样。 长生道,“我给你们洗一洗,就不会生虱子了。” 狐狸听到是她的声音又是辨认好久,才主动游了过去。长生翻开那身毛帮它们洗身子,一直给卦燎洗澡都洗出经验了,手劲拿捏得正好,舒服得它们四肢朝上浮在水面,任她搓揉。 等洗干净了,就跳回地上不停的晃动身子想把水甩干。长生按着馒头叮嘱的,倒了一点凝脂露到手上,闻着有莲兰花的幽香。她往脸和四肢涂,可后背涂不上,手够不着。 枸杞把瓶子打翻,爪子上占上了凝脂露,叠罗汉那样黄豆在下给她踩脚,啪啪啪爪子拍上长生的背帮她涂。长生笑道,“谢谢。” 她把白布洗干净了缠回身上,也看到池里飘着的那些黑黑的东西了,想着可能是她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污垢,脏了馒头的池子。 馒头让长生泡半个时辰,那就是算好了时间进来的。她问道,“泡了这水有没有觉得身子舒服些?等过了几日你把这白布拆下来看,就知道这水有多好了。” 长生歉意道,“这池子被我弄脏了。” 枸杞和黄豆小步跑到馒头脚边蹭她的脚撒娇,馒头把它两都抱起来,往那水池瞟了一眼,“没事的,我让丫鬟来收拾清理就好。其实这池子也算不得是我的,这洞府之前的主人年岁大了寿终正寝,就把洞府送给我了。这池里的水可是修蛇的血水。” 长生瞠目结舌,“血?” 馒头拍了拍额头,近来真是忘性大,忘了在她下池之前跟她说了,“是啊,蛇能换皮,退掉那层老皮,就更年轻漂亮了,小恩公洗了后也一定能换掉那层坏皮。” 长生抖着手指着那瓶凝脂露,“这不会也是妖怪内脏之类的切下来做成的吧。” 馒头道,“这个是用草药做的。小恩公不必太在意了,那条修蛇作恶多端,才会被之前的主人给收拾了放掉了血有了这个池子。我们一直使用池水来沐浴,皮肤光滑细嫩又是白里透红。变成人样去勾引,一日比一日好看,上当的色胚也就一日比一日多。” 说罢还特意转了一圈,果真是身段窈窕,肤如凝脂水润水润的。 话说这么说,可用血来洗澡始终是……“我能不能再用清水洗一次啊,有点黏糊糊的。” “黏的就对了,上面还有药效,你忍等渗进皮肤里了也就不黏了。”见长生已经把布包好了,就帮她捡了外套给她披上让她回去接着睡。 长生扭着身子走了,只因为全身都黏。 馒头轻斥枸杞和黄豆不许再打闹,回房之前吩咐丫鬟进来清理,那两个丫鬟找来一个平时捞鱼用的网子,去捞那些浮在水上的脏东西。没得主人同意,她们不敢下池,这修蛇的血水又是珍贵,只能用网子捞不能用瓢舀。 否则少了一点,也是要挨责罚的,那脏东西是成片成片的,并不分散,所以也没花多少工夫,一盏茶的时间就清理了。 其实一个丫鬟道,“这好像是皮。”不过乌漆墨黑的颜色,她也不确定。 另一个看了一眼,倒觉得比较像是切得极薄的牛肉干,“怎么可能是皮,这血池再有效,也不可能泡一泡就蜕了皮。夫人她们往时泡了也是两三月才见效果的。也不必管这个是什么,扔了就完事了。” 把这些装进袋子里,拿到洞府外去扔了。 这狐狸窝依着那地形走势建得比较特别,府邸在洞中,但这山洞却不是完全的封闭的,走到中庭,顶上有一大洞。外头要是倾盆大雨,中庭这也会下雨,外头要是下了雪,中庭的草地上也会盖上一层雪。 不必出洞府,四季变化也能尽收眼下,得沐日月恩泽,她都好奇是什么样的妖怪建得出这么漂亮的宅子。 长生抬头,此时正是月上中天,月亮正好就爬到洞口上,月光从顶上歇下来,是成圆柱状的。与她平日看到的,广阔无垠月色戚戚的景象不太一样,别具另一番的美态。 比平时的更像是月饼,且是包了馅料分量十足的五仁大月饼。 长生望着那月亮傻笑。 “小恩公。” 狐狸洞里唯一的男丁,长生给他起了名叫薏米,他是唯一袭了馒头一身雪白的皮毛的,眉心用丹脂绘了梅花的图样。洞里其他的狐狸额头上也画了花,但只有他和馒头画的是梅。 薏米的长相和姜曲一样阴柔美丽,所以眉间绘了花却是一点也不奇怪,反倒锦上贴花衬得他样貌更好看。爱漂亮也是狐狸精的天性,男女一样。 “小恩公怎么一个人在这?”薏米问。 她去的时候有丫鬟给她领路,不过回来时她们去收拾了,她也就一个人走了。“我刚去泡了水。” “是去血池了吧。”薏米怕她看不到路,到中庭摘了一朵花,摊在掌心中施了狐法,那花就变成一盏灯笼了,就是光不如蜡烛的明亮,带了点幽暗的绿色。 “老祖宗很是看重小恩公,我们妖怪就是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很是不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就抓妖的和尚道士,不过我看得出几位与他们不同。” “我师父和师弟都是好人。”想了想,又是打保证道,“我们玉虚都是好人。” “我给小恩公带路吧。”他好奇问,“玉虚是在昆仑山吧?那里漂亮么?老祖宗不喜欢我们贪玩,想让我们专心修炼。芝麻她们常常偷溜出去,但也不敢跑远。” 长生憨笑,“昆仑山很漂亮。我要是像师弟他们读书那么多就能形容给你听了,可是我嘴笨,只会说它很漂亮。” 薏米笑道,“等有一日,我本事练好了,老祖宗也准我远游了,我定要去昆仑山看看。” 长生的隔壁左边住的是司马鹿鸣,右边住的是姜曲。两人的窗户都没关好。司马鹿鸣的房中传出冷森森的声音,“出去!”这声降了几度,别人听不出去,因他说话都是这样冰冷的语调,但长生听出来了,他很生气。 花生那娇滴滴的说话声也紧跟着飘了出来,“花前月下,怎么能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呢,公子你就从了我们吧,我们也不会死死纠缠于你,一夜就成。” 红枣也道,“夜深露中,公子就忍心看我们这样苦苦哀求也无动于衷么,你怎么这样铁石心肠。公子,红枣体弱觉得好冷,你摸摸看,这手冷得都成冰了。” 薏米摇头叹气,“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长生走到窗前,见花生红枣已褪了外衣,就穿着肚兜和内裙,露出后背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长生楞了楞,房里的人也楞了楞。她们分明是见长生不在了,才起了攻势,却没想到她这么早回来的。若是顺从,早就战决了,司马鹿鸣却是不配合才这般不顺利。 长生整张脸皮都烧起来了,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好?她思索了良久,结巴道,“打……打扰了。”帮着把窗户关上。 司马鹿鸣追出房去,花生和红枣不甘心半途而废,一左一右拉住司马鹿鸣的手,顺便吃吃豆腐摸一下他结实的胸膛。司马鹿鸣皱眉,也不晓得哪抓出一把呛人的胡椒粉朝她二人扔。 花生和红枣变回狐狸模样,不停用爪子揉着眼,眼泪流个不停。 “师姐。”司马鹿鸣欲解释。 姜曲的房门也突然开了,“我虽是长得玉树临风,可内在十分单纯。这种事不适合我,姑娘还是去找别人吧。虽是比我好看的难找,但稍稍差一些的还是能找得着的。” 姜曲抱着衣服,上衣已是被剥光了的,就生一条裤子。这些狐狸精真是不能小瞧了,还以为看在那长生份上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如饿虎扑羊,半会都不能松懈。 桂圆和莲子扯住姜曲夹在腋下的衣服袖子,想把他拉回房里,若是不得就使强的。长生见他光着膀子,赶紧捂了眼拔腿就跑,不过不是往房里跑。 薏米道,“小恩公,你去哪!” “我要去找水。”长生捂眼捂得严实,看不到路踩中了石头摔成了恶狗吃屎。 第二日用早膳时,长生一直捂着左眼。馒头关心道,“眼怎么了?”长生摇头不肯讲,馒头拉开她的手,见她眼皮上冒出一颗痘。 长生没长过针眼,以为这就是针眼了。因为昨日看了不该看的,又没及时洗眼睛,“我要不要找针把它挑开?” 弗恃伸手在她眼皮上摸,那痘很小,她不忌口,燥热的东西吃多了就会这样了,“熬些清茶去火就可以了。”他听到起筷声,又道,“你们两今日不许吃东西,出去罚站,站到巳时才许休息。” 司马鹿鸣和姜曲也不辩解,放下碗筷出去站了。 馒头想为他们求情,毕竟理亏的是红枣她们。她都已经是吩咐了,住下来的是客人,不许把心思动到他们上头,这几个小辈还是定力差,阳奉阴违。 “错的是她们几个,要罚站也该是她们去罚站,跟那两位公子没有关系,他们是正人君子,对这些姑娘也是守礼规矩。” 红枣她们见馒头生了起,不敢再动筷,她们原本也用不惯筷子的,都是用手抓着食物吃的,只是长生来了,馒头便让他们也学着人间的规矩,使筷子。 栗子故意踩了花生的脚,抱怨她们昨夜去勾引人,没告诉她让她跟也去,就她们喜欢俊俏的公子么,她也喜欢的。可她没去成,却也还要跟着受罚。 栗子踩花生,花生就踩回栗子,桌下互不相让。馒头拍案骂,“成什么话,即便是克制不住,难道就没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么,你们当真是连兔子都不如。” 弗恃道,“我知他们没有冒犯几位姑娘。”他就住对面,当然听得一清二楚,“我罚他们是因为别的。”日日教他们法术,进步也大,不想伤那几个姑娘而把她们赶跑的方法多了,却是因为她们赤身露体引诱,乱了方寸。 芝麻用完了早膳就和栗子两个,拿着馒头准备好的厚礼往织罔崖去。午时时她们两回来了,礼物却是原分不动的,长生便想这商量是商量不成了。 馒头道,“我领几位去,真不得,只能用其他方法了。”比如偷,再比如抢。 薏米思量了一番,说,“做了两百年邻居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老祖宗还是不要去吧。我认得路,我领他们去。成功了固然是好,若是没成功,被现了。老祖宗尽管说是我不受教顽劣自个的主意就好。” 馒头看着长生道,“那怎么得,我要跟着你们才放心。” 薏米提醒,“老祖宗该准备闭关修炼了。若不是因枸杞和黄豆,也不会耽误了。” 弗恃道,“就照他说的办吧。” 闭关修炼就是为了突破修为的局限,估计也是到了要紧的时候了,要了成了,第七条尾巴也就出来了。这只狐狸活的年岁算不得老,却是有了六条尾巴。 人的修炼毕竟和妖的修炼不同,他不得其要法要领,馒头如今的道行说是得了长生义父指点才突飞猛进,他又不禁想长生的义父估计不仅仅是个庙祝。 他们先回去取马车,蓝衣女见求神拜佛的终于把他们等回来了,高兴的变回狐狸追着尾巴转圈,他们不知它一个人在这真是很无聊,它最怕闷的。 长生道,“馒头说零陵香长在洹牲泉中间的石头上,鲛人住在水里,他鼻子不知灵不灵?”要是大老远就闻到他们的气味怎么办? 姜曲道,“隔着水,就算鼻子好使也闻不见的,小心点不要惊动他就好。” 第二十七章 给个教训 薏米递上一个大饼给长生,“约莫要赶两个时辰,午膳肯定是赶不回来,我带了些吃的,小恩公肚子饿就拿。 ”他话才说完,一扭头长生的手上已经是空的了,长生把那大饼折成四折一口就吞了。 他们现在走的是条石子路,不太平坦,车轮碾过石头声音很大。不过长生只要有的吃就满足,也不在乎这一路走的舒服还是不舒服。反正她皮粗肉厚,屁股上的肉又是全身上下肉最多的,颠不疼她。 弗恃听到声音撩起车帘子,就见他们马车后头,还跟了一辆马车。这小路是去织罔崖的捷径,两旁树木丛生使得路就变得狭窄了,他们堵在前边,那辆马车只能是跟在后头。 赤日炎炎似火烧,又是迎着日升的方向走,弗恃喊停下,先找个树荫休息一下喝口水再走。 司马鹿鸣把马车往边上停,好让后面的马车过,没想到后面的也停了下来。车上先是跳下四个大汉,小心的扶着一位穿戴华贵耀眼的夫人下来,然后是韩凤生。 韩凤生也见到他们了,长生想打招呼,韩凤生却是瞟了他们一眼装作不相识,挑了他们对面的树荫坐下,自顾自取了一块布抹起他的长枪。 薏米给她倒了水来,韩凤生抬起眸子盯着他,薏米察觉那不善的目光也不甘示弱,警觉的直起了身子。长生喝了水,抓了一个大饼要继续吃,咬了一口,见他们目光胶在空中分不开。 她又拿起第二个,不太会看场合,问道,“要吃么?” 薏米微笑,“我还不饿。” 说来薏米没见过韩凤生,应该不知伤了枸杞黄豆的人就在眼前,他说过妖怪都是有仇报仇的,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当场就打起来。 长生眉头紧锁,有些担心这冤冤相报何时了。 姜曲坐到她身侧,偷偷使了眼色,让长生看那位夫人,长生道,“有些眼熟。” 姜曲小声道,“那晚看水灯时,她站在向员外和向夫人身后,只是一直没有做声。”他除了对书,对美人也是过目不忘的。 那美夫人接过下人递上的干净的手帕,正擦着香汗,见长生他们在打量她,微微朝他们点头,长生也礼尚往来对她点头。那美夫人左手腕上戴了一串珍珠。 她已经是见过无数次卦燎用来当弹丸使像龙眼那样大小的珍珠,再见了其他的珍珠反应也趋于正常反应了。只觉得那珍珠虽是不大颗,但每颗大小一样很圆润,也很漂亮了。 姜曲问,“你喜欢那串珍珠?我过去帮你问问那位美人愿不愿割爱,买来送你。” 长生摇头,“我只是觉得它有些像眼泪珠子。” 韩凤生突然站了起来,朝薏米掷了长枪。 薏米步伐轻盈,旋身躲过,见那长枪不偏不倚就插在他方才站着的地方,薏米动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素不相识,竟下这样的狠手。” 韩凤生话中有话,“没什么,只是闻见了狐狸的臭味,以为来了一只狐狸而已。” 弗恃笑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哪有什么狐狸。不会是日头毒把你晒昏了吧。”弗恃哼哼了两声,摆了架子道,“你见了长辈也不行礼的么。老头子我面子大,人面也广,五湖四海都有熟人,说不准你认识的也是我认识的。” 韩凤生观察弗恃外貌年纪,猜测他的身份。玉虚是大派,在同是修仙问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门派里甚是有威望,却没想只是空有虚名,“道不同,还是不要认识的好。” 这小子实在嚣张,弗恃心想要给他给教训,便对长生道,“把长枪还给他。” “哦。”长生把油腻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把插在地上的长枪拔出来,要亲自走过去交还。 弗恃道,“你走过去坐什么,没听到人家说道不同么。楚河汉界分明,你过了界就是找打,你想挨打么?” 不想,长生为难了,“那我要怎么给?” “那枪怎么过来的,你就怎么还回去。” “啊?”长生思考着,就怕误解了师父的意思,这长枪是飞过来的,师父是让她把抢飞回去么? 司马鹿鸣道,“扔回去就行了。” “哦。”长生听话的把长枪掷出。 韩凤生伸手抓住了杆,却是出乎意料,被那力道带着往后退了**步,直到枪头刺进了树干中才停住。那枪头陷入得深,树皮已是裂开好几块。他的手麻了,不想让他们看出来,只好将手背到身后。 弗恃终于痛快了,喊道,“走吧。” 薏米上了马车,挑着帘子韩凤生一行人还愣在原地,高兴道,“小恩公真的是给我出了口恶气了。”他要是自己出手教训也得,但就怕给他们添麻烦。 长生也不会引经据典,东拼西凑得了一句,“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小恩公放心,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跟一个凡人计较。” 弗恃又是懒洋洋的侧着身子躺下,“他这般目无尊长,也活该受个教训。” 长生说道,“掌门师伯说做人要宽容忍让,不能得理不要人,不然很容易乐极生悲。” “什么时候说的?” “有一次我去借针线,正好碰到了掌门师伯开早课,我就在门外听了一下。”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但她觉得不论掌门师伯的早课说得深奥还是易懂,都是劝人行善宽容的,所以她就记下了。 弗恃叹道,“你呀,就是容易被这些洗脑子。” 弗恃让司马鹿鸣和姜曲轮流赶车,免得其中一个太累,一个太闲。二人换了位置,姜曲坐上辕座,倒是有模有样,一甩鞭子抽在马身上,便是全力跑起来。 只是,他们快就现了,姜曲也就有个架势,车子晃得厉害,马车里他们几个也是跌来撞去。 “你之前赶过车么。”弗恃问。 姜曲赶紧拉扯缰绳,想止一止这马的冲势,却现没用,“这是第一次。” “那你怎么不早说!” 姜曲苦笑,“现在应该也不算晚说。”他也不知道赶车这么难。 话音才落,马车碾过一块大石,翻了。长生滚出了车外,心里想掌门师伯说的教导果真还是要贯彻执行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二十八章 商量不成 随后的路程还是由司马鹿鸣赶车,弗恃把姜曲教训了一遍,让他也坐到辕座学。≧ ≯≥网 有人教,姜曲又聪明学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完全掌握了。弗恃念叨他要是一开始就坦白也不会害的他们吃这皮肉苦头,尤其长生磕得头破血流,额头右侧白布染上了血色。 姜曲内疚,怕她脸上多留一道伤疤。长生却是觉得跟谁都没关系,就是掌门说的那样乐极生悲了而已。那伤口倒也不疼,她捂着等止了血,吃饱就犯困,缩到角落里睡了,还打呼噜。 弗恃好笑,伸了手疼爱的抚了抚她的额,轻轻摁住她的伤口导了点真气想让她康复得快些。薏米一旁看着好像有些明白长生为何能被养成这样憨厚带点傻气的样子。 薏米好奇,“道长不觉得小恩公愚钝么?妖界之中从来就是弱肉强食,若生下来就弱小,即便不被扔掉,不被吃了,也会遭排挤。” 弗恃只是简短的回了一句,“人和妖的处世之道自然是不同的。” “道长跟我从前想象过的凡人也不同。” 薏米望向窗外认路。越是往前,树木生得若是茂密,马车不能再前行了,只能用走的。只得把长生喊醒了,把马车停在原地往里走。薏米指向一处,压低了声量,就怕惊动了鲛人,“那就是洹牲泉。” 草木茂盛却在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阳光是金黄色的从叶子和叶子交叠的空隙中洒了进来,恩泽的布施在了面积不大的泉水上,两只鸟儿落下喝水,平和又宁静。 薏米道,“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还是希望能不伤和气的解决了。几位先在这等,我再过去与他商量,若还是说不动的,看我的手势行事。”说罢讨论了一下,若是握拳表示什么,张手又表示什么。 薏米弯腰捡了一颗小石子,上前扔进了泉水中,石子激起涟漪,惊得那两只鸟儿展翅飞走了。 泉面上冒出了很多的气泡,像煮沸的水那般。 一个人身鱼尾的男子冒出了水面,长披肩,眉清目朗的。穿着淡蓝色的鲛绡,这鲛绡又名龙纱,唯鲛人懂得织绩,入水不湿,又是轻薄飘逸。远远望着,好似芝兰亭亭生在了水中那样的秀美多姿。 姜曲低声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鲛绡,若是再见了天上的仙女织的云锦彩缎那就真是无憾了。” “那你就要好好修身养性了。”司马鹿鸣盯着前方动静,似随口回了他一句。 姜曲想到平日跟司马鹿鸣说上十句,他也未必会一句的,这难得反常,姜曲好奇问,“怎么说?” 司马鹿鸣做什么都有股认真劲,包括说笑,“怕是你没见到锦缎就因调戏仙女被逐出下来了。” 姜曲自辩道,“像我这等风流人物,即便成仙了也是风流蒨蒨,容貌堂堂,但可不等同与下流,我也是有人格操守的,只是比你更懂姑娘心思而已。” 弗恃皮笑肉不笑道,“我要不要专门划出一块地让你们两讨论何为风流。” 司马鹿鸣和姜曲正了脸色,不敢再说话了。 长生听到左侧传来声音,很轻微,是踩到了枯枝烂叶出来的。那韩凤生弯着身子在前,而那美夫人和四个大汉在后。长生扯了扯弗恃的袖子,韩凤生他们借着草木做屏障,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躲了人的。 姜曲道,“不会和我们一样的目的吧。”刚才便该警觉的,唯一一条捷径,都是往这来,目的地自然也是一样。 弗恃道,“静观其变。” 韩凤生看见了薏米,也猜到他们在附近了。 “你是涂山家的?”鲛人问。 薏米笑道,“你刚搬过来时,老祖宗曾带我和众姐妹过来拜访。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鲛人并没那个闲情逸致与他叙旧,见是有块石头落下,才上来看是谁这般大胆扰他清净,见是涂山家的,便摊开了说,“你姐姐昨日来这想找我要这株零陵香,我已经告诉她不给了。如果你也是这个目的,回家去跟你老祖宗说,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我家老祖宗确实需要零陵香。”他面不改色撒起谎来,想动之以情,“她修炼时遇了阻碍,需要时不时进补些奇花异草来帮助修为,她老人家了话,只要你愿意交换,即便是我们家没有的,也会千方百计找来给你。” 鲛人不为所动,“不需要,回去吧。” “这零陵香生在这里也不知多少岁月了,天生天养,原也不算是你的。只是你住进了这洹牲泉里,出于尊重才会想着跟你商量。” 那鲛人本已打算潜回泉里,听到他这话不悦了。“它如今长在我的地方就是我的,如果不想跟你们商量,你是不是就要抢了。” 薏米不语,鲛人当他年岁轻,语气稍重便是怕了,也懒得跟他多说了,谁晓得一转身,薏米便使诈,趁其不备变出一条绳子绑了他。他朝长生他们挥手。 鲛人力气颇大,想将薏米扯进水中,若是入了水,那就是鲛人的地盘毫无胜算了。长生冲了出去帮他拉住绳子要把鲛人往6上拖,还真就是把他从水里拖出来了,尾巴在地上划出笔直的水痕来。 司马鹿鸣御而去剑夺了零陵香连根拔起。 那韩凤生站起来,朝着鲛人掷了三枚梅花镖,就打在鲛人的神藏,灵虚和神封三个大位。鲛人疼痛得嘶喊声直冲云霄,朝着薏米大骂,“涂山氏何时做了凡人走狗的!” 韩凤生趁着长生他们牵住住那鲛人,挥了长枪过来想刺穿鲛人的头颅。薏米只是想帮长生抢零陵香,并不想帮着凡人残害同类。自己松了手,又是喊长生也放开绳子。 长生还真是听话松手了。 鲛人把那绳子当鞭子使,一甩正正打在韩凤生的脸上,鞭出一条伤痕。她也不知韩凤生是如何做到一边打着架一边回头瞪她,怪责她居然听一只妖怪的命令助纣为虐。 第二十九章 脱臼 四个大汉冲了出来分别抱住鲛人四肢想跟韩凤生制造机会,谁知鲛人扭头往抱住他左臂的那个大汉脖子上咬了一口。 ≧ 把皮肉都给咬出来了,血流不止,当场就死了一个。 正打算继续把其他三个也咬死了。姜曲抓住扇头和扇尾,将他那改造过的扇子塞进鲛人嘴里让他咬住了扇柄,撑住了他上下两排牙。姜曲看向那三个等于刚从虎口脱险,却还不知后怕逃跑的大汉道,“还不快走。” 那三个大汉依旧死死抱住鲛人。 韩凤生再一次举起长枪要刺,薏米再不能忍了,不过就是个凡人,他们不威,他还真当自己艺高人胆大本事了不得了。薏米扯下自己束的带,将其缠绕到那长枪的枪头上,一拉。 本来对准了鲛人的脑门的长枪,却是刺中了抱住鲛人右手的那个人的肩膀。鲛人双手得了自己,一只手摁住了一个头颅,欲把抱住他双腿的两个大汉的天灵盖捏碎了。 长生一急,上前捏住鲛人两只手。 姜曲为了制止鲛人“动口”可是费去九牛二虎之力的,他就怪了,这两个人怎么看到有同伴死了,还要留下来继续送死。“快走。”他咬着牙,因为用力,一张俊脸涨得面红耳赤的。 其中一个大汉流泪道,“既然跟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得不到赏钱,家里迟早也是饿死的。” 长生见那扇子已是被咬出一个牙印了,着急道,“没什么比命重要的。如果只是为了银子,钱财身外物,我包袱里还有。” 两个大汉并非真不怕死的,只是迫不得已。“已经白字黑字签了字又摁了手心,若是逃了,分文不得不说,还要吃上官司的。” 姜曲喃道,“这九宫山什么时候转行做奸商了。” 扇柄撑不住,还是被咬断了。眼看鲛人那张大嘴朝自己飞来。 长生想起她那制敌三招其中一招,身子比脑子反应快,把自己脑袋瓜子当做武器朝鲛人的牙齿撞去。鲛人万万没想到长生的脑袋是比石头硬,竟是撞得他满嘴的血。他闻见血腥更是狂,合着三个男人的力气都压制不住他。 姜曲道,“长生,快来帮忙。” 鲛人瞧见了躲在不远处观察着的女人,那神情分明是楞了楞的,长生回头,现他看的是那名美妇人。 鲛人从长生那一记重重的头槌得了启,后脑勺往后撞,正正好撞中了姜曲的俊脸,鼻血立马流下两管,人也晕了。少了姜曲的力道控制,要摆脱那两个莽汉易如反掌。 鲛人挣开了,跳进了泉里。 薏米修为要比枸杞和黄豆的都高出许多的,韩凤生自下山历练遇见的妖怪本事皆是在他之下,一帆风顺确实有些自满狂妄,当真以为自己没了敌手。如今碰着了第一个久久却是拿不下的,打斗得越久越是急躁。 他方才接下长生投掷的长枪后右手一直麻,并不十分灵活。薏米又是狡猾专攻他短处往他右侧打。韩凤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薏米抓住他的手一拧,右手脱了臼。 “手下留情。”司马鹿鸣道。 薏米看在他们的份上,把人放了。 弗恃走来在韩凤生身上摸了一下,韩凤生气恼,既是生气弗恃他们不帮他反而却助妖怪,又是生气自己的技不如人,并不领情的想拍开弗恃的手。弗恃故意为之往他伤处摁了几下,疼的他一时再无反抗的力气。 零陵香到了手,也不必逗留此地了。 他们找了一处离洹牲泉有段距离的地方露宿,薏米劝说他们应该尽快回狐狸窝,即便是要赶夜路。那鲛人虽是住在水中,却不是离了水就不能活的。况且织罔崖这一带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泉,这些泉地底下都是相通的,待在这附近哪里都不安全。 弗恃也知,但还是决定先找一处躲着,因为韩凤生的手伤不能拖延。脱臼可大可小,不及时复位把手托回去,就可能影响到他日后。 长生撕了白布卷成卷塞进姜曲的鼻子里,想着是该让他仰头,还是该让他低头。弗恃对司马鹿鸣道,“你过去坐着,让他躺在你腿上,让他头稍稍往前倾,捏住他鼻子,过一会儿就好。” 姜曲愁眉苦脸道,“师叔,能不能换个人来,让长生坐?”醉卧美人膝,这卧是一种意境,他曾向往过,却是想躺在真正的美人柔软的膝上,而不是男人。 弗恃道,“你当这是上集市挑果子么,还让你挑三拣四。”司马鹿鸣站着没动,弗恃知他也是不太愿意,便是骂,“磨磨蹭蹭做什么,两个大男人还比长生扭捏。长生,你过来帮我压着他。” 韩凤生不愿让弗恃医治,也就不可能乖乖让他帮忙接手。弗恃想着如今眼睛不中用,手法可没从前快准,他要是一直动个不停,即便接上去了,也难免不落下什么刮风下雨就疼的毛病。 而能把他完完全全的摁住的,怕也就长生可以了。长生压住他没受伤的左肩,果真是半点也动不得了,韩凤生实在是惊讶于她的怪力。 弗恃摸了一下他肩和手臂连接的位置,长生想道,“我是不是该讲些什么引开他的注意?”她见过人家接骨,好像这一个步骤是不能省的。 弗恃问,“那你想跟他说什么?” 长生好心道,“我想告诉他他衣服后面裂开了。”薏米不仅是伤了他的手,他们两打架时,那狐抓有往韩凤生的后背抓,他身上的帛衣已经裂了,不知是不是他手疼,疼得出了冷汗才没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韩凤生扭头想看后背。 弗恃把他的手往上托,韩凤生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疼痛,但等弗恃把手接上后,已经是能动了。长生找来白布给他包扎,弗恃交代他,这几日能不用这只手的,尽量不要用。 韩凤生没好脸色,“就算你帮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说谢的。” 弗恃笑道,“你这谢能值几个钱?九宫山的,教出来的弟子也就这样了。” 第三十章 乌鸦嘴 长生老觉得少了什么,数了一下人数,终于知是少什么了,“师父,那位夫人不见了。≯ ≥≯网 ” 三个大汉坐在一旁上药,四个人来,却是三个人回,正是悲伤。听到了长生的话,站起身张望,还真不见那妇人,他们也急了,“不会是被鲛人吃了吧。”那位夫人还欠着他们赏银,死去的兄弟,也要给他家中送去养家和丧葬的银子,就算他们三个凑,也凑不出多少。 弗恃摘下葫芦饮了口茶提神,片刻之间做了安排,“受伤的躲在这藏好了,没受伤的跟我去找。” 薏米横手拦着,不想他们做傻事,“你们和那个女人是亲戚还是朋友?” 长生摇头,“都不是。”今日第一次见的面,连姓名都不知道的。 薏米当真是猜不透凡人到底是怎么思考的,萍水相逢又是非亲非故,别人的死活干他们何事呢,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就行了。 薏米劝道,“道长,你们是为了零陵香而来的,如今零陵香已经到手了,你要医治这个人,也已是医治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尽早的离开才能尽早找齐药材医治你的眼,这才是正事。” 弗恃吊儿郎当的笑,“我也想走,只是这些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见死不见的事,都养成坏习惯了,你就是要我改,也要个过度是不是。” 薏米道,“只怕道长你这个过度也不知道过度到何年马月,我曾听过凡间有几句颇为有道理的话,一是好人不长命,二就是好人没好报。” 他特意看向韩凤生,这个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救了他的命,半句好话不给,好脸色没有,反倒好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银子那样的忘恩负义,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救的。 “道长,你要涉险总要顾忌着小恩公他们。人有亲疏贵贱,你又何必为了那区区的贱命,反倒是让亲近的人也涉险呢。” 弗恃辞严义正,认真说道,“这世间确实是有亲疏贵贱之分,但我是修道之人。并非说修道就一定要舍生存义,正气浩然。只是我入门的时候答应过我师父不会给他丢脸,所以缩头乌龟我是不会做的。他们两入了我门下,我会尽所能好好照顾他们。但同样的,他们选择做了我徒弟,就要听从我的教导,有所为有所不为。” 薏米知是拦不住他们了,放下了手,都为长生担心她跟中了这样的师父,是好事还是坏事。 薏米怕长生傻傻弄不清情况,跟她清楚明白说了一次,“方才能从鲛人手里抢了零陵香,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使了诈。要是光明正大,他有了提防我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你方才也见了,这鲛人即便是离了水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要是回到水里,更是没有赢的可能了。这附近有多少泉,我都数不清楚,他东西被抢了,那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他要是也利用那些泉跟我们来个出其不意,未必能护住零陵香。” 长生啊了一声,把鞋子脱了下来。 姜曲已经止了鼻血了,把塞鼻子里的白布拔掉,不解她的行径,“你这是做什么?” 长生傻气道,“有贵重的东西,我都藏鞋子里的,很安全。”像她,虽然把银子放在荷包挂在腰间,但面额大的银票她都放在鞋子里的。为用事实证明,还当真从鞋里摸出一张银票。“把零陵香放进鞋子里鲛人一定找不到的。” 弗恃笑,“你是让师父吃你的脚气么,何况药材能和银票比么,把零陵香放进去顶脚,还要不要我走路了。”他知薏米担心的不是他们所有人,唯长生一个而已,四处跑确实不怎么安全,便找了个理由道,“长生,你留下来帮我照看他们。他们受了伤,其中两个又是没有法力,若是鲛人找来了,你要护他们安全责任重大。” 长生很想跟他们去,内心去与不去的想法激烈的碰撞着,最后还是选择听话了,因为不止师父,连师弟好像都想她留下来,“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薏米见长生会留下,果真不纠缠了,放他们去找人。长生坐到地上,抱着两腿呆。薏米坐到她身侧哄她,“我唱个曲给小恩公听好不好?” 长身还没答,韩凤生却是黑着脸,“我不想听,你想唱曲就出去唱,我要休息。” 薏米捏住他那只伤手,韩凤生疼却不愿开口求饶,只一味忍着,忍得五官就挤一块了。长生道,“你放了他吧,师父刚刚治好他,若是又伤到了,我不懂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还处理什么,直接扔出去也就得了。”薏米冷笑,背对着长生,长生看不清,韩凤生却是看得清楚,这妖孽将他轻贱到这般田地,根本不把人命当命,果真是毫无人性的。 韩凤生左手摸出黄符要贴薏米身上将他打回原形。但他两只手都好好的时候不是薏米对手,何况现在只剩一只手跟独臂了差不多,更不是了。想偷袭并非容易的事,薏米对他提防得不得了,左臂刚动,就知他有猫腻了。 韩凤生左手被摁到壁上,那符尾扫过薏米手腕,厉害得很,将他手腕灼伤了一块。就像把他幻化伪装的人形也烧掉了一块一样,手腕上露出了白毛。 韩凤生道,“我本来是想留着对付鲛人的,如今用来对付你也是一样了。” 长生见薏米百般忌讳那道黄符,想伸手抢,结果左脚踩中右脚,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压韩凤生身上了,他左手着地磕中了地上凸起的石头。他都不知长生是一语成谶,还是天生长了一张乌鸦嘴。 左手也脱臼了。 长生歉然道,“对不起。”她摔倒之前扯下了那黄符后半截,前半截则是还拽在韩凤生手里。她歉然的将他手里那截抽出来,拼好留一道全尸再给还他,说了第二句,“对不起。” 她只是想抢,没想过要撕烂的。 韩凤生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青筋都露了。 第三十一章 鲛人心 长生沾了一点口水在黄符上把它粘起来了,只是粘得不是很成样子,上半截和下半截有一小段是重合的,想来应该复原不回原来的样子了,“要不我赔你一张吧。> 八一≧中文≯ ”她想协商赔付的事宜。 韩凤生气道,“这是本门的长春真人在飞升之际送给我的,唯独一张而已,你要怎么赔。”他要起身,无奈两只手使不上力,感觉身子也跟着失了平衡一样,一个踉跄,长生想扶他,韩凤生吼道,“你别碰我。” 韩凤生瞪她,她只得把手收回去了。 就该离他们师徒几人远远的才好,怕且是五行相克,见了他们先是坐了牢,伤了右手现在连左手都伤了。他要离他们远远的,至少一丈。想罢,十分艰苦的站了起来,只是没走两步,踩到石子摔了。 是他让长生不要扶他,长生只好蹲下问他,“你怎么样了?” 两只脚都扭了…… 长生赶紧让那三个大汉来帮忙,大汉把韩凤生扶起,相互之间询问谁会接骨。长生也不知师父和师弟什么时候能回来,脱臼耽误不得,所以师父才会宁可冒险也要留下来给韩凤生接骨,得及时把骨头接回原位,用东西固定才得。 长生满怀希望的看向薏米。 薏米微笑,“我不会。”这个凡人得罪他太多,他不像长生他们心软,即便是会,也会说不会。 长生道,“师父教过我和师弟一点,可是接骨这种事没办法熟能生巧,我以前没有练过。” 薏米巴不得无人救治韩凤生,他就此终身残疾,“那就看他命好不好,要是道长他们回来得早,医治得及时,那就没事。要是好几个时辰以后才回来延误了,撑不住也是他的命了。” “可是师父让我照顾受伤的人。”弗恃前脚刚走,她有负师父托付了,韩凤生原来只伤了一条胳膊,现在真是四肢都伤了。 “是他自己让你不要扶他的,我听得真切,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道长回来了,我给你作证,是他自己跌的,跟小恩公你又有什么关系。” 韩凤生考虑着要是真残废了,他可就没办法在捉妖了,这决定太过重大,他要想清楚了要不要冒这个风险,一咬牙,顺天应命吧,对长生使唤道,“过来帮我接骨。” 长生应道,“哦。” 薏米拉住她,不悦道,“你如今有求于她,口气倒是随意,至少也该说个请字吧。” 长生道,“没关系的。” 她学着弗恃的样,在韩凤生左肩上摸着,找了一下位置。“薏米,你能不能跟他说些话啊?”她要按着那步骤来,否则不知该怎么下手。 薏米笑道,“我与他是正邪不两立,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小恩公就直接帮他接骨吧,就算是接错了,是他自愿的也不能怪责你。” 长生把他手网上托,这痛处不知比刚弗恃帮他接时要痛多少倍。韩凤生那脸一下就刷白了,几乎没把自己的牙给压断,良久后,抖着声想骂人,都没力气骂了。“你是故意这么折磨我的是么。” 长生来回的看着,“没接对么?”很怕接得不好,他要是左右手不对称的,一高一低可怎么办。 韩凤生瞪她。 “那我再试试,你再忍一忍。” 薏米看见韩凤生被反复折腾,想晕却又晕过去,只能强忍着。有个大汉脱下一只鞋想给他咬着,怕他把自己的牙咬坏了。但这韩凤生好强,一味强忍。终于在第四次后把骨接好了。 长生擦了擦汗,想着还好带够了白布。便把他左手也包起来,在颈后把白布打了结,也是挂脖子上了。 薏米笑道,“这下倒是左右对称了。” 韩凤生没力气跟他了,半死不活的躺下要休息。眯了一会眼后,感觉有人在脱他鞋子,那两个大汉在给他上药,药是他们的,知是来抓鲛人后,就随身带着,见韩凤生受伤,好心借给他用。 长生见他醒来,谢天谢地,刚才喊他没有反应,很怕是她把他弄死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韩凤生问。 长生灵光一闪,去找了一根树枝插到地上,瞧了那影子后道,“快到申时了。” 薏米夸道,“小恩公真是聪慧过人。” 连韩凤生都没想过还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计算时辰,一般都是看日月升降起落的位置,算出一个大概的时候,相比之下,这个方法准确又有趣多了,若是那树干一直立着,还能看到那影子行走的轨迹。 “我义父教我的。”长生每每提及严无名总是特比自豪,她见韩凤生询问时辰,想着是不是也担心着能不能找回那位美夫人。“天黑之前师父他们一定都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我想那位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韩凤生道,“我与她连交情都算不上,她不过是求我帮她抓那只鲛人,而我愿意帮忙便同行了而已。我们连话都没说几句,甚至以为这四个人都是向家的仆人,却没想到是她从外头雇佣的,许以高价的报酬。” 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对方好像隐瞒他的事不少。 长生问,“她也是向家的人么?” 其中一个大汉插话道,“那位夫人是向员外的外甥女。” 他们那时听到是给向家办事,而那夫人给的钱银又多,先付了一笔款做订,还说事成之后另有赏钱。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只要有银子什么都敢做,又是有向家做担保,想着那夫人自然不会赖他们那笔银子,就跟来了。 那夫人要求他们保密,他们便是连家人都没提起的。统一了口径只说出远门做笔买卖。 薏米问韩凤生,“没交情你却赶着来了,她是许你什么好处了?” 韩凤生没好气道,“我什么都没拿。” “那她是干什么的,你总该知道吧。也是来偷零陵香的?”薏米想想好像也不对,若是来抢零陵香的,那零陵香被司马鹿鸣抢走后,他们就该撤了,或者调转了去抢司马鹿鸣才对。没必要白白送死,去和鲛人对上。 韩凤生道,“她是要我们来取鲛人心的。” 第三十二章 背人 “要心做什么?”长生想难怪他今日处处要置那鲛人于死地了,是想把他杀死了以后开膛破肚取他心肝。 韩凤生道,“她说是她相公得了病,需要鲛人心来做药引。” 薏米大笑,笑他愚昧,“鲛人的眼泪能化作珍珠,织的鲛绡入水不濡,你要说是抢这两样去卖,我倒还信。但从来没听过鲛人的心能做药引的,要不是她被骗了,就是你被骗了。” 长生不清楚到底鲛人心能不能做药引,姜曲博闻强记,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她看向那几个大汉,“那位夫人也是跟你们说要鲛人心救她相公么?” “开始时是跟我们说有个活赏钱高,但有危险,问我们愿不愿意做。我们四个都是家中有老有小,日子过的不好就要揭不开锅了的,只要价钱好,什么买卖都做的。后来过了几日才跟我们说是要来抓鲛人。” 他们之前拜过神祭过鬼,却没听过鲛人。还是问了一个教书先生才知道,那是一种鱼尾人身的妖怪。起初也怕,但后来还是抵挡不住银子的诱惑,决定拼已拼。 而韩凤生,也是今日汇合时第一次见的,并不熟。 大汉把他们知道的都说了,韩凤生更是觉得那向家表小姐,或多或少对他们各自隐瞒了事。 薏米问,“你怎么认识那女人的?” “到向家抓妖时认识的。”那两只狐狸精上了向家小姐和丫鬟的身,他便一路追到向家,那两只狐狸精没想到他这么快从牢里出来,在向家吃吃喝喝好不了乐乎,喝得酩酊大醉。他毫不费力就把她们打回了原形,但还是被她们溜了。长生就怕薏米继续追问他收的是什么妖,那可就瞒不住了。 好在这话题就此打住了。 到了酉时,弗恃他们终于回来,那位夫人跟在姜曲身后,样貌略显狼狈,掉了一只绣花鞋和一只耳环,髻也是凌乱了,白净的脸上,锦缎的裙子都沾了泥巴。 那几个大汉见了他,围上去着急的追问,“夫人,我们的赏钱呢。” “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余的这笔要等事成之后给。我要鲛人,你们帮我抓住了么。”她反问,见他们无话可说了,咬着手指甲,也不理韩凤生他们的伤势,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薏米道,“这女人不会是失心疯的吧。”他音量算不得小,那夫人却像一点没听到,她指甲上面涂了丹寇,她一直咬,把手指的指甲都咬得都秃了。浑身脏兮兮,看着还真是像疯婆子。 姜曲告诉她,找到这位向家表小姐向寇珠时,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是这样混乱了。 薏米道事不宜迟,让大伙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前离开。 韩凤生伤了腿,只能由其中一个大汉背着他走。腐蚀问长生他是怎么伤着的。长生小声道,“摔的,我没扶得住他。他的左手是我接的,不知道是不是接好了。” 弗恃去轻捏了韩凤生的左肩,韩凤生此时已是觉得他们师徒与他命里相克,不喜他们亲近,却又跟半残了差不多没法抗。 弗恃鼓励道,“我就说只要锲而不舍,总是一份耕耘一分收获,你这不是做得很好么,接骨这方面你就比鹿鸣有天分多了,我只教了你们一次,你就会了,还活学活用。” 师弟没给人接过骨,能这样也能比较么?“我给接了四五次才接上去的。”差点没把人活活折腾死了。 弗恃揉揉她的头,又是继续鼓励,“你不能妄自菲薄,败是给胜积累经验,你给他接了四五次,没成功没关系,第六第七次不是成功了么。” 韩凤生听他这话,听得内里有股火熊熊烧起来,这老头吊儿郎当没半点正派中人的风范,行径也是极为令人不齿,居然拿他给他徒弟做练手,还说得这样心安理得,他方才半条命都快被他徒弟弄没了。 长生倒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师父,我接骨真是接得好么。” “很好。”反正他现在眼瞎,这么说来也不算是睁眼说瞎话。 “那师父下次若是也伤了手,我就可以给你接骨了。”长生想终于现自己一项长处了,有需要时也就能帮得上忙了。 弗恃突然哑巴了,然后抓了抓鼻子,清了清嗓子,“你看,我是你师父,师父要是让弟子帮接骨,那就显得他没用了。要是真出什么事,师父也能自己帮自己,你就去帮鹿鸣、姜曲他们就得了。” “哦。”长生用心记下了。 原本是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去,而是趴在半山腰上,这时正是明暗交汇的时候,说不得很亮,但也不是很暗。月华初上,但在这日照余晖之下,真是一点光彩都展现不出来。 没有太阳遮掩去它的光明时它像月饼,有太阳时便衬托得它像只椭圆的鸭蛋。这天是晴空万里,还能看到几只鸟儿结伴飞过要回巢。可天象却是变幻莫测的,比翻书还快。 突然之间就是花明月黯飞轻雾。 眼前朦朦胧胧,看什么都不清楚,姜曲道,“突然之间这么大的雾气,要小心了。” 薏米让他们都捂住脸,就怕雾气有毒,他也猜不出那鲛人会出什么招数,只能是处处都防了,“定是鲛人搞的鬼,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我才说不能留,可你们却是感情用事。” 向寇珠突然停下来道,“我脚疼,不想走了。”她找了一处坐下,按摩揉着她的脚踝。她一只鞋子没有了,其中一个大汉脱了外衣让她包住脚,免得被路上的小石子割伤。可走了这么一会儿,便是觉得那外衣布料粗糙,磨得她脚疼。 薏米道,“你要是不想走,就尽管坐在这里等死好了。” 向寇珠没理他,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好像她都当了耳边风,反正就是不走。 弗恃是不可能扔下向寇珠的,否则之前去费了力气去找她就等于白做了。有时想想做正派中人还真是很吃亏,得循着正道的规,蹈着正道的矩。要是个歪魔邪道,直接把人扔了,倒真是一了百了了。 长生道,“那我背这位夫人就好了。” 第三十三章 雾中深处 “小恩公不必理她,她要自个找死由着她就是了。八一≧>小说≥网 ” 凡人讲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向寇珠又是有妇之夫,未免招惹口舌,更是不能随随便便有肌肤之亲。这几个人怕是连扶她都不太敢的,虽是帮却也是避忌。 薏米是妖,倒不跟他们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但他是当真不想救这女的。觉得是个拖累。甚至路上还三番几次想过把她扔在某处,做了猎物,让鲛人吃了她,也就能绊住鲛人给他们争取时间逃跑。 但弗恃在,他忌惮他们师徒几人,倒也没敢下手害人。只是口头上的劝说,却也心知是不见成效的,因为这几个人都太心软了。 “没关系的。”长生把郭寇珠背上身,她就算一次扛十袋米都得,郭寇珠长得弱不禁风的,就算背上身了也跟没背差不多,一片天真,老实巴巴的道,“我帮了别人,别人也会帮我的,就像馒头和你一样。” 薏米只觉长生这性子实在是容易吃亏,偏她却又不以为是吃亏。长生背起向寇珠,手指擦过她手上的珍珠链子,有些画面忽然刺进了她脑子里了——一双淡蓝色眼睛透过清澈的泉水好奇的看着外头一男一女在争吵。 长生意外,停了脚步。 “怎么了?”司马鹿鸣关心问。 “没什么。”长生答。 姜曲就怕雾大迷路,特意在树上石上留了记号,周围灰蒙蒙的,但也不是全然看不清楚的,总是有一处那雾气没有那么浓,隐隐约约显出一条小路。 姜曲很是小心谨慎,“估计是陷阱。” 弗恃道,“往反方向走吧。” 说也怪了,明明是做了记号的,明明是往反向走的,但走着走着还是走回了原地。薏米道,“他怕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了,若是明早我还没回去,家里就会知道是出事了,应该会来搭救的。” 薏米的意思就是若是真迷路了,干脆就在原地等算了。 “我想要鲛人的心,谁能帮我拿到,我付十培工钱给他。”向寇珠再一次提起了赏金的事,且是加价了。 长生不知向寇珠原先跟这几个大汉承诺的赏钱多少,但应该是不少的,现在又说要加十倍,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小心贪字变成贫。”司马鹿鸣的话如浇下的一盆冷水,瞬间让他们都清醒了。 向寇珠见怂恿不成他们几个,转而来怂恿弗恃他们,也是许以重金。弗恃故意又问了一遍,想看她是否老实,“你要鲛人心来做什么?” “我丈夫得了重病,需要鲛人心做药。”一样的说辞。 姜曲道,“鲛人心是做不了药引的。”他仔细留意向寇珠的神情,见她并不激动讶异,猜测她可能是在说谎。 向寇珠见被拆穿了,一般的骗子老早就惊慌失措了,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道,“我要下来。”长生一时反应不过来,是让她把她放下,向寇珠便开始在她背上用力的捶打。 薏米把向寇珠扯了下来,甩到了地上。“你是被拆穿恼羞成怒了,还是你真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随后又指桑骂槐的讽刺韩凤生,这女人明显脑子不清楚,他之前还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当真是说他聪明也聪明不到哪。 韩凤生都不晓得是不是接二连三的火,到了真该火时,火气倒是大不起来了,“原来真的是谎话连篇。” 高门大院里的贵妇人看到他将两只狐妖从向家小姐她们身上赶下,却是半点惊慌恐惧也没有,本来就很不寻常。只是他一听到是抓妖就义不容辞了,也没细细琢磨。 他被骗,或许也真是他活该的。 那三个大汉倒不在乎向寇珠是为了什么原因要鲛人心的,只是怕她谎话连连,或许连事后给的赏钱也是骗人的。那可是他们用命拼来的,便是急得开始追问赏钱的事。 姜曲正打算上前关心关心长生,却被薏米一屁股挤开了。 薏米捧着长生的脸,又搓又捏,心理作用见她好似比从前更双目无神,呆滞木讷,以为她是被打傻了。“老祖宗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小恩公的,小恩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脸面回去见她老人家了。” 向寇珠那拿惯了绣花针的手实则是没力的,落在长生身上跟雨点落下来差不多,她被妖怪打多了,鼻青脸肿的次数多了也是一种磨练,把她身子骨锻炼跟铜墙铁壁一样结实。 她只是被轻轻捶了几下,还不至于就三长两短的,长生笑道,“我……”向寇珠推开了那几个大汉,往雾气淡薄的那小径跑进去了,长生大喊,“夫人,你别往那!” 司马鹿鸣回身想拉住向寇珠,结果只扯下了她的袖子。 弗恃对韩凤生和那几个大汉道,“你们留在这等吧。”如果真是陷阱,无谓这么多人一起送死。弗恃物尽其用,拿过那断袖,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符,给那几个大汉用来防身。 韩凤生道,“我也要去。”九宫山的弟子也非贪生怕死之辈,他是不想再领弗恃他们的人情了,否则传出去当真以为九宫山不如玉虚门人。 他扫了一眼他们几人,最后选了司马鹿鸣,一副命令的口吻,“你来背我。” 司马鹿鸣根本不听他使唤,只是瞪了他一眼,要跟着弗恃进入雾中。韩凤生大喊,“你师姐把我弄成这样,她的责任最大,你不背没关系,我让她背就是了。喂,你是叫长生吧。” 薏米拉住长生,怕她又傻傻的上去背韩凤生,“这人无赖,不必理会他。” “她把我害得这样,背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你们可以把我扔下试试,我要是有命回到九宫山,定会告诉我师父,我这样是拜谁所赐。” 玉虚和九宫山往来虽不密切,但也未曾有过恶交。弗恃道,“哪个是你师父,倒是把你教得滑头。” 姜曲看到司马鹿鸣浑身由里而外散着寒意,当是同情老弱病残,开口道,“我背你得吧。” “不必。”司马鹿鸣瞪着韩凤生,解下佩剑抛给姜曲,“我背。” 第三十四章 五味杂陈 薏米心里想,要是他,他就同意背韩凤生,然后中途把他摔死。> ≥ 但司马鹿鸣估计再不痛快也不会下这个狠手,倒是浪费了这个机会。 “对不起,师弟。”长生扯过袖子给司马鹿鸣擦汗。 “不关师姐的事,是有人耍无赖而已。” 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向寇珠的身影,走到尽头,路的中央被几棵参天古树给封死,料想向寇珠一大家闺秀总不会爬上去到了另一头。那几棵大树旁有一活泉,泉中央冒着白色的水泡泉水不停的往外涌着,几只猫趴在泉边伸出舌头舔着泉水,看到有人来了,不约而同弓起身子竖起了尾巴。 长生道,“好多猫。” 姜曲道,“这不是猫,是猞猁,比猫凶多了。” 司马鹿鸣背了韩凤生后,小猴子觉得它的地盘被人入侵了,很是不痛快。想撒野撒泼又怕主人不高兴,正是有气无处撒。 便窜上韩凤生的身上,踩上他的脑袋,居高临下朝那几只猞猁竖起猴毛狰狞的尖叫。那几只猞猁居然也怕了他那气势,往那膝高的草丛那退,躲进草丛中不见了。 “桃子,你好厉害。”桃子听到长生夸称赞,挠了挠脸很是害羞,跳了过来抱住她脖子,荡起秋千。 长生盯着那清澈的泉水,天热又是走了这么久,还流浃背,早就渴了,她舔了舔唇,嘴巴干得好像都要裂开了。“我想喝水。” 薏米道,“可不能轻易上当,你要是靠近了,那鲛人突然从水里出来把你掳去了怎么办。” 姜曲回头瞧了一眼,灰蒙蒙的雾气,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得而知呢,一路过来唯独在这见了水,要是不喝,只能渴死了。 姜曲拉她走到泉边,蹲下道,“你尽管喝水。我给你放哨,他要是出来,我就大喊,你就一拳把他揍飞就得。” 长生点头,弯身两手掬了手喝,泉水甘甜入口生津,真恨不得把脑袋都伸进去。长生细细回味泉水的滋味,心中涌出慢慢的快乐,抑制不住于是大笑。 姜曲问,“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有义父教我写字,田宝和我玩耍,师父收我为徒,还有我遇上你遇上师弟,好多好多的事。” 那些事都像走马灯在脑里转着转着,每一件都叫人高兴,她差点高兴得要手舞足蹈了。 姜曲也捧了水喝,想起许多往事,有还在家中和几位未出阁的姐姐们过元宵吃汤圆的,也有初初上了昆仑山,跟山上的师姐们玩乐说笑的,心中欢喜之情绵绵不可断绝。“这泉水还真是神奇。” 薏米走了过来,沾了泉水放进嘴里尝,说道,“我听老祖宗说过,这里有口泉叫五味杂陈,只要喝了泉水,就会勾起心中的喜怒哀乐。” 长生真是觉得此时此刻很快乐,脸上的笑不由自主,想停都停不下来的,她问,“我现在心里只有快乐,怒和哀又从何而来?” 薏米也并非了解得透彻,只是按他理解的说,“只要逃脱不了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是在所难免的,百感交集中就看你心中哪一种滋味控制你控制得最厉害。像小恩公这般的,就是在你心里,开心的事比愁苦的事要多,所以你喝到这水就是甜的。” 姜曲笑道,“我喝的也是甜的。”家中他是独子,爹娘姐姐都把他当宝贝,也是没让他吃过什么苦头磨难,上了山以后更是过得如鱼得水好不再在,所以他喝这泉水也是甜滋滋的。跟混了蜂蜜的水滋味差不多。 弗恃两手捧了来尝,他眼盲,本来两眼就是空洞洞的,喝了以后喜怒哀乐不显,人也定住,不知魂游到几霄去了,眼中更显空洞茫然。 “师父。”长生叫道。 弗恃回过了神,“走吧,找路回去。” 长生问司马鹿鸣要不要也喝点再走,司马鹿鸣道不渴。 泉水不停的往外涌,泉心冲出一只鞋子来,姜曲道,“这好像是那位……”姜曲不知向寇珠夫家姓氏,又不能还叫人家姑娘,干脆先惯了向寇珠本姓称呼,“向夫人的鞋子。” 长生也认出来了,就不知这是向寇珠掉的那只鞋,还是她遇害后的遗物。 姜曲小心探出身子向捞。 当真被薏米说对了,那泉本身就是陷阱,一双手从泉里伸了出来把姜曲扯了进去。长生伸手拉他,本来要把他拉上来那是轻轻松松的事,哪知脚下都是水,脚一打滑,跟着姜曲一起往下掉。 司马鹿鸣也想拉她,一样也是踩着了水。 韩凤生若是手脚能动弹的,肯定会立马跳开,但就可惜他跳不开,当时四个人一块坐牢,如今四个人一块落水。他也不知哪里做错了,才得了报应遇到他们三个,还真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 长生睁着眼做了一个白日梦,她脑子很清楚,清楚得知道自己现在在水里。她的气息从鼻子里冒出来化作一个个泡泡往上浮,一抬头还能看到稀薄的阳光从水面照进来。 醒着看到的梦,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梦,但不叫梦,她就不知道叫什么了。它不像幻觉,只停留在某一外在的形象某一部分的画面上,而是很完整的故事。 梦里向寇珠还未梳髻,未出阁姑娘的打扮。她背着一个包袱,焦急的盼着等着,面上有些惊慌却也带着希冀,她身后的零陵香在风中摇摆,水中有一双眼睛一直透过水面在好奇的打量她,可是她全然不知。 没多久,晨光熹微中走来了一个男人。 向寇珠高兴的迎了上去,拉住那男人道,“我等你好久了。” 男人把她的手拨开了,神情有些不忍,目光则是游移不定迟迟不敢看她,向寇珠不安起来,听到男人说道,“我只是向家一个小小的管事,承蒙你错爱。怎奈门不当户不对,你我之间还是当什么事情都没生过吧。” 向寇珠激动了起来,揪住他的衣襟道,“你说过会带着我私奔,会一生一世都照顾我,山盟海誓你都忘了么。” 第三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时是我一时没把持得住,说的不负责任的话。≯ 八一小说网 我细细思量,觉得我们实在不能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来,我家中还有年迈的高堂,无法一走了之,好在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越礼。此后还是安守本分,谨守主仆关系吧。你就当是我负心,忘了我。” 男人说得绝决,他们之间的关系,偷偷摸摸已是维持了半年,该是时候断了。 向寇珠抽泣道,“爹娘离世得早,将我托付给舅舅照顾,这些年我寄人篱下也是尝尽人情冷暖的,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现在也要抛弃我了么。” “向老爷对你也是视如己出,他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不会让你吃苦。可是你要跟着我,就要过贫困的生活,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愿意,我只求你别不要我。”向寇珠苦苦哀求,却是见男人无动于衷,质问道,“你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我听见的,你爹娘给你安排了亲事,你是有了新欢不要旧爱了吧。” 男人道,“我和你真的无法长相厮守,你也不要再为了我做傻事了。我只说你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回去以后你依然是向家的表小姐,冰清玉洁的。” 男人要带她回去,向寇珠从包袱里拿了匕刺进他心窝里把人杀死了。她割下一块肉生食,喃喃自语道,“你说过如果有一日有负于我,就让我把你肉割下来吃了。” 她受不住那血腥,扭头吐了,可吐过后又继续边痛哭边割下那男人的肉吃。 鲛人从泉里冒出半个身子,盯着她那沾满了血的脸。他见过妖怪吃人的,却没见过人吃人的。向寇珠也不害怕,哀莫大于心死的问,“你是神仙么,见我杀了人,要来惩罚我是么。” “我不是仙,我是鲛。”那男人的脸已经被她割得见了骨头,“你为什么吃了他?” “他有负于我。”向寇珠绝望的问,“你是妖怪么?你若是也吃人,就把我吃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这只鲛人自把家安到了此处,就一直是孤孤单单的,偶然之间见了凡人,又是不惧怕他能正常交谈,倒也觉得新奇,他也没有杀人犯法,或是应该不应该的是非观念,只道,“我不吃人,你回去吧。我可以帮你把尸体处理了,你若下次还敢到这里,就带些新鲜的鱼虾来。” 说罢,他上了地,把男人的尸体拖进了泉里,泉水一下就被鲜血染红了,但渐渐的那鲜红色淡去,又恢复了清澈。 向寇珠是第一次见到鲛人,生着一条很大的鱼尾巴,翩翩公子的模样。她本来想寻死,先是跳进了泉里,泉水将她身上的血洗了干净,就在快窒息时,脚下有股托力,把她托回了6上。 她想是那鲛人不许她死在泉水里,于是解下腰带要上吊,但就要断气那刻又被来寻她的向家人找到了救了下来。 向员外和向夫人在她床前衣不解带的守了三日,向寇珠醒来后,大哭一场恍如隔世,断了寻死的念头。家中的管事不见了,也当毫不知情,因无人知道他们私下的关系密切,所以也就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她拿了一篮子的鱼虾偷偷出了府邸,回到了那****杀人的地方。把鱼虾倒进泉里,便是蹲下来托着腮等着。 鲛人破水而出,嘴里嚼着,有一截鱼尾巴露在嘴外。他将整条鱼咽下,见她活生生的,道,“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自尽死了。” 那晚她上吊时,他也在水里看着,但没想过要出去救她,救了她一次了,她要是不想活了,救下来也是白救的,因为她还会去寻死。 向寇珠道,“我已经不想死了,我现在想活着。” 此后每隔了半月,向寇珠总要带了鱼虾来喂这只鲛人。慢慢,他们就熟悉了。这鲛人的生活很单纯,自搬到这口泉里,没什么其他嗜好,唯一就是坐井观天那般喜欢隔着水看外头。 他可以捕食那些到泉边来喝水的活物,这口泉看着小,下边却是四通八达的,他可以顺着水流去很多地方,倒也不会饿肚子,只是很想念海里鱼虾的滋味。向寇珠问他,那为什么不搬回海里去。 鲛人只道住习惯了,这里比海要清净很多,他是腻烦了大海的吵闹才搬的家。 而向寇珠,向家是地方望族,她娘是千金小姐,可年轻时却是做了伤风败俗的事,跟着府中账房先生私奔了,珠胎暗结后,在向寇珠三岁才又带回了府里的。 米已成炊,即便再不满意男方的家事,也只能让他们成亲。但向家始终无法完全接纳这个穷困女婿,她外婆便是要求她爹入赘,孩子也要跟着姓向。她爹无奈之下只得同意,可惜好景不长,回到向家,只过了两年,爹娘就相继病死了。 从此她就由舅舅照顾,舅舅舅母对她很好,凡是表妹有的,她也会有一份,关怀备至悉心呵护,但府中一些恶仆总在背后拿她娘的事做文章,背地里欺负她。她总感觉自己是寄人篱下,那些欺负也一一隐忍下来了不说。 然后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府里的管事,走了她娘的老路,喜欢上家事条件样样都不如她的。她也妄想像她娘那样私奔,等到米已成炊,向家也不得不接受他了,可这男人没有她爹那般有担当,最后还是临阵退缩了。 鲛人觉得凡人的世界很是复杂,连要交配繁衍都要顾及种种种种。 向寇珠指着他手上的珍珠链子问,“我见你时时把它戴在手上,很重要么?” “很重要。”他数着其中几颗道,“这是我娘死时,我爹为她流的眼泪。”又数了另外几颗,“这是我爷爷为我奶奶流的眼泪。这个是……” 在向寇珠看来,那珍珠颗颗长得都一样,她好奇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向寇珠自与他结识后,就开始有意去阅读一些涉及鲛人的文献古籍,“原来鲛人流的眼泪真的会变成珍珠。” “当然会。” 向寇珠笑道,“那你要是什么时候哭鼻子了,记得要提前告诉我,我好去找一个大盘子来接,等接完后,我再拿去卖,那就成富甲一方了。” 他们就这样往来,整整往来了两年。 两年后的某一日,向寇珠告诉他,她要出嫁了。 第三十六章 逆天之举 鲛人有些意外,因她从没有说过自己有意中人,“你是要嫁给你府中的人了么?” 向寇珠摇头,“我已经走过那条死路了,我不会再那么傻。八>一小说网 舅舅为我安排了一门婚事,是嫁给帝都一户富商的独子。听闻那人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舅舅本来还犹豫想要给我再挑选,但我说没关系,只要门当户对富贵就行了。” 她要是嫁去了帝都,远隔千山万水,怕是不会再回来了。鲛人有些不舍,因为她走后他又要过会以前孤孤单单的日子,没人会再拿着鱼虾蟹来跟他谈天了。 但他也知凡人生老病死,婚嫁生子都是必经之事,何况他们寿命也不长蹉跎不得。即便她不嫁,一直来陪他说话也陪不了多久了的。再过几十年,她就会老死,到时他一样要再去重新适应孤寂的,“你保重。” 她每次来的时辰都很固定,总是午时来聊到日落,虽他也不知道她如何能溜出来这么久都不被府中怀疑,但每一次他问她要不要早些回去时,她还是会留到日落了才走。 鲛人道,“向府离这里很远吧。”她那次是为了和那男人私奔不被现抓回去,才会鼓起所有的勇气一个姑娘家靠着两条腿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向寇珠道,“是挺远的。”至于多远她没告诉他。 鲛人喜欢这里的清净,不似大海老是波涛汹涌的吵闹,但也矛盾的觉得这里太过清净了,他想找个人能说话。但这样的习惯真的不好,太过依赖了,他要去适应以后向寇珠都不会再来了。 鲛人伸手将她带来的鱼虾蟹倒进泉里,然后也潜进水里了,向寇珠一语不的安静,像往常那般一直坐到了日落才走。 鲛人没问她出阁的日子,但想着她要准备出嫁的事宜下个月应该也不会来了。但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向寇珠如过去拿了很多的鱼虾来。 她道,“我来道别的,这是最后一次来见你。你最喜欢吃虾,我多带了些来,你多吃点。” 鲛人不疑有他,把她带来的虾蟹都吃了。也是吃完了以后才感觉她带来的东西有问题,他不同于凡人,不会有哪些头疼脑热的病痛,但他却是头疼了,头痛欲裂后就是昏沉。 向寇珠想把他从泉水里拉上来,但她没有力气。她身后走出一个道姑,帮着她把鲛人拉上6上。 长生认得那道姑,那是紫宸真人。 向寇珠问,“这方法真的能把他变成人是不是?” 紫宸真人道,“我跟你说过了,不敢保证,只能一试。” 向寇珠跟紫宸真人再三的确认,“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他是鲛,又不是人,把他开膛破肚,动作快些再缝回去,他不会有事。但你要想清楚了,我会把你的心切下小一块给他。你的心从此少了一块,也就是凡人所谓的心疾,从此会常常作,作起来生不如死的疼。我也不能保证你的命能活多久。” “我愿意试,只要他能变成人我就能跟他长相厮守。如果我告诉他婚事时,他有只字片语挽留我,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我的存在,我也愿意一辈子不嫁,隐居到这此处远离人世,但求日日能与他聊上几句。但他心里是没有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即便要厮守,也不是和我这个凡人。” 紫宸真人笑她痴傻,“你喜欢他,你何曾问过他他喜欢你么?你这样一厢情愿,就算真的把他变成了人,说不定他也只会恨你。” 向寇珠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恨也没关系,恨也是一种爱。” “我见过许多自私自利的凡人,你在他们之中倒有些与众不同,你执着于情。之前你情郎不爱你了,你就心狠手辣的杀死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现在你又是要违抗天意,不计代价的要把鲛变成人。被你爱上的真是可怜。” 向寇珠吃惊,这道姑怎么会知道她杀人的事。 紫宸真人笑道,“只要我想知道的,没有知道不了的。否则我也不会主动找上你。你我某一方面也算同病相怜,我想做的也是逆天之举,但这古术十分深奥,需要我多番尝试,你我算是各取所需。” 言下之意这道姑就是拿她来试她的古术,但何寇珠无所谓的,只要不会伤他的性命,怎么尝试她都愿意。“换了以后要多久能知道成不成功?” “过两个时辰就能知道了,若是成了,他的鱼尾会退成双腿,外表与凡人无异,若是不成,则不会起任何变化。但有一点我要说明白了,你这个人自私自利,又是狠毒,你的心取了一块放进他身体里,他可能会心性大变,变成跟你这样心狠手辣。” 向寇珠抱住他的身子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 “被你喜欢真是他的劫数了。” 向寇珠看着紫宸真人用拂尘在地上画了符,然后示意她躺下。用匕在她胸口处挖了一个窟窿,把她心掏了出来,她居然也不觉疼。紫宸真人手上全是她的血,她能看到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紫宸真人道,“我只割下一小块,若是割下太多,你立马就活不成了。血肉若是在体内太久,会融合成一块再分不开。”她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我用这个把你的这块心和他的心隔开,此后他可能除了毒辣还会变得铁石心肠。但如果有一日,你后悔了,至少可以有转圜余地,你把他的心掏出来,把这块石头和你的心拿开。那他的心性就能恢复。” 紫宸真人把向寇珠的心割下一角,也是在鲛人胸膛上开了一个窟窿,把石头和心放了进去,用针线把鲛人和向寇珠的伤口缝上。 她念了咒,向寇珠半句也听不明白她念的是什么,只感觉身下的符生出了刺眼的光亮,她闭了眼等着结果。 紫宸真人留下两个时辰观察,见那鲛人鱼尾没起变化。便知道是失败了,她脸上满是失望,把他们两扔下独自走了。 第三十七章 掏心 向寇珠心想一切都是命,果真无法强求的。≧ 她把鲛人手腕上的珍珠摘下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鲛人突然睁开了眼,掐住她的脖子怒火中烧,“你居然敢在虾蟹里动手脚。”他化人没有成功,但心性却是如紫宸真人说的那般大变,陌生得向寇珠都不认识了。 向寇珠并不反抗,只任他掐,哪怕是死在他手里也是无怨。向家人现她失踪了太久。又是寻着她从前出事过的地点找来。鲛人听到纷沓而知的脚步声,跳回到了泉里,从始至终都不知中途生了什么事。 向寇珠被抬回了向家,她有意悔婚,无奈这门亲事是她自己当初亲口答应的,核过八字收了聘礼,不可能反悔,几日后她被强行押上了花桥。 …… 司马鹿鸣和韩凤生并排着靠着身后的岩石皆是扳着脸。唯姜曲舒服的躺在地上,吹着口哨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意。 韩凤生道,“上次害我坐牢,这次害我挨抓。”他责怪司马鹿鸣不会顾全大局,明知道有问题,就不该伸手去拉他们,现在好了,一块被拖进来了。 司马鹿鸣冷声道,“是你要我背你的,你自找的。” 空中飞着无数只萤火虫,荧光点点,眼睛适应这里的昏暗后,倒也能借由这些荧光看见所处的环境。姜曲往上踢了鞋子,看着那鞋子落下鞋底朝上,胸有成竹道,“放心吧,这一次是有惊无险。” 司马鹿鸣和韩凤生不做声,不信的模样,姜曲道,“这天底下不止铜钱能占卦,鞋子也能。”他把鞋重新穿好了,“要不,你们写个字,我给你们测字,就测今日运势。” 那两人还是不出声,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实在无趣。姜曲站了起来又是将四周观察了一遍,唯恐漏看了。但还真是再看几遍都一样,除了他们脚下这一块巨石之外,都是水。 要回到外头肯定就只能从水里游出去,可这水深不见底,他们都是鲛人被拖进来的,扔到此处也不晓得是不是想像牛羊一样畜养着,想吃的时候再杀。 姜曲思考着哪一个方法最为稳妥,谋定而后动才是上策,“师叔和薏米不是还在上面么,一定会想办法来救的。” 韩凤生语气大不敬,“就凭一个瞎老头和一只狐狸。” 姜曲道,“你说的这个老头可是玉虚的弗恃道人,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人物,你别告诉我没听过我师叔的大名,若没听过那可就是孤陋寡闻了。” 韩凤生先是讶异,“他就是弗恃道人?”随即轻笑两声,轻蔑道,“这种勾结邪魔外道残害自己师父的人也能说是如雷贯耳么。” 司马鹿鸣抡起拳头一拳打在韩凤生后面的岩石上,姜曲几乎没见过司马鹿鸣动怒,他对弗恃最是敬重,谁人冒犯都不得。“你再多说一句看看。” 韩凤生察言观色,“这传闻七十二福地中谁人没听过,看来你们是被瞒在骨里了,难怪居然还有人愿意做他徒弟。” 眼看司马鹿鸣就要把韩凤生的脸打成柿饼,姜曲赶紧由后抱住他阻止,“他也不知道哪道听途说听来的,你何必跟他认真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一直抱着,直到那两人都冷静了才松手。 长生的神思还停留在那白日梦里,她连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里的都不清楚,本来就常常的呆,姜曲以为她现在也是在呆,“长生,长生。” 叫了好几次,她才有反应。 姜曲问她,“你要是屏气,能坚持多久?” “我没算过。”她感觉脸上的布料有些松了,定是下水时被冲的。她稍稍调整。一头长倾泻而下铺到了膝盖上。 司马鹿鸣和姜曲都觉古怪了,因她的头在被雷劈中时都烧了,短短时日,就算是头又长了,也不可能长得了这么快的。 姜曲坐到长生身边捧了一束到手里轻柔的拉,那丝顺直柔软就好像他摸过的绸缎那样滑溜,“怎么回事,头什么时候长的?” 长生自己也不知道,好像上一回在狐狸洞泡那血水时还没有头的,还是那时已经长了只是她没注意?她抓住几根用力扯,头皮疼好像被用绣花针刺一样,她验证道,“真的是我头。” “当然是你头。难不成是我和鹿鸣的头么。”姜曲给她揉着头,“你轻轻的拉就知道了,何必这么用力,疼么?” 司马鹿鸣捡起她那几根断看了看,将她包住下巴的布掀开一角,见那块肉完整光滑,不留一点伤疤。“师姐,我把你脸上的布先取下来。” 姜曲怕他那样做会影响长生伤口的恢复,摁住司马鹿鸣的手道,“师叔不是说至少要敷十日么。” 长生道,“其实我有把布取下来过,馒头让我泡进妖怪的血里,她说能去伤皮。师父让我不要碰水,但我还是没能忍住。” “我看看。”司马鹿鸣动作轻柔,把她脸上的白布拆了,一圈一圈卷成团。先是露出饱满的额头,然后是两道月眉…… 脸上多那一层布,就像又裹了一层皮一样的热,这几日流的汗通通渗进布里了,有股浓得难闻的汗臭,也亏得师父他们没有嫌弃她身上的味道。拆掉以后当真是解脱了,凉快许多的。 她拍了拍脸,手摸到眉心时现有一处小小的凹痕。她想着她的脸始终是没法恢复得像从前那样的了,但没关系,毕竟那不能当饭来吃,能吃饱穿暖就很高兴的了。 姜曲有些目瞪口呆,甚至她瞧见不远的韩凤生看着她也是错愕。姜曲看得目不转睛,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捏了捏,好像在确认,“长生,你要是现你脸和从前的好像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会如何?” 长生是乐观的,是坚定不移的,是很有理想目标的,她被姜曲洗脑成功,觉得做一个自强不息的丑女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她刚要回答她要做一个远大理想的丑女,身后突然激起一个很大的水花,水花四溅,把她从头淋到了脚。 向寇珠已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从水里扔了出来。她的心疾起初是每月作一次,不管看了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逐渐的作越来越频繁,到如今隔一日就疼。 而现在又开始绞痛了。 第三十八章 入水救人 “夫人。八>一中文 ”长生将向寇珠扶起,只见她嘴紫,左手牢牢抓住一把匕,上头染了血迹,还贴了几片鳞片。向寇珠乞求道,“求你帮我把他的心挖出来,我想自己动手,可是没刺中地方。” 长生心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向寇珠不会是见他们不愿再帮她,她便故意脱了单,在身上藏了匕引鲛人去抓她,想找机会挖他的心吧。她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弱智女流,应该清楚若是没了他人庇护,只能是九死一生。 姜曲想着越是接近水怕越危险,抱起向寇珠挪了地方。他劝道,“夫人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是时时刻刻惦记其他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最重要的应该是想着怎么让你自己活命。” 向寇珠捂住胸口,凄楚笑道,“我是没办法活着出去了,只想着在死前,能弥补多少是多少。我求你们帮我,不管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 长生问,“你是不是要取他心里的石头出来?” 向寇珠瞠目,“你……” 鲛人跃出了水面,将韩凤生拖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水上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司马鹿鸣和姜曲将兵器护在身前,谨慎小心往水靠近,低头看,水下很暗,半点光亮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怕是韩凤生被拖进深处了。 姜曲皱眉,心中暗叫不好。看来他并不是想把他们当食物蓄养起来饿了吃,而是打算轮流玩死。” 长生脱了鞋袜。姜曲拉住她,怕她真做傻事,“这下面一点光都没有,你下水了也是白白的送死。” 长生道,“我看得到。” 姜曲跟她确认,“你是说你看得见水下?” 长生点头。 她的天赋异禀总是叫姜曲讶异,之前不借用外物能观鬼神,这已是他们这**凡胎做不到的,想来她的目力就比他们好上不知多少倍,如此,不借灯火而视物,自然也是可能。 只是之前没听她提她还有这等本事而已。 但姜曲还是觉得行不通,劝说,“你看得见,我们两看不见,在下边就跟瞎子一样帮不到你。你要是一个人下水,我怕你应付不来。” 长生道,“我游得很快的,找到韩凤生后就拉着他上来。” 这能算计划么,游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鲛人快,姜曲见司马鹿鸣默不作声,让他也帮忙劝。司马鹿鸣道,“不要蛮拼,是想办法把他引上来。”这么说也就是同意她下去了。 姜曲叹气,如果长生有什么事,只怕鹿鸣比他还要担心紧张。既然他都同意了,他还能说什么。 长生朝姜曲保证,“我很快上来的。” 姜曲认真道,“你要是迟迟不上来,我和鹿鸣会下水找你,就算不懂水性,大不了也就三个人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你可不要只顾韩凤生的命,不顾我们两。” “嗯。”长生应了声,用力吸了一口气,跳进了水里往深处去。 鲛人想将韩凤生折磨至死,韩凤生手脚动弹不得,只得恨恨的任由对方把他像玩具那样玩弄,先是松手让他往下沉,想让他经受了沉入水水底溺死的恐惧再游下来将他往上拉。 韩凤生心里想着今生怕是要断在妖怪手里了,要是有来世,他还是会选择学道降妖,回来找这鲛人报仇。 他体内那股气就要耗光了,憋了许久,渐渐体会到了窒息的痛苦。只是想着死也要死得轰烈尊严,不想让这妖怪看了笑话,不同一般溺水的人那般惊恐挣扎,在心中默念起道经。 鲛人故意掐他脖子,让他张嘴。水由他口中灌入,只感觉不止是他的人连五脏六腑都要浸到水里了,韩凤生一心等死,颈上的力道却是撤了。有人拉住他的手往上带。 长生拖着一个人,游不快,一下子就被鲛人追上了。鲛人一拳挥了过来,长生心想要是对打,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凭她的斤两真的是打不过的,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她也不躲开,让鲛人一拳打在她脸上,然后忍着疼也回了他一拳。那鲛人打中她后更是以为她这个凡人在水下看不清,无力还击也就掉以轻心,挨了她拳头。 长生那怪力,打得他在水中转了三圈,才停住。她记着司马鹿鸣的话,并不蛮拼,又是抓紧的时间往上游。隐隐约约看到水面上司马鹿鸣和姜曲两个人影后,她把韩凤生往上托。怕他再不呼吸,真要溺亡了。 姜曲把韩凤生拖了上来,长生也要上去时却被鲛人拉住了脚。司马鹿鸣眼明手快拉住她左手,姜曲也赶紧来帮忙拉她右手。 “啊!”长生大喊了一声,痛得眼泪都要流了,“他咬我的脚。”她有些后悔那日在狐狸洞里或许不该泡那血水,这样几日累积下来的脚臭或许能把鲛人熏晕了,她也就不会被咬得这么疼了。 司马鹿鸣对道,“你拉紧她。” 司马鹿鸣抓着剑下了水,鲛人吸着长生的血吸得好像上瘾了,两只眼睛成了赤红色,像两只红色的灯笼。司马鹿鸣一剑刺了过去,让他躲开了,但还是刺中了他的肩。 鲛人受伤后了狂,他闭了眼再睁开时眼里的红光敛去了,这下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失了目标。司马鹿鸣赶快将长生往上托,感觉得到有什么朝他飞快游过来,正要拿剑刺。 那鲛人却是突然飞出水外,笔直摔到地上。 姜曲把他们拉上来,长生左眼黑了一圈,鼻子青脸儿肿,脚也伤了,刚才从她脸上扯下的白布又派上了用场,直接用来包扎了她的脚了。韩凤生将肚子里的水吐了个干净,抬头一直盯着长生。 司马鹿鸣去探了鲛人的鼻息,现他只是晕过去了而已。向寇珠爬了过来,想挖他的心却是抓不稳刀子,手一直抖。她转而苦苦哀求,“求你们帮我挖他的心出来。” 姜曲道,“你想我们帮你,总要跟我们说清楚是为什么。我们总不能帮得不明不白。” 第三十九章 取石缝补 事到如今,向寇珠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了,坦白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割下了自己一片心,连着一块石头放进了他的心里,他才会变成这样嗜血成性。≯ ≥≯网 只要你们把他的心挖出来,把石头取出来,他就能变回从前那样的善良了。” 韩凤生气道,“那你为何一开始跟我说是要救治你相公。” 向寇珠反问,“我若是坦白对你说,你会帮我么?只怕不是把我当疯婆子,就是以为是鬼迷心窍了。” 若不是在向家正好遇见韩凤生,她也会去请一位会降妖的道士或和尚来做帮手,拿那番说辞去说动他,帮她去掏了鲛人的心。但韩凤生言之凿凿,说他身怀一件厉害的法宝,她见他似乎真是有些本事,才想着利用他罢了。 司马鹿鸣半信半疑,向寇珠现在虽是奄奄一息,但之前却是能走能跑,看不出有任何病痛,“我从来没听过把人的心切下一块,那人还能活的。” 向寇珠苦笑,“但我确实是活了,只是活得生不如死而已。万幸的是这样的生不如死也快到头了。” 姜曲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明知那几个人不会是鲛人的对手,还让他们来送死么。”简直是不把人命当人命,不过是饵罢了。 “若是顺利能拿下了鲛人最好,若是不顺利,他们有四个人,一个个咬死也要花些时间,只要韩道长能好好把握,也是足够的。只是千万万算,没想到路上会遇着你们。” 把她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她准备好了匕和针线,大喊大叫想把鲛人引出来,过往的情谊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对鲛人却是烟消云散了的。他不再如从前那样,随叫随到了。 她在那里徘徊了好久,直到弗恃他们找到了她。鲛人有意把他们一网打尽,她故意上当,果真在五味杂陈那泉水旁边见着了她,他怕她坏了他的事,把她抓走。 向寇珠麻木道,“我雇用他们之前已经跟他们说过这有多危险,我没有骗过他们。是他们自愿跟来的。我已经吩咐好了,一个月后若是我们都没回去,她会给那几个人家中送去银子,会保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这不就是他们跟来的初衷么,这笔买卖你情我愿。” 韩凤生道,“你没骗他们,却骗了我。” “我罪大恶极,死了到地府阎王爷自会判我的罪。我也愿意赎罪,但他是无辜的,他的今日是我一手造成。他害死的人命尽管归到我头上就是了,我求你们救他,就算立马要了我这条命都得。” 向寇珠用匕割自己的手腕,只是手抖没割得深。长生包腿的白布还剩下一截,立马用剩余的白布轻轻压在向寇珠手腕给她止血,长生道,“我听说死于非命自尽的人下辈子都只能做畜牲的,你别想不开。” “做畜牲就做畜牲吧,只要你们能救他。” 姜曲见她一心只记挂鲛人的死活,而全然不顾自己死活,都不知是感动她的一往情深,还是该毛骨悚然她的自私执念。虽还是人,但爱得都要入魔了。 姜曲捡了匕,去把鲛人身上的鲛绡敞开了,对着心的位置瞄准许久,却是下不了手,他对司马鹿鸣道,“你让我抓妖行,让我掏心,我怕我这下手轻重位置拿捏不好,要是偏了,正好刺中他的心怎么办。还是你来吧,你用惯了剑,下手快很准的。” 他把匕递给司马鹿鸣,司马鹿鸣举起匕也是迟迟落不下。“我刺下去,他若是疼醒了……” 姜曲让长生过来,帮忙压着鲛人肩膀和脚,“下手吧。” 司马鹿鸣再一次举起匕,在刀尖就要划破皮肤时停住。向寇珠知他们顾忌什么,道,“他是鲛,并不像人这样容易死。” 长生见他们两好像都下不了手,“要不让我试试。” 她拿了匕把鲛人胸膛处切开,鲛人痛得大喊了一声震耳欲聋,但被司马鹿鸣和姜曲压着,鱼尾甩了一下,又痛晕过去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不由自主移开了眼,长生小心翼翼把手伸了进去轻轻捧着那心脏手心能感觉到它微弱的跳动,她把石头和向寇珠那小片心取了出来。 姜曲瞄了一眼,只看到血肉模糊,又是扭过头,强颜笑道,“长生,你这手法真是利落,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你给人开过心。” “我劏过鱼。”要不是向寇珠说鲛的命不似人那般脆弱,她也不敢下手。 长生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蹭干净,拿了向寇珠事先准备的针线,穿针引线把鲛人的皮**合,就像缝衣服那样一针一线缝得小心又整齐,末尾手巧的打了一个线结。 姜曲感想道,“我算是明白了,洗衣做饭也算是一种修行。” 长生把线扯断,看到缝合的地方血肉渐渐融合了。向寇珠想要爬过来,姜曲叹了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将她抱到了鲛人身边。向寇珠紧张的低头贴耳听了一下,心跳缓慢却是规律,是活了,她喜极而泣的看向那块血淋淋的石头,“帮我把它扔了。” 司马鹿鸣把石头扔进水里。 向寇珠趴在鲛人身上一心一意等他醒来,她苦苦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跟他道别。无奈始终是天不遂人愿的,他一直没醒来,可能还需一两个时辰,但向寇珠却是油尽灯枯,再熬不住一两个时辰了。 她把珍珠链子拿下来,戴回鲛人的手腕上,“这不该是我的东西,我却对它起了非分之想。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即便霸占得了一朝一夕,也没办法天长地久的拥有。” 长生道,“他就快醒了,你要撑住。” 向寇珠摇头,她心思歹毒临终之前没办法与他说上话含恨而死是自作自受的报应,“我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写了我做过的错事。我让丫鬟拿着它去报官,我的罪孽很快会被揭露。我有亏欠的,若人死了的,我到地府去还,若人还活着的,我愿用我的家财去弥补。” 因她死了的,他们父母兄弟,她会让人妥善奉养照顾。 韩凤生道,“我不稀罕你的银子。” 向寇珠笑道,“但我只剩下银子能给了。”她抚着鲛人的脸,要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住,“等我下了地府,会日日为他祈福,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狠毒的女人了。也请你们帮我转告他,让他搬家吧。这里太冷清了,我知道他会害怕没人跟他说话,那样的日子太无聊了。” 第四十章 调皮捣蛋 长生看到鲛人眼皮动了动,正要告诉向寇珠,却见她已经断气了,魂魄出了躯壳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才消失。≯八≯一中文≯ 鲛人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他的伤已愈合,感觉腰上沉甸甸的,定睛看是向寇珠压着,眼正对着他死不瞑目。 长生帮她把眼闭上,告诉鲛人,“她走了。” 鲛人很平静,脸上波澜不兴没有喜怒哀乐。韩凤生心想他们几个玉虚弟子当真是异想天开,不会指望道妖怪能有感情吧,“就算向寇珠在他面前死十次,他都只是这样了。” 从水中探出一条藤蔓,上了6爬着瘙上了司马鹿鸣脚。姜曲看到藤蔓上绑了白布,知是弗恃施法弄进来的。“摸着它就能出去。” 这藤蔓估计是在水里摸索了很久,才摸到了这里来的。弗恃不能下水,便是施法大海捞针那般茫无目的的找,也跟碰运气差不多了。但姜曲自认自己运气从来不差的,他扯住那藤蔓,怕弗恃在外边不知道已找到他们,又把藤蔓收回去。 长生看向向寇珠的尸体,“向夫人是不是也该带出去?” 司马鹿鸣道,“留在这吧。” 长生心想,向寇珠做这么多就是想陪着鲛人朝朝暮暮,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愿望达成了? 司马鹿鸣还在不满韩凤生对弗恃出言不逊,但记着弗恃的教诲,还是选择背韩凤生下了水。长生则拉着水性不好的姜曲顺着藤蔓的方向游,游得姜曲脸憋得青紫背过气时终于游出去了。他一冒出水面,抹了脸上的水喘了气就下了决心,“长生,你要教我泅水才得,我一定要学会。” 也算是他运势高,每每遇难总会有贵人搭救,但也总不能指望着别人,人总有三衰六旺,他要是哪一回倒了霉,一个失足落了水,身边又恰巧没人,那不就等着一命呜呼了么。 薏米伸了手过来,不过不是拉姜曲的,而是拉长生,他盯着她的脸惊喜的笑道,“小恩公原来生得这模样的么。” 弗恃收了法术,关心问,“都没事吧。” 长生中气十足的回,“没事。” 池子旁边长着一株小树苗,枝干生得太细,正随风左右的摆。长生呆呆的看着,姜曲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奇怪道,“怎么觉得喝水的时候没看到有这棵树苗。” 长生仔细辨认,“那是柿子树。” 姜曲讶异,“柿子。” 柿子对他阴影太大,一提起就会想起重明。他在“那地方”只见了茁壮成长后枝繁叶茂的柿子树,它若是缩小了没结果实,看着跟其他的树苗长得都是一个样,真认不出来。 鲛人浮出了水面,抱着向寇珠的尸体上了6。“帮我把她埋了吧,随你们埋在哪里都得。” 韩凤生道,“我早说了妖怪是没感情的。”向寇珠由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即便是她死了,这妖怪却是片刻都不愿对着她的尸弃如敝屣。 “我差点忘记了。”长生转达道,“夫人说让你搬家,说这里太冷清了。” 鲛人转身要回泉里,有颗东西落了下来滚到她的脚边,她捡起来,拾金不昧的大声嚷道,“你东西掉了。”鲛人却是听而不闻,不停留片刻。 那是颗珍珠。 司马鹿鸣凝着那珍珠道,“入土为安,把她葬在这。即便没有棺木,她应该也是愿意的。” 他们立了一个简单的坟,就对着鲛人住的泉。长生把那颗珍珠也埋了进去。对着坟拜了拜,死者为大。 …… 薏米送他们回到马车停放的地方,长生让他回去后代她向馒头道别,又想起道,“那三位……” 薏米知她指的是那三个大汉,让她不必担心,“雾已经散去了,我会领他们出去的。” 长生上马车翻了一下包袱,取了银票给薏米,说道,“向夫人走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得到赏钱,他们也是为了亲人才这样拼命。如果得不到那笔银子,可能又会去做其他危险的事。你把这些分给他们,如果没得赏银就让他们拿着回家跟父母妻儿团圆。如果得了就让他们把这些捐给其他有需要的人。” 薏米数了数,她给的不算一笔大钱,但也不算一笔小数目了,“小恩公不怕他们贪心,收了赏银又吞了你给的银子么?” 长生没回答了,只是傻笑。 “人都说相由心生,果不其然。”薏米拔下几根白色的狐狸毛,编成了手环套到长生手上,“等我这修为长进了,我就去昆仑山找小恩公,这是信物。” 薏米也朝长生笑了,这是她第二次,除了姜曲之外,觉得千娇百媚这个词用在男的身上也十分贴切,真的太漂亮了,比真的姑娘长得还漂亮。薏米送长生上了马车,挥了手才往回走。 弗恃对韩凤生道,“我知你不想跟我们同行,但要是把你扔给薏米,你估计是更不肯了。等到了城镇或是村庄,再把你放下。” 韩凤生一声不吭,弗恃就当他是答应了。 夜里,姜曲也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蛋,弄熟了,剥了壳给她敷眼睛。长生问他,“人的心真的不能割开么?就割一点。”她用手比出一个铜钱的大小。 姜曲抓着那蛋在她那只黑眼上滚着,“当然不能,心又不是橘子还能掰开好几瓣,就算是割下一点都要死的,除非……” “除非什么?” 姜曲沉思半响,低声道,“你想,既然人的皮囊都可以换,天下之大,或许真有法子能切下一块心,而那人却不死。但即便是有,八成也是门邪术。” 方才还是月明星稀,一转眼风起云涌,突生异象,就怕是遇了妖魔,司马鹿鸣警觉的拔了剑,姜曲也摸出了他的扇子。 弗恃抬头望了一眼那朵乌云,坐在地上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云里传来调皮的笑声,说道,“我是神仙,神仙显灵了,你们怕不怕。” 姜曲叹息一声收回扇子继续帮长生敷眼,司马鹿鸣也收了剑拿起几根枯木往火里添柴,韩凤生奇怪他们怎么一个个若无其事。 长生认出了卦燎的声音,喊道,“卦燎,你又捣蛋了,快下来。” 第四十一章 天衣无缝 乌云散开,韩凤生就见一童子从天而降正好落进长生怀里。≥八≯一小说网 ≦一张嘴便是奶声奶气的撒娇,“媳妇,卦燎好想好想你,你有想我么。” 长生掂了掂。现他又是重了许多,小肚皮圆滚滚的,她做给他的小肚兜都快遮不住了。她去磨蹭他的小鼻子,痒得卦燎止不住笑,“当然想了。小甲小乙说了,你贪嘴吃了南极仙翁寿宴上的玉酿丸子,醉倒了是不是。” 卦燎告状道,“都是南极仙翁的小童骗我吃的,他见仙女姐姐都夸卦燎聪明可爱,不夸他,他就使坏了。卦燎乖乖的,有听媳妇的话要做心胸广大的龙,后来我醒了,南极仙翁带他来认错我有原谅他。” 长生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真的?” 卦燎连连点头,话匣子再关不住了,周遭原本安静得只余蟋蟀的叫声,现在却是被卦燎的音量覆盖了过去。弗恃问司马鹿鸣有没有棉花,他今夜怕是要堵着耳朵睡了。 “真的真的,南极仙翁说卦燎很懂事,爷爷听了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我说是媳妇教我的。”卦燎兴致勃勃的跟她说着这些日子的乖巧,想讨长生夸赞的,但看着她那只黑眼,插着腰生气道,“谁欺负媳妇的么,卦燎要帮媳妇报仇。” 姜曲许久没见他人小鬼大的装护花使者的样子了,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卦燎一掌拍开他的手,奇怪道,“风骚脸怎么在这里?” 姜曲道,“我们商量商量,你什么时候能不要叫我风骚脸,哪怕你叫我一块姜,都比这好听。” 卦燎眨巴着大眼,觉得没有改口的必要,他都是按着他们的性格外貌特征给起的,很贴切。“可是你就是风骚脸啊,那是木头脸,那是臭道士。我都是这么叫你们的,为什么要改?他是谁?”他指着韩凤生问。 姜曲玩笑道,“他是不是同道中人的同道人。” 卦燎听不明白这么复杂的解释,见韩凤生的脸色比墨汁黑,也随意的就给人家起了一个绰号,嘟着嘴道,“我不喜欢这个墨汁脸,不喜欢。” 长生轻轻拍了卦燎的小屁股一下,“不能这样没礼貌的。”义父从前教她都是循循善诱,没打过她,也没大声骂过。师父现在也是这样教导她,她也就如此教卦燎了,她道,“要是别人都不叫你卦燎,随意给你起个名字喊,你也不喜欢是不是。” 卦燎鬼灵精怪,表面答应长生不喊他们花名了,实在打算背着长生时再喊个痛快。他往长生那只黑眼上吹吹,“媳妇,还疼么?” 长生笑道,“看到卦燎就不疼了。” 卦燎往他的小袋子里摸,“爷爷本来说想来见一见媳妇,但文曲星君邀他去下棋了,他就让我把这个送给媳妇,说谢谢媳妇照顾我。” 卦燎从袋子里抽出一条裙子,“这是给媳妇的,卦燎也有一件。”看着就是普通的一件衣裳,但姜曲一看就看出不普通了,因为衣服上没半点针线的痕迹。 姜曲拉过袖子细细的看,纺丝而织也,轻者为纱。但即便纱再轻,也不可能没一点重量,但这一件搁在手中轻盈得就似天上飘浮而过的白云。姜曲猜道,“该不会是天衣吧。” 他说除了鲛绡之外,再见一见天衣也就无憾了,不会这么快就实现了吧。 卦燎嚷着让长生赶快穿上,因为他也有一件,等他们都穿上了,以后谁人看到,都会知道长生是她媳妇了。 司马鹿鸣走过来拉过裙摆看,倒也同姜曲一样的看法。他问卦燎,“这是谁人织的?” 卦燎抱住长生的腰道,“仙女姐姐织的,仙女姐姐都穿这样的裙子,可漂亮了,媳妇穿了更漂亮。” 姜曲摩挲着,猜测这到底是用什么织成的,定然不是凡尘的棉花蚕丝之类,说不准是用白云银河这等九重天上才会有的东西织纺的,他好奇道,“果真是天衣无缝,我听闻有人穿了天衣便直接飞升成仙的。” 长生闻言,低声道,“我不想穿。”她不想离开师父和师弟。 弗恃笑道,“傻丫头,该你飞升之时你就算穿着粗布麻衣也会飞升,命中无时,就算穿了十件天衣,你也上不了九重天。穿上试试,为师想知这天衣是不是冬暖夏凉。” 卦燎拽了他的那件,拉着长生一瘸一拐的到树丛后更换。其实样式真跟普通的衣服差不多的,就是特别的轻,轻得长生很不习惯,老是低头看自己是不是真穿了衣服。 姜曲等她换好,便是迫不及待的问穿上有什么感觉。长生抓抓头,很难形容,不过这天衣好像会根据穿上身的人的身形调整,她方才看时还觉得裙子偏窄,怕自己塞不进去,但穿上后却跟量体裁衣那般的合身。 长生道,“我说不出来,要不我脱下给你穿上试试。”姜曲是男身女相,穿上一定很好看的。 “还是别了。我就算再好奇,也不能真穿姑娘家的衣裙。”他拉起长生道,“再用蛋多揉几下,明日才能散了淤。” 卦燎和小猴子在马车里追逐打闹大喊大叫,踩过弗恃的脸,又踩韩凤生的后背,姜曲庆幸他有先见之明,坐到辕座上逃过劫难。长生抱过卦燎让他坐好,但小孩子心性怎么可能安静,手放在膝上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玩闹了。 马车走了两日到了一个村落,弗恃便把韩凤生放下,又让姜曲留了点银子给那户农户,请他照顾。跟村里的农户买了些粮食,换了些草药。 长生眼睛的淤青消了,但脚上的伤口被咬得深,司马鹿鸣坐在车里托着她的脚给她上药,一抬头就见车窗外,韩凤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司马鹿鸣面无表情的把车窗上的帘子放下。 “日头太毒辣,还是把帘子放下的好。”他说着,拿了干净的布帮她把伤口包好。 “谢谢师弟。” 卦燎和小猴子抱了很多果子过来,“卦燎也能帮忙了,去摘了果子给媳妇解渴。” 第四十二章 敖岸山的鹿 长生抱过卦燎,卦燎撒娇着让她喂他果子吃,长生便拨了皮一片一片的喂他。≧八一中≯文≯ 姜曲抬了两袋米上车,有长生和卦燎在,即便是装了一车子的米面,也不够吃三日的。他见卦燎舒服的躺在长生怀里,张着嘴等着果肉自动飞进他嘴巴里,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位大老爷。” 卦燎拍手笑道,“我是大老爷。” 长生想道,“灯笼果是在敖岸山,我总觉得这个地名很熟。” 姜曲卖关子道,“说不准会遇到故人,带些东西去也是对的,总不能两手空空。” …… 路上遇着人就打听敖岸山的位置,倒是一路顺利的到了山脚。但到了山脚却找不到上去的路了,以致徘徊了许久。好在看到一樵夫,手里抓着一把斧子,肩上背着几捆柴出现。 姜曲彬彬有礼的道,“老人家,请问怎么上去?” 樵夫见了姜曲初初还以为是遇着美丽的仙女了,听了他那嗓音才知道是男的,“小哥上去做什么?” “听说敖岸山上有一棵树,到了这个季节便是结出果实,那果实像灯笼,很奇特,所以特意来看看。” 樵夫摇手,劝他们不要上去了,“这山上确实有你说的这样的树,就长在半山腰,但是靠近不得。山上虽然没有吃人的老虎,但有很多鹿,生着大大的角,见了人就撞。你要是秋冬来,倒安全些,他们躲在洞里不出来,但这时候可就有些危险了。漫山遍野都是,我也只敢在附近捡捡柴而已。” 姜曲笑道,“我们不怕危险,千里迢迢来就为了一睹山上的奇花异草,要是就这么回去,不甘心。老人家就给指条路吧。” 樵夫又是好心的再三的劝,说当地人都知道这敖岸山有多危险,这时候都是不敢靠近的,也就是他胆子大些。他们要是上了山,那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的,要是出事,真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司马鹿鸣道,“不瞒老人家,我们有很重要的事非上去不可的。” 老人家指着一条被草木掩盖的小径,可惜道,“老人家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你们不听可别后悔。” 他们顺着小径往上走,因樵夫说山上鹿多,还格外留心了。但一只都没有碰上,就想着那位老人家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了,夸大了鹿的数量。是有,但不至于漫山遍野。要是有那么多,至少也该留下粪便,总不会它们还懂得打扫。 长生指着前方道,“是不是那棵?” 前方有一棵树,长得很古怪,粗大的树干上长了四个暗红色的树瘤,瘤上有洁白的花,花朵很像水仙,可没听过有那种品种的水仙是生在树上的。花瓣垂着,从花心中吊出圆状的,有些像山葛薯的东西。 姜曲观察道,“应该是了。”他想奇花异草,就突出在奇异二字。一路走来也没见到比这更怪的了。“听闻之所以叫灯笼果,就是因为果实成熟后,会像流萤出幽暗的光亮,远远看就像是在树上挂了灯笼。” “可是不见有亮。”难道是因为现在是白日,不明显么? “那就不知了,要问一问师叔。” 弗恃鼻子凑近了其中一朵花闻着,花粉刺鼻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这个了。” 长生高兴,没想到这么顺利。等把灯笼果拿了,最后就血人参,师父的眼睛就能好了。她不想耽误,赶紧要摘下一个,手刚碰到了果实,就听到嗡嗡嗡的响声。 姜曲指着她后边一个挂在树上,颜色与那树皮颜色极为相似,以至于没有一眼就认出来的蜂窝,“蜜蜂。” 一大群蜜蜂飞了出来,见人就叮,长生用袖子挥赶,现那天衣,不止冬暖夏凉,蜜蜂还叮不进去。好多只朝她身上进攻,放了尾巴后面的蜂针就殉国身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尸体往地上落。 姜曲护着脸,叮哪里都得,就怕蜜蜂叮脸,“这是倾巢而出了么,怎么这么多。” 她提醒卦燎护着头,然后去帮弗恃赶蜜蜂。 卦燎酝酿了一下,蓄势待,颇具英雄气概的挺起胸膛喊道,“媳妇不怕,居然敢欺负我媳妇,我来收拾它们。” 说罢,撅起屁股,对着那群蜜蜂大军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屁。立马就是熏晕了一大片。接着朝着其他方向又是连着放了三个,像大炮那般的威力惊人。 蜜蜂飞回了蜂巢里,卦燎洋洋得意,“知道怕了吧。” 姜曲捂着鼻子道,“果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卦燎拉了拉裤子,“这是卦燎自己琢磨的,爷爷看过说我很厉害,他在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没想出这么厉害的招式。” 一颗小石头正中卦燎的额头,就听见他诶哟喊了一声,按住痛处,生气的看是谁暗算他。 他左右张望,第二颗石头打中他的下巴,第三颗打中鼻子。长生见他扁着嘴巴,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很是委屈,上一刻还是小男子汉,挨了几下疼以后,孩子心性又显露无疑了。 长生抱起卦燎见他没有外伤,只是被那几颗沾了泥巴的石头脏了脸而已,卦燎两只短手勒住她脖子想哭鼻子。 弗恃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是哭了,我以后就让他们喊你爱哭鬼。” 卦燎把眼泪又忍了回去。 姜曲瞧见草丛之中露出一截尾巴,左晃右晃,对方却浑然不觉,在弯着身子捡石头,把石头架到弹弓上,从枝叶交叠的缝隙中伸了出来,对准了卦燎。 若是有恶意,飞过来的就不是石头了,这么小孩子家家的暗算,估计是个孩子。姜曲若有其事道,“这地上怎么有一串冰糖葫芦,是谁的?” 卦燎睁大了眼睛在地上找,“哪里?” 鹿儿站了起来,还是那样亮晶晶的眼儿,圆乎乎的脸。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小裙子。 孩子年纪小时,是男是女还真是不好分辨。尤其鹿儿长得与卦燎一样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她不穿裙子时真跟个小男孩没两样。长生没想到她是个小姑娘。 鹿儿朝他们跑了过来,天真无邪的咬着手指,流着口水问姜曲,“我想吃糖葫芦,糖葫芦在哪?” 第四十三章 灯笼果 姜曲捏着她的鼻子笑道,“你是翻脸不认了人,还是把我们都忘了,你这小丫头,居然戏弄我们。八一小说网 ≯ ” 鹿儿理直气壮,“我才没有戏弄姜曲哥哥呢。”她指着卦燎道,“我只是戏弄了那个讨厌鬼。” 卦燎见是鹿儿背地里暗算他,很是不服气,想和她一对一的单挑,可惜说话时带了哭腔,倒时一点也威风不起来了,“你才是讨厌鬼!我要和你决斗,我们签生死状。” 鹿儿朝他做了鬼脸,编了顺口溜笑话他,“讨厌鬼胆儿小,吓一吓尿裤子了。脸皮厚不承认,缩头乌龟喊娘了。娘不在喊姐姐,姐姐不在找哥哥。装模作样耍赖皮,看我一拳头把他打得屁滚尿流躲回家里了。” 弗恃好笑,“还真挺顺口。” 卦燎受了刺激了,踢着腿嚷着要和鹿儿签下生死状。长生也不知他哪听来的这个词,是不是知道生死状是什么意思。她安抚道,“卦燎心胸很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 卦燎拍拍肚子,抽了抽鼻子,“卦燎的肚子能撑船,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了。” 鹿儿走到长生跟前闻了闻味道才认出了她,张开了手,蹦着跳着喊道,“长生姐姐抱。” 卦燎一直都认为长生的怀抱是他专属的,即便是要借出去也要经过他的同意的。他大声道,“媳妇是卦燎的,只能抱卦燎。” 长生道,“两个都抱,好么。”她一手抱起一个孩子,鹿儿得逞,见卦燎不痛快了,她就痛快了,她乖乖的喊人,“鹿鸣哥哥。” 鹿儿看向弗恃。 长生介绍,“他是我师父。” 鹿儿很有礼貌,开口就喊,“爷爷好。” 弗恃哭笑不得,“我长得像个老头么,突然就七老八十了。” 姜曲安慰道,“师叔不必介怀,不过是个称呼。” 鹿儿高兴的拍手,“哥哥和姐姐是特意来看鹿儿的么?” 姜曲指着那灯笼果,“我们是来要这果子的。” 鹿儿道,“这是我家的,不能随便拿。要问过我娘才得,不然她生气了,很可怕,比天上打雷的雷公还可怕。” 敖岸山上唯独这么一棵灯笼树,一年开一次花不多不少花苞四朵,结果四个。鹿儿在帝都要找的灯笼就是用这灯笼树的花做成的。这花十分难得珍贵,就似昙花一现。 它的花瓣完全打开时只在果实成熟的那一霎那,过了那个点,就凋谢了。所以要完整的保留下来是要讲究时机,不能摘早了,也不能摘迟了。因为长得像水仙,鹿儿就喊它做水仙花。 长生心想那喊作灯笼花,名字不是更一致么。 姜曲问,“怎么就你一头小鹿在山上乱晃?” “他们在商量明晚作战的行动,我听着觉得好闷,就偷偷跑出来玩了。”鹿儿追着蝴蝶跑时,听到了卦燎的放屁声,一时好奇就跑过来看,就见了他们几个了,想着恶作剧,于是拿了在帝都时长生送她的玩具弹弓来打卦燎。 “作战行动?”长生想着妖怪也这般与时俱进增值自我,开始研究兵法了么,佩服道,“好厉害。” 弗恃道,“她说的跟你想的估计是不一样的。”又问鹿儿,“小丫头,什么是作战行动?” 鹿儿气鼓鼓道,“那棵灯笼树是我们家的,之前一直借给喜鹊姨一家住,去年飞来一群蜜蜂把喜鹊姨他们赶走了,没问过我娘就擅自在灯笼树建了蜂窝。还跟我们抢果子。” “就是刚才想蜇我们的蜜蜂?”姜曲想起还心有余悸,真是千军万马,还好有卦燎的神仙屁,才没把他们蜇成蜂窝。 “去年果子成熟时,我娘带了其他鹿要去摘果子被它们蜇了。脸上身上肿成一块一块。所以他们说要研究出一个不用怕被蜜蜂蜇的办法。” 卦燎得意道,“只要我放一个屁就能把它们赶走了。” 鹿儿朝他做鬼脸。觉得没什么厉害的,要放屁她也会,她回去就去吃好多好多东西然后学放屁。 有只有花点的鹿在低头咬地上的草,鹿儿挥手招呼,她在凡间几日学了一点凡间的规矩,记得客人来了是要泡茶的,他们这里没有茶叶,但清水还是能准备的。 鹿儿喊道,“梅花,我前几日用叶子做了好多杯子,你用那个装水来给哥哥姐姐喝。” 那只叫梅花的花鹿把嘴里的草吐了出来,在山上虽也见过几个来伐木捡柴的人,但都是远远见了它们就逃命的,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梅花惊恐万分,往回跑去通风报信,“鹿儿被凡人抓了,要剥了她的皮穿,炖了她的鹿肉来吃。” 长生楞了楞,“她是在说我们么?”鹿儿的皮毛是很漂亮,但她没想过要剥下来。 本还以为是那樵夫夸大其词,却没想到山上的鹿还真的多得惊人,梅花那么一喊,就把其他鹿惊动了,很快成群结队的出来把他们都围住。领头的也是一头花鹿,身上有九种颜色。 姜曲道,“这敖岸山还真是名符其实的鹿山。”什么鹿都有,白鹿马鹿梅花鹿四不像,连九色鹿他以为不过是书中杜撰的,都在这里见到了。 九色鹿道,“你们要是敢伤我女儿一根头,我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长生赶紧解释,“你误会了。” 鹿儿踢着脚要下去,长生把她放下。鹿儿跑回九色鹿身边,说道,“娘,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去给姐姐送灯笼时……”鹿儿没敢跟九色鹿实话,当时贪玩曾弄丢了灯笼,“我去给姐姐送灯笼时,经过帝都肚子饿。是哥哥姐姐买了吃的给我,他们是好人。” 姜曲释出善意的笑容,见司马鹿鸣寒着脸。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稍稍也柔和一下脸部线条,否则真把他们当坏人,齐齐撞上来,那鹿角可是粗得很,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求于人,能不动手自然不动手的好。 九色鹿问,“你们上山来做什么?” 弗恃开门见山道,“我想要一颗灯笼果。” 第四十四章 金城所致 “为什么要灯笼果?” 弗恃坦白道,“治我的眼。 ” 鹿儿抱住九色鹿的头求道,“他们都是好人,帮过鹿儿的,娘你也帮帮爷爷吧。” 九色鹿严厉道,“我说过不许往外跑,你不听我的话,我都还没责罚你。”鹿儿一听要罚,就怕得不敢做声了。九色鹿看向弗恃他们几个,拒绝了,“果子不能给你们,既然救过鹿儿,我就不追究你们乱闯的罪了,回去吧。” “夫人。”长生想追上去求。却有两只公鹿用角对准了她,好像在警告她要是再上前一步,它们就要不客气了。 成群的鹿消失在了视野中,弗恃看开了,治不治得好全凭天意,不过是尽人事而已。“回去吧。”他说道。 姜曲想了个主意,“不得,就再‘借’一次。反正我们知道了灯笼树的位置,就守在树下,果子一熟就摘,大不了就是跟他们抢而已。” 弗恃道,“你以为是抢零陵香么。” 零陵香只有鲛人一个看守,他们又是有地头蛇薏米领路支招,虽有些一波三折但总的来说算是顺利。但这次就不同了,这么多鹿,数量上就不知是他们几倍,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它们用的还不是手,是角。 他要为他们的安全考虑。 司马鹿鸣道,“再困难,都要抢。” 弗恃硬了口气,“我不同意,我说下山就下山。” 长生想了想,跪了下来。弗恃听到了膝盖着地压在那落叶上出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地仙说过金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些故事也是这样的,起初不答应的等看到我的诚心就会答应了。”师父不想他们和鹿儿的娘起争执,那这样和平的方法就是最适合不过了,一字记之曰跪。 “你这笨丫头,你真以为这是在唱大戏么,你就算跪到膝盖烂了也未必如愿,为师不是教导过你随缘么,怎么如今还是学不会呢,倒是一意孤行了。” 长生固执道,“可我还是想试试。” 未必如愿也就是也有可能会如愿,机会再渺茫也要试着去抓住,即便最后真有可能求不得,也不能因为这个变幻莫测的未知就不去尝试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也跪下了。 弗恃道,“你们三个是想造反了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司马鹿鸣道,“不管师父怎么罚,我都愿意领受。” 长生抬头望着晴空万里,“我记得故事里都要在刮风下雨雷电交加的时候跪着才更显诚意的。” “媳妇想下雨,我可以帮媳妇。”卦燎原地转了两个圈圈,化回龙身一飞冲天,他的本事虽还不能大面积的施云布雨,但就淋他们三个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只听到一声龙吟在天际中回荡,三片乌云飞到了长生他们头上下起大雨。“媳妇,够不够,不够我再召多两片云过来。” 这雨量简直就跟沐浴时用木盆泼的水一样大,不会引起注意,只是难受他们自己而已。姜曲道,“不用了,要表现诚心也不一定要像长生说的那样,下一次再用这样的方法,这一次先把这几朵云收回去。” 卦燎点着食指道,“我最近才把施法练习好,怎么收回去还在学。” “这雨还要下多久?”姜曲往左挪了挪,现头顶的乌云是跟着他移动的,他到哪就淋到哪。 卦燎道,“下得没得下了,就会停了。”他有一次也是戏弄弗恃,施法了收不回去,被自己召来的乌云追着跑,不过下完雨就没有了的。 长生回头看到弗恃不见了,“师父!”喊人也不见回应。 姜曲道,“可能是生我们的气走开了,师叔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不用担心他。现在重要的是要想尽办法拿了灯笼果,这五样药材是缺一不可,要是功亏一篑,之前千辛万苦收集来的药材也是白费了。” 鹿儿鬼鬼祟祟确定没人跟着她,她才溜出来,手里拿了三片很大的叶子,递给长生他们一人一片用来挡雨。 鹿儿道,“姐姐,我会一直求我娘的,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吃饭,也不喝水,那她就会答应了。” “这不得,不能把鹿儿牵扯进来。”长生下了决心了的,就是跪到鹿儿的娘心软。这种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故事,长生受荼毒颇深,深信不疑。这一番考验熬过去了,一般都是熬得剩下半条命这样,就能成功了。 “得的得的,我娘最疼我了。”鹿儿故意淋了雨把身子淋得湿透,朝卦燎吐了舌头才回去。 姜曲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这招苦肉计行的通的,不必伤和气,那也是皆大欢喜的,如果行不通,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动手的了。 “如果真是迫不得已的,你们就说是我提议的,我想师叔看在我师父的份上,就算要教训我,也会手下留情的。” 司马鹿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姜曲道,“一人死好过三个人都……”长生用力的把脑袋往地上磕,他伸了手去垫在她脑门处,压得他的手好似被几十斤的秤砣压过一样疼,可见她的用力。 长生拉过他的手看,姜曲只是觉得疼,五指还能灵活的动,估计是没伤到筋,“你想做什么?”他问。 “我想磕头,那些故事里不是说要磕得头破血流的么。”她没想到姜曲会伸了手过来,往他手上吹了吹,轻轻的帮他揉。 “长生,很多故事写来都是娱乐人的,你半信半疑就得了,不能全信。”真是误人子弟,要是是一本书,回去定要把它烧了才得。 “让大爷我看看。”卦燎粗鲁的拉过姜曲的手,装作大夫的样子,要望闻问切,往他身上摸着玩。 姜曲道,“乖,过几日再跟你玩。” “谁要跟你玩,我只跟媳妇和桃子玩,我现在是大夫,妙……”他记不全那词了,便乱编了一个,“妙眼回春,你要叫大夫好。”说罢朝他手背上吐了两口口水,乱抹。唱了起来,“我的口水是灵丹妙药。” 第四十五章 地府的小道消息 姜曲惊奇道,“虽说脏了点,但还真有效。≯> ≧ ≦”被那口水抹过的地方不疼了。 卦燎听见姜曲说他口水脏,生气道,“太上老君那个老头子都还要来求我爷爷要他的口水,我现在呸给你,你还嫌弃。”于是呼爬上姜曲身上,卦燎第一兴趣就是扯人胡子,不过姜曲没胡子,他就挥了他第二兴趣,扯他头。 长生把他抱了下来,卦燎在长生怀里就安分了,举起手要帮她擦脸上的雨水,他两只手脏兮兮的,擦得长生的脸也脏了。 一直跪到了晚上,那只叫梅花的鹿才出现了,怯弱的看着他们道,“夫人说可以答应给你们一个果子,但她有条件,你们若是也答应她的条件,就请,不答应就趁早离开了,否则跪到地老天荒也是没用的。” 司马鹿鸣问,“什么条件?” “夫人没说,只说你们要是进去了就当做是答应她了。” 姜曲交头接耳小声道,“这不是很吃亏么,简直跟官府办案差不多,先让你白纸黑字的签了名画了押,再把莫须有的罪证写上去。她不先说条件,要是让我们杀人放火怎么办?” 司马鹿鸣道,“随机应变吧。” 梅花有些害怕他们,因为亲眼见过凡人杀鹿,就为了割下他们的角去换钱,他和他们隔着三丈远,大声道,“如果答应了,就跟我进去吧。” 长生道,“要去通知师父。” 姜曲笑嘻嘻的弯了腰对卦燎软声道,“卦燎,我这里有些肉干,你帮我们把师叔带过来,我给你肉干吃好么。” “就我一个人么?”他很想吃肉干,但望了望远处,没有一点灯火,黑乎乎的,他有点怕黑。 姜曲道,“你能闻得到师叔的味,又会飞,把师叔带过来不是举手之劳而已么。”当时跟农户换了食物是对的,他身上只有一块肉干,撕了一点喂了卦燎,给他尝了一点甜头,“等你回来我再把剩下的这块给你。” “可是……”可是他怕黑。 长生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他就不怕了,龙爪勾住长生衣领将她放到背上顺着弗恃的味道飞去。 姜曲本来是想让卦燎去探探弗恃口风是否还生他们几个的气,也好让他们有个对策,视他怒气等级程度,轻的让长生做几道小菜哄哄也就应付过去了,重的负荆请罪,苦肉计可要继续用上。只是没想到长生动作这么快,还来不及说,她上了卦燎的背嗖一声不见了。 卦燎觉得弗恃最近的味道好闻了许多,以前是体臭汗臭加酒臭,但他最近人干净了臭味也没有了,虽然还是有些脚臭,但比过去真的好闻多了。 “媳妇,爷爷带我去南极仙翁吃他的寿酒时,灶神爷爷做了一碗好长好长的寿面,我怎么吃都吃不完。” 长寿面是越长越好,在凡间寿面越长,意头越好表示寿比南山寿命越长。南极仙翁是寿星,本来就是长寿,去吃他的寿面自然是怎么吸都吸不完。 “媳妇,你会做寿面么,我想吃寿面,要做得好长好长的。” 长生道,“好啊,等帮师父拿了果子我再给卦燎做。” “那寿包呢,寿包也能做给我吃么?” 都是过寿时才吃的东西,原来神仙过寿辰跟凡人差不多,都是要吃寿包和寿面,但毕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想来外在相似,但内在的食材肯定是不同的。 卦燎的嘴巴停不下来,只小麻雀,终日除了睡觉之外都是叽叽喳喳的,“南极仙翁的寿宴去了好多的神仙,我还见了东岳大帝和阎王。仙女姐姐见我可爱都要来捏我的脸,但我不想让她们捏就躲到桌子底下了。我听见阎王说地府烧了好多的生死册,有好多的漏鱼。” 露鱼?长生想着是漏网之鱼么?少爷当初放的那把火,不止烧的很多魂魄灰飞烟灭,侯域也说生死册被烧掉了很多,会不会记录她的那本也烧毁了? 如果是,那以后见了鬼差就不必害怕得畏畏缩缩的绕道走了,倒显得几分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卦燎可得意了,他躲猫猫的本领是最厉害的,不光兔儿神找不到,连东岳大帝和阎王都没现,“阎王说生死簿烧了没办法一一清点有多少漏鱼,他已经在和6判加紧了修补生死册了,还招了几个识字的鬼来帮忙,但也要好一阵子才能修补完了。” 长生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好像有七八个是要犯,是加急通缉的。有几个是那时趁乱从十八层地狱逃出去的,还有几个是寿命终了迟迟没死的。” 长生的心有提上去了,“哪几个?”她问完又想到卦燎要是听到她的名字,一定是直白的告诉她的。 “其他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个叫绯钰。因为我听媳妇说过这个名字,所以我只记得这一个。” 长生想着,真是师伯,还是同名同姓。如果是她,那她是死了,和她一样用了某种方法还阳了,还是后者应该死了却逆天徘徊人世? 卦燎大声喊,“我找到臭道士了。” 长生低头看,不止弗恃,重明也在,他两对峙着,长生紧张了,怕重明故意来找麻烦。“师父!” 弗恃挖了挖耳朵,“喊什么,我没聋。” 重明抬头看她,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我有话跟你说,下来。” 弗恃却道,“不许下来。”他今日现重明原来一直在跟着他们,他跟睚眦一副德行都是记仇的,就怕他是为了上次引天雷劈他的事耿怀,找麻烦,他才想一个人了结了这事。 重明威胁道,“你要是不下来,我就把他烧了。” 师父和师弟都说重明走了,她应该想到的,他们之间还有缚咒没有解呢,他不可能走远的,不会是又回来逼她解咒的吧。 重明见长生迟迟不下来,不太自在的改了口气,“你要是下来了,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也不会逼你做什么。” 卦燎道,“媳妇不要下去,这只公鸡是坏公鸡。” 第四十六章 阴魂不散 可是就算不下去,重明飞天遁地本事了得,他一样能上来。八一中≧文 ≦她结巴道,“你别伤害我师父,有什么事大伙儿坐下泡杯茶再慢慢商量,喝茶可以平心静气,最适合肝火旺脾气暴躁的人喝了。” 要不是知她呆头呆脑做不来指桑骂槐的事,当真是以为她在骂人了。弗恃不禁检讨自己的传道授业的方法是否出现了问题,他一直都对长生司马鹿鸣因材施教,道法天天教,为人处世却没教好,才使得她想劝个话都词不达意,还越扯越远了。 重明道,“我要跟着你。” 她反应不过来,“啊?” 他加重了几分语气,“我要跟着你!” 长生心里想到她有是不是听错了,重明是在跟她商量么?可是重明从未这般低声下气过的,他都是颐指气使仿若他们都是弱肉强食的残酷规则下理所应当被压迫使唤的那方。莫非不是重明,是其他妖怪障眼法变的,或是易容了? “……你是重明?”长生直接问了。 重明压抑不住脾气了,骂道,“你眼睛瞎了么!” 真的是重明,他骂人都不会拐弯抹角的,都是一气呵成出口成章的,长生道,“莫非你想像上回一样,跟着我们趁机找我们报仇,逼我解咒。” 重明吼道,“就你们几个用得着我这样费功夫么。”他要是想报仇,她现在才找来见的早就是这臭道士的白骨了。 那是为什么?莫非是在游说他们跟他一块做伤天害理的事,方才被她撞见的就是他在要挟师父入伙么,长生郑重道,“玉虚门规是不能做坏事的。” 她以为他是要她杀人放火么,即便是让她做这些她做得来么。重明道,“我要跟着你们,你答应最好,不答应也得答应。我愿意跟着你是你上辈子积的福,一你若求我我倒时能大慈悲的保护你们,二……”他想了想,却想不出自己能许诺什么好处了,但这话总要接下去的,“能保护你们,三还是能保护你们。” 长生问,“我能不能考虑?” 重明骂道,“你是连耳朵都有问题了,还是你听不懂我的话。我说了你不答应也要答应,我有说你能考虑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语气稍稍好些,你就得寸进尺以为能蹬鼻子上脸了么。” 长生不知怎么回他。 弗恃问,“你不是跪着死都不愿起来么,怎么来了?” 长生的主意转移了,“鹿儿的娘说愿意帮我们了,我是来找师父回去的。” “那就走吧。”卦燎赶紧勾住弗恃的衣领往回飞,弗恃回头见重明追了过来,死缠不休。弗恃叮嘱道,“为师不知他此次来意是善是恶,但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一定要问过师父或者你师弟才能做。” “哦。”她想起了鲛人泉旁的那株柿子树苗,还有那日那鲛人明明了狂占了上风的,却是莫名其妙从水里飞了出来晕过去了,是不是重明做的? “师父,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位向夫人求紫宸真人把鲛人变成凡人。”她一直想跟师父说的,只是忘了。“我梦到紫宸真人把鲛人的心割开,把向夫人的心肉也割下一块放了进去。” 她的梦什么千奇百怪天马行空的都有,有上天的有入海的,有大快朵颐的吃包子的有在吃虾饺的,本来做梦是当不得真,但她现好像只有梦里出现过她认识的人的,多半都好像真是有那么一回事。 就像这次,鲛人的心里还真是有石头和向寇珠的心肉。 “姜曲说人的心要是被割了一定是活不成的,除非是用了什么禁术,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禁术?” 如果皮换了,心换了,那不是彻头彻尾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么,偷天换日的顶着别人的皮囊过日子,确实是有些可怕的。 “你还梦见什么?”弗恃问。 长生回想,“紫宸真人好像对向夫人说,她也要做什么逆天的事,可是这样的法术可能有些困难,需要用人来尝试。” 弗恃面色凝重的交代道,“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鹿鸣。” 长生不知她的梦是整一段都是真的,还是只有后半段是真前半段是假。但她这个梦的内容定是影响到师父的情绪了,她很少看到师父的情绪有这样明显的波动的。 卦燎摇着尾巴道,“我听到了,我也不能说么?如果要我保密,要给我十笼小笼包才能成交。” 弗恃道,“我让长生给你做,但你要是食言了,我就让她打你屁股。” “师父,我做这样的梦是不是很奇怪,以前也有过几次,好像梦境里和现实中生的是一样的。” “梦是一种预兆,法力高强的人甚至能通过梦境追本溯源探知曾经和将来。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连师父都做不到。大多人的做的梦并不似你做的梦那样的直白,但许多也是有预兆先机的,一些人能洞悉出来,根据此来趋吉避凶,才因此有了解梦一说。姜曲那臭小子不就会解梦么,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弗恃语重心长,“这也是一种天赋,就跟你的眼睛生来可辨阴阳一样,你要好好的使用这样的天赋,千万不要把它使用到错的地方。” 长生听教道,“知道。” “下次再梦见紫宸真人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梦见,毕竟这不是她能掌控的,要是梦貘在就好了,倒是能跟他请教一下。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她在白天多想几次紫宸真人,夜里就能梦见了? 她这么迟钝都能察觉得出师父很想知道紫宸真人的事情。 姜曲见弗恃回来了,刚要认错,就见到他们身后的重明了,他瞠目,“你……”这也太云魂不散了。 弗恃道,“看来我们聊的那几个时辰,我是白白浪费了口水了。” 重明斜眼道,“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聊什么。”这个瞎眼的老头无非就一个目的,想让他自动离开。他要不是……早就把他弄死了。 第四十七章 顺水推舟 梅花怯怯的问,“你们的人齐了么?齐了就跟我进去。八一小说网 ” 姜曲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去找师父的时候重明就在了。他说要跟着我们,说一能保护我们,二能保护我们,三还是能保护我们。”长生回头看,重明走在最后,显然执意跟进去。姜曲听得一头雾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你别看了,他性情难定,一会说要挖你眼珠子怎么办?” 鹿儿躺在地上踢着脚大吵大闹,这撒脾气的方式倒是跟卦燎十足十的像,石凳子上坐着一名挽着髻的妇人瞥了一眼无动于衷,“让你去了一趟凡间倒是把凡人不好的全学会了。” 梅花怯弱的喊了一声夫人,胆小得不想在跟他们待在一处跳进草丛里去了,鹿儿见他们来了,只觉是得逞了就不哭了。妇人道,“我有话跟他们说,到一边去玩吧。” 长生见那妇人衣上有九色,再眨眨眼见了她本体,正是鹿儿的娘那只九色鹿。鹿儿咬着手指目不转睛盯着小猴子,长生对卦燎道,“你也去玩好么?” 卦燎点头拉着小猴子跑了,因为看到前边一棵树上有用藤蔓做成的一个秋千架子就挂在树枝上,他想去坐一坐。 鹿儿跟了上去,她也要拉小猴子的手却被卦燎阻止了,说他们都是男的,不跟小丫头玩。一边吵架一边走了。 九色鹿道,“鹿儿从前不是这般的,是你们把她教坏了,我说不给你们果子,她就跟我大吵大闹。还说要把自己弄病了,成心要惹我生气。” 长生道,“可是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跟是人是妖没有什么关系,孩童的天性就是如此有时有些无理取闹,也有些吵。但她却觉得这样活泼机灵的才好,不要长得像她这样木讷又蠢笨,小时候不管是撒娇还是撒泼都不会,就是呆呆的。 九色鹿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你们既然进来了,就表示是答应我的条件了。给你们一个果子也不是不可以的,但不能白给,你们要抢。” “抢?”姜曲挑眉,“跟谁抢?抢什么?” 九色鹿道,“你们要的是什么,就抢什么。那棵灯笼树你们也看到了,上头挂了一个蜂窝,去年取果时我们损伤不少,我不想我他们受那等苦楚。所以今年你们去取,若是能把四个都拿到手,我就给你们一个。” 姜曲笑道,“我们冒着被叮的风险,摘了四个只拿一个有些吃亏吧。” “我听闻凡间有一种毒药叫做砒霜,分量少时能当作药吃了无害,分量多了就成毒吃了会肠穿肚烂。这灯笼果就跟砒霜差不多,它对妖来说是一种滋补的吃食,但对人而言,这灯笼果本身是含了毒的,想来你们之中是有人中了毒需要它来以毒攻毒。但身体无恙的人吃了当场就要毙命的。” 姜曲拆穿道,“你是想着我们拿得到果子最好,拿不到也能让那群蜂损兵折将,你们好坐收渔利。” “我对凡人并无好感,只因见过不少同类惨死在凡人手上。鹿儿年纪还小不知世事险恶,我让她给她姐姐送灯途中不要停留,她却不听,结果结识了你们。她为了你们一整日都跟我闹脾气,也不知受了你们什么蛊惑。” “我们没……” 长生想辩解,可惜九色鹿根本就不打算听,“也算是你们运气,来得凑巧,这灯笼果今夜子时就能成熟,若是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凡人生性就是狡猾奸诈的,在子时之前你们倒可以想想用什么法子能拿到果子,我亥时再来喊你们。”说完就离开了,估计是准备今夜抢果子的事。 长生低头思考起有什么办法是能驱赶蜜蜂的,却听姜曲胸有成竹的笑道,“我还当是什么条件,原来只是叫我们取果子,这不正是天意么,顺水推舟。” 她想到一个主意,“用烟熏。” 她记得有一年村尾的田寡妇家屋檐下就来了一群马蜂筑了蜂窝,很多人经过时都被马蜂叮了,义父就是用烟熏的,蜜蜂怕烟,把落叶堆成堆点了火用浓烟一熏,死的死飞走的飞走,就剩下一个空窝。 那田寡妇感谢义父,还特意做了一道蜂蜜蒸老南瓜来给他们吃。一想起来,只感觉嘴里的口水都是甜滋滋的。 司马鹿鸣道,“烟熏也是一个办法,但还有个更简单的。”他看向她身上的天衣。 长生恍然大悟,穿着这件天衣,若是再借了卦燎身上那件包住头,就不必怕被叮了,找个布袋之类的把那蜂窝罩住摘了,扔到他处就得了,连生火的功夫都剩了。 长生笑道,“师弟好聪明,我去跟那位夫人说。” 姜曲拉住她,留了个心眼,“你不见方才那位对人不太友善么,果子要子时才熟,要是这么快告诉她,帮她把蜂窝摘了,她到时反悔我们也拿她无可奈何。还不如就等到夜里子时,如果到时她食言,我们也方便动手抢。” 长生倒是觉得鹿儿的娘不像是言而无信,姜曲道,“不是让你把什么都想成坏的,但那果子对我们来说也重要,小心谨慎点也是对的。” 长生点头,想问弗恃怎么看,对他们的计划有没有要补充纠正的。但弗恃却在出神,他双目焦距对不上,就定定对着某处,本来也看不出他在出神的,但连着喊了三次都没反应后便确定了。 姜曲想着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反倒是他们几个比师叔更着急他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复明。“师叔。” 弗恃抬头,捏了捏眉心道,“我有些累,先休息一会儿,不要喊我。”他随遇而安惯了,天为被地为床也惯了,也不挑一挑,原地就躺下。 长生他们往旁边挪了好几步,就怕挡到他伸脚。姜曲怕觉得他行径古怪,怕弗恃听到,便做了口型问,“师叔怎么了?” 长生记得她答应过要守口如瓶的,只得摇头了。 第四十八章 志趣相投 长生捂住嘴,她答应过要守口如瓶只能摇头。 姜曲一眼就看出她有事瞒着,想要追问她却跑了,因怕他们太聪明光是看她的脸都能猜出她心思。 卦燎和小猴子坐在秋千上摇啊摇啊摇。鹿儿气他不让她和小猴子玩,眼睛一红,用鹿角撞他后背把他撞飞出几丈远,好在长生跑了上去伸手将他牢牢接住,卦燎只觉得刺激又好玩,嚷着要再玩一次。 她抱着卦燎走到鹿儿跟前道,“打架不好。” 鹿儿告状道,“是他先欺负我的。” 长生盯着她的鹿角,纳闷道,“刚刚你头上好像是没角的。”她现在想起来第一次见鹿儿时她头上也是顶着两个角,可是母鹿不是不会长角的么,怎么会一时有一时没有的。 “姐姐是说这个么?”鹿儿把角拿了下来,长生还以为她是从自己脑袋上硬掰下来的,伤筋带皮。吓得拨开她头顶上的头瞧,没见伤口。鹿儿笑嘻嘻道,“娘说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刚出生,他就不见了。娘让我把这对鹿角带在身上,有一****回来了看到就认出我了。”她也觉得戴着那对角雄赳赳气昂昂的很是好看,就常常戴着来玩。 长生道,“不见了?” “不见了。”鹿儿答。 这里也有很多小鹿一出生就没有爹爹的,听闻都是被猎人抓去了,至于抓去做什么了,娘说她年纪小以后再告诉她只让她不许乱跑。她就是好奇爹爹去哪了,是不是也是被抓走了。“我问我娘爹在哪,我娘说她不知道。” 卦燎听到鹿儿没见过爹觉得她可怜,忍痛把桃子让给她一半,“我可以让桃子跟你玩了。” 鹿儿笑道,“真的。” 卦燎点头,“我们爬树,看谁爬得最快。第一的就是老大,其他人都要听他的。” 长生坐到秋千架上,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往高处爬,只是都不及桃子快,踩着他们的脑袋而上,尾巴一弯倒挂在树枝上咧着嘴笑。第一没了,卦燎和鹿儿便开始争第二。 小孩子就算是吵过架打过架抓得彼此头破血流,一说到玩又是志趣相投了,就像一见如故,不开心的事可以在一瞬统统能望得干干净净。 真好,她想道。 子时时长生借了卦燎的天衣套到头上,顺利的把蜂窝摘了。这是他们寻药材用的时间最短的一次,因为鹿儿的娘没有食言,没有刁难他们。还容许他们留到了第二日日出。 九色鹿道,“灯笼果服用时要把皮去了,但核要保留,可以把核磨成粉配着肉吃更有效果。你们拿到了果子,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这里不欢迎凡人。” 鹿儿依依不舍。 他们回到马车上后,姜曲忍不住调侃,“鹿儿长得这样水灵,长大以后一定也是个漂亮姑娘。卦燎,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媳妇,娶鹿儿算了。” 卦燎一本正经道,“我只爱媳妇一个,我不要其他人做媳妇。鹿儿是长得挺好看的,但她是鹿,我是龙,我们是不可能的。” 弗恃好笑,小屁孩一个,说起话来却是装模作样像是情场老手,“那长生是人,她也不是龙。等你长大,她都成老太婆了。” 卦燎对将来已经是规划好了的,认为自己想的已经是十分全面了。 “等媳妇修成仙了,她就能长生不老了。再等我两百年,我就能长大了。到时我一定娶她的,我知道凡间娶新娘都要吹喇叭滴滴答答的,还要抬花轿,我上次回去已经让爷爷开始准备了,我说我要娶媳妇,他也说好。” 卦燎认真道,“媳妇,你要等我长大。” 长生笑道,“好啊,我等卦燎长大。”虽说她都不知自己百岁能不能活过。 重明睡在那马车顶上,支着下巴听着车里一片欢声笑语,看着驾车的司马鹿鸣握着缰绳眼睛直直望着前方。心里谋算着要开始好好的监视了,他倒是要看看,她要这样的活到什么时候才会终止。 …… 狄三娘是做生意的能手,人脉广,头脑灵,她经营的酒馆生意蒸蒸日上。不过几年,这酒馆面貌又是变了。扩建成了两层。既做酒水的生意,也提供打尖住宿。 赚得满盆。 狄三娘拨着算盘聚精会神的算着这两日进账,弗恃把葫芦扔到柜台上,玩笑道,“老板娘,四间客房。” 狄三娘泼辣的骂,“你是眼睛瞎了么,没看到外头写着房满了……”一抬头见是弗恃捉弄她,抓起算盘就往他身上招呼,“你这死老头子,为老不尊拿我来取乐,你信不信老娘今日就送你归西。” 弗恃道,“我眼睛看不见了,你连伤残都要欺负么。” 狄三娘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来回晃,见他还真没反应,问道,“你信寄过来时我还半信半疑,以为你又老来疯胡说的,但一看那字不是你的笔迹,那字迹苍劲有力,不是你这样的老头子能写得出的。我倒反倒信几分了,你是眼睛看不到了写不了字才让人给你代笔。” 弗恃嬉皮笑脸,“三娘果真是精明,那是我让鹿鸣代笔的。” 狄三娘抓起柜台上的烟杆,塞了些烟丝进去,吞云吐雾的。“眼怎么瞎的?” “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虎,遇到几只比我要厉害的妖怪,眼就坏了。” 狄三娘拿那烟杆吹口处去戳他肩,“你编也编个动听的,从没见过你这样死不要脸的,有求于我还当我是贼一样的防着,宁可用你那被酒熏醉了的脑子胡编乱造,也不愿跟我说句实话,你怎么不死远些。” 她看向司马鹿鸣,又是换了生意人那样的嘴脸和颜悦色道,“这样子倒是比从前更俊了,就是性子还是一样的冷,这可不得,会把姑娘都吓跑的。” 姜曲油嘴滑舌道,“我就说怎么刚到这门口就看到一束光射出来,原来是里头有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狄三娘掩着嘴笑,“这小子倒是嘴巴比蜜还甜,是你私生的,还是你新收的徒儿?” 弗恃道,“我收了两个徒弟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哪里还敢再收多一个,这是我师兄的徒儿,叫姜曲。” 第四十九章 白家老头 狄三娘又看向重明,见他斜着眼抱着手轻蔑的睨她,开门迎客和气生财,狄三娘强力压下脾气,“这个又是谁。八一≯≧中文 ” 弗恃道,“萍水相逢非要跟来的,他名字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长生欢喜唤人,“三娘。” 狄三娘问,“你是?” “我是长生。” 狄三娘吃惊道,“长生!”她将长生拉到跟前上下左右的打量,当真是一点都认不出来了,她捏住长生的脸,“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却没见过变得这么厉害的。让三娘仔细瞧瞧。” 弗恃道,“一路风尘仆仆累得很,我们的房呢,不会真让我们睡大街吧。” 狄三娘没好气道,“备着呢,不过我以为就来四个人,只准备了四间房,你们自己安排吧。我还准备了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不过只有一坛,你这嘴要是管不住,一下就喝完了可就没了。” 她是想让他慢慢饮,别抓起一大坛子就往嘴里灌。哪知却听到弗恃道,“多谢你这好意,不过我戒酒了。” 狄三娘不信,“这月亮是从西边升起来了么,你还能戒酒。” “千真万确。所以备壶好茶就得了。” “这是你说的,我要把这酒卖出去了,你可别捶胸顿足的后悔。”狄三娘唤了店小二来,让他领他们上房。 重明肯定是要自己住一间,退一万步就算重明愿意跟他们挤,他们也要担心共处一世能不能睡得着。长生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为免人闲话肯定也要自己住一间,卦燎跟着她。弗恃一间,于是就只能委屈,让司马鹿鸣和姜曲继续同房。 她帮卦燎洗完澡,狄三娘敲了两下门,端了一盅炖品进来。卦燎嘴馋了,“这是什么?” 狄三娘点了点他的鼻子,说道,“这不是给小孩子吃的,你就乖乖的吃点心好了,这个只有姑娘家能吃。” 卦燎问,“男子汉吃了会怎么样?” “男子汉吃了会变小女人,不过你还不是男子汉,你要吃了就会变小丫头。” 长生好奇道,“是什么?” “我端来给你的,自然是好东西。”狄三娘解开盅盖吹了吹,递给长生勺子,长生舀了一勺子试味道,不难吃,但也不好吃而已。“别看你现在年轻,姑娘家都是要滋补的。这盅当归黄芪乌鸡汤花了我不少心血,光是食材就花了上百两。” 上百两,长生吓得差点要把嘴里的汤水喷出来。“我只尝了一点,能不能当做没吃。” 狄三娘在心里掏出了算盘开始算账,“傻丫头,怕什么。你那两个师弟看着就非富即贵,你尽管大胆的吃,银子我会跟他们要的。” 长生摇头道,“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都是同门,你看你买包子,你要是咬一口跟卖包子的说你要退,你说人家会让你退么。” “不会。” 趁着长生开口,喂了她一勺,“那不是,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了。货物既出,恕不退还,何况还是吃的。你都尝过了,还怎么当没尝过,这卖不出去了。” “可是……” 狄三娘又喂了她一勺,舌灿莲花,“还可是什么,富贵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花银子,要是不花,还赚银子做什么。你们在玉虚也没什么机会花销,攒着那银子难道还能钱生钱不成。要多吃一些,多花一些,这样你们回去的时候,包袱也能轻不少,是不是。” 长生傻道,“是这样么?” “当然是了,三娘这是为你们好,难道还能害你们不成。你看你师父死皮赖脸的,之前偷我的酒喝,吃我的饭菜,我有跟他计较过么,骂是骂了,最后还不是大肚的让他走了,否则早就报官把他送牢里了。” 长生想到,师父的酒钱师弟不是还了么。她去翻了包袱,取了一张银票给三娘。 狄三娘没接,她可是打算去跟司马鹿鸣和姜曲要双倍的,“长生,你没听过么,你们玉虚有个传说,同辈的男女弟子出来,若是女弟子给了银子,没让男的给,那男的会倒霉三年。” 长生抓抓头,“我怎么没听过。” “定是你师父和你师弟怕吓到你。所以你不能给,不然鹿鸣和姜曲就要倒霉三年了。” 她想三娘真是见多识广,连玉虚的事,她不知道的,三娘都知道。她想到可以先让师弟帮结账,然后她再给师弟银子,这不就没事了么。“三娘,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找血人参?” “不必急,总要准备好行头。” “行头,什么行头?” 说起这个就有气,狄三娘拍案道,“都怪你师父,专门就给我找麻烦。我打听到那血人参在白家庄白老头手里,就专程走了一趟,想用白花花的银子买。那白老头是个无利不起早不折不扣的奸商,明明就说好了价钱的。我回来取了一趟银子,他就反悔了。” “他是想加价么?我兜里还有银子。”长生把包袱里的银票银子全捧到桌子上。 狄三娘睁大了眼睛,初略的点了一下,“看不出啊,你还是个小富婆。” 说来惭愧,“这些银子都是人家送我的。”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我在这里开店这么久了,遇人无数怎么就没人给我送银子。” “三娘看这些够么?” 狄三娘道,“这可不是加个几百几千两的问题。而是这白老头贪得无厌,我听说我走后,有来了一个人想跟他买血人参,他见此物有利可图。干脆谁都不卖,了话。要办个鉴宝会,价高者得。” “那是什么时候?” “本来上个月那白老头就打算办了的,但我说托我买人参的是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一二万两根本不放在眼里。让他若想卖个好价钱,最好是等等。我明日让人去传个话。”狄三娘抓过她的长,这头上就一根木簪子,说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没人信。 “你们也置办些行头,我说了是大财主,你们总不能穿的这样落魄寒酸的去,不然连人家大门你都进不去。” 第一章 准备行头 第二日,三娘准备了一桌菜说是要给他们接风洗尘。八≯一中文网≥> 菜名都很好听,有金玉满堂,吉祥如意,花开四季,五福临门……怎么吉祥怎么起。 姜曲夹起一块炒得金黄的鸡蛋,他还想着许是用不一般的调味做的佳肴,毕竟人不可貌相,菜也一样。长生做的菜就如她的人十分朴实无华,但味道极好,色香味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味,许这店也是一样。 他放进嘴里嚼了嚼,现是他想多了,就是普通的炒鸡蛋,盐还放的重了些,他赶紧到了一碗清汤漱口,“这就是金玉满堂?” 三娘笑着一一给他们介绍他们店里的招牌菜,“这一道下足了材料足足打了三个蛋,炒成金黄色的,不就是金玉满堂了。豆芽菜也叫如意菜,你瞧这一根一根像不像是白玉雕成的玉如意,吃了这一道,保准你们吉祥又如意。五福临门则是用了牛肚牛膀牛肠牛横利和牛肺一块炒,能补益气又养胃。” 三娘白玉那样漂亮的手在菜上扇了扇,让他们问问味,“香吧。” 也就是普通的牛杂味,姜曲指着那道花开四季,“那这道呢,又是有什么来头。” “来头可大了,是我特意从帝都请的一个厨子就用厨房里那把大刀雕成的花,是不是栩栩如生,他用了黄瓜南瓜白萝卜红萝卜,我还让他挑了一个大冬瓜做炖盅,还有一道移山倒海的汤没有上。” 姜曲道,“三娘店里的招牌菜果真是特别。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不要求精致,就普通的炒牛肉炒猪肉就得。” 卦燎咬了一块牛肠,嫌弃的把它吐出来了,抓过盘子上的萝卜雕花来玩。 狄三娘笑得花枝招展的,“有是有,不过这阵子不知为何,这猪啊牛啊鸡啊死得特别多,我们这店别的不说,食材都是要保证最新鲜的,这死猪死鸡死鸭的是绝不会卖的,所以这物以稀为贵。” 姜曲笑道,“三娘的意思我明白的。” “聪明。”她转身朝厨房大声喊道,“上牛肉鸡肉和鱼肉。”看到有客人要结账,她便让他们自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宾至如归,想吃什么随便喊,熟人一场会算你们便宜些。” 狄三娘往柜台走了,姜曲嘀咕道,“在家里吃东西可不会算钱。” 弗恃道,“我是嗜酒如命,她是嗜钱如命。你要是不让她赚钱,比杀了她全家还严重,她绝对会拿把扫把来把你扫地出门。要不你就别吃了。”他拿起筷子要夹,结果筷子头敲在空盘子上,里头的菜都没了。 姜曲看着长生狼吞虎咽,“还真是不用吃了。” 长生从自己碗里夹起一块牛肚,嘴里塞得满满,囫囵吞枣那样一下就吞下去了,三娘说过货物既出就不会退换了,如果师弟他们都不吃,那她要吃完,免得浪费,她问道,“还剩一块,师父你要么?” “我要吃。”卦燎张嘴咬住,皱了脸后把它吐到地上了,他还以为媳妇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她碗里的会好吃点的,原来还是一样难吃。 店小二又上了几道荤菜,这一次的味道正常些了,盐下少了些,但淡的总比咸要好入口。 司马鹿鸣给弗恃和长生夹了鸡肉,长生笑道,“谢谢师弟。” 姜曲把碗也递上,逗他道,“那我的呢,鹿鸣师弟。”姜曲拜入非恒门下时,姜曲还在跪着求弗恃收他为徒,他自认是比司马鹿鸣入门早几日的。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块鸡屁股进他碗里,“吃吧,师兄。” 狄三娘按着他们的尺寸给他们准备了成衣。当然这几件衣服也是要他们自己掏钱的,她只是帮准备。姜曲拿起一件红得刺眼的衣服,“这是给我们穿的?” 司马鹿鸣也拿起一件,他那件和姜曲的是一模一样的。 “废话,难道是给我穿的。”狄三娘拿一件罗裙在长生身上比着,很是兴致勃勃。 姜曲把衣服放下,说道,“我出门时多带了几件衣服,要不我穿我自己的吧。” “你们现在扮的是仆人,仆人就要有仆人的样子,你们两那衣服,估计不是锦就是缎,像下人穿的么。” 姜曲喃道,“可我家下人穿的也不是这样啊。”今儿个又不是大年初一,实在没必要把自己打扮成红包吧。 “最近的大户人家都喜欢红色,红色表示红红火火,吉利。这几件还是我和绸缎庄的老板有几分交情,他才让给我的。你们两样貌好,样貌好的人穿什么都好。” 弗恃伸手在桌子上摸着,“我的呢?” 狄三娘清了清嗓子,一双瞳人剪秋水,媚态横生,“给你两个选择,一呢扮我相公,让人伺候,二是扮老仆,伺候人。” 弗恃想也不想就道,“那我还是扮老仆吧。” 姜曲在长生耳边嘀咕了几句,长生对弗恃道,“师父,你还是扮三娘的相公吧,姜曲让我说如果你不从,我们就都没好果子吃了。” “长生,你不用转述得这么原封不动。”姜曲道。 弗恃伸手拍了他们三个的头,包括什么都没说的无辜的司马鹿鸣,“你们三为了自己连我都退出去卖。”他问三娘,“我还有得选么?” 狄三娘反问,“你说呢。”她含笑拉着长生上楼,卦燎也跟了上来。狄三娘指着一张椅子道,“坐下,三娘给你梳头。梳完头就换上那条裙子。” 长生把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我不是扮丫鬟么?” 三娘拿了梳子,把她上的木簪子取下,帮她梳起头来,“长生的头长得真好看,我要是早早就嫁出去,如今也该有你这么大的闺女了,许也会给她梳头。” “三娘不是才二十多岁么,像我姐姐。” 狄三娘笑道,“女人是最会骗人的,不仅仅是脸。我都已经是徐娘半老了,到底几岁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女人的秘密,连你师父都不知道。但就算你当我女儿,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第二章 干娘 她叹道,“只可惜,我这辈子注定是无儿无女的,只好拼了命的赚银子,即便是没有男人没有依傍,至少还有银子可以依靠养老。≥网 就是不知死后有谁会记得,怕是坟上生满青草也没人帮除凄凉啊。” “不会的。” 长生要转身,三娘摁住她肩膀让她不要乱动。“怎么不会,我爹娘走得早,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这两样我都没有。还不是晚景凄凉么,有时我都想着干脆年老了就找个尼姑庵,捐些银子剃度出家算了。” 长生道,“三娘也没有爹娘了么,我也没有。” 狄三娘把她头绾起,插了一根翡翠簪子,“他们也是走得早?倒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苦命。” “我没见过他们,是义父把我捡回去养的,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 “你是孤儿?”狄三娘有些讶异,以为她是在健全家庭里得父母疼爱关怀长大才会这么天真,当真不像尝尽人情冷暖的孤儿,“真是可怜,要不你给我做女儿吧。” “啊?” “你不愿意?” 长生摇头,转身看着三娘确认道,“三娘是说真的么?” “当然是,我一直想要个孩子,不过到了这年纪,即便是愿意有男人要我,也是老蚌生珠了,这么丢脸的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厚着脸皮干。你乖巧又听话,如果愿意给我当女儿,我不知会有多高兴。” 长生高兴的点头,很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我愿意。” 狄三娘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师父的事了了,找个时候摆上几桌,让你师父师弟做个证人,我是认你这个干女儿了。” “不用这么铺张的。” “有的事能节省,有的事可不能,就得铺张,我狄三娘认干女儿是件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的。”狄三娘往长生脸上涂了些胭脂,迫不及待让她改口了,“喊我一声干娘让我听听。” 坐在一旁的卦燎先喊了,“岳母。” 狄三娘楞了楞,随即好笑道,“你喊我什么?” 卦燎道,“她是我媳妇,我知道的,媳妇的娘,我要喊她岳母的,不过为什么要喊岳母?不是泰母黄母华母?是谁规定的?” 狄三娘取了一张红纸,让她往上头咬。“也难得你整日带着他不嫌烦。” 长生喊道,“干娘。” “乖。”狄三娘拿过衣服给她,“把这个换上。” “我不能就穿这样么?”她觉得若是穿上三娘给她的衣服,会很不方便干活。况且衣料看着也贵,她怕弄脏了。还是穿天衣方便,凡间的尘埃污渍又是沾不上去。 狄三娘柔声道,“太素了,你要是喜欢身上这件,等回来了再穿回去。现在呢,得穿我手上这一件。” 长生换了衣服下楼,着急想跟他们说她有干娘了。司马鹿鸣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踩在那木阶梯上啪啪的震,抬了头。 狄三娘十分满意她给长生打扮之后的效果,尤其是见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反应。长生笑道,“我有干娘了。” 卦燎大喊大叫,“我有岳母了。” 弗恃换了狄三娘威逼他穿的衣服后老觉得身子不舒服,想进了跳蚤一样,他还是喜欢他的破道服,“你该不会认了三娘吧。” 长生欢喜的应道,“是啊。” “三娘,长生是我徒弟,你想认她做干女儿就不能事先支会我一声么。” 她就是先斩后奏,那又如何,“你敢不同意么。”她妖娆的扭着臀下了楼,搂过长生的肩道,“以后她就是我女儿了,你们谁敢欺负她,我狄三娘就去拿菜刀把你们剁剁剁,变成肉酱知道么。” 弗恃道,“长生成你干女儿了,那我们这饭菜也该免一免吧。” 狄三娘兰花指戳他心口,“长生是我女儿自然什么都能免,但你是我谁?还想我免你饭钱,白日做梦比较快。” 厨子探出脑袋问他们好了么,马车准备好了。今日门上贴了东主有喜四个大字,是一整日都不开门迎客了。 狄三娘道,“今日的损失你们得赔我。对了……”见卦燎和小猴子也要跟过来,三娘又道,“这小孩子和猴子是不能进去的,得留在这。” 卦燎闹脾气道,“我要去!” “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要是留下来,厨房里蒸的包子都是你的,还有……”三娘使了眼色,店小二捧出一筐一筐新鲜的桃子,“这些也是你们的。” 卦燎看看厨房的位置,蒸包子的香味飘出来了,绕在他的鼻前,越闻越香。他又看看长生,左右为难,“会不会去很久?” 长生道,“买了血人参立马就回来的,我也舍不得和卦燎分开太久。” 卦燎得了她的承诺就放心了,“那你要快点回来,快点快点回来。” 狄三娘看向二楼从房里走出来阴阳怪气的重明,刚才吃饭时也不见他下来,跟弗恃他们几个也几乎没什么话说。真是不知为何重明要跟着他们,也不知弗恃为何答应让他跟。 “他也要去鉴宝会么?”狄三娘问。 重明随口道,“鉴宝会,那就是有很多宝物了。” 狄三娘是不知那白老头会不会也拿其他宝物出来竞价,但这老头富贵又爱显摆,家中古玩玉石就放显眼处摆着,那鉴宝会就在白家庄办的,“是挺多的。” 姜曲就怕他这么一问,是想去吃人家家里的宝贝,“三娘,我们几个去就得了。” 卦燎和桃子已经在吃桃子了,重明想着他们不可能扔下这两个,“留下银子。”他也肚子饿了,他们走了,可没人料理他午膳和晚膳。 司马鹿鸣扔了一包银子到桌上。狄三娘猜起重明的身份,是保镖还是债主,怎么一开口要,他们就给了。她提醒道,“再检查一遍,其他的可以不带,但银两一定要带足。我可不会帮你们垫银子,要没抢下我也仁至义尽了。” 长生提起裙摆一脚踩在木板上蹬上马车,然后把弗恃和狄三娘拉上车。 ————————————————— 喜欢吃糖,有事吃一颗,没事也吃一颗。吃到今日我去看了牙医,才知道杯具了,本来想过几日出去玩大快朵颐的,医生却告诉我左边的牙刚补,一个星期内都不能用左边咬了,剩下右边,只能像个老太太细嚼慢咽。 第三章 狼和狈 狄三娘帮她捋了捋头,扶了扶簪子,交代道,“这样的举止可能有了。≯≥ 网 你要扮千金小姐,不能粗手粗脚的。你要做什么,就吩咐他们两做,这一整日他们两都是你仆人,任你使唤。” “还是让师弟和姜曲做少爷,我做丫鬟吧。我不会说谎,我怕一下子就被拆穿了。”长生起身想到辕座跟司马鹿鸣他们调换位置,三娘把她拉住。 教她道,“骗人不难,我不是教过你么,你说谎时越是弥天大谎越是要若无其事的看着对方眼睛,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就能骗得了别人了。你要想结巴了,就深呼吸吞口水。真的不得你就不说话,只点头和摇头就得。” 弗恃手伸进衣服里抓着,“你可别把她教坏了。” 狄三娘泼辣的骂道,“你这死没良心了,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你什么不想什么不做,摊着手装大爷,倒是会对我指手画脚,你信不信我就直接把你扔下马车去。” 弗恃秉持好男不与女斗的教训闭了嘴,狄三娘越看不顺眼他不停抓且是坐没坐相,用力打了他手一下把手抽出来,帮他整理衣服,“真是贱骨头,即便让你穿上龙袍也没皇帝相。” 长生偷笑,觉得师父天不怕地不怕,连慎灵师伯也不怕,都是说一句他顶十句,但却好像很怕三娘,三娘念叨他时他像鹌鹑,一句都不敢顶撞。弗恃打了一个喷嚏,受不了三娘身上浓重的脂粉味。 “长生,你掀一掀帘子。” “哦。”长生把马车车窗上的布掀开,她听到潺潺流水,原来是到了安胥江了,当时的事还历历在目,睚眦逃离了此处的禁锢,不知师父的酒能醉他到几时。他若醒早了,怕是又要开始翻云覆雨了。 “是到安胥江了是么?”弗恃问。 长生答道,“是。” 狄三娘道,“那神婆淹死在这里以后,大家都说她是装神弄鬼根本没本事,却是假借龙神的名在外头招摇撞骗敛财,所以才龙神才怒了。大水把龙王庙淹了以后,每家每户又出了钱,重新又建了一间。”三娘指给他们看。 长生望去,果真是见河边有一间小庙,规模不比从前那间大,但也是香火鼎盛,因为大白日的都能看到浓烟滚滚,要不是三娘说了,她还以为是失火。“可是河里已经没有龙了。” 狄三娘笑道,“傻丫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长生道,“那不会又要扔活人进去吧。” “暂时还没有,现在只是拿些烧猪鸡肉鸭肉的到庙里供奉,不过久了会不会又扔活人进去可就难说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来个天灾**。自己处理不了的就只能祈求神仙庇佑了。” 后头追上一辆马车与他们并驾齐驱,驾车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生凝神那两个人形渐渐化回本体,辕座前是一狼一狈一个甩马鞭,一个拉缰绳。 对面的马车也掀开了帘子,车里坐了一个驼背的鹤鸡皮的老头,正朝他们咧开大嘴笑着露出满嘴金光闪闪的金牙。 少年喊,“车里的丫头卖不卖,我家主子云游各处专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转手卖。你车里的丫头要是卖的话,他可以给个好价钱,包你下辈子能衣食无忧。” 司马鹿鸣冷着脸,才要开口狄三娘把头伸出窗外骂了,“你怎么不去卖你爹娘,卖你祖宗十八代。你长成这样真是上辈子缺德,拜托你就不要出门了,非要出门你就拿块黑布从头蒙到脚。光天化日的你是想把人吓死么,我要是你娘真是宁可生块烧猪肉,烧猪肉还能配着饭吃,生你真该一落地就把你掐死了。” 那老头放下了帘布,催促那两个少年快马加鞭。狄三娘依然是不依不饶,大声吼,“你以为你穿金戴银老娘就怕你了么,你信不信我把身上的银子都换成铜钱,一枚一枚把你砸死!” 弗恃总结道,“所以说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 狄三娘揪住弗恃耳朵,“你想说什么就大声说,老娘的度量是很大听得了人骂。”说罢开始用力拧。 姜曲笑道,“师叔是说三娘你不仅貌美如花,机智贤惠,口齿又伶俐,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狄三娘松了手,“这还像句人话。” 白家庄门外停了二十几辆马车,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白家的仆人在外迎接,帮忙其他富商搬抬马车上的行礼。其中一个仆人因箱子太重失手,箱子翻到里面的白银像流水一般全部倒了出来,看得三娘目瞪口呆。 “我知道那白老头肯定还邀了别人,但不知道请了这么多,还个个看着腰缠万贯,你们的银子真带购了么?” 姜曲搬来一张小凳,装作仆人点头哈腰的卑微样,“老爷夫人,小姐请。” 他和司马鹿鸣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就是真金白银的抢得,二,就是民不与官争,他把他爹搬出来狐假虎威的拿,三,就是上面两条就行不通,那就用他们的老办法,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做那鸡鸣狗盗的事。 狄三娘看了看左右有没有人,低声道,“我问你们有没有带够银子。” 姜曲嬉皮笑脸,“夫人这般关心老爷还真是叫人感动。” “谁关心他,他就算死了也不关我的事。”狄三娘把他推开踩着凳子下去。结果是冤家路窄,遇上路上得罪她的那个大金牙。 长生看到那两个少年勾肩搭背的就想起一个词来,“狼狈为奸。”两个少年耳朵动了动,回头瞧她,交头接耳。狄三娘以为她是在骂那主仆三人,刚要竖起大拇指夸赞她开窍会骂人了。却见白家老头走出来了。 狄三娘立即换上笑脸,娇滴滴的喊了一声,“白翁。” 姜曲打了一个寒颤,在马车上一直听狄三娘骂着白家庄的主人,喊他死老头子,死铁公鸡,只觉得三娘的变脸叹为观止。而司马鹿鸣越与他心意相通了,开口道,“怎么不是老头么。” 第四章 铁公鸡 狄三娘笑容满面,“你哪一日要是成了我衣食父母,让我喊你爷爷都得。≥≯ 八一≯中文网 ”她风情万种摆着柳腰上前,哪知白家家主快走到她跟前时转了个弯走到了那金牙老头前礼貌客气的作揖。 长生问,“他的牙怎么是金色的?” 姜曲道,“没听过‘染须种齿笑人痴’么,听闻帝都有个叫宋容的,补牙的手艺天下一绝,你要是牙有了毛病,找他去治,能以新易旧,换上以假乱真的假牙,假牙不止有金牙银牙,还有骨牙。他那牙是种上去的。” 长生是长见识了,原来牙也能像花像草一样用种的。那两少年从车上抬下一物。约莫有四张凳子拼在一起那么大,长生看着觉得有点像是她做菜的菇,但这么大的菇是她见所未见也闻所未闻的。 白家当家眼睛一亮伸手要摸,金牙富商却是极为宝贝那东西,没让碰,只叫两个少年把东西抬进去。 白当家殷勤的把那金牙商人迎了进去,看了狄三娘一眼只让仆人过来招呼,气德狄三娘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骂起那白老头狗眼看人低,过来一直掐弗恃的手泄。 弗恃道,“他得罪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掐他才对,掐我做什么。” 狄三娘得理不饶人的骂,“我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换做平时早就翻脸了。我是为了谁才这样忍气吞声的。你自己也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掐你掐谁。” 长生问,“那是菇么?” 司马鹿鸣观察后得了结论,只是距离太远,这个结论也不太确定,“看着像是太岁。” “太岁?”长生想了想,“我听过太岁头上不能动土。”就是每每惹中了那些地痞流氓无赖恶霸,他们总要说的那句。 姜曲笑道,“天上有颗岁星,相传岁星到了哪,地上对应的位置就会长出太岁。据说太岁是一块肉且是活的,切下一块还是会长出来,只是不能轻易的惊动。听闻有个人不认得此物,挖了把它带回家中,隔日全家都死了。” 长生想只是把它搬回家都得死,“那不是邪物么。” “也有传闻若是将太岁捣碎,和着水服用可以长生不老。这世间的传闻千千万万,有众说纷纭也有人云亦云,即便是同一物,各处说法也不尽相同,总是莫衷一是,是吉是凶要自己分辨。” 姜曲想着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师叔过来是对的。果真见了许多稀奇罕见的宝贝。 狄三娘过来使唤司马鹿鸣和姜曲搬行李,拉了长生往里走,“你们几个嘀咕什么?” “我们在说太岁。”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家仆人领着他们进了间古怪的屋子,两层高的屋子前后左右像个口字形外方内空,走道之间相互打通。 他们上了第二层的头一间,狄三娘道,“这屋子是不是很特别?”长生点头,等那仆人离开了狄三娘才敢说白家坏话。 “这白铁公鸡为富不仁,靠着一间当铺起家。他有双慧眼辨宝的本事了得。人家拿了东西来当,凡是值钱的他都把那东西贬的一文不值,压低了价让人家死当,再转手谋利,专门是趁火打劫。” 姜曲看向房中的紫檀桌椅和侍女屏风,门窗上挂了水精帘,茶具用的也是越瓷的茶壶杯子,很是讲究,就是一间不大的内室,但因这富丽堂皇的布置,处处透着贵气。 长生道,“那这些……” “当然是死当来的。”她可要试一试这贵的桌椅板凳和便宜的桌椅板凳用着有什么不同,狄三娘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一分钱一分货这话在作祟,坐上去还真是觉得比她店里的随意劈的几根木做成的椅子要舒服。 弗恃道,“那不是跟你差不多。” “我要是能跟他那样,何止你们身上的银子被榨干,早就一丝不挂的被我踹出店外头了。”他一封书信过来,她就四处帮他打听血人参的下落。终日奔波连口茶都喝不上,她摊手道,“我都还没跟你们算那劳碌费。” 弗恃道,“三娘莫怪,是我不会说话,谈钱伤感情。” 姜曲盯着那侍女屏风仔细辨认,他对古董也略有些研究,“难怪都不是一个时候的东西,他摆放得这么显眼,就不怕有人顺手牵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难道以为他会和乞丐做朋友么,往来的也都是家财万贯不差那几个钱。若有看上的更好,他的目的就是赚银子,这些东西不过是暂且存在此处的货物罢了。” 司马鹿鸣道,“难怪说无奸不商。” “你小子这话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吧。”狄三娘承认他那话说的不错,别人她不知,但她狄三娘做买卖,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客人点鱼,我偶尔也会短斤少量,点酒,可能会往里头掺些水,但做得最过分的也就到此了,不似白老头,真是逼得人家破人亡过的。” 长生问,“他杀过人?” “算是间接害死过人吧。我也是听来的,说是之前有人走投无路拿着一枚镯子去当,然后就跟我说的一样被压了价做了死当处理。那人后来不知哪里听来的,原来那只镯子不只是值那么一点钱。他就到当铺去吵,还撞死在门外了。” 姜曲道,“三娘也是道听途说的吧。” 狄三娘瞟了他一眼,吹了吹她今早才涂到指甲上的丹寇,“你难道不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么。死的那个一穷二白,听说那死老头往官府里塞了些银子,这事也就遮掩过去了,就当成是那人意外死的。” 长生听到响动,左右两边的房也进去人了。狄三娘道,“我知他人脉广,但没想到能找来这么多人。中间那处空着是为了一会儿有人抱出要卖的货物,能让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 长生有些心急,“什么时候开始?” 狄三娘道,“该开始时就会开始的。”她出门唤了仆人去取些吃食来。 “干……娘……”长生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怕点了菜,带的银子就不够了。”要是像三娘店里的菜价一样的贵,她想就算她愿意留下来刷盘子还债,这里奴仆成群也不缺洗碗的。 第五章 墨斗鱼的汁 狄三娘道,“这里的茶水酒水饭菜糕点都不用银子。≯八≯一中文≯ ”长生想到那句天下没有白吃的大饼这句话,真有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事么?狄三娘解惑道,“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随便卖出一件货物都不晓得赚了多少倍了,就这点茶水钱,正所谓大财不出小财不入。” 长生声如蝇语,“我也能点么?” “当然了,不吃白不吃。”狄三娘豪气道,“点上一百个小菜凑个整数怎么样?” “能不能先上五十盘,吃完再上?” “得,怎么不得。”反正又不用花钱,即便是浪费了,那也就浪费了,她是不痛不痒的。长生点了几笼蒸馒头,三娘只觉得她不会点,又是教她哪有人不花自己钱还吃便宜的,当然是要点有肉的,贵的。 这白老头是个铁公鸡。即便是供应吃食,当然也不会不计成本拿鲟龙果子狸这种贵菜免费招呼。也就是各种食肆都能见到的普通菜色,狄三娘把荤食都点了。 长生点的包子和馒头都是厨房事先准备好的,放在灶上暖着,只有几道菜需要先炒。所以没多久就见一灰衣仆人抱着叠高的蒸笼进来了。 仆人把蒸笼摆上桌,长生抓起筷子想夹一个,却看到那仆人露出袖子的那一截手臂毛茸茸的。长生抬头见他刻意压低着脸,主动的舀了狄三娘点的玉竹南杏鹧鸪汤倒进一个个小碗里,一一的恭敬的双手递上。 狄三娘见白家的奴仆在,都是人前人后两面的,她笑道,“白翁教下人真是有一套,我得好好跟他学学,以后也让店里的小二帮客人盛汤。” 仆人也递上一碗给长生,长生道,“你衣服换得好快。”又是低头看了一眼,“连鞋子也换了。” 司马鹿鸣闻言留意起那仆人,外貌和穿着倒是看不出古怪,只是眼眸中精明毕露,与狄三娘唤那仆人来点菜时的木讷完全不同。 “送你们的。”那仆人坏笑,拿了东西往地上掷。 弗恃警觉,喊道,“小心。” 弗恃举袖要帮狄三娘遮挡,可惜挡的部位有些偏差,只挡住了她上半张脸。狄三娘看不见,闻到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随即浑身都湿了,像是被淋了洗脚的臭水,但闻久了又觉得比那臭水还臭。 狄三娘觉得恶心,“这是什么。”身上这件衣裳花了她不少银子,她把湿漉漉的袖子拧了一下,居然滴下的水是黑色的。 长生呆若木鸡的看着她,司马鹿鸣和姜曲也是一脸讶异。长生舌头打结了,“干娘,你的脸……” 狄三娘除了银子第二在乎的就是容貌,为了漂亮,除了数银子拨算盘之外,最多的时候就是用在保养,所以面容才会这样年轻,她紧张道,“我的脸怎么了?” 司马鹿鸣道,“黑了一半。” 很是黑白分明,就像是有条线从她左耳垂一直画到了右耳垂,上面用脂粉涂成白色,下面用墨汁涂成黑的。 狄三娘捂住脸高声尖叫,“快去给我找面镜子来。” 室内没有铜镜,长生只得出外头去借,又去请白家的仆人帮打了一盆水,她一块拿回房里。狄三娘照了铜镜差点没有被自己吓昏过去,她用力擦差点没搓下一层皮,可惜脏的那半张脸怎么擦都不干净。 姜曲道,“这可能是上百年的墨斗鱼的汁,刚喷上去擦不掉也洗不掉的,不过放心,过一两个月就没了。” 狄三娘激动道,“一两个月,老娘还用不用见人了。那臭小子是谁!” 长生道,“是帮那个有金牙的老人家驾车的其中一个仆人。”狄三娘拍案而起,遮住半张脸怒气冲冲的要去找人算账。“……娘”长生在后面追。 姜曲问弗恃不去拦么?弗恃道,“拦?你是要我第一个被她杀了是么。保持距离才能性命无虞。” 狄三娘不知那金牙商人在哪一间房,便是气势汹汹的一一用脚踹开了门挨间的找,长生跟在后面只得帮傻乎乎帮着道歉。隔着一扇门,房里真是干什么的都有。 有个色心正起,抱着女人敞开衣襟正要欢好,结果门突然开了,这一男一女当场就愣住。狄三娘见不是又去踹下一道门,长生闭眼非礼勿视的鞠了一躬。 有个正在房中扎马步,听到踹门声一惊两腿不稳滑成了一字马随即传出惨叫,也不晓得是屁股开了花,还是一字腿时拉伤了筋。长生赶紧躬身致歉,见狄三娘踹了下一道门后,走出一衣着富贵的公子,这公子可不好应付了,手里抓着一枚白玉棋子与三娘对骂起来,各不相让。 其它房的人都出来看热闹,终于是把白老头和那金牙商人引过来。狄三娘一把揪住那大金牙商人的衣领就怕他跑了。富贵公子对白翁道,“你怎么邀的人,什么人都放进来。我带来的星罗棋布,三百六十一颗棋子损了一颗,要怎么赔我。” 狄三娘始终是捂着脸,“是你自己把它摔的,却是赖到我头上你以为我这么好欺负么,赔你什么,这么一颗破棋子,一文不值。” 长生挤进人堆里鞠躬,脑袋撞到那位公子的肚子,他闷哼了一声腹部那一击简直就是重创差点没吐血。听到长生喊狄三娘做娘且又连连道歉,以为她是故意的,“你们两母女真是泼……” 长生站直了由他骂,他却不骂了鸦雀无声。狄三娘把长生拉到身后,“看什么看,谁再看我就挖了他的眼珠子。”她指着那大金牙商人的鼻子骂,“我光看你脸就知道你这人小肚鸡肠,敢情是我刚才骂你你怀恨在心的是吧。你有本事就明着跟老娘说,居然来阴的。” 白翁道,“三娘在说什么?” 狄三娘把袖子放下,众人见了她的脸自觉退后。“我骂他丑,他就指使他的仆人来伤我的脸,白翁你评评理我原来即便不是生的倾国倾城,也是如花似玉的,现在脸成这样,我以后还要做生意么!” 白翁道,“许是有什么误会。” “我女儿亲眼见的,能有什么误会。”说着拉长生到跟前作证,这是人证。她让长生指证,“是哪一个?” 长生指着金牙商人身后狼怪化作的仆人,白翁道,“那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方才谈生意时他一直站在一旁听后差遣,没离开过一步。” 第六章 多行不义(一) “你有察觉到妖气么?”姜曲低声问司马鹿鸣。八一>中文≥ “没有。”司马鹿鸣回道。 姜曲又猜,“莫非是易容?” “什么易容,看着点。” 弗恃背过手在手心中画了符,朝着那小厮的位置凭空推了一下。那狼妖察觉到有股气飞了过来,右手被那道气割开露出一撮黑色的毛,他立马用左手盖住掩饰,好在左右无人觉。 狼妖看了过来,知有高人在场,赶紧躲到了一个凡人的背后。 白翁一直坚持金牙商人的两个人仆人跟着他们是寸步不离,但狄三娘是更信长生,只因她不会胡说八道更不会无中生有,说是那小厮那就一定是他做的。 狄三娘狮子大开口的要赔偿,“我经营的生意日进金斗,我现在见不了人了,肯定是有损失的,你得补偿我,按一日五百两盈利算,你至少得补偿我三万两。” 那位贵公子也颇有见识,看不惯狄三娘这样唯利是图的嘴脸,说道,“你脸上的估计是墨斗鱼的墨汁,过上几个月就没了,不会损你脸分毫。即便真是这位老人家让人做的,他也没必要赔你这么多银两,你是要趁火打劫吧。” 长生摇手,“不是的。” 狄三娘插着腰吼道,“你是大夫么,你说没事就没事。要是有事呢,我找不着他人是不是你来赔。我算他三万两已经是便宜他了,方才吓得我三魂不见七魄,恐怕是被吓出了毛病了,还不知要喝多少定惊茶来压惊,药钱都没跟他算。” 那位公子道,“你今日是要勒索了是吧。” “不是的。”长生夹在中间摇手一直想辩解,无奈吵得太凶,对骂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司马鹿鸣问,“要动手么,师父?” 弗恃制止,“太多人了,要是他们起狠来怕会有死伤,找机会再动手。”他装作家赀巨万的道,“三万两还不够你我吃一顿饭买一块布的,区区那点银子就不要了吧,你们两快拉夫人小姐回去。” 三娘泼辣,姜曲怕一个人压不住她,与司马鹿鸣合力一左一右架着她直接用抬的。一直把她抬回了房才把她放下,只是她两脚一着地又想出去讨银子。 司马鹿鸣摁住门不许她出去,狄三娘知跟他们说不通,不过是三只跟小屁虫,弗恃说的才算数。便直接骂他们师父,“眼看我就要讨到那三万两银子了,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妨碍我。” 弗恃道,“刚才伤你的是只妖怪,你是想要银子还是想要命。” “妖怪?”狄三娘觉得不对,想着他们是不是怕事,随意信口雌黄说了个理由哄她息事宁人。“你欺负我没学过抓妖就坑我么,哪有妖怪长得跟人一样的,眼耳口鼻四肢健全。” “要是妖怪都长妖怪样,我还用混饭吃么。”弗恃道,“车里不是还有两袋换来的糯米么,你们悄悄的搬上楼,晚上可能要用。”然后又是吩咐找齐铜钱香烛,若是有桃木那是更好的,这些都是做法需要用的东西。 狄三娘见他交代得这样慎重,又不是像是骗人的,“真是妖怪?” “你说呢。” 弗恃说一句,狄三娘可以顶上十句,“你要我说什么,我要是会,还轮到你混么,能让你当初那样装神弄鬼的骗我的酒。” 长生挨着窗,闻见一股焦味,探头看是白家庄围墙外头生起了白烟,是在烧东西么?白家的仆人拿着一面锣不停的敲,一边敲一边喊,“着火了。” 这下长生知道烧什么了,那方向正是他们停马车的地方。“师父……” 弗恃道,“还师父什么,快去看看。” 仆人纷纷提了水去灭火,来的客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马车代步,且是共同停放在一处,一辆烧着了,火势就蔓延得很快,就像是火烧连环船那样,好在马是卸了。 水是一桶接一桶的浇,可惜火势太大,杯水车薪不起作用。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帮着灭火,长生回院里,角落里并排放着一个个的水缸,都是蓄满水的。 她抱起一个回到着火的地点,大喊让让。把水倒了出去,这一缸水差不多等于十二桶水的量,这灭火的效果自然也是大大不一样的,一缸子水下去,差不多灭了三辆马车上的火。 白家庄的两个仆人要连续挑上半天才能装满八口大缸,都被她有效且合理的在不到一炷香内全用来扑灭了熊熊大火。她救回了好几个人的马车,勉强也算是挽回了他们损失的。 虽说顶棚烧了,但车架子还在的,安上马还是能继续用的,顶棚没了也是凉快的。只是她救了别人的马车却没救回自己的那辆,好像被她坐过的马车都是薄命的很。 曹鼎天送他们的马车没能用上两个月,薛怀让送的这辆也是没支撑过一个月。司马鹿鸣踩进了那片灰烬里,检查后现了纵火者点了火后随手扔了的木棍,当时棍子是滚到一辆马车底下,烧断了半截就灭了。 司马鹿鸣不动声色。这是故意要烧他们的马车,其他的只是被连累了而已,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两只小妖。但没有证据,只能提醒自己小心谨慎。 车里的糯米没了。 弗恃便让他们到厨房去旁敲侧击的问有没有,有就借些过来用。长生不明白如何的旁敲侧击,三娘教她道,“比如你想喝酒,但你不能明着跟他要酒,你可以先借只酒杯,稍稍暗示。” 三娘的解释很是深奥,她思考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消化了皮毛,并未全然能领悟,“那我是要跟他要只鸡么?” 狄三娘道,“怎么扯到鸡去了,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么。” “因为糯米鸡。” 狄三娘捂着嘴笑,弗恃想着要长生想明白估计要等天黑,便让司马鹿鸣和姜曲去借了。狄三娘唤人来把那桌子菜扯了,桌布碗盘上都是那墨斗鱼的汁看着就火大。 长生看到还有几个干净的馒头要抓来吃,狄三娘轻轻打了她的手一下。三娘道,“你现在可是千金小姐,这些不许碰,富贵人家都有些脾气,你要耍耍脾气,让他上新的,这才演得像。” 第七章 多行不义(二) 长生盯着那些馒头吞了口水,最终还是把手收回来,狄三娘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看着她,“这才乖。≧ 网≧ ”狄三娘庆幸道,“去帮我拿条面巾来,还好我爱漂亮,备了一条本来打算路上尘大的时候绑上的,没想到居然是用来遮丑了。” 长生道,“三娘不丑。” 狄三娘笑道,“你也开始会说甜言蜜语了,快去帮我拿吧。” 长生是真的不觉得三娘丑的,只是黑了半张脸,她还见过满脸都是麻子。她帮三娘拿了面巾来,三娘立马把半张脸遮了。 外头有人先敲了门,然后推门进来点头哈腰的道,“夫人,我家老爷想见你。”得了狄三娘同意,白老头才进来。他客气道,“三娘。” 狄三娘轻笑,“白翁方才对我还爱理不理的,怎么却是突然多礼起来了。”见白铁公鸡一直往弗恃那瞅,她猜是弗恃在外装富贵这铁公鸡是信以为真了,见高拜见低踩。 “方才真是失礼了,这不是专程来跟三娘赔不是么,我怎么没听说你成亲,还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狄三娘编起谎来十分自然,一点破绽都看不出,长生在一旁观察着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我这小门小户,自然比不得其他人成个亲都要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白翁不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她说话的语气故意阴阳怪气的,让白老头以为她还未方才的事生气,先低了架子,她才好捞便宜。 白翁笑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在我府里出了事,我的责任不能推卸。三娘生得花容月貌,你脸成了这样我也觉得可惜。这样吧,我府上有几斤血燕,一会儿我让下人炖了送过来让你养养。” 狄三娘心里想着几斤燕窝就想打了她,想得倒美。她低头装作委屈,抽噎道,“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的,不过我想着白翁慈祥又不是多嘴的人定然不会把我的私事传出来。我虽嫁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哪知那人却是极为吝啬。平时就已经是一块豆腐都要分五日吃了,又是见我生了一个女儿,没给他家传宗接代就又纳了几房妾侍,嫌我们母女浪费他家的口粮,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弗恃愕然,叹了气。她只是叫他演相公,可没说还要兼演负心汉。她能不能说出口之前先跟他对对戏,不要自导自演的中途又让他自己想法子自圆其说。 三娘越演越投入,声声泣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若是衣食无忧,哪个女人愿意出来抛头露面。也是生活所迫,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儿怕被闲话,才隐瞒了。可怜长生她这十几年来连声娘都不敢喊。”说罢一把抱住长生,轻声在她耳边道,“快哭一哭。” “啊?”可是她没病没痛也没什么伤心事,哭不出来。 狄三娘在她后背掐了一下,长生疼的喊了一声。狄三娘唱作俱佳抱着她痛哭,“我可怜的女儿,说到你的伤心处了。我一直等你爹回心转意,前阵子他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守的云开了。哪知只是他眼睛得了怪病,来让我帮忙打听消息而已。” 白翁道,“难怪三娘只说是别人要的,迟迟不愿透露那买主的身份,原来也是一段伤心往事。” “我这些年一直仔细的保养着容颜,就怕有一日重逢,他见我美人迟暮会嫌弃我。没想到最后还是毁了,他最是好色了,我成了这样怕是没有破镜重圆的一日了。” 弗恃眼角抽了抽,“我很好色,最怕女人长得丑。” 白翁道,“所谓娶妻求贤,三娘是个贤妻良母,夫妻都是劝和不劝离的。我那里还有上好的灵芝,一并给了三娘,用来熬粥养颜,这脸一定很快就能好了。” 狄三娘破涕为笑,“那就谢谢白翁了。” “这血人参我也不是不想让给三娘,只是做生意要讲诚信,这点三娘也明白。你来找我之前也有人看上了这支人参,你是用来给你相公治病,他买来也是急用。我不知该给谁,只能是让老天爷决定了。” 狄三娘道,“白翁的难处,我懂。”什么让老天爷决定,是让白花花的银子决定才对吧。 “刚才那一位姓金名寅,不管是药材生意,还是绸缎金银饰他都有涉猎,也是位腰缠万贯的主。就是他先跟我求的血人参。我和三娘投缘,倒是愿意透露一些,他打算出一万八千六十两来买那株人参。你们若是想要,就要仔细琢磨琢磨这价钱了。” 狄三娘看出他是打算哄他们彼此太高价格,他好得利。“谢谢白翁。” 白翁看向长生,“刚才金寅还跟我谈起你女儿,说愿意高价买你女儿。” 弗恃吹起牛来也是不打草稿的,“我家里的金山银山多得十辈子都花不完,奴仆上百,妾侍没二十个也有三十个,还不至于卖女儿。我看那姓金的商人不止药材生意,连拐卖人的生意也做吧。” 狄三娘见白老头移开了眼,就觉得弗恃说的八成是对的,她一看那大金牙就不是好人,六七十了行将就木还做些缺德事,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他把我们母女赶出来后,也不知是不是报应,他纳的几个妾侍连屁都生不出一个,如今膝下就长生一个女儿,他的金山银山迟早也都是长生的。白翁觉得我有必要卖女儿么。” 白翁笑道,“当然没必要。三娘放心,我会去跟他说让他死了心的。” 狄三娘警告道,“那是最好了,不然我狄三娘也不是好惹的。我虽然做的是正当生意,但三教九流的人也都是会接触一些的。” “我明白,就不妨碍你们休息了。等到了酉时人来齐了就开始。”白翁站了起来,长生竖起耳朵听,“我好像听到脚铐声。” 狄三娘道,“哪有脚铐,你是白日做梦了吧。” 白翁笑道,“定是我们聊的对她而言太沉闷了,我不止与三娘投缘,与你女儿也是投缘,改日待我准备好见面礼让人送过来。” ———————————— 章节修改好像出了问题,点击进去没有反应,所以我没改而是了新章节,等系统正常再更正 第八章 斗 狄三娘亲自把白翁送出了房,关了门后朝长生笑,“今晚有燕窝吃了。八一中≥文网≧ ” 司马鹿鸣和姜曲回来道厨房的糯米都被一个姓金的商人拿去了,一粒都不剩。弗恃道,“这两个小妖倒是比你们两都精明。” 司马鹿鸣问,“师姐,那姓金的商人也是妖么?” 长生想了想,“我只看到那两个少年,一个是狼一个是狈。那老人家没看出来。”“没看出来那就是人了。” 姜曲分析道,“凡人找妖怪做仆人,不知道工钱怎么算。那姓金的要不也是歪魔邪道,要不就是也被蒙在鼓里。” 狄三娘道,“肯定是歪魔邪道,我看人最准了,那人看着就是尖嘴猴腮,淫邪的很。杀人放火都做过。”与那白老头是一丘之貉的。 弗恃道,“先睡一睡,酉时再说。”他直接躺地上,三娘骂他没有富贵相,也就白老头老眼昏花才以为她真是富贵命。 酉时,用过晚膳后老头让下人挨个通知到走道上去。白家庄来的客人不少,南北商人与白老头有过生意往来的都请了,还有一些是听闻白家有宝贝卖不请自来。 白老头也让人迎进来,只要富贵之人多多益善,好能把价格抬上去。所以走道上站满了人。 狄三娘一见今日跟她对骂的贵公子站她旁边,很是不悦,再见他盯着长生看,她骂,“你这个登徒子,看什么看。”她拉着长生硬是和司,马鹿鸣姜曲换了位置。 楼下有两人搬了一支很大的瓶子出来,周围的人出惊叹声,长生也不会看,只觉得这只瓶子除了特别大也看不出其他的特别之处了。 姜曲道,“不同时候的瓶子花纹造字艺都不同,看这瓶子倒像是我们这时候的东西。但我见过帝都名匠再本事,烧出的瓶子多是单一的颜色,这般颜色绚烂的瓶子我倒是没见过。” 听姜曲这么一说,长生也顿时觉得这花瓶果然是是件珍宝。 商人们开始喊价,狄三娘小声对弗恃道,“你也喊一次。” 此时价钱已经被抬到了六百两。司马鹿鸣和姜曲花银子虽不是大手大脚,但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又是公子哥性情认为千金难买心头好,倒也不觉得这个价格有什么问题。 长生却了算了一下,一文钱一个包子,六百两能让她买多少包子,现她就算用上十根手指头和十根脚趾头都算不出来。弗恃道,“六百多两买只花瓶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我要是喊了,他真让我买怎么办,我脑子又没踢。” 狄三娘道,“所以才说你是一辈子穷人命,六百两算多少,你觉得多了,人家却不觉得。你喊了自然有比你喊更高的,你不喊不就被拆穿了么。” 弗恃被狄三娘逼着喊了一声。那贵公子像要跟他们做对一样,之前明明没开过口,对那花瓶不感兴趣的。但弗时开口他就喊价了。 三娘想作弄他继续喊价,那贵公子果然上当,直到价格被翻了一倍,三娘才停住。三娘有些得意,却见那贵公子全然不在意。他的仆人从怀里摸出一大叠银票,看得三娘眼都直说是哪里来的败家子。 白翁问他,这花瓶是不是现在就搬走。 “先搁在这吧。这么大塞马车也塞不下,我改日让人来取。”随后又是取了好几件东西出来卖,弗恃每一次都喊,但每次都只喊一次,然后就是三娘和那贵公子相互抬价了。 那公子一连买了五件,直到他带来的仆人提醒,“公子带来的银子不够了。您别再买了,不然我们两得压在这了。” 那贵公子骂道,“你真是没用就不会提醒我出门带够银子么。”仆人只觉得自己有口难言,本来是够的,是他斗气斗没了而已。这样伤己利人也只有他家公子做得出。 狄三娘得意道,“怎么,没银子了?姑奶奶还有大把银子没花呢。”“你不用得意,谁说我没银子了。” 仆人小声道,“公子,我们真的是没钱了。这口气乐赌不得。” “谁说我没钱。”那公子朝着方才有意抢买那些商人道,“你们谁还想要这些,我卖回给你们。”他下重本买来的,人家却未必觉得物有所值,反是觉得贵了,无人吭声。 白翁道,“公子我这没有这规矩。”刚买连碰都没碰就要转手。 “之前没这规矩现在不能改么,你怎么这样的不会贯通,我说行就行。”说着又是提高声音问了一遍谁要买。 有人道,“我但是有心买,但公子出的价钱太高,你若是愿意用成交的四成价钱来转让,我就愿意买的。” 四成,若是一百两就只卖四十两,连长生都知道若是卖的话是吃大亏的。她想那公子应该是不会愿意的,却没料到他是宁可吃亏也要斗下去。“得,我卖给你。” 狄三娘讽刺道,“哪一个生了你这样的儿子真是祖先显灵了。”这样的蠢事居然也有人做,要不就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没地方花可以跟她说,她帮忙花。要不就是这个人是个二世祖,迟早把他亲爹气死。 “我有的是银子,根本不在乎。” 狄三娘笑道,“白翁没听到么,人家身上银子多得很,多得压在身上都压的不舒服了。这是给你赚银子的机会,你还不趁热打铁再捞一笔。” 弗恃扣了扣鼻子,道,“算了,跟个小子计较什么,倒是显得你小气。你激他花了这么多银子也算报仇了。”这小子至少损失了三四万,像三娘这样损失一两都哭天喊地如丧考妣,他损失上万两,对三娘而言,相当丧了好几代人了,够严重的惩罚了。 “是他自己跟我斗的,毛都没长全,就自己自己厉害了,给他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狂妄。”狄三娘喊,“白翁,还有什么宝贝快拿出来。”白翁挥了挥手,就见两人把白日长生他们见的所谓太岁抬了上来。 第十章 黑白无常 “之前的东西虽是名贵,却是有价的。 现在抬上来的这个可就是无价之宝了,这就是太岁。传闻某朝的皇帝就为了此能使人长生不老的仙物,派三千名童男童女到蓬莱瀛洲等仙山去寻,却是无疾而终。” 白翁深知只要他说了此物来历后,其他的都可不说了。长生不老,多少人梦寐以求,即便是要倾家荡产都是要争破头抢的。果真是见所有人都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不约而同的看着此仙物。 “这个是金爷带来的,这样的无价之宝他本是可以藏着独自享用。他却认为这是上天所赐,霸占了有违他素来的行事作风,所以愿意拿出来与各位一同享用。金爷说了他意不在盈利,而是希望各位有福同享,但金爷他一番好意,我们若是真的分文不给他,传了出去未免有失各位身份,且这太岁的大小也是看到了,不可能让人人都分得。所以我提议……”他竖起三根手指,“只要愿意出这个数目的,可以割下一小块太岁肉相赠。” 长生也竖自己的手指,猜这个三是什么意思。“三两银子?” 狄三娘道,“在座的非富即贵,怕是打叫花子都不止三两了。何况白老头贪得无厌,他怎么可能只要三两就割块太岁肉给你。不是三千就是三万。” 说完果真就听到白老头抛砖引玉,假惺惺道,“我先出三万,总不能让白翁吃亏的。” 狄三娘也抬手,“我出三万。” 弗恃道,“你平时吝啬得很,喝你一坛酒,就算是掺了水的,几文钱一两的你都要斤斤计较,这下倒是大方,一下出了三万。” 三娘的私房钱多那是一定的,就她那八面玲珑的手段,并非她夸大日进金斗也是有的,只是没想到她这抠门那抠门,倒是舍得把银子花在太岁上。 狄三娘斜眼道,“你自然不明白,你又不是女人,等你下辈子做了女人你就明白了。” 白翁笑道,“三娘果真是痛快,巾帼不让须眉。还有人想要长生不老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众人争先恐后,怕慢了太岁被分完。 一手交强一手交货。狄三娘从荷包里掏了银票,白家仆人点了数目,见对了,就分给了她一块,同时给了她一把小刀。 狄三娘见跟她唱对台戏的那位公子一声不吭,激道,“怎么不拿你的金山银山来砸了,银子不够了?若是不够,你那身衣裳还值些钱的,倒是能脱下来,许有人不介意穿旧衣。” 哪知他这一次倒不意气用事了,不屑道,“前几件即便不是价实至少货真,这一件一看就知是假的,只有那些脑子里塞了草的才会上当。” 白老头说这仙茶耽误不得,切碎了要立马泡进热水中饮用,否则药效要大打折扣的。暂且是没有任何事比这长生不老延年益寿要重要了,就是长生他们想要的价值连城的血人参也要排在后。 就说先歇上一盏茶的时间再继续。 狄三娘用刀子先把那块太岁肉割开,长生凑过脑袋去看,姜曲说过那是类似肉的东西,但长生看那切面,觉得像是放久了变了颜色的柚子肉,还带了籽。“这就是太岁肉么?” “我怎么觉得不像。”外面这一层皮倒是跟书里描述的差不多,里头却不像,总不会是金玉其外吧。姜曲拿起刀子想把口子切得更大些看清楚。 狄三娘重重打了他手背一下,抢回刀子说,“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见过么。” 姜曲答,“没见过。” 狄三娘道,“白老头的眼睛厉害得很,从来没有看错过任何一件宝贝,你都没见过,就跟老娘说不像,是要扫老娘的兴么。”她把那太岁肉切了几块礽进了杯里,倒了热水泡着。 弗恃闻了闻,“有股尿骚味。” 狄三娘骂,“你是存心要让老娘恶心,不想让我喝了是吧。”她把长生唤到跟前,要喂她一口。长生认真闻了一下,觉得师父说的不错还真是有股尿味在里头,卦燎每次尿裤子后就是这个味的。 司马鹿鸣拉住长生,劝三娘道,“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喝的好。” “你们以为这是砒霜么,这可是花了我三万两的仙药,我总不会害长生把我自己也害了。你们两个没见识的黄毛小子,我做买卖时你们两还在你们娘亲肚子里……” 狄三娘滔滔不绝的骂着,白翁和金寅回了房去泡茶。黑白无常从地面冒了出来就坐到那贵公子旁边的空位上,闻着茶香酒香各种香气,又是伸长了舌头舔过桌上的水果。 黑无常抱怨道,“自从引路符被偷去,阎王责怪判官玩忽职守,撤掉了他的职打他入轮回后。换了个新的判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俸禄本来就微薄,现在不许我们私相授受,我都许久没吃过像样的一顿饭菜了。” 白无常道,“谁让你我不识字,阎王爷赏识有学问的,大字不识的只能是被使唤的命了。如今也只能趁着上来勾魂的时候占些便宜了。”他说着又多吸了两口酒气,竟也如凡人喝醉那样,惨白的脸色浮出一点点红晕。 “你可别喝醉了误事。回去让侯判官闻见你有酒气,你可就要遭罪了。这个姓侯的可不比从前那位,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白无常嫌他啰嗦,不耐烦道,“得了,我知分寸不会醉的,再吸两口。”他几乎没把鼻子埋进酒杯里,很是享受。 长生目不转睛的看着,黑无常伸长了脑袋瞧着底下的热闹,扭头视线与她的对上,“这丫头是不是看得到我们。”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奇人异士,你说的是哪个?” 黑无常正要指给白无常看,却听到弗恃道,“尘归尘土归土,他过他的桥你走你的路,长生,人鬼殊途。”他是让她不要再看了,傻乎乎的也不懂得移开视线,才会老是惹上鬼。 第十一章 时辰已到 弗恃拔了塞子,将葫芦里的茶倒到了地上“送客”。 黑白无常感觉出这个人估计不好惹,且又是上人间办差事的,不想节外生枝。见时辰到了,就往对面的房飘了过去,然后喊,“时辰到了,快出来跟我们到地府去。” 黑无常扯了手中的铁链,就见白翁的魂魄从里头被拖了出来,那铁链的一端绑着他的脚,长生想着难怪她听到脚铐声了。 白无常掏出了本子,核对他两身份,“白松,生于乙亥年九月初七,死于甲戌年七月十一,享年五十九。金寅,生于壬申年腊月初九,卒于甲戌年七月十一,享年五十七。”他在本子上写着他们两名字的位置画了叉,“就是这两个了,带走吧。” 白翁和金寅吓得大声喊人,四周吵嚷,前头走来几个白家的仆人,还以为有救伸手想抱住他们的脚,却是见那几个仆人直接从他们身子穿过去了。 “真的死了?”白翁不敢置信又试了一下,再次伸手想推开门,这一回是手穿过了门板,只余半截还露在门外。“没有道理的,我们方才才喝了仙茶,该年年益寿才对,怎么会死。” 黑无常道,“什么仙茶神茶,阎王要你三更死怎会留你到五更。你先前为了抢人家家传的手镯威逼利诱害得那人当场撞死,又是买通了凡间官府瞒过了此事。那人死后到地府后告了你一状。阎王爷明察秋毫又是提审了几个生前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自尽的冤魂,因你这人为富不仁无恶不作,故让我们两来押你到地府受审。” 金寅道,“既是阎王爷要审他,那关我什么事。” 白无常道,“你还想狡辩么,你又比他好的了多少。专门拐骗妇孺将他们当牲畜那般来买卖,你也一样害得不少人妻离子散。倒是狼狈为奸跟这白松合起伙来了,难道就没听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 白松和金寅对着黑白无常不停磕头。白松道,“二位官差,小人知错了。你就绕过我这一次,我誓定会改过自新,日后修桥铺路再不会害人了。” 黑无常见多了这种人了,行将就木了才嚷着悔改,“我们可做不了主,只是负责上来勾魂的。你有什么话就去跟阎王爷说吧。他若答应给你们悔改的机会,自会放你们还阳。不得就到十八层地狱去受苦赎罪吧。” 说完硬是将他们二人拉了起来,白松看到长生定定望着他们这里,想着她会不会看得见鬼,于是朝她呼救。长生迈开了步子,弗恃道,“做什么。” 不管求什么她都做,这可就不是善了,他是不许他的徒弟做出扰乱天道的事情来的。何况这两人也是罪有应得,即便是冷眼旁边也不算是见死不救。 弗恃教道,“这世上有些事做的,有些事做不得。有些是该做,有些是不该做,你要好好的分清楚。要是坏人求你去作恶,你也答应么。” “不是的,师父。”黑白无常罗列的那几条罪名她也是听得清楚的,她捂着肚子,并不是想去阻扰而是突然人有三急,“我是想去上茅房。” 她一边抱着肚子往茅房赶,一边为他们念起太平经里的经文,希望能度了他们,“洞者,其道德善恶……” 身后传来了尖叫声,原来是白家的仆人要进房中提醒白翁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推开门却现二人已经断了气。 长生解决了“人生大事”,推开茅房的门就见狼狈两只小妖抬着和刚才在厅里被人分得干净的一模一样的太岁,正打算把它搬到马车里。 太岁既是能被称作仙物,那应该是很罕见的吧,“怎么会有两个?” 两只小妖望了过来,狈妖见她孤身一人,眼珠子转了转,“既然被你看到我们造假,要不只能把你杀了灭口,要不就是把你卖到远地方让你一辈子没办法回来揭穿。” 长生吃惊,“假的!难道是偷梁换柱鱼目混珠?” 狼妖道,“这丫头肚子里好像有些文墨,近来妖市像这种能出口成章的丫头很是值钱,那只千年槐树精不就最喜欢吃这种丫头的肉么。何况她的眼好似还是双阴阳眼,挖出来单独卖保证能赚满钵。” 长生想着若是能劝他们回头是岸,也是做好事,“你们这样不得,你们的主人那位姓金的商人死了,来押他们的鬼差就是说他们多行不义造天谴了。你们若是不改正也会遭天谴的。” 狈妖道,“我们又不是人,不到阎王来管。这丫头的脸皮倒是能撕出来做人皮面具,但是脑子不清楚,估计不能生吃,吃了也会变笨。趁着她身边的那几个男的不在,快把她抓住。” 两只小妖扑了上来,长生蹲了马步稳主下盘,挥出拳头。以为她是大家闺秀,架势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即便是真的练过也不过是花拳绣腿,便想着她的拳头挡不挡都无所谓了。 结果长生硬得如石头的拳头一拳打在他们脑门上,就见那两只小妖直线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在墙上硬生生的撞出一个印子,身子无力的滑下后变回了原形后狼狈的从狗洞钻出去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躲在角落,本来就是要等长生一个人时,引来那两只小妖处理掉,却没想到长生一个人就解决了。 长生抱起太岁,它被利器割开了一小块,露出跟姜曲说的一样像肉的内在,她用手戳了一下不敢用力,现那太岁肉很有弹性,这应该不会是假的了。 她想要回厅里通知三娘不要喝那假仙茶。却见白翁房间的窗户绑着一条红绳,那条红绳顺着墙垂着一直到了地面好像连着某样东西。 她刚才四处找茅房,厅里因白老头和金寅的死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她找不到人问路就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到处找。能在“洪水绝堤”找到茅房已是万幸,也不知此处原来是禁止外人入内的。所以狼狈两只小妖才选了这地方想偷偷把太岁运出去。 “看什么呢?”姜曲在她耳边问。 第十二章 拾金不昧 长生意外他们两的突然出现,姜曲拿出火折子把手里的灯笼点了,映出他们两挺拔的身姿,即便是穿着下人衣服也是贵气逼人,他们两的影子在地上融合交叠。八一>中文≥ 长生想了想,觉得唯一个理由能合理解释,“我刚才找了很久才找见了,就在那里,不过只有一间,你们谁急就谁先进去了。”她把茅房的方向指给他们,心想师弟和姜曲的感情果真是一日千里增进得十分神,连茅房都一起去了。 姜曲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长生的视线顺着那红线一路往下望,看到红线一头连着二楼的窗,一头连着一株草,“为什么要绑着草?” 司马鹿鸣道,“那不是草,是人参。”人参埋在地里久了会成精,所以必须用红绳绑着,它才跑不了。他走去用手将土拨开,姜曲也去帮他,并提醒道,“小心些,不要把根挖断了。” 小心翼翼的用手刨开了土,露出红色的根。这支血人参年岁并不长,观其叶子和根茎就能知道。人参若是越老,叶子越是多,根也越是粗。姜曲道,“那白老头的嗜好怎么这么奇怪,把人参种在茅房旁边。” 长生道,“那些是很好的养料,挖个坑埋些粪进去,久了就能把土养肥。” 姜曲道,“这根人参这样珍贵,那老头就指望着它卖得好价钱,即便要暂时移植养着,也会找块最肥的土养着。”所以定不会是长生说的那个原因。 司马鹿鸣环视周遭的环境,“人参喜阴,这宅子是坐南朝北,此处又是栽种了树来遮阳,把人参移植到此处再合适不过。”茅房四周积满了落叶,应该是许久没人来打扫了,长生算是近来第一个使用的人。 “还以为今晚要破财,没想到得来不费功夫。这下凑齐了药材,快拿回去给师叔。”姜曲挡在长生前面,“你手里的太岁太显眼了,一会儿走在我后面,厅里乱成了一锅粥,倒也不会有人仔细看我们。” 长生配合着姜曲的步子,他慢她也慢,他快她就快。黑白无常押着白松和金寅经过,白松显然不愿自己就这么死了,求生的执念极重,到了极限后经化成愤恨的厉鬼,变得青面獠牙,朝她喊道,“你见死不救。” 司马鹿鸣感觉一股阴风扫过,把他衣角卷起,又见长生停住,问道,“怎么了,师姐?” 她盯着那两个魂魄一边奋力的挣扎着,一边被强行拖走,直到身子渐渐模糊化在夜色中,“白翁骂我见死不救。” 她刚才亲眼看着黑白无常勾了两个活人的魂,看着两条命就这么没了,心里却是波澜不兴。她虽不是悲天悯人到见了人死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感伤落泪,但该也不至于麻木,她感觉到心里有一角好像硬了,硬得像是劏鱼时用的砧板。 她捂着胸口,这不是后悔后的有感而,而是清晰的感觉到的身体变化。 姜曲以为她是自责,开导道,“这都是命,你看他头尖额窄早年辛劳。鼻子挺中年财运倒还是不错的,可惜下巴长的不好,晚年运凄凉,命都是注定的,跟你没有关系。” 师父挂在嘴边最多的词就是随缘,注定和命了,“如果有一日,师父师弟或是你、卦燎有事,即便是要违抗老天爷,我都要救你们的。”她的语气有些傻气固执,有些坚定不移。 她这么说了那一定是到死都不会食言了,姜曲笑着,想拉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说上一番。但她抱着太岁,如何都不愿放下,他的魅力至今只在长生这碰过壁。他道,“如果有一日你和鹿鸣遇上危险,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这个仙我不修了,我也要救你们。” 司马鹿鸣道,“恶心。” 姜曲嬉皮笑脸道,“这可是出自肺腑的。” …… 长生把太岁放到角落里,出到廊上,看到狄三娘气呼呼的,那杯仙茶倒是一口没有碰的,摸着杯子已经是凉了。 三娘拉着她道,“你这个师父真是有够恶心的,居然吐了口水进去,他是存心不想老娘长生不老。三万两,他以为这银子是捡来的么,快赔我。” 弗恃无赖道,“我不是不赔你,也要我有这么多银子。要不你把我卖了,我若是能卖的三万两,就统统给你。” 狄三娘啐了一口,“你值三万两么,卖你一两银子我还要倒贴找碎钱给人家。” “反正我的口水又不是毒药,你还是可以喝的。” “你不嫌脏我还嫌脏,要我吃你口水,你是我谁,父母子女,夫妻之间才会相濡以沫。” 长生心想着相濡以沫是这么用的么,但到底她的文化造诣也是不高,便想着可能真就是这么用的,只是她肚子里没墨水而已。 弗恃轻声道,“三娘可知相濡以沫的下一句是什么?” 狄三娘将茶盖盖上,将杯子推远了些。这气氛瞬时就僵了,姜曲打哈哈道,“被三娘耍得晕头转向的那位公子去哪了?” 狄三娘道,“死了人了,还不嫌晦气赶紧走,难道还要留下吃他头七那顿么。”何止是隔壁那小子,放眼望走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且是顺手牵羊摸了房里几件值钱的东西带走。这世事就是这样了,人走茶凉。 狄三娘塞了东西进长生手里,长生低头现是棋子,“这不是那位公子的么,叫什么星……星……” 姜曲提醒,“星罗棋布。” “大户人家的子弟,我见得多了。尤其又是得家里宠溺那些,吃喝玩乐的事样样会,却是胆小如鼠。不过就是有人死了,他那几个下人听到了,赶紧匆匆收拾了包袱溜了。走得太急也没自己检查,遗留了八颗棋子在桌子下。”三娘把她的手合起,“收好。” 这几颗棋子是用玉石打磨成的,触手生温,虽是有两颗不小心摔出了裂痕,但三娘心里估摸了价,这么水润碧绿的玉质少见,即便是拿去当,只要不是遇见白老头那样的黑心商人,当上几千两也是可能的。 长生摇头,“做人要拾金不昧,不是我的不可以拿。” 第十三章 下半句 狄三娘冠冕堂皇道,“傻孩子,拾金不昧是对的,但你捡的又不是金。八一小说网≯> ≯ 这是你抢来的么,偷来的么,都不是。这是正当来的,是人家不要扔掉的,你现在是在做好事帮白家庄清理打扫。又不是要占为己有,日后若是有缘再遇上,你大可还给他,只能算是暂时保管。” “啊?” “啊什么啊,快收好。官场的黑暗娘也见识过,你可别傻傻的想着拾金不昧把它交去衙门,最贪心的就是那些衙役了,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你要真是把它交出去,才真是没办法回到失主手上了。” 长生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可是……” 狄三娘把她的话又塞回去了,“没有可是,百善孝为先,知道什么是孝顺么,就是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转了话题,“要不是为等你们回来,我早就不想待了,死人是很晦气的,我都不知道沾了这霉气会倒霉多久。” 她说不想留在房里了,出门时便顺便也摸了几件体积小的古董走,反正人人都是如此,这世风日下也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她也就是随波逐流,别人拿,她也就跟着拿了。 …… 长生找了几块碎布,缝了一个布袋。司马鹿鸣和姜曲一个负责打水,一个负责捡柴,熬药是门学问,先用武火煮,再用文火慢慢熬,着火候很重要,一守就要一个时辰。 长生按着紫宸真人写的方法来熬,等到将四碗水慢慢熬成一碗,才将药倒给弗恃喝。然后一等又是等了大半日,弗恃的眼力终于恢复了六成,能看见在他眼前晃动的手指有几根了。 长生欣喜若狂,中气十足唤道,“师父!” 弗恃打了她脑门,“不是说过不许喊这么大声么。” 长生傻气的把脑袋更凑了上去,拨开额前的留海高兴道,“师父可以多打几下。” 弗恃好笑,看向司马鹿鸣和姜曲,“我这眼睛好了,你们几只猴子以后可不能再仗着我看不见不规矩了,我会比之前更严厉。” 姜曲恭维道,“师叔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了也是英明神武,威风凛凛,我们几个晚辈哪里敢造次。” 他们喜悦,狄三娘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与他们隔着距离,宛如旁观的局外人。“我去走走。”长生怕她一个人不安全,想跟去。但三娘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就在附近走,不会有事。” 长生觉得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在马车上时三娘说话就很少,她还以为是她一直讲一直讲所以口干了,还递了羊皮水袋给她。 姜曲道,“师叔不去追么,三娘虽说嘴上不饶人,但你的事她其实是最出力的一个。要不是她,最后这一味药材也没这么快能找到。” 弗恃若有所思道,“是该说清楚了。”他指着姜曲道,“你们三不许跟过来。”长生和鹿鸣他是不担心的,就怕姜曲怂恿他们出什么坏主意。这话明面上是对他们三个说的,其实只是警告姜曲。 弗恃往前追去。 长生疑惑,“师父要说什么?”他们不能听的么? 司马鹿鸣回道,“相濡以沫的后半句。” 书到用时方恨少,长生想着后半句,后半句是什么?相濡以沫是相互吐口水的意思吧?难道下半句是相互吐痰么? 姜曲算了一下时辰方位,走到一处脚踏了踏,“今日宜动土入宅出行,忌嫁娶移徙祈福。把太岁和人参埋在这,巳方朝山处有印砂耸起,埋在这,主出高官。” 他说了这么多长生只听懂了一句,就是今天可以挖坑。司马鹿鸣道,“你这是在找供先人下葬的风水穴么。” 姜曲笑道,“老毛病犯了,顺便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得。” 弗恃道这太岁和血人参都是天地造物吸日月精华而来,之前是不得已拿了三根参须,既是身体已经无恙,从哪里得来自该还回哪里。 估计白翁和金寅得到这两件宝贝的途径都不太正当,小恶积攒起来这祸报可就出奇的惊人了,惊人到连命都没了。所以邪念要趁早断绝了,贪也是其中一邪念,便让他们把这两物埋回地里。 长生两手插进土里,抱住湿润的泥土往上一抬真是连找铲子都省了,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她打了个哈欠,师父眼睛好了,她就安心了,一安心就放松了,一放松就感觉困,长生用手拍了一下脸想打起精神来。 姜曲道,“真是可怜,定是这几日为了师叔的事没睡好,仔细一看人都憔悴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们两个做就得了。” 狄三娘送长生的衣服还有她的脸都是泥巴,司马鹿鸣抬起手看着是想帮长生擦脸的动作却是停住,好像在思前想后三思而行,姜曲一旁盯着见他最后还是把手放下,只是口头上提醒道,“脸脏了,醒来再洗吧,师父和三娘回来了我再喊你。” 姜曲重重的叹气,是故意叹给司马鹿鸣听的。 司马鹿鸣冷着脸,“干什么。” 姜曲蹲下,“没干什么。”当初那株人参是连着花一块挖出来的,姜曲小心翼翼把它埋进土里,只露出上边红色的人参花随风摇曳。 长生睡意袭来,迷迷糊糊道,“我怕它又被人挖走,要不要立个牌子,写上这里没有人参和太岁。” 姜曲笑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长生爬回马车里趴着睡,没数到十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梦中进了一间房,有个人正对着铜镜整理衣服,长生慢慢的走了过去,看到镜中人是仇饶。他将袖子往上拉,那比长生腿还要粗的右手露出了一大片鳞片。 长生听到他自言自语道,“要不是为躲避天兵天将,我何须隐身在你这个凡人肉身里。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但你答应我的还没有完成,你若是不抓紧,不出一年,这具皮囊便会压制不住我的气息完全作废。我倒是无所谓的,大不了重新依附在其他人身上,你却要成短命种了。” 第十四章 豹子精 “他的运势正是如日中天百鬼不侵,就算现在动手也是有惊无险遇难成祥。≯> 八一小说网 他身边又是有姜弦月在,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蛛丝马迹,你现在可不是要我改他的运,而是改他的命,哪能这么容易。” “我是提醒你,你只剩下一年了。” 仇饶披上官服,取了官帽戴好,“知道了。” …… 长生皱了眉头,因为后背很不舒服像被什么硬物顶着。她想挪动位置找处舒服的地继续睡,却是感觉手脚很不自由,眼睛打开一条缝,想看顶着她的是什么东西,却是见司马鹿鸣和姜曲被绑在柱子上。 姜曲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真怕药效重,你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长生动了一下,现自己的手脚也是被绑住了。檐上钻过一只老鼠咬断了绳子,房梁上落下一副尸骨,差一点就贴上她的脸了。那尸从腹部到大腿,肉全被切下来了,只剩上半身勉强算是完好,但估计是放得有一段日子了,尸体上长了蛆,在他嘴巴里钻来钻去的。 她想喊的,但反应慢上半拍,慢着慢着到了该喊的时候那股惊吓又没那样强烈了。 她环视着,见司马鹿鸣他们附近也是吊了很多这样的尸,就跟她见过的卖猪肉的猪肉铺里吊着的供客人挑选的新鲜猪肉一样,只是这里的尸估计不新鲜了。 除了吊在半空的,房梁上还放着几具,房里并不通风透气腐烂味极重,简直就像是屠宰场。 长生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记得是睡在马车里的。 姜曲道,“就是那两只小妖,真是不该放虎归山,他们去弄了迷药,把我们弄得四肢无力后就抬到了这里来,用两壶酒的价钱把我们卖了。算不算是贱价。” 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不值钱。 那金寅真的是死有余辜的,他做生意的门路不干净,那两只小妖化了人跟着他学会了他所有做生意的手段,如今金寅已死,他的人脉和家财就被他们霸占了去,继续经营他贩人的勾当。 各处拐来的妇孺,一部分贩去人间各处,一部分便存着当食粮或卖给其他妖怪,神不知鬼不觉。 长生紧张道,“那师父和三娘呢?” “师叔和三娘不在,就我们三被抓了。” 途中他和司马鹿鸣一直在喊长生,谁知她一睡睡了四日。刚进来时真是熏得他黄疸水都吐出来了,直到昨日才没再反胃。不过他们饿了四日,就算要吐也真是吐不出什么了。 一只豹子精手里抓着刀子推门进来,见长生醒来了道,“你要是一直睡着倒是能死得没有痛处,醒得真不是时候。”门外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沸了,一直冒白烟。 姜曲道,“那两只小妖呢,要是还在我倒是有句话想跟他们两说。想问候问候他们爹娘。” 司马鹿鸣笑了,长生却听不懂他是在骂人。 豹子精道,“你们要是求一求我,我倒能先一刀给你们个痛快,再扔进锅里煮。” “原来妖怪吃人也这么讲究。”长生想着她以前见到的妖怪都是把人生吃活剥,茹毛饮血,真是头一回见妖怪吃人也要生火架锅的。 “本来是不讲究的,我就觉得生吃挺好,但来了个得罪不得的贵客,非要学凡人吃东西那样刁钻。要吃熟的,光熟还不行,还要撒油盐酱醋。”豹子精抱怨着,抓过一瓶酒,见长生前面的尸体碍事,便一刀劈成两半。“本来想风干做成腊肉的,但一直都没成。” 豹子精将酒淋到长生身上,看着她的脸道,“你这皮囊倒是漂亮,可惜我家主子近来喜欢连皮带肉吃,否则割下来披在身上,应该也挺好看的。” 长生闭紧嘴巴,因为觉得它在用做醉鸭的方法在料理她。司马鹿鸣吼道,“你敢碰她试试!” 它踢了司马鹿鸣一脚,“你这眼睛倒是瞪得大,把它挖出来爆炒也能成一道菜了。”他举起菜刀往司马鹿鸣那走去。 姜曲道,“我们三身上中了毒,你们要是做成菜吃了,保证会毒。”那豹子精没中计,姜曲心里骂道要不是中了麻药,这只妖怪怎么会是对手,早被他们打趴了。 长生看到它揪住司马鹿鸣头往后扯,刀尖对准了他左眼。她大喊了一声,手脚上的粗绳全数断开。她扯住豹子精的皮毛,来回的摔,这只豹子精怎么也有一百五十斤左右,在她手里却像是擀面粉皮做面条时为了让面条咬起来有嚼劲,把面团来回的摔打那样的轻松。 她最后把它扔出门外。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扔得这么准,恰恰好落进那锅里了,只听到哗啦一声,锅里的水漫了出来。然后就是肉汤的味了,一下就把那只豹子精煮熟了。 长生楞了一下后,去帮司马鹿鸣和姜曲解开绳子。 姜曲道,“手脚还是没力气。”都不知那两只小妖哪里弄来的药,让他知道了一定要把那家药材铺买下来,药效还真是显著持久。 长生道,“走不动么?没关系,我有办法。” 她的办法就是一手扛起一个挂在肩上,拿回司马鹿鸣的剑和姜曲的扇子,当然还有她宝贝的笛子,飞快的逃跑。 姜曲庆幸没人看见他被个姑娘像米袋那般抗在身上,“这个样子还真是丢脸,要是传出去,我以后也不用娶媳妇了。长生,我要是娶不着媳妇,你要嫁给我。” 司马鹿鸣与他面对这面,道,“你不是还有怜玉师兄么。” 姜曲再一次澄清,“师兄有没有龙阳癖我不敢保证,但我绝对喜欢的是姑娘,你说其他的也就算了,要是再拿这个来开我玩笑,兄弟都没得做。” 长生小声问,“你们认得路出去么?” 姜曲指了个方向,“往那走。” 出了宅子的路他就不认得了,当时那两只小妖把他们三个扔到另一辆马车上。帘子被风刮起实际时,他看到了蓝天白云,车子是上了天的。也不知是被运到了哪。 第十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顺利的出了屋子,见到门口处学人那样,用几块木板拼凑成了一个简陋的摊位,摆着人肉人骨和人脑。>八>一中文>网 桌上放了几块木牌子,鬼画符的看不懂是什么,但长生觉得真的就像是猪肉摊位上摆着的明码标价的牌子。就这样毫不遮掩的公然卖人肉?官老爷去哪里了? “怎么闻到了人肉味?” “前面就是卖人肉的铺子,自然是有人肉味了。” 她听到了说话声,赶紧往前跑,也没个方向总之是见路就跑就是了。有一户吱呀一声开了门,走出一个姑娘手里拿着盆,似乎是出来倒水的,看到有人她也吓了一跳。 那姑娘的年纪与长生差不多,皮光肉滑的,虽是没有了白和皱眉,但长生还是把她认出来了,“菊香。” 菊香仔细的打量她,但先认出来的还是挂在她肩膀上的司马鹿鸣和姜曲,“司马公子,姜公子。” 姜曲是不管多千钧一的时候,只要见着了姑娘,总能笑得招花引蝶,这一份从容淡定,长生很是佩服的。姜曲道,“菊香姑娘许久不见,变漂亮了。” 菊香吃惊道,“你是顾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的。”她探出身子来左右查看,“快进来。”菊香让她进屋,急急把门关上下了门栓,连水都不倒了,把手里的木盆随手往地上放。 长生道,“菊香,你在这钟大夫是不是也在这啊,师弟和姜曲走不动,我又不懂医术。” 菊香拉过司马鹿鸣和姜曲的手帮他二人把脉,“只是中了迷药,但这药我也不会解,我去找我爹来,你们先躲进房里,听到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才能开门。” 菊香让长生躲进房里,千叮万嘱后把门窗都合上。 长生把肩上的两人放到床上。 姜曲道,“长生,你帮我换个方向吧。”这床若宽一些也就罢了,偏偏出奇的窄,看到床上的绣花枕头,就猜着估计是钟菊香睡的,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贴身贴脸,他觉得别扭,宁可躺床尾。 司马鹿鸣瞪他,抓着床沿要坐起来,身子往前倾差点摔下床。长生托住他正好两手托在他腰,他的头压在她身前的柔软处,心跳都能听的清楚。 长生将他扶正,司马鹿鸣面色有些奇怪,她以为是被她身上的汗臭给熏的。她闻了闻衣服,四天不洗澡,也就是这个味了。她还有过比这更高的记录,好在没把他们两个熏晕过去。 姜曲见他面如赤潮,目光笔直盯着床角,就是不敢斜视看身边的长生,这种**的家伙,得了一点肌肤之亲通常就要心跳如鼓紧张兮兮的。 还掩饰什么,瞒过了长生,也瞒不过他的目光如炬,他要是现在手有力气,一定要捶胸,“我真是吃大亏了,长生,你把我和他的位置换一换,我主动要求躺在外头。” “躺里头和躺外头不是都一样么。”她想着个中有什么区别。 姜曲道,“当然不一样。我刚才给自己算了一卦了,就要睡外边。我今日还有一劫,指不定就是和鹿鸣那样滚下床之类的,到时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要一视同仁。” 长生着急道,“你不是说不能轻易卜卦的么,要是折阳寿怎么办?” 姜曲改口道,“我说错了,不是卜卦是测字,测字得出来的结果。” 测字也能测出即将会滚下床么,好生厉害,“那有说是什么时候么?” 姜曲笑道,“这个就算不出来了,有可能早,有可能晚,有可能你刚调了位置我就摔下去了。” 长生搬来房间里的椅子放到床边,“我以前的床也是很窄,翻个身就会滚下床,我都是把庙里的椅子都拼到床边,这样就算是翻身也有椅子拦着,就不会摔了。” 司马鹿鸣道,“你还要换位置么?” 姜曲知他面无表情,实则心里肯定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眼长生因椅子不够用,连桌子都要挪过来,他赶紧阻止,“我觉得我是拆错字了,应该是让我睡在内侧。睡内侧挺好的,不用换了。” 长生举着桌子,听姜曲说是弄错了不疑有他打算把东西放回原位。长生听到敲门声,竖起耳朵仔细听,是三长两短。这才去开门,她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钟大夫和菊香就挤进来了。 菊香关上门,钟大夫道,“要不是菊香说了,我都不相信,你们几个怎么进来的?” 姜曲道,“卖进来的。” 长生道,“钟大夫,你能不能先看看师弟他们。” 钟大夫走到床边,此时还漏了床头一张椅子没有放回原位,他看着长生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你是长生那丫头吧,倒是聪明了不少,懂得事先搬张椅子放在着给老夫坐。” 她只是没来得急把所有桌椅归位而已,她想老实的跟他说的,“钟大夫,其实……” 钟大夫抚着他的胡子,严肃道,“安静,没看到老夫在把脉么。” 长生闭了嘴。 钟大夫道,“不碍事的,中了迷药,抓一副九子连环,舒筋解毒了就得。”菊香点头,出去抓药。长生疑惑,这不是他们家么,怎么在家里还要鬼鬼祟祟的。 姜曲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妖怪?” 钟大夫道,“这里是离帝都西郊十里之外的妖窟。” 那两只妖怪居然把他们卖到他家门口附近,“我自小在帝都长大,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 钟大夫从袖里拿出一方形的布包,打开后,抽出几根银针,插在他们手臂上的穴位,“你们这种富贵公子哥,吃喝玩乐的地方就如数家珍,这里有不是什么值得游山玩水春光明媚之地,不知,何足为奇。” 司马鹿鸣道,“那钟大夫怎么会在这?” 钟大夫叹气,“多亏了顾姑娘,让人送来她师父开的方子,服用了半年果真是有效,菊香外貌又是变回来了。只是外强中虚,怎么都调理不好,我们那地方你们是知道的,穷地方很多药材都买不到。听人说帝都繁华,大江南北的药材,帝都的药铺都有,我便带着女儿离了家。结果路经此地就被妖怪抓了。” 第十六章 游刃有余 姜曲道,“我还以为老先生是到这里安家了。≥≧ ” “我倒是想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只是走不了。帝都附近有三只大妖怪,西郊这里是一只,南郊有一只,帝都城里住一只。本来之前相安无事,不知为何最近却是闹得厉害。底下的小妖争执殴斗不断,也就有了死伤,见我懂医术才没把我炖了,只是扣下来给那些小妖怪医治。” 想想当时情形都后怕,村子里虽说也闹过妖怪,害的年轻的女子一夜白头,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可走到这西郊附近就被一大群妖怪团团围住,亲身经历差点就害的他活活被吓死。 长生问,“钟大夫你不是治人的么,妖怪也懂治?” “许多都是一通百通,我医术虽说算不上是妙手回春,治个头疼热,止咳止血还是可以的。这些妖怪都是些猫狗鸡鸭变的,想变成人却没个人样,要不就是脑袋还是畜生的脑袋,要不就是四肢皮毛掩不过去,只要不口口声声嚷着吃我和菊香,医者父母心,我倒也是愿意救治的。” 刚他就是在医治一只小妖,菊香进来说起他们三个,他才找了理由把那妖怪打了。 妖怪打架不是一般的惨烈,伤得重的,还没抬回来半路就死了,伤势轻的,抬到他这也就是敷敷止血的草药包扎一下。那只大妖怪见到他有医治他的手下,倒也不为难他,还送了他一些珍贵的补药。几个月下来倒是反倒是把菊香的身子慢慢调理好了。 姜曲问,“那是来这多久了?” 钟大夫点了艾草在他们眉间熏了一下,“两个月了。” 姜曲道,“那怎么不想办法逃?我看这街上的防备倒也不严,要不是我们两被药了手脚无力,应该还是能逃出去的。” 钟大夫摇摇头,逃?哪有这么容易,他们几个身强体壮跑得自然也快,可他都风烛残年了,站久了腿都酸。 “出口处是有妖怪把守,你觉得防备不严,那是因这里的妖大王带着他手下往南去了。他要是在,别说你们三个像刚才那样在街上跑了,就是寸步都难行。” 司马鹿鸣感觉手脚没有方才的麻了,钟大夫谦虚,但医术确实是高明,“往南?” 钟大夫随口总结了一句,“估计跟村子里母狗打架差不多,到处争地。如今这世道越是繁华富庶的地方越乱,要不是为了菊香,也不会离乡背井。宁可在那小村子老死了也就算了,如今又遇到这么一遭,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去。” 姜曲想到,“这里离帝都不远,要真出不去,或许也能想方设法通知我家人。” “这帝都如今也是乱糟糟的,且不说你这消息能不能带出去。即便带出去了,能不能带到你家中也难说。我听几个来我这医治的小妖说,帝都那不止夜里闹起僵尸,白日也不太平,有人杀了人也不遮掩,不知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把尸神不知鬼不觉吊在了城门上。” 姜曲不信,“这也太夸大其词了,城墙上是有士兵把守的,有人上去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要是妖物鬼魅作祟那是更不可能,有我爹呢。” 钟大夫笑道,“一听就是官家子弟,可这世上可没什么绝对之事。” “今天这人味怎么一路都这么浓,害得我口水一直流。”听到声音,又是有妖怪上门求诊了。 钟大夫低声道,“你们可千万别出声,不然让那妖王知道我把你们窝藏在这,非得把我们都炖了吃不可。”他整理了衣袍开门出去。“我跟我女儿住在这自然是有人味,你是不是来看诊的,要是找吃的到别处去。” 钟大夫虽一直说自己留在此处情非所愿日日担惊受怕,但长生觉得他应付起来很是游刃有余。 菊香熬了药端进来,长生给他们两喂了药,菊香道,“是谁下这么重的手,是药三分毒,何况还给你下了这么重的分量,要不是你们两是习武之人身体健硕,早就没命了。” 姜曲道,“那两只小妖,要是再让我遇见,绝不轻饶了他们。菊香姑娘放心,等我和鹿鸣身子恢复了,带着你和钟大夫御剑飞去处那也是轻易的事。” “那只妖王妖法很是厉害,我和爹被扣在这的这些日子里也见过有道士和和尚来这说要降妖除魔的,还以为会得救,结果都是直着来。” 长生顺口接菊香的话,“横着出么?” “连出的机会都没有,全到了前面那家人肉铺子里的砧板上了。爹曾让我一个人逃,但我和他两个相依为命,我不愿不孝,他后来又见那些人的死法,怕我要是跑不快也是那样的下场倒是没再提了。”菊香收了空碗,递给他们糖去嘴里的苦味。 司马鹿鸣不喜甜食,也不觉得嘴里的苦味难以忍受,也就没吃。倒是姜曲,不管喂他几块,他都照食不误,张嘴等喂,这模样倒有些像卦燎。 姜曲道,“那我们在那铺子里见到的尸,都是来除妖的?” 菊香讶异,“你们不会去过那个人肉铺子了吧。” 长生也不晓得是不是她说的那个,“我们是从前面拐弯再拐弯再拐弯的那间铺子跑出来的。” “就是那一间,你们去过了还能出来也真是福大命大了。”司马公子和姜公子都动弹不得,怕长生刚才是殊死一搏才逃出生天了。她关心道,“顾姑娘有哪里受伤的,我去取药给你包扎。” “我没有事。”她就是觉得肚子有些饿而已,算一算,她也等于是四日没有吃东西了把。 “那铺子里有只豹子精,最爱就是杀人和研究怎么吃人,我每次经过那里都要打哆嗦。老是觉得那只豹子精在想着怎么把我也吃了。” 长生想那菊香以后就不用担心了,“……我不小心把它扔进锅里煮熟了。” 菊香道,“那可就不好办了,等那只大妖怪回来,定会叫那只豹子精做顿人肉大餐犒赏其他小妖,一去那铺子不就瞒不住了么。定会挨家挨户的搜,恐怕这里也不安全。” 第十七章 夜半会客 夜里钟大夫说要领他们去一处安全的地方,让菊香留下看屋免得要是有妖怪来看诊会察觉到他不在。八一小说网 长生道,“把菊香一个人留下会不会危险?” “没那只妖大王的允许,其他小妖不敢伤我们的。且这几日似乎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其他妖怪都是饿了就吃,他却不同,饮食习惯跟凡人一样一日三餐都吃熟食。那妖大王把一部分手下调去供他使唤了,夜里出来闲晃的小妖就少了许多。即便半夜有来看诊的,估计也就一两个,菊香能应付的。” 钟大夫都是考虑好了的,披上一件黑色的披风,把帽子戴上,点了盏灯笼,“快跟我走,这路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算近的。” 长生见司马鹿鸣和姜曲两人的腿脚好像还是不太灵活,便道,“我扛你们走。” 姜曲道,“我看不用了吧,钟大夫不是说不远么,慢一点走还是能走得动的。”被一个比他矮小比他纤细的姑娘像米袋那样扛上肩,他脸皮再厚,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扶着篱慢慢往前挪。 钟大夫道,“你们这是磨蹭什么,我有说是近么,我是说不远不近,但要是你们这样拖拖拉拉的度,那是走到天亮都走不到的。” 姜曲笑道,“没马么,要不有驴也成。” 钟大夫教训道,“这屋子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得完的,你自己看看有马么有驴么,只有你两条腿。你们自己的命,要是连你们自己都当儿戏不在乎,那就早说,省得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还要辛苦走上这么一段路。” 长生急道,“你别生气,我们马上跟上。”说完又是一手一个把他们举起来放在肩上。“请钟大夫领路。” 姜曲对司马鹿鸣道,“现在你我都有把柄抓在对方手上,我信你不是多嘴的人。但怕你贵人事忙偶尔会忘记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回去后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否则要没面子大家一块没面子。” 要被山上的师姐师妹知道了,这淑质贞亮,英才卓砾的印象是要大打折扣的。 长生怕钟大夫年迈走得吃力,好意道,“要不我背你吧,师父也说要尊老爱幼,你给我们指路就好了。” 钟大夫瞟了一眼她肩上的两人。生的眉清目秀丰神如玉的俊朗,却像两只扁担横在肩上,已毫无俊美之气可言了,还翘着屁股,只余狼狈不堪。 钟大夫叹着,把手伸进袖子里,“人老了,可受不得这点刺激了,直走往右。” 前面的路比较好走,笔直而铺满小碎石的平坦大道,但越走路是越难走,后面的都是泥路,干的时候还好的,下过雨湿了就成泥巴路了,脚踩上去就往下陷,得把脚抽出来才能走下一步。 她的鞋子鞋面是什么颜色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钟大夫道,“你们就算继续留在我那也是不安全了,我带你们去一处,那人有本事能保住你们,就是脾气有些古怪。不管他说的话再怎么不好听,都要忍忍。” 长生道,“这里除了钟大夫和菊香,还有其他人?” “那人也是个大夫,不同的是我是被抓进来的,他是自个进来的不愿意出去,说是来避世。那妖大王似乎是受过他恩的,也就许他住在那,不让其他小妖打扰,给他清净。” 姜曲道,“我还没听过有人避世,跟妖怪住一块的。” “高人行事总是与众不同,要是跟你们想的一样还能叫高人么。这人的医术绝顶的好,我和他比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能让钟大夫都自愧不如的,那倒真是值得一见了,姜曲问,“他可有什么喜好忌讳?先跟我们说了见了面才能知己知彼,不会惹他不痛快。” “这个人的性情不好捉摸阴晴不定,只是我也懂医,志趣相投才能说得上几句。他有妖大王撑腰,虽是个凡人,其他小妖倒也不敢惹他总是近了他家就绕道,所以若是能把你们塞进他宅子里倒也安全。” 长生问,“那他会收留我们么?” “那你们只能保佑他今日心情不错了。那个下迷药的定是个不知分寸不懂医的人,分量太过了,喝了我的药至少养上两日才能行动自如。你们杀了那只豹子精,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现搜到我那里。” 长生道,“连累钟大夫了。” 钟大夫道,“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人世说复杂人心叵测,说简单守望相助。快走,那些妖怪鼻子灵得很,闻到人味就会追上来。” 姜曲这时候再一次充分体会到卦燎无形中带给他们的好处了,有卦燎在,那些小妖百步之内绝不敢靠近,夜里露宿荒郊,甚至有时可以连火都不生,“卦燎要是在就好了。” 长生听到有细碎的声响,可能真是循着他们的人味找来了,但他们走到一间草屋前,那声响就没有了。 钟大夫去敲门,有个小童,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打着哈欠出来开门,见到是谁后,作揖问,“这么晚前来是有何事?” “我想见一见宋大夫。”钟大夫往里望,见其中一间房还点着灯,估计是挑灯夜读还没有歇息的,也好在是没歇息,若是睡下还被吵醒,怕难免带了脾气,这话就不好接着说下去了。 “哪有半夜来拜会的,钟大夫也实在不知礼数了。你还是明早再过来吧。” “实在是事出有因,火烧眉毛的急事,你给通融通融吧。” 小童见他领了这么多人来,想着他怕是年老记性不好,忘记这里的规矩了。 “钟大夫好生糊涂,我家主人不喜生人,你自己来也就罢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念着你送过我几颗糖吃,我就进去给你通报,但见不见可不是我决定,若是我家主人说不见,一会儿出来你别为难我就行了。” 那小童让他们在门外稍等,他谨慎的把门关上才去通传。 司马鹿鸣问,“这宅子的主人是叫什么名字?” 钟大夫道,“叫宋容。” 宋容?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我怎么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第十八章 宋容 姜曲道,“我跟你提过的那位补牙技艺天下第一的大夫就叫宋容,但不知是同一人,还是同名同姓。八≥>一中文≯ ” 等了一会儿,那小童出来开了门道,“几位请。” 门略微窄,长生没注意,进门时门框先磕了姜曲的头,姜曲闷哼了一声,她情急下身子往右转,又磕到了司马鹿鸣的头。最后小心翼翼侧着身子才进得了门。 屋中有一穿淡绿色卷草纹衣袍的男子,坐于桌前手执一本经书借着烛光认真的阅读,似是十分沉醉,连有人进来了也不察觉。那小童不敢出声打扰,只是搓着手在一旁等。 钟大夫也不出声,姜曲盯着那男子,看他是真的全神贯注,还是装的样子,他小声道,“长生,先把我们放下吧。都进了人家的屋子了,这个样也是失礼。” 长生小声问,“你们能站么?” 不管能不能站,就算是五体投地那般的趴地上都比挂在一个姑娘肩上好看,姜曲道,“能。” 长生将司马鹿鸣和姜曲放到地上。因为太安静连那翻书的声音都能听得见,那男子的动作很是斯文,不急不慢的翻了一页又一页,一直到翻到第五页时才合上书。 宋容慢条斯理道,“这地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前不久钟兄才搬来,今日又多了这几个人。看来白鸾这怜悯之心渐生。” 那小童走去接过他的书,放回书架上。 钟大夫开门见山道,“冒昧前来,是想宋大夫暂且收留这几个孩子。他们惹了些麻烦,而我那没法护他们周全,也只有宋大夫能救他们了。” 宋容道,“我与你不同,你是见了老弱病残就心生不忍,可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他人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在此处就是图个安静,并不想招惹麻烦。蓝儿,送客。” 他拿起剪刀剪了烛心,那叫蓝儿的小童垫着脚尖顺着数从书架上第二排取下第七本书要给宋容,顺便要把他们请出去。 姜曲瞄了一眼书名,一字不差的念道:“断缘者,谓断有为俗事之缘也。弃事则形不劳,无为则心自安。宋大夫这里的书分门别类摆放得倒是整齐,道经和佛经各放一个书架。” 宋容问姜曲,“你是求仙问道的,还是佛门俗家弟子?” “前者。” 宋容又问,“那是鬼谷山的还是丹霞洞的?” 姜曲想这宋容是个大夫,屋中却是半本医术都没有,放的不是佛经就是道经。他能想到的只有三种可能,一就是兴趣广什么书都看,二就是想改行,在选修佛还是修道,三就是和他们是同道。 “我们是玉虚弟子。” 宋容察言观色,又是试探,“如今玉虚是何人当掌门,你们师父又是哪一个?” 姜曲答,“徐清师伯是掌门,我师父是非恒,他们两人则是弗恃师叔门下的。” 宋容见司马鹿鸣和姜曲确实有些仙风道骨,出尘之感。何况他就算不信他们,也信钟大夫为人,不会与他们合谋撒谎骗他,“玉虚弟子怎么会到这里?” 姜曲坦白道,“是被两只小妖拐来的。” 姜曲还以为他们留下是有希望了,才有问必答,没想到那宋容问了这么多,最后却来了一句,“既然是非恒和弗恃的弟子,本事应该不差,就算不躲在我这,也能保全自身才对。我不想惹麻烦。” 钟大夫道,“这地方的妖怪都吃荤食,都不做素菜。上一回菊香炒了一道青菜,你不是说味道好么。这丫头的手艺远胜与菊香,色香味俱全,留她下来给你做几顿饭菜也好。” 宋容淡漠道,“不必了,我正打算戒掉这口腹之欲。” 长生想到口腹之欲也要戒?他是辟谷还是绝食?钟大夫又想了一个留下他们的好处,“你不是喜欢下棋么,这两个小子富贵人家出身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字写得好,也会下棋品茗。” “不需要,这些蓝儿也会。” 宋容一直拒绝,司马鹿鸣的傲气也上来了,“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宋大夫说得对,既然是玉虚弟子就该不论什么时候都能自保。” 钟大夫头疼,这些孩子就不能别这么傲气么,他都事先交代了忍一忍百忍成钢,这宋容阴晴不定,要是他那语气把宋容惹怒,那更是没法谈了。 钟大夫刚要作揖代司马鹿鸣赔不是,却听到宋容道,“我想喝豆浆,屋外有个石磨,你们要是能用石磨磨出一碗豆浆给我,我就收留你们几日。” 钟大夫道,“他们两中了迷药,暂时还使不上力。何况你这石磨不是喊过十个妖怪来合力推也没推动么。” 长生摩拳道,“我可以试试。” 宋容让蓝儿去泡豆子,钟大夫道,“傻丫头,你怎么就答应了呢,这宋大夫的医术了得,曾经有小妖来求诊,他的条件就是让他们推动那石磨,却是无一成功的。” 那石磨与一般的石磨不同,是用燕山上的黑石做成的,即便是只有拇指大小也是比普通的鞠那样大的石头要重上许多。 姜曲笑道,“长生你尽管试试,得就得,不得就算,不必觉得有负担。” 钟大夫念叨他们年轻不懂天高地厚,姜曲却想那宋容是有意刁难,就算不答应一味的求,他也未必会改主意。 蓝儿端出一碗泡水的黄豆,脸上是笑嘻嘻的,因为等着看他们笑话。长生接过碗,出到门外,将黄豆和水一块倒进磨眼里,她试着推了一下磨上的木柄,石磨纹丝不动。 蓝儿捧腹大笑。 长生蹲了下来,想从那两面的结合处看出什么来,宋容问,“要放弃了么?” 长生道,“不是,这里头好像有什么卡主了,所以动不了。” 蓝儿敛了笑,里面确实塞了东西,是宋容让他动的手脚,以防万一,怕真有妖怪推动,塞了快铁在里面的立轴里。那些妖怪很是好应付,脑子简单,推不动就以为是本事不够大,也没往其他地方想过。 第十九章 过两招 蓝儿道,“你别推不动就找理由,这里面怎么可能有……”他没说完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是见到长生抬着司马鹿鸣和姜曲的,但这两个男的加起来三百斤还算多的。≥≯ 八一≯中文网 能举得起来说明她力气比其他人大点。 但他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这石磨上面的磨扇接近五百斤了,他当时动用了很多结实的木头把这两磨扇撑起才能把铁塞进去,她把那磨扇抱起夹在腰间,左手往轴心处摸了一下,把铁块拔出来了。 长生把那铁块给他们看,她没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他们找出症结了,这石磨修好了,以后就能磨豆浆了,“真的塞了东西的。” 姜曲意有所指的笑道,“难怪谁都推不动了。” 长生把磨石放回去,推动石磨磨了一碗豆浆,她端去给宋容,现磨的豆浆最是新鲜了,“宋大夫,豆浆。” 蓝儿都不敢看他家主人的脸了,垂着头听到宋容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喝吧,你们可以住下来了。”宋容转身回房,蓝儿跟上他,走几步后回头朝他们瞪眼。 姜曲见长生真要喝那豆浆,摁住她手道,“这石磨也不知放了多久了,这豆浆至少该热一热,不然拉肚子怎么办。” 钟大夫道明日让菊香送些衣物过来,又交代了他们要事事小心就回去了。姜曲这时才想到还有一个很是重要的问题没有问,“我们睡哪?” …… 长生是随遇而安,睡哪里都得,只要有个屋檐遮风挡雨就好,所以尽管是睡在檐下还是很快就睡死。但司马鹿鸣和姜曲不得,睁着眼到天亮。见力气恢复了七成,很是自觉,即便没有弗恃督促,也是闻鸡起舞。 蓝儿拿着盆要去打水,踢了一下挡在路中央的长生,拜他们所赐,他也没睡好,他年纪小,就是要吃饱睡好才能长高,偏被他们吵了,他要是一直都这么矮,他就找他们算账。 蓝儿挑衅道,“花拳绣腿也敢来显摆。你要是有胆子,我们比一场。” 姜曲笑道,“那可不得,我们不欺负小孩子,以大欺小,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都没打,你就知道你会赢么。”长生睡眼惺忪,还没完全清醒,蓝儿把盆塞给她,使唤道,“寄人篱下的,不干活不给饭吃。那有口井,去帮我主人打盆水,我家主人洗脸都用温水,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你打好水后,去厨房烧半锅热水倒进盆里端过去。” 长生抱着盆站起来往水井方向去。 姜曲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嚣张,再不教可就来不及了,你可别拦着我。” 司马鹿鸣回道,“我有拦着你么。” 长生打了水,回到檐下就见姜曲和蓝儿正在切磋,说切磋已经是好听了,实际就是逗小孩玩呢。蓝儿打得认真,并没有现姜曲只用了一只手,还是不管用的左手在跟他对招。 宋容站到了窗边看。 蓝儿旋身一个飞踢,姜曲背着右手,左手在他小腿上拍了一下,蓝儿便失了准头,一脚踢中了宋容细心栽种的毛茄。 盆子应声裂开。 蓝儿傻眼了,随后很快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事栽赃给长生他们,就说是他们踢烂的,那他就能置身事外了,没想到一转身就见宋容在看着。蓝儿不知他是看了多少,是从头到尾看了,还是只看了一点。 他很是犹豫,如果宋容都看见了,那肯定是坦白从宽,道歉能罚得轻些。但如果没看到的,他道歉了,那不是不打自招了么,那到底是道歉还是不道歉。 蓝儿转移话题道,“主人,他们欺负我。” 宋容道,“你要说的第一句不应该是这句,自己领罚吧。” 蓝儿嘟着嘴,又是把这次记在他们头上。他走到墙边一个翻身,脚朝上头朝下倒立。宋容从房里走了出来,朝姜曲摆摆手道,“过两招吧。” 他随手折下一支树枝甩了两下。 姜曲右眼皮跳了,从小到大但凡是他右眼跳的总是没有好事的,所谓君子不是眼前亏,姜曲笑道,“其实我这个人遇事并不推崇动武,动武不好,伤和气……” “废话太多!” 宋容手里的树枝朝着姜曲抽了过来,姜曲后退几步,踩上那围栏向后翻了一圈落地,站稳后再看,那替他挡了一劫的围栏断开了。这已经不是切磋了,这树枝要是抽在他身上,他就要皮开肉绽了。 这下手也太狠了,狠到他差点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姜曲抱拳道,“今日不是黄道吉日忌动武比试,不然等我算好了日子,等下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再向宋大夫请教。” 宋容道,“我说了,你废话太多了。” 他将树枝横着抽了过来,姜曲跳了起来,树枝上生的叶子还嫩绿得很,从他脚板扫过,姜曲本来想将这树枝踩在脚底,但宋容手腕一使力,那树枝竟会转弯,绑住了姜曲的脚。 他扯动树枝,姜曲失了重心眼看就要摔地被他拖过去,却见他左手一撑,右手抽了腰间的扇子,哗一声的打开,亮出扇骨里头藏的尖片将树枝给割开了。 “根基打得还算扎实,足可见弗恃在你们身上没少下工夫。他终日疯疯癫癫的,没想到还真能收了心教人。” 姜曲道,“这世间的高人多数是真人不露相的,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宋大夫不也是如此么。”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姜曲笑道,“既然说得有理,那就不要打了吧。” 宋容抓下一大把叶子朝他撒去,姜曲念咒手中生了寒气凝了冰往外扔,冰珠子全打在了叶子上。他正打算要看清宋容下一个动作,宋容动作太快,一瞬间不待姜曲反应已是到了他跟前。 宋容抬脚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将他踢飞了一丈远。 “姜曲!”长生扔了盆,急忙跑去看他伤势。 姜曲捂着肚子,宋容那一脚虽是没踢得他五脏六腑都损伤,但也足够让他起不来了,他就说今日不宜比试了。 第二十章 腊味芋头糕 宋容看向司马鹿鸣,一样也是折了树上一根树枝,司马鹿鸣见他四招就把姜曲打趴下,自然不敢小觑拔了剑。网 长生抓住姜曲的肩将他提起来。 姜曲道,“除了师父和师叔还没人让我输得这么难堪过。”真的是毫无半点招架之力。他想着只是这人武功奇高,为何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中没听过他的名字,难道是他孤陋寡闻了? 宋容对战司马鹿鸣的所使的招数与对战姜曲所使的是一模一样的,不知是他武功太高,自信用一样的招数也能赢,还是有意的羞辱。司马鹿鸣现宋容出手动作很快,他若不是方才站在一旁观了战,记下了出手的次数和方向,他估计也是挡不下来。 宋容一样抓了一把叶子朝他撒,司马鹿鸣想着若是用冰咒也是落得姜曲的下场,想着他会由前边攻过来,便出掌,几片叶子飘落他手心,前方已没了宋容的身影。 姜曲喊道,“后边。” 司马鹿鸣回头,同样的被一脚踢在了肚子上。他用剑撑着,单膝跪地,天生骨子里就有一份傲骨,如何都不愿在他跟前示弱倒下,除了父母师父不会再在谁面前双膝跪拜,便是只是抬头瞪着宋容。 蓝儿叫好,觉得主人是帮他出气了,看到他们被打他就开心。 宋容道,“弗恃教的徒弟不过如此,他疯疯癫癫行事不依常理,没想到你们却是被教得一板一眼。你以为打架是像你们在山上那样儿戏的练武么,不懂变通遇到高手必死无疑。”他从怀里摸出瓷瓶扔到地上,“蓝儿,带他们到那间房去休息,今夜再战。” 姜曲哀嚎道,“今夜还要打。” 寄人篱下,姜曲倒也想痛快的喊声你这破地方,老子不住了。无奈法力未完全恢复,也不知外头有多少只妖怪,不能硬拼。遇到一百只小罗罗他都不怕,就怕遇到一只厉害的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到时就真变成盘中餐了。 宋容自然不会理姜曲的意愿,这是他的地方他要如何就如何。蓝儿噘着嘴去整理了房间,宋容的藏书不止他卧房的那些,当时建这间草屋时,特意多建了一间房来放他带来的书籍。 蓝儿道,“便宜你们了,这里的书可都是我家主人的宝贝,你们可别乱翻,这书要是折损了一点点,唯你们是问。”他重重的哼了声,关了门。 房里没床,姜曲直接趴到地上,宋容踢的是他的肚子,但那疼蔓延到后背来了,“长生,你能帮我捏捏么,我腰疼。” 长生盘腿坐下帮他按摩腰。姜曲拿了宋容扔来的瓶子,倒了一颗出来,“这可是上好的伤药,真是舍得。” 姜曲吃了一颗,把瓶子递给司马鹿鸣,司马鹿鸣倔道,“我不吃。” 姜曲猜他是在想方才哪一招使得不好。便苦口婆心的劝,他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你没听到他说什么么,晚上还要跟我们打。他那修为,想打赢估计是没希望了,但把身体养好,少输几招还是有可能的。你别钻牛角尖了,看年纪修为估计是跟师叔他们平辈的,晚辈输给长辈又有什么好丢脸的。” 蓝儿在外头喊道,“那个女的,你还做不做饭,要在这白吃白喝么。” 姜曲道,“我现在是深深明白了卦燎有多惹人喜欢了。” 长生想了想,趁着司马鹿鸣和姜曲不注意,倒了两颗药丸进手里。“我去做饭了,你们好好休息。” 菊香送了些衣物吃食过来。她不能离开太久,把东西交给长生,又告诉她宋容一些喜好,喜欢下棋饮茶,喜欢吃腊味芋头糕,让他们投其所好,尽量不要忤逆顶撞他,也就没事了。 长生看了菊香送来的食材,也多的钟大夫想得周到,送了一堆的芋头和腊味来。长生把芋头洗干净了削皮切丁,把腊肉剁碎,见厨房里又有些虾米,把它们都搅一块了放到锅里煎。起锅后就切成整齐的方块装进碟子里。 洗了手后又做了一道拔丝芋头,但这一道,她见司马鹿鸣不愿吃药,便是灵机一动把药捏碎了混进白糖里用热油溶了,淋到芋球上。她记得褚斑教过她,白糖只要不和羊肉鸡蛋一块混着吃,搭其他的吃也没事。 她把菜端上桌,喊了司马鹿鸣和姜曲来吃饭。 一直都是蓝儿做饭,他也最讨厌做饭了,所以长生来了,他就把活都扔给她做自己偷懒,因宋容不喜欢生食他才开火,都通常都是把饭煮熟,把菜炒熟就得了。 还是因菊香之前来送过几道小菜,他才知道做菜能做出酸甜苦辣的滋味,才去寻了些糖醋油盐来。 长生做了六菜一汤,宋容一一尝过。蓝儿看在眼里,想着他平素只做两道菜宋容愿意尝上两口已经算是那日胃口好了,至今吃得最多的一次就是钟菊香带了腊味芋头糕,宋容吃了四口。 蓝儿垫脚夹了一块芋头要尝他做的和长生做的有什么不同。 宋容吃到那拔丝芋头时,嚼了两下就尝出里头还加了些东西,他往长生这看过来。长生立即拿起碗筷埋头狂吃来掩饰。 蓝儿站起要夹,宋容的筷子夹住了蓝儿的筷子,“这一道不许吃。” 长生夹了芋头丸子给司马鹿鸣和姜曲,她一直不敢看宋容,直到手里的碗见了底,她不太习惯用这么小的碗来吃饭,“我能再吃一点么?” 司马鹿鸣将他那碗饭推到她面前,但师弟和姜曲虽说辟谷能几日不进食,但始终还是凡人肉身,也不能总是不吃东西。 长生又道,“我能再吃一点么?我可以给你干活。” 宋容点头,长生便是抱起脚边的饭桶,放下筷子用勺子挖着吃。蓝儿道,“你这还叫一点么,都是我七日吃的量了。” 宋容道,“食不言寝不语。”蓝儿不敢再多言,只是多夹些菜吃来泄愤。 长生道,“谢谢宋大夫。” 第二十一章 进步的七招 宋容又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他的习惯若是放下筷子就表示不吃了。八一小说网 蓝儿赶紧下了椅子去端了一盆干净的水来,宋容漱了口,洗了脸洗了手。长生想起她师父,多数是吃完了就就地躺下,要不就是回房躺下,或者出屋外躺下。她竟是不知原来饭后也是有讲究有这样的礼数。 宋容道,“吃饱了就跟我出来。” 姜曲知他是要叫他们出去过招,他的肚子还隐隐作痛,他找了个理由拖延,“我还没吃饱。” 菜全进了长生和蓝儿的肚子里了,盘子干净得像是一面面铜镜能反光,连一点油水都不剩下的。 “还有东西可以吃么?”宋容弹了弹衣袍上的尘,说道。 姜曲小声道此人必然是爱干净爱到成癖了,一点点脏都容忍不了。 长生想起了之前的师父,对衣服上的污秽往往会视而不见,穿到她让他换下来要拿去洗为止他说这是不拘小节,能成大事者才能动心忍性这般的能人所不能。 现在虽是较之前干净了许多,但衣服穿三日不换的现象还是有的,也不知她现在不在,师父会不会自己洗衣服。她担心了起来,怕他又变回以前六七日不换衣服的时候,希望三娘跟着师父能多少管管他了。 宋容吩咐长生,“吃饱了把这收拾干净。” 长生点头,姜曲叹气视死如归那般和司马鹿鸣跟着宋容出去了。 蓝儿把剩下的活也推给她,“你吃了我们这么多米,要把柴劈了,水缸装满水才能睡。”他也跟了出去,要继续看宋容怎么教训那两人。 长生把饭桶里的饭挖干净一粒米都不剩后,开始收拾饭桌。把碟子放进木桶里抱着拿去厨房洗。 宋容让司马鹿鸣和姜曲一块攻上来,他一对二。长生站着看,有些觉得宋容找他们切磋,就跟早上姜曲跟蓝儿对打那般,有几分逗小孩的成分在里头。只是姜曲没动真格,而宋容是真使上劲了。 拳头打在实处,是真疼的。 姜曲倒还好被揍了会趴在地上装一会儿死,休息休息缓一缓。司马鹿鸣却是顽固,被打了立马还击,却连宋容的衣边都没碰着又挨打了。只是若不把他打得爬不起来,他还是会继续。 长生要过去,姜曲却对她摇头。爬起来换他去引开宋容的注意,好歹让司马鹿鸣喘上一口气。长生又看了一会儿,宋容是大夫,都避开了他们的要害打的。 她把碗拿去厨房洗了,又去打水劈柴。蓝儿还怕她一个人干不完特意过来看。 长生问,“我能拿两个鸡蛋么?” 蓝儿检查了一下,现她真没偷懒,水缸里的水真是满了的,柴也全劈完了,整齐的堆在厨房角落里。他想起了她的怪力,这些活对她而言应该都很轻松,不似他力气太小光是挑水都要做半天。 蓝儿道,“可以给你,但你明天也要早起挑水劈柴。”长生答应了,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放锅里煮。 蓝儿以为她要用鸡蛋来做菜,想着宋容喜欢吃她做的菜,他要学一学讨主人欢喜,因个子矮,便搬来一张凳子来踩上去看。 长生把他抱到灶上,蓝儿嘟嘴道,“我自己可以上来,要你多管闲事。”他见长生听了也不气,反是傻乎乎的笑,又道,“你笑什么,凡间都是女的力气比男的大的么?” “不是。” “菊香姐姐曾经用鸡蛋给我做点心吃,你会么?” 长生又拿了两个蛋,做了蛋卷给他,蓝儿闻了闻,接过盘子跳下灶就跑。宋容不许他吃太多甜的东西,他要偷偷躲着吃。 长生将煮熟的蛋捞起来。 宋容和司马鹿民姜曲还在站,姜曲被宋容踢中第二十七脚后,觉得再这样打下去也是绝无胜算,不过白白挨那些疼痛罢了。他拉住司马鹿鸣道,“你平时是我们之中最沉得气的一个,怎么偏偏这时候乱了。你忘了师叔教诲了么,越是敌强我弱的时候越是要冷静。” 宋容见他们停下来,他也不进攻,倒是想看他们有什么对策。 司马鹿鸣调整了呼吸吐纳,姜曲道,“这人的修为远在我们之上,即便是你我懂得分身,分出四五个人来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所以定不能蛮拼。他并没有使全力,不然你我也不能趴下起来这么多回,倒不妨想办法在招式上出奇制胜。” 司马鹿民问,“他的招式你记下多少。” “我可是过目不忘,自然是全记下了。” “那就用他的招式对付他,你我一左一右夹击。” 姜曲想着尝试着也无妨,好过一直被宋容摁着打,“那就我左你右,我刚才算了,今日左边大利于我。” 宋容道,“聊完了么。” 姜曲作揖道,“我们这两个后辈有幸得宋大夫赐教感激不尽。若是哪一招使的不好的,还望宋大夫指出。” 最后一个字音一落,二人便打算先制人冲了上去。宋容左手应付姜曲,右手应付司马鹿鸣,游刃有余。宋容是没想到他们看过一遍就把他的招式学了去,耍得似模似样但后劲不足,估计是跟他们体内迷药没完全退去有关。 姜曲喊道,“长生,帮我们记下用了几招。”他喊完便集中精神,不敢再分神。要打赢那是不可能了,但只要顶过了五招也算进步了。 长生怕影响到他们,只能再心里数着。司马鹿鸣和姜曲一同出拳,宋容掌心包住他们的拳头四两拨千斤化解了力,将他们两再一次摔到地上。 宋容拍了拍衣服,回了房。长生跑了过去,把他们两扶起,“七招。” 姜曲安慰,“也算是赢了自己了。” 长生道,“我煮了两个鸡蛋,你们身上的淤青用蛋揉一揉会好得快些。”她把蛋壳拨了,一人递给一个。 “是要揉一揉了,谁知道明天早上他会不会又喊我们起来打。”姜曲俊俏的脸也是挨打了的,只是现在浑身都痛,怕是没一块好肉了,到处淤青,当身上的痛痛得都很均匀,感觉每一处不痛时,倒是不知该揉哪了。 第二十二章 白鸾 宋容见蓝儿不在房中,喊了两声也无回应,出了房绕到厨房去找。≯ 网 有只卷毛小狗叼着一块蛋卷,迈着短小而急促的步子摇着尾巴由角落里跑了出来缩在石磨后头偷吃。 姜曲道,“哪来的这么小的狗。”他勾勾手指,想引它过来逗逗,小狗抬头不屑的瞥了他一样,又低头继续吃它的蛋卷,压根不理会。姜曲十分肯定的道,“这只狗定是只公的。” 长生道,“那是蓝儿。” “蓝儿。”姜曲笑了,这一笑就扯动他脸上的伤,疼得他赶紧收敛,他抓着那鸡蛋在脸上滚。“我倒是隐隐察觉得出他不是凡人,倒没想到是只小狗。” 蓝儿吃完最后一块蛋卷,十分心满意足的倒下,肚皮朝天的伸出它的狗爪子挠了挠。它耳朵掀起,听到脚步声走近,便翻身变回人的模样。毁尸灭迹的把嘴巴擦干净。 宋容走回来见他在,说道,“喊你为什么不应。” 蓝儿撒谎道,“我刚才上茅房了。”他瞟向长生他们,又是挤眉又是瞪眼,警告他们识相不要把他拆穿。 宋容道,“帮我沏壶茶来。” 蓝儿望天,月上中天估计快是亥时了的,“主人,已经很晚了,要是喝茶提了神你又睡不好了。” “我想喝茶,去沏茶吧。”宋容坚持要喝,蓝儿也只能去拿茶叶烧水泡茶。宋容一样又是拿出一瓷瓶扔到地上,瓶子滚到长生脚边,“你们三个,明……” 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将他的话打断,一道黑影将月光遮住,长生眼前一黑,抬头就见一只黑嘴雁翩若惊鸿,从她头顶上飞过。有个人被扔了下来砸在地上,那人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停下后四肢扭曲,眼角和嘴上都是血。 司马鹿鸣上去探了他的鼻息,已没气了。 那只黑嘴雁飞落在宋容的身旁,化成了一个女人,穿着纱衣披着一件软毛织锦披风。她在宋容跟前转了一圈,“这是我昨日刚杀的两只鼠妖拔下了它们的皮做成的好看么。” 长生捂住了鼻子,因为闻见了很浓的血腥味。 宋容的神情有些淡漠,“我如今这份清静是你给的,我的话你自然是可以想听就听,不想听便当耳边风。你觉得好看就是好看了,何必还问我。” “你说让我不要多添杀戮我记得,但那只牛妖来犯,我若是不还击,这地方就要被他霸占去了。这帝都皇气和法界日渐的弱了,如今帝都城妖魔肆虐,夜里街上连僵尸都能看到,也不光是我一个坐不住。”她看向长生他们笑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人了,仆人?” 宋容加重了语气,“他们三个既然是在我的屋子里,我希望你记得当初的承诺。” 司马鹿鸣和姜曲很是警惕,屏息凝气,那女妖察觉他们身上有些修为,已是崭露头角散出一些修真气息,她一一将他们仔细的打量,笑道,“还是你新收的徒弟?” “我累了,你先回吧。” “你不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么?”那女妖手一抓,尸体被吸了过去,她踢了一脚,“我不是说么帝都妖魔肆虐,很多自以为是又不自量力的正道中人都往帝都赶来,我在路上遇到这个光天坛的弟子。他正正是欧阳一的徒弟,我把他杀了给你泄愤。” “我没要你杀人。”宋容看着那尸,四肢都被折断,怕是生前受尽痛苦。“我也告诉过你不要去找光天坛的麻烦,这是我的私事。” 女妖反问,“你是想告诉我你已经不计较了么,你若是不计较为何不用本名,你一身本事,要不是欧阳一何苦要隐藏起来,世人只知宋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却不知你也是光天坛的弟子,也是道法高深。” 姜曲与司马鹿鸣使了眼色。 他就说这宋容本事了得怎么会默默无名的住在此处跟一群妖怪为伍,原来是光天坛的弟子?这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修仙问道的人多不胜数,门派也多,有的行事做派比较高调张扬声名远播,有的则不爱声张低调名声并不是很响亮。 光天坛正是如此,他听过这门派,但也仅限听过这名字而已,再多就不清楚了。 宋容道,“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么。” 女妖瞥了一眼那呆若木鸡的长生,倒也不在乎当着他们的面说,“为什么不提,你曾经也是意气风,凡事不愿隐忍。要不是被欧阳一和玉虚的绯钰害的,光天坛的掌门应该是你才对,你也不必心灰意冷的躲到我这做个闲云野鹤。” “我说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蓝儿端着热茶过来,茶杯突然裂开吓得他赶紧把茶杯扔了。女妖知宋容是动怒了,虽说他面上并无半点怒色。 “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必自讨没趣。看这尸你是要扔了埋了还是鞭尸都得。”她讨好道,“你不是说有生之年想看一看普陀寺的无尘大师坐化之时留下的星罗棋布么,没想到它落在一个凡人手上,路上被我遇见抢了过来。可惜的是少了几颗棋子,改日我叫人去找一块相似的玉石来打磨凑足那几颗棋子就好。我的棋艺也是你教的,不如下上一盘,看我有没有长进。” “你杀了几个人?”宋容问。 “只杀了一个。”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宋容进房之前吩咐长生他们把那尸埋了,看得出蓝儿很是怕那女妖怪,赶紧跟着宋容进房,把门也关上了。 女妖觉得很是扫兴,对长生道,“好好照顾你们师父,若是不机灵照顾不好的,我有很多的人选可以替换掉你们。” 长生道,“宋大夫不……”她要是说宋大夫不是她的师父,她会不会追根究底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那会连累钟大夫的。 房中传来了木鱼声,宋容在念往生咒。女妖道,“我最是讨厌佛经了,听着就头疼。”她变回了黑嘴雁,赶紧飞走了。 窗纸上映出了黑色的人影,从那轮廓看得出里头的人一手在拨佛珠,一手在敲木鱼,姜曲纳闷,“他是要转行当和尚了么。” 第二十三章 画地为牢 长生现她最近挖坑埋人的事干得也挺多的,老是遇见一些死于非命的人,对这安葬之事除了对风水之说,太过博大精深她不会之外,怎么挖坑放尸用土填埋都驾熟就轻了,可这样的驾熟就轻并不是好事。 姜曲念了一段道经,说这是双管齐下,佛经道经一起诵,保准洗涤掉他的怨气,送他早登极乐。 长生对着坟恭敬的拜了三拜才回去,姜曲回房后是越想越不对,“我刚才好像听到那女妖说玉虚的绯钰,我没听错吧。” 长生道,“我也听到了,说绯钰师伯害了宋大夫。” 姜曲低声道,“假设那女妖怪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那宋大夫差点就是光天坛的掌门,是绯钰师伯和那女妖口中说的光天坛的欧阳一合谋他才……如月之前不是说过那位师伯是和妖怪勾结被逐出师门的么,该不会和这有什么关联吧。” “这个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长生想着如果那位师伯真是那样的罪大恶极,那师父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放弃找她。 “师叔常年在外历练,这一次把你们都带下了山,我以为是他在山上待得腻了也受不住山上的规矩,要把你们一块带去浪迹江湖。可你们知道么,本来给薛家送匕这样的小事让我和怜玉师兄去其实已经是足够了,但却是掌门突然改主意要让余筝涟师兄跟过来的。” 司马鹿鸣道,“许是让你们三人一同历练。” “一定不是,我们下山时掌门师伯对余筝涟师兄说的话很是奇怪,什么若不是最好,若是定要立马回来禀报。我安奈不住好奇偷听,似乎是有听到一个绯字,现在想来会不会是绯钰师伯的名字?” 司马鹿鸣躺下闭目,懒得听这种胡乱的猜测,“你只听到了一个字,这世间同音的字多了,未必说的就是绯钰,你要是好奇,大可去问宋容。” “我还想要我这条小命。”他要是问了,宋容又拉他去比试怎么办。“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还没娶妻生子可不能被弄死在这。” 司马鹿鸣道,“你与其胡作猜测,还不如关心其他,那女妖方才不是说帝都的法界开始弱了。” 姜曲才不担心,“有我爹在,不论帝都出了什么情况,他都能应付。” 长生问,“方才提起的星罗棋布是不是跟三娘吵架的那位贵公子他那副棋?” 姜曲道,“估计是吧,他也实在是不走运损失惨重。不过他面相富贵,印堂虽是乌黑但隐隐透着紫气,不会有事的。就当是破财消灾。” 姜曲也躺下,天上的月已偏西,木鱼声还是不断,把他的睡意也敲走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要敲到天亮。“长生,你腰间的笛子也是一件宝贝吧,能借我吹一吹么。” 长生摸了摸她的笛子,给了姜曲。姜曲本想吹小曲怡情养性陶冶情操,再不听些靡靡之音,他都以为住进深山古寺了,木鱼声听得他清心寡欲。 不管姜曲是用力的吹,还是轻轻的吹,都不见笛子有出任何声音,“这笛子是不是认主了,只有长生用得。” 姜曲把笛子递给司马鹿鸣,让他试试,司马鹿鸣扯过用衣袖仔细的擦了一下。 姜曲逗他道,“你我都一块出生入死过了,还同床共枕过。岂不听过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么。这交情吃我一点口水又怎么了,你就算让我吃你口水我也是愿意得很。” 司马鹿鸣瞪他,试着吹笛子但也是如何吹都没有声音。姜曲长生问,“你吹笛子的时候是用了什么诀窍么?” “就是心里想着什么,它就有声音了。”这还是梨仙教她的,起初她也是怎么吹,也不响。 司马鹿鸣按长生说的又试了一下,现还是不得。想着此物估计真是只有长生能用,就把笛子给回她了。姜曲笑道,“长生,吹曲子吧,至少把那木鱼声盖过。” 其实长生觉得那木鱼声还挺好听的,很是让人心安的,长生想了想,吹了曲子,乐声飘出窗外,那木鱼声倒突然停了。 姜曲撑着头听着,情之所至融于乐曲之中,通常应该都能使人感同身受,他也不是不懂礼乐之人,却意外听不出悲喜。 他看着长生打了个哈欠,抱着笛子翻了个身似在准备要去找周公了,他突然也有了些睡意,但还是想先解决心中困惑。“长生,你吹笛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长生迷迷糊糊的回答,“我在想好困。”说完开始打呼。 姜曲了然,“难怪这木鱼声没了,高山流水遇知音,估计是这宋大夫比我们更早听出乐中意境。长生这曲子果真是了得,我也困了。”他对司马鹿鸣道,“你若明日比我早起,记得叫我。”今日一天被折腾成这样,他想就算半夜打雷,估计他也不会醒了。 …… 蓝儿卯时来喊他们起来,结果一个睡得比一个香,怎么喊都没用,他插着腰想了一会办法,然后去拿了一桶水来兜头就淋下。长生大喊下雨了坐起了身。 蓝儿扔了木桶,“我家主人找你们呢,快出来。” 姜曲拧了一下袖子,全是水,司马鹿鸣和姜曲运气将衣服烘干。长生还办不到,但菊香有送干净的衣物来,她便换了衣服。 卯时的月亮还未完全落下,宋容在外头打坐,见他们出来了便让蓝儿在地上画了一个圆,“你们轮流站进来,躲避我投掷的花叶,脚在圆中不许跨出来,也不许用法术。” 长生抓了抓头,道,“我去做早饭。” 宋容道,“不用了,早饭蓝儿会去做。我让你们轮流站进来自然也是包括你。谁先?” 姜曲嬉皮笑脸道,“宋大夫,我们昨夜快丑时才睡下,你有事要指教,能不能让我们再睡半个时辰再说,也好精神抖擞牢记在心。” 宋容从身后摸出一条鞭子。 姜曲又笑道,“突然就清醒了。” 宋容不苟言笑,“清醒了就站进去吧。” 第二十四章 做徒弟还是做废人 长生愣头愣脑的要走过去。八一中≥文网 司马鹿鸣拉住她不骄不躁不矜不伐的道,“实在是不知宋大夫的用意,是觉得我们学艺不精要指点一二么?哪门哪派会许外人偷学本门的武功法术的,但你即便是见我们学了你的招数,非但不防着,反而继续使用光天坛其他的招数,倒像是有意为之了。” 宋容问,“什么叫偷?” 姜曲道,“趁着他人不知不问自取便是偷。” “各派的招数各有精华也各有糟粕,弗恃为何不一开始就教你们招数,而是教你们心法道法让你们打好根基?那是因为这道学渊博,同为道却又是殊途同归,目的都是一样想脱了凡胎飞升成仙,但修行的方法悟道的领会和所得各门各派都有所不得。即便让你们学了招数又如何,始终非是正规的得了心法,就算全学会了,也就得个形似,要想有所突破那是绝不可能的。” 姜曲笑道,“既是这样,宋大夫为何让我们住进那间房间里呢?”既是司马鹿鸣开了头,索性都挑明了说吧。那间房的书架上放的都是光天坛的武功心法道术,罗列得详尽。 宋容道,“这些招数是我特意让你们看的,所以不算是偷。但房中的书我没让你们翻,你们却翻了,这就是偷了。可知光天坛如何对付偷学本门武功的外人的么?” 一听就是没好事的,实在不必知道。姜曲打哈哈,随便编了个说法,“也不是我们去偷看的,房中闹老鼠,老鼠自己跑上架子把书推下来,宋大夫也知那房可是没有床的,我们都睡地上,那书也就整整砸在我脸上的。不过房中没有蜡烛,我可是一个字都没看到的。” 事实上,他和司马鹿鸣把架子上的书全翻了,但当时并不知这是光天坛的心法。正因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才一直翻看,想着书中许某一页留了门派的名字。 如今一字不漏的全记在脑子里,也并非他有意要记住,事记性是天生就是好,老天爷给的天赋,他也没办法随意的说不要就不要。 宋容道,“你们偷学了光天坛的心法,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拜我为师,入光天坛门下,二就是把你们手脚筋挑断了,废掉你们的修为。” 姜曲是不信,若那些书这么重要,为何让他们住进里头,明知道是玉虚弟子,别说是信任他们为人。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认识还不过两日,瓜田李下,就算真没看,也是说不清楚的。“你这不是挖了个坑让我们跳么,还是强迫我们跳的。” 司马鹿鸣道,“我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师父。” “我的武功你们昨日也见识的,绝不会比玉虚哪一个要差。你们天资很好,跟着弗恃那个终日醉生梦死的人只是糟蹋,若是拜入我门下,我会将所学毫无保留传授你们,不出五年,与你们同辈之中再无人能敌。” 司马鹿鸣重复,“我已经有师父了。” 姜曲笑嘻嘻道,“我入师门那日过誓,若是背叛了师门要天打雷劈的。宋大夫你看,我又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有多少姑娘的芳心落在我身上。我要是挨天打雷劈了,那是要哭成河的,我可不能造孽。” “那就是选择变成废人了。” 姜曲急忙摇手,“宋大夫你这样年轻,我们就算是喊你师父,也没人信的。虽是无缘成为师徒,但可以成为别的,不如结拜吧,我们称呼你为兄,你喊我们弟,这不是更好么。” 长生一直盯着宋容的脸瞧,宋容见她看着这样目不转睛的,问道,“你可有话说?” 长生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宋大夫你几岁?”她又继续观察,现还真是没法从他的脸看出年纪来。 “师父说但凡是法力高强深不可测的高人未免他的本事失传,都需要收徒弟来继承衣钵。但要在三十八到四十岁之间收徒弟才是最好。收得早了那是没有原则什么歪瓜裂枣的都收,收得晚了是滥竽充数怕别人笑话他没有徒弟。宋大夫,你几岁了?” 这一听就是师父在徒弟跟前自吹自擂的话,但长生信以为真。 蓝儿跺脚,气呼呼的认为长生胡说八道,主人才不是怕收不到徒弟,“我家主人四十六了。” 长生想着四十六,那是比师父还要年长。已经是错过收徒弟最后的黄金时候才心急的么,“那之前为什么不收徒弟?” 宋容没答,蓝儿倒是气的跳脚,“没人配做我家主人的徒弟。我家主人是看得起你们,觉得你们天资尚且才要勉为其难的想收你们为徒,你们不识抬举。” 长生很老实的道,“可是我天资很低。” 蓝儿骂道,“你是附赠的,就是买人肉时会赠你一根人骨头一样,你就是赠的,不花钱的那根骨头。” “那为什么是今天想收徒,为什么不是昨天想收徒?” “主人想什么时候收徒就什么时候收徒。” 长生又想到,“姜曲说很多重要的事都要算一算黄道吉日再做,那想收徒弟是不是也该算一算。”她正式的拜入玉虚门下的那日,不知有没有人算过,是不是个吉日。不过若是按天气来论,那日倒是天朗气清,算是好日子的。“我昨夜看到那月亮了,有月晕,今天可能是要刮风的,还有可能要下雨。”她指着晾在外头的衣服道,“这个还是收进屋里的好。” 蓝儿捂着耳朵,小脸儿像是受刑吃了一大碗苦瓜一样的痛苦往厨房跑了。长生还关心的问,“蓝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姜曲笑道,“他是输给你了,受不住这打击呢。” 长生不解,“可是我没有跟蓝儿比试啊。”她只是说可能会下雨要收衣服而已,难道是蓝儿个儿矮,伸手摸不到晾衣的杆子才生气的?那一会儿她帮他收进屋就好了。 宋容又问一次,“你们是要做我徒弟还是要让我挑断手脚筋?” 第二十五章 兰花娇弱 司马鹿鸣也依然是那一句,“我只有一个师父。>八>一中文>网 ” 宋容一鞭子抽了过来,长生伸手抓住。其实也不算是她抓住的,她倒觉得是鞭子自己飞了过来在她手中绕了五圈勒紧了。她咬牙一拉,宋容整个被她拉了过来,他干脆松了鞭子,长生不懂变通,看到宋容松手也不会收力还是继续拉,结果跌到地上。 姜曲将长生扶起,把鞭子踢远些免得被宋容拿到。但这高手,飞叶摘花都能成为利器并不局限于刀剑这等兵器。姜曲是见识过的,所以看到他抓了一大把叶子就警觉了。 展开扇子挡在前,扇骨倒是坚硬藏了暗器,但扇面是绸缎做的,那几片花叶直接飞了过来将扇面刺穿了。宋容又是掷了花,皆是被司马鹿鸣挥剑,零落成泥成了肥料了。 姜曲道,“他这样用法,这地方的花草怎么还没被他拔光。” 长生左右张望,见一旁整齐摆放着十来盆兰花,她去举起一盆要往宋容那砸,宋容停了动作,难得面上出现了紧张,警告道,“你若是敢扔,我就把你牙全拔了。” 长生奇怪,又是低头看手里的盆栽,左看右看确实是盆兰花,这里的花草他都是随手摘的,也不见他有半点惜花怜草之意,可见这几盆花于宋容而言是不一样的。 姜曲喊道,“长生,扔过来。” “哦。”长生将手里的兰花朝姜曲那扔了过去,也不知宋容是用了什么样的法术身法诡异,不过眨了眨眼就看到他到了姜曲跟前。不过不是为了出手教训他,而是要接那盆兰花。 司马鹿鸣也喊,“师姐。” 长生明了他的意思,又是一手抓起一盆兰花继续扔。宋容左手抓着一盆,右手又接了一盆,剩余一盆用脚勾住。 蓝儿本来是折回来问宋容是想喝清粥,还是鸡蛋粥。结果看到长生举着宋容最为心爱,好不用意种活了打算用来泡茶用的兰花,他跳上去抱住长生的腰,大喊,“放下。” 这么一喊就真是放下了,蓝儿突然扑过来长生花盆没拿稳的,哐啷一声落地开花成了碎片。她突然被点了穴那般的呆住,她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这么跟宋大夫说,他会不会信。 蓝儿坐到地上大哭,宋容为了这几盆花花了多少心里他是最清楚的,兰花是最娇弱的。喜日畏暑,喜风畏寒,喜干畏燥,喜土畏厚。宋容好不容易把它栽培到开了花。 他间接害得长生打碎了花盆,他要受责罚了。蓝儿哭闹不休,“我要被打手心了,都是你们害的。” 长生将那折了的兰花捧起,都说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原来是真的。她也不知花这么容易折,她也没摘没压,就是摔了一下就断了腰了。 “我……我真是不是有心的。”她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想到这一句,“我去找另一盆兰花赔给你,得么?” 宋容很是平静,还微微笑了。长生在这也住了两日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的,很是和蔼可亲。但姜曲却觉得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宋大夫,我们……” 宋容旋身,回赠了司马鹿鸣和姜曲各一脚。姜曲捂着肚子趴着,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怒意显现在了他的肚子上,那力道是他昨日教训他们使的力道的两倍。宋容回了房,挥了袖,那门窗出了很大的动静,差点就要被卸下来一般。 长生跑了过去,姜曲道,“先别扶我,让我缓缓。” 她捧着那兰花的尸,回想着师父和义父有没有教过她让花起死回生的办法,但现没有。“除草要是不除根,春风吹了就生了。它的根没有烂,或许把它埋回土里,它也能重生。” 姜曲道,“兰花不像杂草那样耐活,茎都断了养不活了。” 长生想了想,把花摘了,还是挖了个坑把它断了的那截茎埋进土里给它留个全尸吧。 蓝儿哭个不停,怎么安慰他都没用,长生想着卦燎闹脾气时通常她都拿他喜欢的点心哄他也就能停住了,但她不知蓝儿喜欢什么。直到到宋容又在房中敲木鱼念经,他才不哭了。 宋容本是说她今日不用做饭了,由蓝儿做。但长生看来蓝儿估计也是没心情了,她拿着那兰花到厨房去做成菜,泡成茶。也算这株兰花死得其所了。 她端着早膳和茶水,“宋大夫?”她敲了敲门,只是房中的木鱼声更响亮了,长生实在是不会看情况,这宋容明显在生气。姜曲想让她别再敲了,没想到长生提高了音量,“宋大夫。” 一只黑嘴雁落到地上,伸展了四肢站起变成了人。她已换下昨夜那件鼠妖的毛做成的披风,穿着一件石榴裙,耳边插着一朵盛开的红花。长生已经闻不见她身上的血腥味了,只有淡淡的脂粉味。 若是不知,还以为她是个凡人。 蓝儿躲到了司马鹿鸣身后。 姜曲道,“钟大夫说了,一般的妖怪可不敢靠近这,你又是这么怕她,她难道就是这里的妖王?” 蓝儿小声道,“我才不怕呢,她是白鸾妖王,她虽是这里的主,但她怕主人,我有主人撑腰,我才不怕她。” 白鸾见长生一直敲门,又见司马鹿鸣和姜曲蹲着不起,“怎么回事?” 长生道,“我是送早饭的。” “那站外头做什么。”白鸾也敲了门,心花怒放的道,“宋容,快开门,你不是答应过今日要陪我下棋的么。” 宋容隔着门问,“我什么时候有答应你。” “你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呀,我可是把星罗棋布都带来了。”她晃着手里的袋子,里头的棋子相互碰击。 宋容开了门,因为知道白鸾不见他定是不会走的,“我今日没心情,改日吧你先回去。”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你猜我在帝都遇见了谁?”宋容不做应答,白鸾笑道,“我看见绯钰了,她向来以正道中人自居,从前总说正邪不两立。没想到现在却是跟妖魔混做一块。” 第二十六章 金科玉律 宋容道,“我说过他们的事我不想听,你不必告诉我。网 ” 长生就这么迟钝的站着也不懂回避,宋容看了过来,长生递上兰花茶想赔罪道歉,却不是合适的时候,被宋容迁怒一巴掌拍开了,茶洒了,杯子碎了。她还想着不要浪费那名贵的兰花让它死得有其价值,但最后还是没价值的死了。 她蹲下要捡花去葬。 姜曲走过来拉长生,宋容对那话题的抵触和不悦显然是高于他们把那盆兰花砸了,姜曲趋吉辟凶小声道,“你不见蓝儿都躲开了么,小心殃及池鱼。” 他们躲回了房里,白鸾什么时候走的不知,反正再偷偷的开窗看时,她已经不见了。独宋容站在檐下,这时太阳刚露了脸阳光十分柔和。宋容浸在其中手中捏着一颗棋子,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初见时只是记着钟大夫叮嘱,这人阴晴不定要小心对待。 经过昨日姜曲却是觉得阴晴不定还不足以形容他性情多变之万一,真是阴阳怪气不可捉摸,但现在见他全神贯注望着远处,身上倒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沧桑。姜曲真是越好奇他的故事了,他道,“看着有几分悲晨曦之易夕的感伤。” 长生不懂为何连晨曦都要悲,在她看来宋容只是在檐下呆。她从布包里拿出棋子问,“这个要不要给宋大夫?” 司马鹿鸣道,“看情况再说。” 就这样早饭没得吃,因为宋容不吃,他们也不能吃。而午饭,她不知宋容会不会吃,但还是做了,还去给兰花浇了水。 姜曲本来想告诉她,给兰花浇水比给其他花浇水都要讲究,见她一碗水这么倒下去,要浇的是牡丹菊花这等还成,浇的是兰,不死也要死了的。但想想这花横腰折断也已经是活不成了,便是随她了。 长生进了屋把水瓢放好,见宋容已入座,她心中喜悦终于能把早膳那顿也补回来,便也入座等着宋容起筷。 宋容道,“你们就不觉得我一个凡人住在妖怪堆里很奇怪么?” 司马鹿鸣冷声回道,“你爱住哪就住哪。” 蓝儿帮宋容添了半碗饭,宋容道,“你这性情和弗恃当真是南辕北辙,弗恃终日浑浑噩噩胡说八道,你却是少言寡语凡事认真严肃开不得玩笑。她也就罢了,弗恃愿意收她为徒,估计多少为了她的厨艺用心不纯。但居然也愿意收你入门下,真是稀奇。” 长生想着师父的两大优点,不拘小节和对吃食的执着真是声名远播,五湖四海随便遇上一位修道之人,似都对他的这两个优点了若指掌。“师父说师弟很聪明。” 宋容道,“相形见拙,他越聪明就显得你越笨了。你若不是烧得一手好菜,想要拜入玉虚真是难如登天。” 司马鹿鸣重重放了筷子,宋容见他面上又清冷了几分,给过他脸色看的人屈指可数,弗恃的圆滑随意他没学得,有一点倒是像,胆子大,就是胆子大了才会对谁都不曲意逢迎,只做自己。 长生道,“我本来就很笨不能跟师弟比,要不是师父愿意收留我,我就没有办法留在玉虚,所以我很感激师父。” 宋容讽笑,“你难道听不懂骂么?” 姜曲想着是宋容早上的火气未消蔓延到午膳的饭桌上了。这饭是没法吃了,冷嘲热讽吃得也不会痛快,正要想个理由离开。却听到长生道。 “骂人不好,师父说骂人的人都是心里有疾,但讳疾忌医没有遵从医嘱喝药才会时时复会伤肝的。他让我若是听到有人骂我了,念着他是个没喝药的病人,让我不要和他计较。” 蓝儿骂道,“你指桑骂槐。” 长生摇头,“没有,我没有骂人。” “你有你有,我主人骂了你,你就拐着弯骂他。” 宋大夫方才骂她的么?他的语气柔和,她以为是有什么话要赐教听得格外认真。原来是在骂她么?她好心的把一盘苦瓜炒肉放到宋容面前,眼神中满是“你是大夫,不要讳疾忌医的好意”。 长生道,“褚斑说生气的时候要多吃苦瓜,能清火。肝胆相照,肝若是不好了,就到胆不好了。胆是清什么腑……”她想起宋容是大夫,在他面前说这个,好像是鲁班门前耍大斧一样。 宋容两手抓住了桌沿要掀,长生感觉到桌子动了下便立马两手托住,“这桌子好像不太稳,宋大夫,我做了你喜欢的腊味芋头糕。我先扶着,你们吃吧。” 宋容扔了筷子起身回房,蓝儿也朝她哼了一声要跟上宋容,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那盘腊味芋头糕和炸芋头拿走了。 长生还在托着桌子,“宋大夫怎么了?”她怕他吃腻了,还特意用芋头又多做了两道新菜。 司马鹿鸣拉开她的手,她还担心桌子塌的,结果没塌。她蹲下看,这桌子四条桌腿都没事,奇怪了,那方才怎么自己动了。 姜曲笑道,“师叔还说我口没遮拦教坏了你,分明是他自己把你教坏的。” 老是教长生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偏长生当做是金科玉律那般的烂熟于心。她若是有些城府有弦外之音指鸡骂狗倒好,但她真是一点城府都没有的,讽刺了她,她反倒好心拿弗恃教她的话张冠李戴的说了一通。 她倒是不气的,因为气死的是别人。 长生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姜曲笑,“没有,你的道理都是师叔教的。师叔怎么会教错你呢,所以你也不会说错。” 长生拿来空碗留了菜出来。 他们用完膳后钟大夫来了,一个人来的。长生道,“这时候把菊香留下肚子面对那些妖怪好么。” 钟大夫道,“菊香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之前生了那样的事,连死的恐惧都经受住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就让她应付着,应付不过来就说我来找宋大夫下棋,反正也没妖怪赶过来查看真假。”他拉过司马鹿鸣和姜曲的手帮他们把了脉,“身子已经好了,就尽快想办法离开吧,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第二十七章 南辕北辙 长生感激道,“谢谢钟大夫。> 八一小说网 ” “有什么好谢的,我连妖怪都救,何况你们这几个心底善良的孩子。”司马鹿鸣和姜曲被宋容打得一身伤,钟大夫又是拿了伤药帮他们涂抹。 姜曲实在是好奇钟大夫怎么和宋容成忘年交的。宋容说鹿鸣和师叔的脾气南辕北辙,他自己和钟大夫的脾气又何尝不是南辕北辙,居然还能往来,真是新奇。 钟大夫听得他们惹了宋容,用力在姜曲后背上的淤青处用力摁,唠叨道,“不是告诉过你们要小心么,我走时交代你们多少遍了,年轻气盛住人家这也该把脾气收一收,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姜曲喊冤枉,“我们哪里是有脾气的人,已经很委曲求全了。你就算不信我们两个,也该信长生。” “顾姑娘是挺规矩的,但你们两不好说。” 钟大夫又是搓又是揉,姜曲求饶,“钟大夫,我知错了还不成么。” “不用力些怎么快点把淤青揉散,你们还是习武的,这点疼都受不了。” 司马鹿鸣低声问,“钟大夫,你知道宋大夫是光天坛弟子么?” “什么坛?”钟大夫真的就是老实大夫,一头扎在黄岐之术中钻研了大半辈子心无旁骛,从不刻意去过问那些修仙问道的门派,对他来讲道士就都是道士,不分什么蜀山,茅山的。若不是遇见了长生他们,他连玉虚在哪都不知。 司马鹿鸣道,“没什么。”想来钟大夫和宋容往来真的就只是下棋品茗,讨论一下医术,并不知他的背景身份。 钟大夫语重心长道,“宋大夫虽是脾气有些古怪,但心肠不坏。我刚到这地方时诸多的不适应又是终日惶恐,多亏了宋大夫帮了我许多。他有心帮你时不会明着跟你说,你们需用心体会。” 他留了两瓶伤药,叮嘱长生隔两个时辰给司马鹿鸣和姜曲擦一遍能好的快些。 长生记下了,钟大夫又道,“宋大夫若是愿意帮忙,离开这个鬼地方估计也不是难事,只是他未必愿再理这些俗事。你们要商量好万无一失再逃,否则被抓回去真是要生不如死了。”钟大夫停顿了下,郑重的朝他们作揖,“老夫有一件事求你们。” 司马鹿鸣道,“宋大夫不必多礼,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当是回报。” 钟大夫道,“我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可活了。唯一放心不下菊香,她还年轻,不该和我死在这。所以你们走时帮我把她也带出去吧。” 姜曲诧异,“你不跟我们走么?” “我怕拖累你们,我现在走得快些都要喘,更别说是跑了。只会连累大家都出不去。” “御剑出去就得了,不用跑的。”姜曲想着反正他们法力恢复了,也不用想得复杂,硬闯出去就是了。 钟大夫摇头表示这方法可行不通,“那些妖怪的鼻子灵得很,你没走几步他们就闻见你身上的味了,不管是想什么方法出去先要遮住人味。那妖王可不是吃素的。没了宋大夫的庇护,非把你们生吞了不可。” 司马鹿鸣想了想说道,“钟大夫你先回去,等我们想了办法把你和菊香都带走。你若是真的为菊香着想且不可再说舍弃自己这样的话了,即便逃出去了,你让菊香怎么想。” 长生送钟大夫出去,见他几回以袖拭眼,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钟大夫你就听师弟的吧,做孤儿很可怜的,你不要让菊香做孤儿。” 钟大夫点点头。 长生想起那盆被她弄成伤残的兰花,问道,“钟大夫会治妖治人会不会治花?” “不会。” 长生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断了的兰花再活回来,把人送走后更是心不在焉,结果脑袋撞了墙。 “丫头。”宋容推开窗喊。地方不大,他这么一喊,都听到了,司马鹿鸣和姜曲从屋里走了出来。 长生揉着头道,“宋大夫有事吩咐么?” 宋容道,“进来。”姜曲朝她招手,示意她不要进去,宋容又喊了一次,已是失了些耐性的口气,“进来。” 这是长生第一次进宋容的房间,她东张西望,现宋让的房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宋容又是修道又是参佛,她偶尔也是会天马行空的想宋容的房里是不是一边是道袍拂尘,一边是袈裟法杖。一边供奉鸿钧道人,一边供奉如来佛祖。 结果真的很普通,就是床上放了一个木鱼一本佛经和一串佛珠。长生道,“这好像无机大师送我的佛珠。” 司马鹿鸣和姜曲跟了过来,宋容皱眉,袖一挥把门关了,长生吓了一跳,但想着钟大夫说过宋容是好人,想着他这两日的三餐都没嫌弃她食量大,让她填饱肚子,倒也不怕了。 宋容问,“你见过无机大师?” 长生笑道,“见过,无机大师送过我佛珠还送过我香。” “他可不轻易送人东西的。” 长生床上那本翻开的佛经,第一行写着明心见性,第二行的字就开始密密麻麻了,看得她头晕。宋容把书合上,“这个不是你读的,你师父读还差不多。” “是因为我比较笨读不懂么。” 宋容凝着她,现她没半点因笨而该产生的自卑,理所当然的就这么接受笨的这个事实了,“你有没有问过你师父为什么收你做徒弟?”能笨成这样的也是绝无仅有了,“司马鹿鸣喊你师姐,显然你比他早入师门,看看他的修为,再看看你的,你就不该反省么。” “师父说慢慢练就得了,笨鸟先飞只要我不放弃有一日也能像师弟一样的。” “你连安慰你的话和实话都分不清么?就你这资质一辈子也追不上他们两。你但凡有了些什么事,他们就挡着护着你前面,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包袱么。” 宋容还怕她听不懂,说得很是直接。长生愣住,她有时也想过自己法力这么低,武功这么差会拖累师父师弟或者其他人,但师父总是告诉她这种事是急不得的,让她每天进步一点,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第二十八章 纯钧宝剑 “教不严师之惰,怕是弗恃对你太过宠溺,也知你不是这块料并不对你多加要求,你才会这样没有长进。八≯一小说网 ≥ ≤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什么修仙了,索性找户人家嫁了也就算了。” 长生认真道,“我要修仙。我知道我拖累了师弟他们,但我日后更努力就是了,别人练一个时辰,我就练两个时辰,滴水穿石铁杵成针。师父让我坚持,他说过任何跟他的教诲相冲突的都是歪理,让我不要听。” 她傻气的捂住了耳朵,表示他再多说她也一个字不听了。 宋容想着弗恃是从哪找来的这样一个缺根筋的徒弟,听从师命不敢违抗的弟子有,但这般把师父话奉若圭臬的他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见了。她是真的没有仙根,让她放弃倒是歪理了。宋容道,“他到底都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生摇头,也不知她捂耳朵捂得这样严实有没听见。 宋容去拿了一封信递给长生,“交给你师父。”见她还是捂着耳朵摇头,除了天生就心智不全的,真没见过比她更傻的了,宋容把她的手拉下,“若是出去了,见回你师父把这个给他。” 信封上没有落款,长生想着难道是写在里头了么。 宋容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 长生不解,“为什么?” “我这这里避世,就是不想人来打扰。有很多人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他是其中一个。” “可是这世上往往是你越不想的越会生,心里清净了才是真清净,否则就算是住到深山老林里也是一样的。” 宋容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多看了她两眼。“也是你师父教你的?他若是能说到做到,这世间倒是多了一个快活的人。” 长生想师父本就是过得恣意快活,就像天上的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洒脱得无拘无束,“不是,这是我自己想的。” 司马鹿鸣破门而入。 姜曲见长生安好,喘起粗气,他只觉得住进这里后没一刻是消停的,当真是度日如年。“宋大夫故意在外头设了法界也是要考验我们么?”他本来是不觉得他会对长生如何的,但他却在门外设了法界,反倒是让他们担心他要做什么,用了浑身解数才才把法界给破了。 “你们能进来,说明是有些本事。”宋容慢条斯理道,“白鸾你们是见过的,你们就算再练上十年也未必能斗得过她,勉强出去定是会有死伤。我教你们一套剑法,你们练好它,若是练得让我满意,我就送你们出去。” 姜曲半带玩笑的试探,“不是要练上几十年的绝世武功吧。” “那要看资质悟性,还有是谁学。”宋容看向长生,“如果是她,就是一百年也是练不好,这套剑法需要两个心意相通的人使才能更显它的威力。这两日所见,你们两还算是默契。” 心意相通?姜曲嘀咕道,“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舒服。” 司马鹿鸣道,“我并不觊觎他派的武功,这等有违门规的事我不会做。” 宋容冷笑,“你们这几日怕是把我房中每本书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倒着背都一字不差了吧,这时候才跟我说有违门规的事不做,会不会迟了些。” 姜曲竖起三根手指,道,“我能誓背了的心法只字不提绝不会泄露,而学会的这些光天坛的招数也不会再用。” “你以为我怕你们泄露么,我已经不是光天坛的弟子了,还要守什么门规。”那些心法不过是他穷极无聊时写的,谁想看他都不会拦着,“我教你们的剑法是我自己创的,我不会离开这地方,却又不想它失传。你们学了,只要帮我做件事就行了。” 姜曲叹气,他就知道是有要求的,而这些要求通常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然他自己做就成了。他想起了重明让他们几个种根本不出牙,结不出果的柿子树,“不学得么?” 宋容拉开床头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把剑扔给姜曲,宋容十分强势,不容置喙,“以后不要用扇子了,用剑。” 姜曲把剑接住,他最喜欢还是用扇子,比剑更能衬托出他的风度翩翩。司马鹿鸣问,“你想让做什么?” “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让你们帮我出口气罢了。”姜曲想拔剑出来看看,也不知是不是生锈了,拔不出来。宋容又道,“这剑有灵性并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就跟烈马那般……” 姜曲笑道,“有这么难么。”他将剑柄递给长生,“长生,帮我抽出来。” “哦。”她把信夹在腋下,只用了左手。拽时蛮力强三虎,抛掷轻如一鸟毛。哗剑出了鞘,这世间果真都是欺软怕硬的,包括烈马跟名剑。 因姜曲插嘴,宋容狠狠敲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脑袋。要打到长生那时,她也不躲,弗恃打她她也不躲的,她想着是不是师父辈的高人都喜欢敲人头。她的脑袋像石头,反正也敲不疼。她很自觉的把头凑上去给宋容打,宋容反倒把手放下了。 “这剑叫纯钧,比起他那把绝不会差。”宋容拿了纯钧,“本是应该从基础教的,但我没这么多时间。弗恃给你们打的根基还算是牢固,你们也算是会举一反三,我教了剑招,你们就自己琢磨。看清楚了,一招一式都不要记错,只要错了一招,你们两便配合不上了。” 宋容挥起剑来让长生意外,人家说字如其人,其实不止是写字耍起招式也是一样的。同样一招,师弟和姜曲使得就不一样。 师父总说师弟的招数很是中规中矩,在教某一招要求手举起与肩持平,师弟便真是如此手不会高肩一分也不会低一分,很是标准。而姜曲使招,是仔细研究和琢磨过的,因他要求招数使起来好看,要使他的俊朗气质一气呵成的跟着招数出来,所以那些看起来略显粗鲁的招数他总是要稍稍改过,所以也很特别。 第二十九章 爱慕 之前宋容教训他们时并未用全力,倒也看不出来。八一≥≥中文 但他现在认真了,这感觉就强烈了。他的招式跟他斯文的脸不同,很是粗犷。宋容一个扫腿,将地上的落叶残花都卷了起来,漫天飞花落叶白衣飘飘。 姜曲笑着朝长生挑挑眉,道,“这招不错,回去在昆仑山上耍一耍,保准更多的师姐要对我神魂颠倒。”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在昆仑上用其他的武功,怕是师父要找他去促膝长谈了。 蓝儿踩上灶台伸出脑袋喊,“顾长生,做饭。”他两手托着下巴,屁股后的狗尾巴露出来了垂在地上孩子气的画着圈。 这灶台正正是对着窗,长生想起了宋容对她说的那番话,觉得自己多少也该要学一些,师弟他们进步神,她若是再不思进取就只能裹住不前被他们远远的甩在后头了,她不想拖他们后腿。所以她一边炒菜一边看,能学多少是多少。 蓝儿伸手抓了一块芋头偷吃,见长生压根注意不到,更是偷吃得肆无忌惮,一整盘菜都拿走了。他偷笑,打算到角落吃完再把盘子洗了,等长生现菜没有了,他就说不知道。 只是乐极生悲,咬着咬着牙疼了,“我要吃芙蓉蛋,你给我做芙蓉蛋。”他捂着左脸,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 长生打了一个鸡蛋加了水搅匀后加盐放锅里蒸,她把饭菜做好了上了桌才喊他们吃饭,蓝儿坐上他专属的板凳,一改他的狼吞虎咽,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宋容问,“嘴怎么了?” 蓝儿心虚的摇头,“没什么。” 宋容放下碗筷,本是要检查蓝儿的嘴巴,“张嘴。”蓝儿不肯,他便要动手掰开,结果看到白鸾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们才刚吵了架,宋容没想到她这么快又来了,“我说了今日没心情下棋。” “我不是找你下棋的。”白鸾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伸出食指沾了一点菜汁吸允,“蓝儿做的菜我也吃过,这不是他做的吧,连难伺候的宋大夫都动了筷,厨艺不错,是谁做的,我有赏。” 长生不敢应声,宋容问道,“有什么事么?” “你知道的,我这来了一个贵客,不喜欢吃生食一定要吃熟的。原来做饭的那只豹子精是我从小就养大的。跟蓝儿一样都是从娘胎出来就让它习惯火,所以它才敢靠近火。但它不知是被谁杀了炖成了汤,我那客人没东西吃了,我这是不得已才来跟你借个厨子。” 蓝儿就怕白鸾点名要他,跳下椅子躲到宋容背后。 宋容淡定的继续用膳,拒绝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厨子,你要厨子就去人间的酒楼找吧。” “我又不是要吃人,只是想请他去做顿饭,做完了自然放回来的。我这一次收获颇为丰盛,可以送给这两个丫头。” 她把姜曲也误认为是女的了,想着见过凡人丑态,人为财死就想用金银财宝诱之。 宋容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人,你去别处找吧。” 白鸾拍桌子,连名带姓骂道,“宋容,我对你爱慕已经是千依百顺了,你三番四次的拒绝我我也没拿你如何,但你怎么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宋容置若罔闻,只是伸长了筷子要夹腊味芋头糕,长生为投其所好顿顿都做,宋容却真是吃不腻一样,总是这道菜吃得最多。 姜曲夹了很多菜进碗里,也帮长生夹了很多直到饭面被菜铺满了。长生看着饭碗上堆起的小山觉得奇怪,又看到有盘豆芽都没人夹过,为免浪费,她才想要夹一筷子。 白鸾再一次拍了桌子,然后桌子从中间裂开塌了。她的筷子还停在半空,好在碗是捧着的没摔了。 “我是人,你是妖,我们是不可能的。”宋容这么说道。 长生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嚼了两下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姜曲在她耳边道,“我逗卦燎让他和鹿儿一块时,卦燎就是这么回的。”可见宋容虽是道法精深,这情爱之事应对起来就跟卦燎这小毛孩子差不多。 “你真的就这么绝情。”这几个字就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宋容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我可以搬出去。” 白鸾拂袖,司马鹿鸣拉着长生避开。地上几个碟子从他们耳边飞过砸在身后的墙上,长生盯着地上再一次粉身碎骨的碟子,嘴巴有些合不上了,她用手将下颚托了一下。 白鸾气呼呼的走了,姜曲有感而道,“这世间果真属情爱这道题最难解了。” 宋容瞪了过来一直瞪。司马鹿鸣和姜曲深谙沉默是金,长生却想着总不能这么瞪到天荒地老,总要有人先说话的。 “师父说……” 宋容扔了筷子,爆了,“不要再跟我提弗恃!”他听得很是厌烦了。 长生缩了缩脖子,想了一会儿又道,“义父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 宋容把碗砸了,起身离开。 姜曲道,“吃饭吧,不然凉了不好吃了。” …… 司马鹿鸣和姜曲对招,长生则抓着笛子把它当剑在后头跟着学,当练到其中一招旋身往后刺可杀敌于措手不及时,长生没站稳跌了个狗吃屎。 司马鹿鸣过来扶她,长生傻笑,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没事。” 姜曲拉起她左手,“还说没事,都流血了。” “我去包扎一下就好了,你们继续练吧。” 她要回房找条干净的布包手,受伤了很麻烦,洗米洗菜都要小心别能沾水了。那盆折腰的兰花叶子已经枯黄了,长生想着不会真的救不活了吧,她用手扶了一下,有血迹沾在茎上了,她从袖子上撕下一块把它断了的茎给包直了。 她说了几句鼓励这盆兰花的话,万物有灵,它应该能听懂吧,“你千万不要死,我不想做杀花凶手。只要你不死,我……”她拿手的只有做吃的,可是它也吃不了,“我给你吹笛子听。” 第三十章 菊香有难 长生是睡到卯时被吵醒的,原以为是蓝儿又来拍门喊他们闻鸡起舞,听仔细了才现不是他们的房门响,是外面的那道门响。八一小说网 ﹤ 敲门声不断,蓝儿了一顿脾气,他因牙疼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敢告诉宋容忍到刚刚才才睡着,他抱怨着,“是哪个讨厌鬼。”一开门现是钟大夫,随即高高嘟起嘴道,“钟大夫你过来就不能挑挑时候么。” 钟大夫也不等蓝儿通传就擅自进来了。 早晨露重,他就穿着一件淡薄衣服,衣服被露水打湿,吹来一阵凉风冷得他瑟瑟抖。长生想着这位老大夫可是最重养生的,今日怎么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了。她要拿一件外衣给他披上,钟大夫却是着急道,“顾姑娘,菊香被带走了。” 宋容开了门,钟大夫像见了救星那般急忙上前,“宋大夫,那白鸾妖王命她手下来把菊香带走了,说是去给她的贵客烧饭做菜。宋大夫我求求你,能不能去跟白鸾妖王说一声,她需要人做饭换我这老头子去,让菊香回来。” 钟大夫就菊香一个女儿,心急如焚的就怕她一去有个三长两短,他要白人送黑人。 长生道,“是因为我不去,那位妖王才抓了菊香的么。” 宋容对钟大夫道,“她不会有事的,烧好了饭菜会把她送回去的。你先回去等吧。”说完就把门合上了。 姜曲想着昨日这一人一妖才大吵了一架,只要是女的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多数是记恨的,怕把菊香抓了是要宋容亲自去求她。姜曲用激将法道,“宋大夫不愿意去怕是因打不过那女妖,不愿丢这个脸。要知道他们昨日才撕破了脸,他今日若去了指不定要受什么辱,他哪里敢呢。” 房中传出了木鱼声,想来宋容是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蓝儿见钟大夫流了泪心里也有些同情,又是想起菊香对他的好,每回来总是给他糖吃,可宋容决定的事他是不能违背的。所以当他见了长生擅自推门进了宋容的房,心里偷偷叫好,装模作样要阻止,实则放她进去,“你可不能进去,我家主人念经的时候最恨人打扰。” 宋容回头瞪她,不悦她擅闯。长生求道,“你能不能帮帮朱大夫。” 宋容冷着脸,“你们想帮可以自己去帮。” “可是白鸾妖王喜欢你,你说一句胜过我们说十句。”既是可以两全其美,那就最好不要两败俱伤的动手。 宋容显然不高兴她提起这事,“出去。”她站着不动,他抓起桌上的佛珠扔了过来,他知长生傻,但实在是高估她蠢笨的底线了,换做其他两个早就避开的,她也不知躲。 佛珠扔中她额头。 宋容这两日是百般折磨司马鹿鸣和姜曲,好似要百炼成钢把他们两练成铜皮铁骨那样,但对长生不算礼遇,也没出手伤过她的。尽管她的啰嗦几次让宋容接近狂,也就是骂一骂。 姜曲想着他可能是刀子口豆腐心,对于长生,就跟师叔一样是又气又无可奈何。才会没拦着长生让她进去啰嗦,许能啰嗦得他改主意。但见长生额头见了红,姜曲顿感意外。钟大夫立马上来压着她的伤口,要给她止血。 直到额头隐隐做疼长生才反应过来,“我忘记躲了。”她刚才一直想着怎么求,求人也是很需要技术含量的。有死皮赖脸像师父求三娘那样的求,也有旁敲侧击像姜曲求姜离姐姐那样暗示撒娇的求,还有就是像师弟那样不拐弯抹角不卑不亢的求。 姜曲都不知该怎么说她好了,“这也能忘么。”他看着长生的头上的伤,心里有些生气,隐忍着不而已。连他都生气的话,估计司马鹿鸣的也不知气成什么样了。 钟大夫是仁心仁术,担心女儿却不会放任眼前的病人不管,说道,“回房去,我给你上药。” 长生道,“宋大夫,请你救救菊香。你一句话就能救下一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你念多少经敲多少木鱼都要功德无量的。” 司马鹿鸣道,“你先回去上药,菊香的事我和姜曲处理就得了。” 长生回了房,钟大夫想起他的药箱没有带来说道,“我回去取伤药,你先不要乱动。” 长生道,“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再小的伤口处理不好都有可能会死人。以前我就救过一个病人,手指头挨刀割伤了一点,就因为伤口小,他即不敷药也不包扎。后来就剩一口气了家里人才抬过来找我,迟了。” 一个药瓶从门口那滚了过来,碰了钟大夫的鞋子才停下,钟大夫拿起拔了塞子闻。蓝儿躲在门后偷看,被长生他们现后,涨红着脸嚷着,“这药不是我给的。” 姜曲好笑,“是,我们都知道这药不是你拿来的。” 钟大夫倒了一些出来涂在长生的伤口上,蓝儿来送药,宋容不可能不知,没出声就是默许的。悬壶救世他也是不改初衷的,想来也不会是故意伤人。 “其实这救不救都是宋大夫的权力。他愿意帮忙我自当感激,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好怨怼人家的。或许如宋大夫说的,菊香做完菜就会被送回来,我没必要这般担心。” 蓝儿道,“白鸾妖王可凶了,我挨她打过,看在主人的份上才没下重手的。那些来送死的和尚道士都是被她杀掉的。”她昨日那样生气若是迁怒到菊香姐姐身上可怎么好。 姜曲捏了捏蓝儿的嘴,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司马鹿鸣看穿道,“钟大夫千万不要瞒着我们一个人去救菊香。” 长生也劝他不要做傻事,他年纪大了,腿脚慢,该逃命的时候她怕他逃不掉。“要不我再去求宋大夫。”她始终觉得这个主意是能避免死伤的好办法。 蓝儿道,“你让我主人去,要是白鸾妖王威胁他,要做羞羞的事情怎么办?” 姜曲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羞羞的事么,乱说一通。”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般的人小鬼大。 蓝儿插腰,“我当然知道,她有可能让我主人下跪,或者学我一样叫。”会让人觉得羞于见人的事就是羞羞的事。 第三十一章 生米煮成熟饭 司马鹿鸣问,“能带我们到白鸾妖王那么?” 蓝儿仰起头,所以他才想快点长高,一直仰头看人脖子很酸,他很认真的劝他们不要去送死,“你们打不过妖王的,她的手下那么多,双拳难敌四手,你们还没见到妖王就被抓了。>八>一中文>网 你们要是落在她手上,肯定会被煎炖煮炸然后分给她底下的小妖吃。” 钟大夫道,“我虽很想救回菊香,但也不想你们为了菊香送命。” 蓝儿挨着门边面朝窗外,想着他们几个都太年轻冲动了像小孩子,只能靠他冷静的头脑挥他的聪明才智才能救菊香姐姐于危难。不是个子大就能靠得住的,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挺起了小胸脯。 宋容御剑而去。 蓝儿没想到宋容会改主意,主仆二人自搬到这里,宋容活动范围就是这草屋和用栅栏围起的这一片空地。下棋饮茶种花舞剑很是自得其乐,真是与世隔绝了那样,大门可是一步也没出去过的。 蓝儿呐呐道,“你们不用想了,主人去了。” 宋容一走,草屋附近就开始“热闹”了,蓝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吓得躲到司马鹿鸣和姜曲身后,他是只聪明的小狗,分得清这里谁强谁弱打起来谁又能护他周全。 姜曲笑道,“宋大夫真像镇宅石,一走就鸡犬不宁了。”蓝儿不喜欢鸡犬不宁这个词,觉得是在骂他,朝着姜曲吠了一声。 司马鹿鸣叮嘱道,“关好门。” 长生拉住两人,“我也要出去。” 姜曲笑道,“你放心,外头的都是些小妖,我们两出去应付就得了,被折磨了几日,若是连这点道行的小妖都制服不了,那不是白白被折磨了么。” 蓝儿不由抱住长生的腰,有本事的都出去了,留在屋里的都是没本事的,他没了安全感有些害怕,但嘴上却是不承认,“我……我大慈悲保护一下你好了。” 长生像安抚卦燎那样把他抱进怀里,“谢谢。” 蓝儿觉得很是没有男子气概挣扎了一下后还是老实躺在她怀里了,她身子软绵绵的,比抱棉被要舒服。他把鼻子埋进她胸前吸了两口,好像闻见莲花的香气了。 一直妖怪撞到了门上,司马鹿鸣一剑刺穿了它,就见血溅在窗户上,像在窗纸上画梅一样,一朵一朵盛开渗了纸里晕开。钟大夫看不惯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面无血色。 长生赶紧帮他顺气,钟大夫道,“一会儿要抓副定惊茶才得,老了受不了这等刺激。”他转过身宁可是面壁,也不晓得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怎么熬过来的,终于是门外的动静已经没了。 姜曲开了门笑道,“钟大夫,看谁回来了。”他让了路。 菊香扑进钟大夫怀里,父女两抱头大哭。宋容道,“你们两暂且也都留在这吧,再回去也不安全了。”他一脸疲倦,衣衫也有些凌乱,蓝儿跳下长生的膝,跟着宋容屁股后面回房了。 “他不会被那女妖凌辱了吧。” 姜曲说得极小声,但还是被宋容听到了,回头给了他一鞭子,就抽在他背上,疼得姜曲跳了起来。 菊香道,“我正烧着饭,就有妖怪进来说让我跟宋大夫回去。” 钟大夫道,“你我父女稍后要好好跟宋大夫道谢才得。” 他们把院里的几具妖怪的尸清了,又是打水把廊下的血迹冲了一下,菊香来了,厨房的事倒是多了一个人跟她分担事半功倍。钟大夫想着一会儿要以茶代酒敬宋容两杯答谢,他刚要让菊香去喊人。 蓝儿却是冲进来了,“不好了,主人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 宋容趴在地上,蓝儿不够力气扶他,只得先叫他们来帮忙。长生把人扶上床,钟大夫坐到床边给他把脉,“脉象很乱,宋大夫的银针呢?” “这。”蓝儿开了抽屉拿了银针出来。 钟大夫取了一根银针又让他们点蜡烛,他将银针烧了一下给宋容扎针。先扎了他神庭又扎了商曲和章门两个穴位,过了许久宋容才恢复了些意识。 钟大夫以一个大夫的身份教训道,“你也是大夫,身体有些不舒服时就该喊我,怎么能不重视呢。” 宋容气若游丝,“我没事。” “没事会晕倒么,好在是蓝儿现得早。” “白鸾让我吃了颗药估计是作了,不会要我的命的。” 他大可用抢,但菊香在白鸾手上,小命捏在她手里。而白鸾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能以答应她条件来交还。 长生讶异道,“白鸾妖王不是喜欢你么,怎么会让你吃毒药。”难道就因为吵了一架由爱生恨恨得这么彻底迅,想着得不到宋大夫的人就把他毁了? 姜曲道,“宋大夫精通医理,若是毒药断然是不会吃的。” “我也不知她给我吃的是什么,但她既是痴恋于我,应该不会下毒手。”姜曲当真是没现宋容也有这样自信自恋的一面,居然用了痴恋一词,说不定就跟司马鹿鸣一样是内里**的那种。 钟大夫问,“那你可知解法?” “白鸾也知我懂医,她既然让我吃就表示有把握我一时半会是解不出来的,怕是药性比较复杂,我暂且试试。” 姜曲思考起来,白鸾妖王若不是要毒害宋大夫让他吃这药是什么目的?若是要报复让他难堪,如蓝儿说的让他下跪学狗叫不是更解气么。但如果不是为报复,让他吃下这药后续可能还会有什么动作。 他一直想着是为什么。 三个时辰后有了答应——白鸾送新郎官礼服来了。 宋容起不来身,白鸾便将喜服递给司马鹿鸣,她看着那熬药的药煲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是我叫人找了许久才找到的秘药,产自哪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能肯定的是三日之内一定解不开的。明日辰时我来接他,你们帮他换好喜服我要跟他拜堂。” 长生结巴了,“拜堂。” “以后你们就叫我师母吧。我本来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但你们师父是块木头,我守了他这么多年他都不开窍。我等不了了,索性就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就赖不掉了。” 第三十二章 量尺寸 司马鹿鸣不肯接,姜曲圆滑想着此时还不宜闹翻,要从长计议便代他接了并笑道,“我会转告的。八一≯≧中文 ”白鸾如今心情正是大好,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也不会和司马鹿鸣计较,只是提醒,“记得明日辰时。” 长生等她走了才敢回房告诉宋容这个噩耗,其实房中所任人都已听得清楚,蓝儿已经是提前大哭。长生道,“宋大夫,你要被抢亲了。” 姜曲走了进来,把那大红礼服递上,想了个更贴切的词,“是要被辣手摧花。”那女妖对宋容是势在必得了,现在宋容毫无反抗之力,明日要真是拜堂成功,送进洞房他就算抵死不愿也不知咬舌自尽的力气还有没有,也只能让她就范了。 钟大夫愧疚不已,“要不是为了菊香,你也不会……这人和妖怎么能成亲,真是荒谬,连我老头都知道这是天理不容的,怎么传宗接代。” 姜曲道,“钟大夫你也想太远了。”都没成亲就想到生孩子了。 司马鹿鸣道,“那女妖对你这样痴缠,你若还要留在这里,她会想方设法逼你和她一块。你若不愿和她成亲,就跟我们走。” 宋容笑道,“天下之大除了这里已再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姜曲给他分析了一下,“若是两厢情愿也算是画好圆月的美事,但我一看便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除非你把她打回原形,但她言之凿凿你三日内解不了这药只能跟她成亲,你就算要反抗这三日内也要屈服于她的淫威。到时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舍得下手么,也就只能跟她天荒地老的过的。” 事实上那女妖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宋容抓了床头的书往姜曲那砸,但他体内的药性未解,力气小了很多且又是力不从心。姜曲轻易就躲开了,“我说的是实话,你心里也是明白的。” 长生道,“天下怎么大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处呢。” 宋容反问,“那你为何死皮赖脸的要留在玉虚呢。你不合适修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却硬要挤进与你不是一类人的里头,难道不是因为你除了玉虚无处可去了么。” 长生低了头。姜曲以为她是被刺到了伤心处,“宋大夫这么说就不对了,长生她是……” 长生抬头道,“确实只有玉虚愿意收留我,我是真心高兴能住在昆仑山上,宋大夫也是真心喜欢这里的么?” 这一次轮到宋容无言以对了。 司马鹿鸣道,“你若真无处可去,可以去司马山庄。”他直觉这个人避着各门各派,怕也是不愿和玉虚有什么牵扯的。“我写封信给你,你交给我爹,他会安置你和蓝儿。” 钟大夫道,“大门大户规矩多,怕宋大夫不习惯。不如跟我回村里,我那虽是穷,但村里住的都是些淳朴老实的人很好相处。你又是不喜喧嚣,那地方既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人声鼎沸,僻静,十年也没什么外人会来。正好白日给村民看病,夜里下棋谈论医术,不也快哉。” 宋容想道,“即便我愿意跟你们走,我现在这样,我、你们都逃不出去。”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妖怪说凡人狡诈,可见不一定要比法术。”司马鹿鸣拿过那件新郎服,对长生道,“师姐,你针线好,今夜可能要麻烦你了。” 长生接过那套喜服,之前菊香送衣物来时确实也有送针线,可是他想要做什么? 那星罗棋布的棋子就搁在桌上,司马鹿鸣抓了一把,对姜曲道,“你猜吧,是单是双。” 姜曲苦笑,“我已经成过一次亲了。” “那便是有经验了,你是要告诉我要当仁不让么。” 姜曲倍感无奈又是感叹命运弄人害得他交友不慎,“让长生抓,她比较公平,我怕你作弊。” 司马鹿鸣把手里的棋子放回原处,道,“师姐,你抓棋子,要抓几颗随你,不必告诉我们。” 长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但还是听话的抓了一把棋子,姜曲思索着,掐指算了算,胸有成竹道,“长生手里抓的是单数。” “师姐,你手里的棋子有几颗。” 长生是胡乱抓的也不知是抓了几颗,她数了一下还真是单数,“五颗。” 姜曲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规则,不能耍赖。长生,你把喜服按着他的尺寸改吧。” 好在那宋容虽是比他们矮些,但也没矮多少。若换做师叔,那可真是塞不进去了。衣服有些宽,改窄些,一坐下也就看不出来了。 钟大夫不解,“为何要按着司马公子的身形改?” “按着他身形改自然是要他穿得合身些。”姜曲又问,“有没有什么毒药?”打不过即便用的招数欠缺光明正大也只能用了,得保住命才能继续跟邪恶斗争,邪不胜正这话的前提是要留着青山在。 宋容道,“我这里有瓶落雁砂。”他吩咐蓝儿去拿药。 姜曲道,“落雁砂?这名字倒是个好兆头。”宋容教他们把这落雁砂涂在利器尖端上,并告知若是凡人被刺到,那是要见血封喉的。要是妖怪被刺中也会有效果,但不及人反应激烈。 姜曲想着他对白鸾始终是手下留情,不愿赶尽杀绝。 …… 钟大夫让宋容好好休息,把长生他们都赶出了宋容的房。 长生给司马鹿鸣量尺寸,因找不到尺,只能迫不得已用手在他肩上度量。当要量腰围时,司马鹿鸣僵着身子道,“还是让姜曲来帮我量就得。” 长生垂了自己脑袋一下,她怎么这么糊涂,“我没拿剪刀过来,我去取。姜曲,你帮师弟量尺寸。记得要量两遍,不然短一分都有可能穿不上。” “知道了。”姜曲应着,玩笑道,“刚才长生给你量衣服的时候你想什么?该不会是难以启齿的吧。” 司马鹿鸣不理他,他便在他腰上量着,摸到司马鹿鸣的痒处,能明显感觉到他身子晃了一下,姜曲便想耍逗他,“你就是太孤僻了,都不和山上的师姐们接触,才会长生碰你一下你心里就小鹿乱撞。” 第三十三章 药茶 司马鹿鸣曲起手要用手肘撞姜曲,姜曲往后退了一步无奈这房间太小,杂物太多,后退一步就撞到桌子了。八≥一中>文 他脚下不稳摔下去前抓了司马鹿鸣的袖子两人一上一下的跌到地上。 “我找到剪刀了。”长生举着剪刀,一进房见他们这姿势,一个长得漂亮一个生得俊朗,有种莫名的暧昧氛围在滋生蔓延,连长生这样迟钝的人都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就像是一副绣图里有两只鸳鸯,而角落里又插进一只那样的不协调,“我……我还是等下再进来。” 姜曲这次是真着急了,他不久前才被误会和怜玉有分桃断袖的癖好,“长生你别关门啊,我们是清白的。” 门外菊香要进来都被长生拦住了,她很是维护司马鹿鸣和姜曲,但姜曲欲哭无泪的是她维护的方向错了,长生道,“现在进去不合适,师弟和姜曲在里面。” 菊香奇怪道,“他们在里面我们不能进去么?” 长生点头。 姜曲赶紧爬起来开门,把她们两请进房,要是再在房里待久些,也不知还会如何的胡思乱想。因时间紧迫便喊了菊香来帮忙,把原来缝合的线头都挑开,按着司马鹿鸣的尺寸裁剪后,再一针一线的缝好。 长生检查了衣服,“师弟,你试一下,如果不合适还能再改。”司马鹿鸣穿上那件新郎服,长生调整了一下,又帮他拉了拉领口袖子。 “师姐,我……” 蓝儿扯开了嗓门在外头喊道,“主人有话说,你们几个过来!” 菊香应了声拉着长生走了,姜曲懊恼着方才真不应该玩笑,要找机会解释清楚他真的不是男女通吃。 宋容给了他们长针。 他思前想后,这毒对妖怪的的反应并不剧烈,怕中毒到毒之间也有一定时间,而这段时间里他们未必能撑住。便教他们生死一线时可以用针刺白鸾后背的灵台,因她那处受过伤,等于是她弱点。 宋容吩咐蓝儿监督司马鹿鸣和姜曲练剑,他们明日那战怕是避免不了要动手的,“越是配合得好,剑法的精妙越能挥威力也越大,胜算也就越高。”他把鞭子给了蓝儿,告知哪一个怠惰可用鞭子抽。 蓝儿坏笑道,“我知道了,主人。” 姜曲嚷着能不能换人监督,换长生,菊香或者钟大夫也行,他和司马鹿鸣被蓝儿推了出去,怕是今夜又要掉一层皮了。 钟大夫端了药进来,“我之前翻阅医经,倒得了些启,在这木香柴胡汤中多加一味甘草,可去寒热邪气和解毒,喝来试试吧。”他把汤药递给菊香,宋容现在手脚无力,怕是拿不稳碗的。 长生道,“我靠得近些,我来吧。” 她接过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她也看顾过义父服用汤药,很有经验。义父常说只要喝了她喂的药就什么病都能好了。她后来也意识到这是骗她的了,她一次次喂汤药,义父一次又一次病倒,可这相依为命的日子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温暖的。 勺子喂到宋容嘴边,他饮了一口,“弗恃现在还是终日烂醉如泥么,回去见到他让他少喝几杯,伤肝又伤胃。” “师父已经戒酒了。” 宋容道,“戒酒,他能戒得了酒。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他显然是不信的。 “师父真的戒酒了,他改喝茶了,喝茶好,既能提神又能除臭。师父的鞋袜我都经常塞个茶包进去,第二日就没有异味了。不同的茶叶又能泡出不同的茶味来喝,也不怕会喝腻……” “他怕是快被你烦死才不喝酒了吧。” “师父是说我挺啰嗦的,不过喝茶真的很好。”一想起义父就想起他讲过的故事,“不是说神农尝百草,中了毒就是靠喝茶解的么。” 钟大夫大笑,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呢,神农本草经中就记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这茶本就是最好的解毒灵药。” 长生想到她以为这只是故事,难道茶真能解百毒么,那她天天喝茶是不是也算百毒不侵了,“原来喝茶能这么厉害。” 菊香解释,“并不是单单喝茶就能解毒的,这茶指的是药茶,将茶叶和其他药材共研或串研做成的,茶叶只是泡茶喝也能解毒,但多指体内的温毒热毒,跟宋大夫服用的那种毒不一样。” 钟大夫点头,也算是老来欣慰,女儿的医术又进了一步,日后就有人能继承他衣钵行医济世。 长生对着药理听得似懂非懂,菊香的意思是要把茶叶和其他药材混在一起?“那要用什么和茶叶……研?” 钟大夫沉思想药方,即要有解毒的药效又不能药性相克,宋容道,“试一试玉竹和麦冬。” 钟大夫道,“菊香你去熬药,若这副没效,就试茶药。” 长生问,“那怎么知道现在喝的这副要没有效?” “等半个时辰,看着药效有没有起效,他的情况有没有好转就知道了。”钟大夫说着边开始准备一会儿要给宋容扎针,他催道,“快喝,这药温的时候药效是最好的。” 长生赶紧将剩下的药喂完。 宋容喃道,“他不喝酒了,他执念比我还深,现在反倒是我走不出来了。”他见长生打算把碗拿去厨房洗,说道,“碗先放着,给我念一段佛经。” “哦。”她把碗放到桌上,拿了他床头的佛经。宋容让她从第九页开始念,这书是被翻过很多次了,书页上已出现破损,她期期艾艾的读了起来,“观,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只是四句她居然四句都念错,都说佛经高深,她现在明白了是真的很高深,她半句都看不懂。波罗蜜?是菠萝蜜的谐音么,吃的? 宋容见她停下来,想着要她来念经给他听也是傻了,“你连念书这样容易的事都做不好么,你除了能给弗恃做饭吃能还做什么?” 长生想了想,“洗衣服。” 第三十四章 夹手指 生气伤肝,他寻的是佛经中那份安宁,却是有股气千军万马的从喉咙上升上来。网 贪嗔痴这三毒他还以为已经根除,原来没有。要是再多跟顾长生说两句,他怕是要破戒了,“你去洗碗吧,还不快去!” 钟大夫怕宋容吐血,但小姑娘也没恶意实在不必厉声厉色,他和蔼道,“去洗碗吧,也帮菊香看看火候。” 长生把书放回原处,站起身那刻看到了些事。她能看到的“那些”都是毫无征兆,什么时候能看到不知。又是不由自主的,能看到什么也不知—— 那是一座新坟,之所以知道是刚入土不久,是因为埋葬用的泥土是新土刚堆上去的,一株草都没长。 宋容说,“师父说已经让人去玉虚传信,我以为你能赶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他走的很安详,临终让我转告你这辈子答应你又没能做到的,下辈子再还给你。” 画面一转到了坟前立着的石碑,上头刻着死者的出生和死去的日子,长生看着算了一下,才活了二十七年,算是英年早逝了。有个女人背对着宋容肩在抽动着,她在忍着极致的伤痛,她刻意压低的哭泣声四散在坟前,很是凄凉冷清。 那女人转过身来,长生看清她的脸了,吃惊的现是紫宸真人。 “下辈子是多虚无缥缈的说词,能成仙的人寥寥无几。下辈子我可能是朵花是棵树是只猫,他能保证下辈子我们还会有交集么,我要下辈子做什么,我要的是这一生一世。” 紫宸真人突然激动起来,施法毁了山坟,把石碑震得粉碎。里头的棺材被拖了出来。宋容立即施法,两道真气撞击棺木停住了。宋容劝道,“你这是何苦,师兄就要入轮回了,你想他死不安宁么。” “你我有一样的任务,终身是不能离开那里的。我违反了门规,这一次师父不会宽恕我了,我不会再回去了。你违背师命也要来祭拜他可见对他也是重情重义,你让我把他带走吧。” 宋容已经是察觉得到她的偏激了,只怕她盗了尸身去会万劫不复,“师兄他生在光天坛,长在光天坛,他爹娘都在这里,他不会愿意跟你走的。”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他的肉身下葬只有三日并未腐烂。你就当做没看见我回到你该回的地方也免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你疯了么,你难道是要对他施禁术么。你要把他变成什么样的怪物,趁着现在还能回头……”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宋容渐渐落了下风,对于他,她依旧是顾念一丝情谊的,打伤了他却没下重手,“我确实练了禁术,短短时日修为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不要追过来,否则我不会再念旧情。” 紫宸真人将棺木拖了出来,打开了棺将尸体带走了…… 钟大夫也不知哪找来的一双红筷子,用筷子夹了长生的手指疼得她大喊,他见长生终于有了反应,抹了抹头上的汗,“看来那夹手指能驱邪的说法也不都是无稽之谈。” 长生吹手指,十指连心真是疼死她了,“钟大夫你怎么夹我手指头。” “你中邪了,放下那本佛经就一动不动的,帮你把脉又没生病。宋大夫也说可能是中邪了,就怕你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我就用听来的法子帮你夹手指。”他从前是不语怪力乱神之事的,现在不信都不得了。 “中邪?”她只是晃了一下神吧,再看宋容,见他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是错觉么,她怎么觉得是被人整了。 钟大夫道,“没事,我这老头子力气能多大,不至于伤筋动骨,疼一下明日就不疼了。你先去休息吧,宋大夫这我看顾就得了。” 长生轻轻揉着手指要回房。 姜曲片刻都休息不得,蓝儿那混世魔王在,停一下就要挨鞭子,好不容易等到他去茅房。姜曲上前拉起长生的手看,甜言蜜语道,“我帮你吹吹,吹了就不疼了。” 她记起了刚才的事,“姜曲……”她回头看了看,还是不要在宋容房前议论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事了,“等你们练完剑再说吧。” 姜曲笑,“是什么事,这样神秘兮兮。”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量道,“长生,我喜欢的是姑娘。鹿鸣他是不错,如果我是女的倒有可能会喜欢他,可问题我是男的。” 长生理解为,“如果你女的你会喜欢他,但因为你是男的不能喜欢他么?” “不是不能喜欢而是不喜欢。” 长生又问,“那怜玉师兄呢。” 姜曲苦笑道,“关师兄什么事,我不喜欢鹿鸣也不喜欢师兄,我只喜欢姑娘,像你这样样貌好身段好,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的姑娘。明白么?” 长生看了看司马鹿鸣,又看了看姜曲,点点头。 姜曲想着终于是解释清楚了,“明白就好,晚了,姑娘家熬夜可不好。我可不想你花容憔悴,去休息吧。” 姜曲回去练剑了。 长生感叹道心意相通,可惜师弟不是姑娘,也可惜姜曲身是男儿身。 长生一直想着紫宸真人和师父、宋大夫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没道明的关系,宋大夫只说认识师父,那是很熟的朋友么? 她把宋容交代给她要给弗恃的信拿了出来,宋大夫只说不能告诉师父见过他,可他好像没叮嘱不能让师弟和姜曲知道。她于是把信的事跟他们说。 姜曲本来想偷偷打开看的。那信封并没有封口,拿出来看了才把信放回信封里,谁也不会知道。但长生不同意,随便拆人家的信是不好的,以后下到地府可能要剁手。 她把信封又检查了一遍,确定还真的没有留名没有暗号标记之类的,宋容这个名字是真的么?姜曲不是说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门里没听过他的名字么,会不会是假名。 她把信收好,翻了个身视线对上了书架,上头的书已经全被师弟他们翻完了。姜曲说这是宋容故意让他们看的,若是不看完那是对不起他,也就看得更是心安理得了。 第三十五章 十二处地名 书架隔层的木板被虫蛀了一个洞,露出一块白色。网 书架上堆满书,司马鹿鸣和姜曲又是极有条理习惯的人,看了书绝不会乱扔而是看一本放回原位一本,且也没有人特意去观察书架隔层,要不是她躺着又是无意的扫了一眼,都不会现里面居然是内有乾坤。 她把中间一层的书全取了下来,敲了敲,隔层中间是空的。 长生不敢强拆怕一掰这书架也不用要了。便轻轻摇了一下,见是活动的,就把隔层拿了下来。她把手指伸进洞里扣,一张纸飘然落到地上。 她心想藏得这么隐秘莫非是藏宝图,绝世武功秘籍?或者也是宋容有意让他们看,故意藏起来看他们能否找出来的考验? 她打开了纸,纸上写着昆仑山、光天坛、九宫山、蓬玄洞、赤水洞、西仙源、洞灵源、洞真墟、天姥岭、若耶溪、灵墟、茅山这十二处地名。 只是写了地名,这值得藏起来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盯着那张纸,专心致志得连房门开了都没听到。 姜曲看见一堆书散乱的扔在地上,房间窄,长生大字型的躺着,他只好跨过她的右脚,把书捡起整齐的叠好。“是闹老鼠了,还是弄蟑螂了,怎么这么乱。” 长生坐起来,“你们回来了。” 姜曲道,“小孩子抵不住困,偷偷溜到厨房去睡了,我也想眯一会小儿。” 长生把纸递给司马鹿鸣,她是研究不出来了,但师弟聪明或许能看出什么,“这是我从书架中间的隔层那里拿出来的。” “隔层?”司马鹿鸣拿过来看,只是写了几处地名,反复看了三遍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的。他想起江湖之中似乎有些信函为求保密,用特殊的药水浸过,要火烤或者湿水才能显出字来,便都尝试了,先用蜡烛烤了,又往信上撒了点茶水,也没出现其他的字或者画。 “给我看看。”姜曲拿过信来研究,还特意看了长生说的,中间的隔层上面的洞,这洞虽然是虫子蛀的,但总不可能信也是它拖进去。 书架上的书都是宋容搬来这里后,为打时间一笔一划亲手写的,对比字迹,纸上的字应该也是出于他手。 应该也就是他塞进去的了。 姜曲道,“这若是他胡乱写的,不想要了扔了就好,没必要大费周章把书架弄成这样还塞纸进去,纸质已经黄,估计塞进去有几年了。“这里相处还特意画了两个叉。” 姜曲指给他们看,长生刚才也是看到的,昆仑山和光天坛旁边都画了叉。长生道,“难道是他想去这些地方,只去了两处所以做记号么?” 姜曲觉得不是,“如果只是这样就不必收得这么秘密了,我是想不出原因了,除非问他,但我可不敢。”他问司马鹿鸣还看不看,不看就把纸塞回隔层里了,可不能被人现他们知道了这个秘密。“长生,你方才想跟我们说什么?” “我刚才看到了宋大夫和紫宸真人。” 姜曲不知她说的紫宸真人是谁,司马鹿鸣道,“是个练邪术的道姑。” 姜曲道,“宋大夫不是很久之前就搬到这里来避世了么,怎么会遇见练邪术的道姑。” 长生大胆假设,“会不会紫宸真人真的是师父一直找的绯钰师伯。我看到紫宸真人不知是在偷谁的尸体,宋大夫还劝她回头是岸,他们应该也是认识的。” “偷尸体做什么?”司马鹿鸣问。 “那个白日梦……”不对,现在是晚上了,“那个晚上梦里,紫宸真人对着那个坟很伤心,还说什么生而死死而生的,宋大夫也好像提到了禁术,还有不要让他变成怪物。” 姜曲吃惊道,“该不会你怀疑的那个可能是我们师伯的道姑,想施禁术,把死人复生吧。”死去的人复生那是跳脱三界五行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人不似神佛法力无边,即便是神佛也不会随意窜改人的生死,这样的禁术有违人道天道,人要逆天谈何容易,我从来没有听过有凡人能成功让死人复生的。” 长生想着,“僵尸不是么?”僵尸也是人死了以后变的。 司马鹿鸣道,“僵尸并不算是真正的复生,他的魂魄已经散了,只能算是行尸走肉。真正的死而复生应该是不通过轮回转世便能直接还阳,不止是魂魄齐全,人身也是完整,阳寿尽了而人不死。” 那不是说她么? 她也是阳寿尽了人没死的。只有禁术才能让人死而复生?那当时义父怎么让她又活过来的?她摸着腰间的笛子,“只有禁术才能让人再活过来么?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姜曲道,“仙人菩萨搭救,你想人的阳寿阎王爷管着,他要是不让你死,就算你去了阴曹地府也会回来。或者寿星若是愿许给你两百岁的命,你活到一百八十岁也死不了的。不过神仙是不会管凡人的事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说并不是拜得神多,就真能长命百岁的,神仙也按天道办事,就跟朝廷里的官员按章办事一样,若是阳奉阴违,说不准也要受天谴。 姜曲道,“这所谓的禁术,其实我有想过会不会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一些古术。神农女娲时候还没有阎王,听闻黄泉和冥海是由赢勾管的,那时肯定没有现在的什么鬼差什么孟婆汤什么六道轮回。但当时女娲已经是捏土造人了,那那些人的命到头了是怎么处理的?总不会是一巴掌拍成烂泥巴又重新捏吧。” 司马鹿鸣冷着脸说,“说不准是呢。” 姜曲道,“如果是这样那一定是女娲娘娘太无聊透顶了,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上古离得他们太远了要求证也是不能了,他挥想象猜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其中一种就是,“可能那时还没有所谓的生死,这些泥人就像老鼠一样,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生得太快了,为了控制才有了死。” 第三十六章 准备陷阱 菊香走了过来,见司马鹿鸣和姜曲都在房里,“你们偷懒。八≥一中文 ≧ ” 姜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好姑娘,我们就歇一会儿,上吊也要喘口气。” 菊香笑了,又不是她不出声宋大夫就不知他们偷懒,没听到练剑声就知了,他默许的。“长生,快出来,有样东西给你看。”菊香看见那几盆兰花的叶子有些蔫,就去给它们浇水了,倒现了不得了的事。 “宋大夫好些了么?”长生问。 她们两这次再见感情是突飞猛进,菊香喜欢拉着长生说些姑娘家的悄悄话,也已是相互称呼名字而不是去客套的喊姑娘了。姜曲赞同的说长生这般扩大交际圈子是对的,总不能还像山上,就围着师父和师弟,除了洗衣就是厨房。出外游历就是为了长见识和交朋友的。 “已经喝了药茶,要看一个时辰后药效如何。他和我爹医术都很高明,一定没问题的。”菊香拉着长生走到那几盆兰花前边,不知是不是错觉,长生觉得被它弄死的那一盆兰,腰没那么弯变得比较精神了。 菊香把绑在兰花花茎上的碎布取下,之所以能这样挺着身姿是因为伤口已经没有了。长生蹲下来仔细看,高兴道,“它真的活了。” “不止是活了。”菊香指着一处细小的变化,“你看,还多长了一个小花苞。兰花要娇养,我见它又活了想着把它移植回盆里。” 她们是惊喜,姜曲却是惊吓,“我没看错吧。”明明是横腰折断的,怎么会还活得成,即便是耐活的杂草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好了。司马鹿鸣检查了,当真是没有伤痕。 宋容脾气的砸了一个碗,提醒他们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姜曲喃道,“那些杯碗碟也带不走,砸了也好,省的便宜了那些妖怪,下一回又逮着个人,来这拿盘子分肉吃。”他认命道,“练剑。” 长生想起一个问题没讨论过的,“那女大王明日要是学凡人成亲那样要坐花轿来,还召一群小妖给她抬轿奏乐,我们要怎么应付?” 菊香道,“白鸾大王说过不许其他小妖来骚扰宋大夫的。” 姜曲摸着下巴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和司马鹿鸣两个人加起来别说是这样一夜成了,练五十年都未必能打得过。二对一也是很吃力的,要是再来一群小妖,以多欺少那更是肯定打不过了,“要不设个陷阱吧,以防万一。” “陷阱?”长生环视着周围,这片空地能设什么陷阱?难道是——“捕兽夹!”放在必经的地方等白鸾妖王踩了上去立马被夹住。 “这里哪里会有捕兽夹,这办法行不通。”姜曲提议,“不如挖坑,把那坑挖深点挖大点,让他们一踩进来就跌下去再也爬不上来。” 长生挖了一个两个大坑,差点没把草屋弄陷下去,她把收集来的树枝和树叶铺上去,这院子其他的不敢说,什么枯枝烂叶的最多了。可以无限制的提供,将陷阱修补得更完美。 菊香道,“这样能瞒得过么,寻常人一看就知道有古怪的。” 姜曲让她放心,“妖怪的心智通常都要比人单纯些。” …… 白鸾果真是在辰时来了,不过并没有带手下。她如一个寻常的新娘,穿着大红的喜服,头上带着凤冠,眉心贴了花黄,就这样艳光四射的出现了。 人妖恋长生亲眼见过的,人仙恋她也听过,还有仙妖恋,人鬼恋,人魔恋,仙魔恋……她也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多版本的跨越物种跨越年龄和跨越性别的恋爱故事在流传。 凡人好似对这样天地不容的恋爱存在着特别的癖好和兴趣,她很想知写这些故事的人是否都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虐恋,是真人真事。 但姜曲说世间哪来这么多真人真事,写的人估计都是些鳏夫,所以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局便是大同小异,不是分开就是殉情,再不就是生了一个半人半妖,或者半人半仙,又或者半人半魔的孩子去追查自己的身世,寻找自己的爹娘。 总结的就是一段天地不容的恋情,一个天地不容的结局。 姜曲让她见到白鸾时说几句话,免得白鸾走近太早现眼前背对着她的新郎官不是宋容,而是司马鹿鸣。 姜曲埋伏着朝长生挤眉弄眼,长生大声道,“你真的要娶宋……”不对,好像是嫁,好像该喊师父,“嫁师……”她咳嗽了,睁眼说假话的本事还没练好。 菊香急忙接话,“你真要嫁宋大夫?” 白鸾笑道,“我穿这样来,不是成亲难道是办丧事么。宋容,快跟我走吧,我已经让小妖布置好了。足足在洞里摆了两百五十六桌,凡间拜堂需跪拜高堂,我与你爹娘不在,我便请了帝都的叄商鬼王来主婚。” 长生抓抓头,什么什么鬼王?一听这名字就觉得不得了。 这附近的地盘都被各方妖魔鬼怪划分了势力,各自为政。都是神佛仙三不管的地带,只能自救。 “……现在还没到吉时。”菊香道。 “我抓了一个叫神算子的瞎眼老头给我算的,说辰时就是吉时。只要再今日辰时拜堂了,夫妻就会和和美美白头到老。”白鸾笑。 “还没有送聘礼。”菊香又道。 “他把他的整个人给我了就是最好的聘礼了。” 菊香有些接不下去了,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听到白鸾这般真情流露有些不好意思。 白鸾往前走,姜曲说那陷阱妖怪不会现时菊香还半信半疑,毕竟太明显了,他们把院里所有的叶子都拨到那陷阱上伪装了,可没想那白鸾妖王还真一脚踩了上去。 长生见她往下陷,想着要是此时就能把她拿下也算是免了一场生死决斗,便去抱住了院里的水缸把里面的水倒了,想要倒过来将白鸾妖王罩住,没走两步,人家都“飘”上来了。 白鸾皱眉的看着长生举着水缸呆住,皱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那神情,仿佛下一刻若是听不到合理的解释,她就等着要被撕裂了。 第三十七章 李代桃僵 长生也不晓得哪里的急中生智,这怕是她这几年最聪明的一次的,面红耳赤的撒谎道,“我……我在闹洞房。≯ 网 ” 白鸾道,“闹洞房不是拜堂以后么。”她已经是被凡间琐碎麻烦的成亲每个环节弄得头晕了,什么三书六礼合八字下聘,这场婚事已经是尽量的简约了。但她白鸾妖王成亲,总不能寒寒酸酸,一些不能省略的步骤她还是要做的,也不想宋容觉得她不重视。“跟水缸有什么关系?” 菊香害怕的咽了口水,胡编道,“妖王错了,闹洞房应该是在拜堂之前,闹就是热热闹闹的意思,就是拿一切能拿到的东西到处砸,砸得越多越响夫妻才能越和顺。” “那算命的瞎子居然骗我,我让他把成亲的步骤先后的顺序列全了,他居然跟我说闹洞房是在拜堂后,等我回去定要把他舌头拔了。”白鸾对长生道,“既然这是人间的风俗你就砸吧,稍后我重重有赏。” 众人松了一口气,长生把高举的水缸砸了,想着见过的人家成亲时那媒婆嘴里叨念的吉利话,学了一句,“落地开,开花,富贵荣华。” 菊香也装装样子的去拿了些杯子碟子才砸,也道,“夫妻恩爱,百子千孙。” 白鸾笑道,“这凡间的人成亲还真是有意思,完了么?” 长生和菊香不约而同的点头。白鸾心急的大步朝新郎走去,她心心念念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在今日订下白鸳盟此后就不必再担心有一日宋容会离她而去了。 她的手攀上司马鹿鸣的右肩,承诺道,“为什么要背对着我呢,是生我的气么。我知道我这样强迫你你会不高兴,但等拜完堂你我就是夫妻了,余下的日子我会弥补你的,你不喜欢我杀生,我以后就真的一个人都不杀,这大喜之日,你就笑一笑吧。” 白鸾满怀期待的让他转身,这时的她无疑是防备最低的时候了,乐极生悲的看到转过身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宋容,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时从喜悦的最顶跌下来,说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司马鹿鸣将针扎到她的脖子上。 白鸾是错愕的,她真的很高兴能做宋容的娘子,高兴得一点都没留意,除了长生和菊香之外的其他人她一个也没见。她拔掉那几根银针后变得面目狰狞,“宋容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了!” 长生让菊香快点躲进房里,把门锁上。 姜曲按着计划从树后杀出来要暗算白鸾,却是被她现得早躲过了,但纯钧还是伤了她手臂,那大红的衣袖裂开了,也断了她腰间的同心结。 姜曲道,“妖王,人和妖是不能成亲的。你还是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吧。”所谓的门当户对就是指她该把雄的黑嘴雁最为成亲的对象,这样不是更好么,天冷的时候还能一块往南飞。“你别看宋大夫一副年轻的样子,他已经七老八十了,手抖脚抖很多事有心无力的。凡人寿命短就怕他也是没几年了,到时候你还不是要另外找相公,还不如现在就找个年轻的。” 白鸾大喊,“宋容你给我出来。”她想着宋容定是躲在房里,便要硬闯。 长生想着宋大夫果真也是有一双慧眼,一下就看得出司马鹿鸣和姜曲“心意相通”,是练他那套剑法最好的人选。姜曲给招式起了名字,方便相互提醒招式。他一边打着一边喊,什么乘风破浪什么直挂云帆的。 两人之间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司马鹿鸣和姜曲同时扫腿,飞起的花瓣迷了白鸾的眼,司马鹿鸣一剑将她头上的凤冠挑开。她的髻散开,长在风中飞扬。 白鸾怒了,身体里迸出强大的妖气,将身上的喜服全撕裂。她脸上的胭脂龟裂了成块成块的掉落,眉心的花黄也被血色的印记覆盖。 妖气将司马鹿鸣和姜曲冲飞,直直撞在栅栏上,吐血了。 “不知死活。”白鸾五指弯曲,将他们两吸到跟前,手放在他们天灵盖上,她不信把人都杀了,宋容会不出现。 长生跳上白鸾的后背拉她的头,她武艺不精通法术不灵光,打架无章法可言。之前也跟妖怪打过几场,倒得了些心得,纯粹就是打架,还要是打蛮架的心得。 那就是见什么抓什么,抓头抓脸抓手,要不是她为了干活把指甲都剪了,效果怕是要更惊天地泣鬼神的。 长生扯下她一把头,头断掉后变回了黑色的雁毛,白鸾顶上秃了一块,只感觉头皮凉飕飕的,怒火更盛。只要是女的无一不爱惜容貌,她手往后伸,揪住长生的衣服把她扔到地上,抬起右脚要踩她的脸。 长生一把将她的腿抱住,白鸾现自己竟是比不过一个凡人的力气,竟然如何用力都无法踩不下去。她施了妖法,地上的落叶成了利箭,将长生的脸和脖子划出了好几道伤痕。 白鸾道,“我要让一个人死,他就一定会死,哪怕你这么一点小小的神通又如何。宋容,你最是慈悲了,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你舍得让你这几个徒弟因你枉死么。” “长生!”菊香担心得开了窗,两个时辰之前还说好了,不论生什么,都不要打开门窗的,但菊香还是没能忍住。 长生咬牙道,“你别出来。” 司马鹿鸣将剑鞘扔了过去,白鸾收了脚,弯腰避开。纯钧从她耳边划过,又是断了她几根丝。 长生扑了上去想来一招泰山压顶,白鸾眼珠子突然浑浊和眼白混在了一块,双眼全变黑了,她又是施展妖法李代桃僵,长生压在她身后的树上,把树干压折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联手攻击她后背,白鸾知定是宋容告诉他们她的弱点,她当初受伤就是宋容医治,只有他知她这个秘密。 她大声道,“你就这样讨厌我,这样不想跟我成亲么,我爱你爱得死心塌地,你却是要把我置于死地!” 第三十八章 金刚经 长生抱起那根被她压断的树干以横扫千军之势冲了过来,白鸾抓住树顶的枝叶被长生的蛮力一直推着直到后背顶到了墙才停下。八一小说网 钟大夫赶紧拉着菊香躲到角落。 白鸾扭头,从那窗缝之间见到了宋容,他一身白衣,还是那样的纤尘不染,双目像琉璃那样干净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双手合十的念了句阿弥陀佛,已是剃掉三千烦恼丝。 白鸾突然就停下来了,长生没想到她会停止反抗的,一用力,那树顶的树枝刺进了白鸾的心窝里。她那大红的喜服褪去后里面是白色的中衣,心窝的位置立马红了。 白鸾看也不看长生他们,只是问着房里和尚打扮,断去七情六欲的宋容,“就因为我是妖怪么?可我的血也是红的。” 姜曲对长生道,“先顶一下。”他摸出银针要趁机偷袭。 长生只感觉白鸾身上的妖气旺盛了萦绕着她周身。她原本倒还像是有一丝人性的,因爱而意萌生芽。只是没来得急呵护长大,却是在这一刻因爱生恨把她那一丝的人性毁灭了。 白鸾把插进了胸口的树枝拔了出来,杀气腾腾的瞪着上前的姜曲,长生挥动手里的树干将姜曲扫开。白鸾就像片烧鸭那样一下就把跟她腰那样粗的树干片成好几片。 近到了咫尺。 眼看就要被白鸾一爪子捏破她的脑袋,司马鹿鸣刺穿了白鸾的手掌,长生闭眼耳边是刺耳的哀鸣。白鸾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剑身将司马鹿鸣整个扔了出去。 姜曲伸出两手将他接住。 白鸾今日已是决定要杀了他们三,一个都不会放过了,想着先从长生下手,便再一次举手要让她身异处。长生抽出笛子把她另外那只手也给刺穿了。 然后双脚一蹬踢她的腹部,白鸾被踢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她凝神施展妖法要让伤口瞬间愈合,却是现法力减弱了。“你们竟然在针上抹毒!” 姜曲将纯钧将剑朝她掷了出去,白鸾长袖一挥将剑打在地上,却没想到他们是声东击西。司马鹿鸣从一旁抓住了她的手,姜曲则是去摁住她的脚。 两人合力将她翻了过来背朝天,姜曲心想要不是白鸾毒了,他们还真没法压制住她。姜曲道,“长生,快刺她灵台穴位。” 长生拿了银针来,在她背上找了一下穴位。白鸾挣扎得厉害,姜曲吃奶的力都用上了,催道,“快点,长生,压不住了。” 姜曲想到宋大夫说这妖怪中了落雁砂反应不似人那样激烈,但也没说弱成这样,真是把他们害死了。没中毒之前对付不了,现在毒了还是对付不了。 长生道,“她一直在动,我怕扎错。” 司马鹿鸣道,“都扎下去吧。”已经没时间考虑太多了。 白鸾凝着地上的枯叶,竟是渐渐的如被风卷起那样打着转飘起汇成了有手有脚的人形,那叶子人拔起纯钧,纯钧颤动着剑身,像在提醒他们小心。 长生一急,抓了布袋里的棋子扔了过去,虽是打落了几片叶子却是无济于事的,那叶子人不似人有血肉,伤不到它。 白鸾道,“我送他星罗棋布,没想到他却是拿来对付我。” 长生反应过来她是未经允许扔了别人的东西了,“我……” 姜曲咬牙道,“别我了,快点扎她灵台。” 白鸾扬起脸盯着姜曲,但凡有一定道行的妖怪,尤其还是像白鸾这样的大妖怪,都有勾人摄魄的本事。司马鹿鸣喊,“别看她的眼。” 只是晚了,姜曲还是中了妖术。白鸾中了落雁砂,无法控制他人的身体,却是能让人短暂的头晕目眩。姜曲支持不住松了手,白鸾一个鲤鱼打挺看不到她是怎么出手的,但他们三个每人挨了她一拳。 门开了,宋容双手合十的走了出来。 长生眼睛瞪得老大,宋容剃度的事没跟他们任何人说,他突然就顶着个光头出来,她真的没想过宋容会去做和尚的。 虽说没人规定做了道士不能做和尚,但一般修道还是修佛都是立场分明,一旦决定便以此作为终身信仰,可宋容却真是跑去做和尚了,她想她还是需要些时间来适应他的新身份。 她该继续叫他宋大夫,还是称呼大师。 姜曲竖起两指以意念驱动纯钧,削了那叶子人的手脚和头,人形瞬间就垮了。但姜曲知是白鸾没再施妖法维持所致,这时怕是上千插她两刀,皮外伤都比不过心如刀绞了。 他是一见女人哀痛欲绝就下不了狠手的人,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一时倒也觉得她可怜了。 “你为了不娶我宁可遁入空门。” 宋容道,“我一早便是有这样的打算,如今只是时机到了而已。白鸾,人生八苦,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都是苦。你只有把我放下才能自在。” 白鸾吼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只等到你一句让我放下。你对我没有半点情谊说得倒是容易,可我爱你爱到骨髓里刻骨铭心,你让我把你放下,不是要削我的骨剜我的心么。” 宋容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长生听不懂,小声请教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曲也小声回她,“就是说宋大夫和这女妖王他们的感情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就跟做了一场春梦一般醒来就了无痕迹了,因为所有都是假的。这辈子他不会娶她让她认命的意思。” 司马鹿鸣瞪了过来,姜曲却不觉得自己是在误人子弟,宋容本来就是这意思,两字概括,不娶。念佛经来拒绝姑娘,倒是能把原因赖到天意上,不失为保全对方姑娘颜面的一种好方法,毕竟直白说下不来台。下回他遇上这样的事倒是能参考参考的。 白鸾拉住宋容的衣袖道,“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要你还俗跟我成亲,你听到么!你要是不肯,我先把他们杀了,以后在每日抓一个凡人来杀。” 第三十九章 火烧叶子人 司马鹿鸣射出银针却没有射准,银针从白鸾的身侧飞过去了。 白鸾挥袖,那堆叶子又重新拼成了人身站了起来。 姜曲驱着纯钧一样是将它头和四肢砍了,这次却没用,脑袋砍了又重新生出来。姜曲暗忖着这下麻烦了,它的内部是空的没五脏六腑没有血肉这些弱点,主要也是借着这些叶子组织了实体,只要白鸾不停止施法,不管砍打还是捅斩它都弄不死。 那叶子人跑了过来抡起拳头捶,司马鹿鸣和姜曲举起剑挡,地上的泥是软的,能清楚的感觉到被那巨大的力气压得身子往往陷,脚印都深了几分。 姜曲挡得越吃力了,“不过就是一堆叶子力气怎么这么大,早上就不该顾着练功没吃早饭的。” 司马鹿鸣咬牙道,“你就不能闭嘴么。” 姜曲道,“你跟了宋容几日,语气倒是有几分像他了。”他要一边说话一边动脑,安静了反而脑子转不起来。 长生往前扑想跳到叶子人的身上,它的后背却是不堪重负塌了下去,长生跌进了它身体里,顿时眼前乌漆麻黑的。她应该打扫一下院子的,落叶积得几尺厚,也不晓得是不是攒了几年了。以致现在这个叶子人才会“皮粗肉厚”的,一层一层遮得密不透风。 “长生。”姜曲着急的喊。 长生站了起来,伸手一掏,抓了一大把叶子光一下就穿进来了,刺得她睁不开眼,因为她把那叶子人的肚子掏出一个大洞。但手一放,叶子又会自动贴回它肚子上。 长生又试着从内部踢了一下打了一下,打落一两片叶子,就像是掉两根头一样的无关痛痒。眼看姜曲被它压得曲了膝,司马鹿鸣道,“师姐,你找火把它烧了。” “师弟,你好聪明。”她怎么没想到在昆仑山上她和师弟扫了落叶也是点火烧掉这样来处理的。 她从那叶子人的身体穿了出去,跑进厨房要拿火折子。她记得火折子是放在灶上的竹筒里。她昨日做完了饭还把灶台收拾干净,碗碟倒是放的整齐,但竹筒不见了。 不会掉地上了吧,她赶紧爬到地上找。终于在灶台和墙壁的缝隙之间见了,她好不容易把竹筒拿出来,却现湿了,还有股尿骚味。 她想起来了,昨晚用过晚膳后,好像有看到蓝儿偷偷摸摸的进厨房。蓝儿急时不喜欢上茅房,也不会在固定的地方解手,都是这里尿一点,那里尿一点,要霸占地盘。 “长生!”姜曲大喊,他快顶不住了。 长生从角落里拿了干柴枯草打算钻木取火,这方法是她穷得连火折子都买不起时有用过,但多年不用,手艺生疏了。弄了许久也没见冒烟。她一筹莫展凝着干草,盯着盯着,倒是突然冒出火星了。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拿柴点了火出去就对了。她把那叶子人点了,这几日没下雨,叶子干得很一下就被吞进火里了,就见一团火球东倒西歪的,挨中了那草屋,把草屋也点着了。 “着火了!”蓝儿大叫着拉着菊香往外跑。 钟大夫腿脚慢,檐上掉下木头阻了他的去路,他拉起袖子捂着鼻子嘴巴,让菊香快走。只要她平安了,他就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了。 姜曲御剑到了屋顶现那火往上窜得很快,已经是把铺在顶上的草烧着了,由屋顶进去是不可能了。 一看那宋容和白鸾还傻傻站在一旁,火烧过来也不会跑,这痴男怨女的,还真是为了爱字连命都不要。这宋容不会打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让自己烧死感化白鸾吧。 他是听过佛祖割肉喂鹰,但没听过鹰吃了佛祖的肉从此改吃素的,度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那么容易个个都成佛了。 姜曲喊,“宋大夫,我们也是芸芸众生。” 宋容闻言倒是有了反应了,白鸾抬头两只眼就像黑玛瑙嵌在眼眶里一样,黑得反光。姜曲这回聪明了,知她又要施妖法,闭眼不看。她身上的妖气像两条无形的藤蔓,缠上了姜曲的脚往下拉。 宋容将银针刺进她后背。 白鸾错愕,“你我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这几个才认识了几日的凡人。” 宋容将针又刺进去几分,“我也是凡人,白鸾,回头是岸吧。这话我曾经对绯钰说过,但还是没有拉得回她她才会泥足深陷,我不想你也这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我之间的不过是如梦幻泡影罢了。” 白鸾也不拔那银针,只是揪着宋容的衣领问,“梦幻泡影,你难道想说这些年都是假的么。如果是梦幻泡影,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司马鹿鸣用瓢往身上淋水打算进屋救人,钟大夫喊,“你们不用理我了,帮我把菊香带出去就好。” 长生冲进房里,她就这么贸贸然的进去了,什么防护措施也没做。宋容的藏书都付之一炬了,她扛起钟大夫。 司马鹿鸣也冲了进来,他外衣湿了水的,用外衣把他们罩住。顶下掉下东西,长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踢,门框被烧的变形,她也是用踢的。那门框飞出好几丈远,带着栅栏一块飞了。 三人出去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司马鹿鸣头一回对她动气,“你没看到我在往身上淋水么!” 长生向来是知错能改的好态度的,“我记得了。”下去进去之前她会淋水的。 白鸾见宋容,居住了多年的草屋烧成灰烬面上都无半点舍不得,心里恐惧,他对这里真是毫无留恋了,他把这里当成栖身之所,却不是家。 白鸾大喊。 长生捂了耳朵,“她是不是受不了打击?” 姜曲道,“不是,她是在呼唤她那些手下。”他们不知白鸾的手下有多少,只知很多。她现在是不择手段强行要留住人,呼朋引伴的,姜曲已是不敢想还有今日她请来喝喜酒的妖怪。 就怕这数量他们六个人外加蓝儿这只小妖,十根手指加上十根脚趾头都数不过来。 第四十章 火球 白鸾道,“你跟他是早算计好了吧,故意射偏,只是为了由你亲自动手。 你知道我对你永远是不设防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忍心对我下手。我不会让你走的,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走。” 这四面八方都有动静,直接把他们给包围了,这下好了,房子烧了,连躲的地方都没了,姜曲道,“我们御剑逃。” 长生看了看宋容他们,“那宋大夫怎么办?”她丝毫感觉不到宋大夫有想跟他们一块走的**。 姜曲道,“拖也要把他拖走的。一会儿我们两应付着,你去像抗钟大夫一样把他抗走,白鸾妖王伤势不轻,估计她自己也清楚对付不了我们了,才喊她底下的小啰啰来。” 长生想着扛人不难,可宋大夫会让她扛么?三人商量好了一会御剑谁载谁,突然四周的声音就没了。正是奇怪,重明从天而降,落到了还在燃烧着的屋顶上。 他鄙夷的居高临下的望着,视线一如既往的高傲扫过白鸾,白鸾竟是不由自主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要俯陈臣的恐惧,她极力忍着才没有下跪。“你是何方神圣?” 蓝儿已经是变回原形趴在地上俯帖耳。 重明没回答,只用下巴对着白鸾,再懒得看她,好似她还不够资格入他的眼,“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并不打算干涉你,你想做什么还是一样能做。这里的人你都能杀,除了这丫头不要动就行了。” 长生还以为弗恃和卦燎也来了,张望着。 重明坐了下来,“只有我一个来了,你我之间有缚咒,你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我。” “师父和卦燎呢?”长生问。 重明道,“我怎么知道,我去哪他们管不着,他们去哪我也不会理。” 姜曲想着重明与长生之间的缚咒就像有根绳子绑着,他能感应到长生所在。而卦燎则是靠着闻长生的气味找她,他们当时是被绑进飞天的马车里,气味本来就比在路上走要淡,若是有刮风下雨什么的,气味就消散得更快了,找不到这也是正常。 宋容现自己感觉不到重明身上的气息,连他是仙是妖都不知。重明不悦了,“谁允许你这样看我的。”火在他指尖跳跃着,温顺听话,重明朝宋容扔了一个火球。 白鸾挡到宋容身前,以妖力做盾要将火球往外推,她后背血流不止,宋容摸出鞭子一鞭将那火球一分为二,没想到火溅到了白鸾的衣服上,宋容用手将她衣服上的火苗扑灭。 白鸾拉过他的手笑道,“你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这是证据。 宋容道,“不管是谁,我都会这样的,因为你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屋顶的火再重明脚下窜着,见他又是想出手的样子。长生结巴道,“你你别这样,我要要念咒了,慢慢慢。” 重明看着她那蠢样就有气,骂道,“慢你头啊慢,你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念咒,你连御剑的口诀都学了几年。不见你几日倒是胆子大了,还敢要挟我。你念啊,怎么不念!” 重明一下子就飘到长生跟前来了,长生又试了几次,还是不停的念着慢慢慢的,都不得。真是不知之前成功那两次到底怎么做到的。 “跟我走。”重明道。 “啊?”长生没听清。 重明吼道,“你来了两日倒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是么!” 长生摇头。 蓝儿还是不敢起身直视,钟大夫见重明好似也不比白鸾妖王温和多少,反倒还更凶残,虽是生得人模人样,但那白鸾妖王一样也是生的一模一样。是人还是不是人?他有些担心,“这位……不会也是哪里的王吧?” 姜曲道,“算是吧。”重明鸟果真是名不虚传的,那些妖怪怕是因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才不敢过来,也难怪尧帝要把他留下来保一方太平了。“这一位与白鸾妖王算是同类。” 都是天上飞的。 钟大夫一听,以为重明也是吃人的妖怪,吓得哆嗦。“我让你们不要管我,你们不听,好了,要死一块了。”这妖怪比白鸾妖王厉害多了,要把他们连皮带肉吃了。 菊香也吓得抱住父亲手臂。姜曲笑道,“你们放心,他不吃人的。他爱吃的可比人贵多了。”他朝着宋容喊,“宋大夫,快走吧。” 白鸾拉住他,“不要走,你如果不想和我成亲。我再也不逼你了,我给你盖一间新的房子,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下棋喝酒,你只要让我日日能看到你就好了,好么。” 宋容拨开她手指,她手抓得紧紧的,就怕他要走,但她已经使不上多少力了。宋容道,“如果有缘日后还会再见,就如这世间的鸟儿千千万万,我却唯独是救了你一样,这便是缘分。” “我不要这种像露水一样短的缘分。” “这不是你我能做主的。施主请保重。”宋容朝她念了句阿弥陀佛,才慢慢的走过来。 长生抱起那盆好在摆在院里没被烧掉的兰花,她答应过给它吹笛子,没有完成,她要把它带走的。 “宋容!”身后白鸾凄厉的叫着,叫得她毛,女人专情起来有时也是很恐怖的,白鸾的叫喊中有不甘不忿还有一种没完没了的预感,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这妖窟离帝都近,姜曲便提议先回他家,到时可以安排马车送钟大夫父女回家。长生出来后才想起祝融之火把行礼都烧完了,她没来得急抢救,那星罗棋布没了,宋容让她给弗恃的信也没了。 她想让宋容再写一封。 宋容却道,“没有必要了。随缘吧,他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长生想着只是写封信也要随缘,佛法真的很深奥。 姜曲问宋容,“宋大夫你真的出家了么?”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躲白鸾的逼婚,暂时出家。 宋容道,“这岂是儿戏。” 姜曲道,“菩萨最是与人方便了,如果真是为了躲避这桩婚事剃了头,事后还俗想来菩萨也不会责怪的。不管修佛修道我想都一样都是为了修心,你别介意我说一句,你真的不太适合遁入空门,只怕你还没我家长生六根清净。” 第四十一章 荧惑守星 重明过来踢了长生一下,摊开手要吃的。网 他以为他们已是心照不宣,他跟着长生,长生也就有义务供奉他。长生摸了摸,她藏在袜子里的银票好像被那两只狼狈小妖摸走了。 “没有了。”她道。 姜曲道,“我们三现在比乞丐还穷,哪还有金子银子给你吃。先欠着得么?回家再给你。” 重明伸手抢走长生的布袋,他这鼻子,她身上哪里藏了宝贝他都能知道,布袋里还剩下一颗星罗棋布的石子,长生想抢回来,“这不是我的,是别人的。”她还说还人家来着,结果就剩下这么一颗了。 重明握了拳头抵着长生的鼻子,他这拳头可比石头硬比瓦煲还要大,他一回头,嘴巴都尖出来了,馋的。这做棋子的石头可是好东西,“你们不是说威武不能屈么,我看你们是不是真这么有骨气。” 司马鹿鸣拉住她,“让他吃吧。”他帮长生擦脸,“我刚才不应该凶你的。” 长生傻乎乎的道,“师弟是为我好,师父说了他不在让我都听你的。” 司马鹿鸣笑了,长生也跟着傻笑。司马鹿鸣和钟大夫的脸也脏,但用袖子蹭了一下就干净了,可长生脸上的黑却怎么也擦不掉,他用指甲刮下一块,这灰不是一般的厚,带着烧焦的味道。 这味道就跟上次长生被雷击后,身上散出的味道是一样的,“哪里伤到了么?”司马鹿鸣问。 长生摇头。 姜曲走了过来,“怎么了?”司马鹿鸣把那块灰递给他,姜曲放到手上看了看又闻了闻,“这是皮么?”他帮着把长生脸上的灰全刮干净。白鸾那时明明是用叶子伤了她的脸的,可她脸上却是一条伤痕都没有。 姜曲呐呐道,“长生,我怎么觉得你的脸每伤一次就会变得更好看。” 之前她就已经是白白嫩嫩的,她每日就那样暴晒,还不似其他师姐师妹会保养自己,但皮肤就是比谁都好。他还以为是长生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及笄以后就像不起眼的花骨朵终于绚烂的盛放了那样。 女孩子都是小时候一个样,长大又一个样的。 可她上次被雷劈了以后皮肤变得更好,她说是泡了涂山氏的血泉,他也以为是那血泉有什么滋养修复的功效,那这次呢? 姜曲捏着她的下巴,又仔细把她额头下巴左脸颊右脸颊都看了一次,真的是一点伤没有,他低头看着被刮下来的灰,就像是蜕了皮一样。“简直就像块会走的羊脂白玉。” 重明上前单手把长生提了起来,用力捏住她两颊然后又是扯她嘴巴翻她眼皮,“你是不是用了真气了!” 真气?她的修为至今冲不破第一重,哪里能使什么真气,“没有。” 重明把她袖子拉起来看,像在确认什么,看完以后把她扔回地上。他捡起一块石头捏成了粉,“以后不许用真气,否则,你看到下场了。”他咀嚼着回味着那颗棋子的味道,坐到树下闭目。 长生觉得重明今日格外奇怪的,一整日都不敢靠他太近。菊香也道她真的变得很漂亮,先前就已经很好看了,现在又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气质,“你之前都不照镜子么?” “我房里没有镜子。”她不用装扮,要镜子也没什么用处。 “那打水洗脸的时候总会看到吧。” 长生摇头,师父说她少一根筋的,洗脸就是洗脸并不会特意去看水里的倒影。天上有四五只乌鸦出难听的声音从她们头顶飞过。 菊香突然觉得有些寒凉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日落的缘故,她搓着手,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我听说听到乌鸦叫会倒霉,村里以前就是有一个听到乌鸦叫摔断了鼻子的。” 姜曲捡柴回来正好听到,笑道,“只是傍晚了回巢而已,不能因为他长得黑就让他被黑锅。” 长生顺着乌鸦飞来的方向望去,指着问,“那是哪啊?” 姜曲扔了柴,运气好,他和司马鹿鸣在前面的河里抓回几条鱼。姜曲看着也不知她指哪,就把她所指的方向一条直线上的地方都说了。 “西郊帝都再过去是邙山,看着挺近,其实可远了,因为西郊特别大。现在就算御剑过去,也赶不及城门关闭的时辰了,只能又是再将就一晚了。” “那好像罩了黑气。”长生揉了眼再看,想着是不是烧饭的炊烟。 姜曲道,“帝都是天子所在,皇上是有诸神庇护的。就算能看到气,也是紫气皇气怎么会有黑气呢。而这北邙山更是一条龙脉,有六代二十四帝葬在那,可谓风水极佳的宝地,也不可能。” 他见长生还在看着,揽过她的肩道,“长生我想吃烤鱼,帮我烤的金黄金黄的,有点焦最香了。” “好。”长生抓过鱼来,借了姜曲的纯钧劏鱼,取了内脏后架到木条搭成的架子上烤。 等鱼都烤好,天也黑了。长生先把鱼分给了钟大夫和蓝儿,蓝儿大快朵颐,还没吃完就盯着木架上另一条鱼了。长生递过一条熟了的给宋容,只见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对了,和尚是不能杀生吃肉的。她道,“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果子。” “不用了,我不饿。”宋容去坐到较远的一棵树下念经,拒绝这香气的诱惑,他今日才入了佛门,清规戒律倒是执行得到底的。 长生想着若是让她都不吃肉,她坚持不了三日的,真很钦佩佛门中人的自律和自觉。 这鱼真是越吃越香,就算没有放油盐也是特别好吃,菊香刚要请教长生这是怎么做的,却见天上有两颗红色的星星相互斗艳满天都是红光,“好漂亮。” 长生抬头,天上的月亮朦胧倒是衬得那两颗星星特别的明亮,她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天象的,“真的好漂亮。” 姜曲喃道,“怎么会这样,荧惑守星。” 长生被这奇异的天象吸引得移不开眼,“什么叫荧惑守星?” 第四十二章 乌烟瘴气 姜曲道,“皇上受天命登帝祚,至高无上能决定任何人的生死,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是凡人,逃不开生老病死。≥ 凡人的运势总是有高有低,皇上也是如此。而高明的相士便可从天象中探知天机看出征兆,预知国运。” 菊香道,“那跟着两颗红色的星星有什么关系么?” 姜曲指着其中一颗道,“这叫心宿,有三星,象征着皇上和他的子嗣,而旁边这颗就是荧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荧惑守星,这样的天象怕是百年不遇的。书中所言这荧惑是妖星,荧惑和心宿挨近,是大凶之兆。” 长生问,“会怎样?” 宋容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念经了。 姜曲忧心忡忡的道,“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异象,没几日皇帝就殡天了。有可能会有战乱饥荒水灾旱灾,也可能是出现妖孽。” “可是妖怪有很多。”长生想着,光是他们刚逃出来的妖窟就有一堆的妖怪,幅员辽阔,五湖四海深山老林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很多,得天独厚得了天时地利成精成妖的也多,也不是今日才刚出现妖怪了。 “这荧惑是出现在心宿旁,如果预示的不是天灾**而是妖孽,那肯定是在皇上身边出现的。”姜曲想着书中总共是记载了十一次荧惑守心的异象,其中四次是生了**,有乱臣贼子有红颜祸水,草木动物变成的精怪是妖孽,祸国殃民包藏祸心的人也能管之叫妖孽。 长生奇怪道,“你不是说过皇上是有百神护体的么,应该什么妖魔鬼怪都靠近不得的。” 姜曲道,“我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这样的异象我爹应该是有看到的。司天监的责任就是为皇上趋吉避凶,若皇上身边真是有妖孽祸乱,他应该能找出来的。” 司马鹿鸣道,“如果这是命里注定的灾劫,就算找到了根源,该生的还是会生。” 姜曲知他说的是实话,但这样的实话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听的,“如果我爹跟皇上这么讲,那他的乌纱帽也不用要了。能看透的都已经出世了,不会还留在权利的泥沼里挣扎。正因为看不透,我才有这世家子弟做。” 钟大夫捋着胡子道,“依老夫说什么帝王将相除了锦衣玉食跟我们这些布衣百姓也没差,人活不过百岁,这一生过得有意思就行了。” 像他这样一生致力于行医救人钻研医术,等回去将毕生所得传了菊香再出一本医札,也是能造福后世。他认为他也算是活的有意义了,可比那些混日子的富贵子弟好。 钟大夫又道,“我是不懂什么命理天象,但也是知道做好事能积德会有好报。这皇帝若是勤政爱民德行好的,那是造福他的子民,做的就不是一般的好事了,是大功德。那老天自然会庇佑他,就算真遇上什么麻烦也会化险为夷。如果德行不好的,那这可是报应了,躲不过。” 这钟大夫和菊香住的村子山高皇帝远,最大的就是村长了,要去找县官也要走五六里的路。没人管,不懂什么朝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姜曲叮嘱,“这话这里说得,对我们说得,但到了帝都可不能随便说。冒犯皇上,是要被砍头的。” 钟大夫道,“做皇上就不许人说了,真是霸道。我还是快点带着菊香回村里吧。” 姜曲笑了,皇帝本来就是天底下最霸道的人,他说一了就不许别人说二的,“等到家了,我立马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长生吃了四条鱼还是饿,她也知这鱼不好抓,司马鹿鸣和姜曲已经各让了一条给她吃了,她不好意思还喊饿。便勒紧了腰带,又拍拍肚子希望它配合明日再叫,等明日进城了就有吃的了。 她睡下,见姜曲脸上忧色未退,说道,“你说过姜叔叔很厉害,不管生什么事他都能处理,你不要担心。” 姜曲怕重明听见,笑着小声逗她道,“那你也不要担心重明,他活到这么大岁数了,听说男人到了四十就会肝肾阴虚烦躁易怒。他早过了四十了,说不准是作了。” 重明是神兽怎么可能有人的病症,她想笑,却看到重明要吃人那样凶神恶煞的朝着他们这瞪,她不敢再说话赶紧睡了。 …… 他们一早就赶路,城门没开就等着了。这么走近了,长生才现这帝都城好像真的是在冒黑气,连开门的士兵脸都是黑的,街道也是乌烟瘴气,和她上回来看到的人人精神饱满,生气勃勃好像不太一样。 姜曲见她停下,笑道,“不认得路了么?” 长生摇摇头,“不是。” 姜曲敲了姜府的门,过了许久姜府的总管才来开门,见到姜曲很是吃惊,“少爷。” 姜曲推了门进去,“爹上早朝了吧。这时辰刚用早膳了,加几副碗筷,家里来朋友了,我们没吃东西,肚子饿。娘!”他开始嚷,姜府的丫鬟怕是听到他的声音都要换衣服打扮来见他了吧。 老总管欲言又止,“少爷……” 姜曲见他脸色不对,又扫了屋里一眼,真是静悄悄的,这时候丫鬟家丁应该起来干活了才对,不该这么安静的。“怎么了?” “老爷染上了怪病,已是一个多月不能言语动弹了,连御医都来看了,喝了好几副药也没好转。夫人小姐都在他房里守着,下人们也在老爷院子里听差遣。” 姜曲二话不说就跑,长生他们赶紧跟上。 就重明慢悠悠的走着,扑鼻而来古董味,他贪婪的闻着也不问主人到处乱走。长生见姜府虽是安静了点,但倒不像街上那么古怪,姜府门口那对石狮子依然是威风凛凛的镇守着门口,把那些黑气都挡在门外了。 姜曲的娘正坐在床边拿着湿帕子给姜弦乐擦手,四个丫鬟分别端着盛温水的铜盆,端着白粥端着馒头,端着汤药站着,房外还有很多家丁在搭祭台。 第四十三章 媒介 “爹!”姜曲冲进房里跪在姜弦乐床前,姜弦乐见到他时目光炯炯,似想开口却不出声音。≧ 网≧ 姜曲握住他的手,见姜弦乐真如老总管说的,不能动作,连反握住他手的力气都没有,责怪道,“为什么不通知我回来。” 姜离意外的看着他们,长生朝她微微点头算打了招呼了。 姜离用力捶打着他的后背,她这阵子的难过正是无处泄,他自己的错却是怪起他们了。姜离哽咽道,“一开始是没想到这病这样厉害,连御医都素手无策。后来派人去通知你了,昆仑山上的弟子又说不下山了,不知你去了哪,你说让我们去哪通知你。” 一屋子的女人开始哭起来,夫人哭小姐哭丫鬟也哭。 姜离委屈道,“爹倒下,我心里担心害怕又不敢在娘面前露出半分不安,一直忍着。上头几个姐姐都远嫁外地,送了信去了,但也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的。我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你这姜家的灯火姜家的顶梁柱在哪!” 姜曲抱住娘和姐姐。 姜曲现在回来了,姜离心里倒是安定几分了。一屋子都是女人都不知怎么拿主意,她又捶了几下,还是心疼不舍得打了。她原本想着见了这个弟弟要打得他哭鼻子的。 姜曲看向宋容和钟大夫,“请二位看看我爹。” 丫鬟搬来一张椅子,钟大夫坐下给姜弦乐把了脉后便一直嚷着奇怪,“我也给人看病看了几十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脉象强劲有力,不像是得病。”他问姜夫人,“病时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这些御医也是问过了,怕是病从口入还问得特别仔细,姜夫人细细道,“早膳时如平时那般吃了馒头喝了白粥,中午他说没什么胃口,我便让厨房熬了肉粥,夜里吃了两块翠玉豆糕,就这么多了。” 钟大夫又问,“什么样的肉粥?有喝过什么么?” “鸡肉,还放了些香菇枸杞红枣进去,喝了普洱。” “这就奇怪了。”听着这饮食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能言语不能动么?” 姜离点头。 钟大夫惭愧道,“看来是我学艺不精,一时也断不出是什么病,还是先让宋大夫看看。”他让了位置,想着等宋容把完脉后,倒也能和他讨论。 姜离道,“请了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我想着是不是中邪了,让人搭祭台,明日搭好祭神。” 宋容道,“他不是生病,像你们说的那样应该是中邪了。屋子里有搜过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 钟大夫只懂得治人,对于法术他是一窍不通,自然看不出问题。 姜离道,“我已经让人检查了,没有现什么东西。爹懂奇门遁甲也是精通术数,要对爹施展邪术而不让他察觉,这样的高手据我所知帝都城内怕是还没有的。” 宋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知道不一定没有。像这种慢慢的需要一定时间积累的邪术都是要依附在某样东西上,需要媒介。你再让人找一遍。” 长生歪着头看着,“姜叔叔身上有很多细细的绳子,会不会和这有关系?” “绳子?”姜离并没有看到她父亲身上绑有绳子。 长生点头,“很细很细的,蓝色的。” 重明剔着牙进来,他刚刚才吃了两只花瓶,轻蔑道,“肉眼凡胎是看不见的,雕虫小技。” 姜夫人道,“这位公子可是有办法救我相公。” “我又不是你们这些无用的凡人自然有办法。” 姜夫人求道,“那请公子施以援手。” 重明吐出一片花瓶的碎渣子,这下不用姜曲解释他的身份,姜夫人和姜离都知这不是人了。姜离拉过姜夫人护着她,想着这只妖怪是怎么进来的。 重明盯着桌上的红玛瑙镇纸,放在手里把玩,“这东西不错。” 姜曲并不是很信他,“你是真有办法?”还是只是想骗他家的东西。 还是姜夫人先定了心神,轻轻推开姜离,看了看姜弦月,对重明道,“只要公子能救我相公。”她又脱下手上那只翡翠镯子,“这个镇纸和镯子便是公子的,事后还有重酬。” 重明笑道,“还是你聪明,比他们几个都聪明。”他把那镇纸放进嘴里咬,吓得房里的丫鬟全跑了。重明抽出纯钧,让长生伸手,“手。” “啊?” 重明难得没脾气的重复,“手。” 司马鹿鸣道,“你这是想做什么。”重明没答他,非要他动手,他拉过长生的手很快的在她手心里划了一刀,抓住她的手压在姜弦月身上到处抹她的血。 姜离见他胡作非为,骂道,“你是要在我姜府行凶么!” 重明眼珠子转了转,也拉过菊香,在她手上割了一刀。把她的血涂到姜弦月身上,“这术只要有两男两女的血就能解。”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司马鹿鸣抽了剑自己划了自己一刀。 姜曲道,“谢谢。”加上他一个,也就能凑够重明说的两男两女了。 钟大夫赶快的帮他们包扎,长生见到姜弦月身上的绳子果然是断了,手指动了一下,姜夫人又惊又喜,“他为什么还不能坐起来?” “换做你只是帮人绑了一日,血气不畅,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活动自如,两日吧。”他向姜夫人讨要镯子,姜夫人也言而有信给了他。 宋容道,“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邪术是用两男两女的血来解的。” 长生想劝他把镯子换给姜夫人,他都已经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了。还没开口重明已经掰开那镯子放进嘴里咬,“那就是你孤陋寡闻。” 姜曲道,“可是我爹他还是不能说话。” 重明道,“等他能活动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吧。”他又没有承诺包治百病。 重明捅出了篓子,可不能让姜府的下人以为真是闹妖怪,这传出去了,外面的人会以为司天监的姜大人是浪得虚名。姜曲便对府里的人道重明是变戏法的,刚才用的只是障眼法。 第四十四章 放养 到了傍晚姜弦月自己已经是能坐起身了,姜夫人高兴的吩咐厨房备酒菜款待长生他们,又是另外开了一桌做了斋菜让宋容享用。≯> 八一小说网 长生没见重明的影子,怕他躲在哪间房里吃人家的古董字画,还是不名贵的他不吃。 姜曲道随他吧,破财消灾。 长生足足吃了十一桶饭,心满意足的回客房休息了。一躺下就睡死,梦里她站在一棵树下,就是阎王庙里的那棵桃树,居然结果了,树枝上结满了果子,果实累累压得树枝都弯了。 果子很新鲜还沾着早晨的露水,她一直恨想吃那棵桃树结出的桃子的,但它一直是不开花也不枯死就像睡着了那样,不晓得梦里吃果子是什么味道的。 长生爬到树上摘了一个。 “长生。”严无名在喊她。 义父从没入过她的梦,这是第一次。她傻傻的看着,很怕一说话梦就醒了。 严无名笑道,“你上回不是说田宝的娘给她做了寿桃,你也想吃么。我找你田叔叔借了点面粉,给你做了一个。今日是你生辰,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寿桃,你要慢些吃,别像平日那样囫囵吞枣连味道都不知道。” 她是孤儿哪里知道自己生辰,但人人都有生辰,义父说这样很好,别人都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日子,但她可以选。所以她选了自己被捡到的那日做生辰。 她轻声道,“义父,我很想你。” “我让你去打水,你又是贪玩没去吧。快下来,吃饱了就要去了,撒娇也没有用。做人要言而有信,你答应过义父的。” 长生下了树,严无名朝她递来筷子,长生惊喜道,“义父,你能看见了。”但随后一想,这是梦,梦里一切不可能的事都会成为可能。 “快吃吧。” “谢谢义父。”长生用筷子把那大寿桃一分为二,想着她吃一半,义父吃一半。里面的馅流了出来,她没想到义父几乎没进过厨房,梦里厨艺倒是突飞猛进的,还能在寿包里包进馅了。 十几条虫子蠕动着身子吐着丝从寿包里流了出来,有只虫子还顺着她的筷子爬了上来,吓得她把筷子扔了。耳边有道声音在循环的呢喃,“快吃,快吃。” 长生转头,哪里是她的义父,明明是副骷髅。 她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连滚带爬退到了那棵桃树下。荣枯一瞬,她再抬头这棵桃树已经衰败了,花叶飘零,枯死了。那骷髅端着寿桃朝她走来,“快吃,快吃。” “你不是我义父。”长生抽出笛子刺了过去…… 她惊醒了,睁开眼就见重明咬着一根楠木画轴,就像咬甘蔗那样,咬下一截嚼两下吐了渣子,他坐在床畔看着她。夜里看他的眼,没心理准备时真的很容易被吓到,黑乎乎的就他的一双眼睛着幽暗的光。 长生缩到角落里惊魂未定。 重明笑道,“做了一场美梦吧,我听到你呓语,你知你有说梦话的习惯么?一直说什么寿包寿包,吃了么?”长生摇头,重明舔了唇,“你应该吃的,那可是大补的东西。” 吃虫子?她的头摇得更快了,“是不是你让我做这样奇怪的梦?” “我又不是梦貘。我虽然神通广大,但还不能控制别人的梦。”他起身在房里走了一圈,这姜府好东西可不少,长生现墙上挂的那幅仕女图没了。 “难道这里也有梦貘?”她问, “这话要是被梦貘听到,他会伤心死的。就这种不值一提的把戏,你居然说是他干的。他编织的梦是天底下最甜最美的梦,连神仙都要流连忘返沉醉不知归路的。要真是他干的,你们就醒不过来了。” 长生见他翻箱倒柜的,婉转道,“你还没吃饱么?” 重明正在摸着房中梨花木双面雕屏风,赞叹道,“凡人唯一往好处变的,就是这鬼斧神工的手艺了。现在这些东西倒是比那时的种类更多做工又是精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像你用猪肉来做菜,原来的也就是猪肉了,现在多了煎炸烤煮焖炖的做法,还能搭着辣椒吃,搭着豆腐吃,搭着白菜吃。” 长生道,“你是说金子搭着银子吃,或者搭着翡翠搭陶瓷吃么?”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重明舔了一下屏风。 “你不是只喜欢吃玉么?”他不会连屏风都要吃掉了吧。 “如果只有猪肉牛肉摆在你面前,你不喜欢吃牛肉,那就只能一直吃猪肉了。可是现在不止只有牛肉猪肉了,还多了鱼肉鸡肉鸭肉。”他现在现了更多的兴趣爱好,比如吃琉璃,吃玉髓,吃玛瑙。这些可都是尧帝那时没有的,倒不枉此行了。 “那你能不能减少一点点的食量?” 重明不悦道,“那我让你每一餐只吃五桶饭得么?” 长生想了想,五桶那就是要半饿,可是她也不想姜曲倾家荡产,重明吃金银珠宝是天性,就跟他们吃米吃肉是一样的,她又不能让违背了天性去吃其他的代替,何况重明也不会听她的。 长生忍耐道,“可以,以后我就吃五桶饭,你也少吃一点。” 重明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不用饿肚子,我也能吃饱,当然不是吃姜家的东西。” “真的,是什么办法?” “放养就好了,那时尧也是供不起我餐餐都要吃琼玉,便放我自己去找吃的,吃饱了再回去。” 这帝都充满了酒色财气的**,王孙贵族富商公子多得就像星星一样。到处都是吃的,今日这家明日那家,这全天下最富贵的男人都住在这,他还怕会饿肚子。 长生不知他心中所想,她也没想过重明以前只吃琼玉,尧帝将他放养,他也还是只吃琼玉,只是吃的是别人家的。 长生道好,让他饿了可以去外头找吃的。 重明露出他那口白牙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记住。你这么贪吃都能忍住了,倒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忍住,这东西最是爱钻进你梦里,变成你思念的人哄你吃东西了。” 第四十五章 树下的黑盒子 长生咽了口水,总觉得重明是一脸恶意邪笑,她倒下继续睡,好在下半夜没有再梦见那副骷髅。八一小说网 早上吃早膳时,姜府的下人来说重明不在房中,长生便知他真是自己出去觅食了。 姜离已从姜曲那得知重明是就是上古的重明鸟,怀疑抗拒已经全部转化为好奇兴奋,昨夜挑灯翻了古籍。还想着今早偷偷把他研究一遍,仔细观察他的喜好厌恶,一听他不在倒是有些失望了。 长生想着姜离姜曲不愧是姐弟的,求知的**特别的强烈。姜离给她和菊香夹了馒头。菊香与姜离还不熟,有些拘谨腼腆,见姜家老爷是做官的,府邸又是美轮美奂,手都不知怎么摆了。 姜离道,“娘还在照顾爹,让我们先吃。”姜府上下都知道姜曲有个食量特别大的师姐,长生的碗都撤了,吃东西都是用桶的。姜离笑道,“我每次看到长生吃饭,总是觉得东西特别香。” 司马鹿鸣和姜曲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姜离身后的丫鬟皆是浓妆艳抹,今日打扮得格外的光艳照人,一见姜曲进来都是抬头挺胸,想惹他注意的。姜曲却没看一眼,一句甜言蜜语也没说。 “七姐。”只有气无力的喊了声。 姜离摸了弟弟的额头,这么反常怀疑他烧了,可他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你是睡不好么?” “有点。”姜曲抓起筷子,手却无力没有抓稳,筷子落到地上,姜离身后的丫鬟都争着去捡。 钟大夫和宋容现在都在姜弦月房中给他看诊,姜离怕弟弟真是得了病,紧张的对丫鬟吩咐,“去请二位大夫过来。” 姜曲道,“我没事,不用请了。” 长生放下粥桶,想起昨夜重明说的话,问,“你们有没有做梦?” 姜曲高兴道,“有啊,我梦见奶奶了。” 姜离笑道,“奶奶生前最疼就是你了,总是抱着你,又怕你跌倒又怕你累怕你伤到哪的。有好吃的,也总是一口一口的喂,爹娘都说她太溺爱你,多怕你变成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你以前尿床……” 姜曲赶紧打断她,求道,“我这些糗事你就别提了。” 姜离道,“怕什么,又不是外人,就算知道你七岁还尿床,一尿床就奶奶奶奶的喊,让她给你遮掩,长生他们也不会笑话你的。” 丫鬟们偷笑。 长生问,“是不是一直让你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奶奶做了我最喜欢的藕饼。”姜曲本来是没什么食欲的,但想起这个梦,倒是想吃藕饼了,便吩咐厨房做。 长生问司马鹿鸣,“你也是梦见亲人,一直让你吃东西么?”不会都吃了吧。 她想着是不是也中了和姜叔叔一样的邪术,可姜叔叔身上绑满了细绳,他们身上则没有,“你们把衣服撩起来让我看看。” 姜曲两手遮挡身体,玩笑道,“长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你就算想非礼我,也应该晚上来。这半推半就我就从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多不好意思。” 长生解释道,“我昨晚也梦见我义父了,但一眨眼他就成了骷髅,也是一直让我吃东西,可那寿包里面都是虫子。重明说这是专门哄人家吃东西的……什么东西。”她也说不太清楚,“我是怕你们像姜叔叔那样。” 姜离面色立马就变了,让丫鬟都出去。 “把衣服解开让长生看。”姜离道。 姜曲嘴上是有些口无忌惮,但在姑娘家面前敞胸露背,他还放不开。姜离揪住他耳朵拧,扯他的衣服。 “姐。” 姜曲想拨开她手,无奈姜离泼辣起来也是所向披靡的。姜离骂道,“让你脱个衣服,像个女人一样扭捏。”她把姜曲的衣服敞开。 菊香跟着钟大夫学医,要治病救人先克服的就是男女有别的心理障碍,不管男女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她只要知道这是病人就得了。 而长生因太担心,把那些世俗规矩也忘了。两人只是盯着姜曲的上半身。姜曲很是尴尬,用手遮挡着胸。明明还穿着裤子,却是觉得浑身都**了一样。 “我的名节没了。”他道。 姜离道,“你是女人么,名节。你就算真是女人,成日这样勾三搭四的,早就被浸猪笼了,还跟我说名节。”姜离担心道,“怎么样?” 长生指着姜曲的肚脐眼道,“这里有几根丝。” “丝?”姜离让姜曲站直,他却是一直缩肚子,气的她一巴掌拍在他肚皮上,声音清脆又响亮,“你小时候是我帮你洗的澡,还把屎把尿,你七姐我哪没看过,遮什么遮。” 姜离看了一会儿,想起长生的眼是特别的,她能看到的,他们未必能看到。 长生又让司马鹿鸣撩起衣服,司马鹿鸣将衣服卷起一点,只露了一小块皮肤。 姜曲道,“你也太狡猾了。” 姜离打他道,“谁让你一直躲,你要是像人家鹿鸣那样干脆聪明,也不至于被扒光。” 长生道,“师弟也是肚脐上长了丝,蓝色的丝。” 菊香道,“你不是说姜大人身上的细绳是蓝色的么,他们身上的丝也是蓝的,会不会是日子久了,这丝会变粗拧成绳?” 姜离叫他们两弄好衣服,开门让人去请宋容来。长生把她梦见的说了一遍。 宋容听后说道,“凡是邪物都是会伤人元气,所以你们两没精神,也不太使得上劲。”他问长生,“你说你刺了它,它是躲进屋里,钻到花里还是凭空消失了?” 长生道,“它钻到一棵大树底下。” 姜曲想起,“我梦里也是有一棵树,奶奶就在树下喂我吃藕饼的。” 宋容道,“这种慢慢吸人元气的邪物是需要媒介,府里所有的树把下面的泥挖开许会有现。” 姜离让府里家丁按宋容说的,把每一棵树树根部分的土挖开,还真是在姜弦月院里正对着窗的那棵大树下面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盒子里有三条虫子,已经死了一条。死掉的那条肚子已经破了,流出里面的肠子,长生想起梦里她还想也是刺了那骷髅的肚子。 第四十六章 解毒良药 府里有人看守,外人要下手不是这么容易的,还要是埋在她爹娘的院内,怕是出内鬼了,姜离气得七窍生烟,“让我查出来是谁吃里扒外,我一定要把这几条虫子塞进他嘴巴里。 ” 宋容道,“做这个的也是个高手。”他给她们看盒子的内部,原来里头还写了字的,就是小得像米粒。盒子一侧还有一个小孔,“上面的应该是醉心花的花汁,用像针那样细的特殊工具一笔一笔的刻上去,有异香能盖住这虫子的臭味。你父亲在府中设了法界,一般的小鬼是进不来的,就算是进来了也容易让你们察觉,但如果把鬼魂塞进这虫子里面就不一样了。它们白日就躲在盒子里,光晒不到它们,夜里再从这小洞钻出来,爬到它们要对付的人的身上。” 长生听他这么说想到这虫子有可能也爬到过她的身上,就开始觉得身上痒,就是不知这虫子怎么爬回盒子里。是爬回去了才死了,还是死了被两外两只虫子拖回去,“这样也能行么?” 宋容拨着佛珠道,“鬼既然能上人的身,为何不能上虫子的身。只是这种方法使用起来非常的复杂,要使人死后魂魄凝聚不散就已经是件难事了,还要让他听使唤去咒术别人更是难上加难。这三只虫子怕也是用特别的药物浸泡过的,才能不腐烂。这个人必定是养着它们很多年了,是要处心积虑的害你们的。” 姜离道,“我见帝都很多赌场都有人养小鬼来运财,那人会不会用的也是这种方法?”如果是,让人到赌场去打听,说不准能把那个杀千刀的揪出来。 宋容道,“人分三六九等,鬼也一样。人有善恶,鬼也有。赌场养的那种多半是温驯无害的,只要设一个神主牌,每日供奉新鲜的水和瓜果就可以了。但如果是要用来害人,就必定要挑怨气重的。而这种就不是水和瓜果可以安抚的,可能要用血用尸来养。” 长生想起了紫宸真人那些用血肉养的虫子,“那这些虫子是不是叫蛊了?” 宋容道,“蛊是要放进瓮里面养的,养的是虫子。而这个只是借用虫身,所以不是。但但凡邪物多是用血肉来滋养的,有些甚至把它藏在尸体中,因为尸体属阴,血肉中有人的元气,用这来养它,日后它也只能靠吸人的元气活。” 姜离骂,“那个杀千刀的害了我爹又害我弟弟,阴谋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分明想我姜家断子绝孙。等我查到是谁,一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骂完又是觉得奇怪,“那人要对付的是姜家,害了我爹和弟弟,再继续也该是我娘或者我才对,为何会对长生和鹿鸣下手。” “那就要问那个人了。”如果如长生说的那样,姜弦月和姜曲中邪术的方式应该也有些不同,宋容道,“姜曲是在梦中吃下了邪气,就像芽一样,东西是从里面长出来的。而姜大人则不是,等他能说话了,你可以问问他近来常碰什么东西,有没有和人结怨。” 常碰的,那可就多了,笔墨纸砚,杯盆碗碟,还有衣裤鞋袜,桌椅板凳,这还是自己家里常碰的,还没排除外面接触到的。姜离道,“这曹操也有知心友,关公也有对头人,在朝里做官,再八面玲珑也难免会有人记恨。” “这人还精通术数。” 宋容这么一提醒,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姜离一口咬定,“肯定是仇绕。那个王八蛋,我们一而再的忍让,倒是壮大他的胆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长生让她消消气,“没有证据,或许不是他。” “还要什么证据,跟我们家仇怨最大的就是仇绕了。总说我爹害他全家,朝上争锋相对就算了,私下还施鬼计想尽办法要把姜家弄得鸡犬不宁。” 她爹倒下,仇绕就是最大的受益者。爹在家养病才一个月,皇上已经让仇绕暂时顶替爹的位置,他倒是平步青云爬得飞快,如今司天监倒变成他最大了。 “宋大夫,是不是也要找两男两女放点血给我弟弟,他才能好。” 宋容道,“不用,先前是不知中的是哪种邪术,但只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我就有办法解了。蓝儿,你去准备药吧。” …… 姜离怕司马鹿鸣和姜曲两人中了邪术再接触邪物伤身,不许他们两跟去。姜曲正猜着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见长生和菊香进来便立马追问。 “就是一个盒子,写了字的,里面放了三条虫子。”这三条虫子每晚夜深人静就去吸人的元气。但不会一下子吸尽,是慢慢的一点点的吸,吸了以后,那人身上的丝就会粗几分,开始是手脚麻木慢慢的也就不能动弹了。 因为冤魂是附在虫子里,感觉不到阴邪气。真的不容易被现,这人会日渐一日不知原因的衰弱死去。 姜曲又问,“是写了什么字?” “很小的,像米粒那么小,我也没仔细看。”但她想有可能是咒文之类的,一人递上一碗药,“宋大夫说你们中邪术不久,喝下去,下午就能好了。” 姜曲闻了闻,跟一般的药味道不一样,“这味儿怎么这么骚。” “良药苦口,你捏着鼻子,咕噜咕噜一下就喝下去了。喝完就有白糖糕吃。”长生像哄小孩那样哄着,想让他快点喝。 司马鹿鸣皱着眉头把药喝了,姜曲则真是受不了这味,捏着鼻子灌。蓝儿溜进来看,见他们真的喝了,忍不住笑,“你们真的喝我的尿。” 菊香想捂住蓝儿的嘴,可还是来不及了。 姜曲全喷了出来,还是朝着司马鹿鸣吐的,长生见司马鹿鸣的脸瞬间就黑了,要不是教养好,也是要掀桌子了。 她道,“这是童子尿,宋大夫说了,你们要喝完一碗才有效的。”所以她才不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就怕这样的反应。“现在吐了大半,又要重新喝了。” 蓝儿笑道,“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呢。” 他拿了碗,直接脱了小裤子。姜曲想到难怪这药是温的,有够新鲜。 第四十七章 掌嘴一百 钟大夫实在不适应帝都的生活,总是如坐针毡。八≥一中>文 俗话说龙床不如狗窝,他又是离家太久思乡情切,见姜弦月没事了,能吃能睡能走能跳的,就说想回乡了。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宋容说他不想留在这了,嫌这里太过吵闹,影响了他的清修。 姜离请他们再多留一日,想好好招待报答,宋容都不愿意,坚持要走。姜离只能送了他们一辆马车外加一个车夫,让他们回乡。菊香真的舍不得长生,让长生以后得空要去看她。 长生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她把菊香扶上马车。 宋容看着她道,“你答应过我的,要记住了。那个叫重明的……”他先前不知道姜弦月中的是什么邪术才会被重明骗过去,那根本不是什么两男两女的血就能解的,“算了,各自有各自造化,多说也无用反倒徒增烦恼。” 蓝儿撅着嘴朝她吠了两声,宋容在蓝儿后背撕下一张人形的黄纸。她知那是符。姜府有法界,一般的小妖进不去,她也没想过蓝儿怎么进去,现在知道了估计是宋容动了手脚。 长生不停的挥手,直到马车已经走得很远再看不到。姜曲问她,“宋大夫说什么?” “他让我不要把见过他的事跟师父说。” 姜曲道,“你们觉不觉得与其说他是避世,倒更像避人。在妖窟里一住就是好几年,回到帝都多一日都不敢留,许也是怕遇上熟人。他之前那样折磨我们,还没回报呢。要不等见了师叔,就跟他说,师叔和宋大夫肯定是认识的。” 长生摇头,“我答应过不说的。”虽然瞒着师父不太好,但她答应了就要守口如瓶。 姜曲道,“你答应了他,又不是我们答应。你就不想知道他的身份。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算违背对他的诺言,让我来说就得了。” 他最会在文字上钻空子了,得意的说完,就见姜曲抬起右手重重的打了自己一嘴巴,然后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抽自己,抽个不停。 司马鹿鸣抓住姜曲右手,长生道,“你怎么自己打自己。”他最在乎自己的脸了,却把嘴巴都打肿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住。”他是又中邪了么。 司马鹿鸣从姜曲背后私下一张符,长生仔细看了他们两,“师弟,你身后也有一张。”她把司马鹿鸣身后的黄符撕下,上面写着若有违誓掌嘴一百。 姜离走过来,拿过那两张黄符看,“宋大夫下了咒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除了长生,你们两都中招了,答应了什么可要三缄其口,不然就要挨打嘴。” 肯定是要他们保守行踪,姜曲真是欲哭无泪,“只有长生答应了他,我们又没答应。何况他也没对我们说要保守什么秘密啊。”这不是等于在地上挖了坑让他们掉下去才告诉他们地下有陷阱么。 姜离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别对着我说话,一嘴巴的尿味。” 他已经漱了二十次口了,还有味道他也没办法,只能说蓝儿的狗尿实在厉害,“是你们让我喝的,我又没得选。” 姜离笑道,“你当然有得选,你可以选择喝蓝儿的,或是其他小孩子的。” 那还不是一样要喝童子尿,“七姐,我这样要怎么办,总不能让鹿鸣一直抓着我的手。”但一放开就忍不住要抽自己。 姜离戳了弟弟脑门一下,怎么突然就傻了,“还能怎么办,上面不是写着么,掌嘴一百。你就打够一百下,就能停了。大不了我叫丫鬟拿些手帕盖在你嘴巴上,打下去就没那么疼了。” 宋容不在了,姜曲倒是能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了,“宋大夫真是小心眼,连走了还要折腾我们。” 姜离教训道,“要不是宋大夫,你能好那么快么,这只是小惩大诫,你不反省倒是诸多怨言了。你看长生她怎么就没事,因为她从不在背后说长辈的坏话。” 姜曲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挨,鹿鸣也是啊。” 司马鹿鸣松了手,姜曲又抽了自己一嘴巴,“你这是干什么。”姜曲气道。 司马鹿鸣冷着脸道,“让你快点打完那一百下,快一点能好。” 姜曲指控道,“你这是报复,报复我喷了你一脸狗尿。”他挨着姜离撒娇道,“姐,我难受。” 姜离心软了,有个弟弟真心不省心,帮他拉住手说道,“快进去吧,厨房还有腊猪嘴,我让厨子做了给你以形补形。不疼,一会儿姐给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一阵冷风过过长生后背,她回头看着,阳光下铺满了青石的大街十分静谧,两旁的屋舍就像镀金了那样好看。但也就是姜府门前一段是黄金色的,从那石狮子开始算,五十米外就是黑气弥漫了。 “师姐。”司马鹿鸣喊道。 长生跟着他们后面进去了。 姜离让丫鬟们找了几十条手帕垫在姜曲嘴巴上,他还真是打了自己嘴巴一百下才停下,他问长生,“我的嘴是不是很难看?不得,我要照照镜子。” 姜离忍着笑,“没有,还是很漂亮。我现在就去厨房,看看猪嘴好没有做好,吃完了再给你敷点药,晚上就消了。从小到大,真是最拿你没辙。”姜离念叨了他一下才走。 长生道,“我看到街上黑乎乎的,到处都是烟。白鸾妖王说帝都城中很乱,妖魔横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能是我爹之前生病,受了影响吧,等他好了,也就恢复如常了。”姜曲骄傲道,“我家几代都是在司天监里任官职,这帝都城初建选址还是我天祖挑的地方,这里山河拱戴,宫中又是凿了九条水渠连通了江河,就像龙的血脉,风水相辅相成生生不息,就像是活的一样。只要风水不出问题,就算暂时混进来一些妖怪,也不会生很大的动乱。” 司马鹿鸣道,“你家世代为官,你上山修道,这内定的官位岂不是要在你这代断掉。” “你别把我说的像二世祖,我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志不在仕途而已。” 第四十八章 答应的事 “所以我才修道而不是学佛,修道可以双修,我娶妻生子,我爹还是可以栽培我儿子。 就像你家是做生意的,司马山庄也算是富可敌国了,你还不是扔下这偌大的家产跑到昆仑山上做道士。可见世事无绝对,只是我已经娶了幼昭,虽然没有感情,但夫妻名分还是在的,她走了,我理所应当为她守丧三年。” 长生道,“姜曲,我很佩服你。也不枉费……” 司马鹿鸣打断了她,“师姐。” 长生噤声,她本来想说也不枉费卢幼昭为了他不去投胎而在阴间摆渡,他确实是有情有义的,但记起卢姑娘让她不要说,怕影响了姜曲。 姜曲轻轻撞了一下长生的肩,朝她眨眼道,“你们两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么?长生,我和鹿鸣认识你的时间可是一样长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跟他有了小秘密,却把我排除在外。我会伤心死的。” “我不能说。”她的手不自在的揉着布袋,放在里头最后一颗星罗棋布的棋子被重明吃掉后,里面已经空的了,可她居然摸到了其他东西。 她手伸进袋子里取出一封信,是宋大夫留给他们的。“这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信封上写着司马鹿鸣姜曲启,是要让他们打开吧。 长生把信递上,姜曲现在可是怕死。这宋容记恨,谁晓得里面是不是又是塞着一张符,要是写着每日打坐五个时辰,挑水一百桶还让不让人活,他是死也不要亲手打开了。 姜曲夸张的把信扔到地上,踩着那信封打算用纯钧把封口割开,确定没藏了什么药粉烟气之类的后再找东西伸进信封里把信勾出来。 司马鹿鸣斜眼,“你无不无聊。” 姜曲道,“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掌嘴的又不是你。”他就是不够仔细才中招了,他之前也是没想到宋容会真的来阴的,这教训他是终身都不会忘了。 信封上印着姜曲的大脚印,司马鹿鸣嫌脏,好不容易找到一小角还没被他践踏过的,司马鹿鸣把信捻起来。姜曲取笑他,“你用起兰花指来也挺**的。” 司马鹿鸣瞪了他一眼。 长生道,“要不我帮你们打开吧。” 司马鹿鸣道,“不用。”他并不觉得信里会有什么符咒暗算,若是又想戏弄他们,那就不会是放在长生的袋子里。 真的只是嫌脏而已。 之前宋容教他们二人剑法时就说过这是有代价的,他们既然学了,就要帮他办一件事。但他一直没说是什么事,他们都几乎忘了。 “他让我们找光天坛的掌门欧阳一的入室弟子切磋,就用他教的那套剑法,要在六招之内取胜。” 姜曲道,“这也太难了,还不如让我毒誓不再用那些招式不然不得好死来得容易。” 无缘无故的去找光天坛掌门的入室弟子挑战,那不是要被说逞凶斗狠惹起两派的纷争么,触犯了门规的。何况还要用他派的招数,人家要是问起玉虚弟子怎么不用玉虚的招式,怎么解释。 哪怕他们说他们两天资特别高,这些招数都是他们两想出来的,师父师伯未必能糊弄过去。宋容又不许他们泄露他的行踪。 长生道,“那还是到时写信跟宋大夫道歉吧。” 姜曲摸着他红肿的唇,“他对我们下了咒,说违誓就要打嘴,现在不知如果不做,是不是也是违誓,我不想我嘴巴烂。” 长生又提议,“那就等见了师父再把情况跟他说,他许有办法能解。” “你忘了,我们不能提起见过宋大夫,师叔要是问谁下的咒怎么办?我撒谎倒是无所谓,你和鹿鸣会骗你们最敬爱的师父么。” 司马鹿鸣斩钉截铁,“不会。” 姜曲道,“你也没机会说,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控制不住一直抽自己嘴巴,你要是能一边打自己一边把话说清楚,倒也是一项绝技了。可就算让你说了,那报复的后果,我不敢想。”宋大夫是皈依佛门了,可今天看来,还是阴阳怪气的。 “那只能上光天坛了。”长生想着若是前两个都不行,也就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按着宋大夫要求的做。 姜曲叹气,“这两日先想想,看有没有既不得罪人,又能满足宋大夫要求的办法。我怎么就这么命苦,真是流年不利。” 姜离端着一盘腊猪嘴回来了,见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笑道,“我不过是走一会儿,怎么了。” 姜曲不想家里人担心,“没有,聊起了山上的门规,我跟他们说我终于明白了在家百日好,有爹娘和姐姐疼着,一点苦头都不用吃。” 姜离很欣慰,抚着他的脸道,“那是,你这个大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是在家舒服。不过送你上昆仑山吃些苦也是有好处,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初初我还怕你熬不住,会偷偷跑回来,现在变得有担当了,越像爹了。” 姜离用手抓了一片猪嘴喂弟弟,“这几日留在姜府可以暂时不用想山上的门规,好好的玩,我好让人准备东西让你们带回去。人人都有份。”长生正要拒绝,听到姜离又笑着朝她补了一句,“不许不要。” 姜曲道,“收吧,不然你们两手空空,就我一个大包小包的,我会挨师兄弟们笑话的。姐,帮我买些胭脂水粉,我要拿回山上送人。” “你自己去挑吧,我可不知你那些师姐师妹的喜好。爹身体好了,一会儿给他请了安,就领着长生鹿鸣出去逛逛吧,难得来一次的。”姜离想起了什么开心事,笑的厉害,止都止不住。 “我刚听厨娘说了件事,东大街的茶楼那里掌柜他家的小妾今早去报官说家中丢了财物,足足二十两黄金,官府一听这损失大,立马给她立了案。结果一查,现那金子是那掌柜贪污他东家得来的。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那些金子不干净丢了就当吃哑巴亏了,却还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现在好了,嚷出牢狱之灾了。” 第四十九章 花街柳巷 “贼抓到了?”姜曲想着帝都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偷蒙拐骗比哪都多,衙门那位是难辞其咎的,只是听说后台不是一般的硬,倒也没人敢动他的。 ≧ 姜离道,“没呢,好几家遭窃,不过偷的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奸商,百姓个个拍手称快。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听说库房都是四五把锁锁着,还有人日夜的看守。都没人知,那贼人到底怎么进去把银子地契都偷了的。” “只偷富人?倒是个侠盗。”姜曲说罢,提醒姐姐以后要注意门窗了,能一夜连着偷了好几家都没被抓住,那就不是一般小贼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也来光顾他们家。 “那几户苦主出银子悬赏,连人家长什么样的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不过听说被盗的仓库里都留了一根鸡毛,就暂时起了名字叫鸡毛盗。” 这名字还真是好笑,姜曲笑道,“怎么不叫鸡毛掸子。” 专偷富户的鸡毛贼?长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姜离打算在今天清理门户,不想他们几个孩子看到,便要赶他们出去玩。姜曲去见了姜弦月,回来又是反复的照了镜子,确定嘴真不是肿的难看才愿意出门。 姜离捏着他的脸道,“卦燎喊你做风骚脸你还不承认,哪个男的像你这样的,看得这张脸比命还重。”她把一个钱袋系在姜曲腰上,“钱袋要小心,最近的贼厉害得很,走在街上,都看不到怎么出手的银子就没了。” 姜离介绍了西街一家酒楼,说是姜曲离家以后才开的,老板是金绿眼的外族人漂洋过海来这里谋生的,酒菜很有特色,让姜曲带着长生和司马鹿鸣去吃。 叮嘱他们三在傍晚前回家,不许回早了,但也不许太晚回。唠叨了很久,直到总管来喊了,才放他们出门。 姜曲道,“现在知道我七姐为什么嫁不出去了吧,她挑三拣四倒是其次,主要是个话痨,没人受得了。” 长生羡慕道,“可是个好姐姐。” 姜曲想起她是孤儿,拉起她深情款款的道,“只要你愿意我姐姐就是你姐姐。”司马鹿鸣拍了姜曲嘴一下,姜曲说他不道义,挑他脸打。想把他打伤了,昆仑山上男的之中就他最好看了。 长生听到有吃的有玩的,就忘了重要的事了,街上安全么?“都是黑烟,真的要去么?” “光天白日没事的。”姜曲兴致勃勃,“上次来虽然也上街了,但很多地方都没得去,这次带你们去好地方。我姐从前可都不许我去西街的。” “为什么?”长生问,难道像田家村一样,有妖怪出没若是是禁地? “姜府过去如果抄近路要经过一条花街柳巷。如果不走近路可就绕远了。” “花街柳巷?那是街还是巷?”长生想着名字倒是很好听,又花又柳的很是风雅,一听就觉得像是很有学问的人取的名,“是不是种了很多花很多柳树?” 姜曲挑眉,“算是吧。”只是帝都的良家妇女都把她们叫邪花。 司马鹿鸣去司马家钱庄领了银子。 长生看到街上的小吃零嘴就两眼放光再看不进其他东西,她盯着人家的冰糖葫芦猛咽口水。那小贩递给她一支,她以为是她妨碍了人家做买卖,正要开口道歉,那小贩就说是送她吃的。 她老实的道,“我身上没钱。” 姜曲笑了,他腰间挂的是什么,难道她以为他钱袋里的都是石头。他解了钱袋,见司马鹿鸣也在掏钱,便又想戏弄他了,比哪个给银子给得快。却没想到那小贩却对长生道不用钱的。 长生忍住了诱惑,“我不能要。”她心里对自己道不看就不会那么想吃了,于是脚下加快了度。 更没想到的是那小贩追上来了,皮肤虽晒得黝黑看不出他脸红,但姜曲自认是情场老手。一看那小贩扭扭捏捏的羞涩样把两串冰糖葫芦硬是塞进长生手里,他就知是为什么不要银子了。 这次换那小贩跑了,因为怕长生不接受。“这个……”长生喊着,见那人一下子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姜曲道,“人家一番心意,你就吃吧,不过我们不在的时候,陌生人给你的东西可不能吃。” 有五个姑娘从他们身边经过,甩着香气扑鼻的罗帕,穿着单薄的纱裙,里边的肚兜若隐若现。长生盯着她们胸口看,见每个人的胸前画了一只黑色的蝶,栩栩如生就好像停留在她们的酥胸上不愿飞走那般。 她们朝着司马鹿鸣和姜曲抛媚眼。 司马鹿鸣目不斜视,姜曲的家教严,正确应该说姜离对他看管得严,风月场所不许他未及冠之前靠近,之前倒曾远远见过所谓的青楼女子,但第一次这么近闻她们的脂粉香气。 姜曲问司马鹿鸣,“你觉得哪个漂亮?”司马鹿鸣没理他,他又自问自答道,“黄色衣裳的那个比较好看比,笑起来还有酒窝。再看那穿着,衣服贴着身子,那冰肌玉骨……”想起长生还在,这些话当着姑娘面前说不怎么合适。 长生道,“她们穿的衣服和馒头她们穿的有点像。”是有点像又不太像,馒头她们穿的更要暴露,正因为看过馒头她们的衣着,再见这几位姑娘,只是衣服有些透,长生倒没什么反应了。 姜曲道,“这人和妖没法比。” 要比的话,那可就是样样不如了。就说妖媚好看,始终是馒头她们更胜几分。那钟擅长勾引男人妖里妖气的媚态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并不是后天学的。而凡间没几个女子能学会,估计学得四分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要被骂做狐狸精了。 长生道,“这里有好多的屋子。”什么烟波楼,什么仙人阁的,她见有个大汉醉酗酗的被两个姑娘搀扶着出来,还娇滴滴的说着以后再来。“都是酒楼么?” “夜里更热闹。也算是酒楼,只是除了端茶递水还有别的招待而已。”有个人撞了过来,姜曲闻见他一身酒味,以为是大白日就来逛青楼的,扶了他一下。那人跌跌撞撞的走了,姜曲突然想起姜离的话摸了一下腰带,钱袋没了。“那是个贼。” 第五十章 阴山探母 长生追了上去,那小贼专朝人堆里钻,时不时的回头,一旦见他们快追上就抓人家摊子上的货朝他们扔。八一≯≧≥中文 长生把他扔过来的东西一一接住摆回摊位上又继续追。 她亲眼看着那小贼溜进了一条巷子。姜曲身材高大,不似长生矮小灵活能自由在人群中活动,又不能御剑引骚乱,真是进退两难。“长生,别追了。那点银子要不回来也就算了。” 长生追进了那条死巷里,不见人了。她想着他一定是翻墙进了人家的屋子了。她咬着那两串糖葫芦,手脚并用爬上了一面墙,居高临下见有道黑影在长廊拐角一闪而过。 司马鹿鸣和姜曲好不容易才跟上来,姜曲道,“你快下来吧,银子没了就没了,可别擅闯民宅,犯了律法的。” 长生道,“可是不抓他,他可能把这间宅子也偷了。” 姜曲想虽说抓贼是官府的事,他实在不必狗拿耗子的多管闲事,但也不能真遇见了也当没遇见,任何侠义之人都不会置之不理,“这样吧,进去告诉屋里的人进了贼了,也就没我们的事了。” 长生点头。 三人翻墙进去。 脚才落地屋里的景致都变了,院里的水井没有了变成了一个戏台,花草石头之类的成了桌椅,刚才偷看时明明一个鬼影都没有的,现在却是二十来张桌子,除了角落那张都坐满了人。 姜曲小声喃,“不是这么邪门吧。” 所有人都盯着他们,长生见个个都是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尤其又是鸦雀无声,有时死寂比吵闹恐怖得多。“真的是鬼么?鬼白日不是出不来得么。” 姜曲道,“这里黑得跟晚上也差不多了。” 他让长生看他们的脚。长生看见屋中男女老少裤子裙摆下都是空荡荡的,没脚也没影子。戏台上坐着的类似乐师的人开始敲锣打鼓拉二胡。那些鬼的目光被拉回了台上。 戏台左右各有一道门,一个写出一个写进,其中一道门帘子掀起,走出一浓妆艳抹穿着麒麟官衣的男人,开始字正腔圆的唱起来。 他们三尝试着找出口,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地了。 姜曲道,“怕是遇到鬼砌墙了。”刚刚偷了姜曲钱袋的那个小贼坐到了角落的那张空桌子上,他抖得很厉害,远远都能看到他身子是摇的,姜曲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吓得他跪到地上扣头求饶。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做贼,钱袋。”姜曲伸手要道。 那小贼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很怕看到一个无头鬼,抖着手把钱袋奉上,“我上有老下有小,大爷你放了我,我回去一定给你烧纸钱烧香烧蜡烛,我誓我改过自新洗心革面再不偷人家的东西了。” 姜曲笑道,“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要是说了没改,老天会收拾你。” 那小贼摸到姜曲的手是暖的,一把抓住抬头看,在这个到处都是鬼的鬼地方,见了个活人简直就跟他乡遇故知那样,平日偷了东西总怕被失主遇上,他现在却是谢天谢地感激涕零他们把他抓到了。 那小贼抱住姜曲,想着就算是地动山摇他也不放手了。姜曲拧住他的手,疼的他矮了身子,姜曲警告,“除了姑娘,禁止男的随意跟我有身体接触,我可和你不熟。” 那小贼喊疼,四周的鬼齐刷刷的几十道视线射了过来,僵硬着脸。那小贼爬到椅子上,让他们快坐到位置上,“先别出声。” 长生坐下,那些鬼见他们四人坐好,才继续看戏。姜曲小声道,“你叫什么名?” 小贼道,“孙三。”他掌掴自己两下,“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几位,也是迫不得已,世道艰难我还要养家糊口。” 姜曲把钱袋挂回腰上,“你就这样养家糊口的,这世道谁不艰难,不止你一个。你要是去那些贪官恶霸的府邸里行窃,我还会说你是英雄好汉,偷老百姓的银子可就不应该了。” 孙三连连点头,“要是有命出去,我一定改过,金盆洗手不偷,就算再逼不得已的偷,也只偷贪官恶霸的极富济贫。” 长生抓抓头,对司马鹿鸣道,“我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当然怪,还亏他的父亲是做官的,导民向善就是这么个导法了,他倒是有见地,司马鹿鸣道,“不要在做贼了,找正经活做。” 孙三道,“只要能活着出去,我就算带着一家老小行乞也不做贼了。”孙三见司马鹿鸣和姜曲虽是穿得富贵,但与他在街上见过的招摇过市的王孙公子,遇着这事他都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司马鹿鸣他们年纪轻轻可却是从容,不见一点儿慌乱,眼下这里就四个活人,他要求助,也没其他人能选了,便问,“几位有什么办法么?” 姜曲随口应,“见机行事。”,台上的帘子又掀起,这次走出来的是名女子,“这出是阴山探母。” 孙三双手合十拜朝着四方拜了拜,在求菩萨,“就是阴山探母。这院子以前是租给一个戏班的,后来听说一夜之间这戏班班主花旦小生还有乐师打杂的杂役整整三十七个人都没了。行李还都搁着,就是人没了。有人说这里闹鬼,我还不信,现在信了。” 姜曲道,“确定戏班的人都死了?” “我哪关系这个,看戏是有钱人消遣的玩意,我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哪会关心那戏班的人是都死了变了鬼,还是被鬼吓跑连行李都没拿。这阴山救母的故事还是我听一个去看了戏的说书的说的。” 司马鹿鸣问,“那自从戏班消失后,这院子还有死过人么?” 孙三道,“那倒没有,之前有几个乞丐见这宅子空着,还偷偷进来过。就是他们说见鬼了,我还以为是胡说八道,是怕有其他的乞丐像他们那样躲进去占了地盘,就想说这里闹鬼吓得人家不敢进去。” 长生问,“阴山探母说的是什么?” 第五十一章 木中之鬼 姜曲道,“就是说一个孝子魂魄离体到了阴曹地府与亡母相见,抱头痛哭话了家常过一夜后回阳间娶妻生子继续过日子的故事,所以叫阴山探母,也就是去阴间探望母亲的意思。≯ ≥≯网 ” 他娘从前就常带他来看这出戏,指着戏台上演孝子的那个让他学。他那时还不深谙讨女人欢喜的技巧,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得说。便对他娘道这不是触霉头么,咒自己早死还要在阴间才能团聚,气得他娘罚他写了一百遍孝经。 有个男人端着铜盘下来讨打赏,看戏的鬼纷纷掏出银票放进那盘子里,孙三道,“做鬼倒是做得比人富贵,打赏都这么大的手笔。” 姜曲笑道,“那你想死么?” 孙三无奈道,“我可不想,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没真到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时候谁想会死,做鬼也不见得样样比人好。” 长生点头,他这么想就对了,“做鬼不好,做鬼很凄凉的。” 孙三道,“既是还活着,就要努力的活。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活法,穷苦人家也有穷苦人家的活法。这辈子受完了苦,下辈子就不用受了。半月观的活神仙就是这么说的,只要心诚,下辈子我就能挑户有钱有权的人家再投胎” 长生楞了一下,“你说什么观?” 孙三重复道,“半月观。帝都里的有钱人家都喜欢去灵寿寺烧香,而西街这住的多是穷人,就刚进来的这小巷出去到了大道直走到尽头就有间道观,前两个月才建的,灵验得很。道观里的女道长又是乐善好施,还懂医术。我们哪家爹娘孩子生病了没银子看大夫都是找她看的。” 孙三说的那道观神乎其神,他是真深信那间道观观主无所不能的,还热情的想游说他们也成信徒。 司马鹿鸣问,“女道士是不是叫紫宸真人?” “不知道,我们都叫她女神仙。” 姜曲道,“不必问了,等出去了走一趟就知道了。”那只鬼端着铜盘到了他们这桌,姜曲从荷包里也拿银票,那鬼摇头不肯收。 孙三怯弱道,“这不是一样么。”他定睛看原来铜盘上的银票是冥钱,并不是在阳间流通使用的。 姜曲小声道,“我只有银票,谁会随身带冥钱的。” 那鬼舌头突然就伸了出来,垂在地上红红的颜色长满了白色的舌苔,吓得孙三差点一口气没续上,活活吓死。司马鹿鸣掐他人中,让他清醒。 长生道,“这个可以么?”她把冰糖葫芦放到铜盘上,就当是祭品了。 那只鬼飘下下一桌,这关算是过了。孙三朝着她拜道,“姑娘,你真是活菩萨,活仙女。我出去了一定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给你祈福,求老天爷保佑你福寿双全。” 长生道,“不用了。”她还从来没有看过人唱戏,周围虽都是鬼,但好想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样子,隔着楚河汉界和平共处的坐在一块,这感觉倒是挺新奇的。 她知道戏台上的花旦和小生也都不是人了的,台上的戏正演到母子相会那场。 乐师的琵琶弹得很好,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那花旦唱得哀怨凄楚。听着听着孙三倒是不怕了,反倒被感染了,一个大男人一直抹泪。 孙三道,“希望我女儿长大也这样孝顺。” “你有女儿了,几岁?”长生问。 “三岁了,她娘也是过世得早,生下她熬了两年就死了。我要在外头干活,只能把孩子给我娘带,但我娘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了,前几日摔了一跤半月观的观主说只能是在床上躺着,养半年。我想着弄只鸡回去杀了给他们补补,原本是想跟东家借的,但他不给,我就想从店里偷一只回去,等工钱了再买一只补上。没想到被现了,东家把我辞了连这个月的工钱也不给了,让我不服就去衙门告官。” 孙三心酸的笑着,一边抹眼泪一边笑。 长生问,“那你有没有去报官?” 孙三摇头,“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能赚钱养家了,我可不能再出事,不然父母孩子就要等死了。报官那是有钱人才会做的,像我们这种未见官先打三十。就算见了,无权无势也是赢不了的。何况我还真是想偷东西,虽然没偷成,但要是闹大以后更是没人会请我做伙计了。” 长生从一个邻里之间守望相助的地方来,村里哪一户有事总是大伙能帮就帮相亲相爱,越穷苦的地方人情味反倒越浓厚。所以钟大夫也才不适应帝都吧,他说这里太繁华,人情也就凉了。 “有鬼差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突然大喊,在场的游魂野鬼都混乱起来,四处逃窜阴风阵阵的。戏台又变回了水井,桌椅板凳变回了草木石头。司马鹿鸣和姜曲跳了起来,原来是坐在一块凸石上,扎得他们屁股疼。 姜曲揉着屁股道,“长生,你不觉得疼么?”他可是身娇肉贵,隔着两床厚棉被,若底下压着东西都能感觉到的。 长生笑道,“不疼,我皮粗。” 檐下来了个鬼差,用黑布蒙着头,怕会被日光照到,只露出一双眼,四处张望,自言自语道,“奇怪,刚刚明明闻到阴气的,怎么只有四个凡人。”又检查了一遍没有现,便钻回地下去了。 姜曲走到那棵槐树下抬头看,这树估计也是有段年月了,“难怪这些鬼能一直藏在这了,原来是有棵槐树。这院子的主人建房子时怕是没找人看过风水吧。” 长生问,“槐树和鬼有关系?” 司马鹿鸣道,“槐树左边是木,右边是鬼,是木中的鬼树,很容易招惹鬼藏身在里头。所以建宅建院,遇到槐树一般都会把它伐了。” 孙三毛骨悚然道,“几位就别在这屋子逗留了,这地方以后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今日是我对不住几位,也谢谢几位没有抓我去见官,谢谢。”他不敢走正门,怕遇见人说不清楚,就想又翻墙出去。 司马鹿鸣喊住孙三,冷着脸道,“回去多晒天阳。”他递给他一张银票,“不要再偷了。” 孙三感激的接过,跪在地上朝他们磕了一个响头,报了一个地址,“我家就在过两个路口的那条巷子里,若是有需要我的必定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报答几位的。” 第五十二章 状纸 孙三翻墙出去了。八一≧小说网 “要烧掉么?”姜曲拍了拍树干,那树皮冰凉冰凉还有些湿,就像树是活的,有呼吸有心跳,硬生生被吓出的冷汗那般。 司马鹿鸣道,“阴阳相隔,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在阳间逗留并不是最终的归宿。” 长生想着这帝都厉害的高人特别多,就连街边摆摊给人解签的人看起来都像是藏龙卧虎。虽姜曲说十个里头有九个是骗无知妇孺的,但至少还剩下一个是真才实学,换今日换做是他们,未必能这样耐心的劝告。 树后走出一妇人,已经卸掉脸上的胭脂,换了衣裙。长生认出她就是方才台上的花旦。三十来岁的年纪,裙布钗荆面容端庄俏丽,她躲在树荫下,脖子上有一道紫色的痕,像是被勒的。 姜曲一见是女的,态度立马就转了,轻声细语的道,“不知夫人芳名家住何处,这样年轻就玉碎香消真是天妒红颜,你徘徊人世寄宿于槐树之中,若是有难言之隐可告诉我,我定当为你传达,让你家人做场法事让你度。” 那妇人朝他们欠了欠身,动作很是端庄高雅,她道,“我见三位是好人才敢出来与你们相见。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听到了,不是我们想做游魂野鬼,而是满身的委屈怨气无处可消,去了地府也是要打入地狱直到怨气散尽才能投胎的。与其在地府受苦,不如停留在人间,槐树的阴气可以滋养我们,魂魄可以散得慢些,所以求你们千万不要烧掉这棵槐树。” 姜曲道,“我听说这里以前住进了一个戏班,一夜之间人都消失了,你们是戏班的?冤死的?” 那妇人点头,“是被人杀害的。” 司马鹿鸣道,“那总该有尸。” 纤纤玉指指向姜曲站的位置,“就在这位公子脚下。” “不是吧。”姜曲立马将脚挪开,退了好几步,踩人尸上会倒霉的。 长生方才没仔细数有多少鬼魂,估摸算了一下好像是七张桌子,每张桌子坐五个或六个人,应该也能对的上失踪的人数了,孙三说是不见了的三十来人。 全部埋在地下?这么多具尸,一个晚上就埋好了?那棵槐树吸收尸体的阴气,好久没人来施肥浇水,它却是营养足够开得茂盛。 妇人哀求道,“他们都想回家,奈何尸骨埋在这解脱不了,几位可否行行好,将他们的尸挖出运回家乡安葬让他们落叶归根。” 姜曲道,“若你们都是被人杀害的,可就不能随随便便想挖就挖想埋就埋了,得要先报官,由官府查证过后准许将你们的尸体运回家乡才能走。你们死得冤枉,难道不想报仇将凶徒绳之于法?” 妇人喃道,“报官。” 这出了人命,还是这么多条人命,当然是要报官,姜曲道,“你还记得凶手是谁长什么样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击鼓鸣冤。” 这案子可跟孙三行窃未遂不同,告到官府,盗窃最多也就是打板子罚银子,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就算是官府一贯大事化小的做派,也压不下去。 妇人想了想,“能给我纸笔么?” 他们把院子找了遍,没找到纸笔,姜曲让长生和司马鹿鸣等着,他出去买。司马鹿鸣道,“你们可还有在世的亲人?一一出来说个明白,父母兄弟的名字,家住何处。若是惊动官府,定是要传唤死者家属。” 姜曲买回笔墨纸砚,魂魄一个一个排队上前报上名字籍贯,他一一记下越详细越好,居然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张纸。最后轮到那妇人,她只报了一个名字,“奴家叫王露沾。” 姜曲等着,等她自动报上其他的信息,却不再见她说话了,他问,“亲戚朋友呢?” “没有。” 就算是孤儿,一个亲人没有也该有朋友吧,哪怕孤僻当真是连朋友都没有,那熟人呢?邻居,认识的小摊小贩也得,姜曲打量着,见她低眉顺眼柔弱顺从,“夫人,我们有心帮你们也要你们配合,才能为你们昭雪冤情。” 王露沾似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柔声道,“人都死了,留着名节也没什么用处,公子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我原也是官家小姐,十四岁时爹娘做主许配给了门当户对一户姓陈的人家,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只过了两年我就跟府里一名厨子跑了,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夫家将我休离,爹娘也和我断了关系,我有一个孩子,但想来他也不会认我了。” 姜曲闻言怜香惜玉倒不好再追问,这样难堪的事换谁都不想提起的,简直就是将伤口的疤撕开的疼。司马鹿鸣问,“那个厨子呢?” 姜曲低声道,“你怎么能这么直接。”至少该拐弯抹角的,先从今日风和日丽的天气开始说,再说饮食风俗最后才问那个厨子。 王露沾道,“他走了,我有眼无珠怪不得他人。骗光了我的积蓄把我卖进了青楼。后来遇上了戏班的班主,他可怜我帮我赎了身,让我跟着他学唱戏,倒也有了几年不错的日子。”她看向那弹琵琶的乐师。 姜曲道,“他是班主?难怪,乐声里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王露沾惨笑道,“公子也是知音人,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朋友也都跟我一样成了无家可归的亡魂。我生前给他们带去了耻辱,至少死后给他们留下一点颜面。” 姜曲叹气,在她名字旁边写下不详两个字,他把纸折好。 王露沾请求,“我死前将家传的砗磲珠子吞下,若是尸身到了官府,恐会被衙门里的人贪污了去。几位能不能把我的尸体挖出来取出珠子。”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被埋在哪个位置。 他们把土翻开,除王露沾死去多时死而不腐外,剩下的其他尸体都腐烂了。长生见她喉咙那散着光想伸手碰触,姜曲道,“仵作验尸都不敢直接碰触尸身。”他朝尸体恭敬的念了一小段经文。 第五十三章 砗磲 姜曲扯住衣袖隔着布料打开王露沾的嘴,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伸手扣,一颗珠子滚了出来。八一≥≥中文 长生道,“好像玉。” 姜曲捡起珠子,王露沾的身体立马就腐烂了,散出恶臭引来了苍蝇,“这不是玉,叫砗磲,金刚经中把砗磲归为佛教七宝之一,跟玉一样人养它它养人。陈夫人说是家传的,那应该长辈传后辈,一代传给一代养它养了许久了吧。”姜曲回头,王露沾不见了,他以为王露沾又是飘去了哪,唤道,“陈夫人。” 长生道,“在你身后,夫人说她被夫家休离,不用用陈这个夫姓了,让我们喊她王夫人。” 姜曲转身并未见到王露沾,意识到可能是这颗砗磲的作用。他方才还想着既然都不是厉鬼,而他们又能看到是不是本事长进了。 长生道,“王夫人让我们把珠子给她的儿子,她儿子叫槎浩。” 姜曲道,“她说夫家姓陈,门当户对也就是为官的,回去让我姐帮忙就得了。她常帮我爹应酬,认识不少人,”姜曲把写满怨曲的二十张纸卷起来,“先去官府再说。” 司马鹿鸣问,“你真要击鼓,若是问你如何得知的,你怎么作答,回答是见鬼?”怕到了公堂也难让人取信,反倒会问他们有没有证据,如何知道尸体埋在哪。对一般人而言怪力乱神之事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他们若是实话实说怕反而惹祸上身。 姜曲拿起笔沾了墨,将状纸加工了下,拿他的话将这叫文字修饰,写得比窦娥冤还苦情六月飞霜的才好,“当然不会,击了鼓人来了我就跑,这叠状纸搁地上,用锭银子压着,他们会收进去的。我这叫匿名行善。” 他们把王露沾的尸体埋回去。 为求醒目,去衙门之前还特意又去钱庄换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姜曲趁着衙门门外没有衙差,官场之中总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玩忽职守大白日偷懒的都有,衙门外没人守着姜曲倒是见怪不怪了,他用力的敲了一下衙门外的鸣冤鼓就跑。 三人躲着,见出来的衙差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把元宝收入囊中后,把状纸拿进去了。姜曲道得了,总要给一些时间让官府查证,若到了明日还压着不处理,他就一串糖葫芦收买一个小孩子,编个顺口溜让他们在城里到处唱。 只要弄得人尽皆知了,就算想怠惰也不得了。 王露沾藏在砗磲珠子里,他们也没注意,都以为她还留在院里,等冤情昭雪。是回到了姜府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把她拦下,她从砗磲珠子里弹了出来滚到日头下这么一晒,浑身生了烟像着火了那样。 长生扯住长袖挡着把她送到阴影下才没魂飞魄散,“王夫人,你怎么跟过来了,现在可是白天,太危险了。” 王露沾脸上被烧掉了一块皮,她紧张的用手捂着,“我想见见我的儿子,我怕我留在阳间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帝都城里几乎每一户人家家门都贴着门神像,要不然就是有石兽镇宅,我进不去。” 长生道,“原来你儿子在帝都,你刚才怎么不说呢。”姜曲方才还想着要不要求姜离走一趟户部查官籍,如果人在帝都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能尽快将珠子送到她儿子手里,了却她的心愿。 “我想见他,想知道他现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可我又怕见她,我怕他听到我的消息脸上会是痛恨厌恶。” 长生想王露沾是在儿子很小的时候离开的,现在估计人站她对面她也未必认得。 司马鹿鸣对长生道,“她跟过来了?师姐,你让她回去等。” 王露沾是想跟着他们去,不想只是干等,长生不懂怎么拒绝,就把司马鹿鸣的话重复了一遍劝她回院子,可怎么劝都没用。“王夫人不愿意,她想跟着我们去。” 司马鹿鸣严肃道,“不可以,她是鬼。她在凡间逗留已经是扰乱了阴阳,她硬是跟着我们与我们与她都是无益,人的阳气会损她的阴气,她的阴气也会伤人。难道只顾自己就不顾别人么。” “你也不用这样强硬,有话好好说。”姜曲看不到王露沾,但想着换谁听到司马鹿鸣的话想死的心都会有了,“王夫人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找到你儿子,我会让他到衙门去领回你的尸安葬的。你这样走动也危险,要遇见人家门口贴着钟馗像的怎么办。”这帝都屋舍整齐店铺林立,沿着檐下的阴影应该能回去。 王露沾一脸的难过,钻进了阴影里。 姜府的门打开了,几个捕快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位年纪很轻,看着和长生他们差不多,墨绿的衣服腰上挂了大刀,他手扶在刀身上,腰带上吊着腰牌,光是看那腰牌就觉得莫名的神气。长生想着不知那是不是黄金做的。 跟在最后的两个捕快盯着长生,没注意前边是台阶直接滚下去了。领头的瞪了他们一眼,并不想在外教训下属,只道了一句回去领罚。那领头的斜眼睨着长生,长生闻见很浓的盐水味。 姜府的小厮抱了一罐盐出来撒,姜曲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厮似故意要让那几个捕快听到,大声的回道,“小姐让小的做的,说是瘟神进了门,晦气,让我撒盐赶瘟神。” 那群捕快走了。 姜曲进了厅里就见姜离在脾气踩纸,他还想着哄姜离帮忙,因她人脉广,便抱住姜离的胳膊道,“哪一个不长眼惹七姐不高兴了,你说出来,我给你报仇。” 姜离指着大门骂,“你回来时没看到那群王八羔子么,气死我了!说在搜捕鸡毛大盗,还说什么看到白影进了我们家要搜。我本来不许的,娘却让放他们进来,到处翻到处找,搜到爹娘院里不单只还连茅房都没放过,他以为我们家是贼窝么。” 姜曲笑道,“姐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为什么不能一般见识,爹是朝廷命官,府邸哪能说搜就搜的,定是见他现在卸了官职欺负到头上来了,不收拾他们,当真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她吩咐总管备轿,要去衙门一趟,姜曲知她是要去告状的。 第五十四章 调查结果 姜曲道,“爹身体已经好了,过几日就能回司天监,你还怕那些势利眼不备上厚礼登门赔不是么,与其你去不如等他们来才更有面子。八一小说网 姐,我这有件事求你帮忙的,帮了,这可是积德积福的事。” 姜离拧着他耳朵道,“你可别回来就给我惹祸,我们家正是多事之秋,爹娘没工夫管你,还有我。” “不是。”姜曲把王露沾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 姜离让人去衙门打听消息,且叮嘱道,“这事你们帮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往后不要插手了。人鬼挨近了不好,你们是修道之人,这点我也不用多说,我就怕你们三个心软。” 姜弦月的身体好了,酉时还吃来跟他们一块吃晚上,姜离让人去准备了香烛白米和酒,夜里要做法用的。姜弦月喉咙里塞的不是阳间的东西,所以大夫查不出病症也取不出来,得要做法招阴魂来取。姜离让人拿了两块红布去把门口的石狮子的眼蒙住。 吃了晚膳就赶长生他们去睡了,说这场面小孩子不能看。 一整日没见影子的重明正挨着她房间的门,手里抛着东西。司马鹿鸣摸了荷包,砗磲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长生去抢了回来,“这个你不能吃。”她检查着,担心重明会不会咬了一半来吃,还好,还好是完整的圆状。 重明也不晓得从哪拿出一根牙签,剔着牙,一挑牙缝里就飞出珍珠片,他打了个饱咳,心情很好连话都长了,“死人的臭味,你就算让我吃,我也要扔它进酒里泡上三日三夜才能下咽。” 重明回房,走了两步停下转身笑问,“你就没闻到什么味道。” 味道?难道是说她身上有臭味?她举起手来闻了闻,好像是该洗澡了…… 前院的铃声不停的飘进来,夜里摇铃是引魂的,窗门紧闭,一道黑影在外晃过,长生已经能很淡定了。她吹熄了蜡烛,脱了鞋袜上床,脸对着窗,树影婆娑映在窗纸上,那黑影一直在她窗外徘徊。 长生道,“你是姜叔叔请来的么,他们在前院。” 她翻了个身,见到王露沾坐在她枕头边上。 “对不起。”王露沾说着化作一股青烟伴着她的呼吸进了她的身体里,长生手脚一瞬就沉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被上身了。 王露沾道,“我只借用姑娘一日,求姑娘你可怜可怜我。” 长生还是有意识的,只是身体的控制权没有了而已。 她看到了王露沾一些记忆。有成亲生子的,有她和人跑那日,那时她的儿子还很小,以为她是要上街玩,一直求她带上他,伸着手讨抱的。还有她被那人卖进青楼里,看着那人和**交易着银票,将她像货物一样的买卖山盟海誓都破碎了的。 她看了一夜,直到姜府的丫鬟来喊她去用早膳她才知道天亮了。她坐起身,正确来说应该说是王露沾坐起身。 司马鹿鸣和姜曲已经是早早起来练完剑沐浴更衣过了,坐着等人齐了才起筷,姜曲道,“长生,今天怎么起这么迟。” 长生坐下。 姜离道,“偶尔睡个懒觉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长生是姑娘,睡足了睡够了,精神好了皮肤才能好。”下人抱了一桶粥上来,平时长生早就一只手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现在却没有动作。 姜曲关心道,“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长生问道,“槎浩找到了么?” 姜离把肉包子都挪到长生跟前,“槎浩?” 姜曲提醒道,“就是昨日我让姐你帮我查的那个人。” 姜离道,“那个姓陈的?我让人查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冤家路窄,你们昨日也见过的。我本来还想着去衙门告他一状,知道他身世后倒觉得算了,得饶人处就饶人吧。” 司马鹿鸣反应最快,“是那个捕快?” 就是那捕快,“陈家那一家子还真是乱七八糟的,王露沾跟府里的厨子逃了以后,陈槎浩的爹又娶了王露沾的三妹做正室。这陈家的祖坟风水不太好,估计祖上做了什么缺德事,没过两年,他那后娘又跟衙门的师爷勾搭上了,师爷告陈家霸占农户耕地修建祖坟,上头的追究下来陈槎浩的爹官就丢了,受不住打击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死了。爹娘没了,就被送去了祖父家,但估计寄人篱下的生活也是冷暖自知吧,他十二岁就出来自食其力了。” 姜曲道,“这么一听,他还真是挺惨的,所以说没爹没娘的孩子就像根草。”他见长生泪珠子突然像断了线一样一直落,“你怎么了?” 长生抹泪,“只是觉得他可怜,是他娘对不起他,若不是在他那么小就抛弃了他,至少到最后还有娘亲可以依靠,不至于这么小尝尽人情冷暖,他一定因为他娘被人笑话了吧。” 姜曲道,“你今日还真是格外的多愁善感。”是不是饿肚子饿过了头,才反常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既然知道槎浩的下落,现在立马去找他吧。”粥和馒头她是一口没吃的,姜曲便肯定她真是不对劲了,她是吃饭大过天的,一桶粥,十个馒头,吃少一口都要觉得手脚无力的。 姜离拉住长生,“你这么急做什么,他又不会跑。乖,你就算是胃口不好,至少吃一碗粥五个馒头。” 下人改盛了一碗粥水,长生拿起一只勺子,还翘着兰花指,一小口一小口斯斯文文的吃。姜离低声朝弟弟问,“我是不是应该请大夫。” 司马鹿鸣试探道,“师姐,你还记不记得师父喜欢喝什么酒?” 长生道,“我一时想不起来,可能因为这几日太累了,记性也就有些差了。” 姜曲道,“你若不记得师叔喜欢喝什么酒,那山上你最怕的是谁应该记得吧。她罚了你好几次,罚过跪也罚过写字。” 长生低头想着,“我最怕的自然是师父,他罚我也是为了我好。” 真的不是长生。 第五十五章 驱鬼功效 姜曲背过手画了符,拿起一个馒头递过去给她,笑道,“长生,你是不是没睡好,看起来很没精神。八一小说网 ﹤你以前跟我说过,一日之计在于晨所以早上是最重要的,早饭一定要吃好,不然就没有力气干活了。” 长生伸手去拿,被姜曲一把拉住了手,将符印在她额头上。长生惨叫想挣扎,司马鹿鸣一脚踢掉她椅子的四条腿,将她摁在地上,姜离去找了双红筷子,这招对付鬼上身最有效了,抓过长生右手夹她手指。 王露沾终于从长生身上出来,长生喊得撼天震地,差点没把他们耳朵喊聋,“好疼!” 姜离去摸了桌子底下摸出一块八卦镜往房里照,“若是昨夜请来的客人已经是用三牲三香祭过,算是答谢了。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哪里去,你硬是留下来还附在人的身上可就坏了规矩了。” 王露沾以袖遮目,不敢看八卦镜,她从门缝中钻了出去。长生道,“是王夫人。” 姜离骂道,“你们帮了她,她却上你的身损你的阳气,真是恩将仇报,看我逮到她不把她打得灰飞烟灭。” 长生吹着手指,她已经被人夹过两次手了,还是两次都是夹同一根手指,她能不能说一下下次还要夹她的拇指的话,拇指比较粗可能没那么疼,“她是想上我身去看她儿子。” 姜离心中涌起同情,知王露沾无心害人有心要放她一马了,但嘴上还是道,“那也不该上你身,最多找到以后我下手轻点,不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就是了。” 说是要找,但其实只有长生能看到鬼,姜曲本来想借点清明时分的露水来用,就上回他和幼昭冥婚时抹眼皮能通阴阳的好东西,但姜离不许,“那东西有多珍贵,一年之中唯有一日还要挑着时辰采集,哪能让你浪费。” “可我们看不到不好找。”他当然也是知道珍贵,才想着偷偷留下两滴。 “长生看得到就行了,就你话多。这鬼怕光,只管往阴暗的地方找,不过这也是她没上人身的情况,上了身了,就等于裹了皮囊全身穿了衣服那样就不怕日晒了。” 司马鹿鸣问,“那如果她出去了呢?” 姜离十分肯定的说道,“她出不去的,我爹设了法界,宅院又有石狮看护,进来难出去也难,但估计是昨晚趁着我爹做法混进来了。” 姜曲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上了其他人的身,连长生都察觉不到怎么办?”就像方才,是因为他们太清楚长生的性情才看出了异常,王露沾若是附身在家丁或者丫鬟身上,可就不好辨认了。尤其她有了提防更是会尽可能的伪装。 那就只能用另外一个办法了,还能怎么办,姜离道,“那我会把府里所有人招到院子里让他们晒着太阳,逐一用筷子夹他们的手。” “你刚不是还说不会要她灰飞烟灭么。”姜曲道,“这方法似乎狠了点。”这么一夹不就滚到太阳底下了么。 “我是同情她,但她有孩子,别人就没有爹娘孩子了么。长生身体好才没事,她要是挑了个体弱的上身那人说不定就要归西,她要是执迷不悟,我只能是痛下狠手。” 鬼能化成烟钻进缝里钻进洞里都得,要找到也是不容易的何况姜府还不小。 重明开门又要出府找吃的,这帝都简直都是用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堆砌成的,走三步就是赌场,五步就是青楼,都是烧钱的地方,这种地方最是有钱人爱去的,很是合他口味,他打算在去昆仑山之前彻底的放纵享受一番。 司马鹿鸣和姜曲正在搜房间,长生则趴在房外半眯着眼在找墙上有没有缝隙,重明用脚尖踢了她一下,他骂她傻,她是想名副其实的傻给他看了是吧。“你要想趴着,回你房外趴着去。别在这像条狗一样的堵我的路。” 长生想着重明有驱鬼的功效,简直就跟艾草驱蜈蚣虫子一样的厉害,说不定能用他来排查,“重明,你有没有看到王……” 重明回道,“没见。”他抢了她的布袋,他需要储备粮食,是该带些工具出门的。 “我还没说完。”她还没形容王夫人的相貌给他听。 重明不耐烦道,“你说不说完我都没见过。” “你不是应该能驱赶魑魅魍魉的么?卦燎就能。” 重明见她拿他和卦燎比较,怒目道,“我收了气息,就算是神仙站在跟前也察觉不出我不是人,你以为这样的本事谁都能有么。” “我只是随口说的而已,你别在意。”她继续趴下来找缝。 重明走了两步,心里的气还是不顺,他可是重明鸟,她却拿他跟那个五百年道行都没到的还在包尿布的小鬼比较,重明又折回去依旧是用脚尖踢她手,“那边。” “啊?” 重明吼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边!” 长生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可能在说王露沾。按着他指的方向去找。果真,王露沾上了另一个丫鬟的身,那丫鬟经过长生身边时照府里的规矩朝客人欠了欠身,然后朝门口的方向走尝试出去。 长生拉住她道,“离姐姐说了,你出不去的。你上了她的身,她的身体会虚弱,会生病,她可能也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养育,她如果出了事,她的孩子就会像你的孩子那样无依无靠了。” “我只是想借用一副躯壳一日,我想抱抱他。” 姜离放轻了脚步朝长生靠近,只是鬼五感太敏锐一下就现了。 长生摇头想劝她打消念头,“你就算上了其他人的身,他也认不得你了,你要上去抱他,他要不就把你当成疯子,要不就当你是非礼。就算你真的了却了心愿,可你让这位姑娘怎么活。明明没做的事,别人却当是她做了。她要是想不开,怕是想死的心都会有了。” 王露沾道,“我并非有心害人。” 长生点头,“我知道。我义父还有师父都说过,若是人做错了事情,总是要遭报应,但这报应并不一定是落在他的身上,有可能是报应在他的父母妻儿身上。” 第五十六章 金斗楼 王露沾终是被她说服了,长生自己也知自己口才根本就不好,让王露沾心中动摇的就是她那句报应,是为了陈槎浩才改主意的。> ≥ 王露沾一离身,那丫鬟没了意识身子一下就瘫软了,好在长生将她抱住。 姜离手里还抓着红筷子,匆匆赶了过来,道长生怎么走也不告知他们一声让他们好找,长生道,“王夫人在这,她应该不会再附在人身上了。” 姜离摸摸她的头夸赞道,“你一个人就处理了?真是了不起,比姜曲还了不起。” 长生帮王露沾求情道,“离姐姐,你能不能放王夫人出去见她的儿子?”毕竟是悬崖勒马了,也没给自己酿下什么苦果,她若不是一定要坚持真实的碰触到他的儿子,找把遮阳的纸伞让她躲在伞里头带着她到陈槎浩那也不失为一个方法的。 姜离想姜府可不能养鬼,不能沾染这种方术。所以只有两个选择,要不送走,要不只能处理掉。但她估计也是下不了狠心,姜离说了条件。 “我可以放她出去,但她必须答应我,见过人以后立马就去地府。”人死了留恋的**太强烈就会徘徊于人世,鬼是人变的,所以人大多贪婪鬼也是如此。她就怕王露沾的**膨胀,到时候见了还不满足,她就会想一直留在陈槎浩的身边。 王露沾着急道,“我答应,只要能放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 长生转达道,“王夫人答应了。” 姜离指着天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希望你说到也能做到。” 姜离按照昨夜招魂的方法,让人将石狮子眼睛蒙住,让他们走大门。她本来也想着跟去的,却是有个丫鬟跑来说是佃农的租子收上来了,等着她去主持大局对过数目再入库,姜离道,“就不能等我回来再对么。” 丫鬟道,“总管说急,税还没报上。” 姜曲道,“只是送她去见她的儿子,也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我们自己去就得了。” 姜离喊了四个家丁跟着他们,姜曲抗议,却还是被她的强势压得没了声。姜离道,“我今日给你算过,你是要惹麻烦的,所以才想跟着你。但临时出这事,估计是提醒我该是你们几个遇上的避不开躲不过。你是木命,我挑的这四个都是水命的跟着你们,帮扶一下你今日的运势。今日见着火命的记得避开些。” 姜离往库房去,姜曲想着怎么避?总不能逢人就问你出声的时辰吧。长生道,“离姐姐身边的丫鬟好像换了。” 姜曲对府中女眷的变化尤为敏感,早就现了,意味深长道,“是变了,可能不适合再留我姐那了。” 长生问,“我们是要去陈槎浩的家找他么?” 姜曲道,“七姐早把他行踪全查得清楚,他日日都是刚到辰时时要去西街那家酒楼,就是我七姐介绍的那家外族人开的酒楼买酒,我们去守株待兔就得了。” 手里的雨伞鼓起一块,长生安抚道,“你别心急,会让你见到的。” 姜曲只知道那家酒楼在西街,但具体哪一个位置不知,他们一路问着街边的小贩,好在那酒楼十分出名,据说很多达官贵人也爱到这家店铺吃东西,所以还算是容易的就找到了地方。 只是来的好像有些迟了,酒楼的门口已经排满了长龙。司马鹿鸣抬眼看了招牌,金斗楼。姜曲笑道,“这名字有意思。” 司马鹿鸣看来这名字很是俗气,“日进金斗,还能有什么意思。” 姜曲道,“做生意的哪一个不想盈利,你们家开当铺开绸缎铺的也想赚银子吧,但哪一个像这家酒楼的主人这么坦白的,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就是想日进金斗。这招牌怕是整个帝都只有这一家敢用了。没有些真材实料的本事,那些附庸风雅的王孙公子光是看到名字就不会进去光顾了。” 长生奇怪道,“为什么?招牌和饭菜好不好吃难道之间是有什么关系的?” 姜曲笑,其实他也不知招牌和菜肴有什么关系,但帝都大多数有权有钱的人就是这么矫情,连青楼楚馆都为了迎合喜好,取的名字也是风雅仙气。 前头来了一顶轿子,在门口处落了轿,轿夫掀开帘子,里头的贵公子大摇大摆理所当然的站到了第一位。这样明显的插队让后边的大半夜就排队的人可就不乐意了。 那贵公子摆了摆手,下属便开始银子,很是财大气粗一人一两要堵他们的嘴,被他插了队的统统有份。见有好处刚刚叫嚣的人都纷纷安静了。 姜曲对司马鹿鸣道,“这种花钱的方法我也是头一回见,司马山庄也算是富可敌国,你也不像他这样出手大方,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是哪户富贵人家这般招摇。”他张望着,排在最前的是被三娘骂作败家子的那个人。 那公子正得意的笑着,扫了一眼唯利是图屈服于银两之下的人群,他也看到姜曲了,便推开排队的人群身后跟着紧张兮兮,好像生怕人多会出什么意外的仆人要往他们这过来。 姜曲做贼心虚的转身道,“快走。”不知他知不知他们“好心”帮忙收了他几颗棋子,他那时走得匆忙,问遍了白家庄的人也无知晓他的来历的。如果他事后有折回去问,那就会知道是他们拿了。 长生侧头看了看,她不知那公子怎么称呼,倒临时想了一个,“星罗棋布公子。” 姜曲道,“我们得赶紧,躲巷子里。”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巷子多也有好处,比如在躲债的时候很是能挥优势。 长生诚心的道,“三娘让我保管,我却没保管好是我把他的棋子弄丢了,我想向他道歉。” “这哪里关你什么事,三百六十一颗棋子里,大部分是宋大夫弄不见的,就那么几颗在你手上,你也是为了救宋大夫才掉了的,所以归根结底也是算在宋大夫头上,要道歉也是宋大夫道歉。” 第五十七章 犀角 之前听白鸾妖王说这棋子是无尘大师坐化时留下的,那人这样一掷千金看来也不在乎银两了,若是开口要他们赔一副一模一样的,他去哪里找无尘大师,姜曲让四个家丁装作拥挤去堵那公子的路,拉着长生进了巷子。>八一≥中文网 姜曲虽是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口才,但并没完全说服长生她还是觉得她该道歉,姜曲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下又道,“今日不合适道歉,你要是非要道歉,那公子可就要遭厄运了,有血光之灾。” 司马鹿鸣瞪他一眼,倒越觉得他跟街边装神弄鬼的神棍语气八分的像,哄得人一愣一愣的。 长生问,“那什么时候去道歉合适?” 姜曲道,“等我回去再帮你算算,我们算好的时辰,不管做什么总是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事,这天时在位可见是最重要的。你别急,回去我定算个登门的良辰吉时。” 长生点头,琢磨着身上没有银子,道歉总是要送些礼物的,太贵重的送不起但也不能什么都不送,那她要准备什么?她为礼物犯愁,倒是忘了压根不知人家姓谁名谁家住哪里。 后巷正对着金斗楼一间房的窗户,长生手里的伞升了上去,窗没锁,王露沾上了二楼显了形,一甩袖一阵阴风刮开了两扇木窗让他们上来。 姜曲也怕那公子找进巷子的,看着二楼也不算高揉揉手爬上去了。他上去了,司马鹿鸣和长生就不可能放着他不理也只能上去。 长生有些忐忑,人家没开店呢,他们是擅闯。窗上挂着一串风铃,是用敲碎的海螺将碎片用细绳绑着做成的,长生从窗口爬进去时碰着了不停响。她伸手抓住了螺壳让它停住,桌上放着象牙和犀角,地上铺着灰色的毯子。 长生是不敢再踩的,怕鞋脏脚印印上去,“为什么要把睡觉时盖的毯子铺在地上?” 姜曲笑道,“这毯子就是让人踩的。我听闻异族人的风俗习惯跟我们这是大大的不同,不喜欢穿鞋子,喜欢赤脚踩在毛毯上。”他摸了摸那毯子,想着应该是狼皮。 房里的桌布还有墙上挂着的刺绣,都有像马又不太像马,背上驮着两座小山一样的凸起物的动物的图案,“这是什么?” 司马鹿鸣道,“这是骆驼。” 姜曲挥着手让他们看过来,他指着那犀角道,“这么大的犀角我还是头一回见,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里的灵犀指的就是有白纹的犀角,有白纹的比一般的犀角灵气要多的多,这犀角正好就有白纹。” 他们是进来的躲的,他倒是研究起犀角来了,司马鹿鸣没好气道,“你要怎么用它来心有灵犀?” 姜曲眼珠子定格在犀角上了,挪都挪不开,“我不是在想么。” 正所谓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长生也看了那犀角一会儿,她连犀是长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想着牛角长在牛头身上,那犀角是不是也是长在犀头上? 一楼飘来很香的肉味,长生顺着味闻着,开了门瞄。有个男人正在烤肉上涂抹蜂蜜,那人很专心一直低着头视线不离烤炉,就怕稍一分神就要烤糊。 长生见他虽做这里的打扮,用梨花木簪束,但头的颜色很特别,至少她是没见过黄色头的人。那人道,“我这里还有半个时辰才开门招呼,不知几位怎么进来的?” 长生左顾右盼,现二楼只有他们三人,他这是在对他们讲话,他是外族人,可这里的话却是说得比她还标准。那人将烤好的肉装盘,他抬起脸来,一双碧绿的眼睛她觉得好像春日里绿油油的小草的颜色。 姜曲笑道,“听闻这间铺子的大厨厨艺顶尖,就想来尝一尝这里的酒菜,哪知这么早来了,外头却排满了人,就稍稍插了个队。” 那人扯了身上的衣服来擦手,“爬墙进来的,即便说是好人怕也好得有限。若是梁上君子,我这可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能偷的,我也不报官,若是打着满载而归的主意,换别人家吧。” 姜曲和善的厚着脸皮笑道,“我们长得不像贼吧。从小到大只有人说我生的像天人下凡,天人下凡可不会做贼。” “做贼的难道还会在额头刻个贼字不成,谁又规定生得好看生得贵气的人不能是贼。不就有人面兽心的说法么,过了街口直走,便是帝都府尹的官邸,你们倒可以去那看看。”他很平静,即便认定了他们是贼可能穷凶极恶,也还是很平静,继续搬出食材准备要开店事宜。 他这是给他们指路偷盗附近哪一家比较好么。 姜曲道,“看来府尹是得罪过你了。” 长生打量着一楼,一楼的布置就普通得多。就跟帝都其他酒家的没差,少了二楼的异域风情。八仙桌几张板凳,没有隔间,厨房的灶台砧板锅碗瓢盆都看得清楚。 “我只是外地来这里谋生的,能活下去就得了,不会与谁结怨,不想进官门,或者你们有看得上的东西拿走也得。”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打算破财消灾用钱财打了,“我昨日进了些食材,柜子里没剩多少钱银,但十两银子还是有的,当我请几位喝茶吧。” 司马鹿鸣下了楼,放了两锭元宝到桌上,“我们真是来吃东西的,但不想在一楼吃,就开那间房吃饱喝足了我们就走。不会耽误你做生意。” 那人碧绿的眼珠子来回在他们身上打量,长生道,“上面的那串风铃很好看。”她见过金的银的琉璃的,却没有见过用贝壳做的,要是能买下来送给卦燎,他一定很开心。 她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原本想着交换的,但一想这是离姐姐看她头上一根束的簪子都没有才给她的,她不能拿人家的心意去做买卖,她把簪子插回头上。 那人道,“我原先请了一个店小二,他拿了工钱就跑了,你若是愿意给我做半天的活,端茶倒水炒菜做饭,我可以送给你。” 第五十八章 直言不讳 姜曲道,“你可别答应他,我们是为什么溜进来的,你要做了店小二一会儿打开门做生意不就都遇上了么。八>一中文> ” “不是让你现在做,而是晚上来,第二日卯时打烊。”那人看到司马鹿鸣又掏出一锭元宝,补充道,“我不会勉强,但二楼的东西是不卖的。你们爬进来不为盗窃那总有个原因。” 长生傻乎乎的问了就答,“陈槎浩。”姜曲想捂她嘴巴都来不及。 酒楼主人倒是有些印象,“陈槎浩?那个捕快么?你们偷摸的爬进来那定不是约好的。他天天到我这里打酒,若是为了见他来的,我倒是能安排他到楼上与你们见面。”长生点头刚要感谢的说一句你真是好人,那人又强调了一遍,“前提是你要来给我做店小二。” 可是,帝都的夜那黑气比白日的还黑。她自认为胆子已经练得比以前大了,想起那黑气还是有些抗拒夜里出门。 司马鹿鸣和姜曲也不说话让她决定,长生知道,她要是晚上出来,他两也不会扔下她,谁都不会扔下谁。王夫人跪在地上求道,“我知道麻烦姑娘了,但我好想靠近看他一眼,就一眼,我立马到地府去投胎。” 长生禁不住哀求,又想着送佛送到西答应了。那人让他们回二楼等,陈槎浩来了,他就引人上去。司马鹿鸣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回道,“我叫刻骨。” 姜曲很想开玩笑他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铭心,但见刻骨拉长着脸,还是作罢。 他们回了二楼那间房,姜曲特意留了一条门缝,很多人最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所以狄三娘才会说酒馆茶楼是探听消息最好的地方。而这几日最轰动一时的,就是这西街附近,挖出几十具尸,说是有男有女死了六七十人。 长生奇怪,“我怎么记得没有这么多。” 姜曲道,“人云亦云的就是这样了,街头说死了一头牛传到街尾可能就成死一个人了。” 楼下的人开始骂帝都的府尹不是东西,骂他见钱眼开办案糊涂,这件命案查了这么多日,连点头绪线索都没有。骂着骂着解气了,话题就转到鸡毛盗了。连着几夜各官商宅中偷窃,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多官员富商这几日频频去了衙门施压。 那府尹就把大部分人力都分配去逮捕鸡毛盗了,反倒这轰动的杀人大案只是意思意思的派了两个衙差去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破案。说这死了的人可怜,含着冤死的,死了案子还到了这么一个狗官手里。 长生看向王露沾,见她听到案件怕短时间内无法昭雪倒是平静,该说是心灰意冷么,好像只剩见儿子一个念头了而已。 王露沾朝她笑道,“人分三六九等,我做过歌妓也做过戏子,这两样都是最低等的低得像脚底泥,所以我看的到的也比很多人要多。就像楼下的人一个个都说同情我,但真同情我的又有几个,不过借着我去骂那府尹而已。” 她说得气愤,眼底怨怼之意毕露。 长生唤道,“王夫人。” 她在想让她出了那院子是不是好事了,鹿鸣和姜曲可能才是对的。在院子里许也有怨,但更多的是思念她的孩子,思念到一直放不下也解脱不得。但出来后,人的情绪感知是会感染的,尤其是鬼,五感都很敏锐,哪一个有邪念,王夫人都能感觉得到,她有些怕她会吸收那些邪念。 王露沾平复了杂念。 刻骨端了酒菜上来,先串通好话,“一楼满座了,他平日常坐的位置我也让人了。等他来了,我就让他上来搭桌,你们就装作不期而遇吧。” 姜曲道,“他要是只是买了酒就走也没什么效果。” 刻骨道,“他常来我这买醉,有几次还醉死在这,我找不到他家人就让他趴桌子上睡,一来二回的也熟了点。他好像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得闲了不来这就真没地方能去了,一坐至少也要坐半个时辰。” 姜曲道,“那你不是他朋友么?” “来金斗楼的都是我的客人,我不交朋友的。” 刻骨下楼了,长生现他拿了四个碗四副筷上来,她是想供奉王露沾的便拨了些菜到碗里,将筷子竖起来。王露沾道谢,她很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无人祭拜她,无人供奉上香,无人烧纸衣纸鞋。 长生想着这样挺惨的,因为到了地府的鬼差也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有时比人间的还势力。 她跟鹿鸣和姜曲说了,姜曲道,“这怎么得,女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赏心悦目,王夫人尽管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花样的,我回头烧给你。” 王露沾道,“我生前也不是好人,跟人跑了扔下稚子,也是犯了**母不慈的罪,到了地府肯定也是要受刑的,下辈子还能不能做人都未知了。还穿那么漂亮做什么。” 姜曲问长生王夫人说了什么,长生摇头,那一段她真的不知怎么复述,感觉如果重复,每说一句就是在戳人家的心窝。王夫人已经是泪眼朦胧了的。 姜曲感觉气氛不对,夹了刻骨送上来的酒菜,尝了一口扯开话题道,“我听我姐夸得这金斗楼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以为真是那么好吃,其实也就这样,没长生做得好。” 姜曲手肘撞了撞司马鹿鸣,想让他也说些什么,司马鹿鸣冷着声道,“这世上的事都是有因果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死者已矣生者生存,行差踏错了才来后悔,死了才想着要补偿,你这样纠缠是想活着的人也不安生么。” 王露沾哭泣道,“我不敢找他,我做出那样的事没有面目见他。” 长生道,“王夫人说……” 司马鹿鸣见长生的为难的神情就知她要说什么,怕是王露沾在百般委屈的说自己多想见儿子,又有各种原因没有去吧。 “如果你真的那样爱你的孩子,就该明知他会恨你怨你也要回去找他,你那些悔恨哭啼的话应该对他说让他原谅你,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你对我们所又算什么事。” 姜曲一直扯司马鹿鸣衣袖,见他说得越凌厉针针见血,伸手想捂他嘴,司马鹿鸣把他的手拍开,不说话了。 第五十九章 接珠子 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那般,没一个人出声是很尴尬的。八一小说网≯> ≯ 长生想了两句比如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比如亡羊补牢尤未晚也,但她不知现在说是否合适,安慰姑娘一直不是她的强项,是姜曲的强项,可姜曲没说话,是不是表示静一静比较好? 鹿鸣和姜曲听不到哭泣声,她却听得到,她也是很怕姑娘哭的,尤其怕柔柔弱弱委屈的泣不成声的那种哭法。她一时如坐针毡。这时门就打开了,长生像看救星一般的看着进来的人,眼神中**裸的强烈的欢迎让刻骨楞了一下。 刻骨偏过身让陈槎浩进去,陈槎浩手里提着两盒东西,用红纸包着,估计是送人的礼物。陈槎浩认出了他们三个,姜曲笑道,“陈公子,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相亲不如偶遇,我让老板加多两个菜,一起吧。” 陈槎浩是捕快,就算刻骨领他上来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也看出点什么了,他们伎俩并不高明,“我只是个小人物,那日去姜府只是职责所在,若是有得罪的地方,姜公子又是咽不下这口气,尽可去衙门找府尹,不必花这么多功夫。” 姜曲笑道,“你都说是公事公办了,我怎么会这么小气,真要是记恨找人把你揍一顿也就是了,不必还请你吃饭喝酒的,是有些事想跟你说。”姜曲让他坐下。 陈槎浩面无惧色,他那时强行搜姜府就预料了有可能遭报复并不怕他们秋后算账,他放下礼物想看他们要做什么。 刻骨帮他们关了门,司马鹿鸣把那颗砗磲珠子给他,陈槎浩错愕,认出了这是王露沾的东西,“这个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姜曲道,“我们和王夫人是朋友,她让我们交给你的。” 陈槎浩捏着那颗珠子,长生看到王露沾飘到了他身边,伸手要抚陈槎浩的脸,上回在姜府大门见了一面,但并不知道他就是她的孩子,估计也没仔细的瞧。 陈槎浩合拢手把珠子握在手心里,“什么时候的事?” 姜曲想着那张状纸上只写了王露沾的名字,籍贯年龄什么的都没提,不知陈槎浩有没有认出这是他母亲的遗骸,或者有没有往这方面联想追查。王夫人死了多久,仵作是验得出来的,得扯个无法考证的时间,“两年前。” “在哪里相识的?” 长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被拆穿,所以把着言权交给姜曲了,“那地方离帝都挺远的,具体位置也记不得了。” “怎么相识的?” 弄得他们好像牢里审问的犯人一样,这做捕快的防心果真不是一般重,姜曲笑道,“那时夫人跟着戏班唱戏,遇了几个无赖纠缠,我们帮了她,就认识了。” 陈槎浩并不信他们的话,“姜公子在帝都很是有名,哪一家的女眷不认得你的。你离家去昆仑山修道时,听闻还有一女子差点为你哭瞎了眼闹得帝都城里人尽皆知你去了昆仑山。戏班一般都是走南闯北的,姜公子去了昆仑山,不在山上问道倒是也四处出锄强扶弱。” 这个人也太难应付了,姜曲道,“就是我去昆仑山的路上碰到的,我姜家的家教就是锄强扶弱,见到不平事自然拔刀相助的,就像陈捕快你见了欺善怕恶的事也要出手一样。” 司马鹿鸣道,“这确实是她让我们给你的,但凡我们有些歪念邪念,把这颗珠子扣下就得了,没必要主动找你惹上麻烦。” 这话是大大的有道理,陈槎浩不追问了,想着暂且先相信了他们,回去衙门再仔细查证,他把珠子扔回桌子上,僵硬着脸道,“我今日还要执勤,若只是为了这事,我知道了,多谢几位为陈某走了一趟。” 珠子在桌上滚着,还好落地之前被长生接住了,她道,“这是王夫人让我们给你的,你不拿么?” 陈槎浩冷漠的道,“拿来做什么。你们若真是与她相识,难道不知她以前做了什么么,走了这么多年了,如今让你们送这东西来,她想做什么。” 长生道,“她想让你原谅她。” “原谅。”他见长生伸手又把珠子递过来,一时遏制不住怒火,要把珠子砸了。还好是顾着一楼都是人,没往一楼砸,只是往房里扔,长生采取急救措施疾步跳跃伸手接,她接了珠子,司马鹿鸣则接住她,被她压在下面做了肉垫。 姜曲赶紧去扶他们两,“没事吧。”当然这话问的是长生。 楼上动静太大,简直跟拆房子似的,震得一楼顶上的灰像下雪那样一直落。楼下一下就静了,最近又是死人又是盗窃的,就算现在再来个打架闹事也不出奇。楼下的人都站起来仰头望。 姜曲道,“你何必这样呢,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陈槎浩冷笑,“姜公子是姜家独子,父母姐姐皆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你怎么会明白。原谅,倒是说得轻巧,你要是也有个抛夫弃子的娘,你能原谅她么。” 姜曲一时无言以对。 “十年前她在哪,七年前六年前她在哪?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来看过我,现在让你们拿着这破珠子让我原来她,连来见我都没有勇气。”他绝决道,“我没有娘。” 陈槎浩拿了东西要走。王露沾附上长生的身子,就见长生撕心裂肺的疼得鼻涕眼泪都流,那痛苦是源自王露沾的,长生能感觉到她的痛,这感触是强加给她的,拒绝不了。 长生哭道,“你说得对你没有娘,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她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一定要对自己好,很好很好。” 陈槎浩奇怪的看她一眼,走了。 王露沾跌了出来,她其实心里明白司马鹿鸣说的是对的。她还活的时候不管千辛万苦都该回去找她的孩子,即便他不愿意认她,赶她打她骂她,她还能尽她所有去补偿他。 人死了,就什么都迟了。 司马鹿鸣摸着长生的手有些冰凉,开窗让她坐在窗前晒一会儿补回阳气。 第六十章 燃犀角 姜曲问,“王夫人还在么?” 长生扫视着,王露沾不见了,可能是去地府了。 她始终没有如愿得到儿子的原谅。但人生好像都是如此不能尽善尽美的,只能说有些遗憾再生时能圆满的,就不要留到离世以后。 他们本来想着先回姜府傍晚再过来,但刻骨不许,说等太阳下山他们就未必找得到路了,让他们一直在金斗楼里待到第二日。 姜府的家丁把人甩开后就等在金斗楼下,姜曲让他们回去报信说今夜不回去睡了。家丁回去报了信,送了几件厚衣裳来,说夜里可能凉,给他们备着,长生和鹿鸣的倒好,就姜曲,姜离让送过来给他的是一件大红色的披风。 姜曲道,“怎么送这个颜色来。”这分明是给姑娘穿的,他想跟长生手里黑色的那件换一换。 家丁原话转达,“小姐说这颜色挡煞,让少爷一定要穿着。” “你穿了也挺合适的。”司马鹿鸣没笑,但姜曲知他肯定是在幸灾乐祸的。 姜曲把披风披上,再不情愿,七姐给他算运势从没有算错,还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的好。他想着觉得有些不对,“帝都是有宵禁的,我没听过有半夜还开店的。” 长生道,“可能让我们帮着打烊收拾。” “打烊收拾也不会收拾到卯时,又不是搬家。”算了,谁让他们答应在先了,不过还好,家里人知道他们在哪,至少有重保障。 金斗楼戌时就打烊了,刻骨吩咐司马鹿鸣和姜曲把桌椅全擦了,姜府的家丁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让主子动手,四个人分工把活干了。 刻骨去了后门拖进两袋东西,对长生说道,“得赶在子时之前做好五十份,你先看我怎么煎。”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堆在一起没洗的,刻骨抓过一个锅拿了块脏兮兮的布随意的将沾在锅面的豆芽油渍擦了一下便当洗过了。姜曲有些反胃,他们今日吃的不会也是这样处理得来的吧。 刻骨分别从袋子里抓出血淋淋的东西,撒了姜醋去腥然后用油用大火煎,长生问,“这是什么菜?” “狼心狗肺,一块狼心一块狗肺下些调味煎熟起锅。” 长生知道他刚从袋子里拿出的是心肺,但以为就是普通的食材,鸡心猪肺之类的,这狼和狗的内脏她还从未听说有人会用来吃的。 刻骨在旁边架了大锅到了半锅水进去,去后门又拖回一袋东西,回来正好水开,他把袋子里的内脏连着血全部倒进去,血很快被煮成血块,长生道,“这个又是什么?” 刻骨盖上锅盖,用大火来熬煮,“鸡鸭鱼猪牛羊的肝,这叫纳污藏秽。” 灶台上盖着一个碗,里头是腌制好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眼珠子和大肠,刻骨取出裹了一层面粉,又往锅里倒油油开了就扔进去炸,长生已经不想问菜名了,只想着怎么都是内脏。 姜曲低声道,“这些菜总不会是留到第二日,过了夜就不新鲜了。是要来什么人么?可是已经宵禁了。” 刻骨见准备就绪,就让姜曲到柜台去灯笼挂到外头去,姜曲瞄了一眼,方才收拾时也去抹了柜台后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突然就多了两盏灯笼了,还是艳红色的。 姜曲死活不愿意,想着刻骨是人还是一个人,他们人多势众,要有什么,一对七还是占胜算的。 刻骨道,“我这人手不够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来帮忙,不会白干活,卯时关店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不必这样防备着我,真要对你们如何,下午早就在你们的饭菜里下药了。” 司马鹿鸣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白日有白日的生意,夜里有夜里的生意,仅此而已。”刻骨见姜曲不动,便自己拿了杆子灯笼走到门外挂上,根本就没点上火就已经亮了,“这西街不止白日热闹,夜里更热闹。”他分配起工作鹿鸣算账,姜曲介绍菜,长生负责厨房,四个姜府家丁做店小二。 店外响起又尖又细的哭号声。 姜离派来保护姜曲的几个家丁都缩姜曲背后了,他们四个打恶霸打虎都不怕,但就是怕那种东西。 姜府一个家丁牙齿打颤道,“少爷,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好像有个人到衙门告官说他进了西街一间酒馆做店小二,结果招待的都不是人是妖怪。府尹说他怪力乱神弄得帝都人心惶惶,打了他三十板子,行刑时晕了过去了醒了以后就疯了,找了大夫来诊断说他有疯症,府尹就没把这当回事。” 姜曲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过一年半载再说。” 刻骨道,“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他预支了工钱,却没有干活,自然要从其他地方扣出来的。” 也就是真的了,姜曲道,“一个月的工钱能有多少,就算是十两你也不至于把人家后半辈子赔进去。” “我没如何,是他自己疑神疑鬼的,总以为有妖怪去掏他心肝,自己被吓傻的。”他见长生停下动作,催道,“还不快些,炒了几碟了?” 长生还给他数了数,“二十五碟了。” 二楼的门开了,走下一女子,跟前日碰了姜曲的肩风情万种的冲他眨眼穿的单薄的女子长得一样,但长生看出前日那个姑娘是人,走下来的这个不过是依照那姑娘的外貌幻化人形的妖怪。 女妖手里拿着点着的犀角,笑道,“你倒是舍得招人了,这几个好,至少见了我没有屁滚尿流的爬出去,哟,样貌生得也俊。” 店外突然车水马龙的排起长队,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灯火阑珊。司马鹿鸣意识到是犀角在作怪,是有传言烧犀角能看到奇形异状光怪6离,也就是能通鬼神,原来是真的。 姜府的家丁全吓晕了,姜曲吃惊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妖怪,帝都明明是有法界的。” “法界。”女妖轻笑两声,看向长生,摸着自己的脸道,“早知就不要这么早化形了,我喜欢这丫头的脸,长得比……”女妖见到了长生手上的手环,大惊失色,“小的以下犯上,小的知罪,您大人有大量,请饶恕我这一回。” 第六十一章 东家长李家短 长生不知她为何道歉,女妖放下犀角坐到了离她最远的角落的那张桌子。≯ ≥≯网 刻骨打开门迎接客人,姜曲见到络绎不绝涌进来的妖魔鬼怪,他朝窗外看,那犀角冒出的白烟飘过之处都清晰的映照出真实,街上很是吵闹,比上元灯节还要热闹,只是摩肩接踵的男女老少皆不是人。 刻骨道,“把他们都挪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姜曲估摸着暂时是逃不出去了,便和司马鹿鸣把他们四个扶上二楼,又咬破手指在他们额头上画了符。一楼的位置很快就被坐满了,那道狼心狗肺很是受欢迎,比其他几道菜卖得都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售罄了。 一食客问刻骨,“这狼心吃起来特别嫩,你加了什么东西进去么?” 刻骨做的菜喜欢过火让菜有些焦味会更香些,这道不是他煎的,他指着长生道,“我也不知,是那丫头炒的。” 那食客招长生到跟前打赏,长生摇头,刻骨让她收下,“该是你们拿的,我绝不会克扣,打赏你的就拿,许有一日能用上也说不准。”刻骨收拾了桌子,将碗筷搁到灶台上,也是用布意思意思的擦了就当洗过了。 长生差点就要说碗筷太脏,人要用了病从口入是要拉肚子的,但想起来的客人没一个是人。她得的打赏有些像铜钱,但较铜钱厚上许多也重许多。只是比拇指大些,但掂了掂,差不多有一两银子的重量,面上还有花纹,就不知画的是什么。 刻骨道,“人用铜钱,鬼用冥纸,这是魔使的钱,你可以用它跟他们做交易。不过只有两枚,估计也就只能买一条人命而已。” 魔?师父说过心纯诚者成仙,心浊恶者成魔。魔有十魔,六道之中不论人还是仙都能堕落成魔,人成的魔的叫人魔,仙人成的魔叫天魔。原来刚才那位是魔。难怪感觉他跟妖不太一样,“我不买人命得么?” 刻骨笑她的笨,这钱在她手上,如何使是她决定的,她不想买便不买,他不过是打比方告诉她这钱怎么使而已。“总有一日会出现一个你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他死的人。人命是很轻贱的,就跟着店里最便宜的馒头一样,你可以到时候再用。” 司马鹿鸣和姜曲下了楼,姜曲想打听这帝都为何突然能进来这么多妖怪,便主动的端茶倒水,这个喊姐姐,那个叫妹妹的。喊得那些女妖心花怒放。 “具体的原因我们也不知,不过往前前边不是有个道观么,那道观上边的法界裂开一条缝了,我们就进来了。” 另一只女妖插嘴道,“听说南边的法界也是裂开了缝的,之前白鸾不就带着她的手下进来作乱么,就是从南边那缝进来的。” 这话题这么一开,其他的妖、魔也心有余悸的应和,“白鸾下手实在是狠辣,好在最后没有得逞。她之前不是喜欢一个凡人关了许多年么,那凡人好像是跑了,她了疯的到处派手下找,还放了话,谁人能提供那人的线索的,重酬。我这有她要找的人的画像,说是她亲手画的,画上有四个人三男一女,还有一狗妖。” 长生听到说有画像,下意识用手遮脸。 姜曲瞄了一眼,他连理由都想好了,若是画得像他们的,他就说是人有相似。事实上他担心也是多余了,白鸾妖王的画技不敢恭维,一个圆,圆里两点一竖便当做是人脸了。 妖魔们讨论起白鸾的审美观,白鸾在妖魔二界也算是赫赫有名叫这些小妖闻风丧胆的她喜欢的凡人却也长得不过如是。长生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被绑了送去换酬劳了。 刻骨将煮熟的纳污藏秽取出切成片,一碟子放五片上桌,小妖丙边吃边道,“白鸾那好像来了一厉害的角,之前她不是和银牛战了三日也没分胜负么,听闻就是那魔头一只手就把银牛的头拧下来了。现在南郊那只牛妖死了群龙无,白鸾四处找那男人倒把正事扔下了,不少妖和魔都赶到南郊争抢,我倒想明日也过去许能分得一杯羹。” 小妖丁道,“你就是想坐这个位置,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妖力低就不要趟这浑水了,白鸾现在是不想理,等她想理了要抢南郊那块地了,就算让你坐了南郊的妖王,你打得过她。” “只是说说而已。” “说行就别动心思就好。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那银牛的媳妇上个月才生了两只牛犊,银牛死了,白鸾把他妻儿也杀了,这不一家四口的尸都被捡了去,肉剁碎做成了牛肉丸子,骨头还挂在东街那家肉铺摊位前,死得真是惨。” 姜曲低声道,“这妖魔鬼怪某方面跟人还挺像的。”都喜欢道是非,东家长李家短,他一直是以为这特点是集中在凡人尤其是女子身上,倒没想到这特点并不局限。 聊完了白鸾,便开始说今日所见所闻的趣事。 小妖丁又道,“今儿早就有个凡人在你门前银子,结果场面不晓得怎么乱起来了,那人跌了一跤摔在了一坨狗屎上。”说完哄堂大笑。 “我也看到了,那人嚷着要回家换衣服,先前的银子也不要了,还踢了墙壁一跤,刻骨,他明儿再来你可以跟他要修墙的银子。” 长生知他们说的是星罗棋布公子,想着白日他们也在?她仔细看,那两只小妖在她眼中显了原形,是两只蟑螂。她想到上回坐牢时鹿鸣和姜曲见到蟑螂的反应,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在服务的是什么妖好了。 汤熬好了,刻骨熄了火,想叫鹿鸣和姜曲合力把这一整锅抬到地上,长生见自己靠近,一个转身的事,就抓住锅两只耳把它扛了下来。 “这小丫头的力气真是大。”妖魔们从钱袋里拿出钱朝着长生扔过来打赏,那些落在地上金属的响声像下了大雨雨水声那般密集,长生觉得自己好像成街边卖艺的在拿打赏。 刻骨还是那一句,“给你的你就拿。” 她把钱捡了,看到有女妖在吃司马鹿鸣和姜曲的豆腐摸他们的屁股,姜曲笑着把非礼他的手拿开了,鹿鸣却是黑着脸,很怕他快要忍无可忍。 第六十二章 蠢蠢欲动 长生把钱放好走过去阻止,她认为不论是男女,强弱,只要一方不愿意的都是耍流氓的行为,可以言行上的劝阻。八一小≧说网 那在吃豆腐吃得正是津津有味的女妖见了她手上的手环也是一样的反应,吓得站起要三拜九叩赔不是。隔壁桌的老太太问,“你认识涂山氏?” 涂山氏?是指馒头薏米他们吧,“我们是朋友。” 老太太动作不方便却还要撑起拐杖硬要跟长生行礼,长生扶她坐下,老太太和蔼的道,“这几个没脸没皮的,见了好看的男子就想去勾引,但没有什么恶意。这里的有妖也有魔也不敢说没杀过人,但自认杀的也是狼心狗肺的人,你们也不必怕,我们就是出来聚一聚吃了这一餐就走的。” 长生点头,她也觉得店里的不似坏妖怪。 老太太好心的提醒道,“帝都的法界裂开了,妖气魔气也是越来越浓。白日还稍稍好些,到了黄昏除了寺庙道观这些佛光普照道法庇护的地方,估计没哪是我们去不了的了。你们可不要再走夜路了,街上许多魔头吃人的。” 其他小妖也附和,“这夜路真是不能走的,帝都现在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这里的人又是酒色财气无一不沾的,欲念不是一般的重,就像一碟好菜,把四面八方的妖魔都招来了。” 众妖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我昨日还见了一个僵尸抓住打更的更夫就咬,这僵尸咬了人尸不处理也会变僵尸的,僵尸可不想我们还有意识,就是具行尸走肉,只要活的他都咬,以后出门我可要拿些防身武器才得。” 姜曲道,“这也太夸……”话都没讲完,便见有只僵尸穿着盔甲从店门口跳了过去。 这帝都如今也是热闹了,这里的繁华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信仰不同供奉的神明不同,佛寺道观之多,你是无法一一数得过来,也就是各路的神佛都齐聚了。 妖魔鬼怪,现在连六道之外的僵尸都有了,是乱成什么样了。 姜曲道,“挨家挨户都贴了门神的,不应该是这样。” 非礼鹿鸣和姜曲的女妖虽不敢再明着摸,但还是刻意挨近他们,要闻他们身上阳刚的气味。“你是说神荼郁垒二位大神?奴家搬来帝都那日倒是见过一次,吓得奴家躲进了那道观堆在门口的车架子里才躲过的,后来就一直没见了。”她大声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门神。皆是摇头说没见过,见过还能坐在这么,早就被收走了。 长生脑袋伸出窗外瞧,大街对面就住了两户人家的,也是门上贴了门神,那只僵尸想破门进去,门神像上出隐隐光亮,很微弱的光,把僵尸拒之门外。 老太太道,“留在画上的神力还能维持几日,估计也就两三日吧,两三日过后,这些百姓就成了盘中餐了。” 那僵尸穿着盔甲,那盔甲真是太特别了,因不是这时候的产物,长生见了就傻眼了,这是将军冢里的僵尸吧。她知道是逃走了一部分的,但以为他们找不到地方躲,白日太阳出来就会灰飞烟灭了。 将军冢离这千山万水,就靠着跳,居然也跳到帝都了。 方才拿着犀角下楼来的那姑娘过来拉她,“姑娘可不要把身子再探出去了,你看,外头的妖魔都蠢蠢欲动,开始挑过几日后要吃的对象了。” 司马鹿鸣道,“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大门开着的,有两只魔红着眼站在门外垂涎三尺的看着他和姜曲。 小妖丙指着门口屋檐上的灯笼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帝都归灯阑魔王管的,挂了灯的都是供奉了他得了庇护的,他们自然不敢进来。” 长生想着又是给保护费的么。 姜曲道,“从外头来了这么多妖魔,你们说的那位魔王不怕生乱么。” 小妖丁道,“妖魔都是很简单的,不会为了金钱权势名利女人各种各样的**动摇,谁强大我们就服从谁。白鸾上回来闹事,还不是见了灯阑魔王就夹尾巴逃了。” 长生心里道换言之就是这位什么魔王的很厉害了,外面的那些妖魔也不敢招惹他。 老太太道,“我家原来住在城南,住了几十年了一直好好的,三个月前突然多了很多蜈蚣,在附近钻来钻去的把我房子都塌了,只能暂时先搬去跟大女儿住了。不过最近也不安生,她那原先也清净,这几日也是很多人进进出出说要挖尸体。” 司马鹿鸣问,“老妇人家是在前边原先住着戏班子的院子?” “是啊,那日你们来时我们还打了照面共着一张桌子听的戏。” 长生想她怎么没印象,那日那桌不是就坐了他们和孙三么,老太太道,“他们死得太惨无法安生,所以每个月总要出来唱一次,我倒是占了便宜的,搬到那里后便一直听着他们的戏来打日子。彼此做了邻居,我也想帮帮他们,但不知怎么帮才好。生前想不开死后还是想不开,这心病只能是自己治。” 姜曲问,“老太太的女儿一只住在那,可有看到杀害那几十条性命的凶手。” “看到了,她还指给我看是谁。” 长生急急追问,“是谁?”知道了凶手他们就可以直接报官,将凶手绳之于法。 老太太道,“年纪越大越能体会生死有命,凡人的命数一早就定下的,他们不愿走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你们把这冤屈曝光,但曝光了又如何,只怕还是要含冤莫白的。” 长生觉得那词用的不对,“应该是真相大白才对。” 刻骨亲自端了一碗汤给老人家送去,老太太喝了一口,很喜欢那味道,“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来喝几次,活到我这岁数也算是回本了。但露沾的孩子还年轻要是自毁前程那实在是可惜的。” 刻骨道,“要不是老妇人让我看顾他,他隔三差五就醉死在我这我早就把他扔出店外让妖怪吃得尸骨无存了,他要是不懂自爱,死了也是他命数。” 第六十三章 蚁后 “不能全怪他,没爹没娘的孩子没少受欺负。≧ 网 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没有怨没有恨的。他依旧是挂念露沾的,只是当局者迷还不如我这个耳聋眼盲的老太婆看得清而已。”老太太拄着拐杖要站起来,长生过来搀扶她,老太太拍拍长生的手笑道,“那日见了你们就觉得你们一定能帮上他们母子。我搬家时经过衙门,差点就要被人踩死,好在槎浩阻止,才保全了这条贱命,只是没想到这缘分又延续到了露沾那。我是不想看槎浩他自断了前程,才让刻骨请了你们来,孩子,帮帮槎浩吧。” 姜曲想到难怪今日才初次见面,刻骨却要留他们下来,原来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们早上才见了陈槎浩,聊得不是很愉快,怕他已经把我们列入老死不相往来的名单里了。” “需要有人把他拉回正途。”老太太叹气道,“他去买了砒霜了,想报仇把那人杀了。他计划了很久,只是露沾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把计划提前了。” “杀谁?”司马鹿鸣问。 “露沾写状纸时没把凶徒的名字写进去么?” 那状纸可是姜曲改过的,还刻意在凶徒名字的前面加了穷凶极恶毫无人性这个两个词,“写了,叫……”姜曲突然想起来,他叫七姐帮他调查陈槎浩时,七姐有告诉他陈槎浩现在谁底下谋差事,他诧异道,“是府尹。” 老太太点头,“抛弃了露沾的那个厨子,卷走了她的盘缠饰,又将露沾卖进青楼里。他得了一大笔银子,就回家乡捐了一个官做。这个人心术不正,却是让他平步青云一路的升官财,后来还娶了一位官家小姐,从此更是官运亨通,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帝都的府尹。” 小妖丙拍案道,“所以说有的人真比妖还不如。”就是这一句一楼又掀起一场论人妖的性格迥异和伦理道德诧异的辩论。环境很是吵闹,老太太拿着拐杖咚咚咚的敲着地面,他们这才又安静了。 姜曲猜想道,“陈槎浩是故意到他手下办差的,那府尹小时候见过他,隔了这么多年已经认不出人了,他就故意接近他想得他信任伺机杀了仇人?” “姜公子猜的也算是**不离十了。那人自知自己做了很多坏事怕人来寻仇,请了许多护院日夜都守着。不是那么好下手,槎浩便花了好几年来经营他对他的信任。帮他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长生听到这已经不知道该说可敬还是该说可悲了。 听得出老太太很是同情陈槎浩,一直在提他的迫不得已和苦楚,“槎浩起初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娘亲,却得知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娶的是别人,便猜到露沾是被抛弃了起了报仇的念头。而露沾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来帝都,戏班的花旦台柱子怎么能不惹人注目,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母子两曾经靠得那么近,始终见不上一面,天意。” 长生不解,“府尹杀的人为什么还愿意调查。” 姜曲道,“这就叫做贼喊捉贼。”官府是受理了案子,但他可以怠慢拖延。见闻新鲜二字很重要,如今人人的目光聚焦在鸡毛盗身上,新的谈资盖过了旧的,人是喜新厌旧对所见所闻也是如此。再过一年半载就未必会再有人提起了,这案子也就等于过去了。 他原还想请七姐稍稍监督监督,现那府尹办案不利就去施施压,但如果府尹真是凶手,施压也是没用了。 司马鹿鸣问,“他何时会下手?” “那狗东西明日生辰,估计是明日。露沾的尸如今还留在义庄,槎浩心中难过却还是要装作没有关系不敢去认领。如今他已是偏激一心想着报仇报仇,也绝不可能拖延日子。” 刻骨打包了几份吃食,装进布袋里,“老夫人,有人来接你了。”一顶软轿停在门口,刻骨扶她出去,“代我向姑娘问好。”他把袋子挂在其中一名轿夫的脖子上。 老太太道,“你后日过来取吧,我会放在门外。凡人做的软轿倒是便利了我这腿脚不好的老太婆,人真是很聪明,但很少把这份聪明用在正途上,刻骨,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三思。” 老太太身后跟了一堆的男仆,她下命令将方才盯着鹿鸣和姜曲垂涎三尺的妖怪给处理了。 老太太和刻骨低声说着,离得有些远,店里的环境又吵,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姜曲道,“她说先前见过我们,可我怎么没有印象。” 长生终于看清那老太太是什么妖怪了,难怪在眼皮底下都看不见了,原来是只蚂蚁。 姜曲问是什么时候法界裂开的,店里的妖魔无一能答得上,皆是说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裂开了。这阵子其实每晚都有人死,都是被街上那些妖怪吃的,但因为都是连皮带骨的吞,找不到尸体只能归结到失踪。 且帝都是有宵禁的,过了亥时还在街上晃荡的,除了更夫,就是露宿街头的乞丐,人没了也没人关心,更不会去追究原因。 店里的女妖女魔但凡是女的都缠着司马鹿鸣和姜曲不放,但之前被老太太训斥过,举止已是收敛了很多,也就抛几个媚眼,言语上调戏一番,小哥哥小哥哥的喊。 喊得司马鹿鸣冷着脸说了一句,“我虚岁十九。” 这年龄果真是女人的死穴,也是女妖的死穴,终于得了一时半会的耳根清净,但也只是一时半会,女妖们喝了酒又继续纠缠了。 长生像个陀螺,忙个不停,可见了司马鹿鸣和姜曲除了端茶倒水之外还要小心谨慎的防着被轻薄了去,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活已经是很轻松了,因为她只需要应付厨房的工作。 直到卯时才把店里的妖魔送走,但要等街上的妖魔鬼怪都散了,还要再等,等第一缕阳光。刻骨拿了算盘和账簿来,要给他们报酬,姜曲伸了个懒腰道,“不用了。” 刻骨也不搭理,拨了拨算珠子,给了司马鹿鸣和姜曲一人一包点心,长生则得了一块犀角,很小的一块。姜曲对着酬劳是不在乎的,但这样明显的差距,他很是好奇刻骨怎么计算他们的劳动报酬的? 刻骨道,“你见过店小二和厨子的工钱一样的么。” 第六十四章 吓破胆 刻骨去准备一会儿开店的事,他夜里招待妖魔,白日招待凡人,真是人魔两界的钱都赚了。八一≧>小说≥网 长生想着他真是厉害,一日睡几个时辰的?她昨夜没睡都感觉眼皮子有些沉,脑子也沌了堵住了那般。她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她听过悬梁刺股保持清醒的故事,但此刻她没有绳子也没有锥子,只能是用这种办法。 姜曲道,“你这是做什么。”一脸好不心疼的样子拉过长生的手又给她吹又给她揉,那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姜曲又将她的袖子拉上去了一些,低下头闻了闻,“长生,你是不是抹了什么?” 司马鹿鸣捏住姜曲的鼻子,把他的头推远了些,脸上是防登徒子的戒备,姜曲道,“长生身上有花香味,你不信自己闻闻。” 司马鹿鸣拉起长生的手闻了一下,真是有香味,像是荷花的香气,但又夹杂其他的花香,可他知长生是从不涂胭脂水粉的。长生揉揉眼问,“如果杀了人,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只能抵命么?” 姜曲知她指的是陈槎浩,陈槎浩是值得同情的,连他这七尺男儿听了那遭遇都忍不住的动了恻隐之心,可动恻隐不表示他认同,“法不容情,律法的作用就是惩戒和警示,是不会管你是不是有苦衷有不得以的,要是人人都说自己不得已去以暴制暴的杀人,那要乱成什么样子。” 街上的妖怪散了,楼上姜府的家丁还没醒,姜曲给了刻骨一锭银子,当做是把楼上那间房给包了,刻骨收了银子,在他们快要出了门口时,扔给长生一个火折子。 长生奇怪扔这给她做什么,刚想要问,刻骨已经把门关了,很大的动静迫不及待的关上。是司马鹿鸣勾住长生领子往后拉,门板才没拍在她脸上。 姜曲道,“我怎么觉得他在赶瘟神。”就差没撒盐了。 司马鹿鸣觉得他废话多,“府尹的府邸在哪?” …… 帝都的官员住的官邸规格大小要按照官阶品级,并不是有银子爱住多大的就能住多大的,屋顶铺的瓦片不同,大门上刷的漆颜色不同,门的长宽尺度也不同,长生不知府尹这个官职算是大还是算是小。 不过—— 姜曲拍了很久门也没人开,他试着撞了一下门,感觉是里头上了木栓,再撞下去怕闹出大动静,得翻墙进去抽了木栓门才能推开。长生抓着门环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把那刷着黑漆的木门整扇卸下来了。 这门的质量好像不太好—— 他们趁着时候早街上还没人赶紧溜了进去,长生把门立好,装作这门还是完好的。她一转身就看到了王露沾。 她还以为她去了地府了,“王夫人。” 王露沾给他们指路,所谓的护院横七竖八的躺着,是被药倒了的。这府尹还真是请了不少人来保护他安全,宅子不大,家丁护院加起来却有二十多人。 那府尹的腿被陈槎浩刺了两刀,正从房中爬出来,见了长生大喊救命。陈槎浩举着刀子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人先是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眼中杀气腾腾的问,“你们是一伙的。” 姜曲让他冷静,“我们是来劝你不要做傻事,你杀了他倒是解气了,但你想过么杀人偿命,你杀了他你也要死的。”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活。”陈槎浩一脚踩在那府尹的背上,揪住他头扯,府尹不停的求饶还许以金银珠宝想让陈槎浩放他一命,陈槎浩道,“像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你的话我会信么,留你在世上,只会有更多人冤死妻离子散,留不得。” 那府尹的夫人也是被下了药,两腿无力,走两步就跌走两步就跌,倒也跌跌爬爬的过来抱住了陈槎浩的腿,“槎浩,他已经有报应了无儿无女,我待你视如己出,不管他做错什么,你放他一命好么。” 陈槎浩把她推开,“我只要他的命。” 司马鹿鸣踢了块石头打掉了陈槎浩手上的刀子,两人打了起来,那府尹夫人过来扶着府尹要逃。姜曲见陈槎浩被仇遮了眼,说再多估计也听不进的,他想了想,“长生,犀角呢。” 长生摸出犀角和火折子,姜曲将犀角点上。 白烟袅袅,异香弥漫。 陈槎浩并不是司马鹿鸣的对手,见王露沾现了形,知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司马鹿鸣将他的手反剪在后,摁住他的头对着王露沾的方向。陈槎浩见到了亡母,人怔住。 王露沾一挥袖,那府尹两腿无比的沉重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府尹惊恐万状,多年来大鱼大肉活得堕落糜烂,身形已是臃肿,害怕得脸上的赘肉一直的摇晃。王露沾道,“人和鬼有什么区别,鬼会害人,可人害起人来比鬼还要凶残。你记得么,我说过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伸手掐住府尹的脖子。 姜曲解下大红色披风翻了过来,原来里头那层用针线绣了九生经,他把披风扔过去罩住府尹,就见王露沾被经文弹开了。 姜曲道,“我并不是让夫人出来杀人的,他十恶不赦会有他应有的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王露沾道,“我如果不杀他,让他逃了出去他必然不会放过我的孩子,我是罪有应得的,可我的罪孽不能让槎浩来为我背。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我只想槎浩这辈子能过得好好的,娶妻生子活到百岁。” 府尹夫人见丈夫倒地后一动不动,掀开了红披风看,见他瞪着眼张大嘴面色青已活活被吓死了。 王露沾飘到陈槎浩面前,伸手抚着他的脸愧疚的道,“人真的不能犯错,做下的罪孽可能是最亲最爱的人去承担。这几日我一直在你身边,我很想对你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娘,如果你没有我这样的娘,你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很轻松很快乐。娘很想亲口对你说对不起,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弥补不了了。” 第六十五章 帝都的半月观 司马鹿鸣松了手,陈槎浩也不动作,只是瞪着王露沾道,“我恨你。≥≯ 八一≯中文网 ” “恨我就对了。”缉捕王露沾的鬼差来了,这一回再没有槐树让她躲藏了,而她也不想躲,“我已经抛弃过你一次,这一次不会再扔下你了。” 黑无常穿墙进来,按照流程的核对王露沾那府尹的身份,在他们名字旁边打勾后用链子锁住了他们的脚。府尹看着自己的尸,还不能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也是开口用金银珠宝贿赂,求黑无常放他还阳。 黑无常骂道,“你这厚颜无耻的东西,你所做种种以为能逃过阎王的法眼么。你原本倒是有五十年的阳寿的,但这些年丧尽天良,好事倒一件没有做过,被你害死的人到了地府日日哭诉,鬼哭狼嚎的哭得我脑袋都疼了,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阎王决定提早拉你去地府审你,你要是不配合,我再多加你一条妨碍办差的罪名。” 府尹夫人对着黑无常又跪又拜的求情,黑无常不耐烦了,拉扯铁链要把他们带回地府。陈槎浩抓着匕上前刺了黑无常一刀,这凡间的利器对鬼怎么可能有效。 姜曲拉住陈槎浩,“你疯了么,这是鬼差,你想减阳寿么。” 黑无常拉着两个鬼下了地府,陈槎浩跪到地上抱头痛哭。午时,他去衙门自,把他做的,包括帮府尹干了什么肮脏事,怎么计划谋害府尹一一坦白认罪,倒是府尹夫人开口为他求情。 衙门本来要以谋杀罪判处陈槎浩,但仵作验尸后说府尹并非被人谋杀,而是吓破胆死的。而更离奇的事,到了未时,府尹居然死而复生了,他的尸本来是被抬到公堂上做证据的,结果当堂坐起来,吓得听审的百姓以为大白日诈尸相互推挤着要逃跑,造成十几人受伤。也把官老爷的乌纱帽都吓掉了。 大夫来检查,说府尹痴傻了。 长生想可能是他在阳间作恶,但阳寿未尽,某一魂某一魄留在地府受刑了。衙门不知怎么定陈槎浩的罪,先将他收了监。 那颗砗磲珠子还在长生这,长生想珠子还是该物归原主的。姜曲本来想买通了狱卒进牢里,但衙门上下对陈槎浩倒是敬佩,不愿收姜曲的银子,把他们放进牢里还在外头帮他们看风。 陈槎浩很是颓废,短短几日大起大落,那日在姜府初见时他还是何等的意气风,转眼却成了阶下囚。长生道,“陈公子,珠子。” 陈槎浩听到她的声音,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的同僚没有给他带枷锁铁链,陈槎浩的手伸出了栅栏来,抓住长生问,“怎么能看到她?” 司马鹿鸣把他的手拿开,冷着声道,“你这样恨你娘,何必还要想着见她。那日在金斗楼,她就在你身后,你还记得么,你说姜曲在父母关爱中长大的,他根本就不明白你的感受,你不会原谅她。” 陈槎浩无言以对。 司马鹿鸣的眼神像利剑,把陈槎浩整个剖开,把他的性情看的清清楚楚,“你长得人高马大,心志却比十岁的孩童还不如。”他就是在撒气,撒气完以后就又后悔了。 姜曲蹲下来道,“算了,天底下哪个不希望得父母疼爱守护的,他说得也没错,我确实不了解。你虽然帮府尹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但好在不是杀人放火这种罪无可恕的事,就是收收黑账,打过两个人,你又是坦白,最多就是关一年半载,饭碗丢了,但等出来,可以重新开始。” 陈槎浩轻声道,“我想见她。” 姜曲爱莫能助,“她下地府了。父母都是希望子女好的,你当为了她,把这当做一个转折点重新做人。” 陈槎浩接过珠子握在手心里。 姜曲对长生道,“得了,这里可不能待太久。我们这三个无关人士偷偷溜进来被人现,罚些银子挨几个板子倒是了事了,放我们进来的狱卒却要丢饭碗了,何况还要去半月观。” 陈槎浩闻言劝道,“不要去半月观。” 司马鹿鸣见他好似知晓什么问,“为什么?” 衙门自有他小道消息的来源,有些事是机密,但陈槎浩如今已不算是官府中人了,也不需保守什么秘密,“之前有几户人家来报案,说家中的女儿去了半月观后被蛊惑要到半月观修仙做道姑,爹娘不许,她们就趁夜偷跑下落不明。我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半月观搜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姜曲道,“什么都没查出来不是正常么。” “我问观里的道姑认不认识失踪的几个姑娘,都说不认识的,我见其中一个道姑眼神闪烁,便叫她到一旁单独询问。她禁不住我查问,说半夜时分起来上茅房时看到她几位师姐领着几个姑娘进了小室,我便领着兄弟去搜了,并没有看到人。” 姜曲摸着下巴道,“难道是把人换地方藏了?” “我把道观每一间房都搜过了,确实没人。住在道观附近的一户人家说,常常半夜起来听到那道观有乐声,但那户人家住的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邻里都说他们糊涂了,时常连儿女的名字都会喊错,他们的话做不了证词。” 司马鹿鸣道,“墙都检查过了么,许有暗门。院子里是不是放了好几口水缸?” 陈槎浩道不知,“我还想继续查的时候,她的案子有人揭出来了,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他真的很恨她,但看到她的尸骨,他更恨害得他家破的那个男人。“那半月观定不是一般的道观。只从上一回我带了兄弟去查以后,听闻现在半月观只受熟人的香火。” 熟人的香火?长生听不明白。 陈槎浩解释,“之前是日日都开,只要是善男信女都可进去上香祈福,现在只有是之前去过半月观的熟面孔带去的信众才能上香。按半月观的道姑的说法是有缘才能进去。” 姜曲道,“这可就真是有些奇怪了。”上个香还要讲缘分,估计里面真是有古怪的。 第六十六章 二龙盘卧 陈槎浩肯定的道,“那道观不对劲,你们不要进去。 ” 姜曲笑,“我们就是因为它不对劲,才想要进去的。” 陈槎浩见他们不听劝,握着珠子坐回角落里,“随便你们。” 长生道,“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在阳间见到去了阴间的亲人,但我可以帮你问问。”人只有死了才能去阴间,但她总不能让陈槎浩寻死。那出阴山探母倒是给了她启的,或许真有法子能让人魂魄暂时离了身体下地府,可以去土地庙问问土地婆婆,她是神仙总是比他们要神通广大的,只要土地婆婆愿意显灵见她。 陈槎浩道,“谢谢。” 姜曲听长生和司马鹿鸣说得那半月观这么邪乎,给了衙差茶钱让他去姜府走一趟告诉姜离他们去向,若是黄昏还不见人回去,立刻派府里的人找。 他们先去找了孙三。 孙三拿了司马鹿鸣给的银票,倒也真的改过自新不再行窃,花了一日想了自己拿手的手艺,支了个摊子做木工自食其力,也算他们来的早,孙三正要出去摆摊,在门口遇上了。 孙三把他们三个迎进家里,倒了三杯井水招呼,“地方简陋,几位不要嫌弃。”他的老母亲在房中养病,女儿躲在门帘后面睁着大眼瞅他们,孙三招招手让女儿出来喊人,小丫头却怕生。 姜曲冲小丫头笑了笑,果真是上至八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的小丫头都抵挡不住,小丫头屁颠屁颠的跑到姜曲身边,姜曲把她抱上膝上,请她吃点心,就他和司马鹿鸣的报酬。 孙三见纸上印着金斗楼三字,不好意思道,“让公子破费了。” 姜曲笑道,“不花钱的。孙三,今日来想让你帮个忙,你不是常去半月观么,我们今日也想去烧个香,可据说现在需要熟人带进去才得。你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孙三道他们太客气,“这哪里算叫帮忙,不过给各位带个路而已。几位等等,我先把外头的衣服收进来就带几位过去。” 司马鹿鸣把他那包点心也留下。 长生喝了一口井水,奇怪道,“这水是酸的。”她喝过的井水都是甘甜沁人心脾的,酸的井水还是头一回喝。 “怎么可能。”姜曲不信,帝都城里家家户户的水井,连接的是宫中接出来的九条水渠汇入江河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该是甜的才对,他自己喝了一口,还真是酸的。孙三抱着一堆衣服进来,姜曲问道,“这井水怎么会是酸的?” 孙三道,“两个月前就变成酸了,听说帝都有个大官儿子得了眼疾,被半月观的观主治好了。半月观里那口水井干了,每每喝水道姑们都要跟左邻右舍借,但终归不方便的。那大官为了答谢,就引了不知哪条水渠去重新打了口井。后来家里的井水就变酸了,我原先还以为我家的水井出了问题,问了其他人,他们家的水井井水也成酸的。我见喝了也没事,就没理,是不是喝不习惯。”孙三犯愁了,他家也就这井水能提供,家贫买不起茶叶。 姜曲道,“我就是问一问。”帝都的风水怎么会差到这样的地步了,这风水讲的是循环不息,就算某一块出了问题,刮风下雨活的水天地的灵气填补了进去也该自行调整了回来才对,可这里的井水却是酸了好几个月。 孙三要把孩子送回房里,小丫头不愿揪住姜曲的衣袖不放,还是孙三硬把她小手掰开了才得。 司马鹿鸣道,“你还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姜曲抚着脸蛋认真道,“我也是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这诗虽一直是用在美人身上,但放我这也是贴切。”他问长生是不是,长生连连点头,姜曲生的确是倾国倾城。 孙三从柜子里拿了香烛。 姜曲道,“耽误你一日不能做生意了。” 孙三见他似要掏钱,压着姜曲的手道,“三位恩公帮了我这么多,我要是再收你们的银子我成什么了,现在已经是能养家糊口了,少一天不做生意也饿不死。” 那半月观离孙三的家不远,穿过两条小巷子就到了,大门敞着,能看到里头的大鼎插满了香烛,门口站了两个道姑,但凡要入内的,要经她们两查看了,认了脸才许进去。 孙三去添香油。长生见观里乌烟瘴气的,并非是香烛烟熏所致,而是地上窜出黑气,一旦见了活人,那黑气就攀附上去。 孙三点了香,要插到那大鼎里,长生见黑气缠到了他身上,挥手扇了扇,倒是把气扇散了。 姜曲小声道,“店里的妖魔说是这里的法界裂开了,我道行不够看不出什么,长生你看看。” 长生扫了一眼,被香熏得眼泪直流,白烟和地上的黑气胶着缠到一快往上升,所谓的法界无形无色就算真裂开了,她也未必能看出来,但就是见那烟升到一定高度就不见了,像被什么吸走了一样。 长生指着道,“我也不知那是不是裂开了。” 姜曲算了一下这半月观的位置,说道,“这帝都小巷不算,但主要的大道建得是有讲究的遵循了象天法地,东南二十八衢两旁屋舍鳞次栉比,宽三尺三寸栽种桃李,正正是对应二十八星宿。因帝都是二龙盘卧的格局,一条龙盘在东一条龙盘在南,所以这皇宫建在东,由东西两道宫门贯穿中轴。这两条都是旱龙,虽主人丁,但无水,水主财,为使这帝都繁华兴旺,便又在二十八衢两侧都修建了水渠贯穿了江河,形成水龙庇护的局势。” 长生听不明白,旱龙?水龙?是不是跟卦燎有关系? 司马鹿鸣道,“你是想说这道观的位置不对么。” 姜曲点头,“这二龙盘卧,为防相冲,便在它们中间修建了佛寺,形成二龙戏珠,这道观正正对着佛寺的位置。” 长生眺望,虽没看到佛寺,但看到远处白烟冲天,也是信众在烧香祈福。 第六十七章 香炉灰 司马鹿鸣道,“那又如何。≧ 网≧ ” 姜曲绕着那插满香烛的大鼎走了两圈,下巴朝着鼎内努了努。门口那两个道姑在朝里看着,司马鹿鸣往左挪了一步挡住她们的视线,跟一位姑娘借香,那姑娘红着脸递给司马鹿鸣三支香。 姜曲就趁机拔了鼎里一截断香藏进袖子里,然后走到门口对其中一名道姑道,“我口有些渴,不知仙姑是否能行个方便借我碗水喝。” 道姑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然可以。”道姑领着他们去了水井那,她认得孙三,说他半月没来问起他近况,孙三是一言难尽的,虽说菩萨神仙佛像前不能说谎,但也不能坦白说自己去做贼了,便轻描淡写的说遇了困难,多亏来道观上香多遇上了贵人。 那道姑打量司马鹿鸣和姜曲,道,“观里的灵宝天尊像因日久漆落了,半月观不比帝都其他的大佛寺大道观,平素来上香的多是附近穷苦人家,我们也是能帮就帮,香油除了自己开销都去用做了好事,真是入不敷出的,也不知去哪里找银子给灵宝天尊重新上漆。我等是修道之人,看到神像残破,终归心有不安。” 司马鹿鸣是富家子弟,扮起败家子胡说八道起来很是像那么一回事,他笑道,“那还不容易,别的不好说,金子银子我家中堆积如山。等我回家一趟跟我父亲说了,明日送个几千两来。我看着道观的瓦也旧了,顺便换新的。” 道姑信以为真连连道谢。 到了水井那拿了三个碗给他们,还帮他们打了一桶井水。长生记得之前半月观下蛊的事,水里都是虫卵肉眼不好辨别,她不敢喝。司马鹿鸣也摇头让她别喝。 姜曲道,“其实这一次来是因家中有人得了病,孙三说这半月观的观主神通广大,家里的病人把帝都的大夫都看了个遍,也没治好。这种顽疾只能是依赖神仙的神力才能治愈了,所以就请他带我们来想见一见观主。” 道姑道,“观主确实是有神通,但不是凡夫俗子相见就能见的。她在闹市之中修建道观,原是觉得帝都百姓心中污浊之气太盛,观主不忍欲以精深道法度化,可惜这度化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便耽误她自个的修仙了,她如今在闭关,怕也是要有一年半载才能出来的。” 长生想到可是孙三刚还说观主救了一个大官的儿子。 姜曲朝那道姑作揖,“万事无非讲究个机缘,也讲究个诚心,只要观主神通治好我家病人,将这间道观拆掉重建一间新的给几位修道又有何难。” 道姑笑道,“我也只能傍晚送水时给你传个话,成与不成就似你说的要看机缘。” 长生总觉得眼前这个道姑不太像道姑,具体的哪里不像说不出,但就觉得和昆仑山上她见过的几位师姐比气度天差地别的不同。她张望着,还好没看到有水缸。 司马鹿鸣道,“不知观主的尊号。” 道姑掐着子午诀,语气很是尊敬的道,“观主尊号一度,以一人之力度天下苍生。” 长生又想这名字怎么好像跟佛比较沾边,还是因为她是俗人一个,被一些框框架架局限了,拘泥在称号的区区小事中了,称号只是称呼,不管修佛修道都不在意的。 道姑见他们都不喝水,“几位不是口渴么。” 姜曲道,“这半月观果真是神地,刚才还口渴的,现在只是闻见这井水的芬芳之气便觉得五脏六腑有股清气经过,久旱逢甘露的舒服,居然也不渴了。” “真的么。”孙三没喝过道观的井水,也分不出姜曲话是假的,还当真以为井水有奇效,想要喝一口试试,若是真的,就讨一些回去给老母亲和女儿喝。 姜曲捏了孙三后背一下,疼得他手不稳把碗砸了。 孙三道歉,道姑道,“没事,我去找扫帚扫扫就行了。”道姑去拿扫帚。 姜曲手指沾了一点水舔了一下,长生见他喝了要给他扣喉,姜曲道,“我只是试试味道,没咽下去。这水也是酸的。” 姜曲把袖子里的断香拿出来,磨了一些灰在手上,司马鹿鸣问,“你这是干什么?” 姜曲道,“道观的香是供奉神仙用的,很多无知的妇孺喜欢拿香炉灰回去冲了水喝,就因为他们以为神仙享用过,他们再吃能百病全无趋吉避凶。” 孙三可不认同,“姜公子说的不对,我家闺女前日得了病,肚子胀实,吃不下喝不下一直冒冷汗,就是跟半月观的仙姑求了一点香炉灰冲了水给她喝第二日立马生龙活虎的。” 姜曲笑道,“她是拉了肚子以后才好的吧。” 孙三惊讶,他家闺女喝了香炉灰水真是拉了半夜的肚子,他想着定是香炉灰的神效出来了,“姜公子怎么知道,莫非也懂得医。” 姜曲笑了笑,他就算不是大夫听了这只言片语也是下诊断了,肚子胀实,吃不下喝不下,怕是她吃多了,胃里积食,拉出来了自然就好了。“神佛享用过的香,香灰是没有味道的。神佛并不为这花花世界所动,这世间一切该是如何的就是如何的,香原本是无味的,烧成的灰自然也是无味。但若供奉的是鬼或是供奉了魔的香,灰会是甜的。” 原来是这样,长生抓抓头,沾了一点断香上的灰来吃。 姜曲本来想自己试的,见长生吃了,让她吐出来,“我刚不是说么吃了这个拉肚子的。” 长生傻笑,“不会拉肚子的。”虽说病从口入,但她从来没有因吃东西闹过肚子,只除了那次吃师弟和姜曲一块做的吃食之外。 就是那一次,师父谆谆教诲,私下让她牢记,说若是有一日他们身陷困境,被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的厉害角色控制住,而师父恰巧不在身边赶不及搭救的话,就让师弟和姜曲一块烧顿饭菜给那人吃,能化险为夷。 长生尝了味,“甜的。” 第六十八章 人不可貌相 孙三听那意思是香被妖魔吃过香灰才是甜的,现在长生尝过说甜,那不是说这道观闹妖魔么,“这里供奉的是神仙,神仙都是法力无边能呼风唤雨的厉害,他住的地方怎么可能闹妖怪,这不就像府尹家中闹贼一样么,不可能不可能。八>一中文> ” 姜曲道,“也得看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说是供奉灵宝天尊,也没看到神像。 那道姑拿了扫帚出来打扫,只听到后半句,便道,“什么狗肉。” 姜曲笑道,“我们在说拜了神以后去吃狗肉。” “神仙的地方还是莫要提杀生的事。”道姑把碎片扫了,问起司马鹿鸣和姜曲家住何处,自然姜曲也是胡说八道的说了个地址。道姑道,“那一带住的多是官宦富贵人家,几位也见了,半月观若是不灵验也不至于这般的香火鼎盛,下一回来不妨也带亲戚朋友过来。” 姜曲摸着心口道,“我想见一见灵宝天尊的神像,我每每进佛寺进道观,总要看到菩萨神仙的像,三跪九叩祈愿祈福,心里才觉得安定。” “方才不是告诉公子了么,灵宝天尊的神像掉了漆,所以用红布盖着收起来了,得有了善款重新上了漆后才能重新搬出来,否则对灵宝天尊也是亵渎。” 姜曲趁着那道姑不注意,把碗里的井水倒了,装作喝完的样子把空碗放在井边,问,“半月观观主的神通广大外头早有传闻,说这口井原是枯井,就是治好了朝中某位大臣的公子,那位大官就把某一处的水渠的水引到这里了。” “这倒不假,那位大人的公子是患了眼疾,一样也是看过许多大夫都是束手无策。不过他福泽深厚能找来半月观让我们的观主医治,来了七日就全好了。” 长生毛骨悚然道,“不会是喝什么圣水吧。” “我们观主治病救人耗损的是她自身的真气和修为,不需要借助汤药或其他入口的。” 姜曲笑道,“这井水才刚下喉咙,立马觉得有股暖气融进了四肢百汇,不知道引的是哪条水渠的水?” “就是附近……”那道姑欲言又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的。” 长生突然内急想去解手,姜曲以为是香炉灰的“奇效”作,道不会这么快来了反应了吧,长生摇头,只是早上水喝多而已。 道姑带她去茅房。 长生方便了出来看到道姑捂着鼻子等在茅房外,她以为她也是要进去,“我好了。”道姑笑着想走近,又有些嫌恶排斥茅房那股臭味,招招手让长生到一旁干净的地方说话。 “姑娘,我方才观你眉目,你生的仙风道骨,很有仙缘。”道姑道。 眉目?长生摸摸眉毛眼睛,这还是她遇到第一个说她有仙缘的。 在山上除了慎灵师伯,其他师伯虽没有直白清楚一针见血的跟她讲她没有修仙的根骨,但她自己也明白的,师弟练一日的招式法术,她就算练一年半载也未必能练会,她确实是没有修仙的根骨的。 只是师父当初强行要收她入门下,木已成舟,师伯们也当是可怜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才破例让她这个没有仙根的弟子留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师父破门规,收了玉虚第一个资质平平的弟子。 长生盯着那道姑的眼睛看,她若不是看错,那就是眼神最近不好,长生好心道,“吃枸杞能清肝明目。” 道姑不知她为何突然扯到枸杞上,牛头不对马嘴的,认定长生脑子确实不正常,“姑娘,人人都想成仙,一千个人之中九百九十八个人是痴心妄想,没仙骨没仙缘却想长生不死想得道飞升,但任凭其费尽心思去寻仙踪去练仙丹,到死也不过是落得遗憾二字。第九百九十九个人是有仙骨没有仙缘,苗子是好的,但要长成大树,阳光雨露缺一不可,没有仙缘无人点拨,一样到死不得其法不入其道。最后第一千个人,可能仙骨差了点,但她仙缘极好,遇了贵人那就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想不飞升都难。姑娘就是后者呀。” 长生不太抓得住重点,“仙姑是说我不是好苗子。” 道姑勉强挤出笑来,“我是说姑娘遇贵人了。” 长生抓抓头,她遇到的贵人是挺多的,师父师伯哪一位不是高人,但她觉得一个人的资质低到了极点比如她这般的,那就是再多的高人功点拨她也是反弹不了的,因为她是石头脑袋。 “观主昨夜夜观天象,说这天上紫微星明亮夺目,今日必定有贵客来访,让我等注意,果真是如此。” 长生疑惑道,“不是说观主闭关了么。” 道姑闪烁其词,“关闭也是能看星星的呀,这高人额头上开了一只天眼,这只天眼不看凡间的事物,就专门看天上的。洞察天机,未卜先知。她掐指一算,就算一直待在屋子里足不出户都能知道你在干什么。” 长生赞叹道,“真厉害。” 道姑笑道,“姑娘那两位朋友虽说也是诚意十足的,但来道观求见观主的哪一位不是诚心诚意。我虽说愿意为几位去传话,但成与不成是未知之数。不过姑娘是观主想见之人,姑娘若想成仙,这就是姑娘的机缘,我可私下为姑娘引荐,但此事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二位朋友都不能说。” “可我不会说谎,我也不想骗他们。” 道姑继续引诱,“那姑娘不想成仙?多少人梦寐以求,如今这机缘就摆在你面前了,唾手可得。” “成仙挺好的。”长生在心中列举了成仙的种种好处,第一不用饿肚子了,第二不用怕冷了,不用饥寒交迫,能省很多银两。 “想成仙就要见我们观主,要见观主你就要保密。” “可我不会说谎,我也不想骗他们。” “那姑娘不想做神仙?” 长生想了想,说道,“成仙挺好的。” “想成仙就要保密。” “可我不会说谎,我也不想骗他们。” 道姑转过身去大口喘气,长生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关心道,“姑娘,你怎么了?” 第六十九章 求神不如求己 道姑嘀咕道,“只是在感叹人不可貌相而已。八≥一中文≯网 ”看着只是有点傻,但实际真是傻得毫无底线了。再说下去没把这丫头说服,已经把自己说死了。“方才是我眼花,再仔细看,姑娘还是循规蹈矩的做个普通人吧。方才那些就当是我和姑娘闲聊,就不必跟你那两位朋友提起了。”那道姑只觉得白白浪费了唇舌时间,已是有些不耐烦懒得再跟长生多说。 长生听到一声叫唤——“丫头。” 回头看到了土地婆婆。道姑看不到,只看到长生呆呆的站着不走,她催了一声,以为长生是拉肚子了,又要进茅房里,便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清大鼎里的残香,姑娘自便吧。” 长生等那道姑走远才敢说话,“土地婆婆,你怎么会在这?这里是供奉灵宝天尊的,莫非你是来串门子的。” “串什么门,也不知哪里来的无主孤魂霸占了此地享用香火,倒还让灵宝天尊背了黑锅。”土地婆婆挥了挥衣袖,被呛了两声皱眉道,“不过是去灶神那吃了一顿,回来怎么变成了这样又脏又臭的,我都差点认不出路了。” 长生连连点头,“街上也变得厉害,过了子时,外头都是妖魔鬼怪。” “是么。”土地婆婆一直扇着,然后开始唠叨她去灶神家之前帝都如何如何,回来之后如何如何。说这黑气是邪念,在滋养在蔓延,而凡人愚昧还要用香火供奉这邪念。 长生等着下文,可等了老半天,现话始终绕不回主题,她便开口道,“街上的妖怪吃人的。” 土地婆婆跟她说起这仙界也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可不能僭越,那就是狗拿耗子了,“你也会叫,我是土地婆我只管土地,包括地上的人地上的物。但土地上的妖不归我管,你要找神荼郁垒二位大神,他们才是管这凡间治安的。” “神荼郁垒二位大神都不见了。” 土地婆婆不疾不徐的道,“那我回去查查,只要二位大神脚踩这片土地我就一定能查出他们的下落。但要是上天下海就麻烦了些,可也没关系,大不了奔波几日上天找东华帝君,他管着仙界神界的户籍,定有法子找着二位大神的。” “那是要几日?”长生问。 “要还在是地上,我会土地庙查了立马就知。要是不在地上了,我得上天去找东华帝君,两三日吧。” 长生想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两三日岂不是两三年,到时候找到神荼郁垒二位大神也没用了,人都被吃个干净了。 土地婆婆道,“丫头,这都是注定好的,何必杞人忧天。该有这样的劫数,就算神荼郁垒二位大神在,他们也不能干预阻止,许他们就是去应劫的。凡人总是以为烧了那么几炷香,我们就得把他们人生大事生老病死全包了,其实,求神还不如求己呢。凡人有事就去庙里哭哭闹闹,求这个神,求那个神的,神仙有事能去求谁?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 长生点头受教。 土地婆婆笑道,“我之所以上来是有事要丫头你帮我。” “什么事?” “这半月观并不是什么道观,观主是人贩头子,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个也是伪装成道姑的人贩子,还好你精明识破了她的心机,跟她装疯卖傻的,倒是让她无可趁之机。但凡你只要起了一点贪念,就上她的当了。” 长生道,“我不知道她是人口贩子。”她真的以为那位是道姑。 “那些人贩子拐骗了很多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就藏在道观里,都是每逢初十夜里跟买主接头,把这些小姑娘转卖出去。官府无能,查了这么久查不出来,她们的家属便日日到我土地庙哭,哭得我没聋都差点变成聋的。我算了一下,这观主该倒霉了命犯官非,你帮我人赃并获,把那些小姑娘救出来,我倒也能得回清净了。” 长生问,“那些姑娘被藏在哪?” “那里面有道暗门,人都关在里头。可你们白日行事,一来这邪魔外道的上当受骗的信众多,她要是反说你们诬陷嫁祸这群情汹涌你们可打不过。二来若是切词狡辩,就算是送了官,她们把一切推得干净,问什么都说不知,你们拿她们也无可奈何。所以守株待兔,今夜就是初十,等到夜里必有收获。” “可是夜里……”若是要受到子时,没有金斗楼那盏交了保护费换得的灯笼,怕是他们的人味会把妖怪吸引过来,也是没办法守株待兔的。 “我既然请你们帮忙,自然是会庇护你们。”土地婆婆拿了三张符让他们到了夜里烧成灰兑水喝就得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 长生想着这符这里厉害,要是能多拿几张挨家挨户都了,他们倒也不用再怕了,“土地婆婆,能不能多给我几张。” 土地婆一眼就看穿长生想什么,“这可不是街上卖的什么大力丸,我说了有些事还是得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这符只有一日的神效,就算我给你成千上万张也是无用的。” 长生本来还想着等事了了去土地庙求她显灵,倒不需再跑这趟了,“土地婆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人阳寿未尽,却能去得了阴间的。我有个朋友他的娘走了,他想去见他娘。” 土地婆道,“自然是有,阴间的鬼能上阳间,阳间的人自然也能下阴间。阎王虽然刚正不阿,但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只是想见一见应该不难,不过世间一切皆是有因果,也有舍得。他未死却要下地府,这是要给他破例的,他需要拿他的阳寿来换,可能是一日,一月也可能是一年的阳寿。” 长生吃惊道,“这么多,我多烧些金山银山马车大宅丫鬟家丁给阎王老爷得么。” 土地婆婆笑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这丫头品性纯良倒也染上帝都人的恶习陋习了张口就是银子收买的。凡人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也不是事事都能用钱摆平的,若只是小事,贿赂鬼差或许得,但活人下地府是大事,要得阎王批准才可为之,这金山银山到了阎王那可就不奏效了,他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第七十章 眉心 土地婆道,“你先帮婆婆办成此事,婆婆定有酬谢。 ” 酬谢倒是不用的,就是有一事不明,长生道,“土地婆婆是神仙,为什么不用法术,指一指那暗门把那道门变没了,让里头的姑娘出来。或者指一指观主,让他自己去衙门投案自,把他做的坏事都说出来?” “丫头,你是看凡人杜撰的那些写神写鬼的故事看多了吧,神仙可不能直接插手凡间的事。施个法能有多难,就像你说的动动手指的事,但这就坏了规矩了,神仙和妖魔最大的不同,就是神仙守规矩。” 长生想着那这话的深层意思是不是能换成神仙和妖魔最大不同就是见死不救?两名妇人来借茅房,见长生自言自语,不禁道真是可惜这样年轻怎么就疯了,造孽。 “凡人愚昧,以自己所见为真,自己耳听为实,却不知自己其实又盲又聋,求神拜佛连求的是神还是魔都分不清。”土地婆重重叹了口气,又说夜里会庇佑他们便钻回了地下。 长生拿着符回去,见司马鹿鸣和姜曲身边又围了几个年轻的道姑,包括刚刚还跟她说去清鼎的那位,几个人七嘴八舌像麻雀叽叽喳喳的,把孙三挤到一边了。司马鹿鸣一语不不胜其烦,倒是姜曲很是左右逢源,在套她们的消息。 姜曲见长生回来了,便找了个理由告辞。孙三见那几个道姑很是舍不得,还约了日子让司马鹿鸣姜曲再来,他自己来烧香好几回了,却从未有这般待遇,嘀咕道,“我一直觉得男人长得高大威武能养家糊口就得,不需长得好看又不是娘们。可今日才现长得好看是有许许多多好处的。” 姜曲玩笑道,“你那丫头长得像娘也是好事。”他买了两串糖葫芦让孙三带回去,“你不愿收下银两,冰糖葫芦还是能收吧,带回去哄哄女儿。不管几岁,都需要哄的。” 孙三道谢,要赶回家去给母亲和女儿做饭然后去摆摊子。 姜曲对长生道,“方才怎么去那么久?” 长生把黄符分了一人一张,她把土地婆显灵,托付他们的事说了一遍。姜曲诧异,“长生,你可真有仙缘,多少人求见却一辈子见不到的,你那双眼可真让我羡慕死了。” 长生道,“其实见了也没什么用的。” 见了一样是不能不劳而获,所求福禄寿财一样是不能灵验,神仙不会白给你东西,要不等价交换,要不就是命中注定,可既然是命中注定了求又能求到什么。所以见了当真是没什么用的。 姜曲道,“这道观的位置本身就建得奇怪,正正是把佛寺的香火分散了,若如你说的,里头供奉的不是灵宝天尊,那可就麻烦了。只能夜里再来。” 长生问,“那要回姜府么?” 姜曲想了想,“姜府离这远,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一会儿我还想去看看是哪一条水渠被引到了这里,牵一动全身,不管引的是哪一条那都是坏了帝都风水的。若是无意的还好,若是人为有意为之的,那这人的堪舆之术怕是十分了不得了。” 长生不解,“只是把香火分散了,等晚上把被拐骗的姑娘都救出来,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里不是真道观,也就不会再来上香了。香火又能集中回寺院里去的。” 姜曲摇头,“二龙戏珠,却又在对称的位置修建了屋舍。要恢复原来的风水格局,只能是把这间道观拆了填平,栽种九棵上百年的古树复原灵气。这是只坏了这局部的风水的补救法子,可现在却是把水渠也引过来了。” 长生只知头疼治头脚疼治脚,“那把引来的水渠填了不得么?” 姜曲担忧道,“帝都的妖气停滞不散,恐怕不止这一两处风水有了问题,估计不是我能应付的。” 司马鹿鸣道,“你难道不知量力而行,你学艺不精自然应付不来,但你父亲和姐姐见多识广所知所学也比你多比你精,他们能处理何须你杞人忧天。”司马鹿鸣盯着手里的黄符道,“你该想的是力所能及的事,夜里把观主抓了,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至少能顺藤摸瓜。” 姜曲笑,“鹿鸣,你话变长了。” 司马鹿鸣懒得搭理他那无聊的话,对长生道,“回金斗楼吧。” …… 刻骨正在给客人结账,见他们三个又回来了,眼中是**裸的不欢迎,好像很不喜欢再见到他们。姜曲厚着脸皮道,“我租了楼上的房的,早上不是还给了你租金。” 也不等刻骨同意与否,拉着长生赶紧的上了楼。 姜府的家丁已经回去了,房中虽堆着他国异乡的新奇玩意,但姜曲依旧只对房中那只犀角情有独钟目不转睛的看着,嘴里吱吱称奇,好像能对着一生一世都不会腻烦的样子。 司马鹿鸣道,“你为何不娶这只犀角回去,倒也能成双成对了。” 姜曲笑道,“我向往的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美人和宝贝都喜欢,但一定要二选一我会选美人。再说了,就算有一日我不再喜欢美人了,我要选肯定也是选你,你忘了,我们两可是心意相通的。” 司马鹿鸣拔了身后的剑,姜曲先投降,“玩笑话。” 长生坐着坐着打起瞌睡,精神一放松,身子一歪额头撞在桌角上。司马鹿鸣把她留海拨开,检查着还好没伤到。姜曲道,“你要是困了,趴着睡就好,何必硬撑,你看白白挨了这皮肉之苦了吧。” 长生道,“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给卦燎洗澡,卦燎一日要吃八顿,吃不饱就爱闹脾气的。” 姜曲知道她是想师叔和卦燎了,柔声道,“我姐已经派人去三娘那报信了,很快就能见到师叔和卦燎了。” 长生傻笑,“如果明日就能见到就好了。” 姜曲帮她揉揉额头,瞄到她眉心时,就是之前被雷劈中的位置,觉得万分诧异,是他观察不仔细么,还是他根本记错了,“原来不是一个红点的么?怎么现在,这么像种子。” 第七十一章 魔诞 长生抓了抓眉心,姜曲自认为对于女子尤其是美人,但凡一丝一毫的变化,哪怕是换了胭脂水粉,瘦了一分胖了一分都难逃他的法眼。网 但却觉得长生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也不至于粗心到这般地步,连这样明显的伤口都记错。 司马鹿鸣给她把脉,短短日子出现了这样多的变化,就怕她是身体出了问题,只是她的脉象强健有力又不像是生病,“师姐,你照过镜子么?” 姜曲道,“你这问也是白问,怕是长生对自己的脸还没你我熟悉。”他扫视着,去拿了角落的案几上的镜子想给长生照一照。 却听到咚咚咚的声响,是刻骨上了二楼推门进来黑着脸问,“你们这是要留到几时?我这里是酒楼可不是客栈,要休息回你们自个家里去。” 姜曲道,“你这不是过河拆桥,打完了斋不要和尚么。昨日还千方百计的留我们,今日倒是千方百计的赶了。只是借你这间房暂作休息,太阳下山后就走,你要是觉得早上给的银子不够,我们加就是了。” 刻骨道,“今日和昨日不同,今夜也和昨夜不同。昨日留你们下来,打烊时报酬已经给了,算是两清。我是这里的老板,想招呼什么样的客人还能做主。” 司马鹿鸣问,“有什么不同?昨日是客人,今日也是客人。” 长生插不上嘴只能看他们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其实孙三家离半月观更近的,可他母亲卧病在床,总不好意思去打扰。 刻骨见他们死活不愿走的,皱了眉头道,“今日是灯阑的魔诞。” 灯阑?长生想了想,“是管帝都的那位魔王?” “虽总是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你们谁又真正知道什么是魔。白鸾嗜血喜好杀生,她野心大一而再的挑战灯阑,道行也是不浅的,却是一而再的挫败还曾三次被灯阑打成重伤。她始终拿不下这帝都,你们知道为什么么?”刻骨反问又自己答,“众生有三毒贪嗔痴,白鸾也是众生,她心底有人爱得要生要死的,而魔最会钻这样的空子,痴念越重越是会败得一塌糊涂。” 司马鹿鸣道,“那又如何。” “今夜是魔诞,依照前几年的惯例,灯阑会坐着步辇,由百魔抬着他游街,选出镖子。” “什么是镖子?”姜曲问。 “凡人之中黑白分明的有很多,亦正亦邪的也不少。而灯阑最是喜欢后者了,喜欢看他们苦恼挣扎,喜欢看他们在正邪对错之前游移,他喜欢让这样的人堕魔。”刻骨对长生道,“昨夜第一个给你赏钱的,就是去年灯阑选出的镖子。白鸾不过就是杀人,而灯阑虽不嗜血,但喜好却比其他妖魔古怪多了。” 司马鹿鸣注视着刻骨,听闻魔的形态并不固定,心中贪婪的人看到的魔会是豺狼虎豹,嗔怒之人看到的魔是恶鬼罗刹,司马鹿鸣问,“你是人还是魔?” “我当然是人。”刻骨道,“人入魔比鬼上了人身还要难以察觉,未必会性情大变,但所行事必然是阴鸷黑暗偏激与正背道而驰之事。有时你进了魔障自身都未必会知只会当是同流合污随波逐流。” 姜曲想着这说得怎么跟官场中表里不一的贪官污吏差不多,莫非也是十个之中九个入魔了不自知,“若是你这般说的,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入魔。” “我已经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你们若还是想夜里去送死的,随便你们。但不要死在我这里,我不想招惹麻烦。”刻骨出去时把门带上了。 姜曲把镜子放回原处,“那可要准备准备了。”他们没有对付魔的经验,虽未必会遇上灯阑,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好。他问司马鹿鸣“你说带什……” 长生趴桌子上瞬间睡死,打呼声铺天盖地的响起把姜曲后半截话都给掩盖了。姜曲好笑又羡慕,即便是天塌的大事长生都能吃好睡好随遇而安,司马鹿鸣褪下外衣盖在长生身上…… 这一次做梦比上一次的好些,左手多了一个灯笼,右手多了两个包子。之前她就有认真研究过论梦与想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既是昼无情念,夜无梦寐,那她能不能通过多思来控制梦境,果真多多想些吃食包子馒头,能梦见包子馒头的几率也会大些。 长生想着等这一次梦醒了,她要多想些面食。她一边咬包子一边举着灯笼往前走,每一次做梦都不知道要做多久才能醒的,但这一次能吃东西还不至于太无聊。 天上的月亮也跟着她在移动,她抬头看,那是血月,看着就像那月亮受了伤在流血,很是不吉利。 一只碗飞了出来落在长生脚边摔成粉碎,然后又飞出了筷子杯子和枕头,长生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听到一屋舍里传出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我怎么这么命苦找了你这样没用的男人,吃喝嫖赌样样的沾,没拿过一文钱回来养家,还要女人抛头露面的养活你。你丢不丢人。” “我丢人,你怎么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吃喝嫖赌你就不赌了,你把老子传家宝贝都给赌没了。你做过饭么洗过衣服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娶了那家的大小姐,我当初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吵架完后就是大打出手,屋内的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的。长生想着会不会搞出人命,要不要进去劝一句床头打架床尾和,但又一想这是做梦也不是真的,还是不要在她自己的梦里多管闲事的好。 长生打算继续往前走,走到醒为止。街上原本是黑漆漆的,也不知突然哪里来的灯火,像条火龙一般在前面的街角拐了弯朝她走近。队伍浩浩荡荡的,举着一顶金光闪闪的轿子格外显眼。 轿子里侧躺着一个男人,撑着头右手拿着一只夜光杯,**着脚,脚腕上绑着一串金铃铛,一抬足叮铃叮铃的响。 轿子经过长生身边时,她傻乎乎的仰视,轿子里的男人低头似察觉到了视线却又是见不到她的。队伍的最前和最后都有侍女提着花篮在撒花,队伍所经被铺成了一条花道。 第七十二章 双重保障 男子指尖沾了一滴酒,放在唇边一吹,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变成了一只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长生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衙门就现队伍停下了。八一中≧文 ≦那人踩着轿夫的背下了轿,衙门的大门敞着,值夜的衙差全靠着墙熟睡连有陌生人进来了都不知。 男子跟着萤火虫,长生则黄雀在后的跟着那名男子,他们走下潮湿的石阶走到了第三间牢房。萤火虫穿过栅栏停在了陈槎浩肩上,长生诧异,“陈公子。” 陈槎浩也是看不见她的,他盯着那男子,虽然已经是阶下囚,但当捕头年少英雄不怒自威的气势还在,“你是什么人,可知此处是关押犯人的牢房,闲杂人等是不能进来的。况且也早已经过了探视的时辰。” 男子笑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陈槎浩皱眉,很是清楚地牢的值夜衙差的名单班次,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这些衙差虽有偷懒的坏毛病,却也不敢都同时玩忽职守,陈槎浩察觉可能是出事了,“你把他们怎么了。” “只是让他们无法来打扰我们而已。欠债还钱杀人填命本来就是天公地道,你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他们却把你关进了牢里,平日与你称兄道弟的那些人,有几个是敢为你求情的。这般冷漠的地方,还留着做什么。”男子朝陈槎浩伸手,“跟我走吧,跟我去一处世外桃源,可比这人世公平公正的多。” 陈槎浩猜道,“我做捕快时倒也得罪过不少人的,见我入狱心急如焚的要找我报仇,连这一时半伙都等不了么。我不会出去的,真恨之入骨就进来杀我吧,只是动手之前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他认定了这男子是受雇来杀他的杀手,否则还能作何解释,他无亲无故,无人惦记他生死,更不会专程来牢里看他。 “你不想见你娘了。”男子问。 陈槎浩错愕,除了长生他们,就只还有府尹夫人知道这事,但他们都不是多嘴多舌会乱说的人,“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么,我是来带你走的。” 陈槎浩眯眼,“你到底是谁?” 男子笑,“我是你主,灯阑。” …… 司马鹿鸣和姜曲去佛寺收集了香灰,又在街上买了香包,回来后动手把香包里的干花取出换香炉灰进去。姜曲听到长生呓语,便低头想听听她说什么,谁知长生突然惊醒,狠狠撞了他下巴。 长生看着屋中摆设,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想着好在是醒了。她看到姜曲趴在地上捂着下巴,关心道,“姜曲你怎么了?” 司马鹿鸣道,“他下巴掉了,在找。” 姜曲可怜兮兮的,也多亏他身强体健的,这若是换做其他弱不禁风的人,这一拳非把下巴打脱臼不可,“长生,你是梦到什么了?天崩还是地陷了?” “我梦到红月亮了。”长生瞄向窗外,今日天黑得特别快,月亮已经挂在了窗外,红得像用碗蒸成的猪血糕。“怎么这里也是红月亮,难道我没醒?” “妖气魔气太盛就是如此了,出现血月通常都没好事。”姜曲对长生的梦境很是感兴趣,便是坐到她身边接着问,“还梦到什么?” 长生想,“还梦到……” 刻骨在楼下喊他们到底是要留到几时,是不是要用扫帚赶。姜曲看了看月亮算了时辰,是该走了。便拿了三个空碗把土地婆的符烧了倒了井水进去用筷子搅了一下,分甘同味一人一碗。 长生拿起那大碗咕噜咕噜的喝了,觉得味道有些像盐水。 把下午去买了的桃木朱砂藏到身上下了楼,司马鹿鸣把一个香袋挂到长生腰上,“这个不要摘下来,多一重保障。” 长生点头,拿起那香袋见封口的针线歪歪扭扭的。 姜曲道,“平日舞剑如行云流水,没想到那么小小的一根针倒是把我们两难倒了。”姜曲摊开手给她开,“你看我被扎得多可怜,十根手指都是针孔。” 刻骨又开始烹制狼心狗肺和纳污藏秽,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三个身上散着仙气,看来是得了神仙相助,难怪这般的胆大包天。但灯阑向来不把神佛放在眼中,若真见到绕道走吧。” 长生道了谢。 出到门口时司马鹿鸣回身问道,“为何要祭拜魔?在我看来这是自甘堕落的。”此处得灯阑庇护,怕也是以血为供,清香三炷,美酒三盏的祭拜。 刻骨反问,“拜神拜佛就不是自甘堕落了么,魔是只要你愿意舍便会有求必应,而神和佛,吃着你的供品却是你吊死在庙里,所求也未必如愿。” 长生想着刻骨的总结真是深刻,很是符合神佛的人物特征,好像不对,神佛不算人。 真要打比方,就是妖魔是放高利贷的,跟他借一点,要九出十三归,但只要你敢借他也敢给,大不了最后还不起家破人亡罢了。而神佛就是经营钱庄,主要经营银子存储,得的利钱也少,但胜在正规二字,百姓趋之若鹜供奉的香火多,但福报少得甚至乎没有。 她也总结一下,妖魔就是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神佛就是付出得多得到的几乎没有,但神佛不会逼人倾家荡产的还债,这么一比…… “不对。”长生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么想是亵渎神仙了。她既然跟从了师父修仙问道,便应该在求仙这条笔直的大道上勇往直前,贯彻降妖除魔、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宗旨,怎么能在思想上出现亵渎偏差偏离正道。 实在是不该,不该的。 一路上长生一直说着不对不该,姜曲问道,“什么不对,又什么不该?” 长生反省道,“我想的都不对,都不该。” 姜曲听不懂她说什么。街上的妖魔真是多得无法想象,都站在人家家门口闻着屋舍之中飘出来的人味,长生踩着一片湿湿的地,起初还以为是踩中水,低头一看,确实是水,不过是妖魔垂涎三尺蜿蜒流成小河的口水。 第七十三章 木像 长生想如果还是找不到神荼郁垒,那帝都的百姓真是要变成白中餐被妖魔分着吃了。> 网 半月观大门紧锁,三人翻墙进去,那插香的鼎够大,夜里光线又不明,三人干脆就躲大鼎后边。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白日和姜曲聊得甚欢的那个道姑进了殿里,带了六个姑娘出来。看着皆不似被扣押的模样,手脚上并无绳索,嘴巴里也没塞着破布。那六个姑娘面上很是兴奋期待,直问什么时候来。 道姑笑道,“算是几位有仙缘,得观主指点迷津,观主已让人去蓬莱传话,一会儿会来马车接几位东渡飞蓬莱而去拜入蓬莱岛岛主门下。只要你们一心一意跟着蓬莱岛岛主修炼,不出五年定是能飞升的,到时就能长生不老,再不必入轮回吃苦了。” 长生听着这话想着怎么这样耳熟。 天上飞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骏马四蹄如盆,脚踩七色彩云,咴咴嘶鸣,很是雄赳赳气昂昂。长生是头一回见到马车能飞的,顿时瞠目。姜曲小声道,“我当时正想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没想到君子报仇用不到十年。” 长生疑惑,待马车近了才现驾车的是狼和狈,当日正是这辆马车把他们三个载到白鸾那像牲畜那般买卖了的,只是长生当时昏迷没有印象而已。 马车停好后,狈妖掀起车帘子让那六个姑娘按着顺序一个一个上来。那道姑则是绕到车头,狼妖偷偷塞了一包银子进她手里,并告知她供不应求,下个月要增加人数。 姜曲笑着走出去,“你想要增加几个,多我们三个你要不要?”上一次是不备被这两只小妖下药手脚无力才让他们得手,这一次可就不同了,他这次怎么也要喂他们两吃上一斤泻药让他们也拉得四肢无力感受感受,好孩子可不能胡乱给人用药。 狼狈二妖大惊失色,狼妖扬起马鞭抽了马屁股一下,最后一个姑娘没等得及上车,见马车要飞天而去,跳起抓住一只车轮死活要跟他们去蓬莱仙岛。 司马鹿鸣和姜曲御剑追赶,那追着车轮的姑娘吊在半空,没多久两只手就开始无力了,再低头一看,脚下的屋舍全变成了蚂蚁那般大小,方才的胆量刹那就耗尽了,吓得松了手。 司马鹿鸣御剑去救下了她,狼狈见车上的姑娘太多,增加了重量反而会使得马车跑得慢,姜曲又快追上。便想了一个办法,把车上的姑娘往下推,这两个凡人总不能见死不救的,也就能让他们趁乱逃跑了。 狈妖去将那些姑娘一个一个往外踹,司马鹿鸣和姜曲不得已只能以人命为重先去救人。长生见状把那大鼎倒了过来,里头的香灰也不知积攒了多久了,厚得一下就把她的脚埋了。 长生瞄准了马车把大鼎扔了出去,那道姑哪里见过这样的蛮力,真就见大鼎像弦上的箭一下就射出去了,道姑吓得腿软,还以为又是见了一个妖怪,赶紧往大殿爬。 大鼎把马车打了下来,两只小妖晕头转向看什么好像都在天旋地转的,左右晃了两下,变回原形了。 带着那六个姑娘平安回到地上,姜曲指着那两只小妖道,“看到了么,妖怪。想拐你们几个去卖呢,什么去蓬莱修仙都是她花言巧语骗你们的。” 大殿的门开了,半月观的道姑都跑了出来,包括观主。那观主人穿着与其他道姑不同,所谓靠衣装马靠鞍,招摇撞骗行头不能省,插着翡翠玉簪子,道袍也是紫缎的,逃命都不忘记要带上银子。 外面都是妖魔,出去了肯定是要没命了。姜曲把手里的纯钧扔了出去,剑插在了大门上,那群道姑又躲回了大殿里,把大殿的门关紧。 姜曲道,“长生,这可要靠你了。” 长生去把门拆了,道姑们抱在一块瑟瑟抖,姜曲见大殿之中果然是立着一尊木像用一块红布盖着头,他上前去把红布掀开,并非灵宝天尊,木像后边藏着牌位,刻着名字和八字。 马车里有迷药和绳子,本来是备着若那些姑娘若不听话,便将手脚绑住喂些迷药,没想到黑路走多了终是会遇见鬼的。今日遇见了仇人栽了跟斗,绳子倒是方便了司马鹿鸣,将狼狈二妖给绑了。 司马鹿鸣对观主道,“你可信因果报应,你建了道观,却是打着灵宝天尊的名号行恶,你也不怕恶报。供奉的是何人?” 观主求饶,“我们也不知的,求几位英雄,不,求几位仙人大慈大悲放我们几个一条生路。” 姜曲道,“你住在道观的,你怎么会不知。” “真的不知,我之前都是在街上骗那些无知妇孺,坑她们家中有祸事有血光之灾,让她们掏银子做法事,每次也就骗几个铜钱,最多也就骗得过一两银子。几个月前遇到一位大人,是他把我们都张罗起来让我们伪装成道姑住进来,我贪心见他给我的报酬不错,也就答应了。他只让我们装成道姑,其他的不让我们做,也没跟我们讲。”观主喊冤,其他的道姑也跟着喊。 司马鹿鸣道,“若只让你们装道姑,那这些姑娘难道是自己变出来的。” 观主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贪得无厌,我想多赚点银两,私下才又做起了贩人的勾当,但我也就是贩人,大不了我把所有银两捐出来搭桥修路。” 姜曲道,“贩人还不够伤天害理么,你害了这么多姑娘,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一人给你一拳头,怕是能打出好几百个窟窿。搭桥修路可不够,你得把那些姑娘都找回来。” “是谁让你们装道姑的?”司马鹿鸣问。 观主道,“那位大人每回见我都要蒙脸,我也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只知道是男的,衣饰华丽应该非富则贵。” 司马鹿鸣怕她们不老实,便想吓唬吓唬她们,“只知道这些,那就是留着对我们没什么用处了,师姐,就像拆拿到门板一样,把她们的骨头都拆了吧。” 第七十四章 祸不单行 观主磕了好几个响头求饶,其中一个小道姑倒是想起些什么,“有一回那位大人来观里找观主是我负责奉茶,那位大人要喝热茶,我便到厨房去烧热水。≥≧ 沏好热茶端过去时却正遇上那位大人要离开,他走得匆忙也没见到我,结果身上的一道令牌掉了,我捡起来看了一眼,却又见那位大人折了回来,他不喜欢我们过问他的事情,有一次就是有个姐妹多嘴问了一句那位大人的姓名,第二日就不见了。我一害怕就把令牌扔回了地上躲到一旁,见那位大人捡了令牌又走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真的半点也不敢隐瞒的。” 姜曲问是否还记得令牌是什么样?小道姑点头,他便去找了纸笔让她画下来。 司马鹿鸣道,“明明是人却是跟妖怪联手做贩人的买卖,你可知那些姑娘会有什么下场么,丧尽天良。”若跟他们一样的遭遇也是被卖到其他妖怪那,即便不是被吃了,也是会被虐待。 观主狡辩道,“我也不知他们两是妖,我以为是哪位高人门下修行的小童,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一个人卖五两银子。我以为最多就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才一时鬼迷心窍。” 观主与长生四目相对,噤了声了,她有三寸不烂之舌,本还想着把自己说得无辜推卸掉责任,谁知看着长生的眼睛却是一句都再说不出来了。不知为何,她向来不是做贼心虚的人,看着长生的眼睛却觉得跟庙里的菩萨的眼睛有几分相似,再不敢心口不一。 姜曲将纸笔给观主,让她自己写下做过的龌蹉事,贩卖了几个姑娘,那些姑娘的名字,写完再摁指印。姜曲道,“你们放心,我是最怜香惜玉的,绝不会私下对姑娘动用私行的,也就把你们交官府去。” 闻言,那观主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撞了撞身后的人,说道,“我们几个知错了,但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几位仙人何不让我们用下半生行善去偿还。几位心善难道忍心我们这群娇滴滴的姑娘家就行差踏错了一步,下半辈子却在牢狱中度过么。” 里头最貌美的三个道姑朝着司马鹿鸣和姜曲抛了媚眼,娇滴滴的道,“只要几位善心,我们姐妹任由仙人处置了。” 姜曲笑着推着长生到她们跟前站着,教育道,“这一位日夜绕着我们两身边转悠,我们都坐怀不乱,可见是正人君子。你们真觉得美人计对我们两可行?若真的知道错了,先要端正态度。” 道姑们看了长生的脸,瞬间像是蔫的青菜,脑袋垂下去了。姜曲笑,要让女人安分,先让其心死才得,心死的方法有许多种,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也是一种。就是对比法,不过何其残忍,跟凌迟差不多,所以对女子不能轻易的使用这招,必杀。 姜曲将观主亲笔认罪状折好,狼狈两只小妖十分狡诈,其实已经醒了,还是装晕,暗中用爪子把绳子割开。 狼驮着狈撒开四条腿就逃,长生赶紧追。司马鹿鸣用绳子把那几个道姑绑了,交给那六位姑娘看管,并叮嘱天亮之前不要出去。大殿之内烛火通明,倒变成那六位姑娘心生爱慕了,拉着司马鹿鸣和姜曲的衣袖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两只小妖还未学会腾云驾雾的本领,先前那样威风,全是因为那匹马。但方才从天上落下来时马伤了一条马腿,他们只能舍弃那匹马,一狼一狈在街上逃窜。 长生撞开那些挡着路的妖魔,一边撞开一边道对不起。 她追到一处,身边的屋舍突然飞出一只碗砸在地上,屋中传出一男一女的吵架声,“我怎么这么命苦找了你这样没用的男人,吃喝嫖赌……” 长生呆住。任由那两只小妖钻进了妖魔堆里不见。司马鹿鸣和姜曲御剑,被几个姑娘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是司马鹿鸣生气了才吓得她们松手了,衣服都差点让揪下来了。 出来已不见长生,御剑绕了几圈才找到她。 他们身上有土地婆施法散出了仙气,一丈之内的妖魔会自动退避三舍,二人下到地面,姜曲见她呆若木鸡问怎么了。 长生道,“这吵架声我在梦里听到过的。”一对夫妻在抱怨,男抱怨自己娶错,女抱怨自己嫁错,连吵架的内容都一模一样。“我梦到一样的红月亮,一样的有一男一女吵架,然后就是灯阑去了衙门,他选中陈公子。” 姜曲道,“不是这么邪乎吧。” 长生回想着梦境,“他们相互骂完,就开始动手了,里面乒乒乓乓的,好像撞翻椅子桌子。前面先扔了杯子碗筷,动手以后……”话音刚落里头还真是传出桌子被撞翻的声响。 长生下意识往旁边挪,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挪,只能说她的脑子不灵光,有时候身体的动作比脑子指令要快的。 一只枕头砸破了窗户飞出来正好砸在姜曲脑袋上,姜曲捂着脑袋,正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随后是倾盆大雨泼了出来,把司马鹿鸣和姜曲淋成落汤鸡。 姜曲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听到里面的男人大骂,“老子要把你休了,你居然敢对我泼洗脚水,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女子扔了铜盆,两人又是一阵对骂,“老娘就是要泼你洗脚水,有种你别躲,我还要扔夜壶,这样家不成家的,我也不想过了。你休吧,休完明日老娘就改嫁,再不跟你这窝囊废了!” 姜曲一听泼完洗脚水,接着要扔夜壶赶紧躲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原来连人家的窗户外也不能站,“你做梦不止能梦见过去,连未来都能梦见么。你梦到他们泼洗脚水怎么不说一声。” 长生道,“我好像没梦见他们泼洗脚水,就梦到他们打架了我就走了。” 那两只小妖已经不见踪影了,现在有更急的事倒是也顾不上他们了,司马鹿鸣道,“去衙门看看就知道了。” 第七十五章 香灰撒眼 长生想她的梦好像也不太准,梦里那一男一女打架后,灯阑就坐着轿子出现了,可现在也没见。≧八一中≯文≯ 倒是希望只是凑巧,不要成真,否则要是灯阑魔王真看上陈公子,不知道能不能抢得过。 姜曲道,“长生,你梦里还梦到什么?说不准有什么天机,你这个真真是未卜先知了,我就算卜卦卜得再厉害,也办不到你这样。就如身临其境连旁枝末节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可能是凑巧,我这样会不会有天谴?”这些算老天爷的秘密么?知道别人秘密通常都活不久,现在还是知道老天的秘密。不过她已经死一次了,若是要减她的阳寿,那是从零开始减还是从几开始减? 姜曲道,“老天爷不想你知道,占卜偷窥来的才会有天谴,你这是光明正大的看是老天爷强迫你看的,你没得选并非偷偷摸摸行事,不会有事。” 衙门离得不远,长生记得梦里直直走就到了。姜曲很是羡慕她,说愿意茹素百年换她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们是修道之人不似佛门不能吃肉不能喝酒,并不禁口腹之欲。 姜曲虽对饮食并不沉迷,至少不似师父那般挑剔得厉害,但让他五日不碰肉他已是浑身无力。他愿这样的誓,并非玩笑而是郑重其事,可长生却觉得并非是那样好的。 偶尔一两次还行,如果久了日日做这样的梦,她怕会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如果有一日她梦见刀光剑影,她怕会杯弓蛇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日子会舒服些。 陈槎浩和一名男子从衙门走出来。 那男子赤着脚脚腕上有一串铃铛,是长生梦中自报姓名说自己是灯阑的那位,长生见陈槎浩似要跟他走的样子,想着还是来晚了。姜曲做了个手势,示意先躲着,可不能傻傻出去螳臂当车。 只是,还是被灯阑察觉了。 陈槎浩也看了过来。 入魔是怎么样的长生没见过,刻骨说入了魔所想所做的都会是阴暗污秽之事,入魔和没入魔并不好区分察觉。因为有的人没入魔却也跟魔差不多。司马鹿鸣将腰上的香袋取下朝陈槎浩扔了过去。 男子将香袋划开,没想到里面的是香灰,香灰顺着风四散,聚在衙门外的妖魔纷纷捂住鼻子。灯阑盯着他们,见他们身上散着仙气,“仙界的?”随后却又肯定道,“凡人。” 陈槎浩也是捂着鼻子,害怕吸入一点香火的样子,长生认真的劝他要回头是岸,“陈公子,我已经帮你问过土地婆婆了,她说有办法能让你下地府,你千万别做傻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就不是人了。” 司马鹿鸣道,“怕是他已经不是人了。” 陈槎浩看了一眼身边的灯阑,见他面上显露出兴味,“你们走吧,我的事不要再管了。” 姜曲道,“我也不想管的,偏偏我答应过美人的话从来没有食言的。我们答应过王夫人要帮你,你也不想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吧,你要她死了还为你担忧牵挂么。” 陈槎浩嘲讽道,“人死如灯灭,我在人世,她在地府,牵挂有什么用,你以为是演阴山探母,母贤子孝么。” 灯阑嗅到他们身上有淡淡的犀角的味道,问,“你们和刻骨什么关系?” 姜曲想着刻骨靠着灯阑保护,无谓牵连到他,便道,“刻骨,谁呀?啊,莫非是金斗楼的那个老板,倒是在他店铺里吃过一顿饭的。” 灯阑笑了,长生看到有黑气从灯阑手心里钻出朝他们爬过来,魔有所谓的魔障,能让人笼罩住窥探人心,长生道,“黑气。” 司马鹿鸣拉着长生御剑离开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凭那点香火果真是斗不过灯阑,陈槎浩见灯阑要追,伸手拦住他道,“他们三个只是不自量力,不值得魔君上心。” 灯阑推开他的手追了上去。 长生回头见灯阑紧追不舍,“他追上来了。”风很大,她得吼,司马鹿鸣和姜曲才听得清。他们也不知能去哪,帝都佛寺道观多不胜数,却不知哪是庇护之所。 姜曲大声,“不是说土地婆婆说我们帮她救人,她有答谢么。我也不求其他了,只让她帮我们摆脱这魔头,去土地庙吧,神仙总不会说话不算数。”他记得城西是有间土地庙的,姜府刚建时他们家还去土地庙上过香。 灯阑挥袖生起一道黑风把他们打落,好在底下有棵大树把他们三个都托住。姜曲整个人被卡在一树丫上,他拔剑把树枝砍断,落到草地上滚了一圈,“真不该让他们四个先走的,我姐怎么没跟我说清楚我会倒霉两日。” 司马鹿鸣和姜曲先是用了玉虚的招数,但玉虚的招数比较合适单打独斗,剑招强无奈他们功力浅。所以两人又接着用了宋容教的招数,那招数配合得当,有开山劈石威力,只是他们还未练到这般境界,结果还是强弱悬殊,明摆着就是打不过,逃又逃不了。灯阑无意杀他们,旁边者清,长生觉得他是想让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入魔。 莫非最近魔道缺人么? 灯阑一手掐住一个,眼睛由黑变成了赤色,像极了天上的月亮。他凝着司马鹿鸣和姜曲的眼打算窥探他们内心。长生跳上灯阑的背,用笛子勒住他的脖子,灯阑用手抓,手心被烫出一道黑痕,便知这笛子不是凡物,一个甩身,要把长生甩出去。 长生趁机扯住灯阑的头,她压在司马鹿鸣和姜曲背上,但灯阑依旧不肯松手。姜曲脸憋得涨红,说道,“他不放过我们长生你也别让他好过,挥你姑娘家的特长,扯他头抓他脸。” 长生听话的向前抓了抓才想起她没留长指甲,即便抓也抓不破什么。她给自己壮胆,师父说过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好怕的。长生继续用力扯头,想着扯疼了灯阑他只能放手。 灯阑将司马鹿鸣和姜曲扔了出去,抓住长生的腰带把她摁倒地上,他改而凝视长生,长生的视线穿过他的眼珠子,像是一道气畅通无阻往他内心钻。灯阑看到长生的眼睛映出他的过往,怔住。 长生扯下香袋,把封口的线也扯断,倒出一把香火撒向灯阑的眼睛。 第七十六章 金虹 只听到像是裹了面粉的猪肉放进锅里热油炸开的声音,灯阑抓狂,眼睛周围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八≥>一中文≯ 长生就傻乎乎的看着,灯阑张牙舞爪她也忘了躲,好在司马鹿鸣和姜曲动作快,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往后拖。却还是被灯阑抓下她一只鞋子,将她鞋子碎尸万段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抬着她跑,长生看到灯阑动手将自己脸上起水泡的肉块全挖掉了,一下子那张俊美的面皮就变得像雨天被踩过的泥巴地坑坑洼洼血肉模糊面无全非,她看着都疼。 姜曲虽说是帝都人,但也不是帝都每一条街都认得,尤其西街,西街可不是只有金斗楼半月观的范围,龙蛇混杂多住的是穷人,比东城和北城还大,所以跑着跑着,拐了几条街后,他便不认得路了,一连带着长生和司马鹿鸣进了三次死胡同。 司马鹿鸣道,“你不是去过土地庙么。” 姜曲打哈哈,不敢直白的对司马鹿鸣说他迷路了,怕会死在他冰冷的眼神下,“五岁的时候去过。只是帝都的变化好像也是日新月异,那时好像没这么多死胡同。” 司马鹿鸣和姜曲抬着长生赶紧从死胡同里出去,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了他们面前,车帘子掀起,里头的人冲着他们笑,“真是巧。” 长生定睛看,这不是在地府帮过她和司马鹿鸣,还送他们面具的那位公子么。长生指着他啊了一声,因不知道怎么称呼话卡在喉咙里了。 男子望一眼长生身后那片天空,见黑云笼罩铺天盖地之势把血月星辰都给吞噬了,他笑道,“怎么每次遇见你们,总是在被追赶。这一次追你们的似乎也是来头不小,上车吧,我载你们一程。” 司马鹿鸣拒绝道,“我们不想连累公子,你还是快走吧。” “上来。”男子虽还是笑盈盈的,但已是不容置喙的语气,鬼使神差的,司马鹿鸣和姜曲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脑子不是那样想的,手脚却是违抗了指令,行动上了马车。 男子往里坐了些腾出空位,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让长生坐到他身边来,长生见司马鹿鸣和姜曲坐上车后面色有些奇怪,事实上他们在担心眼前这人既有操控他人的本事,人要倒霉时连喝口水都会塞牙缝的,会不会为了躲避灯阑这魔头而又碰上了另外一个魔头。 男子问,“上次那只小猴子,怎么没在。” 长生道,“它没跟来。”按理说这次再见应该把面具物归原主,可偏偏面具不在身上,“那个面具……” “我已经说过送给你们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再收回来。你们是想去哪里?” 长生道,“土地庙。” “土地庙?土地庙早搬去城北了,你们往这跑做什么,再过去是阎王庙和法轮寺,然后就到西城门了。”司马鹿鸣瞪向姜曲,姜曲吹了一声口哨,装糊涂。男子敲了敲木板,马车便动了起来。长生想着刚刚好像没看到辕座上有人在驾车,还是她粗心大意看漏了。男子道,“也好在你们走错了路,否则我们还无法结下今夜这段缘分,所以说世间事事都在因果循环之中。” 姜曲的手脚还是没办法动,他保持冷静问道,“你们和这位公子怎么认识的?” 长生感激道,“那次在阴间被重明追着跑,我差点撞到这位公子的马车,我把他的马压坏了,好在他大人有大量没有跟我计较,还指点我们怎么回阳间。” 姜曲想,能来回阴间,那肯定不是人了。“怎么称呼公子?” 男子笑道,“上回就说若是有缘再见再告知姑娘我的名字,没想到我们缘分这般深厚,这么快又见了。在下金虹。” 司马鹿鸣凝神,听不到车外的动静,大街上都是妖魔虽说是一种压抑死寂,但那些妖怪走动时都会闹些声响,现在却是半点都听不到,他问,“你带我们走的是哪里?” 金虹意味深长的笑,“自然是带你们走活路。” 长生见司马鹿鸣一直盯着帘子,好像想看看外头,她便想挑起帘子,金虹压下她的手道,“风大,我近来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长生道,“对不起。” 金虹看着长生的脚,“姑娘怎么只穿了一只鞋。” 长生脚上都是泥,把马车里的毯子都踩脏了,她缩起脚,不好意思道,“刚才逃跑的时候掉了,把你马车弄脏了,我帮你擦。” 金虹道,“不用了,回去后会有人清理的。”金虹转身,从他身后的箱子里拿了一双绣花鞋出来,“刚刚去探望了朋友,这是他送给我的,只是我一个大男人留着大姑娘的绣鞋也无用处,姑娘不嫌弃就穿上吧。” 那绣鞋的鞋面用银线绣了两朵祥云,车窗流泻进一缕清风,落在那鞋面上,就见鞋上的祥云就如天上千变万化的真的云朵那般变了个形状。长生使劲揉眼,还真不是她眼花。 “这鞋子……”她还没见过会变花纹的鞋子,是她太久没有进鞋子铺,连鞋铺的绣娘现在都有这样鬼斧神工的技艺,能绣出这样千变万化的花纹了? 金虹朝着那两朵祥云吹了一口气,将云吹散了。他道,“如果姑娘不喜欢这云,可把云吹散了,需十二时辰以后才会凝结而成。” 金虹把鞋递给长生,但长生不接。金虹俯下身来,好像要亲自给她穿鞋,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们总共只见了两面。长生有些吓到,硬是挤到司马鹿鸣和姜曲中间坐。 司马鹿鸣咬牙,强行令真气贯通静脉冲开了控制,姜曲道,“哪里的登徒子。” 金虹微笑,面上很是诚心诚意,朝着长生一拜道,“令姑娘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我并非有意要冒犯姑娘,只是许久没有上来,忘记凡人之间也是有许多的规矩禁忌。这双鞋穿在脚上很是轻盈舒适,至少能保护姑娘的脚不受伤,你不接,我们一直僵着,你两位朋友怕是要我生吞活剥了。” 第七十七章 理所应当 姜曲笑道,“如果真是想要把金公子生吞活泼,那肯定不是因为鞋子。网 长生,我看金公子一番好意,你收下吧。” 长生闻言,把鞋子穿上,现这鞋好像跟卦燎送的天衣很像,一套上去就跟量脚订做的一样合适。 金虹道,“追你们的那位怕不是泛泛之辈,我帮你们逃过今晚,怕他也不会轻易罢休。”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茶壶,四只杯子,还有茶点。长生想探过身子看,到底那箱子是不是百宝箱,怎么感觉什么东西都装有,最神奇的事茶是热的,她能看到茶杯里冒出的白烟。司马鹿鸣拉住她让她坐好。 金虹递了茶过来,“我若是想害你们,不会一连救了你们两次。这茶喝了能清心寡欲,排除你们心中多余的魔障。” 司马鹿鸣接过杯子道了谢。 金虹饮了一口茶,问,“你们知道帝都为何多了那么多妖魔么?” 长生道,“因为法界破了。” “当初开国皇帝为天命所归得八龙龙神帮助建了国,但这个皇帝是个言而无信的皇帝,本来他登基以后天下大定就该放龙神回归四海,但他生歪念了,他想他的子嗣千秋万代的做这个九五之尊,便骗了其中一条龙神去为他驮功德碑。” 长生道,“我怎么听着耳熟。”她努力回想,终于给她记起来了,这不是卦燎告诉过她,睚眦被贬到安胥江的原因么。 金虹继续道,“因为功德无量,那龙神驮了功德碑便是动弹不得了,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龙王九个儿子中睚眦最是斤斤计较。睚眦压不下这口气,便将那开国皇帝一口吞进了肚子。那皇帝本是应该还有五年的阳寿,他的魂魄便到天庭去告了睚眦一状。” 长生说句公道话,“可这听起来也不都是睚眦的错。”出尔反尔是不对的。 “所以天帝判了睚眦流放,而那开国皇帝,天帝也允他来世可再投胎于皇室享尽一世荣华。”金虹递了茶点给长生,长生流口水了,可还是看了看司马鹿鸣,司马鹿鸣点头了,她才拿。“凡人都是贪心的,那开国皇帝的儿子继承了皇位,一样也是打着想让子孙千秋万代统治河山的主意,但他知道让龙神驮碑这法子是行不通,不敢与天斗。便让术士想了方法,那便是利用堪舆之术,修了旱龙水龙。” 金虹说的睚眦的那一段姜曲没有听过,这是有损帝王德行的,即便是真的,史册上估计也不会有人敢不要脑袋,冒着杀九族的大罪对先祖皇帝的不当品头论足。但他想金虹口中说的术士,估计指他天祖。 金虹笑道,“凡人真是很聪明,怕是当初女娲造人时都没想到过这点,弱小如蚍蜉却能把伏羲氏的八卦学懂三分,里头资质好的已是能根据风水面相改运避祸,确实是很聪明。但运和命是不同的,命是改不了的,但运既然能改,也就是说能改成好运,也能改成坏运。邙山上建皇陵是为了延续国运,庇荫后人,却没人想过如果帝都城里的旱龙水龙以及邙山的龙脉都出了问题,那会如何。” 真是一语惊醒,姜曲道,“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想改国运。” 金虹放了杯子,“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跟几位投缘,便胡乱聊了些而已。” 姜觉得眼前这位深不可测,说不准对整件事都一清二楚,“那便胡乱再多聊些吧。” “有些话浅聊可以,深聊不可。就像这杯茶一样,茶水不能一次倒得太满,否则反倒溢出来烫伤手,得回去慢慢参详。” 司马鹿鸣问,“公子是否知神荼郁垒二位大神所在之处。” “天人也有劫数,等劫数过了,自然会回到原位。” 长生道,“可等神荼郁垒应劫完了,帝都估计会变空城。” 金虹笑道,“那就是命了,每个凡人都求神仙庇护,都想长命百岁。但要是一一都庇护了,那不是三头六臂都不够个用么。众生是平等的,那你说神仙应该先庇护谁。命是老天决定的,若没到时候,即便是掏出心来都不会死。” 长生盯着金虹的脸,现他和赵公明变的人形一样,都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像书生的类型,原来男神仙都喜欢变这种风格的,她道,“你一定是神仙。” 金虹觉得有趣,长生是三人里头最愚钝的,司马鹿鸣和姜曲都还猜不出他身份,长生语气却是非常肯定了,“为什么觉得我是神仙,而不是地府办事的鬼差。” 长生想到因为只有神仙能把见死不救说得说的这样的合理。她并非是明褒暗贬,让她做她也不会。而是每界都有每界觉得理所当然的事,人觉得付出就要有回报是理所应当,妖觉得妖吃人就和人吃猪牛一样没什么不同也是理所应当,而神仙,就是觉得不以万物为刍狗,不救顺其自然是理所应当。 态度都是很明确的,所以一听就知道是哪一界的,上界还是下界。这理由长生不敢说。 金虹笑了笑,“邙山那埋了一样东西,若不把它挖出来,即便是将帝都的风水改回如从前那般,运势依旧会有影响。” 司马鹿鸣道,“金公子想我们如何。” “我不想你们如何,我只是把这事告诉你们。应该如何是你们自己想的。” 长生想邙山是不是姜曲说的那个埋了很多皇帝棺材的山,姜曲道,“邙山上生有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皇帝的皇陵又在山上,带了很多金银宝物陪葬。那么多代皇帝葬在邙山,怕是陪葬的珠宝加起来能把帝都给淹了。不知金公子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样的,埋在哪个位置。何不好人做到底告诉我们。” 金虹道,“我会说的已经说了,不会说的问也是没用的。现在应该是国运鼎盛的时候,若想逆天行事,必定要先泄国运,再败国祚,才能够偷天换日。” 司马鹿鸣问,“那是谁做的,也不能相告么。” 金虹道,“我也不知是谁干的,并非敷衍应付你们,而是事实如此,满天主神佛无人知幕后指使者。这世间虽说都是天命注定,但依然有神仙凡人想逆天行事,所谓逆天就是有违天道天书上也无记载的。” 第七十三章 三份报酬 司马鹿鸣对金虹所说的一无所知半信半疑,只是面上不显露半分猜疑罢了。八一小≧说网 金虹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到了。” 长生伸出脑袋瞧,牌匾上的铁画银钩土地庙三个大字飞入眼帘,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就从西到北了。真是节省时间脚力,她要是会了,以后半夜想上茅房,那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尤其天寒地冻的时候,最能凸显缩短来回时间的这项好处。 金虹道,“我带你们走的是活路,自然比其他路快些。” 长生缩了缩脖子,她反应慢,现在才觉得寒毛起,方才那清风吹进来,她好像嗅到黄泉路上的味了。那黄泉路她也是走过两回的,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凡人能像她这般在阴间阳间穿梭两次还活着的,怕也是独一无二了。 阴间的气是一种死气,但跟尸体烂臭的那种味道又不同,很是特别的。这位公子不是带他们从阴间四通八达的黄泉路走捷径穿上来的吧? 姜曲学司马鹿鸣强行用真气冲破金虹的控制,见马车既然是停了,便是片刻也不想留在车里头的,真有什么拳脚也施展不开。他拉着长生下去,见司马鹿鸣还像尊大佛坐在马车里跟金虹大眼瞪小眼的,有时他都想骂他那威武不能屈的臭脾气是不是存心的找死。 司马鹿鸣道,“若是世间一切都是定数,那你来找我们也是定数,那就不该用巧合二字了。” 金虹笑了笑,“到了。”金虹又是盯着长生的脚。 姜曲想这姑娘的一双玉足若是生得好确实也是让人心猿意马的,但还这还是穿着鞋子呢,竟也看的这样目不转睛,也真是肆无忌惮了。姜曲故意挡了长生的脚,作揖圆滑笑道,“多谢金公子了,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金虹道,“天未亮之前不要离开这里。” 姜曲掏了掏耳朵,这话真是耳熟,好像前两个时辰才跟那些被拐的姑娘们说过这一句,真是风水轮流转且是转得特别快。 等司马鹿鸣也下了马车,金虹凝着长生很是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再会,他敲了一下马车,也不等长生去看清前面的辕座到底有人没人,就卷起尘土迷了长生他们的眼,等再开眼时,马车已经走了。 姜曲问长生,“那人真是神仙?”他一直期盼着结一段仙缘,最好还是和仙女结缘,但横看竖看方才那位更像世家大族里的风流子弟,比他更潇洒不羁的样子。 长生点头,定是神仙无疑。 姜曲让长生一会儿进庙里见了土地婆婆请她显显灵,让他也见一见,他弹了弹衣袍整理了衣冠,弄得像是少女怀春去见心上人那般。姜曲惹了司马鹿鸣白眼,却道这是对女子的一种尊重,尽管土地婆婆年岁不知是这奶奶辈的多少倍,但依旧是需要这样的尊重。 土地庙的庙祝夜里得了土地婆托梦,说会有三个贵客来,便是点灯在大殿里守着,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他们三个盼来,把三个盒子给了他们就有一种终于完成任务了的轻松感打着哈欠说终于是能睡了。 司马鹿鸣拉住那庙祝问起这盒子是什么。 庙祝也不知道多少,说只是依照梦里神仙指示,土地婆让他把三个盒子给夜里到访的三个贵客,庙祝醒来还真就在神像下边现多了三个盒子。 已经卯时了,想着也不可能又这么恰巧有三个年轻人大半夜舒服的被窝他不躺着,非要在外头闲晃了的。便认定土地婆梦中说的贵客就这三人了,对他们也很是放心,只让他们走时把门帮他关好就得了。 姜曲兴奋道,“这可能是土地婆婆说的谢礼。” 长生走到神像前想询问,唤了几声没见土地婆显灵,心里想着神仙多数如此,有事唤她的时候通常可能都会恰巧有火烧屁股的急事出去,她得要体谅体谅做神仙不易。且她早上时也忘了跟婆婆预约了,该约个见面时间的,见不到跟她不能未雨绸缪行事不周全有关系。 三个盒子颜色不同大小不同,姜曲想着神仙给的东西总不可能是咸鱼青菜这般普通的东西,说不准是什么法宝,他好奇极了。却还是很有风度的说姑娘优先,让长生先选盒子。 长生道,“我随便拿一个就得了。” 姜曲道,“这可不能随便,我们可是修道之人,这拿东西也讲究合眼缘,就跟吃东西要合口缘一样。” 长生想到姜曲说的口缘是不是挑食,姜曲和师弟很是合拍,连吃东西也格外合拍的,师弟讨厌吃豆腐喜欢吃鱼,姜曲却不怎么喜欢吃鱼最喜欢吃豆腐。 连吃都是互补的。 长生想起了严无名对她说过的孔融让梨,她虽然比师弟和姜曲小几岁,但是他们的师姐,也还是要礼让才对的,便拿了一个最小的盒子。姜曲并不真舍得她吃亏,拿了最大的盒子要跟她换,长生却把小盒子拽得死死的。 司马鹿鸣无所谓拿了剩下的那个,姜曲说他清高,就是标准的大侠类型施恩不望报的那种,连神仙的东西都不能使他动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 司马鹿鸣踢了姜曲一脚,打开了盒子,姜曲比他还紧张,不知是什么样的宝贝。司马鹿鸣看到盒中之物,表情有些奇怪,手指一弯把盒里的东西勾了出来,是捆在一块,是十条腌制好的咸鱼。 姜曲瞠目,把自己的盒子打开,这最大的盒子,塞得也是最多的,都是腌豆腐。姜曲不敢置信,“这是不是障眼法,还是我眼花。” 他行善也并不是为了报酬,但神仙要给,他便也却之不恭,顺便小小的期待了一下,帮神仙办事得的怎么会是咸鱼豆腐。 长生闻了闻,一句便打破了他的期待,“真的是咸鱼和豆腐,没有障眼法。” “那你的是什么。”姜曲把长生的盒子也打开了,里头的是二十来根一等里脊肉腊肠腌制的腊肠。长生想着土地婆婆好大的手笔,这么多腊肠放在还在田家村那会足够她和义父吃一年了,这报酬很是丰厚。 姜曲喃道,“咸鱼腊肠腊豆腐,土地婆婆这是让我们准备过冬的吃食么。” 第七十四章 桃花劫 司马鹿鸣受不了那咸鱼味,皱着眉把那盒咸鱼整盒塞给了姜曲,“合你的意了,好好收藏一辈子吧。> 八一≧中文≯ ”姜曲想着神仙送的东西,总不能扔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能是拿回家里,大不了建个神台把这些腊味都供起来。 他们在土地庙待到天亮,才又赶回城西的半月观,那些姑娘居然一个都没走,就盼着再见救命恩人一面,刚从修仙的痴梦中清醒又着魔的那般一头栽进男色中不能自拔了。跟着司马鹿鸣和姜曲到衙门报了案写了供词,家里人来领都不愿跟着回家的,最后他们三个只能是借尿遁翻墙才能摆脱。 姜离见弟弟回来,拧着他的耳朵说教了一番,把她的最喜欢的披风弄丢了不止还扔下家丁自己跑了。姜曲嘟囔道,“我也不是自己跑的,这不是长生和鹿鸣都跟着一块跑的么。何况你也没说清楚,我是倒霉两日。” 姜离见他回嘴,拧得更是用力,“一日没教训你你就造反了是么,我让丫鬟用柚子叶煮了热水,你们三个都去沐浴,把身上的霉气从里到外都要洗得干干净净的。” 姜曲朝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去洗澡,自己则留下,估计是要跟姜离说帝都的风水问题。长生见姜曲随手把咸鱼腊豆腐扔桌子上,便一直盯着那两个盒子。 姜离做主把这些腊味都给了长生,并换了语气,一边勒着姜曲的脖子一边对着长生温柔的笑道,“乖,先去洗澡,我让厨娘去煮十桶米饭,洗完澡就能吃了。” 好腊味可是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得到的,尤其这腊肠,若把它切碎了,放到米饭里一块蒸,那可不是一般的香。若是能做给师父和卦燎吃,他们一定吃得停不住嘴,长生见姜曲好似真的不怎么想要,才抱着腊味喜滋滋的走了。 长生洗好了澡,跟姜府的丫鬟借了布和针线,又缝了一个简单的袋子,把那些腊味全装了进去。 姜府的客房也是有铜镜的,只是她没有梳妆的习惯,总是早上洗漱完,随意抓抓头用绳子绑或者用根簪子把头绾了就出门了,那面铜镜真真就是个摆设。 长生将腊味包进行礼里,一抬头,视线落在了梳妆台的那面有牡丹花纹铜镜上。她摸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她都忘记最后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 她走过去想拿镜子照一照,她自己是感觉自己胖了些的,不似当初上山时那样皮包骨了用手摸有多少根骨头都能数的清。在她坚持不懈,每顿都吃那么多桶饭的实际情况下,好像是长了点肉的。 长生拿起镜子,重明突然出现在窗外,手伸进来抢了铜镜,嘲讽道,“丑八怪也要照镜子么,你也不怕把自己给吓死。” 重明摸着镜背的牡丹花纹,将镜子吃了。 长生想重明的五脏六腑估计也是铜墙铁壁,什么都能吃,却也不曾见他积食胃疼过。重明把铜镜咬完了才大摇大摆的出府,长生见地上多了一袋子,就是重明从她这抢去的那个布袋,猜想应该是重明掉的,她出了房把袋子捡了,追到了府门也没见他。 姜府的丫鬟来寻她,说是请她到厅里用膳。 长生想着等重明回来再还给他了,她把布袋挂到腰上,布袋里装了东西沉甸甸的,长生压下了好奇心,未经同意还是不要偷看人家的东西的好。 姜弦月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司天监,已两日没回府了。家中有什么事,都是姜离托人进宫里传话。姜夫人陪他们用午膳,问起姜曲什么时候回昆仑山,她已是准备了上好的茶叶和檀香要让姜曲带回去送给玉虚几位道长。 姜家人还不知他们三是偷偷跑回来的,等回了昆仑山,还不知要怎么罚,自然能多留一日是一日。姜曲含糊,“过几日吧,我们和师叔他老人家走散,他此刻必定心急如焚,先找着师叔和卦燎再说。” 姜离道,“已让人去你说的客栈传话了,你多留几日也好,回来一趟不容易,我让人去给你裁了几件冬衣,山上冷要多备几件防寒的衣物,已给了银子让那老板加急了裁,但也还是要等四五日。你要回去了,我还得让人又跑一趟给你送,太麻烦。多留几日等衣服做好了再走吧。” 姜曲笑道,“我就知七姐最疼我。” 姜夫人又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房休息了,姜府家丁进来通传说仇绕来拜访。姜离扔了筷子道,“本来开开心心吃顿饭的,听到名字胃口都没了,不见不见,想到那人都觉得晦气。把人赶走。” 姜曲道,“他和爹同朝为官,就算不见,也别太不客气了。” 姜离咬牙切齿,“那姓仇的小肚鸡肠,他家理亏倒一直觉得是受我们姜家迫害,一直嚷嚷着报仇报仇。我看他就是在盯着爹的位置,爹这次,他可没少落井下石,好在有天理,没如他的愿,我没下咒咒他噎死已经是很客气了。你以为他来会安什么好心么。” 姜曲教那家丁回话,“就说我们都不在出去了。”姜曲见姐姐气得不轻,便是说了在昆仑山上的趣闻逗她。 姜离心情果真好转,笑着对长生和司马鹿鸣道,“我这弟弟最大的优点就是这张脸俊嘴巴甜,他在山上是不是成天招惹师姐师妹。惹得那些姑娘为他争风吃醋的。” 长生想到真是知弟莫若姐,虽未亲眼看到却把姜曲在昆仑山上最大的并打算将此作为终生奋斗的从一而终的兴趣爱好摸得透透的。 姜离帮长生夹了一块牛肉,“姜曲刚出世时,爹就给他算过,他是命犯桃花。耳提面命让他留神注意,他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喜欢跟姑娘家玩在一块,这就是他的天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生,等回去了,你能不能帮我盯着他,别让他犯糊涂了。” 长生道,“桃花劫不是指卢姑娘么。” 姜离担心道,“他桃花劫太多,斩都斩不完,前仆后继的。姜曲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平安顺遂就是姻缘不好,烂桃花太多。” 那家丁去回了话,又捧了个盒子回来。 第七十五章 石头通道 长生嗅了嗅,“有盐水的味道。≥网 ” 家丁道这是仇绕走时留下的,姜曲已经对盒子有阴影了,再漂亮的盒子都不能保证里面装的不是腊味。姜离把盒子打开瞥了一眼,里面的是一把如意,还以为送的是什么,姜离道,“扔出去。”他们家不稀罕。 长生凑近那把如意闻,“真的是盐水味。”就是很淡,就快散了。卦燎经常要泡盐水,不泡身上的龙鳞就容易冒出来,这盐水味她闻过很多次。 姜离笑道,“哪里有什么味道,长生是不是想吃海味了。”姜离吩咐丫鬟让厨房再做道虾出来,她让长生不必那样客气,“在这你就当自己家里,想吃什么说一声就得了。” 长生想说她并不是想吃海味,姜府的总管却是急匆匆的进来说收上的租子,有部分粮食保管不好受潮坏了,姜离骂道,“怎么就叫我这样不省心,是哪个看管的,我不是说过这阵子天气潮要小心么。耳朵是长在哪了。”姜离让他们好好吃,离了座往库房那方向去了。 那家丁要确认主子的意思,免得出错,便问姜曲,“少爷,真的要扔么。” 姜曲道,“我姐说扔那就扔,这玉如意我们家至少有二十把,逢年过节的走亲戚都送这个,可仇绕送的这把格外扎眼,扔得越远越好。” 长生看着那把如意翠绿翠绿的,就跟新鲜的韭菜是一个颜色,扔了真是可惜。丫鬟端了一道鱼上来并道虾已经在炒了,司马鹿鸣和姜曲已经吃饱放了筷子,满桌子的菜就长生还有战斗余力,她埋头扒饭专心致志再不想其他的了 …… 这条通道狭窄幽暗,用石头整齐的砌成,那些石头都是白色的,跟用锋利的刀子切开的豆腐一样,摸着还滑溜滑溜。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动物形状的装饰挂在墙上,分别是牛羊猪,两面墙上的装饰都是左右对称的,看清楚了才现是烛台,还有小半截没烧完的蜡烛插在上头。长生靠着墙想坐下,却现墙面在滴水,把她后背都弄湿了。 “快进来!”有人大喊。 两道厚重的石门被推开,进来的人皆是带伤神色慌张,司马鹿鸣和姜曲垫后,合力又要将石门关上。一只紫的手从门缝里里伸了进来,被两道石门夹住胡乱的抓着,那指甲长得好像十几年没修了那样,勾住了姜曲的衣袖,把衣袖给划了,锋利得就像剪子。 司马鹿鸣拔剑将那只手砍断,没想到那只手还是活的,像离水的鱼扑腾着弹了起来。 这个午睡十分短暂,梦也就跟着短了,姜离将长生叫醒,姜府的丫鬟捧着衣裳饰在长生床头一字排开。姜离拿出手绢帮长生擦额头的汗,柔声道,“本来想放了东西就走的,可见你面色不对就把你喊醒了,做恶梦了?” 长生坐起身,点头。 姜离道,“什么样的恶梦,我给你解解。” 长生心想真不愧是亲姐弟,连说的话都一样,上次她做梦,姜曲也说给她解梦,后面知道她的梦多是**裸充满暴力且直白的明示,而非隐晦模棱两可的暗示后,就没再坚持给她解梦了,但还是会追着问她梦见了什么。 姜离见长生呆,以为她是被那噩梦吓着了,便让丫鬟去煮定惊茶,“若那梦真是太可怕就不要想,想些开心的。我上个月看上几块缎子,让裁缝做了一件褂子和两条罗裙,不过今日送来,我又觉得那花样不好看不喜欢了。都是一次都没穿过的,我见你我的体形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就想着都送给你。” 长生还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梦里的那个是什么地方。她一直和师弟姜曲一块,如果这是过去,那师弟姜曲去过的她也一定去过,但她没有印象。 这有可能是即将生的,长生又回想了一下,那黑乎乎的通道倒像是将军冢里走道,只是感觉更豪华些。华丽的阴宅? 姜离拿了那件褂子在长生身上比着,见她的褂子略显得宽大了些,便极力想掩饰她近来有胖的趋势,“那裁缝的手艺真是不好,下一回不再在他那裁衣服了,差得这般离谱。我让人给你改改。” “改什么?”长生问。 “当然是改衣服。”姜离笑道,“我还拿了些饰来,男人对女人是喜新厌旧,女人则是对饰喜新厌旧。这些都是我前两年戴过的,有了新珠钗就没再碰过。”姜离拿起一支金步摇,工艺精细繁琐,用黄金制成海棠花,花心部分嵌上珍珠,以翡翠做叶,垂下流苏。“你看帝都的姑娘,再穷苦的人家,头也都是插着一两支簪子的,哪像你这样随意应付的。” 姜离还拿了镯子戴到她手上,本来想找面镜子给她看看效果,找遍了房里都没有,“那面牡丹纹铜镜呢。” 长生小声道,“重明吃了。” 姜离笑道,“他还真是会挑东西吃。上个月虚宿冲东南角,就是你现在住的这几间厢房,我爹就让人从库房里找了那面牡丹纹铜镜就放在对着窗口的梳妆台的位置,用镜面对着虚宿的方位来化解。府里杂事多,那面铜镜摆在这连我都忘了,今日要用到了才记起来。” 长生道,“重明吃了姜府很多东西,我知道姜叔叔不跟我计较,可是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我身上现在也没银子,能让我干活抵债么?” 姜离道,“你说这话不就见外了么。你治好了我爹的病,真计较起来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你备一份重重的报酬才对。”长生摇头,其实那也没她什么事,是宋大夫治好姜叔叔的。 姜离拉住长身的手道,“我可没把你当外人,我爹娘还想……”姜离笑笑,“现在跟你说太早,过几年再说。何况重明吃的,即便要道歉也不该是你来说。吃就吃吧,府里有东西他能看得上眼,也算是我们姜府的荣幸了。” 第七十六章 鸠占雀巢 还能这样想的?重明也说过他看上谁家的金银珠宝,是那家八辈子才修得来的福气,她还以为这是偷吃了不算数,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写照,原来受害者还真有这样想法,那日后是不是能告诉重明让他放胆的吃放开了吃? 长生道,“姜姐姐,我想跟你借药。≥八≯一小说网 ≦” …… 姜离送了长生一个羊皮袋子,这袋子比一般的布袋能装的东西多,且防水好就是有股臭味。这是外族人使的袋子,姜离逛市集时见是新鲜玩意就买了,买以后又后悔嫌袋子丑也是放柜子里不用的。 长生把要带的东西都往羊皮袋里使劲塞,塞完了背肩上就到院子里等。等到亥时就见司马鹿鸣和姜曲背着剑出来了,二人见到长生楞了一下,他们想趁夜走并不打算惊动其他人,包括长生。 姜曲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想跟你们去。”她是难得使上脑子独立思考的,她想起金虹的话,又把下午做的梦关联起来,便猜他们是不是想进墓里,没想到真是猜对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拖累你们。” 姜曲道,“我们两只是出去看看街上的情况,这夜深露重的,你站在这多久了,也不怕受寒。快回去歇着吧,都连着几夜没睡好了。” 长生定定的看着他,双目清澈,看得姜曲竟惭愧起来了,差点没有捶胸忏悔自己对老实人撒了谎,都怪他天生是多情种子对姑娘就是容不下欺骗和伤害。 长生道,“我下午做梦了,见到你们去了像将军冢又不是将军冢的地方,还见了一只手,我怕你们遇见危险。我会做饭,也学了接骨包扎,能抗东西,必要的时候我能扛着你们两跑。”长生说了她会做的能做的,坚持要跟。 姜曲叹气,长生虽是无心说的,但被一个姑娘曾经像麻袋那样摔在肩上扛着走,当真是一辈子洗刷不去的耻辱,说出去了是会让其他姑娘对他英俊潇洒的印象破灭的,姜曲轻声道,“长生,你以后能不能别提扛过我们的事。” 长生点头,保证道,“能。” “这事你有没有跟我姐说?”姜曲问。 “没有。”她忘记说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该带什么东西去上面,研究了一个下午。 姜曲道,“没有就好。”那是皇陵,擅闯皇陵是要抄家灭族的,要是家里人知道了,定是不许他去。姜曲实话道,“不带你去是怕危险。” 她知道,她要跟去也是怕他们危险。 巡夜的护院经过听到有声音,走近看,司马鹿鸣听到脚步声,只能是带着长生先走。 姜曲御剑,至空中见姜离院落烛火通明,说道,“我姐已经让人进宫给我爹传口信了,可要修补这法界,让那被破坏的风水恢复,那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处理的。子时府里应该会做法,请神降,尽人事若成了或许能撑上一两日,但也还是要听天命的。” 长生问,“请神将是什么?” 姜曲解释,“就是祈求神明附身借助神力施法,这门法术也算是姜家秘而不宣的传家法宝了,只有我天祖施过一次成功了的,此后姜家就没人再能成功施展过了,毕竟是**凡胎,请神,谈何容易。” 长生想到她遇见的那几位神仙的行事风格,也觉得估计是挺难的。 司马鹿鸣问,“你已经知道那东西会埋在哪了?” 姜曲分析,“要破我朝的国运,自然不会在他朝的皇帝的皇陵里动手脚,邙山上有六处皇陵,我朝先祖几位先皇占了四个穴,只要让我仔细看了邙山山形走势,应该找得出来。” 长生奇怪道,“你不是说过那上面葬了很多的皇帝么,有二十……”长生记不起那数目了。 姜曲提醒,“葬过六代二十四帝。皇陵的工程浩大,你想皇上生前住的皇宫多大,驾鹤西去后让他挤在那么小小一块,寸土之中他能愿意么。可邙山就那么大,好的风水穴也是有限,就只能是鸠占雀巢了。” 鸠占雀巢她听过,就是鸠鸟自己不会筑巢就霸占喜鹊的鸟巢,但跟皇陵有什么关系?长生问,“那是什么意思?” 姜曲道,“就是把原来的那位主请出来,送到别处的大宅去住,把地宫重新布置一下,弄成别具风格,新主人会喜欢的样式再搬进去。” 那不是掘尸么,长生道,“你不是说过人家睡得好好的,硬是打扰了人家会损阴德的么。” 确实是损阴德,但他也不能直白的讲我朝皇帝缺德,“皇上功德无量,不怕损那么一点点。”实话是皇帝要指哪一处做长眠之地哪里有其他人置喙的余地,又不是不要命了。 长生问,“他朝的皇帝是不是因为挖了别人家的祖坟才亡国的?” 这种事可不能随意讨论,他若说是,不意思是我朝会步后尘。若说不是,他自己都不确定,只能说万事都是有因果联系的,但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比较复杂,没办法按一般情况抽丝剥茧来分析……姜曲干脆扯开话题,“得抓紧时间,邙山离这里挺远的,等我姐现我不见了又是要大雷霆的,回来早些也好哄。” 司马鹿鸣朝姜曲笑了,那是**的嘲笑。 邙山的风水姜曲是夸得绝无仅有的好的,就因为是这么好,才会有这么多皇帝不惜掘了别人的坟来改建成自己的长眠地,想借风水助益国运,帮扶后人。虽说后面自己的坟也被别人掘了。但这掘与被掘的无限循环中,往往人的思维模式就是好的才会有人打得头破血流去抢,所以前仆后继,盯上这块地的人从没断绝过。长生记得姜曲说过风水好的地方该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至少不会是乌烟瘴气百花凋零。但长生感觉邙山的黑气真是比帝都还厉害,有过之而无不及。皇陵本该是有士兵把守的,但此刻别说人了,是鬼影子都没的。 姜曲拿了罗盘来对照着。 第七十七章 石翁仲 司马鹿鸣去捡了两根干柴弄了两个火把,虽知道长生夜能视物还是给了她一个且让长生留意脚下。八一≯>中文≥ ≦长生点头,帮姜曲照明,让他能看清楚些。她也瞄了一眼罗盘,上面画有很多个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她只能看懂最里面的那层圆,画的好像是先天八卦。 姜曲认真的核对方位,跟着罗盘最中间的指针左挪右挪的。长生眼角扫过一道黑影,起初还以为是守皇陵的士兵卧虎藏龙神出鬼没被逮住了,但再看清楚,那黑影不叫也不动,是尊石像。 姜曲道,“那是翁仲,守墓的能镇邪。” 长生想还真是很多东西都能镇邪,石敢当能镇邪,大公鸡能镇邪,古玉能镇邪,还有这叫翁仲的石像也能镇邪,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是竞争激烈的。 姜曲往前走,这邙山远远看着紫气缭绕陡峭悬崖峭壁的,身在其中才现有许多修好的石道并不危险。姜曲道最初一个决定将皇陵修建在此地的皇帝为了运他生前最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运守墓的石像上山,就在邙山南面修了石阶。 而后面的几代皇帝陪葬更多,也不知是否是为了显摆自身功勋卓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修建的皇陵规模更浩大,陪葬也更是丰富,原来的那条石阶已经满足不了运送修皇陵的石料的要求,又再东南又修了一条更宽的石梯。 司马鹿鸣皱眉,“劳民伤财。” 姜曲道,“会这么想的通常都是平民百姓,皇上才不会想这是不是劳民伤财呢。只管这墓修得好不好,是不是能保万世基业。只是修石阶算是好了,帝王的皇陵和普通人的坟不同,一定要依山傍水。之前就引了江河绕过邙山,成脚蹬江河之势。邙山上唯一的湖也是人造的,光是处理那挖出来的土,听说只能是靠着工匠担着从石阶下去堆在山脚,活活累死的不知多少个。” 司马鹿鸣道,“人死也不过是三尺地。” 姜曲可不认同,“也不能这么说,别说皇上了,就算是一般的富贾,给自己挑坟地也有各种讲究吧,总不会随意的裹了草席找个坑就埋了的。说句大吉大利的话,难道你们司马家就不讲究。” 不讲究的那是穷苦人家,想讲究也没那个条件能支持。风俗便是这样了,生和死同样都是大事,富贵人家若真像穷苦人家那般处理丧事,定是要惹闲话的,不是说薄情薄义说不孝,便是说抠门一毛不拔。 司马鹿鸣道,“我若有一日死了,焚了将骨灰撒于天地之间就是了。” 长生呸呸呸,代替司马鹿鸣吐了三次口水,最忌讳这样不吉利的话了,还是在皇陵说,她双手合十朝着老天拜,东南西北四方都拜了,“小孩子不懂事,老天爷莫怪,莫怪,坏的不灵好的灵。” 姜曲笑道,“你可别说错话了,你看把长生吓得。”生养死葬风俗就是如此了,并非一朝一夕能改的。 长生拜了很久,不停重复着坏的不灵好的灵,很是紧张。姜曲道,“话说三遍就可以了,老天爷一定听到了。何况你看鹿鸣那样貌也不似命短的,就算偶尔说几句不吉利的话,也不会就真不吉利了。” 长生道,“以前一说错什么话,村里的大婶就让我吐口水重新说,我习惯了,一直吐一直吐,吐到了这个年岁,改也改不了。”她现在也知命运不会因为你的一两句话就转变,但说了那些不好的话,她心里还是会有疙瘩,吐了口水以后才能全身心的舒服。 这真是一种要不得的习惯的,就像狗,你让它抬手再给块肉吃,久而久之,它就以为抬手才能有肉吃。而她则是习惯性的认为吐了口水,上一句话才能不作数。 长生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吐口水?”之前师父说了些死啊病啊的话,她也是吐口水帮师父重说的,但师父说她是姑娘家,在人前这般实在不文雅。 姜曲道,“没事,当灌溉草木。”长得好的姑娘别说吐口水了,吐痰都是好看的。“可见习惯的重要了。都习惯了死葬的隆重其事,尤其是皇室更是有一套礼法。你要让皇上去改了这样的习惯,学平民百姓那般三尺的坟,那也是闭门造车。” 长生不解,“坟墓建得好真的能让子孙都有好运么?可是神仙都说凡人一切是注定的,皇帝也是凡人,那他的生死不是也是注定的么,子孙后代的命运不也是注定的么,那跟坟墓有什么关系?” 风水是一门很高深莫测的学问,她对此并无异议且深信不疑了的,就是对风水和天命的因果从属关系有些混淆。 姜曲微笑,一部分人认命,一部分人认为人定胜天,这风水墓穴确实能改运,但天下大势要是起了风云变化,挡都挡不住的。 何况天子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凡人,“长生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见地。其实只要是人都要死的,但有分惶惶不可终日的死和毫无恐惧平静安详的死。我们除了帮人趋吉避凶排忧解难,还有一项本事是连御医都做不到的,就是治心病。你想这人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定是身边至亲之人,但我们要是告诉他你这么做可让亲人衣食无缺,他是不是就能走的安心些。” 长生衷佩服道,“真是了不起。” 司马鹿鸣瞪姜曲,他花言巧语倒是把最关键的糊弄过去了,“你还要更无耻些么。” 姜曲自豪道,“无耻的是他朝选皇陵风水穴位的人,开山填海焚林移屋,害了不计其数人命,我们姜家有良心多了。正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一草一木大致都是没有改动的,为国库省下不少银两。” 长生又见了一尊翁仲像,她数了一下,总共十八对。姜曲道往前走更多各为其主,还有其他飞禽走兽,狮子凤凰麒麟,都是能彰显天家气派的珍禽异兽的石像。 司马鹿鸣不想催他,却又不得不催,“你要快点。”即便是他们运气好遇不上守墓的士兵,天亮后总是不好行动的。 姜曲道,“我已经在尽量快了。” 第七十八章 慷慨激昂 司马鹿鸣道,“你只有嘴皮子快,废话多。八一≥≥中文 ” 姜曲挑挑眉,指了指前方,“该你找到的总会找到的。”姜曲看着罗盘道,“北边头枕着邙山,南边脚踏着江河,山为阳水为阴,一高一低一阴一阳。这邙山宛如一条飞龙,成堑千里起伏有致,这位置就是画龙点睛之处,积聚灵气。” 姜曲说了一堆长生听不明白的,她只懂得一点,这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司马鹿鸣道,“有人。” 长生弄熄了火把,躲到那些石像后边,想着若是守墓的士兵巡逻,估计也就马马虎虎的看一眼就走,不出声就得。 长生捂住自己的嘴,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探头看。见七人御剑而来,夜风中传来的驼铃声回荡着清脆得叫人熟悉,那七人最前边的两位,一位是药愚道人,另一位不认识,但那人腰间挂着铃铛和韩凤生的铃铛很像,就是五颜六色的不似韩凤生的铃铛只有一种银白色。蓝袍蓝靴,身后的缨枪格外的醒目。 悲风入门不久道法还不精通,几次差点要摔下来,都多亏他师兄帮了他,他很是惭愧,更觉得在九宫山弟子面前抬不起脸,便一直低头。 药愚依旧是声如洪钟,“是这么?” 韩凤生道,“是。” 长生盯着韩凤生的脚,见他已是行动自如,手好像也没事了。他上回伤得也不算轻,所谓伤筋动骨一百日,好像也没过多久又能跑能跳了。难怪村里的大婶都说年轻就是本钱,真是连伤好的度都快得特别惊人。 药愚道,“果真是邪气冲天,若不是被凤生看见,怕都不知根源。”他扭头对悲风道,“我和你师兄进去,你留下等。” 悲风不怎么想进去,巴不得留在外头。他记起了将军冢那次,小声劝师父师兄别进去,可惜都不听他的,只让他留在外头接应。 蓝袍男子扔了缨枪过来,就正正插在掩护长生的那块石头旁边,长生盯着枪头的红缨。刀枪剑戟在薛家也都见过的,据说在枪上加缨穗是因为缨穗能吸血,那时长生就想那作用好像跟抹布差不多,可能是怕血留下来,滑了手握不住兵器反倒甩出去。 那人压低了嗓门警告,“出来。” 姜曲怕他伤人,拉着长生站起,笑道,“手下留情,可别错杀了良民。”司马鹿鸣也从石像后面出来。 悲风举起火把,在看清长生他们的脸后,和他师兄都楞了一下,韩凤生也是。认识的聚一块了,都能凑成一桌吃年夜饭了。 药愚意外道,“怎么是你们三。” 姜曲嬉皮笑脸,朝着药愚行礼,药愚道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但他身边的就掷枪的那位感觉是不好惹的。姜曲赶紧攀关系,“所以说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上次匆匆一别,药愚道长可是别来无恙,我们师叔还常提起您,说下回再见,定要做几道小菜开上一坛女儿红好好叙叙旧。” 药愚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你们师父呢。”他左看右看不见那邋遢的男人,便吼道,“他去哪了,这般不负责任的把你们扔在这,这是能乱来的地方么。” 长生见药愚一直追寻着弗恃身影,想着这两位长辈虽然一碰头就心平气和不下来,但感情还是真的好的,果真越吵越好的感情也是存在的。她道,“师父不在帝都。” “他人不在,你们也敢瞎闹。”药愚像赶小鸡那般摆着手,“这不是小孩子能待的,快回去。否则我就代你们师父教训你们。” 司马鹿鸣道,“有人托我们进里头拿东西,我们不能走。” 药愚问,“拿什么?你们别想糊弄我,我虽不是本地人也知道这里是皇陵,只有陪葬的珠宝,你们两谁看了都知非富则贵,难道还惦念死人的东西么。” 姜曲道,“是一位仙人让我们来的,说皇陵中埋了东西,必须取出来。药愚道长不晓得有没有去过帝都,帝都的风水遭了严重破坏,与这邙山的风水是息息相关的,若想要恢复,要把根源找出来,皇陵里的就是根源。” 那蓝衣男子去拔回他的缨枪,“他们三个是谁?” 药愚指了指长生和司马鹿鸣道,“这两个弗恃的弟子。”又指着姜曲道,“这个非恒门下的,这小子贼得很。丫头,你们说的是真的么?” 长生点头,悲风立马要给长生担保,“师父,顾姑娘不会说谎的,她说是那肯定是了。” 药愚骂道,“你这臭小子,刚才倒不见你吱一声,现在废话就多起来了,有你插嘴的份么。”药愚抬脚要踢,悲风喊着师父息怒躲到自家师兄身后了。 姜曲笑道,“我们先来的,若不是遇见几位,想来已经是进去了。初生牛犊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就凭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就来了。到了这里才开始担心这皇陵之中机关重重,就凭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我三天两头就听师叔夸赞药愚道长的本事,说你若是出手他都要甘拜下风的,我见了您,心里才踏实了。” 明知姜曲滑头,说的是假话,弗恃不当着他们面说他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老不死就算客气了,绝不会这般夸他,可药愚听了依然很受用,“我告诉你们,我就算是单手跟他对打我都未必会输。” 姜曲给药愚戴上高帽,“像您这样的高人,就算带上我们几个,遇到再大的危险定也能全身而退,保证我们毫无伤。” 药愚笑了,捋着胡子道,“那还用说么。” 姜曲慷慨激昂的道,“修道之人当以匡扶正道为己任,现在帝都之中魑魅魍魉横行已是十万火急。这皇陵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的,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求药愚道人带我们一同进去,为这正道出一份力,尽一份心。” 长生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激动起来,心中有一团正义之火熊熊燃烧,没想到姜曲的情操这般伟大而高尚,她暗自下了决定从今日起她应当以姜曲作为榜样效仿才对。 第七十九章 无巧不成书 药愚道,“虽知道你这小子说话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却还是被你说动了。网 得,我也不妨当是帮弗恃指教后辈。”药愚目光炯炯的盯着司马鹿鸣和姜曲这两好苗子,弗恃在时把他当贼防着,不许他接近,现在碍事的人不在了,他倒时能好好观察观察。 姜曲道,“长生,你留下等我们吧。” 长生摇头,拉住了姜曲和司马鹿鸣的袖子,“我要跟你们进去。” 药愚偏心的态度明显得很,嫌弃长生笨手笨脚,一无是处,比悲风拜师学艺早,却是比悲风功力还差,跟进去了也是拖累,“你就跟悲风在这等。” 长生斩钉截铁,“不得,我要进去。”她不松手,姜曲心知比力气,他和司马鹿鸣两个加起来都不如长生,来硬的就要做好袖子甚至是整件衣服都不要的打算。 药愚道,“你这丫头,让你在外头等你就在外头等。” 长生固执,“我要进去。” 药愚举手,司马鹿鸣和姜曲要护着长生,悲风已经先扑上去了,抱住药愚的腰道,“师父,顾姑娘是女流之辈,受不得你的打。” 药愚的脸一下就黑了,他不过是想吓一吓那丫头,倒被弟子想成人面兽心了。蓝衣男子不耐烦了,红璎枪敲地道,“你们闹够了没有,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药愚其实对长生也是没辙的,因她是别派的弟子,要教训自有她师父师伯,怎么排都轮不到他,他这身份总不能跟一个小丫头动手,他气道,“随便你了,真遇什么危险,你也别喊我救自求多福。” 悲风道,“那我也要进去。” 药愚骂道,“你凑什么热闹,我不能动手打玉虚的弟子我还能动手打你。”悲风噤声,躲到他师兄身后再不敢多说一句。一扭头见长生在朝他傻笑,悲风失魂落魄,连药愚打过来也不会躲了。 药愚骂了句丢人现眼,领着弟子和长生他们走了,九宫山也留了一个人守在外。七个人中除了药愚和感觉也是很厉害的那位蓝袍男子,剩下的两个是茅山弟子,三个是从九宫山来。 韩凤生他们走在前头,姜曲小声问,“药愚道人,那位是?” 药愚提醒,“那是九宫山的迟钰长,你们自己注意点。九宫山的规矩对于妖魔向来是宁杀勿纵。有一次迟钰长收妖的时候被弗恃给搅黄了,把那妖怪给放了,从此结下了梁子互看彼此不顺眼。” 姜曲想那方才还特意着重介绍他们和师叔的关系做什么,该不会也是故意的吧,“我怎么觉得师叔在外云游就是到处去结仇。” 药愚道,“弗恃看着疯疯癫癫实则装疯卖傻,吃过他亏的被他占了便宜的多了,没上百也有上千,父债子还,师父债徒弟还。这帝都风云变色,似我们这般赶来降妖除魔的正道人士不少,你们要继续留在帝都,说不准都能遇上。” 长生抓抓头问,“那药愚道人也被师父占过便宜么?”她的本意是如果药愚道人吃过师父的亏上过师父的当,那么她就代师父郑重的道歉,她袋子里有土地婆婆赠给她的腊肠,正好能当赔罪的礼物。 药愚火道,“什么叫占我便宜,笨嘴笨舌连话都不会说,他能占我便宜么,我用一只手都能和他打得不分高下。” 悲风的师兄笑着小声道,“其实师父除了输给过众妙道人,也输过给弗恃道人。” 别以为压低了声音他就听不到,药愚气愤弟子竟然拆他的台面,吼道,“那是我让他的,我见他醉醺醺的我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才手下留情只用了五成功力,被他偷袭得了手他才侥幸赢了。” 长生觉得药愚道人在计较输赢这方面有些像卦燎的孩子心性,卦燎每次和桃子打架,只要打输了就会嚷嚷着是他礼让,就是不愿意认输。 姜曲对悲风的师兄道,“见过不止一面了,却一直未请教。”也算一块打过架的交情,合力抓过重明。 薛怀让的手艺真是天下一绝的,做的假手能以假乱真了,悲风的师兄又是勤加练习,使用起来比原来真的手臂威力还大且又灵活。他抱拳笑道,“廉季。” 姜曲也抱拳,“季师兄。” 韩凤生道,“是这了。”他走到一处,将一根棍子插进土堆里。 姜曲抓了一把泥土检查,明显就是新土被人翻动过的,想着金虹说有人进去埋了东西,便猜想不会是从这里挖进去的吧。“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是有火把看的也不方便,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里有问题。” 韩凤生并不搭理他,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还是廉季道,“韩师弟撞见的,他与钰长道人约在山脚会合,半夜却见有人鬼祟的上了山从这进了皇陵,起初以为是贼人就没理会。他与钰长道人碰面后去了蓬莱一趟,回来时又是遇上我们,师父见邪气冲天,我们才上邙山查看,韩师弟也才想起那日的事,就领我们来了。没想到又见了你们,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了。” 长生张望道,“这里就是皇陵,没有门的么?” 姜曲道,“有门,只是不会光明正大的让你瞧见了,不然不就方便贼人进进出出了么,把先皇的尸运进去,再由里边把千斤巨石放下等于是把入口堵了。建皇陵这块不是我的专长,我也就略微懂得一些,但里面机关重重我有耳闻。” 姜曲想若是那人真是从这地方进去的,可能洞未必封死,把土刨开,他们要是走运,倒能省下挖坑的功夫了。他只会看风水,对皇陵的机关知之甚少。这肯定也是不能跟外人道的,怕传出去了,那些不怕死的会偷到皇室头上。 他们现在这叫擅闯,得偷偷摸摸,进去再出来也是要把坑填了,能少挖几个就少挖几个,挖多了容易叫人看穿。 迟钰长和药愚在,自然要给长辈颜面,总不能叫他一个小辈号施令,姜曲问,“要动手么?” 第八十章 青光 药愚道人道,“不动手让你们跟过来做什么,就让你们傻看着么。≯ 八一>中文≥ ≦”长生卷起袖子要帮忙,药愚嫌她添乱让她到一边去,长生便听话的站到一旁。 姜曲本来想说长生一个能顶他们所有人的干活效率,但见韩凤生和司马鹿鸣已经在挖,又觉得万事都太过依赖长生的神力好像也不太好,便跟着动手,人多力量也大,没一会儿还真挖出个坑来。 韩凤生扔了火把下去,那火把落地才滚了一圈就熄了,但已经足够看清楚底下有多深。因姜曲提示要留意是否有机关,司马鹿鸣还用剑敲打了那洞的两侧,确定不会射出什么暗箭之类的才点了头。 九宫山的人先跳下去了,然后是药愚,药愚嘴上说是不理长生,但下去之前还朝长生恶声恶气道,“跟好,不然丢了就丢了,我可不会去找。” 韩凤生捡了火把重新点亮。姜曲跳了下去,张开双手想接长生来个美人在抱,谁知长生会错了意把羊皮袋子扔下去了,差点没有把姜曲砸死。 “里面装的是什么?”姜曲问。 “水,腊肠,腊豆腐,大饼……”长生一一给他数,姜曲瞠目,她是如何将这些东西都塞进有限的袋子里的,这袋子有够耐用的了,这样撑都不破。 长生把袋子背回身上,见前方有光,奇怪道,“皇陵里也住活人挑灯夜读么?” 姜曲道,“皇陵里哪里会有活人,就算真有活人,也该早早就死了。” 这就是开国那位,也就是金虹说的骗了睚眦的兄弟最后被睚眦弄死了的那位皇上的皇陵。先皇没活到知天命的时候就死了,还以为是因为操劳国事殚精竭虑才会英年早逝。 史书上也是如此记载,说那位先皇仁厚爱民如子,凡事亲力亲为,连着三日三夜批改奏章不眠不休,最后就死在龙椅上了,死时手里还紧紧握着御笔,任太监怎么拔都拔不下来,最后便连着笔一块入土为安了。 所以说史官端的也是朝廷给的饭碗,而这饭碗不是铁的极容易打碎,自然也要看上头面色做人,让写什么就写什么了,给朝廷干活都不容易,相互理解。 这位皇上生前享尽了天下的荣华,死后依旧想把这荣华也带到地下,这地宫仿的就是他生前居住的皇宫所建,寝宫便殿花园城墙全一模一样,也不知这洞是在地宫哪一处的顶上挖的。 药愚道,“要是能活那么久,肯定是妖孽。” 迟钰长往光处走,进了一偏殿。殿里摆放了二十四张书柜堆满了书籍和竹简,那光是从桌上的一盏宫灯出来的,十分柔和还带了青光,光照人脸上,显得脸都青了像厉鬼。 廉季道,“这灯莫非是之前有人进来点上的。” 姜曲不敢碰殿内的东西,谁知工匠使的是什么防贼的手段,要是东西都涂毒还是见血封喉的那种,他可不想与先皇为伴。姜曲先是绕着那宫灯打转,然后蹲下来盯着里面的灯油,“这好像是人鱼膏。” 廉季诧异,“就是似人形,长尺余,皮利于鲛的人鱼?” 姜曲笑道,“看来季师兄该是与我志趣相投。”这人鱼记于异物志,廉季张口就能说出里面的句子,应该也是熟读于胸。药愚看向廉季,廉季低头不敢说话了,药愚道玩物丧志是不喜弟子沉迷道经之外的书籍的,异物志也是廉季在悲风的掩护下晚上时偷偷看的。姜曲道,“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把人鱼做成油膏,能千里光耀万年不灭。” 万年不灭,长生心中赞叹也蹲下来观察那盏灯,姜曲道还是长生识货,却不知她在心里计算着万年不灭能省下多少灯油钱,那是一笔很庞大的数目,她想能把整条田家村都买下来了。 姜曲道,“这人鱼膏应该和一般的蜡烛做法差不多,把人鱼榨成油,放进竹筒里顶上放一根灯芯草,冷却后取出来就得了。” 药愚开口批评了,为了一己私心去造杀戮,不管杀的是人还是人鱼,都有违上天有好生的宗旨,“人都死了还点灯做什么,简直跟瞎子点灯没两样。这人鱼膏不是他弄的也就算了,若是,一报还一报,死后定也要下油锅,把他身上那层肥油用热油炸出来。” 姜曲想着这好在是在皇陵里说。修道之人心中只有鸿钧老祖这一位,远离权谋,对于君臣的尊卑并不是很当一回事。 长生道,“不会,应该已经投胎了。” 廉季问,“顾师妹如何得知。” “神仙说的。” 药愚道,“你们一直说神仙神仙,是哪一路神仙说的?” 长生回道,“金虹。” 药愚心想没听过这名字,只当他们三个不是经验少被骗了,就是自己误会了。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也不该降在他们这三阅历不足的黄毛孩子身上。 姜曲很想将灯带走拿回去研究,只是入皇陵的东西一般都是先皇生前钟爱之物才会拿来陪葬,且每一件都是有登记在册的,册子就在宫里。帝都的当铺简直比米铺还多,有一双火眼金睛懂得鉴宝,一眼能看出东西来历的朝奉其实也不少,帝都出名的街知巷闻的就有五个。 要带走得冒险。除非他有把握这盏灯一辈子都不会被其他识货的人现,不然他就算像猫有九条命,都不够用的。“先皇估计很喜欢读书,才会带了这么多书来陪葬,这盏是真正的长明灯了,希望灯火不熄生前的辉煌不灭。” 自然,这也是一个美好而贪婪的希冀而已,说什么浩气长存,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上,那断了气那就真是没气了,别指望气息真是能飘于天地长久不散,不散的那就是怨气了。 桌上放着笔墨砚和一竹简,司马鹿鸣想碰,姜曲压住他的手道,“你就不怕上面有毒粉毒汁什么的么,小心驶得万年船。”站在桌前都能看清楚的东西,何必一定要拿起来。 第八十一章 竹简 竹简后半段卷起来了,司马鹿鸣用剑把竹简摊平,姜曲凑近嗅了嗅,“这上头有胭脂味,还是两种胭脂味。八一小说网 是帝都最近才出的姹紫嫣红和花团锦簇。”这两款胭脂姜离有买,听闻胭脂铺出售当日,帝都的女子像狂那般一抢而空,这货还是断了一个月才又有的,姜离一买买了六盒放房里囤着。 廉季也闻了,是有淡淡的香味,若不是姜曲现,不仔细闻真的闻不出,但他并不知沾染上去的是胭脂味还是其他什么香味,也闻不出这到底是一种香味还是两种混在一起成的香味。廉季道,“姜师弟的嗅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姜曲自信笑道,“不是我鼻子好,你若是问我别的味道,我未必能答得上来。但我自小就是在脂粉堆里打滚大的,对姑娘家身上摸的脂粉最是熟悉敏感,只有这胭脂水粉,你考我我能对答如流如数家珍。” 廉季道,“韩师弟那夜虽没看清楚进了皇陵的那个人的相貌,但他说看那人身材打扮应该是男的。那怎么会有胭脂味?” 姜曲心想进来借阅了书简,看完了就搁桌子上了,也没收拾好就走,不知是不是没想过这么快又有人会进来。他道,“那花团锦簇说是涂抹在身上香味可持久不散,但再持久也不能留到五日,估计韩师弟看到的那个人和在竹简上留下香气的不是同一个人,这竹简该是被两名女子碰过。” 姜曲先开口喊了韩凤生师弟,嘴上占了便宜。韩凤生没什么反应,让人觉得他是在装不认识。 韩凤生的师兄质疑道,“这是皇陵,怎么可能随意让人进进出出。” 司马鹿鸣冷着声道,“我们不就进来了么。” 韩凤生拿起竹简,若是之前被人碰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九宫山的站一块,倒是都看了,可看完了也不知道传一传,还让不让别人看了,药愚问,“写什么?” 韩凤生念道,“魂魄容纳于躯体中,身死则散于天地间,故而生躯体魂魄必皆全,缺一则死。然天地寿命无穷无尽,人之寿命有限难逃生老病死,如日落西山……” 药愚面色变了抢过竹简,上头写了六种死而复生的法术,应该是当初这位作古了的皇帝命人由大江南北收集而来汇总编写而成。里头多是无稽之谈,且骇人听闻。 一说饮人血可以弥补生气的,尤其正值壮年之人的血,得是活血不能是死血,意思就是一刀子在一个活人的脖子上划道口子让血流满一碗,在新月夜分三次饮用。 竹简里的意思是人的魂魄是不容易毁灭的,容易魂灭的是身体,身体没了魂魄也就没有器皿装载年月久了才会挥散。长生想这是跟弗恃跟她说过酒和装酒的葫芦道理一样的。所以二便是将魂魄自身体中抽取,移花接木李代桃僵放入一具新的年轻力壮的身体之中。 但说着容易,做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通常的情况下人死魂魄才能离体,但也有特殊比如受了刺激受了惊吓。不是有吓得魂不附体,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这几句么,就表示不能一竿子打死,也有不死但魂魄离体的情况。 只是极为残忍,暂且不说手段,正道人士不齿此等行径,多的是像玉虚这般明文禁止修炼的,别说修炼,连记载的相关书籍都不许弟子翻阅,全都烧毁。虽弗恃说过这是一噎止餐,私下倒是曾稍稍告诉他们一些,但再深入的比如修炼的方法,他也是资质不提的。 长生想师父不愿意说的,应该真是一门很邪的法术。 药愚一直骂无稽,砸了竹简道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司马鹿鸣看向姜曲,姜曲瞧他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不会是你祖宗干的事吧。姜曲道,“你以为皇上底下好谋差事,凡人长生不死是异想天开了,谁人不知难于登天的。就算真要投其所好写这些讨皇上欢心,也该写得难些才对,这吸人血根本没效果试了几次就会被拆穿,这不是作死,砸自己饭碗么。” 长生想着这竹简里记载的真像是一锅大杂烩,所有有的没的,统统写在里头,好像只管写不保证是否真实也就是爱信不信。 姜曲对司马鹿鸣道,“这要是我们家写的,才不会说什么人血人肉就是灵丹妙药,要说就说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仙丹这才像样,找上个七八十年,等先皇驾崩了就推给命数,命中注定找不到,这也落不下口舌。” 不论哪朝哪代十位里九位会当临绝顶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后,丰衣足食不再为糊口奔波的下一步一定都是在上朝后宫闲暇之余展其他兴趣爱好来打日子。皇帝的通病都是想怎么延年益寿,怎么长命百岁甚至万岁。 姜曲是不知原来他们的伟大的四处征战开疆辟土的开国皇上也美梦盼望过长生,可能是仙逝得早,得了这竹简却还来不及似其他信奉永生修道炼丹的亡国之君那般沉迷。也或者其实已经是沉迷了,却还未来得及开始就走了。 廉季把竹简捡起来,说道,“这竹简残破,倒像很久远的东西该是后来又修补过。”他看到最后一段,“这里说有一五彩石棺,入石棺者一日减一岁可返老还童,只要是元神不灭,即便是身体残缺入石棺半载后可修补肉身。” 药愚只信顺其自然,一切有违自然的都是邪术歪魔邪道,显然对于这种邪术,各门各派态度都是一样的,药愚骂,“这要是真的,那个皇帝也不会早早就死了。还看什么看,扔了。” 姜曲赶紧夺回竹简,这是先皇陪葬的东西,可不能扔,“擅闯是情非得已,先皇泉下有知知进来是为了他家的江山社稷应该是能原谅我们,可随意动人家家中之物毕竟是不对,还要拿去扔更没有这个道理。药愚道人,这竹简在皇陵中躺了这么久了,也出不去危害他人,您就留它一条小命。” 第八十二章 背上的虫子 姜曲想把竹简放回书柜,见那烛火突然跳了一下,皇陵中本来就是一丝风都没有四面封死。 书中说外气可横生,但内气要止生。要藏风,否则会使墓里的生气耗散,不利于尸的保存。哪怕被他们挖出了一个洞,那洞也没有多大,就算灌进风来,也不可能来势汹汹拐了数个弯还专门选侧殿来吹。 长生见他们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人鱼膏,她也跟着看。有时候你看到一群人在做同样的一件事,比如同时看天或者比如同时看地,你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却还是莫名其妙的被带动。 那火原本是青色的,烧着烧着居然成蓝紫的了,长生惊叹工匠的手艺真的巧夺天工,她还没见过会变颜色的火焰。廉季也是奇怪,"是我孤陋寡闻么,书里好像没说人鱼膏会一会儿青一会紫。" 姜曲回头,因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他知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因为司马鹿鸣和韩凤生也不约而同的回头了,从门口望出去,外头黑压压的一片死寂,皇陵中只有死物没有活的,死寂是正常的,他可不是怕黑,但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心理作用,又觉得这样的死寂隐藏着不平静。 司马鹿鸣拿火把照了,并未现什么。 姜曲道,"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的书柜太多,书也堆得多,总觉得到处都能藏些不太干净的,他都要疑神疑鬼了。 司马鹿鸣和韩凤生的火把同时灭了,然后有黑乎乎的影子从烛火上闪过,那人鱼膏蜡烛也灭了。 药愚喊道,"怎么回事,还不快把火把点上。"这陵墓阴气中,要是出现什么妖怪鬼魂的真是一点不奇怪的,就怕是偷袭,药愚立马戒备的举刀。 那火折子在韩凤生师兄那,但黑乎乎的也看不到,递过去的时候就掉了,火折子滚到了姜曲脚边碰到了他的鞋,姜曲弯腰想捡,却有东西落到他后背。份量也不是很轻,估摸着有五两了,但不是石头,石头没有那么软的。 看不到最是恐怖了,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也就会胡思乱想,姜曲不敢动弹,说道,"长生,我身上有东西,你帮我看看是什么。" 长生道,"好像是虫子。"姜曲心想虫子倒是没那么怕,却又听长生道,"这虫子好奇怪,特别的大,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的,好像毛毛虫,腹部还有花纹," 廉季在地上摸着终于让他摸到了火折子,"都没火,师妹怎么能看得到。"廉季往火折子上吹了一口气。 姜曲见冒了火星,急忙道,"长生真能看见,师兄,你可别点火,那些猛兽虫子最怕火,也不知它吃荤吃素,要是吃荤的,受惊吓了咬我一口怎么办。" 长生道,"我帮你把它抓下来。"她对抓蛇抓兔子很有经验,她想抓虫子应该也差不多的,手快就得了。 姜曲道,"别,我听你那描述也不知那是什么虫子,别的不怕,有毒怎么办。要是咬了你,我宁可它趴着了,大不了一直驼背不动。" 司马鹿鸣看不见,只能提议让长生用东西挑,长生想了想,抽出了笛子,那虫子除了腹部有花纹,鼻上还有对钩子,就像是安了挂帐幔的铁钩。长生把笛子伸了过去,碰到那只虫子,那虫子鼻前那对大钩就立马钳住笛子,好像要顺着爬过来。 长生把它甩到了书柜那,只听到很大的撞击声,那书柜都是整齐的排放,相互之间并不离得太远的,只要最前面的柜子倒了,一个压一个后面的书柜自也要遭殃的,柜子上的书都落了下来,压在那只虫子身上把它埋了。 廉季把火把点了,书柜上的不是古籍文献就是某某大家,还要是作古了的那种留下的文章著作,但自埋进来开始计算,这些古书也非虚名了的,真的都是"古书"的,古老的东西大都经不起折腾。姜曲想着可惜了。 廉季道,"虫子在哪?" 长生指向那堆鼓起来的书。廉季想走近看,司马鹿鸣提醒他书柜和书都是容易烧着的东西,得要小心。迟钰长用缨枪将那堆书拨开,书的底下还是书,并没有长生说的虫子。 长生想着奇怪,去哪了?韩凤生的师兄道,"这么黑,怎么可能真能看到,可能只是以为是。" 姜曲道,"这位师兄此言差矣,你不会当我们两是胡说八道道吧,它就压在我背上,那感觉真真切切的,除非我中邪了神智不清。长生既然说是虫子那肯定是虫子的。" 韩凤生道,"既是这样怎么会不见。" "说不准点火把那会儿它就已经爬走了。"姜曲想那虫子重成那样,即便不是庞然大物,体积也肯定是不小的,倒会躲会跑一下就没影了。 药愚使唤道,"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好,免得人家说我没教你们,进别人家里可别闹太大动静了,东西原来怎么样的放回怎么样,免得招墓主人的怨,轻则影响运势,重则怕是要跟着你的。" 廉季小声喃道,"这么久了也该投胎了。" 药愚骂道,"你是阎王爷么,就算投胎了,因果报应,你这一世弄乱他道阴宅,下一世就该是他让你暴尸荒野了。" 韩凤生和他师兄扶书柜,姜曲和司马鹿鸣则把书整理好后整齐摆回去,倒也有意思,所有的书都是关于成仙成佛的,长生道,"莫非是和宋大……既相信道也相信佛么?" 姜曲道,"先皇怕是只要是有关长生不死的他都信,但其实什么都信就等于什么都不信了。大臣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位求仙问道的皇上,却容不下他剃度出家的,连开枝散叶延续血脉都做不到,三千妃嫔可就要守活寡了。" 司马鹿鸣现哪些书的排放也是有规律的,每一本的书背都写着方向,他翻了翻,好像跟每本书里提到的仙山洞府归类里,比如书中提及蓬莱,蓬莱在帝都以东,就标了东,他按着规律放书,"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无时无刻不把女色放第一么。" 第八十三章 伤药 姜曲道,"食色性也,你敢誓你就没想过那些事,道貌岸然。网 "他也现了哪些书的排放规律,把那竹简翻到后面,果然写着一个南字,但这竹简中并未提及地名,他喃道,"帝都以南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知指的是哪里。" 药愚骂道,"我让你们干活,你们却是闲聊,我就知道跟着弗恃那是误人子弟,他自己其身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再好的苗子都给他耽误了。真是好的不学,他的懒散……" 廉季一脸歉然的看着他们,他师父要真骂起来,他是万万不敢打断的,只能让他自己骂消停了。师父这般,他虽没拉下老脸明说,其实是心疼担忧,曾经的茅山也似玉虚和九宫山年轻一辈中人才济济,不似现在当真是人才凋零了,出类拔萃的根本一个都挑不出来。 他们若是再不长进,若干年后也不知茅山还如何在三十二洞天七十二福地中立足。 长生想着药愚道人和师父的交情果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到他们不论做什么,药愚道人都能联想到师父。长生把书都垂直的叠好,再把它们打横了抱起一次性塞进书柜里,药愚一下子便无话了。 姜曲觉得药愚的表情甚是好笑,跟他严肃的脸落差太大。任谁第一回看到长生这干活能力都是会吃惊的,碍于长辈颜面姜曲扭头偷笑,结果看到韩凤生的师兄弯腰捧起书来整理最后一个书柜时,那书柜的后边露出一截肉块。 他方才就说了这里柜子太多,藏了什么真不容易现的,他喊道,"那位师兄,你别动。" 听闻九宫山门规森严,赏罚也分明,他们的罚是真的执行到位,跟玉虚这满满都是人情味的门派不同,慎灵师叔虽监管刑法道这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求严格约束弟子,无奈水分太重。 掌门是推崇凡事只要不行恶可宽大为怀的处理的,就比如之前慎灵师叔三番两次的处罚长生,弗恃师叔讨价还价,大惩也就变小惩,而小惩也就变成无事。也就是说玉虚的规矩戒律是能弹性的,掌门师伯认为这戒律目的就是要使人自律,所谓有心伪善不伪善,无心为过不为过。所以若这弟子犯的不是什么大罪,师父到掌门那闹一闹说要评评理什么的,就算惩罚不能完全免了,至少也能减半。 而慎灵师叔虽不情愿也会碍于掌门的面子,重新落。 但九宫山就不是了,他曾听过有弟子触犯门规被活活打死的,是真是假他不能肯定,但空穴来风他想未必无因。这九宫山的人目前为止也就见了眼前这三位,但却是都是自律自省,这是看得出来的,且还很戒备。 韩凤生的师兄姓简名云亭,使的是两把短刃。他顺着姜曲道视线也看到那肉块,便抽出刀子。姜曲想着他之前以为司马鹿鸣的冷脸已是够面目可憎了,没想到今日有了对比,才知是小巫见大巫,九宫山的人自视甚高,自然不会把其他门派的好意提醒当回事。 简云亭直接用短刃刺,那虫子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在长生那吃了大亏,有了提防,它同样是用鼻子上的钩子夹住短刃,简云亭甩了两下,无法将它甩开。人家说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现在看兵器短还有一缺点——那虫子没几下就爬到简云亭手上了,鼻前的钩子刺进了肉里。 韩凤生使到也是枪,本想将那虫子弄开,谁知不过一会儿它的钩子刺进肉里已经很深了,一动它,简云亭疼得手上的肉要被活生生让它虫子挖出来了一样。 药愚喊道,"廉季。" 廉季射出一支短箭,短箭刺穿虫子,一下子就肠穿肚烂有绿色的液喷了简云亭一脸,好在是没毒的,否则肯定整张脸都要烂掉。 长生还记得见过廉季接在断手上的机关的威力,那是连整块坚硬的石头都能弄成零碎的,威力很是惊人。那虫子抵受不住冲击,尸体飞出去了,但鼻子的钩子却是断在了简云亭的手臂里。 姜曲拿剑戳着那死掉的虫子观察,还真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简直是没有骨头,皮肉包裹下就是内脏了。他知道先皇搬进这皇陵,陪葬的也有一些活物,除了猪牛羊之外还有些所谓的珍奇异兽的,这长得如此标新立异的虫子是后面爬进来的,还是封在皇陵里的? 药愚骂简云亭道,"你耳朵聋了么,方才没听到他告诉你不要乱动么,添什么乱。" 迟钰长道,"你可以说他学艺不精,但他是九宫山弟子,自己应该能分辨是否危险,不需要其他人提醒,也不需按其他人说的做。" 药愚激动道,"他要是懂得分辨手就不会成这样了。" 迟钰长将简云亭手上的钩子拔了,长生想着她手指被细刺扎了用针挑出来都觉得疼了,何况简云亭手臂那对钩子插得特别深,什么准备措施都没有,至少不是应该给咬着一块布以防疼的咬坏牙齿么。可真是什么都没有,迟钰长就下了手。 那对钩子被随意扔了,简云亭疼得面上的血色全被抽了,站都差点站不稳,身体摇晃了两下弓着背用另外一只手来压着伤口。 姜曲见那韩凤生半点同门友爱的精神都没挥,至少也该问候两句吧,他道,"师兄,你这手要先止血。"他撕下袖子,见长生从袋子里翻出药和布来。 长生道,"姜姐姐给我的,说止血特别快。" 姜曲想对她说下次有布能不能在他撕衣服之前拿出来。长生见韩凤生和简云亭不接,想起之前师父在时,也是都听师父的,让他们站绝不能坐,所以这药还是药给迟钰长。 迟钰长也没接,药愚看不过眼吼道,"你们这是在磨叽什么。"药愚抢过伤药,倒了药粉敷在简云亭手臂上再用布包扎好,"真是让人不舒服。"他说的是九宫山弟子的行事。 第八十四章 仙女散花 迟钰长对简云亭道,"你上去等吧。网 " 简云亭变了脸色,简直比那只虫子伤他双手疼得他死去活来时的脸色还要难看百倍。偏殿离他们下来的洞口不远,迟钰长让韩凤生把火把给了简云亭,让他自己折回去。 药愚道,"他的手伤了,你让他怎么拿。" 长生看了韩凤生一眼,这时候不是应该扬同门互助么,或搀扶或用背的或用抱的把人送回洞口,再从洞口那一来一回其实也花费不了什么功夫。只是韩凤生并没什么表示,没开口也没动作。 药愚道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廉季,你把他送过去。" 他们在侧殿里等,药愚觉得这是很小一件差事,就几步路的事。人家同门的都无动于衷,送个人都要假手于他人漠不关心,他也不能关心太过了,有**分面子,所以只让廉季一个人去送人。 司马鹿鸣和姜曲继续把每个书架都逛了,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线索的。 姜曲拿了人鱼膏烛台,他说这只是借用,绝不会拿出墓门,这宝贝可比火把好,虽没有火把那么明亮,但不必怕会油尽灯枯,肯定比火把烧得长久。药愚和钰长道人怄起气来了,谁也不出声。 姜曲哼哼了两声,这皇陵里头本来就静,若不说话真是觉得没什么人气了,他笑道,"那位简师兄自己受了伤,还放心不下同门,真是……" 药愚打断了他,故意大声让迟钰长听到,"真是什么,冷血得很修炼修炼修得都没人性了,你当他死活不愿上去是放心不下么。就为了挣那点功劳。"姜曲突然想自己打自己嘴巴,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他笑着安抚药愚,药愚却是越说越激动起来了,指着韩凤生腰间的铃铛道,"看到了么,九宫山的规矩以杀妖除魔分高下,所以不分黑白好坏见了妖魔就杀,杀到眼睛红了便能晋升了,那铃铛越是五颜六色越是没有人性。" 长生来回的看韩凤生和迟钰长的铃铛,想着药愚的话是不是铃铛颜色越缤纷地位越高。长生从袋子里摸出一个果子双手递上。 药愚迁怒道,"做什么。"他想弗恃这女弟子专门会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些不合适的事,说好听是单纯,难听点就是蠢钝。 长生傻气的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能换心情。" "你当我是你那没用的师父么。终日里除了吃就是喝,简直就是俗不可耐,半点仙风道骨都。"他又想起了弗恃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死样子,不分场合地点的躺,还爱侧躺然后那脏手不停在身上抓,抓了头就抓脚抓后背,还不分时间的爱放屁。说是放浪形骸,其实是自我放逐自毁前程自甘堕落。 长生道,"师父说药愚道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古道热肠,就算嘴上在骂心里也是想着怎么帮助别人,最见不得人家有困难了。师父让我要像药愚道人这般乐于助人,才不会愧对了侠义二字。" 之前那些村民那么害药愚道人下药让他变成了牛,他虽然很生气,也没对那些村民以牙还牙动狠手。对他们,对那位简师兄即便不是本门的弟子也是关心照顾,凶,心肠也软。 长生一顶高帽子就这么扔了下去,高得完全遮住火冒三丈的眼了,路都看不清了。药愚道人脸红了,然后是不自在,也是哼哼两声,喃道,"终日对你们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以为说我这些好话,我对他评价就能高些么。" 姜曲好笑,朝长生竖起大拇指,长生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问时廉季回来了,廉季紧张的扫了一眼,见简云亭没回来,说道,"师父,那位简师弟不见了。" 药愚吼道,"什么叫不见,就叫你送个人,半刻的时间的花不到,你回来跟我说人不见了。" 廉季道,"快走到那洞口道时候火把就黑了,再点亮人就不见了。"他想那位师弟即便不说谢,也不会一声不交代就走,何况他手伤了,动作应该也没那么利索一会儿就能爬出那洞口。 "叫你做点小事都做不好,日后怎么指望你。"药愚扭头对迟钰长道,"你带过来的,出了什么事估计你也难辞其咎。" 他们出了偏殿,沿路找。司马鹿鸣放低了火把一直留意地面,倒是现了血迹,血还没干的。估计简云亭是又折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改了主意,还是遇见了什么事。 姜曲道,"估计是往里头走了。" 穿过偏殿,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石道,长生心惊肉跳,因为和梦里的石头通道很像,但看仔细了又松了口气,只是像,并不是,她清楚记得梦里的石头通道上是有"猪牛羊"的。 司马鹿鸣举起火把把他们头顶上照亮,见顶上刻了日月星辰。长生想这位先皇真是风雅人士,连死了也还想看星星看月亮。姜曲见长生注视着,想什么面上一清二楚,他道,"真是处处透露墓主的心思,是想死后脱了肉身飞升成仙。" 石道左右两侧有仙女提着篮子在散花,栩栩如生的。仙女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长生觉得那绘画的丹砂青雘真是艳丽,仙女们身后的披帛似迎风飘扬着,竹篮里装的鲜花也当真和春天争相开放的百花一样,好像闭起眼睛都能闻见香味了。 长生想着她也是见过人画仙女的,但画在白纸上,胜雪的肌肤容易画,不涂颜色就得了,但画在青的石头上,那白颜色怎么弄上去的? 她好奇,司马鹿鸣道,"这是用一种贝壳,磨成了粉制成的颜色。" 长生想着她从前听过画龙点睛的故事,在墙上画龙,点上眼睛那龙就活了,能从墙壁里飞出来,可见厉害的画师他们画的画是有灵气的。那些仙女的脸吹弹可破,这么想虽然有些亵渎,但皮肤该说涂了那层颜料以后,感觉真是越看越像活人的皮肤。 她贴近了墙看,伸直着脖子抬着头,真的好像真的,所谓的鬼斧神工估计也就是这般的以假乱真了。墙上的仙女原本是含笑双目看着前方的,突然垂下眸子看着长生。 第八十五章 罄竹难书 姜曲见长生呆若木鸡,问道,"怎么了?" 长生揉揉眼,继续歪着脑袋盯着壁画上的仙女,"她们好像在看我。八一小说网 "被人斜眼看是很不舒服的,这墙上画了十二位仙女,身段曼妙姿态各异,都提篮捧花。身体像是被钉在墙壁里手脚动弹不得,唯独眼珠子是活动的,不约而同的朝长生那看了过来。眼珠子这么一动眼眶里露出一大片的眼白,很像是死鱼眼。 姜曲把长生拉了过来。这是死物若是会动怕是成了邪物。"你怎么也不喊,光是看着。" 长生道,"我想确认一下她们是不是真的在看我。" 姜曲真是哭笑不得,这画里有日月星辰有天人,应该就是期盼死后升天入仙班。石壁生出炫目的红光烟雾,一时云蒸霞蔚,宛如腾云驾雾那般。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药愚道,"捂着鼻子,别吸那些气。" 那些仙女从石壁中浮了出来。这石道狭长,就怕遭什么暗算,药愚让他们往前跑。长生听到身后有女子的笑声,却不敢回头。 出了石道,迟钰长摸出一张符扔进了红光中,火便烧起来了,映得那石道之中明亮如昼。那火只烧有红光笼罩的地方,并不蔓延到他们这。长生站着看着那些仙女在火中扭曲,身上鲜艳的颜色慢慢褪去。等烧得颜色都没了,火就停了。地上只留了全部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的颜料。 长生不敢踩进去,但那石道是直的,倒是方便她看,她瞄一眼,墙上的画也没了。她想这算不算事在坏皇陵风水?药愚道,"修这陵的果真也是位高人。" 姜曲猜测画壁画的人应该是把法术融进那些丹砂里,只要沾上人气立马就活了,估计只是想吓唬进来的人,让他们以为见鬼了自己能出去就不必犯下杀生。但真正厉害的法术应该是在深处,越靠近先皇的棺木越要小心谨慎。 迟钰长道,"什么高人,用的也不过是旁门左道,简直就跟那个人一样。" 药愚道,"你说什么呢。" 迟钰长反问,"我说什么你会不知道么,你为什么往帝都赶,你我都心知肚明。" 长生听着心里想不是因为帝都闹妖怪闹得厉害,所以各门各派正道人士都来除魔卫道么?迟钰长冷着脸,眼睛扫过司马鹿鸣和姜曲,额头上刻了不喜欢三个字,说不喜欢已经是委婉了,当看到长生时,长生觉得石道里的那些仙女的死鱼眼目光都比迟钰长的较柔和些,药愚道人说他和师父结过梁子,她想爱屋及乌有,那恨屋及乌应该也是有的。 她是不是该代师父道歉? 药愚朝长生和司马鹿鸣招招手,三个人走在最后边。他是有事要问,又不想被迟钰长听到。 "丫头,你师父为什么带你们下山?他喜欢往山下跑,这个人静不住,好几年在外瞎胡闹不回玉虚的劣迹也是有的,所以我才没有细想。他是不是,是不是下山找人的?" 司马鹿鸣面无表情,长生摇头,这个她不能说。 药愚一看她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皱眉道,"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悟。"药愚想了想,面上严肃,格外的郑重的交代,"我说的话你们师父不会听只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就出。但他那个人是个贱骨头,吃软不吃硬,我看得出你和鹿鸣在他心中分量很重,倒希望你们的话他多少听些。那个人不要再找了,即便找到了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她了,那些事不管他信不信都是事实,他何必一直自欺欺人。" 司马鹿鸣道,"晚辈并不明白道人说的是什么。" "你们师父装疯卖傻,你也跟我装傻充愣么。"药愚干脆跟他们挑明,旁敲侧击原也不是他的作风,"我知道他想找谁,我,迟钰长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也是都来帝都找那个人的。" 长生愣了一下,师伯也在帝都? "有人跟各大门派高密,透露了那人的行踪。那个人做了很多错事,但凡正道所不齿的那个人都做了,罄竹难书。"药愚见他们似不知内情,也不知弗恃是不信还是根本连他自己都不敢开口。"那人偷了很多门派的法宝,还杀了不少人。所以仇怨结得不是一般的深,茅山被她盗走两株断肠草,但不管东西再珍贵都珍贵不过人命,至少没死人,不像九宫山是死了三名弟子的。" 司马鹿鸣问,"怎么能肯定都是那人做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各门各派都是自家的后院能来去自如么。每日十二时辰都有人守着呢,那个人已经是入魔了肆无忌惮,连面目都不遮,一旦被撞见就杀人,被她打成重伤的还剩一口气的少少也有十来个。各门各派都有弟子能出来作证。若只有一个人一口咬死倒还能说他看错,两个人还能说他们合谋串供,可那么多人,就只有你们那个疯癫师父不信。" 药愚说起就生气,那人如今和他已经是正邪不两立了。弗恃却还是宁可违背了门规受重罚都要心心念念天涯海角都找,他那时都担心弗恃是不是自己也离走火入魔不远了,好在后来收了两个徒弟,看着虽然疯癫神智还算正常,没走歪了路。 长生想起了紫宸真人偷尸体都那个梦,她想确认一下那个跟她四处杀人是不是有些关联,"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药愚也不想跟他们说太多了,"我只是要你们知道你们师父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糊涂也就罢了,你们是他徒弟要劝他不要再疯下去了。那人与正道为敌,弗恃要再疯下去,连他自己都要被牵连进去,到时候你们掌门都未必能包庇得了他。" 长生倒是觉得师父是清醒的,就是太清醒了之前才会一直买醉,她信心道,"师父教我做人要懂的大是大非,不管师父要怎么做,他一定都是顶天立地俯仰无愧于天地的。" 第八十六章 印堂命宫 "你这丫头,弗恃平日到底教你们些什么。> 网 "药愚纳闷了怎么两个徒弟张嘴都是满满的盲目的崇拜,他再次觉得让弗恃那个没有道德底线,生活上也不知道检点的人教徒弟是错误的。前边传来了乒乒乓乓敲击捶打的声音,药愚示意他们噤声。 有人背对着他们,拿着一烛台,那烛台半人高是铜制的,呈仙鹤引项单脚独立的姿态,顶处有托盘能放灯油,鸟嘴则是尖出来的,他就是用鸟嘴对着一棺木在砸,在翘。那人正是简云亭,一使力,手上的伤口裂开,血流不止。他却好像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只是在重复破坏棺木的动作。 姜曲喃道,"不太对啊,中邪了?" 迟钰长朝韩凤生使了眼色,韩凤生上前由背后偷袭用长枪压住简云亭的肩,谁知简云亭力气暴增,大得夸张。单手向后拽住韩凤生的衣服往前甩就把人轻而易举的扔出去了,简云亭抓着烛台要往韩凤生的脑袋刺。 廉季射出一支断箭打断了鸟嘴。 韩凤生翻身踢了一脚在简云亭肚子上,简云亭扔了那烛台抓着韩凤生的小腿,好像是把他当另一开馆工具了,要用他来砸棺材。韩凤生将长枪刺进石缝之中,稳住后两脚夹住简云亭道脖子,一个翻身反倒是将其弄倒下。 廉季想上前帮忙,迟钰长却阻止。这下药愚真爆了,"这两个都是你的徒弟,即便不能一视同仁也不必偏心偏得这么厉害。" 姜曲道,"他好像一直想开那副棺木。"这棺椁并不是先皇的,天子棺椁七重,大夫三重,棺材能使用的木料也是有规定的,需按照身份符合礼制礼法。他虽也没亲眼见过先皇的棺材,但想用的肯定也是最好的楠木,不是香楠就是金丝楠,不会是用水楠。 棺里躺的应该是给先皇陪葬的,听闻这皇陵之中有匠人们的陪葬坑,先皇的尸送进来,便由里头触机关放下千斤巨石把出口封死。但匠人不可能有棺木,陪葬,说实话他虽也觉得残忍有违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实话通常没几个人敢说。 而只会说给皇上陪葬那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陪葬的人的家眷能得到一笔下辈子不愁吃穿的银子,这就算是最大的恩宠了。再赏赐一口棺木那是不可能的,睡里头的那位主定是有官职的,棺木外刷红漆,官职还不低。 韩凤生曲起手肘重重打在简云亭腹部上,简云亭抓起他的手一下就把整个人给举起来了。姜曲道,"这光太暗了也看不清楚,长生,你眼力好,那位简师兄是不是印堂黑?" 她知道很多相面的算命先生批人倒霉时都会说你印堂黑,近来有血光之灾,师父也说过印堂黑运气背,所以有事没事让她默默眉心,能摸得蹭亮蹭亮的最好有益无害。长生仔细看,"是黑的。" 姜曲道,"那位简师兄印堂有悬针纹,这样的人为人冲动也没恒心,不听别人的意见,总认为只有自己是对的。"迟钰长瞪了过来,姜曲抓了抓脸,他也是依书直说罢了。 司马鹿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曲道,"我是想说印堂是命宫,人衍生的七情六欲都在印堂凝聚散开。很多人都说开天眼开天眼,其实那天眼的位置就是印堂,足见其重要,观印堂可知其运。那位简师兄,估计是被什么东西从印堂那钻进去了,通俗的说鬼上身。" 药愚道,"这些还用你一小辈说么。" 简云亭将韩凤生扔了过来,迟钰长伸手扶了一下,倒没让韩凤生在别派弟子前太过丢人摔成四脚朝天。迟钰长亲自动的手,长生是再一次见识师父辈和他们这群徒弟辈的修为差距到底有多大,她想她这辈子要炼到师父和迟道人这般的造诣,难。 迟钰长就只用了一招,一杆缨枪横扫千军,打中了简云亭膝盖,等简云亭双膝跪地后,他咬破手指在他印堂上印了一滴血。 那棺木突然砰的一声动了起来,这种木棺材应该是挺沉的,长生见过人家抬棺材,一般的富贵一点的人家出殡的棺材都没这么大,也要四个人合力才能搬动。而这一口木棺她听得仔细,声音是从里面出来的,有东西在从里头推,似想把棺材盖打开,一拳一拳的敲着,整副棺材都跟着震动了。 药愚道不好,从怀里摸符要贴在那棺材上,但还是慢一步了,简云亭刚才用那烛台在棺材一角砸出了裂痕,一只手从那裂痕突破刺穿了厚厚的棺材板伸了出来,跟她梦里的那只断手一样,紫,然后就是指甲又长又利。 那只手在棺木上乱抓,在棺材板上抓出五条痕来,那棺材板当初在合上后是在四角钉了铁钉的十分牢固,并不容易推开。里头的东西便开始用垂的,想把裂痕弄大要出来。迟钰长踩上棺材上,在银枪头上画了符,要往裂痕处刺进去。 里头的东西似乎也惧怕,把手缩回去了,迟钰长用力压缨枪,谁知棺木两侧的木板飞了出去,整副棺材四分五裂。里头的东西弹了出来,身着武将的官服,全身的皮肤紫,姜曲道,"紫僵?"他不确定。 药愚道,"是用某种药涂遍了全身才会紫,小心别让他碰到了。" 韩凤生用长枪刺那僵尸后背,硬的像是石头,根本刺不进去。 姜曲道,"这东西刀剑根本不好对付,得用金钱剑。"要成僵尸死前必须有一股怨气堵着不散才得,这皇陵的风水根本不可能成养尸地,他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还没死,还有一口气没咽下就被涂了某种药,活生生封进棺材。等七七四十九日后才把棺木抬进这里安放。 长生从背包里翻出金钱剑,姜曲瞠目,那剑那么长,按理说塞不进包里才对,她到底怎么塞进去的?长生问,"这个得不得?可我只拿了一把。" 迟钰长道,"给我。" 药愚也道,"给我才对。" 长生左看右看不知道该给谁才对。 第八十七章 断臂 药愚威胁道,"你要是敢把剑给他,你就自己看着办。≯> ≧ ≦"长生见那僵尸往司马鹿鸣那扑,她情急的把剑扔给了药愚,抓起一块至少两百斤重的棺材木板往那僵尸身上砸。木板被顶出一个窟窿,卡在紫僵的脖子上。 这下好了,有木板隔着,他们近不得那僵尸的身,反之也是一样,紫僵带着木板一起跳,倒是有些滑稽可笑。一转身,那碍事的木板把站角落里的简云亭给撞飞了出去。药愚找不到角度能下手的,被那棺材木板护得全无死角,"你这丫头什么怪力。" 长生抓抓头问到,"要我把木板取下来么?" "还取什么。"真是要活活气死,药愚把金钱剑最上边的一铜板拿了下去,念了咒,铜钱中间的孔穿过廉季弩上的断箭,让他瞄准紫僵的脑袋瓜子射。廉季射出短箭,紫僵想躲却还是被射伤了脸。 那紫僵狂了,四处的撞,倒是把脖子上的木板给弄开了。迟钰长引开紫僵的注意,药愚一剑砍下了紫僵的一条手臂。正要再砍第二剑时,金钱剑连着每一枚铜钱的线断掉了。 药愚骂道,"哪里买来的破烂东西。" 长生看向姜曲,这也是姜家那拿的,那紫僵虽只剩一条胳膊,但困兽犹斗,蹬起腿踢,脚力也是极大,给了司马鹿鸣姜曲每人一脚,皆受了些轻伤。姜曲苦着脸道,"我时常跟我姐说,东西旧了就要换,她总不记得,现在害死我了。" 药愚道,"得另想法子,找一处地方布阵。" 长生想着听长辈的话,才不会吃亏,毕竟老人家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还要多,既是药愚说跑的,长生便拔腿跑,比兔子跑得还快。又是穿过一条石道,这一次石道两面有猪牛羊的烛台了。 廉季喊道,"快进来。"石门被推开,司马鹿鸣和姜曲殿后合力把门关上,这里就跟梦一样了,一只紫的手从门缝中伸进来勾住了姜曲的衣服,她知道下一刻应该就是司马鹿鸣拔剑把手砍断了。 长生想喊住他,却不及司马鹿鸣动作快,他还是把那只紫色的手砍下来了,那只手弹了起来,药愚道人说的,千万不能被碰到,皮肤上那层紫色都是药。长生不假思索抓住断手扔了出去,廉季反应过来射出箭将那只手钉在墙上。 长生感觉右手有些疼痛,火辣辣的,低头看现是被抓伤了。 药愚用刀子在地上画出一个大圆,圆内再配上些奇怪的符号,花了些功夫才把阵布好,那紫僵寻着人味来一直撞着石门也不走。药愚道,"不用顶着门了。"司马鹿鸣和姜曲松了手让那僵尸撞进来,药愚把紫僵引进圆里念咒启动法阵终于是把它困住。 姜曲道,"药愚道人本事果真是了得。" 药愚大笑,"那是自然,你现在看的也不过是我三成的功力,我若使全力怕吓坏你们这些黄毛小子。" 迟钰长突然举缨枪刺向长生,药愚挥刀将缨枪打偏,想着他再不喜欢玉虚的人,也不该对小辈动手,"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气你找弗恃撒去,欺负这几个孩子也不怕被耻笑。" 迟钰长冷声道,"你这是老眼昏花了么,没看到的她的手受伤了,若不把那条胳膊切下来,她迟早也要变成那样。" 长生听到要切她的手,傻了。药愚道,"丫头,你受伤了。"他方才布阵,没仔细看,若真是被抓伤非同小可,会中尸毒,不处理的话只能成行尸走肉。药愚拉起她的手检查,果真是见两道血淋淋的抓痕。 迟钰长道,"这里之中你是最明白那尸毒的厉害。"廉季就是被僵尸抓伤,药愚当机立断的斩了他的胳膊保命,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趁着毒没蔓延到心,心为身之主宰,万事之根本,蔓延到心的话就真是没救了。要趁早把中毒的部位切下来。"你若是碍于和弗恃的交情,我来动手。" 姜曲怕药愚真道动手,好好的一个人,没了手不是废了么,"只是抓破了一点皮而已,或许先想想其他办法。" 药愚注视着长生,片刻后说道,"丫头,活命要紧。你咬一咬牙,很快就过去的。"说完将她的手拉直了要砍。 姜曲喊,"长生!"这时候怎么能傻住,犯傻也该分场合。 司马鹿鸣拔剑挑开药愚的九环刀,将长生拉到身后,"我不会让你砍她的手的。" 药愚道,"糊涂。你当我是要害她么。廉季,廉季!" 廉季也是傻住了的,但和长生惊吓过度没回过神不同,他是想起在将军冢,也是万分不情愿下被药愚砍断了手的情景。他虽然得了薛家家主赠送的弩,勤加锻炼后跟从前一样灵活日常可以自理,但还时常梦见自己没断手的时候,能跟几位师弟摔跤玩乐,有时一身冷汗的醒来也是以为自己的手没有断的。 药愚又喊了廉季三声,廉季知药愚是要他牵制住司马鹿鸣和姜曲,好动手。 廉季很不忍,尤其是感同身受的不忍心,可他不能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师父也只是好意想让长生活命,"长生师妹,你忍一忍。弗恃道人若在,他也会要你保住性命要紧。" 廉季上前,他最厉害的就是接在手上的弩,但他不可能对司马鹿鸣他们使,只能是用单手。姜曲将他的手推开,用在宋容那学来的擒拿招式将廉季的手反扭到身后,歉意道,"得罪了,季师兄。" 廉季没怎么反抗,知道药愚是好意,可心里是有阴影的,就是下不了那狠心。迟钰长见到姜曲露了那手,倒是有些诧异,他让韩凤生帮忙,韩凤生的长枪刺了过来,姜曲一把抓住,当时不觉,但现在是真明显感觉到在宋容那待的几日受益匪浅修为也是突飞猛进的。 因为宋容是真的打,揍得他们鼻青脸肿打得面目全非的。他过去以为师父严苛,但和宋容一比倒显得温柔似水了,就因为宋容那几日的虐待,倒锻炼得他们反应较过去的快了不少。连韩凤生每一个动作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第八十八章 暗门 药愚上来擒他们,姜曲担心若单单照搬宋容教他们的那些招数会让药愚和迟钰长起疑,便在里面夹杂了玉虚的招数虚虚实实的来打,效果却出奇的好。≧ 网≧ 司马鹿鸣和姜曲都是把宋容所教的融会贯通的,虽说事先是完全没有讨论过的,但都知道用玉虚什么招式衔接能更自然流畅,两人动作倒也一致配合默契。 药愚一没跟他们两动真格,二来他是领教过玉虚的武功,见司马鹿鸣他们用的招数似也不似,还以为是推陈出新他们自己创的,很是精妙绝伦。暗暗也是吃惊,想他们两个再过几年怕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只是目前还是姜是老的辣,药愚攻他们两个下盘,一扫腿全倒下了。 药愚一手揪住司马鹿鸣的领子,一手揪住姜曲领子,将他们这两个毛头小子提起来。司马鹿鸣想起弗恃教给长生的救命招数,对着药愚的左脚用力踩了下去,姜曲见了则踩了药愚右脚。 药愚疼得抱脚跳,"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居然使阴的。"玉虚乃是名门正派,这么卑鄙无耻的招数肯定是弗恃教的。 简云亭想抓长生,长生惊吓把他整个举了起来,就像简云亭刚中邪时对韩凤生做的那样。但简云亭之所以力气大增,那是邪气迷了心性被邪气控制所以反常,但长生是真对天生神力,廉季等人皆是吃惊。 长生本来想将简云亭扔出去的,但记起他身上有伤,又把他放下来了。 这室内墙上也有动物的烛台,分别是猪狗牛,猪牛羊是祭祀的三牲,祭奠往生的人都会用到,狗可不是,姜曲想着有问题,去掰那狗的烛台现居然是机关,开了室内的一道暗门。 司马鹿鸣拉着长生,和姜曲三人躲了进去,简云亭和韩凤生则是追了上去,暗门放了下来,把药愚他们隔在外头。 简云亭和韩凤生一直追在后头,真是没完没了了,姜曲停下看着韩凤生道,"你不会是想一对二吧。"简云亭伤了手,帮不上他,真打起来他可没胜算。"长生她舍命救过你,何必这样穷追猛打。" 韩凤生道,"九宫山的规矩是斩妖除魔,有恶必诛。" "你扪心自问长生像恶么,这么楚楚可……"姜曲本来想唱作俱佳的控诉他们善恶不分,结过看过去只见长生一脸傻气外露,气势瞬间萎缩了五分,"这么心地善良的姑娘,哪一分像恶了。" 简云亭道,"她被抓伤了,不处理,会变得像刚才的僵尸,连她自己都身不由己。到时别说她,要是作六亲不认,连你们都有危险。妇人之仁连砍她的手都不忍心,等她作了,你们会动手杀她么。" 司马鹿鸣冷着脸道,"这是我们的事,不要再跟上来。" 简云亭道,"休想。"他想动手,姜曲抓住简云亭的伤手摁一下就疼得他无招架之力了。简云亭朝韩凤生吼道,"你还不动手。" 韩凤生看了一眼长生,那长枪的枪头本来是对着她的,片刻后垂下来了对着地面。简云亭意识到韩凤生和他们似是相识的,之前却是故意隐瞒不说,"等我回去定会如实向师父禀报你的所作所为,你真是丢九宫山的颜面。" 韩凤生冷漠道,"随便你怎么说。" 简云亭被韩凤生的态度激怒,挣扎了一下,姜曲不敢拿他如何,便松手了。简云亭嘲讽道,"也是,你压根不把我这师兄放眼里,师父师伯都对你青睐有加,你根本就不用怕我会在你背后说什么。你这般不可一世,凭什么,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么,还不是仗着你是掌门的外孙。" 韩凤生冷眼扫了过来,司马鹿鸣也是冷着脸看着着两个九宫山弟子窝里反,长生遇见这种吵架场面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对便僵着干脆没反应,姜曲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他没想到韩凤生还有这一重身份。 简云亭讥笑道,"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你以为你天独厚不过就是掌门为你撑腰而已。整个九宫山不是就你韩凤生一个本事了得,你以为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真的都打不过你,我们怕的是你的掌门外公和你那下任掌门的爹而已。" 韩凤生道,"真像只疯狗。" 简云亭抡起拳头要揍韩凤生,都一一被韩凤生避开了,他也不还手,但正是因为不还手,简云亭才更气,只觉得韩凤生确实是看不起他,认为没有和他交手的资格。 姜曲道,"世间夫妻各式各样,连师兄弟也是各式各样,怜玉师兄那种的还真是难能可贵。" 长生盯着简云亭的脸道,"简师兄的眉心还有一丝黑气。" 姜曲道,"相由心生,有时候中邪还真分不清是飞来横祸还是自己招惹来的。怕是那位简师兄对韩凤生的不满积压太多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把皇陵里一些不好的东西引过来了。还好没遇见灯阑,不然肯定是入魔成为中坚。" 司马鹿鸣咬破手指,"每次都废话多。" 姜曲笑道,"那你还不是每一次都听完。"一个人对付绰绰有余了,即便简云亭身上还有邪气,估计也只是钰长道人没除干净,残留下那一点点而已,能影响心志却起不到控制的作用了。 司马鹿鸣偷袭把简云亭给打晕了,在他眉心画符后念了退。姜曲想着幸好残留的不过是一点零星邪气,他们这些还未出师的才处理得了。韩凤生任简云亭摔地上,不接也不扶,同门的态度都是如此,更别说司马鹿鸣,愿意帮简云亭去邪算仁至义尽,其它的懒得再理。 姜曲对韩凤生道,"这位简师兄身上有伤,还是快扶回你们师父那吧。我们还是分道扬镳,你就当没追上我们,免了动手伤和气,你也好交差。" 说完转身走。 韩凤生道,"你们亲眼看见的,他不过是中邪,都心性大变同门师兄弟都下的了手,顾长生若是作比我师兄还要厉害人性泯灭,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你说她善良,她若真善良不会连累你们,不会只想着自己。" 第八十九章 虚惊一场 长生停了脚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怕真的变成行尸走肉,怕半点人性和意识都没了,她也怕会伤害师弟和姜曲,她跟过来就是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她不想反倒是她变成他们最大的危险。≥网 "别听他的。"姜曲拉她,她却不肯走了。 长生道,"我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去伤害你们。"那位简师兄说得对,如果她真对变成僵尸,师弟他们一定下不了手的。 姜曲道,"我们快点找到东西快点出去,去土地庙求土地婆婆,之前那么多困境我们都能安然跨过,长生,你长得就是一张有福气的脸,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我跟土地婆婆说,只要你这次也平安,让我交换什么都得,一辈子吃素甚至再不跟姑娘甜言蜜语。" 长生摇头,只觉得姜曲最后那句比天打雷劈的毒誓还要严重的,凝重道,"你要是不跟姑娘甜言蜜语那会要了你的命的。" 姜曲其实很想问,他在长生心里到底算什么人品,他喜欢亲近姑娘也常常挂在嘴边说美色比性命还要重要,但也不可能真到杜绝了这一项乐趣就要死掉的地步。 她真的很怕没了手,"没了手我以后就不能再给师父和师弟做饭了。"她只有会做饭这一个优点,手没了,她就连这唯一一个优点都没有了。她感觉鼻子犯酸,扯起袖子拼命的擦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姜曲从没见过她哭的,心都揪了,"我们去求土地婆婆。" 长生还是摇头,"土地婆婆说过求人不如求己。"她把被抓伤手伸直,看着司马鹿鸣做心理准备,"我不想变成僵尸,我也不想伤了你们,我咬咬牙,一定能挺过去。" 司马鹿鸣抱住了她,把她的头压进他坚实的胸膛。长生知道要砍下她的手,师弟也不好受,为了她他宁可和长辈动手。 姜曲道,"如果你以后真不能做饭了,我和鹿鸣一辈子给你做饭。" 这话很是感人肺腑,长生怔了一下,思索起有什么方法是能锻炼肠胃的,她的肠胃还有待加强。 "没事的。"司马鹿鸣轻声道,她从没有听过他这般语气,可能连师父都没听过,长生想抬头,司马鹿鸣却压着她的头不让她看,一边把她袖子掀了起来。长生想起廉季师兄断手那时,他痛得整个人晕过去了的,昏迷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想着寻死,她可能也会痛晕。 她闭上眼,想着醒来就能坚强的继续过日子了。 她手上的抓痕已经结疤了,并没有如书里说的那般中尸毒后尸毒蔓延以致整条胳膊黑紫之类的情况。姜曲捏她手臂上的伤口,见她伤口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他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把这归类为了好事,至少她的手能保住了,他高兴道,"我说过你福大命大。" 韩凤生觉得古怪,上前看她的手真的只是如普通的抓伤,“这怎么可能。” 姜曲从长生的包里翻出伤药和纱布帮她把伤口包好,药愚道人的说话声隐隐约约的从石墙后传过来,说要是逮住了司马鹿鸣和姜曲定要好好教训教他们什么是尊重长辈,她道,“好像是药愚道人。” 姜曲想他刚才生怕没有效果,踩药愚道人那一脚可是卯足了全力的,他现在最怕见的就是药愚道人,还是先溜。韩凤生似下定主意要继续跟着,姜曲看了一眼躺地上的简云亭,“你不管他了。” 一路过来并不见什么岔路,找来定是要经过这里的,自会现简云亭,“我刚才不动手并不是怕了你们,我会跟着你们,她若是有任何变化,我会一枪刺死她。”韩凤生冷着声说。 姜曲突然指着某个方向,大声道,“那是什么!”韩凤生上当回头,姜曲赶紧拉了长生跑。韩凤生在后边穷追不舍,姜曲对司马鹿鸣道,“真是跟你一样的难缠。” 他们跑进了一处很奇怪的地方,有八道门。门的长宽一样,每道门后都是连着石道,石道墙上第一个烛台都是鸡形状的,看着没什么区别。韩凤生追上了他们,本来想故意刺激他们说一句怎么不跑了,却听到姜曲道,“这应该是根据奇门来布的,生、休、伤、杜、死、景、惊、开,只有一道是生门。若走错了,可就要困在里头周而复始了。” 这奇门说的是奇门遁甲里面的奇门,奇门遁甲许多人听过,但具体问起指的是什么,估计很多人不靠这吃饭也没想过研究问个明白,但即便是想问明白,这奇门遁甲是术数中顶尖的学问,涉及的阴阳五行、排盘布局十分复杂,并不是谁想学就能掌握的。 真能懂得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能治国平天下,那是屈指可数的。 传闻奇门遁甲是轩辕皇帝底下一个叫风后的人根据上天赐给轩辕的天书即天篆文册总结出的,原先是有一千零八十局,但后世人将其精简成了十八局。 司马鹿鸣道,“怎么走。” 姜曲回,“不知道。”司马鹿鸣看过来,这是姜曲第一次面对他最拿手的术数说不知道的,姜曲叹气就算是看死他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奇门遁甲连我爹都未必敢说掌握,何况是我。我只知奇是指天干的乙丙丁,门就是我方才说的八门,但还结合了天干地支星象历法,我可不敢大言不惭,这种事若是不懂装懂会把我们自己害死。” 司马鹿鸣道,“所谓的复杂是在根本上面增添的吧,所有的术数都是以易经八卦为基础吧。若奇门遁甲不会,为何不从你会的着手。” 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果真是旁观者清的,姜曲想他最拿手的就是周易六爻,他摸出三枚铜钱,长生道,“你不是说不卜卦了么。” 姜曲笑道,“我只测今日运程,只要不窥探天机就得,不会影响寿命。”姜曲抛了六次铜钱,得了一震卦。 第九十章 棺椁 姜曲道,“震卦,震卦是东,今日正东利我,就走东边的门。≯ >网> ”韩凤生不太信,觉得姜曲卜卦有些儿戏,而如果这奇门真是如姜曲说的那般厉害,用这么儿戏的态度决定就更是儿戏。姜曲想用罗盘测方向的,结果现丢了,估计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的。他嬉皮笑脸道,“要不数羊吧,数到哪道门走哪道。” 姜曲回头,指着韩凤生后面道,“那是什么。”韩凤生冷着脸,想着这般愚蠢的办法他倒也百试不厌,姜曲一把将韩凤生推开,三根银针从韩凤生身侧飞过刺在墙上。 然后就听到药愚道人的喊声,“绯钰,跟我回去赎你的罪孽!” 秋水已经被廉季擒了。紫宸真人与药愚和钰长道人过了几招,却是寡不敌众,她回头扫了长生他们几个一眼,长生只觉得有什么揪住了她的包,她也拉扯,腊味可不能被抢了。有股力道抓住她肩膀把她拖进了其中一道门里,司马鹿鸣想拉她都没来得及。 长生看清楚抓她的人正是紫宸真人,因她武功最不济法术最不灵,所以成了选最佳人质。又有些回忆擅自撞进了她脑子里,她看到了年轻的师父,穿着还是很规矩的道袍而不是到处破洞的衣服,梳着整齐的头,还是细皮嫩肉,还没有满嘴胡渣满嘴酒气的时候。 就跟在紫宸真人后头一声一声带些痞里痞气的师姐师姐的喊,紫宸真人回头一副受不了的神情,扔给他一根草绳,笑道,“这个给你,戴着可以借运。” 长生不知道她走的是不是东门,只知道石道很长走了很久没有走到头,紫宸真人揪住她的衣服,几乎是提着她走的,长生傻乎乎的看着,这一刻不管谁见了,可能都会以为她是吓傻了。紫宸真人道,“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杀你。” 长生往怀里摸,紫宸真人以为她是不老是要耍什么花招正要警告她,长生就摸出弗恃送她的草绳,“我知道你是见了这个,上次才没杀我和师弟。” 紫宸真人停了脚步。 “师父找得你好辛苦,他就算眼睛看不到了,他都不愿意回玉虚去,就是为了找你。” 紫宸真人扔了她手里的草绳。长生想这是师父送的,她很珍惜,才会随身戴着。她想蹲下找,紫宸真人却扯住她的领子,阴鸷道,“我不是绯钰。”长生直勾勾的看着她,紫宸真人竟见她眼珠子里映照出自己年轻时天真烂漫一心向善的模样,她扇了长生一个耳光,吼道,“谁许你这样看我。” 莫名其妙挨打,长生捂着被打肿的脸,怔住。 紫宸真人方才被迟钰长的缨枪伤了左肩,长生见她右手凝聚了气轻轻的压在左肩上,须臾后,伤口就好了。她之前隐藏得好,但一用真气,眉间的印记就浮出来了。 长生吃惊,“你入魔了。” 紫宸真人笑道,“是魔如何,是人又如何。” 长生撞了紫宸真人一下,往回跑,紫宸真人用拂尘一甩,拂尘缠上她的腿,再一拉,长生就摔了。紫宸真人揪着长生继续走,石道里有许多机关,但紫宸真人似也能未卜先知,竟清楚每一个机关的位置,都避开了。她甩了甩拂尘,放出一魂魄,“还不带路。” 那魂魄慢慢凝聚成一个男子,“你真的会放了我妻儿么。” “只要我能拿到东西,我留着你妻儿也就没有用处,自然会放了他们。” 那魂魄在前面引路。 长生劝道,“你为什么抓他的妻儿,你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上次已经害死敬柔了。师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回头吧,人要懂得迷途知返,不能一错再错,不然会万劫不复的。” 紫宸真人瞪她,她记起来了这丫头的双目能辨阴阳,自然也看得到。“你再说我就把你眼睛挖了,把你舌头割了。” 长生赶紧捂紧嘴巴,就怕她真把她舌头拽出来割了。 魂魄指着前面一处道,“就在那里,但图也只画到那,祖上身份卑微,即便是能参与修建皇陵,也无权进到里头。” 紫宸真人押着她过了一座石桥,长生望着桥下的河水,都是水银,河底下也不知有什么古怪,反正听到东西转动的声音,带动那水银流动,跟真的河流一般。长生闻到一股臭味便把鼻子也一并捂了。 过了石桥最先看到两个石头做的士兵,皆面露凶相,一个拿锏一个拿鞭,那魂魄不敢再靠近,长生看得出其实他是想跟着她们的,因为怕紫宸真人不守信用。 长生道,“要不你把他妻儿在哪告诉他吧。” 紫宸真人嫌她多话,扬手又要打她,长生缩着脖子用手挡。好一会儿了,紫宸真人的手也没有落下来,长生偷偷抬起脸正对上她眼中的复杂,她看到她过去和师父打闹,师父也是这样缩脖子举手挡外加一副故意装出来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人家说住在一起久了,会彼此之间潜移默化,虽然不明显,但一些小动作小习惯不知不觉间她还是受了师父影响的,比如以前没有吸筷子的习惯,现在有了,就是不是什么好习惯。她有些小动作和师父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纳闷师父为什么没学她和师弟日日换衣服? 长生睁着眼儿。 紫宸真人把手放下了。 继续像拎小猫一样拎着她走,眼前的石门比刚才进去的几间石室的石门都要大,门上刻着两条飞龙,她知道龙是皇帝的象征,只能皇帝用这样的图案。这道石门显然比之前几道的要重多了,但那紫宸真人如今已不是凡人了。双目赤红,手抵在两扇门上推开。 长生想着她到底是想做什么。里头只有一副棺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紫宸真人将第一层玉椁打开,里面塞了很多金银陪葬,紫宸真人却并不看,着急的把第二层银椁打开。 第九十一章 回春 那开国皇帝是被睚眦一口吞进肚子的,所以只是按着皇帝殡天的葬礼规格下葬的衣冠冢,最里面那层棺是空的,只放了龙袍。八一中≧文 ≦长生见棺**出黑气,想着会不会是金虹说的放在皇陵中的东西。参考紫宸真人之前所做种种,估计拿去也不是做好事的。 紫宸真人刚要伸手进棺内翻找,长生抓住棺椁的一角整个往后拖,紫宸真人横眉怒目,也抓住那棺椁一角双方角力。“我本是有心放你一马,你却真心要找死么,放手,否则我真杀了你。” 长生咬牙两只手都用上了,竟是有拔山举鼎的力气,连紫宸真人也被她拖过来,拂尘挑起椁里的陪葬砸向长生肚子,长生吐了口血进棺内。接着便是忽然之间的地动山摇,晃得长生站都站不稳,需紧紧扶着棺椁。 紫宸真人后退几步,见棺里飞出一颗黑色的珠子在她顶上绕了一圈后停在长生眼前。长生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但见紫宸真人要过来抢,她便立马伸手把珠子握住。珠子从她手心钻进了她身体里,长生感觉四肢百骸融进一股暖流。 很熟悉的力量在她身体里醒了。 紫宸真人打过来一掌,长生侧身双手护头,却现身体外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把紫宸真人挡在了外头。她手上溢出真气,想起弗恃教她的心法,先是心平气和吸了一口气,然后运气,一推掌,竟然将紫宸真人弹出几丈远。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这下连她自己都傻了。 “长生!”姜曲手里抱着腊味,长生的袋子被紫宸真人抓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的腊味掉了一地,倒给他们做了指引,否则还不能这么快找过来。 药愚看见紫宸伤的不轻,得扶着墙才能勉强站起来,又是可惜又是可恨,“你看你自己成了什么鬼样子,堂堂的玉虚弟子居然自甘堕落,你倒对得起你师父悉心的栽培,还有弗恃那个傻子。” 紫宸真人吼道,“不要跟我说那些。”为何今人总是有人不停的在她耳边提起玉虚,弗恃,“我早就跟他们恩断义绝了。” 迟钰长冷声道,“死不悔改,你杀了这么多人,自己想想如何给各门各派交代吧。” 紫宸真人诡异的笑了,大声喊道,“灯阑,我们的交易还没有完呢。”一时间漫天红光,刺得长生睁不开眼,再睁开紫宸真人已不见。 虽是被紫宸真人逃了,但想着秋水还在手上,她始终是要来救她徒儿的,迟钰长便也不追,想着回去守株待兔。 姜曲把棺椁翻了个遍,并没找到什么可以的东西。长生道,“刚才有颗珠子,飞进我手里了。” 药愚给她把脉,当然把她的伤手上的白布解开检查了,又是翻她眼皮又让她吐舌头的,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是什么,却又不能直白说他也不懂个所以然,会丢脸,见长生除了脸被揍了好像也没什么事便说出去再说。 从皇陵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升起,邙山的黑气也散了,只是草木凋零,不恢之前绿草如茵树木茂密。药愚道是阴邪瘴气弥漫太久,折损了邙山的灵气,只能靠着日久,吸收足够的日月精华慢慢恢复。 韩凤生背着简云亭,姜曲有些幸灾乐祸,想着韩凤生现在估计巴不得直接把他那位师兄摔到地上,却碍于迟钰长的师命不得不从。 日光照得人晕眩,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人拿着笛子对着一棵梨树在吹奏,她打了自己一巴掌保持清醒。姜曲拉住她的手,她再自残下去,她自己不心疼他都要为她心疼她那张脸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长生摇摇头,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草木。 药愚催他们快走,嫌他们磨蹭。 姜曲应了一声,见长生拿起笛子,笛声像被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回荡了出去,只觉得长生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了,有点像雨后的清气混合着百花的香气沁人心脾,之前是靠近了才能闻见,现在是扑鼻而来。 只让人心驰神往,有源源不绝的灵气把他之前动手耗损的真气填充了。笛声随风飘散出去,像日月恩泽无所不往,而所到之处枯黄褪去,萌了生机,恢复了春日东风染上的绿意。枝上抽出新芽,飘零的枯叶霎那芳华满枝,落英缤纷。 长生抬头,看着飘下的花瓣美丽得像在下花瓣雨,晨光熹微枝叶扶疏花叶交叠之间渗透点点的金光,她自己也看痴了目瞪口呆的一直抬着脖子。 傻笑后,腿一软,脸先着地脖子以上全插进松软的土壤里。 司马鹿鸣赶紧将她脑袋从土里抽出来免得她窒息,长生傻笑,“我使不上力。”好像力气全被抽走了。 药愚过来又给她把了一次脉,“……应该没什么事。”他盯着长生重新打量她,连他都大吃一惊就更别说迟钰长了,这死而回春的本事他是办不到的,难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还是他看走眼了,“丫头,你这笛子是什么法宝。” 那支笛子一直插在那丫头的腰上,一点也不起眼,就似一根普通的笛子,若不是她刚才用了,他是绝不会注意的。 姜曲道,“笛子只有长生能使。” 司马鹿鸣背起长生,前方的石翁仲后边走出一女子,韩凤生警惕的提起长枪,迟钰长摁下他的手。 女子郑重的朝长生行了礼,药愚道,“这女子身上满是仙气,可能是邙山的山神显灵谢你。” 长生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谢的。” 女子朝她微微一笑,消失了。 秋水斜眼盯着长生,总觉得她是不怀好意,姜曲挡住她视线,笑的像朵盛放的桃花如沐春风,“要不看我吧,我也挺好看的。” 秋水挑眉威胁道,“你们若是不把我放了,到时定会叫你们好看。” 药愚骂道,“年纪轻轻,好好的正道不走,非要跟着绯钰学那些歪魔邪道。她自己没得救了,倒是拉着一堆人陪她沉沦,也就你们这样的蠢货跟着她黑白都不分了。” 第九十二章 洗干净 悲风见长生受伤,着急的一直绕着长生周围打转问她要不要紧,对药愚黑得如同中毒般的脸色是视而不见,气得药愚拧他耳朵大骂他没有出息,罚他独自留下把坑填了才准下山。八一小说网 将他们送回姜府。姜曲一张字条没留就出了府,姜离担心得一直在大厅等了一宿没睡,黑眼圈都冒出来了,本来也想将弟弟骂一通的,见外人在没作。姜离行了礼数,想留药愚和迟钰长住下来。 药愚婉拒了,说廉季之前来过帝都,对帝都也算熟识,报了会落脚的客栈,让他们有事可到客栈去找他们。重明正巧从外头回来在厅里遇上,斜眼睨了药愚和迟钰长一眼,便坐下敲着二郎腿,用牙签剔牙很是没礼貌。 长生道,“重明,这几位是……”她本打算一一介绍的。 重明抬起眸子,见她趴在司马鹿鸣背上,两手无力的垂着,视线转移到她肚子上皱眉道,“你乱吃了什么东西。” 长生想她没吃什么,她早膳都没用呢。重明见长生一脸蠢样,打了个哈欠,嚣张的一声招呼不打回房了。药愚自然是火冒三丈,长生连连道歉,请他们当是敬老,听得一众人莫名其妙,以为她是伤得语无伦次,连这般年轻的人都说成是老人。 长生想着,事实上重明是很老,老的她至今都不知他是几岁,但一定是上千的。 姜离送药愚他们出去。 姜曲安心了,想着昨夜请神降肯定是成功了的,否则现在该是让他收拾细软走人,不会想着留客人下来住。 长生考虑怎么处理身体里的珠子,回想之前曾经有卦燎吞下猫妖内丹的例子,好像也只能是吃泻药来排出来了,她对姜曲道,“能不能给我泻药和几串香蕉?” 长生吃了泻药和有利排大毒的圣果香蕉,但并没有一泻千里的**,便请司马鹿鸣和姜曲炒了一个菜,勉强自己咬牙把菜都吃了,立马就想去茅房了。在茅房待了一个时辰,做马桶上时气力倒是也恢复了些的,但也拉的双腿软了。 她本来还想着那颗珠子那么大,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但还是顺利出来了的,捞起来用水冲干净。 姜曲没见过这东西,蹲下来研究了一番,见它金光闪闪的,竟比琉璃水精还要晶莹剔透,倒也英雄所见略同感觉告诉他金虹让他们找的应该是这颗珠子,说不定还跟能否保住帝都的百姓不被妖怪吃掉有关。 但先要知道这是什么。 姜离见他们三蹲在井边,走近,姜离平素最爱珠宝饰,对宝石玉石都有研究,见了那珠子眼眸子一亮,拿起问道,“这是什么,莫非黄宝石的一种?新品。” 长生和姜曲的神色很是奇怪,司马鹿鸣则看着姜离将珠子握在手里一直搓。 “怎么了?”姜离问。 长生想着她本来打算冲干净以后放在院里晒太阳晒干了再用皂角洗过这般反复操作至少两次,“……我洗干净了。” 姜离问,“我还说你们三蹲在井边做什么,原来是洗珠子。”她看着地上的积水,估计真冲了不少次,“这井水这么冰凉,可这珠子摸着是温暖的,触手生温。” 姜曲道,“可能因为比较新鲜,所以你摸着是暖的。” 姜离笑道,“说什么呢,这到底是什么?” “连七姐你这般见多识广的都不知,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就是正在想这是什么。” 有丫鬟来喊姜离,姜离道,“昨夜虽顺利,但顶不了多久,终不是长久之计,我要进宫找爹商量,午饭你们自己吃吧。”临走伸手想捏捏姜曲的小脸,姜曲缩到了长生身后,姜离不悦,“怎么我今天像吃人的老虎么。” 姜曲笑道,“不是。” “不是你躲什么,你之前最喜欢七姐捏你脸的。”说罢硬是把姜曲的左脸和右脸都捏了,才出了门。 长生想着全身上下姜曲最在乎就是他的脸,好似有些对不住他,她看着姜曲道,“……我洗干净了。”她顿了顿,“我想,应该是洗干净了。” 长生把珠子放在太阳底下晒,司马鹿鸣和姜曲翻查古籍看有没有相关的描述,想这东西能钻进人的身体里,定不是一般的东西。长生实在饿,姜家的藏书也很多,她也想帮忙,只是肚子不停的叫,姜曲便让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珠子。 长生抱着饭桶睁大眼老实的盯着,怕它不翼而飞了。 重明过来找长生,他现在才现他的袋子不见了。珠子在阳光下很是夺目,重明自然也是注意到,微微讶异后,右手对着珠子的方向张开,那颗珠子被吸进了他手里,他眯着眼,好似在辨认。 重明先是大笑,“我早该想到的。”闻了闻,又对着长生大怒,“谁许你滴血下去的,这东西沾了你的血等于是成废物了。” 长生想她并没滴血进珠子,可能是她受伤往棺材里吐血。当时珠子也是在棺材里,难道是沾上她的血才自己飞出来的? “这是什么?”司马鹿鸣问。 重明不肯说,“关你什么事。”他想了想,命令道,“顾长生,你过来。” 司马鹿鸣拉住长生,看穿道,“你这是要有求于人么,什么都不说就想要师姐帮忙。” “我是重明鸟上古的灵兽,怎么会要一个法术不精脑子不灵的丫头帮忙。我只是有活儿使唤她而已。顾长生,去帮我打桶水。” 司马鹿鸣道,“你难道不知你一说谎左脸就会红么。” 他说得煞有其事的,重明捂了左脸想着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莫非出来不久水土不服?他见姜曲侧头笑了,便知道被这两个黄毛小子戏耍了。凡人果真比妖魔奸诈得多。“你们两个臭小子。”他要不是投鼠忌器,早就把他们两撕成肉块了。 司马鹿鸣额头刻着你不老实无话可说这个字,拉着长生要走,重明道,“这是混沌的内丹。” 第九十三章 大显神威 姜曲讶异,“四大凶兽之一?” 长生了然道,“原来这是内丹,难怪和猫妖的内丹有点像,不过这颗更大更圆更明亮。八≥一中>文 ” 重明恨不得抡起拳头一拳打在她有眼无珠的两只眼睛上,“你居然拿混沌的内丹和一只下三滥的猫妖的内丹相提并论!混沌喜欢亲近邪恶残暴是非不分,它的内丹应该是黑的缠绕邪气,都是你把血滴下去才变成这个样的。它现在废了,你要怎么赔给我!怎么赔我!”他朝长生张牙舞爪,吼叫声在她头顶上旋转,差点没把她弄聋了。 长生想着这是混沌的内丹也不是他的,何来赔一说,“现在金光闪闪的也挺好看的。”她想把内丹拿回来。 重明却占为己有了,收进了衣服里。姜曲道,“这是长生得到的,按理也该是她的才对,你这样霸占了可不是君子所谓。” 重明鄙夷道,“你以为我学了几句你们这狗屁不通的之乎者也,就能跟我讲些狗屁不通的道理,这世间永远只有强大才是道理,我就是道理,你们狗屁都不是,顾长生,我有事吩咐你。”那态度颐指气使,目空一切。 司马鹿鸣冷声道,“无论他让师姐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做,他估计困得太久了,人间的人情世故还没学会,才会不知道有事相求该是什么样子。” 姜曲心想好像他也不是很有资格说这话,虽说对长辈礼数周全,但对同辈一样爱理不理。他见重明想火了,可看了一眼长生硬是忍住了,他突然觉得重明有些怕长生,虽不知原因。他帮长生把嘴上粘的米粒拿下来,笑道,“饭都没吃完了,先去吃饭吧。” 重明踢了井边的木桶一脚,木桶打到走廊的柱子上反弹回来倒着扣在重明脑袋上,他气急败坏的抓起木桶扔在地上用力踩踩踩支离破碎泄着。他是想用威逼的,吓唬的自然是顾长生,可司马鹿鸣冷冷看了一眼,面上是令人憎恶的轻笑,好像在说他幼稚,拉着顾长生转身走了。 “我可以帮你处理掉皇都里的妖魔鬼怪!”重明扔下了鱼饵,改变策略用利诱。 长生想到她怎么忘了,尧帝那时就是靠着重明震慑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保一方太平的,他要是不说话不动作那可就是块辟邪镇宅的石敢当,而且比真的石敢当还要厉害,石敢当还要靠人供奉神力才会强大,重明的本事却是与生俱来的。 长生笑道,“你愿意帮忙。” “我可不会白白帮忙,礼尚往来知道么。你放心,不会是杀人放火的事,那些事就算我让你做你也没那天分,不必高估了自己。”重明引诱道,“堂堂玉虚弟子不会见死不救吧,整个皇都的百姓性命拿捏在你手上,就看你愿不愿意救人了。” …… 亥时,重明在院里等她,他已变回真身,一见长生便让她爬上他的背。其实他低一低头弯一弯腰也就解决了,但他不愿在凡人面前自降了身份,硬是站得笔直仰挺胸,让长生自己想办法。 长生想着重明身形好像变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皇都伙食上去了,她揪住他的鸡毛,脚一蹬往上攀爬,疼得重明跳起来,“你是想杀了我么!”他可不想变成秃子,便咬住长生的脑袋把她甩到他背上。 她杀过鸡拔过鸡毛,只感觉重明的鸡毛比一般的鸡毛要硬,硬得敲打两声都能听到声音能做暗器了,这话她也就敢心里想,被他知道她把他和一般的鸡鸭做比较,他估计会怒冲冠的把她扔下去。 长生不知道该抓哪,只见他的鸡冠比较突出,便揪住他的鸡冠。重明咬牙切齿道,“我不是你的坐骑,你给我放聪明些。” 长生想了想,还是改抓他脖子上的毛。 司马鹿鸣和姜曲御剑跟在他们后头,他们是放心不下,怕重明又打什么鬼主意,毕竟交换的条件他想让长生做什么,重明一个字都没说清楚。本来想叫长生三思的,她却答应得太快。 长生回头看着司马鹿鸣和姜曲,见了他们她会很安心。重明道,“不要和他们感情太深。” “为什么?”长生问,她对未来并没什么计划和展望,但她想她会一辈子留在玉虚,掌门说过同门之间要相亲相爱。 重明吼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活着就是为了问为什么么!”长生沉默,重明阴阳怪气道,“怎么,故意不说话你还有脾气了。” 不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内心挣扎了许久,但想着若是不说,重明真以为她生气,“我在想你为什么火,为什么不让我问为什么。” 这下到重明沉默了,觉得他和顾长生之间还是不要说太多话的好,尤其还是在他飞的时候。 街上多了很多除妖除魔的人,只觉得有庞然大物从头上飞过,竟生了一阵狂风把头上的簪子冠帽之类的都吹上了天。长生见了熟人,道歉道,“对不起,药愚道长。” 药愚抬头,就见长生坐在一只巨大的公鸡上面,一旁的廉季见那公鸡浑身似火,目中有双瞳,吃惊道,“重明鸟!”重明喊了两声,街上的妖魔胆战心惊被他赶往一处,这街道一眨眼就清完了,可比起药愚道人他们还要动手要省时省力。 长生见重明飞过的天际都留下一道红色的像烟火般灿烂的痕迹。“重明,你真厉害。”她惊叹道。 城里挨家挨户的门上都贴了符,那是姜家派的,重明经过左右的符都被卷起,一时像下雪了一样纷纷往地上落。 连跟在后的姜曲都看傻了的,真心庆幸自己跟来了,上古时候的神兽在晚生了至少几千岁的他眼前在今时今日有幸见到他大神威,倒是值了。 重明飞到一户宅院上头,感觉混沌的内丹有了反应,便把内丹吐出来。长生喉咙有些泛酸,“你不会一直含在嘴里吧。”重明把珠子扔下去,长生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么高扔东西,砸死人怎么办。 第九十四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伸手想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珠子落下去,重明道,“这内丹沾了你的血成了无爪的老虎。 混沌喜恶厌善,我要找个心中怨恨深沉的人,让它浸染在那人的仇怨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恢复原本的邪气。” 长生不解,“为什么?没邪气才好呢,有邪气的东西是邪物会伤人的。” 重明骂她蠢,“不伤人的还叫混沌么,压抑了本性它的本事连十分之一都施展不出来,凡人有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要它恢复了邪性,我便能利用混沌的内丹抛砖引玉,连着穷奇和梼杌的内丹也一并引出来。” 她下午有问过姜曲,所以知道穷奇和梼杌也是上古凶兽,“为什么要把穷奇和梼杌的内丹引出来?”他要那么多内丹做什么,难道是想卖了换银子吃?可是有人会买内丹么? 重明笑,自然是占为己有,“混沌在恶人身边会温顺得像猫,不管是叫它做什么它都会听话。直到出现了另一个更坏的人它才会易主,这一户说不准就是它先前的主人,你不好奇?” 长生想着先前的主人有可能就是把内丹放进开国皇帝棺材里的人,但也只是有可能。“我那还有些泻药,还是快把珠子拿出来吧。” “要泻药做什么。”重明不知她为何能扯到泻药去,也没细细琢磨混沌的内丹怎么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长生瞠目,“难道你打算开膛破肚,不得不得,杀生会作孽的。”她不能助纣为虐。 重明想翻白眼,“如果开膛破肚就得,我还要你来虐待我的耳朵么。滴一滴血下去,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长生犹豫,“你不会是又要跟我立缚咒吧。” “你我之间已经有缚咒,我还多此一举又立一次缚咒,你以为这个是不用耗费灵力的么!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是么!” 长生要他承诺,“这个不是做坏事,也不会害到人。” 重明嫌她啰嗦,有些不耐烦了,“不会。” “我总觉得跟你似曾相识。”她抓抓头,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不是在认识你之前就认识你了。” “……你是做梦还没有清醒么。” 长生言而有信,重明赶跑了帝都的妖怪,她就听一次。她咬破食指滴了血,重明又让她念她听不懂的咒语,她照着读完,见重明盯着屋顶,估计是等着珠子。 一条龙舞着龙爪飞了出来,重明让她坐稳了,在空中转了一圈。长生脑袋朝下,看到帝都城内一片万籁俱静屋舍整齐小得只有巴掌大,底下是仇绕正抬头望着,原来这是仇府。重明一爪子爪破那龙的龙身,只听见一声龙吟,龙尾一甩,卷起残云霎那就把月盘遮了,天地一时陷入黑暗,只有重明和那条飞龙的双目像灯笼那般在空中飘着。 那条巨龙盘着身子舔了舔身上的伤口,抬起龙头来看清楚了重明后很是不敢置信,双方僵着,倒是长生先打破了平静的,“睚眦。” 睚眦并不理她,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重明,“你怎么可能……” 重明笑道,“这世间的事本来就是这么有趣不可思议,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那可就太轻瞧我了。睚眦,你的本事退步了不少,当初你跟蚩尤麾下的跳月激战,也是如这斗得天地失色,那是何等威风凌凌,你难道是安逸得太久,身子钝了么。” 睚眦大怒,龙尾朝他们甩了过来,重明扑着翅膀真跟只斗鸡差不多,都说重明鸟的叫声似凤凰,凤凰怎么叫的长生没听过,只觉得好像跟鹤的声音有些相似也像乌鸦。龙吟凤鸣吵着长生想拿东西塞住耳朵。 重明一直在空中打转,长生紧紧揪住他的鸡毛,笛子却从身上滑落。长生伸手去抓,重心一偏就掉下去了。 重明骂道,“你这个蠢货。”他像开弓的箭往下飞在长生落地前接住了她没让她摔成肉饼。 睚眦嘲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凡人坐骑了。” 混沌的内丹本是握在仇绕手里,却是突然热,仇绕将它扔了,混沌的内丹冲天而上,伴着另外两颗珠子,都是黑气腾腾的绕着长生转。 睚眦冲了过来,巨大的龙身扫过地上的大树,唰唰唰的茂密的枝叶出像被飓风拍打声响,禁不住冲击的力道倒了一片。长生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诶呀,也不知是压到谁了。 长生喊,“你们要叙旧,不如我做几个包子,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吧,别打了,打架伤和气的。” 重明把那三颗珠子吞进肚子,像被吹起鼓起的羊皮袋膨胀了不少,睚眦怒道,“那是我的!” 重明看着睚眦暴跳如雷,得意道,“你也太不知耻了,什么叫你的,你睚眦的内丹才是你的。你躲在底下那凡人的皮囊里倒是不露一点龙味,要不是你自己窜出来,我都认不出你。这东西在你手上不过就是死物,你就算咽下去了也消化不了得无所用,是我让它们活过来的,我说是我的才对。” 睚眦道,“你根本没有驱使这三颗内丹的本事。”他看向长生,“是不是你这凡人动了手脚。” 重明笑道,“你是被我打糊涂了吧。她不过是区区凡人,连这是混沌的内丹都不知道如此孤陋寡闻,弱小无能,你觉得我没这本事,却认为是一个凡人在搞鬼,你是神智不清了吧。” 重明扑上去咬住睚眦的脖子把他扔了出去,天上落下一道惊雷,怕是乌云蔽月惊动上边的人了。 睚眦瞪了他们落荒而逃,乌云散去,明月高挂。 长生看着下面的仇绕,后知后觉至少算是明白了,“难怪上次仇府送东西来我闻到盐水味了。”睚眦躲在仇绕身体里,需要定时的泡盐水澡。 姜曲火烧眼了,御剑下到仇府院子里,他这算擅闯,可也顾不得了,一把揪住仇绕的衣襟,一副怒气腾腾要揍人的样子,“原来真是你害我爹的!你有什么就光明正大的使,可你用这种让人不齿的伎俩,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九十五章 副作用 仇绕拍开他的手,“无凭无据,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我官位虽低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要知道污蔑朝廷命官罪责不轻。” “我污蔑你。”姜曲冷笑,“你敢说你这些日子顺风顺水不是靠了睚眦,连我爹都做不到事事未卜先知,你却占尽了天机,连哪里大旱哪里暴雨都知。你分明就是利用了睚眦,它要报复先皇,你则要对付我爹,沆瀣一气一拍即合。” 仇绕道,“这天底下的高人何其多,难道只有令尊占卜术数天下第一么,你爹算不准那是他本事不到家,我能算出来那是我的厉害,难道就不许我这个后生可畏青出于蓝,姜公子这嘴脸倒像是你姜家输不起了。” “这帝都的风水短短时日便被破坏得这般厉害,背后的人定也精通堪舆之术,还特意改了水渠入半月观,半月观的道姑说了指示她们的人身上有面令牌,那是入宫的令牌。” 仇绕狡辩道,“那又如何,宫中卧虎藏龙,难道就一定是我做的么。姜公子,我两家是有仇怨,但你也不必这样栽赃嫁祸。你若是有真凭实据可以到官府去告,若是没有就请回,我可不像某些官宦子弟可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我明日还要上朝。” 姜曲想狠狠揍仇绕一顿,替他爹出气。司马鹿鸣硬是把姜曲拉走了,他这一拳打下去反倒成他理亏了,司马鹿鸣只道回姜府再说。 长生自言自语,“神仙躲在人的身体里会不会影响那人的魂魄?” 重明吞了混沌他们的内丹,心情很好,不介意为她解惑,“又不是妖魔鬼怪会吃魂食魄,那些神仙自命清高可下不了口。女娲捏土造人,身体只是容器就像一间屋子,一般一间屋子只有一个主,若其他人想谋财害命,可以把那个主杀了再鸠占鹊巢,但也可以住一起倒也有相安无事的办法。不过……” 长生看出了他脸上的是坏笑,“不过什么?” “凡人成仙都要脱去**凡胎,是因为肉身是有局限的,容纳不下太多的神力。若附身的是个小神,法力不高也就罢了,待个一两日送走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可若附身的神神力强大,那就要反受其害了。” 长生想起梦里仇绕手臂上的鳞片,“会怎么样,会变成鱼么?” 重明笑道,“那可说不准,但总之不会是好事。” …… 姜曲一直骂仇绕混蛋,连回了府还继续骂,他向来温文尔雅的,长生几乎没见他过脾气,想劝他又觉得今日格外的困,连走着路都能睡着了,重明知这是她耗损太多灵力的缘故。 她迷迷糊糊的爬上床,没一会儿就觉得床开始摇晃,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但她也懒得睁眼了只有一个念头,要睡到海枯石烂。 直到听到重明说,“有事找她怎么不把她叫醒,她可不是一般的蠢,不当面说个清清楚楚,她可不知道你们来请她的用意。” 她被扔到了地上,脸磕了地才清醒,抬头就见了陈槎浩和秋水,她奇怪秋水不是被药愚道人给抓了么。 重明一脚踩在陈槎浩背上,“我出来后还没杀过人,倒是能拿你来开祭做第一个,是先把你两条腿弄断,还是先把你两只手弄断好。”秋水感觉出重明不好惹,比药愚和迟钰长两个还要更不好惹,她溜了。重明懒洋洋的瞟一眼,并不打算追,只是又道,“凡人都是见利忘义的。” 他见陈槎浩是硬骨头,想把他脑袋拧断。 长生差点没抱住他大腿喊,“不要,我答应过王夫人照顾她儿子,食言而肥的话死后要被把舌头的,拔了舌头很惨,我想多吃一碗饭都不能喊出来了,下辈子可能还要做哑巴。” 现被秋水逃跑后药愚便想到可能是来找长生了,和迟钰长匆匆赶来姜家。秋水狡诈,趁着药愚他们上街除妖,只留悲风一人看守,又见他愣头愣脑,就使诡计装肚子疼,等解开绳子就把们打晕了。 秋水逃得快,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药愚只能提醒长生小心,绯钰在寻起死回生之术,长生能让邙山上的草木回春,怕绯钰下一步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廉季压抑住内心兴奋,面装淡定的问,“长生师妹,方才那是不是上古的灵兽重明鸟?” 长生点点头。 “在哪?” 长生看向重明,想着正近在他眼前。 重明踹了陈槎浩一脚,长生很怕他下脚重把人踢死,还好,只是踢晕过去。 长生请教药愚有没有办法把陈槎浩身体里的魔性除掉,药愚道自然有,可以像在皇陵那时用符咒把简云亭体内的邪气弄出来那样,借外力用强硬手段把陈槎浩身体里的魔根取出来。 药愚提醒道,“但要弄清楚根源,一个人成魔通常是有很深的执念,他想不开过不了这个坎所以堕落成了魔。除魔容易也不容易,跟驱邪不同,中了邪把邪气除了就得,可入了魔光是外人救不得,还要自救。不然他还是过不去这关,拉回来了一样还是要自甘堕落,就跟拔草不拔根春风吹又生道理一样。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成这样么?” 长生道,“他想见娘,所以成这样了。” 药愚皱眉道,“这人看着人高马大,莫非是心智不全?想见娘想到入魔真是前所未闻。如果只是想娘,那你们就把他娘找来就得了。” 这问题绕了一圈还是又回到了阴阳相隔的问题上,长生道,“他娘死了,药愚道长你神通广大,能不能把鬼从阴间请上来或者把人送到阴间去?” 药愚骂得凶,表情要吃了人那样,“胡闹!人死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和活着的人就是不相干了,怎么能扰乱阴阳,用法术把阳寿尽的死人请上来。” 姜曲道,“道长息怒,长生只是想帮人。” “帮人也要想清楚什么能帮什么不能帮。世间的缘分有长有短,母子也是缘,若注定短暂,怎么能强求要长久。是能强求得来的么,让他趁早接受事实。”长生的话是让药愚想到绯钰了,有些人是可怜,但不能因为可怜违逆天道生出奢望,求而不得,苦,所以苦到把人逼疯了。 第九十六章 丰收 长生垂了头,药愚还以为自己太凶把她给骂哭了,他也是一时脾气上来对廉季他们从来是棍棒教育,不听话就打就骂,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就是这道理。八一小说网 所以他才不想收女弟子,女弟子比较娇气。药愚刀子口豆腐心,也知长生出点其实是善意,正想着怎么安慰,这活他可从来没做过的。没想到却听到了长生打呼声,敢情他是一边骂,长生一边睡。 药愚吼道,“你这丫头,弗恃没教你长辈说话时晚辈要如何么,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睡死过去,我就知道不能让他教徒弟,都教成什么样了!” 廉季安抚,“长生师妹可能是太累了。” “哪一个不累,你还不快给我醒过来,我还没教训完!”药愚越骂越大声,长生则是越被骂打呼越大声。 …… 眼前绿草如茵碧天如洗,白云飘飘阳光暖和连风吹得都很温柔,若躺在草地上一定很舒服。长生想知道在梦里睡觉是什么样的感觉,之前做的梦都很血腥,这一次的终于能换个比较温和的了。 长生大字形的躺到草地上,她打了个滚,现草也是软软的。一张脸微笑着闯进了她的视线里,“顾姑娘。”金虹低着头看她。 长生坐起来,“金公子。” 金虹一直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两次见他都坐在豪华的马车里,这一次他还是穿着白衣,纤尘不染的,不过袖子撩起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篮子,装满了黄橙橙的果子,倒是少了一点不食烟火多了一点人味了,“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此?” 长生盯着那些果子道,“我在做梦,没想到这次还梦到金公子了。” 金虹笑到,“做梦?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梦了。舍下在附近,姑娘要不要来歇歇脚,今年是丰收年,摘了很多果子正烦恼太多了要怎么处理,姑娘来了倒是赶上了。” 长生咽下口水,想着反正是做梦应该没关系,就跟着金虹走了。他的屋子很气派,门口有很多像卦燎那样年纪的童子在一筐一筐的抬果子。金虹让奉茶,他府里的仆人就去倒了一杯果茶来。 一名童子捧了一盘剥好皮的果子进来,长生道了谢掰了一片果肉吃,甜得像是粘了糖一样,她还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便一口一个,不消片刻就把桌上的果子吃完了。 那童子眼儿瞪的大大的,因为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金虹道,“去抬一筐上来。”他笑道,“姑娘和你两位师弟帮了我大忙,把那东西取了出来,不至于人间炼狱生灵涂炭。我正想找个机会道谢,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有,不妨告诉我,若是我能办得到的,定会尽力帮助姑娘当是报答姑娘。” 长生摇头道,“施恩莫望报,何况土地婆婆之前就给过我很多东西了,那些腊肠和腊豆腐可以吃上半年了。” “她送姑娘东西是她一番心意,我想报答姑娘则是我一番心意,两者不能混淆,姑娘就没有什么烦心事,或遇到困难不懂怎么处理的。” 长生想了想,道,“有位陈公子为了他娘成魔了,他娘王夫人去了地府,土地婆婆说要想让他们母子见面需要阎王爷破例,还可能要用阳寿来换。” 金虹问,“知道那位王夫人的生辰八字么?” 好像姜曲帮王夫人他们写状纸的时候有问,但她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王夫人闺名叫王露沾,她儿子叫陈槎浩。” 金虹掐指算了算,“姑娘知道么,其实人死了,之前在阳间的种种就应该了结了。死并非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如果对之前种种太恋恋不舍,他是不会甘心去投胎的,只能一直做孤魂野鬼,那不是更可怜么。” 长生点头,是挺可怜的。 金虹道,“这位王夫人本来并没有太大的罪过,虽迟迟没到地府报道,但阎王也同情她的遭遇,原本是可以从轻落的。但她害死了人,这就背了人命了,需要在地府受刑。” “可是是那官不对,何况也算不得是王夫人害的,是那人自己吓死的。”那个官先害死了王夫人,算是一命偿一命抵消了才对。 “一码事归一码事,善必赏罪必罚这就是地府,那官害死了王夫人,阎王自然会将他之前所有恶行一条条一并处置了,他已经是下十八层地狱了。可王夫人也确实是有意把他害死,为了她的儿子。” 长生想给王露沾求求情的,金虹却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这地府每年都有些慈母严父痴男怨女,非要等着心中挂念的人死了,黄泉路上再见一面才肯投胎。其实何必,喝了一口孟婆汤根本什么前尘往事都不会记得,生前多少情比金坚,父慈子孝的,统统都会忘记,下辈子能不能遇上也只能看还有没有缘分。姑娘觉得值得么?” 长生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愚笨的回答道,“听金公子说的时候觉得不值得,可想着要是换成我自己可能也会那样做又觉得好像值得。我是凡人,和神仙的眼界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才只能是凡人。不过师父说我没什么主见,或者你等我回去问了师弟和姜曲,再回来告诉你值得不值得。” 金虹笑道,“姑娘说话真是有趣。”他从袖里摸出一张符,让长生伸出手来,那道符轻飘飘的飞到长生手里。 长生就这么捧着看,“引路符?” 金虹教给她使用的方法,“这不是引路符,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可理法不外乎人情,才会有你说的破例一说。这符午时烧了,你喊王夫人的闺名,她子时可上阳间来,但只能留到寅时。” 长生奇怪道,“土地婆婆说神仙也是要各司其职的,土地婆婆只管地上的人事物,这生死之事不是应该求阎王爷么?金公子怎么会代替阎王爷给这样的破例?” 金虹笑道,“因为我的官职比阎王稍稍大那么一点点。” 她知道这个就是谁官大谁就是老大有话权。 两个小童抬进一筐果子,金虹客气道,“吃果子。” 第九十七章 减阳寿 长生把符收好,又是拿起果子整个塞嘴里,两个小童见她张大嘴巴想着凡间的人真是厉害,明明嘴看起来只有樱桃那么小,张开了却像千年老妖的血盆大口那么大。> 网 长生问,“那如果王夫人上阳间来,陈公子要减阳寿么?” “当然要,这是代价,王夫人上阳间两个时辰,那么那位陈公子就要减去两个时辰的阳寿。你可以清楚的告诉他,最后要不要烧掉这符由他来选择。” 两个时辰听着不多,但有些人可能多活一刻都会觉得人生意义大不一样。这世间果真都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只看怎么取舍而已。把这个中厉害跟陈公子说清楚,见与不见该陈公子决定。 长生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才现她足足吃了十来筐果子,吐出来的籽都能堆成山了。她不好意思道,“我好像吃太多了。”说这话时手里还抓着两个。 金虹笑了。 一个穿黑色衣裳脚踩黑色长靴,头上扎着黑色丝带,总之就是一身黑的男子手里甩着马鞭走了进来,闻见了人气,侧目看着长生道,“怎么有个魂在这?” 金虹道,“这是我的客人。” 男子盘腿坐下,打了个响指,就见白玉茶壶和一只配套的杯子飞到他跟前,倒了一杯芳香的果茶,男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壶自己哪来飞回哪了,“她是死多久了?才会只剩下这一魂。我之前就说地府法纪太乱赌博成风该整顿整顿了,你不听。你看看最近一直出问题,连判官赌钱丢了引路符的丑事都出来了,你知道上面多少神仙议论么,连你这都开始能让魂魄随意进出了,也不知道十阎罗怎么管理的。” 长正襟危坐生屏住了呼吸,很怕被那男子知道引路符是她和师弟偷的,但其实现在回想还是金公子给她和师弟指路的,他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难道没想过他们可能会用偷蒙拐骗,他是神仙,连王夫人的事他都掐指算算就知道那么多,不可能不知道判官是被他们骗了的吧,却还是让阎王把判官落了。 长生抬眸,现金虹在朝她温和的笑。 金虹道,“那判官都入轮回了,这事过了这么久有什么好议论。” “神仙的日子悠闲,凡人的一生于我们都是弹指韶华也就是喝杯茶下盘棋的时间,你说久但对我们来说跟昨天生的有什么区别,只要这百年之内再没其他大事生,那就只有这话题还值得说一说了。” 长生心想原来神仙逍遥,省去了吃喝拉撒的麻烦,余下精力都是全神贯注专注于一件事的,就是说闲话。师父说过不管是做什么,只要他专心致志于一件事,只要不是为非作歹,那他的精神都是值得尊重学习的。 这么一想,打心底由衷的对他们敬重起来。 “她到底死多久了?”男子问。 “我只是做梦,梦到了金公子梦到了金公子的家,我还活着的。”长生道。 那人盯着长生的脸道,“虽只是个魂,样貌倒是生的不错,仔细一看比九天之上的那几位还标致几分。前几日王母座下的青鸟还跟我说人手不足,想再挑几个人,青鸟的鸟眼长头顶上,千挑万选的不止要机灵还要模样生的好,我看这个凡人就生的不错。”他又看了一会儿,“就是呆了点。” 金虹道,“你说这话可是失礼了。” 男子绷了绷马鞭,金虹的童子见了都往屋外跑,似很怕他。 “果子呢?”男子问。 金虹看了看长生,“没了,你过两日再来吧。到时南边林子的应该也熟了。” 男子皱眉,“是你让你林中的仙鹤传话让我来拿果子,我快马加鞭的来了,你却跟我说没了,你是见我太清闲消遣我是么。” 金虹想把他打了,见他非赖着不走,很直接明了的下了逐客令,“真的没了,你过两日再来吧,你府上不是还有事么,出了门直走我就不送了。” “你以为我这一来一回不费功夫是吧,我既然来了,不能白白走这一趟。上次输给你后我会去可有苦练,至少跟我玩上三局。”男子长袖一挥地上出现了很多瓶子,就把重明吸进去的瓶子,她想着那瓶子不是宝贝么,所谓宝贝不是应该罕见弥足珍贵么,突然成堆的出现摆在地上,倒像街边小贩叫卖的便宜货物了。 男子拿出一颗金色的小球,“谁先来?” 金虹道,“我有客人在,改日吧。” 男子不乐意了,“谁知道你的改日是何日。”拿个小姑娘做借口,没胆了些,他朝长生勾了勾手指,“丫头,我教你玩个游戏,你就用这颗球撞那些瓶子,若是瓶子全部倒了,这个就给你。”他变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最离奇的就是明明离了水鱼也没死。“这是我昨日钓的,鱼肉鲜甜肥美。煎煮炒炖焖都好吃。” 长生想着这算不算是赌博?他刚才好像是说要整顿这种风气来着。“神仙也能杀生么?” 男子道,“凡人才有生死的说法,在神仙看来这只是有到无无到有一个过程而已,它被煮了下辈子就不用做鱼了,它还巴不得早死早生。何况杀生的也不是我,它要是被炖了,也是你动手劏的,算不到我头上你说对不对。” 长生想了想,好像是有道理,“对。” “对就得了。”把球硬塞她手里,“那你就扔吧,扔了就到他扔,我得让着你们,些所以我最后扔。” 金虹小声道,“姑娘也见了他固执得很,若是不答应会像冤死鬼缠着姑娘,姑娘就随便扔吧,当是应付了他。” 长生把球扔了出去,不小心用力太过,那颗球直接飞出门外,黑衣男子捧腹大笑,怎么会有这么睁眼瞎的丫头,瓶子就离的这么近,就算闭上眼扔也不至于一个不中。那颗球砸中外边的竹子,把竹子压弯后弹起又往回甩,珠子飞到半空砸中了天上的大鸟,穿透屋顶的瓦片打在房梁上,然后打中墙反弹砸中了那黑衣男子的头,滚到地上把所有的瓶子都撞倒了。 第九十八章 丢魂 金虹忍俊不禁,“你要不是只顾着笑,怎么会连这都躲不开。网 注定的。” “顾长生,顾长生……”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四面八方都是把屋子都填满了,就像站在她耳边喊一样清楚,她认出那是弗恃的声音,想着不会连师父都进她梦里来了吧。 金虹道,“是我疏忽了,姑娘在这已经逗留很久了,快回去吧,不然身边的人会担心的。”长生想把自己掐醒,金虹笑了笑朝她挥袖。 她突然觉得胸口疼,睁开眼坐起见胖嘟嘟的卦燎压在她身上,媳妇醒了,卦燎大喊。弗恃,司马鹿鸣,姜曲每人手里都拿着招魂幡,就是一根木条上面绑了很多白纸条那种,有人出殡时一般走前头的人都会举那东西,顾名思义就是招魂用的。 “师父?” 弗恃敲她脑门,“废话,难道见鬼啊,你怎么三天两头的丢魂,丢魂丢上瘾了么。” 卦燎抱着她的腰磨蹭道,“媳妇我好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他一时想不起完整的句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最后一个字好像是某个季节,便补充道,“如隔三冬。” 长生笑道,“我也想卦燎。”她把卦燎抱到怀里,“师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姜姐姐让人到三娘的客栈送信,你们是遇见了么,三娘呢,三娘是不是很担心,她在哪?” 弗恃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你说我该先回答你哪个。” 姜曲道,“长生,你可真能睡,睡两日了。那晚药愚道人训你训到一半才现你丢了一魂,什么方法都用了,就是找不回你的魂。你知道我姐多自责么,按理说姜家的法界在你魂是出不了府的,但药愚道人说你的魂不在府里了,她还以为是她那夜请神降后本事没过关,法界没设好。还好师叔来了,你平日尊师重道,果然师叔一喊你就醒了。” 两日?“我好像在梦里也没待多久。”就吃了果子玩了一下球,她四肢有些僵,估计是躺太久的缘故,长生伸了个懒腰,摸到被子下有东西,她掀开一看是条鱼。 姜曲道,“是哪个恶作剧,卦燎,不会你放的吧。” 卦燎嘟嘴,“才不是呢。”他要放也放风骚脸或者木头脸的被窝。“我才没恶作剧。” 长生想到梦里那位黑衣公子输了一条鱼给她,神仙送礼好像都喜欢送食材。她赶紧往怀里摸,还真摸出一道符来,只是梦里符上是有字的,现在醒来看符上什么都没有,就跟一张白纸一样。 “这是什么?”司马鹿鸣问。 “金公子给的。”长生想着义父以前经常给她说很多孝感动天的故事,什么卧冰求鲤,扇枕温衾,是不是老天爷也感动了,才给了这张符,“陈公子呢?” 陈槎浩被关在姜府柴房,那夜被他和秋水翻墙进来后,姜离才觉得府里守卫太松懈了,只一味防鬼防妖,忘防人了,什么时候被贼窃了府杀了人可能都不知道,便加大人手在晚上巡逻。 陈槎浩算是逃犯,本来该直接送衙门的,但他这情况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先偷偷扣在府里。他压制不住心魔,总是狂想逃跑,都抓伤好几个送饭的下人了,不得已只能用铁链锁着。 姜曲打开柴房的窗让她先在外头说,察言观色后再决定要不要进去,反正他肯定是能听到的,这人入魔好像除了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内在心性都被换了一样,入魔真的是挺可怕的。 长生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便道,“我有办法能让你见到王夫人,可只能见两个时辰,还要减去你两个时辰的寿命做代价,你愿意么?” 其实她能猜到陈槎浩选择,但总觉得要陈槎浩亲口说出来才能算。 …… 鬼闻到卦燎身上的气味是不敢进来的,所以要把卦燎送出姜府一个晚上,长生烦恼着该送去哪,姜曲笑道,“不是有一处好地方么。” 他指的是金斗楼。 刻骨见到他们三简直当是瘟神来了,已经是要关门放狗了,他冷声道,“你们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么,灯阑一直来追问你们的下落,他以为我包庇你们,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司马鹿鸣给了刻骨很多的银子,足够刻骨几日不做生意,他才答应留卦燎一夜。卦燎拉着长生不放,“媳妇又要不见了。” 长生哄道,“不会的,我明日天一亮就来接你好不好。” 卦燎闹起脾气,抱住长生的腿往上爬,“不好!不好!你上次也说很快来接我,后面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让我找了好久。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 弗恃道,“这样吧,我把他们两个压在这里给你做人质,让你当牛做马陪着你,你就不用担心你媳妇又丢了。” 卦燎想了想,如果是这样他倒是能答应的,只要能确保媳妇不丢,反正姜府他也是玩腻了,“那好吧,那天亮你一定要来接我。” 姜曲道,“师叔,不能换个法子么。”他还想再见见王夫人的,虽已为人母也是弱不禁风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弗恃拍拍他的肩,大义凛然道,“这是为了正道为了帮人,有些小小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又不是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只是看着一个孩子,难道你们两个堂堂七尺男儿还斗不过一个孩童,这也是一种修行。那个,刻骨老板,五只红烧猪脚外带。” 姜曲眼角抽了抽,“我说师叔,你不会为猪蹄来的吧。” 弗恃也不看他们,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墙上挂着的写了菜名的木牌子,“怎么会呢,我是为了正道而来的。再多加一份红烧狮子头,也是外带。”他对司马鹿鸣和姜曲认真道,“你们两得我教导,你们的本事我知道的,也对你们满是信心,这任务是有些困难,但你们两年轻力壮一定可以克服,我也心疼你们,给你们备了点东西,或者夜里能用上。”弗恃每人分了一包东西,叮嘱道,“夜里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打开。” 第九十九章 折元宝 长生想着师父做事很是高深莫测,有时看着虽让人费解,但那也是他们道行不够才体会不出深意所致,师父给的估计是很厉害的法宝。≯ 八一小说网 她见司马鹿鸣和姜曲郑重的双手接过,长生临走交代卦燎要听话。 姜离把法界撤了,让下人准备了很多元宝蜡烛,鲜果熟食,如果王露沾真从地府回来,肯定是有鬼差押着,就像上次送走卢幼昭那样,走时要打点买路钱才能送得干净。 长生道谢,姜府的法界立了撤立了撤,连她自己都觉得麻烦了姜家,但姜离还是一句怨言没有愿意帮她。姜离道,“你再这么客气我就不高兴了。” 姜离怕陈槎浩狂伤人,他身上的铁链依旧锁着。姜离用柳叶给陈槎浩擦了眼,子时果然真见鬼差押着王露沾上来了,只是为了防她逃跑给她披枷带锁。王露沾不过是弱质女流,看了让人很是不忍,姜离贿赂了两个鬼差冥纸,让他们暂时把枷锁取了。 王露沾朝着帮了她的人一一感激跪拜,尤其长生,磕了三个头,她请求道,“我能跟槎浩单独说会儿话么?” 姜离点头,见陈槎浩很是平静,就帮他把铁链也解了,并提醒,“你们母子只有两个时辰。”都说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儿女就是眼前债,得还一辈子。她也同情这对母子,但能力有限也只能帮到这了。 长生回到院里,两个鬼差边吃烧肉边喝酒,聊道,“那女人也是可怜,这顺水人情也就帮了。本来害死人就担了罪的。可她儿子之前为非作歹的罪她也担过来了,也不知道要在孽镜地狱里熬多久。” “所以说万般皆是命,她要是死了就到地府报道,没在阳世又生出后面的种种作孽,也不至于这般。” 弗恃大声喊道,“长生,帮我去倒杯茶来。那金斗楼的猪脚太肥腻,要清清肠胃才得。” 长生应了一声,想着这么晚还喝茶?不过今夜估计也是睡不着的,就去厨房给弗恃煮热水泡茶了,还蒸了五笼包子,这是姜离给她备的夜宵。 她想了想,欲言又止,“师父,我又见到师伯了,她……” 弗恃要倒茶,长生抓起茶壶帮他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弗恃笑道,“我和你师弟要是有一日真成废人了,你得要检讨。”他饮了一口茶,苦笑,“药愚告诉我了,她入魔了。人老了就是啰嗦了,他说了至少十次,听的我耳朵都生茧了。” 弗恃掏了掏耳朵,他很冷静,可长生觉得疯疯癫癫的才适合师父,太一本正经才不对劲,长生怕他难过,安慰道,“如果陈公子能好,师伯也一定能好的,师父不用太担心了。” 弗恃道,“她和陈槎浩不同,陈槎浩还有人性,她的人性跟着那个人死了。这些年我耳闻她的杀戮,但我掩耳盗铃。你说你义父爱跟你讲故事,应该有说过掩耳盗铃吧,有个傻子想偷铃,以为把自己耳朵堵住自己和别人就听不到铃声了。我就是那傻子,她到处的杀人,师父只要听到别人说起她的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我就跟自己说那是人云亦云,难免三人成虎。” “师父不傻,师父是跟师伯感情太深。” “感情捂住你的耳朵,会蒙住你的眼睛,让你心甘情愿做个瞎子和聋子。”他已经又聋又瞎很多年了,却现就算不听不看,心里也还是很清楚还是忍不住想,所以干脆把自己灌醉,倒就不用清醒了,“长生,明日等鹿鸣和姜曲回来,我们就回玉虚。” “为什么?师父,你不找师伯了么?”之前师父宁可眼瞎也要继续找的,现在知道师伯在帝都,怎么就要走了呢。 “因为师父已经不喝酒了。” 长生听不明白,不喝酒跟不找人有什么关系? 弗恃道,“之前中了毒,眼睛虽然好了,但身体还是受了点影响,回玉虚有你几位师伯在,你掌门师伯那还有几味珍贵的草药,等我回去骗来炼成丹药,吃下也能调理的快些。” 长生猜道,“师父,你是不是知道师伯想抓我,你怕自己现在对付不了她?”她虽然蠢,但却依稀感觉的到师父突然改变主意回去不是他嘴里说的那个原因。 “不是,离开昆仑山太久,没听到你师伯唠叨有些挂念了,何况你和鹿鸣不是想我回昆仑山的么,这不是遂了你们意。难道你现在不想师父回去了。” 长生摇头,不是,她当然想师父回去,她只是怕师父是因为她明明想找师伯却不找了,怕他违了心。 弗恃伸手摸摸她的头,“王夫人的事不要告诉陈槎浩,死者已矣生者生存,有时不知道才能活得更好。不是让你撒谎,而是让你保守秘密。” 长生点点头,她想这应该跟鹿鸣让她不要把卢姑娘的事告诉姜曲听的道理一样。她听到姜离在喊她。 弗恃道,“去吧,看看叫你做什么。” 长生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脸上认真的道,“师父,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孝顺你的,就算以后你老了真的瞎了聋了,我也会照顾你,负责你的生养死葬的。” 弗恃好笑,“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的,哪有挑难听的话说的,这也是门学问,以后好好学。” 长生抓了抓头,想着那她以后跟姜曲学说话好了,姜曲每次说话都能把师姐师妹逗笑,说话这门学问估计玉虚上下只有他掌握最好。 姜离在折元宝,见长生过来了,对她说,“我下午让人去买了些纸扎的马车大宅丫鬟家丁,都是两份,一份烧给王夫人,一份烧给幼昭,只是纸衣没了,长生,你手巧,上次帮幼昭剪的饰就剪得挺好的。衣服我已经描好了,但我手没你巧,已经剪坏三张纸了,再剪下去就没纸了。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剪几套衣服。” 长生道,“好。”她拿起剪刀照着纸上的线剪,见姜离折的元宝数量有点少,送这个的鬼信差倒是还要抽一份的,剩下的两个鬼分,地府的开销好像比阳间还大,最好烧多些,所以她剪完衣服又帮着折元宝。 第一百章 阴山探母 把马车大宅烧完,王露沾从房中飘了出来频频擦眼泪,她对长生和姜离道,“几位的恩情,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八一中?文?? ” 长生心想也不是只有她帮忙,师父师弟姜曲姜姐姐都有份,她要是下辈子一一的还,她下辈子还用做别的事情么,光是还债怕也用完了。姜离道,“倒不用下辈子的,这样吧,我听姜曲说你唱阴山探母唱得很好,不如给我们唱一段就当一笔勾销了。” 长生觉得这主意好,这样一来王夫人就不必觉得亏欠他们什么,弗恃也同意。便在院子里摆了椅子,把姜夫人也一同请来听戏。长生之前虽已经是看过这出戏,但第二次再看又觉得感触不同了。 这对母子也是也是像戏里的相聚完今夜,以后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命,死了地府之中也未必能见到了,今夜可能是母子之间仅存的最后一点缘分。 药愚扛着一面大旗和廉季悲风翻墙进来,没人通知他长生醒了,药愚便想着借子时阴气最重,施法借旗子招魂,没想到刚靠近姜府就感觉阴风阵阵,才没走正门而是爬墙一看究竟,竟现在闹鬼。而弗恃就这么坐着看,什么也没做。 药愚摸出一张镇鬼的黄符扔了出去,却是半路被弗恃伸手两指夹住截了,弗恃瞄了一眼将其揉成一团随地扔了。 王露沾停了下来,看到药愚很是胆怯退缩,弗恃道,“继续唱吧,总要唱完才算给自己一个交代,总不能又积下一个遗憾。” 药愚扛着棋子杀气腾腾的过来,真恨不得直接用杆子一头戳穿弗恃脑袋,他是酒喝多酒上脑了是么,“那是鬼,你自己不动手,为何还要拦着我动手。” 弗恃让长生站起来让出位置,压着药愚硬是让他坐下了,弗恃指着两个吃的高兴听的高兴的鬼差,让药愚稍安勿躁,“别大呼小叫的,看到了么,别人他们笑话凡间的人少见多怪。” 药愚指着王夫人问,“这女鬼是谁?” 长生怕打扰其他人听戏,压低声音道,“那是王露沾王夫人,就是陈公子的娘。” 药愚吹胡子瞪眼,“你还真把她招惹上来了,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你师父没那资格教训。你怎么能扰乱阴阳,你还配做修道之人么。” 弗恃反问,“她只是个凡夫俗子,你觉得她能差遣阴差么。”弗恃没个正形的嬉皮笑脸伸手抚药愚胸口让他顺气,药愚把他手拍苍蝇那般的拍开,弗恃道,“那位夫人身边有鬼差看着,寅时人家就要走了。又不是害人的厉鬼,你就当可怜可怜这爱子心切的妇人,让她唱完这一出。你也用你的迂腐脑袋想想,如果不是这位王夫人命里注定有这样的造化,阎王怎么能放她上来,你阻了她可就是逆天了。” 廉季道,“师父,弗恃道人倒也说的有理。” 药愚回头瞪徒儿,廉季立马低头认错的样。弗恃笑道,“你徒儿脑子比你好使,你就安静的坐着,反正离寅时也没多久了。” 药愚哼了声,他也不是真铁石心肠,至少比起迟钰长不分好坏,只要是鬼都赶尽杀绝,他也不算迂腐的。他看着长生没好气道,“你醒了也不会来说一声,你师父不懂礼数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懂。” 长生歉然道,“是我疏忽了,多谢道人关心。” 药愚别扭道,“谁关心你,我是在教你做人,你师父就是太不会做人,才有那么多人不待见他,觉得他面目可憎,你这点可别学他。” 长生乖顺的点头,给药愚倒茶,又恭敬的送上两个包子,药愚端起长辈的架子,倒也觉得长生还算孺子可教。 药愚对弗恃说道,“你带着他们在外头闲晃,估计不知今年又开始了,还是九宫山主动的帖子,连蓬莱都山高水远的去送了。” 弗恃抢回了肉包子,茶可以给他喝,包子不能让,“不是撤了么。” “撤什么,那是绯钰当年做了那事,气得九宫山的掌门去玉虚大兴问罪,跟你师父不是还动手了么,打的两败俱伤。这各门各派之间虽说是各自修行,关系却也是有远近亲疏的,就因为他们这么一闹,各门各派的关系也跟着是四分五裂,只能是暂停。” 弗恃回忆道,“老头子脾气不好,我以前总是劝他不要乱脾气,这哪像修道该有的平心静气,不像道士反而比较像是杀猪的。他不听,结过跟人打了一架,我那日要在肯定会拦着的,没想到他半年后就归西了。跟他打架那个比他还年长八岁,人家都还活的好好的,就他那脾气把自己害死的。” 药愚道,“你虽然嘴上一点也不尊师重道,但你师父跟你感情最深。所以你才处处看九宫山的人不顺眼吧,你对别人都是都是手下留情留有余地的,偏偏那次揍迟钰长跟揍仇人一样。” 弗恃笑道,“你说什么,我打他是他做事太过,损阴德。我是在教他什么叫上天有好生之德。” 药愚斜眼昵他,得了吧,报私仇就是报私仇,倒还说的冠冕堂皇了,“其实那事也不能全然怪九宫山,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因为绯玉干的糊涂事,你师父耗损了不少的真气去填补,跟九宫山掌门打的那家虽是加重了内伤,但也不是主因。真说起来,他是被绯钰害死的,你不过迁怒罢了。” 廉季暗暗吃惊,瞄了长生一样想知道内幕,他如果问师父,师父也肯定不会说的只会骂他多事。结果长生一脸的茫然,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到。 弗恃不说话了,药愚知弗恃是不乐意听了装哑巴,就是臭脾气,药愚怀里摸出一瓶药,“毒解了身体没全好,这个一日三粒。”他知弗恃未必听话,把药给能让他听话的长生了。“一日三粒知道么。”为怕长生笨得说一次记不住,药愚还特意说了第二次。 弗恃道,“不用了,我明日回玉虚。” 第一百零一章 大赦 药愚笑道,“那就对了,总算你没有完全糊涂。? ” 长生回神继续听王夫人唱曲,没再仔细听弗恃和药愚谈话内容。卯时长生和姜离送陈槎浩去自,新上任的这位大人的夫人和姜离熟识,姜曲一直道姜离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她跟那官员聊了几句,谈笑风生的。 陈槎浩面无表情,对他来说罪上加罪会怎么判他到都无所谓。姜离没有告诉他,皇上将要大赦,像他这种只是伤过几个人的罪,他主动自姜家若再出面说说情,最多坐半年牢。 长生想起什么,问他道,“师伯,不是,紫宸道长是不是在灯阑魔王那。”陈槎浩道,“那女道士似乎想救活什么人,而灯阑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是盯上你了,顾姑娘,你自己要小心,最好不要一个人。” 这是他变回正常人以后说的最长一句话了,姜离还以为他惜字如金,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很值钱,才这么抠门跟个哑巴差不多。 姜离道,“王夫人的尸骨我会领出来给她挑一处风水地安葬的,你出来就找我吧,我看你武功还算不错,我那在请护院。” 陈槎浩没回答,也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跟着衙差下去了。长生想他爹娘都死了,虽然还有亲戚,估计也是有等于没有的那种,若姜家愿意收留其实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最可怕的就是天地茫茫却无处可去。 姜离对长生道,“你真是他的贵人了,你知道么帝都出现了重明鸟,大臣纷纷上奏说重明鸟是尧帝那时的灵兽代表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是皇上贤德圣明才会得天降祥瑞。所以皇上不止打算免一年赋税,还要大赦。你看,挨家挨户都贴了重明的剪纸。” 长生诧异,刚才没留意,现在留意了一看,果真望过去每户门窗上都贴了只红色的鸡,把门神的画都换下了。不知重明见了是会得意,还是嫌自己的剪纸太丑。他一直不承认自己长的像鸡的,但实时差别只是个头比鸡大而已,外表是一样的。 长生不敢居功,如果皇帝是因为重明才大赦那功劳该是重明的才对,听说她丢魂后每个都着急的给她招魂。 如果魂魄不全她有可能一直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了会变笨,她已经很笨了,如果再笨下去那是不给别的笨人活路走了,所以都很紧张的给她喊魂。只有重明像是没事般照样饿了出府觅食,饱了回府睡觉,只当姜府是客栈自由进出。 那时姜离还觉得他没良心,太不把主人的事当事了,可现在细想那感觉倒像肯定长生没事的样子,姜离打算传授她些驯兽的心德,“长生,重明虽然是上古灵兽,但你要拿出做主人的风范,一鞭一个枣才得,不然反倒会被他欺负使唤的,你看他对你都是爱理不理的。” “可我不是重明的主人。” “你怎么不是了,不是他会跟着你,看到有人抓你会帮着你,他那么骄傲,还给你当坐骑,鹿鸣和姜曲稍稍靠近他点都被他瞪了,你怎么会不是他主人。” 长生抓抓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着我,但他就是跟着我了。” 她们去到金斗楼,这时候刻骨应该准备一会开店接待凡人才对,可长生听不到动静,也闻不见饭菜香。姜离推了一下,门是没锁的。大门打开阳光照了进去,一地的面粉和白米,锅碗瓢盆乱扔,桌椅板凳乱摆,柜台上的笔墨纸砚算盘账本也随地乱丢,像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的浩劫。 司马鹿鸣和姜曲趴在桌子上,姜离担心道,“姜曲,你可别吓我。” 姜曲抬起脸,他俊俏的脸蛋成阴阳脸了,一半是面粉,一半是墨汁,司马鹿鸣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我觉得我一夜老了十岁。”姜曲憔悴道。 姜离大笑,停都停不住,真是太滑稽了,“你是想让你姐我笑死才这样的么。” 卦燎和桃子在二楼又跑又跳,老旧的木头通道震得要塌下来一样。卦燎抱住二楼楼梯的栏杆小屁股朝下滑了下来,跑到长生面前奶声奶气道,“媳妇来接我了,我要抱。” 长生把他抱起来,“有没有乖乖的。” “有啊有啊,卦燎很乖很乖,不信你可以问桃子。媳妇回去你给我做肉包子吧,我要吃五十个,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长生捂住他的小嘴,在人家店里说这种话不好。 刻骨黑着脸把他们全赶出店外,严重警告道不要再来了,关门之前想了想,把司马鹿鸣和姜曲腰间的钱袋明着抢了。这还不够补偿他的,只当送走瘟神,亏点银子他也认了,刻骨挂了一个写着休日二字他的牌子到门上。 姜曲头疼,拍门道道,“你至少给我洗完脸再赶我出来。”但刻骨似乎是真不理了,哪怕他们敲破手,这个样子让他怎么见人,姜曲就怕有姑娘经过,赶紧用衣袖遮脸。 长生奇怪,刻骨不是都开了夜市接着就开日市,好像都不用睡的么。她问,“到底生什么事了,难道是昨夜来了什么厉害的妖怪。” 卦燎枕在长生肩上安静的睡了,蜷成一团,嘴皮子抖了抖,开始在长生肩上流口水,可爱得姜离心都要化了,直想偷偷捏他脸儿。 姜曲真心道,“长生,我真是佩服你得五体投地了,昨夜我是不想再提了,我怕做噩梦。” 卦燎好动根本一刻都静不下来,尤其长生不在,更是没人能约束了。他说要玩捉迷藏,他鼻子本来就灵,很轻易寻着味就能找着人了,他和鹿鸣只把这带孩子当任务,打算熬到天亮就得了,所以只是应付着他,装着躲了一下,其实是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卦燎觉得无趣了,就改主意说要玩打仗,把厨房的面粉大米到处撒。他和鹿鸣抓着他,他就变回龙身,浑身滑得像泥鳅把墨汁全倒他们身上,以为小孩子能用吓,威胁打他屁股,他就一尾巴扫得厨房的锅碗瓢盆往他们那砸,接碗碟倒不是难事,左手十个,右手十个也就没了,问题地上除了面粉还有油,滑得他至少摔了二十次。 第一百零一二章 闭关 姜曲深深的感叹道,“等再过个几百年,他肯定比他叔叔有能耐。八一中??文网? ? ”唯一的感觉就是疲惫,跟白鸾生死相拼都没这么累。长生好奇问起师父给他们的法宝是什么,姜曲皮笑肉不笑,“师叔给的东西确实了得。”一条蒙眼睛的布,和一团堵耳朵的棉花。想来那时他们三不在,师叔带着卦燎也是这么历经劫难的熬过来的,都琢磨出心德了,所以想让他们也体会体会,昨日才会说得那样的意味深长,这哪里是照顾孩子,简直是丧心病狂的磨练。 姜曲不说话了,他没力了,但还是坚持的遮住脸的。长生难得见他这般安静,只剩半条命的样子,想着一会儿还是给他们熬点鸡汤补补吧。 他们用了午膳就启程回去,她从宋容那带出来的兰花本来也想带回昆仑山的,但据说昆仑山那不合适它存活生长,长生给它吹了曲子,还是觉得让它活在姜府花园里好些,至少在这还有花王能精心照料它。 姜离笑道,“一定给你照顾得妥妥的,等你得闲再来姜府看它。”姜曲道今年过年应该是不回家了,回家次数太多对其他师兄弟影响也不好。姜离叮嘱他多写信,塞给他一堆他要求帮忙买的要带回去送师姐师妹的胭脂水粉。 …… 走太久,屋里都积了厚厚的尘了,长生去打水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她本来想在屋外的大树下搭个鸡窝给重明的,但在重明瞪视下还是打消了念头,重明说凤凰只栖梧桐,他的品味自然比凤凰还要高雅几分,不会跟他们挤在这破烂屋子里有失他的高贵。 弗恃道他能自己解决自己吃喝拉撒住的五大难题也是好的,毕竟确实是砸锅卖铁也供养不起他。三娘托人带了东西给她,也巧他们前脚回来,送东西的人后脚就到了,早来一点都要扑个空的。 长生打开了看,是她的天衣和几件新衣饰还有些银票。她差点都忘了天衣是扔在三娘的客栈里了,师父先前回三娘客栈接卦燎桃子也同样没想起。三娘给她写了信,让她照顾好自己吃穿用度上不要委屈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寄信,信里满满地关怀备至,长生高兴得把信当宝贝收好。 新衣服里有两件是男子的衣服,长生给弗恃做过道袍,看了尺寸就猜到是给谁的了。她把衣服拿去给弗恃,弗恃看了后叹气道,“收进柜子里吧。” “师父你不喜欢么?”长生问。 “我还是穿道袍比较自在舒服。”弗恃答。 卦燎偷偷在她耳边告诉她,弗恃和狄三娘吵架了,还吵得很凶把他和桃子都吓到了。吵架的内容一是他听得断断续续的,二是有部分他不记得了,现在还记得的就是弗恃说了一句不该把什么散给其他门派知道。 长生想起药愚在皇陵里说有人跟个大门派泄露了那人的行踪,但这样的事师父如果不说她还是不要乱猜测的好。 弗恃去徐清和非恒那去拿些炼丹的药材,回来见长生做了一桌的腊味,他道,“怎么这么多腊肠。”有蒜苗炒腊肠,青椒炒腊肠,土豆炒腊肠,清蒸腊肠,连饭都是把剁碎的腊肠混进米饭里一起蒸的,一揭锅盖腊肠的香味四溢。 他们都在等弗恃回来,长辈没到,不能动筷,卦燎嘟着嘴埋怨弗恃回来好晚,让他饿肚子了。长生道,“这是土地婆婆给的,厨房里还有很多。” 长生帮弗恃添饭,弗恃道,“九宫山的弟子来送帖子两个月后各门各派挑选得意弟子五名到九宫山相互切磋比试。这是惯例,以前每年六月都会举办,只是后来生了点事情停了几年。说是切磋其实就是斗些虚名,我本来觉得没有必要去的,但掌门有他的考量,他答应了,之前我和你们几位师伯不就让弟子比试过么,掌门就根据之前你们的表现,挑了余筝涟,你们妙众师伯座下的怜玉,姜曲,慎灵的徒弟韦虹瑛,还有就鹿鸣,你们五个。” 慎灵对人选有意见,其他四个也就算了,但上次妙众是派怜玉出来比试的,姜曲本事如何不好说,慎灵推荐她座下的另一名女弟子。结果就这人选就吵了半个时辰。主要还是慎灵泼辣她一直说就是不给别人插上半句。那时弗恃就特别后悔,以为只是去拿些药材,没把卦燎带上。 整个玉虚,只有卦燎最是能把这老太婆吃的死死骂不敢还口。 最后徐清把两个待定弟子叫来,让姜曲和慎灵弟子过了招,慎灵才没了话说。 卦燎狼吞虎咽,恨不得把小脸都埋进碗里,他抬起头圆圆的鼻头上都是米饭,他很不解,“为什么没有媳妇的名字?”连木头脸和风骚脸的名字都有,他还不是很明白比试和名次,只觉得这应该就是出去玩了,那为什么媳妇不能去玩? 长生帮他擦鼻子,“你不想跟我留在这么?” 卦燎摇头,嘴甜道,“我想跟媳妇一起,媳妇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有媳妇在我才会高兴。”他撇嘴道,“他们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好了,反正我也不跟他们玩。” 弗恃逗他道,“那不是,你想带着你媳妇去哪玩不得,何必跟他们混做一堆,还不方便你霸占媳妇。之前你们一起她还要给鹿鸣和姜曲做饭,要是他们都走了,长生就只给你一个做饭了。” 卦燎用他那小脑瓜子想了想觉得颇为有道理,也就不觉得没长生的名字有什么了。“媳妇,你还是和我留在玉虚吧。” 长生觉得师父对卦燎这样的诱导方式好像不太对,她想着夜里要怎么再跟卦燎解释一次。 弗恃对司马鹿鸣道,“我明日开始要闭关十五日,不能亲自指导你,我跟你非恒师伯说了,这半个月你就去他那里由他教导督促你。” 司马鹿鸣道,“是。”长生给师父师弟夹了菜,司马鹿鸣看了她一眼,也夹了一块腊肠放进她碗里。 第一百零三章 药臼 弗恃摇头,真是个傻小子,“长生,我闭关需要清静,卦燎在估计难,所以我跟你非恒师伯也说了,这半个月你跟着鹿鸣过去。八一??中文 他吃惯你烧的饭菜,公子哥的毛病多,我怕他挑嘴,一挑嘴就没力气,没力气就影响到挥了。你是师姐就照顾一下他的饮食起居,你虽不能代玉虚去比试,但其他方面出了力也算你进了心,赢了也就有你一份功劳在里面。” 长生笑道,“我会照顾好师弟的。那我每日三餐都给师父做好放在门口,绝不打扰师父。” 弗恃道,“不用了,等我出关你再给我做一顿丰盛的。鹿鸣,你也要好好看着你师姐,她天生的缺心眼缺得厉害。” 她本来想跟重明说一声的,但他只有在想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不知他是不是在昆仑山找到比梧桐更珍贵,例如金树银花翡翠枝玛瑙叶之类的能给他做窝。弗恃道他们之间有缚咒束缚着,她就算不说,重明也能感应到她所在,就不必多此一举了,他性情乖戾,也不怎么合群,肯定更不喜欢非恒那那人多。 第二日长生简单的收拾了两件衣服跟着司马鹿鸣去找非恒。 非恒正在教弟子剑招,长生想到师父只有两个徒弟,她跟不上师弟的水准,所以平时师父教剑招,她都是一旁看和记其实真正练习的只有师弟一个。而非恒师伯座下弟子多,每日清晨都聚在一起练习势氛围真是大大不同的。 司马鹿鸣道,“师伯。” 长生见师弟叫人了,才傻傻跟着叫人,“师伯。” 非恒的弟子剑全掉了,一把都没握住,一个两个呆若木鸡。长生想着比起她练剑却总是握不住剑让剑从她手上摆脱,这些师兄连掉剑都掉得比她天差地别的雄雄气势,这才是玉虚弟子该有的气度风骨。 非恒道,“你是长生?” 长生点头。 卦燎爬上长生的背抱住她的脖子,瞪圆了他的龙眼亮出他的龙牙瞪着非恒的弟子,吓得他们赶紧低头捡剑。 非恒回想,记不起长生刚上山拜师的模样了,只记得当时的感觉,是个极其普通的孩子天赋相貌无一出众的,他知道褚斑和他们交情好,便让褚斑先带他们去放东西。 褚斑在炼丹方面很有天分,所以现在主要任务是帮着非恒炼些辅助的丹药,到时是要给司马鹿鸣姜曲他们这些去九宫山比试的弟子服用的,让他们能在短时日内尽可能的提升修为,所以褚斑不必跟着其他弟子练剑。 非恒头疼怎么安排长生,据他所知她连最基础的心法都没掌握好的,就算让她一起学她也吸收不了。非恒让长生跟着褚斑做些晒晒药草的轻松活,厨房的活也给了她。 有些活做也是顾着她自尊,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闲人,过来只是“陪太子读书”,虽说事实上确实如此。 卦燎讨厌草药味,坐矮凳上憋着气憋到面都涨红了,才想到他总不能一直不呼吸,一直不吸气他也是会难受的。 长生道,“你跟桃子出去玩吧。” 卦燎捏住鼻子,觉得还是能闻见臭味,想找东西堵住,他忧心忡忡道,“我怕坏人来找你。” 长生在用药臼把药材碾压成粉,卦燎刚开始见她做这活时还有些兴致勃勃争着也要做,可做了一会儿见一直就重复一个动作把药材碾碎也厌烦了,长生道,“这里怎么会有坏人。” “有的有的。”而且很多。 长生想了想道,“你上次不是和我说现一棵大树结的果子很甜么,我也想吃了,卦燎乖,能不能帮我摘几个回来,你和桃子一起去摘。” 卦燎道,“媳妇想吃,那我就和桃子去摘,我很快回来的,你要是见了那些坏人,不要搭理他们,也不要跟他们说话。”卦燎把这当很重要的事在叮嘱。 长生笑道,“好。”到时看到蝴蝶鸟啊云啊,他的注意力就会转了,小孩子的心性,玩是占了全部的。捣药对卦燎来说无聊了些,让他一直陪也怪可怜的。 卦燎拉着桃子跑了。 长生加快动作把十几种一会儿褚斑要用的药捣完,分门别类的分开装进药罐里,褚斑用簸箕装了些草药出来晒,见长生已经弄完,走过来瞧道,“长生姐姐,你是识得这些草药么?这些草药之中有性寒的有性热的,可你都没分错。” “啊?”长生又把她碾磨过的药粉看了一遍,“我不知道。”她刚才只是想着快干活,快干活,其他的没想了。 褚斑把那些药草的名字一一告诉她,教她每一样是治什么的,性寒还是性热,有毒还是没毒,长生认真听,草药名字她没记住,但长什么样的,有什么药效她记住了,很奇妙,像之前真见过这些药草只是刻在内心太深的地方,一时想不起一样。可有人一提醒,她就记得了。 褚斑看着她道,“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若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长生道,“可能是这几日常常做梦,睡的不好。”说也古怪,都是醒来立马不记得梦见什么的,不过肯定是噩梦,醒来都是一头冷汗的,还好没吵到卦燎。 褚斑进屋拿了一瓶药给她,“这是我最近才炼制成的,能安神,你可以睡前吃一粒试试。” 长生想到那也好,不然再不想法子,她怕一觉到天明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返了。“谢谢。”她打算今晚就开始试。 “褚斑,我表哥在哪?”钱如月穿戴得漂亮,她听说司马鹿鸣回昆仑山了,现在在非恒这,便匆忙打扮好偷偷溜过来想见上一面,哪知在殿里找不到人,就找来褚斑的小屋问。 长生想着她也很长时间没见过钱如月了,先前都是听到她声音自觉躲着她的,没想到这次碰个正着。 钱如月也看到了长生,但愣了一下,又多看几眼,最后好像没认出她。只是继续问,“我表哥呢?” 褚斑道,“在玉仙峰。” 钱如月又是奇怪的看了她几眼才走,长生松了口气,抬头看了一下时辰,该去做饭了。 第一百零四章 迟到 长生热了几个馒头打算拿回房当点心和卦燎桃子一起吃,非恒师伯这比他们住的那大,厨房离她房间也有点远,她是不怕黑的,可也不晓得是不是疑神疑鬼了,总觉得有什么跟着,她时不时回头,却也没现有什么异常。?? 八一?中文 “长生。”姜曲突然在她耳边喊。 长生吓得打碎了碗,看清了来人后,蹲下来收拾。怜玉敲了姜曲的头,骂道,“让你不要吓唬师妹,你看吓得她面青唇白的。师妹,我帮你捡吧,你别碰了,免得割伤你的手。” 长生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但见了姜曲他们觉得安心不少,怜玉蹲下来时她已经把碎碗捡干净了,又检查了一次,免得天黑还有碎片扎伤其他经过的师兄就不好了。她道,“谢谢怜玉师兄。” 怜玉干笑,要从这方面下手讨好,果然还要把干活的度提升提升。 姜曲并不是有心吓她,只是见她走近所以喊她而已,何况她向来迟钝,哪怕见了什么害怕的东西,有时她也是来不及反应的,而等到来得及反应时害怕劲也已经过了,“你怎么了?”姜曲问。 长生道,“刚才好像有什么在跟着我。” 怜玉撩起袖子,“谁这么大胆,让我逮着把他揍一顿。”怜玉察觉到什么,走去捡了颗小石子扔进草丛堆,惊飞一只鸟儿。怜玉笑道,“师妹别怕,只是只鸟而已。” 长生想可能真是她多心了。 姜曲道,“应该是你刚来非恒师伯这还不习惯,过两日就好了。不过就算真有人跟着你你也不用担心,很多师姐师妹也偷偷跟着我,就为了想多看我一眼而已。你有没有觉得你吃饭的时候身边多了很多师兄师弟。” “非恒师伯座下的弟子多,吃饭时候自然是很多师兄师弟一块吃,殿里都坐不满,门外还站了很多师兄。都很律己食不言寝不语,不过我们这桌有些吵闹,所以师兄们一直看过来,想着是吵到他们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她还是喜欢和师父吃饭时,大家有说有笑,虽然常常口里的米饭会喷到菜里,对比较讲究卫生的师弟来说会可怜些,可她还是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一顿饭比较有滋味。 姜曲笑了,这叫秀色可餐,“鹿鸣就有没有黑着脸?” “师弟很努力,师父师伯都对他给予厚望,他午膳都没吃,一直在练剑。”长生想了想也该给怜玉姜曲打气才对,毕竟也是一样要去九宫山比试的不能厚此薄彼,她补充道,“当然师父师伯对怜玉师兄和姜曲也是抱了很大期望的。你们是想找鹿鸣么?他还在师伯那。” 姜曲揽过她的肩,挑着眉玩笑道,“找他做什么,找罪受么。自然是来偷偷看你的,一日不见朝思暮想辗转反侧。我可不敢像钱如月那么明目张胆白日来,只能是等天暗了再来窃玉偷香。” 怜玉掐住姜曲手背上的肉让他松手,“师弟,我在呢你也不放尊重些。” 长生道,“要是光天坛的弟子也去了那就好了。”那宋大夫让师弟和姜曲做的事倒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怜玉问,“师妹有认识的人在光天坛?” 长生摇头,姜曲笑道,“光天坛的人肯定会去的,不过现在不用想那么久远的事,我们去找褚斑,我也好久没见他,我们来个促膝长谈,夜雨对床。” “卦燎还在等我……”她还得回去给卦燎和桃子洗澡,然后哄他们睡。 “那就带上卦燎一起。”姜曲笑着推着她走了。 …… 司马鹿鸣扇了扇,一屋的酒气,他把窗全开了,用脚踢了踢姜曲的手,姜曲皱眉翻了个身抱住怜玉。长生睡在角落里,司马鹿鸣走过去叫醒她,“师姐,卯时了。” 桃子最先醒,爬到司马鹿鸣肩上尾巴扫过主人脖子吱吱吱的叫着。 昨夜褚斑拿出他酿制的药酒招待,说是有滋补强身健体的功效,姜曲和怜玉多喝了两杯,全睡死在褚斑的屋里。长生倒是滴酒未沾,只是要照顾他们丑时才睡,她还不是很清醒,“你说什么时辰了?”她打着哈欠问。 “卯时了。” 她早饭还没做!长生赶紧把姜曲和怜玉叫醒,他们还有早课吧。卦燎笑呵呵道,“我来帮媳妇。”他喝了一口茶朝姜曲和怜玉脸上喷水。 姜曲还以为下雨,褚斑的屋子该修葺修葺了,屋顶漏雨,长生着急道,“卯时了。” 他们昨夜醉酒,脱了鞋子在屋里载歌载舞,长生想拉都拉不住,她真怕吵了其他师兄把非恒师伯引来,好在平安无事过了一夜。姜曲和怜玉惊醒赶紧趴在地上找鞋子很是狼狈,卦燎坐到怜玉背上把他当马骑。 长生和褚斑也帮忙,终于在梁上找到一只,床底找到两只,但始终还有一只找不到,怜玉只能光着一只脚回去。姜曲头疼回去肯定会被现他们一夜未归,皮得绷紧点了,他问褚斑要了些伤药,也算未雨绸缪了。 长生抱起卦燎,她也要快点去厨房了,司马鹿鸣拉住她,给了她一把梳子,长生想到定是她现在头很乱了,只能边跑边梳了,“谢谢师弟。” 她跑了一段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顾长生。” 长生回头,钱如月一脸错愕,她听人说起顾长生跟着司马鹿鸣一起来了非恒师伯这,白日会在褚斑屋子里帮忙,她还不信昨日见的人会是她,简直就像是换了……她看到了长生手里的梳子。 钱如月骂道,“不要脸!” 钱如月怒火中烧朝长生拔了剑,她上昆仑山其实完全是为了司马鹿鸣,一门心思根本就不在修仙问道上,所以这些年也是懒散随意,对修炼之事应付了之,在慎灵那么多女弟子中,她只是中下之辈。 长生现她竟能看清楚钱如月的动作的,且都一一避开了。是不是她的锲而不舍也挥了一点点的作用?她踢掉钱如月的剑,那剑划破长空朝着走来的慎灵头顶落。 慎灵甩了拂尘,一股轻气使得剑偏了几寸落地,她严肃道,“谁干的。” 长生颤颤巍巍的举了手。 第一百零五章 挑水 长生跪着,她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对着鸿钧老祖神像认错了,鸿钧老祖可能都厌烦了她的。?网 她听到慎灵道,“你倒本事,一回来就逞凶斗狠惹是生非,门规第二章第一条是什么,背!” 弗恃自己都把门规当狗屁,从没遵守过,也就不曾给长生和司马鹿鸣讲过,她根本就不懂得,只能是吱吱唔唔吱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钱如月道,“同门不得相残,不可私下殴斗。” 卦燎嚷道,“是疯婆子先打我媳妇的!” 钱如月惧怕慎灵的严苛,若知道她为了争风吃醋对长生先动手,她自己的弟子她会加重了罚的,“不是的师父,我只是想打声招呼,可顾长生胆小,就吓得一脚踢飞了我的剑。”钱如月见长生想解释,立马打断她,“你不用狡辩了,我问你我是不是叫了你名字。” 长生想了想,实话实说的答,“是。” 钱如月咄咄逼人,“那你是不是一脚踢飞了我的剑。” “是,可是”那时她抱着卦燎,一情急…… “师父,她自己都承认了,真得不关我事。”钱如月撇得干净,反正长生蠢也是瓣口莫辩的,还不是她一个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长生抓抓头,这事解释起来好像有些复杂,她要梳理一下,想着怎么才能组织好语言,“师伯,我……”她不是有心动手的。 慎灵严肃的看了钱如月一眼,她目光如炬,钱如月忐忑,若是慎灵追问起她为何一早出现在非恒师伯那,她该怎么答。慎灵处置长生道,“我罚你这十日每日挑满十五缸水,你可服。” 卦燎叉起腰要替长生出头,明明是疯婆子先打媳妇的,媳妇不动手她就要挨打了,可恶婆娘却罚他媳妇,“你是臭……” 长生抱住卦燎,怕他出言不逊,捂住他的小嘴道,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师父还在闭关呢,“弟子心服,弟子确实动手了,理应受罚。” 慎灵道,“从今日开始,十五缸水要挑满才能吃饭才能休息,我会让人去检查的,不许让人帮忙,也不能用法术。” 长生道是,出去开始领罚。卦燎撅起嘴,牵着长生的手却很不高兴,“如果臭道士在,媳妇就不会被欺负了。” “卦燎,师父在闭关,我们不能打扰他。”其实挑水只是小事,她也日日做的,她伸出尾指,要跟卦燎拉钩,卦燎跟她很守男子汉的约定,拉钩了他就不会违背,“你乖,我给你做很多好吃的点心。” 卦燎跟她拉钩,心里想着他一定要给媳妇报仇的,明天他就跑到恶婆娘房间里画乌龟,把墙壁都画满。 长生让卦燎去跟褚斑说一声,她可能要晚些才能去帮忙。她看了看挑水的木桶,如果用这来装水要倒满一个水缸估计要来回十次左右。长生挽起袖子,还是觉得提起两个水缸去装水方便。 她到了半山腰就把水缸翻过来弯腰装水,算了一下时辰,估计一个时辰也能干完了的,应该还赶得及给师弟做午饭。 一只手从地上伸了出来要抓长生的脚,重明飞落在树杈上,嘴里叼着一锭金子,咬掉了一半咽下,另一半吐到长生脚边,就如同打草惊蛇,那只手又缩回地下。 长生把金子捡起来,问重明道,“这是你的么?” 废话,不是他的,难道这里还有其他鬼影么,“真是个蠢货,我看你也听不懂我在骂你。” 长生把水缸轻柔的放到地上,单手抓过另一只继续装水,“我听得懂,你说的是人话,我当然听得懂。” 重明翻了白眼,用喙爱惜的梳着身上的毛,长生见他身上的羽毛光亮了不少。他抱怨道,“这穷乡僻壤根本一点都比不上帝都。”他原本就想到跟着长生回来伙食一定会变差,但还是忍不住要抱怨,清修清修,依他说清贫才对,也就慎灵底下的女弟子有些饰。 但他吃过好的,比如在帝都吃的是龙眼那么大的宝石,来到昆仑山吃的是米粒那么大,很是不习惯。就像凡人顿顿大鱼大肉鲍参翅肚结果变成了顿顿青菜豆腐一样的不习惯。 重明把被迫降低伙食质量的气撒到长生身上,“回来这有什么好,你是丫鬟命么,不干活不伺候人就不舒服。” “师父和师弟在哪我就去哪。” 重明嘲讽道,“你没断奶么,他们去哪你去哪,他们要是死了,你也要跟去黄泉么。” 长生皱眉,她不喜欢别人拿她身边的人说这种话,就像当初田宝说她义父好不了一样,她也是会生气的。“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他们是凡人,本来就是要死的,就跟蚂蚁会死,臭虫子会死一样。”姜曲想着她倒奇怪,骂她不气,骂些无关紧要的她倒帮别人气了。 长生抓起两个水缸走了,连褚斑给她的药掉了都不知,昨日拿到后就一直放兜里,后面被姜曲他们又拉去喝酒,她也忘了要拿出来放好。 重明捡起那药瓶,拔了盖子闻了闻,“谁给你的?”他问长生。 长生把水缸放下走回重明跟前,一把抢回药放回兜里,一声不出,重明还没看过她摆脸色的,反倒愣了一下。他向来高高在上哪有别人给他脸色看的,尤其还是长生这样的蠢货,更是不可思议了。 重明怒火中烧,“你不知好歹!”刚还救了她,他抓起石子故意把水缸打破。 长生看了那破水缸一眼,里头的水一下就流光了,她继续提着回山上去。 重明吼道,“顾长生,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跟我说话,你以为我稀罕!”真是气死他了,重明重重踹了树一脚,那棵树何其无辜,横腰折断了。 长生弄坏了水缸,来检查的师姐问了她缘由,长生只道是自己打破的。那师姐回去禀报了慎灵师伯,她的处罚就变重了,晚饭都不得吃。但褚斑还是给她端了晚饭来,说这是非恒师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的,不过要偷偷吃。 第一百零六章 掌门裁断 长生若是会主动动手,弗恃怕是要买鞭炮挂门口噼里啪啦点上三天三夜大肆庆贺她开窍。? 八一中??文 慎灵护短,不想别人在她背后闲话她不会教徒弟,才把责任都推给长生而已。非恒也知,只是都是怕了慎灵的泼辣多一事也就不如少一事。 长生道,“其实一顿不吃也没事。如果被现了,非恒师伯会很难做。” 褚斑把饭菜放桌子上,“长生姐不用担心,被现了就说是我吃的。你现在不饿,那就等你饿了再吃,我给你的药有效么?”他拉过长生的手帮她把脉,“少寐多梦也是一种病症,如果吃了没用长生姐你要告诉我。” 长生点头。 褚斑叮嘱道,“是药三分毒,不可以多吃,一日一粒就得了。” 长生帮着褚斑分药材,做到戌时才回房。因她没吃东西,肚子一直抗议,本以为早睡睡着就不知饿了,但翻来覆去到了子时还是睡不着。她想到喝水是能解饿的,以前三餐不继她也是用这么个办法。 她下床去倒了两杯水喝,往窗外瞄了一眼,见外边一棵树下有一团黑影,她心想这树影好奇怪,看着像个人。天上的乌云散开,今晚的月又圆又亮把藏在暗处的都照的一清二楚。 绯钰正在看她。 长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撞到桌子茶壶被打翻,卦燎坐了起来,迷迷糊糊道,“媳妇,卦燎要嘘嘘。” 长生回头看了卦燎一眼,再望窗外已经不见绯钰了。这里是玉虚,应该不会追到这里吧。长生抱着卦燎去茅房,但回来后怎么都睡不着了,不停往窗外望望到东方白。 长生起来打水洗漱,又饿又累整个脑子是昏沉的。 司马鹿鸣也是要去洗漱,正正遇上,“师姐。” 长生脸色苍白,傻笑,“师弟。”来了非恒师伯这三日,比起之前时时刻刻都能见,这三日真是见得极少,吃饭也不能同桌,她想师弟肯定是很辛苦,她没什么事就尽量不要去打扰他。 “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看到……”话说一半,非恒的弟子跑来让司马鹿鸣快些,今日他们也是要去玉仙峰练剑。长生想着她也不肯定是不是真见了绯钰师伯,可能饿眼花了,“我身体比牛还要结实,不会生病的,师弟你快去吧,别让师伯等。” 她脸上瞒不住事情,一看就知她有事没说,但非恒的弟子一直催,司马鹿鸣只能先跟他走了。 长生都不知今日怎么过完的,反正昏昏沉沉就过去了。哄睡了卦燎,她想着要不要把窗子关起来,可又觉得如果关窗什么都看不到想的会更多。 姜曲趴到窗台上,举起一束花,摇了摇。 长生帮卦燎掖好被子,出了房门。司马鹿鸣也在,穿着他早上那件衣裳,估计是练剑练到现在这时辰的,长生小声道,“你们怎么都在,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姜曲把花给她,她应该买个花瓶了,虽说只是暂住,房间也该有些姑娘家的样子,“我怕你被欺负,自然要找这罪魁祸,解铃还需系铃人。”拈酸吃醋的事他见多了,这女人为男人恨起另外一个女人,会把她当杀父仇人,不虐待死不罢休。“这事怎么不跟我们说。” “你们都知道了?”她挑水的事,她让褚斑帮忙瞒着的。 姜曲叹气道,“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你也是见外了,钱如月的性子你不知道么,她是得理不饶人,不是你忍着就能相安无事。得鹿鸣出面,不然剩下的十几****不必指望有好日子,你以为你今天能耳根清净是她怕了。” 那是鹿鸣去找了钱如月,姜曲虽不知这会不会其反效果,但钱如月至少会有些估计。她若是要整长生,就长生这糊里糊涂的样子,钱如月背地里小动作不断,就能让她不明不白的处罚加重。 长生道,“我知道如月不喜欢我,我会小心躲着她的。” “只是躲没用,你有心躲,人家也会有心找,还是避无可避。你得怪鹿鸣那张招蜂引蝶的脸,不如划花了吧,最是治标治本。”姜曲觉得他说的这个笑话挺好笑的,可司马鹿鸣冷冷看他笑都没笑,都要冷到他骨子里了,真是座冰山。姜曲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不能说谎,你说的,说谎死后要拔舌头的。” 长生昨夜见了绯钰在树下后,白日时还特意去那棵树下站了一会,留意它的影子,看是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我昨夜好像看到绯钰师伯了。” 姜曲吃惊,“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这比钱如月欺负她的事还严重。 “可是这里玉虚。”长生想着再怎么应该也不至于明目张胆上山掳人才对。 司马鹿鸣道,“她曾经是玉虚弟子,她对玉虚或许比我们对玉虚还要熟悉,只要知道法界哪处最薄弱,要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不是难事。” 长生道,“我也不确定。但你们放心,玉虚这么多弟子,又有掌门师伯非恒妙众师伯他们在,肯定不容易下手,这几晚我不是都平平安安的么。” 司马鹿鸣对长生道,“去休息吧。” 长生想回房的,却见司马鹿鸣盘腿坐下打坐。她道,“你不回房休息么。” 司马鹿鸣闭目,“只要静心,在哪都能休息。” 姜曲笑道,“宋大夫教了我们两一种提升修为的方法,就是盘腿静坐吸收月光中的精华,你不必理我们了。” 长生想有些谎话,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就算说得再煞有其事。她回房拿了毯子给司马鹿鸣和姜曲盖上。她也坐下,抬头望着月亮,月有阴晴圆缺,昨夜月圆了,今夜就没那么饱满了,人生也是这样。 “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你们会长命百岁的。”长生认真说着。 姜曲好笑,这也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做主的,不过他长得并不是短命相,“只要努力的修仙,活到两百岁都得。等到了两百岁,我们三个再一块看月亮。” 第一章 刘家镇 比起司马鹿鸣他们御剑,长生可舒服多了,卦燎又吃胖了不少,个子没长,身子倒是又横向圆滚了的。 长生能躺在他背上,虽然鳞片有些搁背,但躺习惯了还是很舒服的,能感受到风,也能静静的看天上的云朵飘着。卦燎偶尔会淘气的去追蝴蝶小鸟,但只要长生抚摸他的头,他就会继续跟着司马鹿鸣他们飞。 长生不停的回头。 弗恃坐在葫芦上,两手插在袖里,“若是落下什么,趁着现在还没有走远可以回去拿。” 并不是落东西,她是有点担心,“师父,我和重明吵架了。” 弗恃笑道,“不是吧,我有没有听错,你还会吵架。” 她当然会吵架,再笨的人都会吵架的,“我怕他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自那次吵架后,这么久了她还真一次没见重明了,有时故意在门外摆了一堆银子也没把他引出来。 “为什么事情吵?”弗恃问,长生不想说,弗恃道,“他多大了,少少也好几千岁了。如果还跟你一小姑娘置气,这么小肚鸡肠你就别理他了你还怕他会跟你绝交么,他是赖上你了的。那么不可一世估计就在等着你先低头认错,长生,你要磨一磨他的脾气,得学会驯化他。” 长生想到重明外表似大公鸡,如果内在长的也是鸡肠也不出奇,所以就算他小肚鸡肠那也是理所应当的,那时应该和他好好说,告诉他口出恶言是不对的,恶语伤人六月寒。弗恃肯定道,“放心吧,定是顾着面子偷偷跟着你的。 虹瑛道,“师伯,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先找一处地方落脚吧。” 不远有个小镇,叫刘家镇,他们进了镇里跟人打听,才知这个不大的镇倒也有五间客栈,不过都住满了。七个人背着包袱在镇里乱走,也不知今夜是不是要露宿街头。 姜曲对司马鹿鸣道,“你们司马家什么时候在这也开间客栈?总是每到投宿方恨少。” 弗恃洒脱道,“不得就睡街上,以前我常睡,天为被地为床,舒服得很,就是蚊子多些而已。” 余筝涟一听,提议折回刚才得客栈,可以多出点银子在柴房将就一晚。韦虹瑛也不想睡街上,一个姑娘家睡街上实在不太合适,她宁愿睡马厩。 姜曲笑道,“师叔,我看余师兄的提议甚好,还是再回去问问吧。我们倒没什么,你让鹿鸣在这脏兮兮的地上睡第一个就会要了他的命的。”其实也是要他命,要被镇上的姑娘看到如何是好。 司马鹿鸣瞪向姜曲,他倒是什么都推他身上。 弗恃插腰道,“所以我才不想领你们这群黄毛小子出来,真是麻烦,挑三拣四的。” 卦燎咬着糖葫芦,也喂桃子一颗糖葫芦,他站在前面的青石桥上喊长生,“媳妇,跟我走。”他找到一个好好玩的地方。 卦燎跑到了一间破旧的大宅前,门没锁,卦燎就跑进去了,长生了好多声他才出来。 这间大宅坐落在镇子的中心,门外人来人往人气很是旺盛。但宅子很是格格不入,处处显露破败,门上挂的匾已经歪一边了,匾上结满了蜘蛛丝,门上的环长满了绿色的铜锈,墙上也长满青苔,按理说青苔都是生在阴冷潮湿的地方的,但那四面高墙都暴露在阳光下,不太应该才对。 怜玉道,“有点像会闹鬼的地方。” 一旁摆摊卖豆腐脑的小贩道,“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姜曲好奇问,“这宅子怎么回事?” 那小贩不理他,反倒吆喝起来,姜曲明白了他的意思,抛了碎银给他,“一人一碗豆腐脑。” 小贩见他们帮衬了他的生意,笑盈盈的招呼他们坐下,说道,“这一户原本是本镇大户,之所以叫刘家镇,就因为这一户的刘员外乐善好施,铺桥修路,这刘家镇会这么富裕方圆十里的人都想过来做买卖都是刘员外的功劳,为了感激他才把镇名改作刘家镇的。” 怜玉道,“那他家怎么成这样了?” 小贩让他们别急,继续往下听就知道了,“那刘员外膝下有五个儿子,晚年又得了一女,对女儿如珠如宝,因舍不得她远嫁,在十六岁那年决定给她招上门女婿。那求亲的人几乎是要把刘府的大门都要挤破的。可惜那刘家姑娘命薄,东床快婿没招成却招来阎王爷了,刘家姑娘死后宅子就开始闹鬼。” 弗恃笑道,“你们胆子倒挺大,刘府闹鬼你们还在门口摆摊。” 小贩道,“怕什么,那刘员外一家心肠都好,他们家初一十五都给穷人施粥,我还见过刘家小姐一面,生前是个好姑娘,死后也不是什么恶鬼。刚开始听到是有些怕,不过刘家也没出过人命。刘家大公子几年前去了帝都做买卖在那里定居下来,刘员外身体不好,那刘大公子寄家书来说寻得名医就把父母接过去了,只是走了几年也没见回来,可能老来从子在帝都住下也不一定。这宅子里现在就只有两个老仆打理。说也怪刘员外一家一走,第二日墙上就长满了青苔,宅子也成了这样,不管打理几次都没用,第二日还是会复原,刘家人也就干脆不打理了。我们都说可能是那刘家姑娘舍不得爹娘。” 韦虹瑛道,“那听着应该也不是什么厉鬼。” 小贩道,“当然不是,我日日在这里摆摊,到了夜里还有人专门来这摆面档的,都能成市了。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都说是刘家小姐保佑。还合着出了钱给刘家小姐建了庙。前面岔路口右转就见了。几位外地来的?” 姜曲笑道,“小哥好眼力。” 小贩热心道,“镇子就这么大,都是认识的,外来的一眼就能认出,何况几位还背着包袱。你们这时候来不好找客栈。” 姜曲向他打听,“还真是让你说中的,都住满了,小哥可有什么好介绍的?” “这刘家的仆人出门买菜了,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出门也常忘锁门。还好我们都是认识的,倒也能帮他们看看门。那刘员外是个大大的好人他还在时常留外来商人住宿,走后也是照旧的。一会儿两位老人家回来时你们可以跟他们说。若住得不久,一两日应该还是愿意收留你们的。” 第二章 刘家小姐 韦虹瑛道,“在鬼宅旁做生意还能财源滚滚?倒第一次听到。? 八?一中文 ” 姜曲笑道,“韦师姐有所不知,所谓阴财阴财,并不是无稽之谈,财运分阳财和阴财,是能相互转换。鬼能运阴财,所以很多赌场都养小鬼。” 坐着等了一个时辰,长生和卦燎一碗接着一碗根本停不下,那小贩眉开眼笑的,没想到今日提早收摊了。刘家那对老仆刘爷爷刘婆婆回来时还帮他们说话来着,刘家仆人把他们迎进去。 卦燎觉得宅子很有趣,大白日都黑乎乎的,屋顶到处挂着蜘蛛网。刘家老仆觉得有必要先跟他们说清楚,便指着一处道那是刘家姑娘生前房间,他们虽看不到鬼,但宅里经常能听到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是他们家姑娘没走所以在宅子里徘徊。 夜里起来看到什么白影飘过也让他们不要惊慌,就是他们小姐的闺房最好不要擅自进去,不管是活人死人别人乱闯你房间你总是不高兴的。之前就是有人不听动了他们小姐屋里的东西,被鬼压床。吓得大半夜鞋都没穿就跑了。 有个姑娘躲在墙后看着他们,眼中露出胆怯不敢靠近。卦燎对她做鬼脸,她也朝卦燎吐舌头斗鸡眼的做鬼脸逗得卦燎哈哈大笑。那姑娘愣了愣很吃惊的样子,卦燎松开长生的手要过去和那姑娘玩,她却怕得跑开了。 长生赶紧去把卦燎抱回来。 进到厅里看到正中央挂着一副画像,画的是名女子,明眸皓齿,十五年华。姜曲道,“请问这是不是刘姑娘?生得真是貌美活泼。” 长生盯着画像许久,一回头,那姑娘躲在门边偷瞧他们,因听了姜曲的话两颊绯红,长生频频转头对比,现这姑娘长得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 刘婆婆叹道,“正是我家小姐,只可惜走的时候还那样年轻,都没来得及找到归宿,可怜啊。” 姜曲可惜道,“确实可怜。” 刘奶奶很是好客,杀了一只鸡一只鸭来招待他们,刘爷爷还把珍藏的花雕拿了出来,可惜弗恃戒酒了。他们深信刘家姑娘还在宅子里,主仆有别自然很恭敬,吃饭主位是留出来的,点了三支香,装了一碗白饭,又在白饭上插上筷子。 长生喂着卦燎,看到那姑娘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香,鼻子很用力的吸却太远了吸不到一脸愁苦。可又不敢进来,因为有卦燎在。 长生对弗恃道,“师父,我还是和卦燎到房间里吃饭吧。” 刘奶奶道,“为何?是哪里招待不周到么?” 弗恃道,“不是,老人家不要见怪,我这徒儿没见过什么市面,喜欢在房中吃饭,同桌的人一多她就紧张得食不下咽。” 刘奶奶笑道,“既是这样,就多夹些菜进房。”老人家去找了几个空碟子,每样菜都拨一些给她,卦燎手里抓着鸡腿跳到长生背上,老人家见卦燎可爱把两只鸭腿也给他吃,吃得他满嘴的油。 那姑娘视线跟长生对上,等长生背着卦燎离开她才敢进厅里。 司马鹿鸣他们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约而同都停了筷,只有弗恃手没停,说道,“快吃吃饱了休息,借了人家的地方住就不要打扰人家。” 长生边吃边喂卦燎,卦燎玩着手里的玩具,只负责张口就得了。那姑娘飘到窗前把脑袋摘下夹到腰间,长生瞠目。 “你果真看的到我,你不怕我么?”那姑娘问。 长生摇头。 卦燎呵呵笑着,学她语气问她道,“你不怕我么?” 那姑娘把脑袋放回脖子上,点点头。她怕这个小孩子,所以只能隔着距离说话。“我叫刘茵。”卦燎跳下板凳跑出去,那姑娘果然像老鼠躲猫一样跑了,他觉得很有趣。长生拉住他道,“你会吓着她的。” 卦燎坐回饭桌前乖乖吃饭。 刘茵又飘回来了,藏在门外只露着半张脸观察他们,又害怕又新奇。韦虹瑛进房来正好穿过她身体,打了个冷颤浑身冷。“师妹,刘奶奶熬了汤,想问你喝么,喝的话我给你端两碗过来。” 长生见她冷的说话也抖了,道,“谢谢师姐,还是一会儿我自己去端吧。” 韦虹瑛搓了一下手臂,回房加衣服了。 长生吃饱收拾了碗碟,陪卦燎玩了一会儿给他说了一个故事把他哄睡,刘茵也托着腮帮子,点着脚听着,跟画像画的一样活泼灵动。 长生走出房,刘茵飘到秋千架子晃了起来,她笑道,“我死了四年,这四年刘府也来了很多客人,可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长生。”长生疑问道,“死了四年?不是应该有鬼差来接你么?你怎么还在家里,难道这里有槐树?” 刘茵把秋千荡得高高的,“我是被他们勾错魂魄的,我家是积善之家,本来我能活到八十,儿孙满堂才死。可是镇里也有个姑娘叫刘茵,她寿命已尽,白无常走错了门就把我魂魄勾了。下面的判官喜欢赌钱,赌了半月才现出了错,本来要放我还阳的。但尸都开始腐烂了,他就把我放回家,让我等消息,说等年龄相仿的姑娘有死于非命的,就让我借尸还魂,我就在家等了四年。” “啊?”这地府的鬼差办事也太马虎了吧,都没核对清楚就勾魂了,爱赌钱的判官?“是不是长了大胡子的那个?” 刘茵道,“你也见过?” 这消息不知道对她是好是坏——“他被革职了。” 之前那大胡子判官可能是怕被阎王现他疏忽职守,才把这位刘姑娘的魂魄偷偷放回来的。凡人有的欺上瞒下,死了到了阴曹为官了还是一样会有这样的陋习,地府是人间另一个缩影。 长生建议道,“我看你还是别等了,镇里有没有阎王庙,你可以去阎王庙跟阎王爷说。那位阎王爷似乎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是之前判官的错,他应该会帮你。” 刘茵问,“你怎么知道阎王爷通情达理?” 第三章 爬墙 长生换了个词,“不对,应该说铁面无私吧。??八?一中文网? 我也是听说的。但我想铁面无私应该是好官吧。” “我听说鬼投胎是要忘记前尘往事的,那借尸还魂呢?会不会也忘记?我担心我爹娘身体,也想再见我心上人一面,如果会忘记,那我宁可一直做鬼了。做鬼也没什么,不就是人吃米饭鬼吃香烛,人夜晚休息,鬼是白日休息而已。”刘茵指着前面一盆花,就见那花盆飘了起来,她指尖在转,花盆也跟着转,刘茵笑道,“做鬼还有法术比做人方便多了。” 长生道,“可是,没人看得到你,不会寂寞么?” 刘茵想道,“是有点。不过门外有时也会飘来些游魂野鬼,我会请他们吃线香或者塔香跟他们说说话,就是好久没跟活人说话了。所以你能不能多跟我说说话?” 长生想这刘姑娘比她嘴上说的还要怕寂寞孤单,“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下的姑娘喜欢聊什么?她只听姜曲说过山上的师姐师妹喜欢背后聊他的俊俏好看,她要跟刘姑娘聊这个么? 刘茵飘到墙上,让她也爬到墙上来,长生爬到墙上才现对面是别人的宅子,刘府的邻居,她怕被现会把她当贼子来办,想下去。 刘茵道,“放心,现在里面就剩一个老婆子比刘婆眼神还不好。就算把斗大的东西放她眼前她也看不清。你不问我心上人如何么?” 长生问,“你心上人如何?” 刘茵甜甜的笑道,“他是个秀才很斯文。还很会折纸,又会写诗,就是很害羞。常常躲在墙后,把送我的诗写在白纸上折成小兔子小狐狸扔过来送我。我和他书信往来了两个月,他就送了我这个。”她指着腰间挂饰,“你不问我这是做什么的么?” 长生问,“这是做什么的?” 刘茵腰间挂的是块月牙形的黄玛瑙,她歪着头脑袋压在手臂上,遗憾道,“这是定情的信物。可惜我没等到他来迎娶我就死了。我生前爹娘对我说我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做丈夫,即便是贫困人家只要人品好就得了。我本来想请我爹帮我去说亲事的,但乐极生悲,吃枣子的时候噎住了。本来应该是能吐出来的,可那糊涂鬼差把我魂给勾了,我就变成噎死了。” “啊?” “是不是死得很可笑?”刘茵问。 长生摇头。 “我却觉得挺可笑的。那些孤魂野鬼问我怎么死的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看你笨……”刘茵生硬的改口,“不像是会说闲话的人才跟你说的,你不要说出去。” 长生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他一定很伤心吧。” 刘茵面上失落,“我回到阳间他已经搬家了,听说是搬去了亲戚家。你不问我还有没有见过他么?” “那你还有没有见过他?” 刘茵期盼的说道,“再没有见过了,但我想他总有一日是会回来的。” 长生想人是有希望比绝望要好,因为人要求生,那鬼呢?鬼有了希望就有了留恋,那是不是绝望要比有希望要好? 刘爷爷提着灯笼要去检查大门有没有关好,结果看到墙上有个人影,抓起一根粗木头就是狠狠的打,直到长生喊出声,刘爷爷奇怪道,“姑娘半夜三更不睡爬到墙上做什么?我以为是闹贼,没打疼你吧。” 长生扭头看刘茵已经不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是抓着痒要去茅房的弗恃给她解围了,这丫头又犯傻了,“老爷子见谅,我这徒儿睡觉之前都要爬墙,不爬墙她睡不着。” 老人家纳闷道,“顾姑娘年纪轻轻,习惯倒是特别。活到这岁数还是头一回见,那你就爬吧只是小心别摔下来。” 长生揉着后背,还好刘爷爷年纪大手颤力小才没把她打成骨折,还好了。 弗恃本来道要给两位老人家银子当投宿的酬谢,总不能白吃白喝白住,但两位老人家不愿收,说这刘宅的主人刘员外从来好客,没收过借宿人一文钱,他们自然也不能收的。 弗恃便让司马鹿鸣姜曲他们干活抵债,清早起来帮砍砍柴挑挑水做做饭之类的。这清早也挺热闹的,先是有人来送信,过了半个时辰,又有另一群人抬着礼来,刘爷爷去开门还以为是走错的。 送礼的小厮却坚持没有走错,把帖子递上,老人家看过后气得又抓起木棍要打人,吓得那群人落荒而逃,礼扔刘宅了。老人家年纪大,骨头脆动作一大就扭了腰。 怜玉把刘爷爷背回房,弗恃看过后,让找了块布弄湿冷敷在他腰上,叮嘱要躺着休息。刘奶奶念叨道,“你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事么,都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居然还跟一群年轻的动手,要不是道长他们在,我六神无主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爷爷骂道,“你自己看看那帖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拿我家小姐来开玩笑,我就算不要了命也要教训他们。” 姜曲去捡了那帖子来,“是张求亲的帖子,说是有位孙公子想与刘家小姐结秦晋之好,先送上聘礼,明日再亲自登门拜访。”难怪刘爷爷这么激动了。 韦虹瑛道,“刘家小姐不是走了么。” 怜玉道,“说不准是想冥婚。”姜曲和卢姑娘不就是那样么,又不是非要都活着才能成亲,已逝的人也有求取大好姻缘的权利。“可能男方的公子也死了,死时未娶,想找门婚事。” 姜曲道,“怎么可能。这帖子等于是聘书了,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简单的说聘礼送了过来,如果男女双方都同意下一步就是合八字了。” 姜曲指着帖子上留的生辰八字,“这一看就是男方的生辰八字,要是冥婚,得找鬼媒人来说亲,占卜,聘书上应该还要写上卒于哪年哪月哪日。一看抬来的聘礼,提亲的应该也是富贵子弟,这三书六礼的礼数都是做足的,并不像开玩笑。” 长生想到难道是刘姑娘的心上人? 第四章 木雕 长生见刘茵没半点喜色,刘茵刚看到刘爷爷扭了腰很是担心,听到弗恃说无大碍又见老人家中气十足,就转而新奇看着聘书,她死前还是黄花闺女,自然没见过。???网? 脸上是反正都死了,再来多少个上门求亲的她也不用嫁都无所谓的模样。 长生知是自己猜错了。 弗恃让司马鹿鸣去抓药,刘奶奶道,“道长今日不是要走了么,怎么好意思还麻烦你们。” 弗恃道,“多留一两日也不会耽误,若看到两位老人家有困难,还白吃白喝拍拍屁股就走人,那怎么给这些小辈做榜样。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这几个年轻的去做,行侠仗义也包括尊老爱幼。” 刘奶奶道谢直道是遇上好人了。 长生给了卦燎银子让他和小猴子上街买糖葫芦,弗恃给他们每个都分了活干,长生自然负责她最拿手的烧饭,韦虹瑛帮忙洗衣服,姜曲怜玉劈柴…… 刘奶奶拿了一封信进了厨房,就是早上送来的那封,她对长生道,“顾姑娘,我家那老头子趴着不方便,我又不识字,你识字么?能不能给我念念?” 长生擦干净手打开信,说道,“这是刘大公子让人寄回来的,信里说刘老爷和刘夫人下个月会回来,同行的还有刘二公子和刘三公子。刘二公子和刘三公子的夫人都添了丁,让刘婆婆你留意一下招两个有经验的婆子进府做事,这次回来后刘老爷他们就不走了,所以要打扫好刘宅,做好准备。” 刘婆婆关心道,“信里有没有提老爷的身体怎么样?” 刘茵也关心这点,已等不及飘到长生身后看信的内容了,长生道,“信里说刘老爷的病已经好了。” 刘婆婆笑道,“那就好,也是巧了,隔壁的万婆婆正不知怎么办,宅子卖了,她无处可去,正好可以推荐到刘府来做事。” 刘茵问道,“隔壁的宅子卖了?”可惜刘婆婆听不到,长生便帮她问。 “隔壁的万相公在外地娶妻了,孩子都一岁了,他岳父是开钱庄的,就留了万相公在钱庄帮忙,他不会再回来了,就想把宅子卖掉。本来想把万婆婆接过去的,但年纪大了谁会想离乡背井。” 刘婆婆把信折好,想到下个月刘宅又能变回以前那么热闹就高兴。 刘茵伤心的飘回了房,连香都不出来吃。 卦燎问长生,“媳妇,我们不回房吃了么?” 刘奶奶为了照顾刘爷爷,点了香拿了饭菜就回房了,厅里就他们师徒几个。韦虹瑛见长生定定盯着空荡荡的主位,关心道,“师妹,你怎么了?” 长生苦恼的问道,“师姐,如果你喜欢的人娶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怜玉被嘴里的那口米饭呛到了,余筝涟拍了他后背一下,那咀嚼了两口每粒都沾了口水的白饭全喷姜曲脸上了。 韦虹瑛觉得脏,想着还好没做他们那边。 怜玉顾不得顺气紧张道,“师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生见司马鹿鸣停了筷子也在看她,心想她问的问题可能真的很奇怪,“我只是想问问而已。”长生拜托韦虹瑛道,“师姐,能不能帮我喂一下卦燎。”韦虹瑛看着卦燎红扑扑的脸巴不得呢,在昆仑山上因师父在才忍住少女心没去逗这孩子。长生拔了那三支香,又对弗恃他们说,“师父你们慢慢吃,不用等我了。” 刘茵的房是没锁的,她心上人写给她的书信都被撕了,还有那定情信物被扔到了床底,刘茵抱着腿,低着头在哭。 长生把香插在窗台上,想了很多句安慰的话,最后挑了一句比较实在的,开口道,“你要不要吃完再哭?不然没力气。” 刘茵抽噎道,“他是个负心汉,我真是看错他了。” 长生坐下来,怕刺激到她小声的慢慢的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死了,他就算娶妻生子也是正常的。” “可我才死了四年,我当然不是要他一辈子终身不娶,但就不能再迟几年么,他怎么快就把我忘了根本是寡情薄幸,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长生想着她方才应该跟姜曲讨教一下怎么能让姑娘破涕为笑的,长生趴下伸手到床底下摸想把玛瑙捡回来,拿知除了摸到玛瑙还摸到了一个木雕,像是动物有眼睛有鼻子的,但又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耳边听到了两道声音,都是女子的声音。 一道声音温暖,像三月的太阳,“我想雕老虎,可我没见过老虎,我听说老虎和猫长得很像,就照着猫来雕了,你说像不像?” 另一道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人真奇怪。” “神才奇怪呢。” 长生把木雕扔了出去,木雕又滚回暗无天日的床底。 刘茵本来还在伤心的,但见到长生的反应,连她这个鬼都被长生吓到了,她飘到床边低头看,她想把那木雕拿出来,长生恐惧道,“不要。” 刘茵不解,“这个东西很可怕么?只是一块木头。我爹爹好客,经常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这是其中一个客人送的,说是巫山的神木。” 长生喃道,“巫山的神木?” 刘茵道,“是啊,你别怕,真的就是普通的木头,还不是楠木檀木那种值钱的木头,这雕工又不好,不知雕的是什么。我爹爹就是听那客人说这个能保佑主人长命百岁,心想事成才送给我的。骗人的,别说百岁了,我二十都没活过就死了。” 长生把玛瑙放会床头,心还是跳得厉害,她道,“你还是快吃香吧。”她赶快离开刘茵的房,手脚都是冰冷的,她回房找了张被子盖睡了个午觉才好点的。 下午起来就见刘奶奶拿着香烛要出门的样子,她腿脚不太好,平日都是和老伴相依相伴相互搀扶出的门,现在一个人拄着拐杖,走得有些慢。 长生道,“刘奶奶你要去哪?” 刘奶奶笑道,“上香。” 她还记得卖豆腐花的小贩说过合钱给刘茵修了庙的事,长生问,“是去刘姑娘的庙里上香么?” 刘奶奶摇头,“求什么事去什么庙,去我们家小姐庙里上香的几乎都是商人,都是求她保佑他们生意兴隆的,我又不做生意。我要去阎王庙。” 第五章 新判官 阎王庙,上次有小鬼看到她也没有现她是被地府通缉的犯人,如果她去了阎王庙也能平安无事,那是不是表示她以后可以回田家村去看望义父,不必为了担心连累他,连书信都不敢往来。八一中?文网 ? 长生道,“刘婆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卦燎听到长生要去,也嚷着跟去,刘奶奶笑道,“那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只是想着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所以为了我家小姐,才会初一十五都去阎王庙上香,求阎王老爷庇护我家小姐。” “我也想拜拜阎王爷。”长生道。 …… 刘奶奶添了香油,跟庙祝求了几道灵符。阎王庙外有棵树,许多善男信女都把所愿写到绢布上,一头绑上果子拼命的把果子往树上扔,据庙祝说得挂到树枝上愿望才能实现,且扔得越高愿望实现得越快。 刘奶奶买了一条绢布,请长生代为写上祈求刘府平安大吉的祈愿,长生抬头看了一下,只要挂到最高的树枝就得了吧,也不算难。她往后退几步想瞄准,结果没注意,踩到别人的脚了。 一回头是位柔弱公子,一看就是面无血色身体抱恙,他手里也拿着一条绢布,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长生道歉,想着作为赔罪帮他把绢布也扔树上。 那位公子彬彬有礼的道,“不用了,姑娘,即便挂的上去也是痴心妄想了。”庙前有插香烛的大鼎,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去将绢布点着了。 刘奶奶眯着眼认人道,“这公子好像曾经住过万公子的府上,可是有举人功名的,叫什么了?一时想不起,我还和他打过招呼来着。”刘奶奶想不起那人名字索性就不想了,回去问隔壁万奶奶还快些。 长生把绢布扔到了最高的树枝上,只扔了一次就成了。卦燎见有趣吵着也要扔,长生只好又买了一条让他在上面涂涂画画以后,扔树上。 老人家要进庙里求签,长生见人太挤,就护着刘婆婆进去了,刘婆婆跪倒蒲团上诚心闭眼默念心愿。长生偷偷看向神像,正中央坐的是阎王,一旁站立着的一手拿铁笔一手拿生死册的则是判官。 长生不敢盯着太久,其实庙里的男女老少信众都有,进出都很艰难因为全是人,她想就算阎王显灵要一一把他的信众看完也是要眼花缭乱看不过来的,只要她不要太显眼就得了。 她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侯域。” 侯域穿着一身官服,那官服她见过的,那位因为赌钱被他们骗走了引路符的那位被革职的判官那时穿的就是现在侯域这身。 她让刘奶奶稍稍等她一会儿,然后往侯域那里挤过去。一走近就听到他在抱怨,“他倒好了入了轮回,惹的麻烦倒是要我收拾,当我是三头六臂么。” “侯域。”怕别人看不见会把她当自言自语的疯子,长生还刻意的压低了声音的。 侯域抬头,皱着眉头把手里的本子合上,“怎么是你。” “你做官了。”侯域并不喜欢凡人,这凡人里也包括顾长生,见了她没什么好事,他想到别处巡视,长生情急拉住他的袖子,侯域吃惊了,他是鬼,也没显灵现形,她根本不可能碰得到他的。长生道,“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些事情,就耽误你一会儿。” 侯域没好气道,“你要问什么,有话快说。” …… 弗恃让余筝怜对怜玉,司马鹿鸣对姜曲,双双面对面练剑,好彼此检查对方有没有将他教的剑法记熟,弗恃让韦虹瑛站一旁监督,说没练够两个时辰不许停。 姜曲道,“师叔,能不能换成我和韦师姐练剑啊。若是跟师姐一块练我的功力定能在短短时日有长足的进步。” 弗恃让韦虹瑛去打了两桶水来,一桶挂在姜曲左臂一桶挂姜曲右臂,弗恃道,“若洒一滴出来你就多练半个时辰,现在够有长足进步了么。” 怜玉幸灾乐祸并且拍马屁道,“活该,师叔教训得好。” 弗恃让韦虹瑛又打了两桶水挂怜玉手上,这群小兔崽子话太多了,“要是不给我好好练,到时输了,你们师父面目无光事小,我弗恃道人面目无光事大。要是输了,我就把你们都吊在昆仑山的悬崖峭壁上,我可不是开玩笑。” 弗恃警告着,看到长生扶着刘婆婆,身后还跟了一张陌生面孔。 侯域手里撑着伞,不敢跟的太近了。卦燎频频回头脸上总是带着恶作剧的笑,要不是路上被长生阻止了几次他定会扑到侯域身上,看侯域被吓得半死的反应。弗恃打量侯域,从他苍白的脸一直打量到他的脚。 侯域除了撑伞,还把脖子手脚总之是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用东西遮了,就是防会晒到太阳,所以看着很是古怪。 刘婆婆回房,让他们自便。 弗恃道,“长生,不为师父介绍么。” “他是……”若说是朋友侯域怕是会不高兴,长生言简意赅的介绍,“是我认识的。” 弗恃道,“师父都不知你认识的人物还不少。” 侯域不耐烦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 长生道,“师父,我可能要晚一点点才烧饭。”她领着侯域往里走。 怜域小声问姜曲那人是谁,姜曲把话原封不动的又问了司马鹿鸣,司马鹿鸣面无表情,姜曲想面无表情也就表示他也不知了,姜曲对怜玉玩笑道,“可能就是那位娶了别的姑娘的心上人吧。” 侯域掏出一本厚厚的簿子,核对了地点,刘家镇的刘府,翻阅了一下府中的人口和每个人本该享有的寿命。长生喊住在檐下飘荡的刘茵,侯域对照了刘茵的年龄样貌,全是吻合的。 侯域骂道,“该死,他居然真的是弄虚作假,掩人耳目。明明已经死了,为怕事情败露还要装作人没死。” 刘茵胆怯的问,“这是谁?” 长生道,“他是新上任的判官叫侯域,之前那位判官出了错,可不应该让刘姑娘你承担,一直做鬼也不是个办法,我就请教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的。” 第六章 阴阳殊途 刘茵道,“我不想做人了,做人一点都不好,背信弃义。八一?中文 我要一直做鬼,我爹娘下个月就回来了,我就留在宅子里陪他们终老。” 侯域本是板着脸但听到刘茵说人的种种不是,倒生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触,做人确实还不如做鬼呢。只是记起如今的身份。他已不是普通的小鬼了,而是判官,得秉公执法,才不辜负阎王爷破格提携之恩。 侯域道,“你死了四年了,要不是之前的判官为了掩盖他的失职一手遮天不许黑白无常来缉拿你的魂,你也不能留在刘府这么久。他是想等你魂魄自己散去,你没了身体灰飞烟灭是迟早的事,这样就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可没想到你的魂魄进了这里头。” 他指着刘茵的黄玛瑙。 “想来你死的时候心里对人世依旧有很大的眷恋,所以有一缕魂留在玛瑙里了,当时你第一次被押到地府时魂魄是没有齐全的,之前的判官应该是现了。只是一心想着怎么掩盖,其他的也就没有理了。” 刘茵想着她噎死之前,确实对人世割舍不去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爹娘,也没来得及和心上人成亲生子。她死时抓着玛瑙,这定情信物她随身佩戴,一直没有解下,一直到死都没有。 所以她又舍不得了,重新把那负心汉给她的东西又戴回腰上。 侯域道,“所以你死后,可能就是这玛瑙里的一缕魂像磁石那般将你剩下的魂魄牢牢吸附才没散。不过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长生问。 侯域骂她是白长了一双眼了,“你没看到她的玛瑙裂了么。” 长生仔细的看,还真是裂了,定是刘茵听到隔壁那位公子已娶妻,她生气把玛瑙扔了才弄裂的。长生问,“我去熬些米糊,把裂缝给填了得么?” 侯域反问,“你把花瓶砸碎,再用米糊把碎片一片片粘起来得么。” 长生想到米糊粘花瓶她还没试过,她也不知得不得,“或者我先从小的试起,我去买个碗砸碎了看用米糊粘不粘得上。再试花瓶的,得么?” 卦燎拍手道,“我帮媳妇砸碗,也帮媳妇砸花瓶。” 侯域翻白眼了,她把魂魄当米糊还是当花瓶,“这颗玛瑙裂了除非她能找到别的东西代替或者直接找到一个身体。不然的话,她以后都不必苦恼要不要投胎了。” 长生道,“那我去买玉,玉有灵性,那刘姑娘就可以躲进玉里了。” 侯域道,“地府有地府的规定,刘茵死了就归地府来管,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却不能任由她在阳间逗留的。” 刘茵气愤道,“为什么,这命是我的,投不投胎也该是我决定。何况我本来不用死。是你们地府草菅人命,不补偿我难道还要拉我回地府关到十八层地狱么。”要不是他们的错,万公子也不至于变心,娶的肯定就是她了,不会是别人。所以地府的鬼差也该为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负上责任。“我告诉你,你要是强硬把我带回去,不顾我的意愿,我就日日在地府哭,鬼哭狼嚎。我还会去找东华大帝告状。” “阴阳殊途,你硬是要留在阳间那就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你父母本是鸿运高照,五十岁前都是身体硬朗虽然偶尔有些头疼热但没有什么大病,可因为你在,先是影响到了你最亲近的人,他们得了顽疾久治不愈,好在到了帝都远离了你才调理回来。那两个照顾你的老人家身体也开始不好了吧。” 刘茵愣了一下,她最近是见过刘奶奶喊头疼,但老人家身体当然是不能跟年轻人相比的,见请了大夫来看诊,喝了几副药后好像也没什么大碍,想着应该是好了的。“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要是再继续逗留在此,长年累月被阴气侵蚀,尤其上了年纪阳气不足,再过一两年就要病入膏肓了。与他们越是亲近,越是害了他们。” 刘茵激动道,“你胡说,我又不是厉鬼,我不会害人的。你只是想骗我回地府。” 侯域道,“这不是你想不想害人,而是本来阴阳相克。我何须要骗你回地府,地府没有放任鬼魂在阳间游荡的道理,我要是想让你回去,直接把你押走就得了,何必还要浪费唇舌。哪怕你真是告到东华大帝那里也是一样的。”侯域见刘茵不信,让她问顾长生,“她是修道之人,她定是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长生小声道,“我是听师父说过,鬼会损人的阳气。” 刘茵嚎嚎大哭,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我没有做过坏事,心上人没有了,连爹娘也不能在亲近孝顺了,我明明是被冤死的,可冤死了还要被判官欺负。” 侯域呵道,“别哭了!”但凡是女鬼那哭喊声都是比男鬼刺耳百倍,都不明白她们嗓门怎么这般厉害,怎么哭怎么嚎都不哑。“我知你是冤死,也算是地府失职,自然也会承担起这个责任。之前的那个判官承诺你可以许你借尸还魂,原本来说是没有这么个先例的,所有死了的人都要重新投胎做人。但你情况特殊,我倒是能回去跟阎王商量网开一面,就让你借尸还魂。” 刘茵抽噎道,“如果我不要借尸还魂呢?” 侯域食指沾了一点口水,拿出那本厚厚簿子又翻了几页,她以为她还能讨价还价么,“我跟阎王爷的时日虽短,但他大公无私,明察秋毫。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只能说是帮你求情申请,不能给你打包票。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如果你不肯借尸还魂,一样是要把你拉回地府的。” 刘茵摇头道,“我不想再去地府了,日日夜夜总听到十八层地狱的鬼混在惨叫。” 侯域让她放心,“你没有行恶,去了地府不必去十八层地狱。会另安置一块清静的地方给你。你爹很是疼惜你,年年中元节都烧了很多家丁丫鬟给你。他还烧给你一间大宅,你若下了地府,就住在下面的刘宅,一样有家丁丫鬟伺候。作为补偿,还会提供你几个好时辰,只要你愿意投胎,下辈子也会大富大贵的。” 第七章 廉洁奉公 他们地府行事还是很有交代的,是他们的错绝不会推卸,而是尽力弥补。八??一中文 当然失败的几率也是有的,这点也要先跟刘茵说,免得刘茵到时又说欺瞒她知情的权利,“你们以为借尸还魂就那么容易么,这活可比你直接投胎困难多了。我若让你进到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身体里你愿意么。定是不愿的吧,让你进个男的身体里你也肯定不愿。还要挑,挑个命该断绝和你死的时候年纪差不多的,又要把你本来该剩下的阳寿添加,在地府给你点上一盏续命的长明灯。得看你命数,若是今生尘缘真的断绝了,那盏长明灯怎么点都不会点得亮,那你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回地府等投胎。” 刘茵问,“那如果我借尸还魂还能记得我这辈子的事么。” 侯域道,“你没喝孟婆汤,一般情况下是会记得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不记得的情况生。毕竟如我说的借尸还魂的案例甚少,生死簿没有整理好,按现在修复的这部分生死簿来看。曾有过两个鬼借尸还魂,一个记得前生的事,一个不记得。” 刘茵又问,“我死的时候十五,也就是说能让我还魂到一个十五就死去的姑娘的身上,然后活到八十?” “一般情况下是,但刚才我也说了。这借尸还魂比较复杂,我要回去跟阎王爷申请,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许你用这样的方式还阳。私下承诺鬼魂还阳方式是违反地府律法的。” 长生突然觉得侯域果真是做官了的,刚才见他身穿官服都没这么强烈的感觉,但现在听到他每句后面都会加上但是这两个字眼,倒觉得很有凡间官老爷的官腔。 刘茵擦干眼泪,“那如果,如果阎王爷许我借尸还魂,我能借谁的尸?我是地府冤案下的受害者,我也能自己选吧。” 刘茵伸长脖子想看那簿子上写了什么,侯域见她偷看,瞪她一眼把簿子立起来,这算是天机了,岂是别的鬼能看的,若泄漏了他也要撤职了,“目前看有三个人选,都是十五岁阳寿尽的……”他把那三个人的条件简单的说了一下。 刘茵想挑个离刘府近一点的人家还阳,到时也能随时回来看爹娘哥哥。她就在方才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的,如果记忆不会丢,那等于也就是换了张脸而已。 侯域道,“你若是投胎倒是能慢慢挑的,如果是借尸能选择的就没那么多了,这三户虽然没有刘府大富大贵,不过也算丰衣足食的。不会有虐待女儿卖女儿这种现象。” 最后一句是为了证明他在用心补救,即便是事情再急,地府的人行事也是有保障原则的,不会因为急就随意塞给她人选。 刘茵问,“她们长什么样子?能不能挑个跟我长得差不多的,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还有不能太胖太瘦,太黑太丑也不行。脚不能太小,脖子不能太短……”她怕要是和现在的她长相出入太大,家里会认不出,解释起来也很麻烦的。 因为未必会信。 侯域道,“能挑到这三户已经是不错了,你还要那死的姑娘跟你长得像这就太强鬼所难了。我看你还是等投胎好了。” 刘茵急了,降了要求道,“我只要求不要断手断脚缺眼睛缺耳朵,不要是歪瓜裂枣就得了,这要求不算难了吧。” 侯域想到这还差不多,侯域把簿子合上收好,让她们等消息,他会地府跟阎王禀报,不管得或不得,夜里子时都会来给她们答复。 长生抓抓头,“这么快,刚才回来也没买冥纸,我一会儿出去买,烧一百万两够了么?”她现棺材铺总是推陈出新,阳间能用的东西都能用纸做一份糊一份烧到阴间,最近除了纸人纸屋,也开始兴纸银票了。说不准地府也有了钱庄,能兑元宝。 侯域骂道,“你当我是什么,居然敢向我行贿,你若是个鬼,我一定把你扔到火山地狱。”那火山地狱在第十六层,就是专治行贿受贿,抢劫放火的罪的。“地府中是有些鬼差不守律法私相授受,行贿受贿,但不是我!我廉洁奉公,一张冥钱都没收过。” 长生想着难怪侯域还是那么瘦了,没有之前那个判官长得壮。她以前听人说过廉洁奉公的官员顿顿都是吃青菜豆腐的,所以面有菜色骨瘦如柴。地府虽然没有卖青菜豆腐的,但他们享受的贡品,比如香烛,估计侯域在下面挺清贫的,甚至可能一根香分几顿吃。 她以后经过棺材铺,都买些香烛烧给他吧。 卦燎大声道,“你做什么骂我媳妇,你要是敢扔我媳妇,我就一口吃了你!” 侯域怕得后退了几步,长生道,“你不用怕,卦燎不会伤害你。我也没恶意。” 侯域道,“我子时会来,你要有个准备,如果阎王同意,你明晚就要借尸还魂,这种事是拖不得的,一拖就不知符合这种条件的姑娘要等多久。” 刘茵道知道了,这一次也没什么好犹豫了,她比判官还心急,巴不得早日借尸还魂早日好跟爹娘相认。 侯域要回地府,长生叫住他。她看出侯域已经快要耐心全失,便竖起一根手指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凡人如果要借尸还魂只有你说的那个方法么?有没有什么法术,法宝或者灵丹妙药吃下去就能起死回生?” 侯域道,“凡间流传许多起死回生的法术,但有没有奏效的我不知道。我做判官也没多久,对生死之事了解也不算多。但即便是有,跟我告诉你们的这个方法也肯定是有区别的。我还再生时也看过几本英雄传记,绿林好汉杀人和官府杀人都是杀人,可一个是触犯律法,一个则是依循律法的,这就是本质。所以即便是凡间有人掌握了起死回生的法术,只要没有经过阎王查核过的,那是逆天,即便活过来了,也是要付代价的。” 第八章 等待子时 长生想她也算逆天了吧?可也没见身上有少一块肉,“有没有不用付代价就能起死回生的方法?” “可能有,神仙之所以比凡人懂得多是因为神仙比凡人活得久,活得久也就见得多,可我没死多久。?八??一?中文网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侯域问道,她左看右看也不像求知心重的。 刘茵见长生面有难色,于是帮她道,“判官大人既然说有心补偿,可不能再坑我了。你还不快点回地府请示,若耽误了我还阳的时辰,我肯定不依不饶,到森罗殿前击鼓鸣冤告你一状。” 侯域回地府了。 长生心想其实侯域的话倒是提醒她了,活得越久就知道得越多。若是要单比年纪,她身边的哪个能比得过重明,他甚至可能还见过捏土造人的女娲,可惜现在也不知他在哪。 …… 长生一直没睡,她在等子时。打开窗见刘茵又趴在墙上,长生看了床上的卦燎一眼也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爬到墙上,盯着府门外的热闹,听这府门外的喧嚣。都要到亥时了还没有停下,那买豆腐花的小哥果真是没夸大的。 刘茵感慨的念道,“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长生想如果小时候义父教她识字念诗读词时她能专心点不要老是想着包子,可能还能配合着念两句,可惜小时没好好读书,“我义父给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有个书生很是勤奋,读起书来全神贯注窗外生什么事他都不知道。他爹娘对他期许很高一直希望他中状元,所以一日三餐都做好给他端进房里。有一次给他包了饺子,那书生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本,夹了饺子沾了黄豆酱放嘴里嚼,吃完了整整一大盘,他爹娘进房却现他嘴巴全黑了。” 刘茵好奇道,“为什么会黑?难道是黄豆酱有问题?” 长生道,“因为他沾的不是黄豆酱是墨汁,可他太专心了根本尝不出来。几年以后那书生果真就中了状元了。我义父让我学那书生不管做什么都要专心一志才能做好,他说我虽然是个姑娘家不必考状元,但也不能大字不识,所以整个田家村的姑娘只有我识字是最多的。我一直以为那故事里的书生会那么有学问是因为他吃了墨汁,人家说胸无点墨,这墨应该就是学问,那要想有学问,就要吃墨汁。” 刘茵笑哈哈笑道,“怎么可能,哪里有那么蠢的人会吃。” 长生羞道,“我吃了。那时买不起笔墨纸砚,义父就用树枝手把手的教我,我学什么都慢,认字也慢。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没吃墨汁。可是笔墨纸砚比馒头和包子还贵,我连馒头都吃不起。后来上了昆仑山我才偷偷的用馒头沾墨汁吃来试。” 刘茵问,“那有效果么?” 长生摇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沾了墨的馒头很难吃,“果真不是吃墨汁就能聪明的。”如果有效果,她就不会听不懂刘茵念的是什么意思了。“你要到街上逛逛么,赶在子时回来就好。” 刘茵叹气道,“出去做什么,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我却形单影只,不对,我是鬼,连影子都没有。” 长生怕她想不开,“不要太过怨恨,不然会变成厉鬼的。” 刘茵指着街上卖面条的摊位,回忆道,“那大叔煮的面我吃过,当时是爹娘带我去吃的,不太好吃,一点嚼劲都没有。可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过面了,记忆里那味道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长生道,“你是想吃面?我去帮你买一碗。” 刘茵想到就算买了,也只是闻闻味道而已。“原来死太久了,别说很多事,连很多感觉都会变的。我不恨,就是很生气而已,说的都是气话,觉得被背叛了。其实我心里是明白你说的话的,我已经死了,他却还有他的日子要过当然是要娶妻生子的。 长生安慰她,“等你借尸还魂后一定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刘茵还是摇头,“我还是很喜欢他,虽然也很气他娶了别人。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那时隔着一堵墙,我虽然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可听他的声音就觉得一定是位斯斯文文才华横溢的公子。” “你从来没见过对方的样子?” “我偷偷让丫鬟去打听,她说隔壁的万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有一次我实在想见他,就打听了他去出门的时辰,然后选在那个时辰去进香,掀起轿子的帘子远远瞄过他一眼。” 长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是你们就住隔壁,怎么会……” “万公子念的私塾离刘家镇很远,他的夫子在这十里八乡都是鼎鼎有名的,中过进士。万老爷托了很多关系自小就把万公子送过去念书了,就像你义父跟你说的故事一样,世上谁家爹娘不希望孩子光宗耀祖,希望他有出息。所以万公子不常回家。而且我又是姑娘,男女有别。年纪小的时候还无所谓,可以随意在街上跑,但及笄后,爹娘也不让我常出门了,怕我找不到好人家。” 司马鹿鸣他们五个练完功回来就见长生爬在墙上自言自语的,余筝涟喊道,“长生师妹。” 长生回头,怜玉道,“师妹,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吧危险。” 韦虹瑛没看到院里有人,但也感觉到阴气了,“师妹,你在跟谁说话?”她有点担心长生是不是鬼迷心窍,虽然很多人说刘府的鬼无害,但谁能够保证,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毕竟他们只是过客。 “我在……” 司马鹿鸣打断她道,“很晚了师姐,该休息了。” 刘茵朝她笑了笑,挥挥手让她回房休息,然后自己继续趴着看热闹的大街。长生想着师弟和姜曲都比她有学问,便念道,“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姜曲脚下一个踉跄,他白日只是玩笑,不会真情窦初开了吧。 第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长生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姜曲好笑,她再说慢点都要被她吓死,这诗虽然叫写情,写的却是恋人变心的悲情。八一中??文网? ? 到了子时,侯域果然来了,带的是好消息,说明夜寅时让刘茵去还魂,他千叮万嘱一定要准时,因为这生死的时辰都是注定的,哪怕迟一刻早一刻都会不同。若错过了,她就要去地府等了,而且他不保证要等多久。 刘茵道知道了,阴间的官员说话也都是这种腔调,不保证换句话就是后果自负。刘茵开始计划还阳后要做什么,长生为刘茵高兴,刘茵特意选了离刘家镇最近的邻村的一户人家还阳,还对长生笑道说不定能赶上他们离开之前以人的模样再见长生一面。 到时就请她吃昨晚看到的面,长生笑了,拿着菜要去洗准备做饭。 刘奶奶急匆匆的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长生给老人家倒了杯水,刘奶奶喝了一口道,“人命关天十万火急,顾姑娘,道长在哪?人老了跑两步就累,你能不能去帮我请他来。” 长生想师父应该是在后院指导师兄师弟练习法术,她去请了弗恃来。刘奶奶见了弗恃就道,“道长请随我去一处地方。” 弗恃让长生搀扶着老人家,刘奶奶领着他们绕到了隔壁的万府,长生错愕的盯着那一墙之隔,那晚她还和刘茵爬上墙偷看,今日倒能光明正大的看了。刘奶奶很着急,推开一扇房门指着床上的人道,“道长帮忙看看是不是中邪了。” 长生认出了那是在阎王庙被她撞到的那位公子。 床头还坐着一位老人说话慢吞吞的,还眯着眼看人。长生猜想可能是刘茵跟她说的万家的老仆。 刘奶奶道,“已经请了三个郎中来看了,谁想吃了药病情反倒更重,早晨就不省人事。孙公子的仆人又去请郎中了,道长又会医术又懂帮人抓鬼能不能帮忙治一治。” 长生想,孙公子,那不是来跟刘茵求亲的那位公子同姓么。 弗恃掀了孙公子的眼皮看了看,“他不是生病是丢魂了。” 丢魂,长生熟,她丢魂不止一次两次的,算半个行家了的,“我去买招魂幡。” 弗恃点头,让她买了招魂幡后把司马鹿鸣他们叫来一起给这孙公子喊魂。 喊了一个下午,万府每个角落都走完了,那孙公子也不见起色。弗恃道有些麻烦了,问刘奶奶,“这位孙公子有没有亲人故友在?若外人喊,魂魄还是没办法回来最好换亲近的人来试。” 刘奶奶道,“听说这孙公子的爹已经去世,他回乡守丧守了四年才刚把丧服脱下,他娘还在乡下,这时候请也来不及。孙公子的至交就是万公子了,可万公子也不在。” 余筝涟道,“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惊吓?”若知道为什么会丢了魂或许还有些办法。 怜玉怕老人家不好理解还打了个比方,“比如见了蛇见了老鼠的,吓了一跳的,有么?被吓到最容易丢魂了。” 刘婆婆问了万婆婆,万婆婆说话口齿有些不太清楚了,但这两位老邻居也是朋友,从年轻时就开始常常聚在一块聊天,刘婆婆倒也能猜懂她的话。 刘婆婆道,“她说孙公子只是来借住两日,因为带了小厮来,也不需要她这个老婆子照顾,她也不知。” 弗恃见床尾有个包袱,问道,“能打开来看看么?” 那孙公子现在都命悬一线了,请了那么多郎中来都没有办法,只让准备好身后事,孙家小厮也怕了,说要去准备带孙公子回乡。弗恃见那万婆婆耳背没反应,他擅自把包袱打开了,见只是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衣服最底下则压了一封信,折成了狐狸形状。 弗恃摊开信看,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姜曲道,“只听这两句就知道这位孙公子是个多情种子,定是为情所困了。以前就曾经听说过有人魂魄出窍去与情人幽会。情之一字,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足够让人丢魂落魄。” 万婆婆在刘婆婆耳边说了几句,刘婆婆道,“这孙公子好像说要来提亲的。” 弗恃问,“知道是想跟哪户人家提亲么?若让他的心上人来给他喊魂也是可以的。” 刘婆婆道,“这个她就不清楚了,得等孙家的小厮回来问他才知道。” 长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听刘茵说起她心上人时会觉得不对劲了,她赶紧回了刘府找到刘茵,刘茵正定定的看着她的黄色玛瑙,她要去还阳,这个肯定带不走的。 “刘姑娘,你快来。”长生去找了把伞帮刘茵遮阳,想着刘茵听到心上人另娶后估计生气得没再偷看过隔壁,即便是听到隔壁有动静也漠不关心了。 因为她听到刘婆婆说,隔壁的主人要卖掉宅子,就算另外住进人来也不奇怪。 “去哪啊?” 长生不知怎么解释,但想着她看到孙公子就明白了。长生一直撑着伞,直到进门时门框把纸伞挤破了,她才想起要收伞。 长生拿了那张纸给刘茵看,上面的字迹和她心上人写给她的诗词字迹是一样的,长生道,“他魂丢了,你能不能把他的魂喊回来。人的魂魄如果不齐全,要不就醒不过来,要不醒过来心智也会有影响的。” 韦虹瑛吃惊道,“师妹,你在说什么。”韦虹瑛后背又突然感觉到冷了,房里估计进来了阴魂,有鬼不奇怪,奇怪的是好像这鬼是长生招来的。 刘茵傻住了,飘到床边看着双眼禁闭的孙公子,跟她曾经偷看过一眼的万公子并不是同一个人。她记得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就是从隔壁墙飘过来的,问她是不是刘府的小姐刘茵。 还说曾见过她,那时她正在和爹娘给穷人派米。 然后他们就开始隔着那面墙聊起来,她让丫鬟去问,丫鬟回来只说隔壁的万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她便再没有猜疑过他的身份了。 第十章 大路和小路 长生想估计是孙公子知道刘茵死了,伤心太过。八一?中文网 刘茵着急道,“我要怎么救他?” 长生道,“要拿着招魂幡不停的喊他的名字。” 刘茵接过招魂幡,在普通人看来,就像那白幡自己飘起来一样,刘奶奶虽也见多了刘府的怪现象,但也就是听到些莫名的声音,现东西不在原处而已,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死物能自己飞起来的。 两位老人都受到惊吓了,尤其万婆婆,两眼一闭直接晕过去。 弗恃让韦虹瑛和姜曲把两位老人家扶下去。 喜欢了四年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心上人真正的名字,这样的喜欢都不知说是可笑还是造化弄人了。刘茵边摇幡边喊,只是并没有见到孙公子的魂。 弗恃道,“应该是不在府里了,上街去找吧。” 镇子太大,只能分开找,长生帮刘茵撑伞,想着若还是由刘茵拿着招魂幡上街,估计当场晕过去的就不只是万婆婆了。长生道,“还是我来拿幡,刘姑娘你喊就得了。” 刘茵心里很乱已没有主意了,长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想着只要能找到孙公子就得,刘茵打了自己的头,哭道,“我怎么这么笨,我还说你笨,我一直喜欢错了人我都不知道,我不是比你更笨么……对不起顾姑娘,我不是有心说你。” 长生安慰道,“你放心,姜曲常说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一直找到了亥时,长生一整日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很,但见刘茵急得火烧眉毛也不好意思说要去吃东西于是就一直忍着,她看了看天,“刘姑娘,我继续找就可以了,你去准备吧,侯域说还阳的时辰不能早不能迟。” 刘茵摇头,“不找到他,我也不要还阳了。”刘茵突然想到,“好像我的庙还没找过。” 长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刘茵在前面带路。 说是一间庙,但也就是刘家镇的商人来上香祭拜求生意兴隆而已,刘茵毕竟算不上正规的位列仙班的神仙,香火肯定没有阎王庙观音庙这种那么旺盛,也没庙祝打理,谁人进出都得。 庙里黑乎乎的也不点蜡烛,还好长生看得见,正殿里放了一尊刷了金漆的木像,雕刻的是刘茵一手持如意一手捧元宝的像,不说的话长生差点以为是财神庙,果真是有生意人修建的特色。殿里空荡荡的,刘茵失望的喊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真的还记得说过要娶我做妻子,你就应我一声!” 长生道,“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 刘茵蹲下来,抱着腿濠濠大哭,“还说什么君子不会言而无信,道长说的只要对他而言重要的人,一喊他,他就会出来的。我喊了他那么久,他也不理我。那一定是在他心里我一点都不重要。” 孙公子的混恍恍惚惚,循着哭声从神像后飘了出来,长生笑道,“孙公子。” 刘茵用力吸了鼻子,隔着泪花看,看什么都不清楚,她赶紧擦眼睛。 孙公子睁大了眼,眨都不敢眨,“刘姑娘?是你么?是梦还是我死了?” 刘茵又哭又笑,她终于见了心上人了,正真的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跟她想的一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就是有些傻乎乎的,“你没死,如果你敢死,我会追到地府去狠狠的揍你一顿。” “为何要揍我?” “因为你笨,我也笨。”刘茵抱住他,她等了他好多年,“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你要是早一点来提亲,我可能已经嫁给你了,就不会死了,还死得那么憋屈,死得那么丑。” 孙公子感伤道,“家中有丧事,我在家乡守孝,我以为你收下了我家传的玛瑙,也就明白了我的心意你会愿意等我回来。我还给你寄了信,说守完孝一定会来接你,迟迟没有收到回信,我以为你在生气我不告而别。” 八成他寄信来时她已经死了,还怎么可能看到。“这世上的事果然也要讲时机的,迟一点点都不得,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既然互许过生死,你死了,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傻话,我如果要你跟我一起死,我还来找你做什么,我想你活着,就算你以后会娶别的姑娘。” 孙公子也是涕泪纵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长生站在一旁听着,觉得很是可歌可泣感人肺腑,但有件事她很想说,可见他们诉衷肠诉得这般投入,又不知什么时机插话进去比较合适。想了想,还是觉得该说,不然他们可能会哭到早上,“刘姑娘,其实你去还阳后就能嫁给孙公子了。” 刘茵愣了愣,好像是。她太激动了,都忘了。她对孙公子道,“我就要还阳了,你要把身子养好,不想能再想傻事。到时就要邻村姓蒋的人家去找我。” 孙公子高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茵笑道,“当然是真的,你这书呆子。这一次我不会再认错人了。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长生拿出瓶子,弗恃说过如果找到孙公子的魂就把魂收进瓶子里带回去,“刘姑娘,你快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刘茵道谢,飘过长生身边时,长生又看到了一些事,刘茵在赶往临村的路上遇到两个饿鬼,刘茵经常请些上路的孤魂野鬼吃香,那两个饿鬼就缠着她要吃的,以至她错过还阳的时辰。 长生拉住她,“刘姑娘。”刘茵奇怪,原来长生不仅能看得见她,还能碰得到她,“刘姑娘,去邻村的路是不是只有一条?” “不是,有条大道,也有快一点的小路,我要赶过去,所以打算抄小路。” “那小路路上是不是立了块石头写着渔村?”刘茵奇怪,莫非长生去过?长生见她点头,“你能不能走大路,反正你是用飞的,这时候应该也不算是很迟。不要走小路好不好。” “为什么?” “师父也说我不会长话短说,解释一件事会像裹脚布又臭又长。我怕我解释清楚已经鸡叫了,你能不能不要走小路。” 刘茵点头,“你是我的三日朋友,你这么说一定不会害我,我答应你,走大路。” 第十一章 命格被改 刘爷爷躺了两日终于可以下床,虽说还要扶着腰慢慢走,但刘奶奶雇了两个长工,刘府的人手多了,弗恃他们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刘奶奶送了他们很多自己晒的咸鱼和菜干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走时孙公子来送他们了,他朝长生作揖,人是瘦了点,不过面貌焕然一新那般很精神,长生朝他鞠躬,直起身子看到侯域站在阴凉处。长生和弗恃说了一声跑了过去。 侯域问她,“刘茵还阳那晚有没有生什么事,遇见什么人?” 长生担心道,“不会是又出了什么差错吧,难道刘姑娘还阳没有成功?”难道她指错了路,刘姑娘没有及时赶到,错过时辰了? 侯域瞪她道,“你急什么,我有说她没还阳么。我只是问你有没有生什么怪事,你照着答就得了。” 怪事?长生想了想,从侯域走后开始说起,连她吃了几桶饭吃了什么菜,饭桌前说了什么,带卦燎去了几趟茅房都一一详细的说了。 她这么说说上七天七夜可能都说不完,侯域截住她的话,“你只要说亥时后生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就得了。” 刘茵续命的蜡烛曾经熄灭过,但不晓得什么原因快子时时却又自己点燃了,人与人之间有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是所谓的缘,而刘茵的命格不知为何被更改了,也就连带这姓孙的命格也被改动了。 生死册上原本这姓孙的只有三十岁的命,一生未娶郁郁而终,也就是说原本注定的是即便刘茵还阳,他们两也是有缘无份。可刘茵的续命蜡烛灭了又点燃后,这姓孙的书生的寿命也跟着添了。 这两人居然是能白偕老,活到八十。还以为哪里出了问题,阎王还亲自上天庭走了一趟跟月老核实,现凡人的姻缘簿也改变了,记着刘茵的那页,夫婿的名字变成了这姓孙的。 长生道,“亥时?亥时我和刘姑娘去了她的那间庙,就见了孙公子的魂。然后就没见过其他人了。” “你确定?” 长生见侯域这么认真,想着这对他很重要,为了不遗漏细节,容她再仔细的想想,长生又从她吃饭那会儿开始想。 侯域抱头,他居然会想着来问顾长生,靠的近连他都变蠢了,“不用想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他还是回去自己查吧,估计会快些。 长生再抬头他侯域已经不见了,弗恃催道,“长生!” 长生跑回去,弗恃问,“你认识的那位找你做什么?”阴间来的,且感觉来头还不小,也不知这丫头怎么认识了,总之就专惹些妖魔鬼怪。 长生道,“他来问我刘姑娘那晚见了谁,后面又说不问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来做什么。”不过知道刘姑娘已经顺利的还阳她就放心了。她想了想问道,“师父,巫山在哪?” 弗恃道,“巫山?泰山以南,黄山以西,武夷山以北昆仑山以东,怎么你想去巫山?” 长生摇头,她只是有些在意而已,巫山—— 卦燎的真身毕竟是有些招摇的,所以快到九宫山时,长生还是改回自己御剑,卦燎爬在她背上抱住她的脖子,在问九宫山有什么好玩的。 长生道,“我也没去过,不过卦燎,去了九宫山你要守那里的规矩,也要有礼貌,见了人要问好,不能恶作剧也不能到处乱闯。” 卦燎不高兴了,那不是比在昆仑山还要闷么,弗恃道,“不乱闯是对的,但不恶作剧就不必了,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活泼好动,你让他不恶作剧不是扼杀他的天性么。卦燎在昆仑山上怎么和妙众慎灵他们玩的,到了九宫山就怎么跟其他人玩,尤其九宫山的老头,要是看到一个胡子白头白的老头卦燎就放胆的和他玩,他比慎灵那老太婆还有趣。” 余筝涟韦虹瑛只能是装没听到。 长生想起药愚道人说过师父因为师公的仙逝,迁怒于九宫山,所以看九宫山的人也就谁都不顺眼,“师父,这样不太好。” 弗恃扣了扣鼻子,“卦燎是龙神,这慎灵脾气之差怎么都能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中排到前五,连她都不敢吭声,其他人又怎么敢不给面子。可况既然是大人了,总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你就让卦燎和其他人玩,别乱闯就得了,九宫山和昆仑山不同,很多地方设了机关。” 卦燎捂着嘴儿笑。 余筝涟韦虹瑛则继续装没听到,跟着怎么一位师叔出门,都不知这些话要烂肚子里还是回去后如实禀报了。 怜玉道,“师叔,要不你给我们说说你过去的威风史吧。是怎么拔得头筹,把其他门派的弟子打的落花流水。” “都是些旧事有什么好说的。”弗恃懒懒散散的躺在葫芦上。 长生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只因风中送来一些吵闹声,“好像有人在吵架……好像是药愚道长。” 韦虹瑛仔细听,可什么都没听到,“有么?” 弗恃问,“在哪?” 长生答,“前面。” 往前一段,果真看到有两方人在底下打斗,韦虹瑛惊讶,“师妹,你耳朵莫非是顺风耳么,这么远居然能听得到。” 药愚打的红了眼,弗恃上去拉他,差点没被他曲起的手肘打到眼睛,跟药愚打斗的那位停下来了,是个女的。 弗恃吊儿郎当的道,“还以为谁呢,光天坛的张嫣张真人。药愚你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一大把岁数,还这么沉不住气,居然跟女人动手你也不怕被笑话。” 司马鹿鸣和姜曲听到光天坛三个字,不动声色的打量那女人。那女人背着一把弓,浓妆艳抹左耳上戴着红色的流苏。两边的小辈还在打着,只是孰强孰弱一眼可以看出,茅山这边,除了廉季全被打趴下了。 药愚骂道,“这个女人居然出言不逊,我要是不教训她我才真不是男人了。你别拉着我,今日我非让她知道我茅山的厉害。” 张嫣道,“弗恃?原来你还没死。” 弗恃笑道,“你比我大那么多,至少大七八岁,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 第十二章 六招取胜 廉季一个手刀将对方打晕,赶紧去扶同门师兄弟。网 张嫣道,“若不是被我说中,你何须这样暴跳如雷。五个弟子中只有一个弟子赢了,赢的还是光天坛去年才收的徒弟,已经是高低立判了,我是好心才提醒你还是带着弟子回去勤加修炼明年再来,免得输的一塌糊涂的难看,才真是败坏茅山的清誉。” 长生想药愚道人虽看着凶,但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她好像有些明白药愚道长为何动手了,哪一个能容忍得下别人对自己门这般派诋毁辱骂。 弗恃没个正经的道,“你这话就太过分了,你要是只是骂药愚骂他脾气像茅坑的石头,骂他长得丑也就算了,勉强也算实话。但怎么能拿茅山来说,难怪他像只斗鸡毛都竖起来了。我要是说你光天坛都是没心没肺没脸没皮你高兴么。” 张嫣脸一下就黑了,长生不知弗恃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也是踩了张嫣尾巴的。 弗恃笑道,“你看你也不高兴吧。我们都活这把岁数了就该讲讲道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真要分输赢,擂台上一较高下就是,何必选在这,也没人鼓掌喝彩,传出去还以为你光天坛做事都是这样偷偷摸摸。” 药愚看到张嫣脸色越难看,解气了,弗恃脸皮之厚天下无敌的,别人骂他他全然不在意,而他指桑骂槐,嘴巴之狠辣也是一绝。尤其清醒时,女人都不是他对手。 药愚道,“他光天坛做事本来就是偷偷摸摸,也不懂欧阳一怎么教徒弟,教得都是目无尊长夜郎自大,弗恃,我今日高兴,请你喝酒。” 弗恃好笑,解下葫芦喝了口茶,“我戒酒了,你忘了。” 姜曲见张嫣身边两个年轻弟子握着兵器往前一步,猜想应该就是光天坛掌门欧阳一的徒弟,那也就是宋容让他们找的人。 倒是得来全部费功夫了,本来就想着这次光天坛也在受邀中,按理,连最不把胜负当回事的徐清掌门都派关门弟子来了,其他门派也更不用说的,欧阳一估计也是,他们也就能顺水推舟顺理成章的找欧阳一的弟子比试。 张嫣道,“我看你也就只有嘴皮子厉害吧,你当初的丑事各门各派谁人不知,你不要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人在记得了,装得再大义凛然还不是道貌岸然。” 司马鹿鸣皱眉,握拳。弗恃一手拉住他,一手抓了抓后背,“突然身痒,不知道是不是连着几晚没洗澡惹了跳蚤,还是先找一处洗澡吧。” 张嫣使了眼色,欧阳一两个弟子挥剑上前,司马鹿鸣拔剑上前过招,姜曲见机不可失,拦下要动作的余筝涟,“师兄,这种小场面我出场就得了。”说完便也拔了剑上前,用的是宋容的招数。 药愚道,“这两小子的招不是你教的吧。”上次在皇陵中见过,已是觉得精妙,只是他们二人的修为不算上乘无法把剑招的威力完全挥出来,但对付光天坛那两个小子绰绰有余了。 姜曲想着宋容说过要六招之内取胜,便一直在心里数着数,争强好胜可不是他们本意,只是他们当初被迫的答应了宋容,宋容当初根本没让他们选,就定了这么苛刻的规则,不得不全力以赴。 不然又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咒术应验,要是又升级了要他自打身体别的部位怎么办。 司马鹿鸣和姜曲一人送了一脚飞踢,光天坛的弟子单膝跪地用剑撑着身体才没倒下,药愚喊道,“好,也叫他们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姜曲松了口气正好六招。 一回头就见弗恃瞪着,姜曲抓了抓脖子,心里七上八下想着用什么理由搪塞,这师叔戒酒了不太好蒙过去。 弗恃板着脸道,“当然是我教的,我向来喜欢破旧立新不落俗套,自然要想些惊世骇俗的招数。上山吧。” 药愚对张嫣道,“要打擂台上堂堂正正的打。” 九宫山的弟子御剑前来迎接,长生一看,是熟人,就那韩凤生的师兄简云亭。简云亭气量狭小,还记着在皇陵之中挨了打的事,对司马鹿鸣和姜曲自然不给好脸色,一数他们人数。 对弗恃意思意思的敷衍行了个礼后就道,“不知为何会多出两个人来。” 弗恃道,“临时决定多带两个一块来,怎么还要跟你们先报备么。” 简云亭刁难道,“这次邀请的门派较多,床铺也已经是算好了,突然多出两个恐怕不好安排。” 韦虹瑛皱眉,“堂堂九宫山,连一个人都安排不下,还算什么大派,若真是连一张床都腾不出来的,让师妹和这孩子跟我挤一起也就不会为难了吧。还是你想让我们千里迢迢的来,一句床铺不够让我们千里迢迢的回去。” 长生道,“不用的师姐,我可以睡地上的。” 药愚道,“一个小丫头加一个小孩占得了多少地方,你师父呢,我跟他说。不得,我们这腾张床位总得吧。”弗恃师徒方才帮他出了口恶气,帮他们说几句也是应该。 简云亭自然不敢惊动迟钰长,也只能为他们安排。不过公报私仇,刻意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残破的客房,韦虹瑛本来想找他理论,可见弗恃没说什么,又想着也就住几日懒得吵了。 弗恃对余筝涟道,“带怜玉虹瑛出去练剑吧,把卦燎和桃子也带出去。顾长生,司马鹿鸣,姜曲你们三个给我留下。”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喊。 卦燎不肯出去,韦虹瑛就用一块桂花糕把他引出去。 弗恃等人走完,问道,“那些招数谁教你们的?你们别告诉我是你们自己想的,难道不知偷学别派的武功是大忌么,被人知道废去你们的修为,断了你们的筋脉都得。” 现在还要他帮他们撒这个慌去骗药愚,真是好关照。 弗恃见他们一个两个的不说话,这时候倒是默契不约而同装哑巴了,“连我问你们都不说么。” 第十三章 罚跪 弗恃气的抓起葫芦要揍人,长生抱着司马鹿鸣,两只眼儿楚楚可怜,看着就不忍心下手,她哀求道,“师父。网? ? ”弗恃头疼,当初决定收女徒弟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到这种情况,真是思虑不周,于是改去教训姜曲。 姜曲可不像司马鹿鸣挨打还傻傻跪着不躲,他嚷嚷,“师叔,你来真的。长生,你可不能这么偏心只护着鹿鸣。”他看的出来师叔疼长生,舍不得打她,但却舍得打他们两,所以才说男弟子就是这么吃亏。 长生伸出手来母鸡护小鸡那般的模样,她去护姜曲,司马鹿鸣就挨揍。护司马鹿鸣就轮到姜曲挨揍了,最后她才反应过来该抱着弗恃的手来求,这才是办法。 弗恃压着嗓子道,“我再问一遍,谁教你们的?” 姜曲哭丧着脸道,“师叔,我们答应了不能说的,其实也算不上是偷学,他非要教我们,我们是被强迫的。”他也想说,藏着秘密的滋味不好受,可说了就要打自己嘴巴了。 弗恃也懒得动手了,嘴巴硬,就算再揍下去估计也不会说,他都不知该夸他们的守信还是骂他们的固执,“好,既然这样,就跪着直到我让你们起来为止。” 司马鹿鸣看向长生,“师父,这不关师姐的事。” 姜曲想着罚他们两个他们也认了,可长生是无辜的,宋容教的招数她一招半式都没学会,“师叔,真不关长生的事,只有我们两个学了。” “一起跪。”再不树立些威严,一个个都造反了。 长生想着跪倒是没什么,反正她在昆仑山上也挨慎灵师伯罚过跪。她打了个哈欠,明明吃了褚斑给她的药,她现在夜里都没做噩梦了,睡得香得很,可却还是容易觉得困。 她揉揉眼,身子晃了一下往司马鹿鸣那倒。 司马鹿鸣察觉不对,托住她软绵无力的身子,想起她之前也是听着药愚道人的教训莫名其妙就睡过去,“师父。” 弗恃本来还想着出去找三个木桶,打满水让他们一人顶一个顶到酉时。一条腿已垮出门槛,听到司马鹿鸣叫唤,以为还是要求情,便让他们不用白费力气了,他这次是铁了心肠,定了主意要狠狠教训他们,“你就算说破嘴皮也是三个一起跪。” 姜曲轻拍着长生的脸,让她保持清醒,可别睡过去,睡过去魂又没了,他着急喊道,“不是,师叔,你快来看看长生。” 弗恃回头,长生精神开始涣散,有点集中不了思绪,她现在看着房里的桌子都模模糊糊的了,长生道,“师父,我能不能睡一会儿再跪。” 弗恃咬破手指在她眉心画了符,吩咐姜曲去取朱砂和白米。然后让司马鹿鸣把长生抱出房外,让她晒着太阳固阳气,拉着长生的小指,小指连着心经,心为主宰。弗恃道,“你要是敢睡,师父就罚你师弟和姜曲跪上三天。” 长生一听,硬是撑着眼睛不让它完全合上,要不是还喘着气,就十足似死不瞑目的样子了。她的思绪很奇妙,好像还保存在脑子里,又像小河上的一叶舟,慢慢的跟着风往前飘,就是在相互拉扯的感觉。 她看到了比试,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呐喊,摆脱了肉身的束缚,轻飘飘的很容易的就穿过各门各派的弟子站到最前边。 玉虚对的是苍山洞,而茅山对的东仙源,茅山在第一场就败了,药愚道人好面子,经不住张嫣的嘲讽,一气之下带着弟子下山,遭了暗算师徒六人全被杀了。 弗恃抓了一把生米塞进长生嘴巴里,又沾了点朱砂在长生手臂上写字。长生扭头作呕,弗恃让司马鹿鸣托着她的手,他可还没写完,她一动他就写歪了。 姜曲帮长生拍背顺气。 弗恃叮嘱道,“要等字干了,才能把袖子放下来。” 姜曲问,“师叔,长生怎么会这样?” 弗恃摇头,他们问他他问谁,按理说长生身强体健,不应该魂魄不稳,“回去的时候经过集市买块玉锁给她戴着,兴许能有效。” 长生不小心吞了一点生米,没煮熟的口感果然很涩口,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咽口水都下不去。姜曲去倒了杯水给她,见她手不能放下,便喂她喝。 长生着急的把水喝完,感觉终于能说清楚话了,“师父,我刚才好像看到药愚道人他们被杀了。” 弗恃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什么胡话。” 她现在醒着,“不是,师父,我看到茅山对阵东仙源,除了廉季师兄,其他人都输了,所以药愚道人就下山了。” 姜曲道,“长生,你刚才差点丢魂,估计生了什么幻觉,还没比试呢。” 没比试么?长生有些茫茫然,弗恃让她休息一会儿,她的罚是免了,但司马鹿鸣和姜曲还是逃不过,去举木桶扎马去了。 长生想着她之前做的几次梦都是成真了,准得有些可怕,如果药愚道人真有什么不测……她是不是应该去找药愚道人让他不要参加明日的比试? 九宫山的弟子送了些果子来,就当是晚饭了。弗恃只觉得这门派吝啬,清心寡欲到简直丧尽天良,连口腹之欲都给禁了。 长生一直想着这事。 弗恃道,“你要是想见他气得脸像烧红的铁你就去跟他说吧。”药愚这老头顽固不化,刘嫣白日不过是讽刺几句,两人就大打出手了。可见茅山的名声比他脸面甚至他那条老命还要重要。她要是傻乎乎的跑去跟人家说,茅山明日注定打不过要一败涂地的,你还是趁早收拾包袱回去吧,“到时候药愚把你像切宫保鸡丁的鸡丁一样切成一块一块的,你可别喊为师救你。” 长生苦恼道,“那怎么办?能不能不要切丁?切成条的也得。” 弗恃想着她怎么总抓不住重点呢,“做梦不一定是真的,这一次虽说也不是三十六洞天都来齐了,但也是来了不少门派的。还不知怎么比试,也未必就是茅山对东仙源。” 第十四章 抽签 长生小声问,“那如果是怎么办?”她有点害怕师父会回她,如果是,那就是命数了。? 八?一中文 但弗恃没回答,只是啃起了果。 那果子是按人数来算的,弗恃吃了两个,卦燎吃了五个,其余的人都没吃都把果子让给长生了,可是给她塞牙缝都是不够的。长生失眠了,饿肚子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想着药愚道人的事。她到了卯时才睡下。其实这一次来原也没她什么事,她一不用上阵比试,二来三餐也不必她准备,九宫山的弟子会送过来。 够不够吃,合不合胃口又是另当别论了,毕竟不是客栈,也不能面面俱到。弗恃让韦虹瑛不必叫她了。饭菜这一块没解决,醒过来了也是挨饿的,还不如一直睡。 九宫山的弟子来送木牌,解释道,“因为来的门派太多,掌门怕安排不过来,便打算先分三批分三日较量。这木牌上面显现的是那个门派的名字,便是先和哪个门派对阵。弗恃道人请取木牌。” 余筝涟他们都围了上来,姜曲想着这么多门派,实力也是悬殊,这有强有弱,当然先对上弱的保留体力,打起来也不这么吃力。 弗恃拿了木牌,拇指搓了一下,果真是有黑色的字浮上来。九宫山的弟子等了一会儿,得确认过后才能走。见弗恃他们神情好像不太对,想瞄一眼究竟木牌上显出来的是什么门派以至于让他们一个个变了脸色。 弗恃握住木牌,手背到身后,问道,“茅山的送过去了么?药愚脾气差,我倒好奇哪个门派这么倒霉先跟他弟子遇上。” 那小弟子道,“还没有,下一块的就是给药愚道人送过去的。” 卦燎追着桃子跑了进来,吓了那弟子一跳,见他们一人一猴在桌椅上上窜下跳的,就怕胡闹过头会窜到他身上,便高举着木托,以防不小心打翻弄乱。 弗恃道,“你要再这么调皮,等长生醒了,我就要叫她打你屁股了。” 卦燎对他做了个鬼脸,“媳妇才不会打我呢,媳妇最疼我。什么时候能吃早点?”换做平时这种时候已经是在喝粥吃馒头了的,可卦燎看桌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家具摆设。“没有肉包子么?”他眨着眼问。 司马鹿鸣想起包袱里还剩下一点点的干粮,大部分的路上时长生已经处理掉了的,他把最后的一点干粮分给卦燎和桃子。弗恃道,“没包子也没馒头,这里的人都不吃东西的,已经快成仙了。” 卦燎晴天霹雳,没东西吃是仅次于媳妇不见了的大事,他脾气道,“我不喜欢这里了,我要吃包子。” 屋外变了天,也不知为何就暗云涌动,云中还滚着雷电。弗恃对那吓傻了的九宫山小弟子道,“小孩子不比大人,忍不住饿。这里的伙食奇差……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知你也做不了主。但还是希望你回去问问你们掌门或者你师父,没有包子馒头也没关系,但至少果子送多点来,每日三框。” 弗恃把木牌递上。 余筝涟看到弗恃刚才分明趁着卦燎捣乱施法换了茅山的木牌,他不立马拆穿是要维护玉虚的清誉,但不表示认同弗恃的做法,他提醒道,“师叔。” 弗恃回头瞪他一眼,“你师父应该有交代这次出门是要听我的吧。” 九宫山的弟子看了木牌上写的门派,记录到册子里,“东仙源,那就请弗恃道人和几位师兄在午时移步到万山石。”他得给下一个门派送木牌了,那小弟子急匆匆的走了,卦燎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转,也跟着他后头出去了。 房里的气氛不怎么对。 怜玉对姜曲道,“你要不要算一算,今日是不是就是你所谓的凶日或者灾日,虽说无巧不成书,也不至于这么邪门。来的这么多门派,如果让你算,能算得出谁对谁么?” 姜曲道,“我要是能算得出那么详细的,我早给师兄你算姻缘了。把你将来要娶的娘子的样貌丹青画下来让你按图索骥,也不至于你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长生从前也做过类似的未卜先知的梦,其他人不知也就罢了,他和鹿鸣却应该警觉的,可这一次却没往这一点上想。 韦虹瑛想道,“也可能是碰巧说中了而已。” 司马鹿鸣低声喃着,“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姜曲听到脚步声,抬手让他们不要再议论了,他出到门外,就见张嫣提着一坛酒慢悠悠的走过来。 弗恃笑道,“张真人不会是因为昨日的事来找晦气吧,你我如今都站在人家的地盘上了,总要守守人家的规矩。带弟子来都是来比试的,可不是打架斗殴的。” 张嫣晃了晃酒坛子,“瞧你把我说的这般的小气,用你的鼻子闻闻,上好的花雕。九宫山上可没酒,这一坛花了我不少功夫才找来的。喝一杯吧。” 弗恃叹气,可惜道,“你没听我和药愚说的么,我已经戒酒了。张真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手背在后做了个进去的动作,这女人八成冲着司马鹿鸣和姜曲来的,这两个臭小子,惹下的麻烦却得他来帮他们擦屁股。 张嫣打量司马鹿鸣他们几个,称赞道,“果真都是好苗子,我方才还想着可千万不要抽到你们,不然第一场就输了我当真是无颜回去了。弗恃,我去问过迟钰长了,他说他也是见过那两个小子古怪的剑法的,当真是你教的么?” 弗恃拍拍胸口道,“当然是我教的,不然你以为就他们两毛都没长齐,想得出这套剑法么。你不要总疑神疑鬼的,慎灵就是这样,想多了白头都出来了,结果她现在得天天吃何乌,。” 张嫣笑了,他是当她是十来岁的丫头糊弄么,“昨夜我是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我和迟钰长都是见识过玉虚的剑法的,他们两虽然添了几招进去,但大致的,我是看得清楚的。分明招招都是克制着光天坛,如果不是对光天坛的招数了如指掌,怎么会想得出这样的剑招。” 第十五章 禁地 姜曲想着这位张真人果真是聪慧,他只想着宋容教的招式跟光天坛无一招半式是一样,别人未必能顺藤摸瓜瞧出端倪。?? 八一?中文 却没想到换一个角度,之前在皇陵中和韩凤生简云亭打斗倒还没这样明显,同样的招数,用在光天坛弟子身上,却把他们克制得死死连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也就证明他和司马鹿鸣用的剑招是有针对性的。 或许连宋容都没想到这一点。 反正弗恃是没想到的,被张嫣这么一说,他倒恍然大悟。他开始嫌昨日罚得轻了,不应该只是让他们两头顶水桶,就该让他们倒立在板凳上,用脚来顶上百来斤的石头,底下再点上蜡烛。 惹谁不好偏是惹了张嫣。 弗恃决定将装傻充愣执行到底的,“是么,怎么会这么巧。那是我喝醉后无意之中耍出来的,没想到被他们两瞧去,记得一招不差。年轻总是会记性比较好。” 张嫣想着从弗恃身上估计是套不出什么了,“弗恃,我有话想问他们两。” “不方便,他们很快就要比试,我可不想生什么事影响到他们。改日吧。”弗恃拒绝道。 姜曲在想着用什么方法能拖个三年五载,最后最好能不了了之的,那宋大夫,让他们帮他出气也算目的达到了,可怜的是他们。他承认,目前为止好像他们也确实无能为力去处理这后续展的。 张嫣用怀疑的眼神睨着弗恃,“你该不会是心里有鬼。” “换了别人或许我是肯的,但换了你张真人,不得。”张嫣的手段弗恃见识过,曾经被她来阴的用暗器伤过。弗恃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要以大欺小,他们两的岁数加起来都没有你的一半,你何必让人说你是倚老卖老呢。” 屋里的人傻了,已经分不清到底弗恃是想大事化小还是小事化大了,连一直在学怎么讨姑娘欢心都没学有所成的,在男女这方面向来吃亏一直要再接再厉的怜玉,都知道这简直**裸的就是在戳女子的伤口。 果然,张嫣原本还没什么的,听到弗恃一而再的提起她年纪,怒了,“好啊,既是你口口声声他们的招数是你教的,我就直接跟你请教。” 张嫣把手里的酒坛扔了出去,弗恃翻了一个跟斗,见酒坛碎掉酒水流了一地觉得浪费,这么好的酒就算他孝敬这里的土地公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想出去帮忙,余筝涟拉住他们小声道,“你们两是嫌给师叔惹的麻烦还不够大是么。”张嫣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激他们出去,试探他们的武功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怜玉道,“我看张真人也没证据说你们是偷学的,估计也就是怀疑,与其出去碍手碍脚,不如想办法让她打消这个怀疑。” 姜曲道,“我没想到师兄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跟他想一块去了。 怜玉想着他说话本来就很有道理,是他们这些师弟从不细细琢磨,才体会不出个中深意。 弗恃一直避,也不出手还击,像两只陀螺绕着圆的路径转,张嫣激道,“你教他们的招数这般了得,怎么不使。” 弗恃一个旋身,跳起避开张嫣踢过来的腿,“他们年纪轻不懂人情世故,我可不得,总不能一点颜面都不留给张真人你,要两三下就把你给制服了,这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张嫣骂道,“一派胡言。”弗恃像只猴子,她抓不住干脆也不追了,而是朝着他拉开弓。 弗恃举手,让她可别一时冲动,痞里痞气道,“一言不合谈到合为止也就得了,切磋可不是生死相搏。” 张嫣用的弓也是大有来头的。弦是用一种叫狰的兽的筋拉的,弓身则是上一代已经归西了的那位光天坛的掌门去蓬莱仙岛讨来的一根神木做的。 虽是木头弓身,却很是坚硬能抵挡得住刀劈剑砍,张嫣使的箭是用真气凝结而成,她又是能百步穿杨。被射中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所谓的箭会往身体里钻,比被真刀真剑刺了还疼。 张嫣道,“你倒是怕了,怎么,刚才不是还得意洋洋的么。” 长生揉着脖子开了门,九宫山提供的枕头她睡不太惯,好像落枕了。弗恃道,“长生,回房去!” 张嫣调转了方向朝长生射了一箭,她原本目的也不是想伤这呆头呆脑的玉虚弟子,只是想着弗恃不会见死不救,他注意力一转她就有可趁之机了。没想到长生真是不会躲的。 就低着头看着那箭往胸口刺进去了。 弗恃向来没个正形,年轻时就已经是如此了。可现在却眯了眼,认真了起来,他手里凝了气,肉眼看不到张嫣便凭感觉躲,只感觉有像尖刺的东西从身上划过,始终是技不如人的。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过是不要紧的皮外伤。 弗恃警告道,“我已是手下留情了,如果张真人非要在今日较量。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我那几位师兄,我要是起疯来连九宫山的掌门来了我一样不怕。既然我在,就不要去动玉虚的弟子。” 司马鹿鸣和姜曲从窗口跳出来冲在前头,就怕长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韦虹瑛去取了伤药,长生还搞不清楚状况,见弗恃过来抓着她的手把脉,心想难道她又要离魂了?可是她现在睡饱了,没什么睡意。 弗恃问,“有没有哪难受?” 长生动了动脖子,现落枕好了,张嫣气愤的瞪了过来,要把弗恃后背射穿两个孔一样,长生刚才一直低头,什么都没看到,她吃惊道,“张真人怎么受伤了。” 弗恃拍了她的头,“顾好你自己就得了。” 九宫山的人听到了吵闹声过来查看,余筝涟对张嫣道,“师叔虽是伤了真人,但是非曲直真人也是心中有数的。如果继续闹下去,不管是对玉虚还是对光天坛都没有好处。” 张嫣冷笑,“果真是掌门的高徒,说话倒是比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师叔有道理多了。”韩凤生和几个巡视的弟子看了一眼这明显是打斗过后留下的狼藉,问是生了什么事,张嫣道,“没什么,打破了一坛酒而已,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么简单了,但张嫣咬死了就是如此九宫山的人也无话可说,事情倒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只是这梁子也是结下了的。 弗恃提醒余筝涟他们张嫣很是记仇,如果比试一路这么打下去,迟早也是要遇到光天坛的,那就得小心了。张嫣最厉害的不是她的法术,而是她精通药理和暗器。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面上说比试要公平公正,但实则这公平只是局限在“能看得到”的范围内,才会受到约束。 张嫣使暗器的本事很是高明,有时她在你眼皮底下用了,你都未必能觉。光天坛的弟子哪怕只学了五成,他们都要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 怜玉道,“师叔,你怎么这么清楚。” 弗恃掏耳朵,掏舒服了就把手指头往衣服上擦,“我以前被她暗算过,差点让她得手。好歹我也大出过风头的把其他门派的弟子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他们教的徒弟,多半使的绝招也差不多。撅起屁股我就知道是要放屁还是拉屎。” 姜曲想着难怪药愚道人说师叔仇家多,也不知道上了台,别人会不会因为领他们来的是弗恃道人,就下令弟子往死里教训。 韦虹瑛关心道,“长生师妹,你真没事么?” 九宫山的弟子搬了好几筐果来,长生正忙着填饱肚子,一手抓着一个果子,傻笑道,“那箭刺到身上很舒服,冰冰凉凉的。” 怜玉奇怪,“怎么感觉跟师叔你说得不同。” 弗恃刚才说张嫣的真气凝结成的箭进了身体里会到处游走像被针扎一样,至于为什么他们两个的感受大相径庭,弗恃只能把这归类到傻人有傻福,他握了握拳头,也顺道摁了摁关节,“看来你是不怎么信,你是想亲身试试了,是么。” 怜玉立马认错,“师叔,我错了,我会小心对方暗算的。” 弗恃把长生叫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你看到药愚出事了么,还有没有看到别的,比如谁动的手?” 长生回想,她看到的是药愚道人好像被人从身后偷袭,那画面一闪就过去了,“没有。” 弗恃若有所思,“如果又看到了什么就告诉我。” 长生想她看到的幻觉原本是玉虚对阵苍山洞,而茅山对阵东仙源。可现在是反过来了,是玉虚对东仙源,茅山对苍山洞。应该算是没有成真的,苍山洞比起茅山实还要稍稍弱些,弗恃就是知道,才把木牌调换了的。 所以午时那一场,茅山是胜了的,虽说是险胜。也足够药愚高兴了的,想起之前张嫣那般的冷潮热风,只觉得算是扬眉吐气了。 便来找弗恃喝茶。 弗恃劝他,“你是修道之人,这种虚名就不要看得太重了,赢了如何输了又能如何呢,别让张嫣激你几句就面红耳赤的。” 药愚道,“瞧你说的,倒好像真就你弗恃道人一个视虚名如浮云了。你们玉虚真这般不在乎还来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要是鹿鸣他们输了,怕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你了。” 长生端了茶水上来,茶叶是药愚带过来的,热水是她去借的。弗恃觉得嘴巴淡,要在外头,还能叫长生生火烧两个菜,在这里,真的就是酒肉没有,粗茶一杯算是奢侈的招呼了。 弗恃笑道,“我真不在乎,我要在乎就不会那样的混吃等死了。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可言么,或许是有的,臭名远扬了吧说我是疯子。我这一次完全是被逼着来的,不是我故意要逼他们,是徐清妙众逼我,我情非得已只能逼他们。不过我想好了的,输了,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拍拍屁股溜走就是了。” 药愚道,“徐清找了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来带他们,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弗恃翘起二郎腿,“那就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就得了,总之别人说什么你也不必理会,左耳进右耳出。” 药愚看着长生眉心上的符,不想这丫头听到,等着她跑去看司马鹿鸣他们练功,才道,“这丫头看着一点慧根都没有,不是修仙的料。我起初以为你会收她做徒弟,并不是真的有心教她,而是看上她厨艺。可现在我却有些搞不懂了,她在邙山时,凭一己之力就让邙山恢复了生机,即便我再修炼上百年我都办不到的。” 弗恃拿起茶杯吹了几口气,想吹凉些,不然没法入口,“她那根笛子是比张嫣的弓还要更稀奇的宝贝。” “只是弓么?”长生和司马鹿鸣姜曲他们站在一块,实在是太过平庸了,以至他总是把目光放到根骨奇佳的司马鹿鸣和姜曲身上,对这丫头算不上注意,“她双目能辨阴阳,力气奇大,你见过如此寻常普通却又天赋异禀的弟子么?”反正他是没见过的,他都不懂该说长生天资好,还是天资差了,定义不出来。 弗恃道,“我收她做徒弟只是单纯因为觉得和她很投缘,修道之人不正是对这个缘字深信不疑么。我本来也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收徒弟,我没有那个资格,但一收还收了两个。她天资好也罢,差也罢,我倒无所谓。” 药愚想起那日见到绯钰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感慨道,“学艺不精还是有得救的,最怕就是资质好天赋高,这种但凡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长生握着笛子跟在司马鹿鸣后边认真学,廉季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连姜曲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回应。药愚道,“不是让你盯着你几个师弟练功么,来这里做什么。” 廉季道,“师父,苍山洞的王真人死了。” 药愚还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一个时辰之前,两个门派还在比试。 廉季低声道,“苍山洞败了后,听说张真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廉季也是听其他门派的弟子说来的,却不敢一字不差的转述,否则怕药愚又是怒冲冠。似乎是张嫣说茅山是九宫山的手下败将,而苍山洞竟是比茅山还不如,再留下来也是丢人现眼的,“王真人带着弟子下山,师徒六人都死了。” 姜曲想着余筝涟和韦虹瑛原先还觉得师叔就因为长生一句话后面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可王真人死了,如果没有把木牌对调,那被讥讽而不肯忍气吞声负气而去的可能就真的是药愚道人了,那遭毒手的估计也会换成茅山的弟子。 这般想着再看余筝涟,见他很是诧异的盯着长生看。 廉季低声道,“有九宫山的弟子说看到玉虚的绯玉真人了。” 药愚担心弗恃死脑筋,听到这个名字又乱了分寸,便提醒道,“我先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别乱来。你现在是在九宫山,不是在玉虚。”药愚和廉季走了。 药愚说过绯钰杀了很多其他门派的弟子,结下的仇怨,这种跟弗恃的口没遮拦四处得罪人的鸡毛蒜皮的小仇小恨是不同的,上一次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抓拿她,药愚和迟钰长才会都去了帝都。 绯钰连昆仑山都敢闯了,要再闯九宫山倒也不会完全不可能。 长生后悔了,也有些自责,如果她想得到结果会是这样,就不该管三七二十一的,哪怕别人笑话她幻觉和现实分不开。也该把这些说给苍山洞的王真人听,让他小心,至少不要立马下山。 一个时辰后,没等来药愚,倒是迟钰长带着两个弟子来了。出了这等事,比试的事也就得暂停了。那王真人和弟子死在了九宫山,九宫山势必是要给个交代的,否则苍山洞哪里肯善罢甘休的。 迟钰长嘴上说是要让弟子加紧巡视,以保证安全。但实则—— 弗恃道,“玉虚是来参加比试的,其他我们一概是不知。你现在让你徒弟来监视,是觉得我和王真人的死有什么关系么。” 迟钰长一脸漠然,看着弗恃那眼神就跟看个无关紧要的人差不多,据药愚道人的说法,这两人打过架,是彼此没有好感的,相互厌恶,“我没有这么说。有人见了绯钰,你自己清楚你自己的事,这样做只是想在这种麻烦的时候省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本来各门各派就对这个名字敏感,绯钰曾经是玉虚的弟子,即便是逐出了师门,但始终像是污点,洗不干净了。 弗恃右脚踩在凳子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抖腿,那模样像极了街边的地痞,“我带他们来参加比试,现在比试取消了。你们家那老头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我们都给踢下山。” 迟钰长皱眉,“你们暂时不能下山,得等到查清楚这件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一直查不清楚,总不能叫我在九宫山上终老吧。你们这里的伙食,我要是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估计就能直接升天了。我还没活够,你总要给我个期限吧。” 迟钰长之所以亲自来,就是怕年轻的弟子对付不了这无赖,他语气强硬,“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准下山就是不准下山,外头的两个弟子未必能拦得住你,但你要是走,就落实了做贼心虚。你再如何不像话,至少为你们玉虚的清誉着想,如果你不想树敌的话,请安分点。” 迟钰长交代弟子把他们看牢了。 怜玉还特意从窗口偷偷望出去,还真是把他们当成犯人来关了,屋外两名弟子像两尊佛像,是动也不动的。怜玉问,“师叔,怎么办?” 弗恃很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什么怎么办,你没听到人家让我们安分点么。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就当是游山玩水多住几日好了。” …… 卦燎回来时一身的泥巴,长生把他抱回房换衣服。她心里还想着苍山洞王真人的死,不由自主的皱着眉自己都没现。卦燎感觉到了,小手摸着她的脸问,“媳妇不高兴么?” 长生见卦燎这么小,因为她情绪上的起伏也跟着不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打了自己两下,提起了精神,“卦燎是去哪里了,晚饭都没回来吃。这里不能乱跑的,你饿不饿,我给你拿果子来。” 卦燎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石头,他还记得姜曲怎么哄姑娘的,卦燎也有样学样的会了一二,“卦燎去林地了,这个给媳妇,会像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我送给媳妇,媳妇就会高兴了。” 长生疑惑,“林地?”是九宫山附近的林地么? 桃子尾巴伸进杯子里沾了点水,司马鹿鸣看书的时候它也溜进他怀里学,久了倒也识字了,比卦燎认得的字还多,尾巴在地上写了几笔,长生看后才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禁。”卦燎认得林字却不懂禁字,也就念错了,长生教道,“卦燎,这念禁。”卦燎开口跟着她念,长生念着念着就傻了,禁地,“卦燎,那地方不能进去。” “为什么?”卦燎想着他明明就是进去了,他还和桃子爬到树上玩。 门外就有九宫山的人,长生只能小声解释,“禁地就是不能进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进去?”卦燎往袋子里掏啊掏的,他和桃子捡了很多石头,桃子没东西装,就暂时放在他这,卦燎和桃子坐到床铺上开始“分赃”。 长生问,“这些都是在那捡的么?”桃子点点头。长生想这是该还回去才对。“你还捡了多少,都拿出来。” 卦燎听话的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他装了一堆的石头,长生想着他也不觉得重么,她把石头拨开,那些石头格外的圆滑,像从前她在溪边捡的那种常年在水中浸泡被磨圆了棱角。 只感觉有两颗动了一下,长生把手缩回,观察了半天,确定真的就是一堆石头,没有活物,才把它们拨做一堆,“卦燎,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这些我明早还回去。” 卦燎盯着那些石头,很舍不得,抬起脸来可怜兮兮,“一颗都不能留吗?” “一颗都不能留。”她找了布把那些石头包起来,放到床角,桃子想回司马鹿鸣那,卦燎抓着它的尾巴不放。 长生想吃颗药再睡的,药瓶倒了半天才现没了,那时也没想着有备无患找褚斑多备些。 卦燎揉揉眼,困了,要睡了,他很自觉爬上床,长生把空瓶放回包袱里,刚想着哄卦燎入睡,回头看他已经趴着睡熟了。刚才摸过那几颗石头的手暖暖的,她盯着指尖,见有蓝色的东西钻进了指缝里。 九宫山的弟子见房门开了,长生要往外走,便阻止让她回房。长生举起手刀,将他们打晕,弗恃推开窗子,见那几个弟子躺着,“怎么回事?” 长生冷漠的看着。 她最是念着要尊师重道了,即便是过了百年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如此的没大没小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师父,何况此时她眼里的呆滞全无,连给人的感觉都变了,弗恃从窗口跳了出来,“我这徒儿年幼不懂事,总是容易招惹些孤魂野鬼上身,这位,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进到九宫山的,但不是你的就不要霸占,还是请回吧。” 长生继续往前走。 弗恃伸手抓住她肩膀,长生手脚突然灵活了许多,也不懂自己怎么挣开的,转身送了一脚,弗恃一来没想到这鬼这般厉害,二来距离近,也就没躲过。 弗恃抱着肚子,“你这丫头,师父都打。”长生修为低,问题力气大,这一脚踢在实处,真是连他这样的高手都有点吃不消。 真正的长生意识还在,苦着脸摇着手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打师父要天打雷劈的,她抬头看,还好今晚没有行雷闪电。 司马鹿鸣开门出来。 长生拿走了其中一个九宫山弟子的剑,嘴里默念口诀,但不是玉虚御剑的口诀。她御着剑离开。 怜玉瞠目,看着她谪仙般的仙姿,道,“师妹这修为突飞猛进了。” 弗恃咬牙切齿,他们出来得可真够早的,怎么不等睡到明日早上再走出来,弗恃扇了他脑袋瓜子,“她是被鬼上身了,还不快追。”真是三天两头就要给他闹一出,是嫌他过得太安生了是吧。 长生去了禁地,看守禁地的九宫山弟子察觉到有人闯入,拔了剑防备,但借着月色看清来人,手上并无带兵器,也不像奸邪之人,要查验身份,“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长生将他们打晕,往深处走。 真正的长生眼珠子盯着那块用鲜红的朱砂写着大大的禁地二字的石头,她也不想进去,她才跟卦燎说禁地就是禁止进去的地方,她是很想守规矩的。可是等这些被打晕的人醒来,估计也只会当不守规矩的是她。 “我和你无冤无仇。”这一句她好像和每个上她身的鬼都说过,还是赶紧接下一句吧,“你要做什么? 那只上了她身的鬼没有回答,只是很急切的走着,头都不回。 直到走到了一个山洞,在长生看来天底下所有的山洞长得都是差不多的,但此处与众不同的是山洞的洞口用八根木桩围着,木桩之间串联着铁链。她感觉这里面是封了什么的,心脏像被用力的抓了一下,与什么呼应着。 喘了两口气,才没这么疼了,她这么笨都知道这是一个阵。 只等着月上中天,月光正好落到木桩之间,木上刻上的符彼此辉映交织,密集得像个网,是封住洞口的。 长生去把一根木桩拔了。 按着一般的逻辑,封在禁地里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把木桩拔掉那等于是破坏了这个阵的,长生用左手摁住自己右手,自己跟自己的斗争感觉真是复杂。 “放手。” “我不放!”她自己跟自己争吵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吧,如果出来怎么办。”如果这个阵被破坏了,别人会当是她做的,到时候会去责备师父不懂教徒弟,也会连累到玉虚面目无光,说什么她都不放的。 一只手开始掰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头,长生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身体往那木桩上压,想把它压回地上。身后一把银枪刺了过来,她身体轻盈,乘虚御风那般踩到铁链上,铁链晃了一下,长生下盘很稳,如履平地。 迟钰长一脸严肃,见是弗恃的傻徒弟,本来想训斥她没看到外头的字么,却见她的动作判若两人。 长生喃喃,“石头。” 迟钰长怔住,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可已经死了。 长生要继续抽那几根木桩,迟钰长只能动手。弗恃他们赶到时,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姜曲见长生和迟钰长打得不分高下,用的招数还是一样。 姜曲道,“上长生身的好像不是一般的鬼,不会本来就是九宫山的吧。” 韦虹瑛道,“说那么多,还不去帮忙。” 怜玉扑了上去要抱住长生的,可突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又把双手举起来了,长生曲起手肘顶了他肚子一下,也算是切身体会方才弗恃的痛楚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上前一人摁住长生一只手,长生施力,拉住他们相互撞,姜曲躺在地上抚着额头道,“鹿鸣,你脑门怎么这么硬。”他头都要裂开了。 弗恃也有些恼了,吓唬道,“你再这样,我非打得你魂飞魄散不可。”迟钰长将银枪横在弗恃面前,不许他再往前一步,弗恃纳闷了,“你们九宫山不是见鬼就杀,见妖就诛的么,拦着我干什么。” 弗恃推开他的银枪,没想到迟钰长又纠缠上来,“这是本门的事,本门自会处理,不需弗恃道人插手。” 弗恃指着自己,想问他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这鬼上了我徒弟的身,现在你跟我说不关我的事。” 迟钰长道,“你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为了你们玉虚着想,我劝你还是带着他们几个回去。这是本门禁地,是不许外人进来的。” “要我回去当然可以,让我把那只鬼抓了。”弗恃解了葫芦,打算一会儿找机会把那只鬼逼出长生体外吸进葫芦里。银枪将他葫芦挑开,还好弗恃眼明手快,勾住绳子没让他把葫芦抢了,“难道这鬼还真是你们九宫山的,你还要包庇不成么。” 余筝涟和韦虹瑛飞身跳上铁链,那铁链承载三个人的重量,晃动得厉害,韦虹瑛身子也跟着左右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长生脚下使力踩,铁链晃得更厉害,余筝涟扶了韦虹瑛一把,想拔身后的衔渊剑,却被长生踢了下去。她要去拔第二根木桩,弗恃知道洞里面封的是什么,里头的东西若是出来了后患无穷。 弗恃抛了葫芦在长生腰上绕了一圈硬是把她拖了下来,长生一个鲤鱼打挺,弗恃这次有准备了,可不会叫她轻易暗算了去,见她抡起拳头打了过来,眼明手快的用绑葫芦的绳子把她手给绑了,喊道,“快过来摁住她。” 司马鹿鸣和姜曲上前把人摁住,姜曲吃奶的力都用上了,嘴里道,“早知道如此晚饭时就该劝长生只吃一碗就好。”她要吃少了饿肚子,就不会有那么大劲了。 弗恃摸出符来怕它没粘性,还在符上舔了口水要把它粘在长生印堂上。怜玉并不想大不敬的做出嫌弃的表情来,可还是忍不住,想着长生也真是多灾多难了,师叔好几日没漱口了,张嘴能把苍蝇都熏死了。 迟钰长把弗恃的符撕了。 弗恃又摸出一张,还是被撕了,他气道,“你这是做什么!”他在救人,眼前这个总是把除魔卫道挂嘴上,好像少说一次都会天理不容的人却一而再的阻扰他。 迟钰长道,“我说了,这是本门的事,不许外人插手。” 弗恃身上没符了,就这么两张备用,刚想着是不是要兵行险招让底下几个小子弄些童子尿来,余筝涟他们是修仙的,本来真元之气就比常人旺盛,又是纯阳之体,灌长生喝些应该能去她体内邪气。 长生力气太大,司马鹿鸣和姜曲很快就没力了,被长生像提两包不过两斤重的面粉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扔出去了,还好这地方的泥巴是软的。 弗恃道,“真是没用。”刚要喊他们去弄童子尿。 只见闪过白光,几个小辈都闭了眼等睁开定睛一看,也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个老者来,花白头,白色道袍,脸上是和迟钰长如出一辙的不苟言笑的严肃。那老者视线锐利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长生身上。 司马鹿鸣见长生面上竟是浮现出凄怆动容。 弗恃指着迟钰长,边耍无赖边趁机告状,“你来得正好,我也不知这鬼怎么闯过你们九宫山的法界的,她上了我徒弟身,我现在要驱逐她,你这徒儿百般的阻扰。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非把你们九宫山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闻言,几个小辈都知道这老头是谁了,九宫山的掌门韩翎,韩翎看向迟钰长,迟钰长却一语不并不做解释。韩翎甩了拂尘,对长生道,“你这孽障,竟然敢在我九宫山伤人。” 她心中一时像打翻了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两眼氤氲像罩了蒙蒙水汽,看什么都是模糊的,直到舌头尝到咸味,长生才知道自己哭了,她明白这不是她的感觉,是霸占了她身体里的鬼的。 她能看到她的记忆,能感受她的感受。 漫山遍野的花,这个禁地从前还不是这般荒凉哀绝,是因为她死在了这里,血蜿蜒着像至西向东的长河流进了那个山洞里,里面的东西哀嚎着把此处的生气吞噬了。 那鬼一动不动,哪怕韩翎要将她逼出长生体外,打散她的魂魄。弗恃把长生拉到一边躲过,他是威胁要把这占了他徒弟身体的鬼打得魂飞魄散,但也只是吓吓她,没这么心狠手辣,真魂飞魄散就永不生了。 迟钰长不忍,双目泛红,大喊道,“师父,那是阿银!” 弗恃吃惊,看见长生已经是泪流满面。韩翎有两个女儿,小女儿的乳名就叫阿银,是原本看守此处的守禁人。 韩翎怔住。 长生不知该怎么形容韩翎的神情,那布满皱纹的手抖了起来连带他手里的拂尘也抖动得厉害。“阿银。”这一声喃喃把湮没在过去的时光都倒流了回来。 长生突然手脚无力跪了下来,弗恃想扶住她,韩翎却比他动作还快,托着长生念了口诀就御剑走了。 弗恃要追上去,迟钰长长枪一挑把他拦下,弗恃抓住银枪头,朝着韩翎背影大喊,“韩老头,那是我徒弟,你要把她拐带到哪?” 长生翻看着阿银的记忆,从阿银被选中来禁地看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因为太过寂寞,她试着和山洞里的东西说话,从自言自语到里面的东西开始偶尔会冒出一句来回应她,她整整花了五年。 阿银道,“你在偷看我的过去。” 长生想到姜曲把这叫作被迫去看,他说主动看和被迫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你是被韩掌门杀死的么。” 阿银沉默着。 长生看到她被许配给了钰长道长,可成亲的前一****来了禁地。那时,绯钰师伯的心上人刚仙逝不久,她了狂到处去找起死回生的方法。 也上了九宫山来的,绯钰师伯想放出禁地里的东西,一时错手,韩掌门杀错了自己的女儿。 “山洞里的是什么?”长生问。 她反问,“你师父没跟你说么?”长生摇头,阿银笑道,“我忘了,他肯定不会想提起,玉虚的守禁人曾经是绯钰。” 长生想起玉虚他们住处旁边的山洞,师父说过里面曾经关押过凶兽,“玉虚上关的和九宫山上关的是一样的么?” “这是瑶姬帮助大禹治水时镇压的凶兽,总共十二头凶兽,分别镇压在十二处。” 长生想到那时在宋容那看到的十二个地名,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两者关联起来,但就是隐隐约约觉得该是这样的,“是不是在昆仑山、光天坛、九宫山,蓬玄洞、赤水洞、洞灵源、洞真墟、天姥岭、若耶溪、灵墟、茅山和西仙源。” 阿银奇怪道,“如果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宋……”长生捂住自己的嘴,她得保守秘密,也就是说宋大夫原来是九宫山的守禁人。其实她不太明白的,“如果里面的是凶兽,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出来?” 第十六章 运气 “我答应过他,有一日会放了他,我只是不想食言。八?一?中文 我死的时候,有一缕魂魄进到禁地的石头里,因缘际会被你身边的孩子捡了去送给你,也算冥冥之中注定的。” 长生不解,“可是卦燎是龙,你是鬼,你应该很怕他才对,他在我旁边,你怎么还能上我身?”阿银打开右手,原来她右手握了一片鳞片,长生问,“这是洞里那妖怪的吗?” 阿银点头,“要不是这片鳞片,我根本承受不住九宫山的灵气。但失去身体,无所依凭,我的魂魄其实也散得差不多了。我曾经尝试要附到派中弟子身上,无一成功的,但不知为何唯独是你,我可以上你的身。” 长生心想难怪师父说她容易招惹妖魔鬼怪。都说不够正气,才容易被邪魔侵体,她想一定是她还不够正直的缘故,以后要更加正直更加光明磊落的行事做人才行。 阿银问,“苍山洞的门人死了是吗?” 长生低声道,“王真人和他的弟子,一共六条人命。有人说是绯钰师伯做的。”绯玉师伯不会真的为了抓她,上九宫山来大开杀戒了吧。 阿银叹息,“九宫山和玉虚的积怨源头在我,我爹当年杀错手杀我,他是伤痛太过,把愤恨转移到了绯钰身上,继而迁怒于玉虚。只可惜我没有办法亲自跟玉虚的掌门赔罪了。” 长生还有些问题想问的,比如这十二头凶兽他们吃人还是和重明一样口味异常。一般按字面理解凶兽凶兽都是伤人吃人肉的。可重明还是灵鸟呢,他也伤人,还是杂食性的,什么都能吃,只是他更喜欢吃值钱的而已,起火来比睚眦还可怕。 如果这凶兽,在有选择性的前提条件下他是可以不吃人,或者她也可以帮忙问问能不能了却阿银的心愿,放那凶兽出来送送阿银。 她抓了抓头,阿银已经不见了。 长生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她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韩翎一脸的慈爱。她知道他是把她当成阿银了,打破一位晚年丧女的老人家的父女团聚的愿望是很残忍的,可她并不想欺骗。 所以她老实道,“我是长生。” 韩翎很失望,看着她问,“既然没入轮回,还留在这九宫山上,这么多年过去,为何没来看我这个父亲。” 长生知道韩翎问的是她,但也不是她。她想帮阿银解释的,阿银对他只有敬重哪来的怨恨,没法尽孝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韩翎已经离开了。 韩翎走时设了法界,长生是穿了鞋,想到师父师弟可能会担心她,想回去时才现——自己出不去了。 她在殿内转了一圈,主要是看还有没有其他出口,她所在的是九宫山掌门的山门殿,偶尔门外有九宫山的弟子经过,却也不敢管掌门的事。 她先试着用蛮力撞了一下,那力道反弹了回来反倒她自己重重摔了一跤。 师弟和姜曲那时候怎么破了宋大夫的法界的? “媳妇,媳妇。”卦燎在门外小小声的喊着,卦燎机灵,已经懂得投石问路,先扔颗小石头把山门殿的人引开再溜进来。“我就知道坏人把你抓到这里来了。” 长生问,“卦燎,师父和师弟呢?” 卦燎挥舞着小手,很是兴奋,“臭道士在下面和坏人打架。”他要不是上来救媳妇,他也要打坏人的。 长生着急,肯定是为了她,师父和九宫山的人生冲突了。 两派本来就有矛盾,她想起药愚道人说过师父曾经毫不留情面的狠揍过钰长道人一顿。掌门师伯让他们来,除了比试,也是希望两派关系有所缓和的吧。可是照这种情况展下去,好像只有误解越来越深。 她又撞了一次法界。 卦燎深深吸了口气酝酿了一下,长生见他嘴角溢出小小的火花,急忙阻止。要是把大殿烧了,她就算一辈子在九宫山上干活她也赔不起。 卦燎为难的抱着手想了想,道,“媳妇,你用笛子捅捅,捅捅。” 长生道,“我试试。” 她坐下盘腿,默念起弗恃教她的心法,这心法她天天都要背诵一遍,就怕自己忘了。这是她第一次背得最流畅且一个字都没念错的。 有股暖暖的气从丹田缓缓的升到百汇,自从从皇陵出来后,她就觉得她的修为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提高了,可就不知是她这么认为,还是真的如此。 笛子浮了起来,在空中划了几下。 卦燎本来挨着那法界上的,法界消失后他跌进殿内,还好长生伸手抱住他。长生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她还以为得试上五六次。 卦燎一个劲的拍手,大眼睁得圆圆的,“媳妇好厉害。”如果桃子也跟来了,他就能让它看看不是只有木头脸厉害,他媳妇也很厉害。 长生嘘了一声,让他别出声,逃跑还是要偷偷摸摸的,这才叫逃跑。 两方人打得不可开交,长生见简云亭因敌不过,从袖里摸出一根细小的银针想要暗算姜曲,救人要紧她把笛子扔了出去。卦燎也摸出他的弹弓,填充了一颗珍珠弹子,瞄准简云亭的脸射。 弗恃停止打斗,他停了,几个晚辈自然也跟着停。 弗恃要带徒弟走,迟钰长横手拦着,弗恃皱眉道,“你真的要我把事情闹大吗,长生是玉虚门人,你九宫山私自扣留别派的弟子,这传出去,于情于理你们都站不住脚吧。” 迟钰长道,“我们有权处置任何一个擅闯禁地可疑的人。” 弗恃讽刺道,“你们是因为她闯了禁地,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扣留她,你心知肚明。我已经是够配合你了,你说不让我走,我还不是就留在你九宫山上忍受你这里的伙食。但唯独一点,我是不退步的。他们几个必须个个活蹦乱跳的在我眼皮底下待着。” 迟钰长看了长生一眼,长生躲到弗恃后面,她也怕迟钰长又把她抓回去的。迟钰长警告道,“我说过不要玷污你玉虚名声。” 弗恃喝了口茶,这就是谈不下了,“那你是非要跟我耍蛮横了。”弗恃把长生头上的木簪子拿了,把她头弄乱,他这个徒儿不涂胭脂,不然把胭脂抹花了,更像那么回事,弗恃大大声的对长生说,其实是故意说给九宫山的人听的,“其他门派的人肯定忍不住来看热闹,一会儿不管见了谁,你都跟他们说九宫山的掌门倚老卖老,恃强凌弱欺负你一个小辈。” 第十七章 调虎离山 长生的头乱得不成样子,卦燎觉得有趣,爬到她肩上,又帮她把头再修饰了一番,以至于远远看着,她就像顶着一头海藻在头上。八一中?文网? 长遮眼长生看什么都不清楚,只道,“可是韩掌门没有打我。” 弗恃小声说,“不许插嘴,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曲想着师叔耍无赖的本事,他认了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这九宫山到了最后肯定还是得退步,因为怕损了名声,除非都像师叔,都扔了脸不要了。 事实证明,正道人士最怕疯子和无赖,而弗恃两样都是。迟钰长又警告了一次玉虚的弟子不许下山,然后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弗恃喊长生进房给她把了脉,年轻就是本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被鬼上身,把她体魄锻炼得非比寻常的健壮和结实,现在身体里装了个鬼魂,长生也不觉得身体沉重手脚无力了,倒还跟平常一样。 弗恃拍了长生额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长生道,“阿银……”她突然想起阿银和师父好像是同辈,她直呼其名太没规矩,“前辈没走吗?我叫她她也不应我,我还以为她不在了。”前辈好像很虚弱,她还以为她坚持不了魂魄散了。 弗恃道,“现在是白天阳气重,她当然撑不住,她是在躲在你身体里休养生息。毕竟她和一般的鬼还是不同的,她死的真的太久,魂魄散得太多。” 长生道,“前辈也说她魂魄散了很多,师父你居然知道。” 废话,韩翎的女儿和他师父同一年仙游的,弗恃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她和韩老头虽然是父女,但是样貌性情都不像,可惜了。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弗恃随口一问,他在长生眉心画符给她定神。不是魂离体,就是鬼上身,她是个孤儿,不然知道生辰八字倒能算算,她是不是今年犯太岁了,事特别多。 长生很仔细很仔细的回想,前辈说了很多,当然,她也被迫看了很多,要从头到尾说吗?还是从中间说?“她说她是守禁人,禁地里面关的是瑶姬那个时候的凶兽。” 弗恃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阿银为何会跟此事无关的她说这些,“在玉虚,只有你几位师伯和你师父我知道这个秘密,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不然别人会以为是我大嘴巴告诉你的,那我可就要被你掌门师伯罚了。” 长生重重的点头,眼神坚定的表示誓死不说。 弗恃让她不必这么的郑重其事,长生不是多嘴的人,这么交代她,只是因为姜曲这些小辈诸事好奇又非要刨根问底。长生耿直,认为无事不可对人言就问什么答什么。 忘了从哪一辈的掌门开始,负责看守的门派之间就有了默契,秘而不宣。要不是长生被阿银上身闯进了禁地,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这禁地为何而设。 玉虚里就他们几个辈分高的知晓情况,但其实,自绯钰这个守禁人放了洞里的凶兽开始,这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了。 弗恃让她去休息,出去时顺便把余筝涟叫进来。 姜曲见她出来,把她拉到一旁,师叔把她一个人叫进去说了这么久,肯定有事,“说了什么?” 长生道,“我不能说。” 傍晚,韩凤生送吃的来。 卦燎先是兴匆匆的,看到还是一筐筐果子,量倒是增加了,可吃来吃去都是果子,变不出新花样,又气呼呼的了。 他朝着韩凤生龇牙咧嘴,直接就躺到地上,他最近琢磨出一项新的耍赖本事,正好可以运用,就是躺着一边三百六十度的打转一边踢腿,“我要吃肉包子,我就要吃肉包子!” 怜玉拿了一个果子哄他,“我看这个应该很甜很好吃。” 卦燎一巴掌把果子拍开,果子滚到桃子那,桃子捡起来一下就把果肉啃了,就剩个核它随手一扔,扔到了韩凤生脑门上,然后吱吱吱的嘲笑。 长生从房里出来抱起卦燎,卦燎委屈的往长生怀里钻,他的伙食被苛刻了。韩凤生看着长生,韩翎有交代,不能为难她,韩凤生问,“还要什么需要的吗?” 长生扭头原话的问司马鹿鸣和姜曲,“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姜曲笑道,“人家又不是问我们。” 东南的方向,有九宫山弟子生了红烟,只有事态紧急,需要其他弟子赶去帮忙时,才会升这种烟雾。远处传来三声钟声,韩凤生想着,有可能是现绯钰了。 弗恃推开窗户,见韩凤生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带着原本负责看守他们的几名弟子往东南方御剑而去。 弗恃对余筝涟他们几个小辈道,“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长生心想钰长道人不是说他们只能留在此处吗,“师父,你去哪?” 弗恃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她嘴里。 弗恃走后,余筝涟想了想,就怕其他门派也有人赶去了,若真是绯钰,打斗起来,师叔帮谁?若是有维护包庇之意,到最后玉虚才真是没办法独善其身。 余筝涟又对师弟师妹道,“你们留在这。”他也御剑离开了。 姜曲笑道,“还真是大压小,所以说晚入门几年就这么吃亏了,师弟也只能听师兄的话。” 怜玉骂道,“我也是你师兄,怎么从来不见你听我的话。” 长生咬了一口又脆又甜的果肉,其实还真的挺好吃的,这些果子好像都是九宫山的弟子栽种的,种在仙山上,会不会吸收日月清气,吃了能长修为啊? 她喂了卦燎一口,不经意的扫了眼禁地的方向,一草一木就像是被拉近到她眼前清清楚楚的放大,有人趁着九宫山的门人都被引开,打晕了看守禁地的弟子,在往深处走。 长生揉眼睛,她分不清这是正在生,还是有可能会生,她的眼睛最近看到那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事越来越多。 好像,就从她断了褚斑给她的药开始。 韦虹瑛关心道,“师妹,眼睛不舒服吗?” 长生道,“有人去了禁地。” 第十八章 搬救兵 这几日下来,他们也算见识了长生“特殊”本事,她说的都变成了真的,也不知该说她未卜先知,还是说这些事邪门。八?一中?文 怜玉让韦虹瑛和长生去通知九宫山的弟子,他和司马鹿鸣姜曲则是先去禁地查看。 九宫山的弟子几乎都往东南方去了,找了很久,反正韦虹瑛是没找到帮手,她想和长生说,要不,她们也往东南方去,还是把师叔和余师兄找回来吧。她心里忐忑,总觉得怜玉那边会出事。 “师妹。”韦虹瑛回头,见长生请来一个人,韦虹瑛定睛看,吓得不轻。就是和师叔大打出手的那位钰长道人,他们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还闹得很不愉快,她清楚的记得钰长道人的脸色,被师叔气成了猪肝色的。 迟钰长皱眉,“弗恃呢?”他是被长生硬拦下来的,他的长枪差点伤了她,弗恃乱来。徒弟也是如此。 韦虹瑛不敢说话。 迟钰长也习惯了弗恃的不守规矩了,猜到肯定是不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扔下这些小辈,一个人去了东南方。 迟钰长严厉的训斥起韦虹瑛和长生,“他那笔暂且不说,他是个疯子,本来也和他说不通道理。可你们呢,我是不是说过不能再有下一次,连本门的弟子都不能擅闯禁地。你们玉虚的门人在别人的地方连基本的守别人的规矩都不会吗。” 卦燎朝迟钰长瞪眼,“你干嘛骂我媳妇。” 长生捂住卦燎的嘴,她低下头,小声商量道,“我知道我不对,回来我愿意受处罚,但能不能等回来再说。” 迟钰长凝视着,阿银的魂在她身体里,他执着长枪,没再骂了。 长生让卦燎留下等她,卦燎不答应抱着她的脚,不带他就不让她走,长生就说等她回来了给他做好吃的,两人还拉了钩,才哄得他留下。 迟钰长赶到禁地,看守禁地的弟子都被打晕了,知道真的是出事了。林子里传出惨叫,韦虹瑛紧张道,“姜师弟他们。” 阿银昨晚想抽掉的封印住洞里妖兽的木桩现在已经全被抽掉了,破了这个阵法后,这些木桩也就是普通的木桩,扔火里当柴烧都嫌粗。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昨晚闹那么大动静,阿银要是再多耐心等一天,根本都不必她亲自动手。 姜曲的右手脱了臼,他现在是左手执剑,但他是个右撇子,所以左手使剑很是不灵活,没几招剑就被打落了,肩上挨了一掌,竟又似火烧又似寒刺,冷热反复。底是他们孤陋寡闻了,六界之中竟然有这般人物。 他们玉虚的法术,对方高傲的姿态显然不看在眼里。 怜玉将木桩全踢向对方,对方也是手中执剑。那剑长生看着也眼熟,不过她眼熟的东西多了,但立马认出来的少。 那男人一剑将那些木桩削成木屑,剑身竟是无比柔软,弯曲后轻轻一晃,将那些木头又全部弹了回去,怜玉没躲过胸口被打中,后退了几步后踩中洞口的碎石头,摔了一跤把下巴磕破了。 司马鹿鸣想声东击西,但早就被对方看破。迟钰长看出对方下一招是要刺司马鹿鸣心肺处,其心狠毒竟把人命当成草芥,他长枪一挑,要将对方的剑革开。 对方也不躲闪,就任由宝剑飞出了手心。眼底毫无惧意,那样的不可一世,让姜曲想起了重明,倚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把所有若软的凡人当成了蚍蜉。那神色好像说,再突然多出几个人来,也无非是来送死而已。 那男人徒手抓住长枪枪头,那可是千年的寒铁所制。迟钰长自学有所成下山寻获此宝物,交人打造成这件兵器,多年来斩妖除魔,死在这长枪之下的妖魔也是数不胜数了。 对方笑了笑,把寒铁枪头掰断了,要是死在自己的兵器下,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瞑。司马鹿鸣手上凝了寒冰形成盾挡了一下,锐利的尖端无坚不摧的刺破了冰盾,在迟钰长右脸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差一点既要刺瞎他的眼。 韦虹瑛想帮忙,以多欺少虽非名门正派所为,可眼下的情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对方朝她掷出寒铁枪头,姜曲念咒驱动纯钧剑将枪头打歪。 姜曲也是这时才现这个人的个性非常之恶劣,也就是你越是护着的,他越要弄碎弄破。 那人朝着他的剑伸手,那剑自行回到主人手里。他把迟钰长和司马鹿鸣放到后面再料理,这人盯上韦虹瑛了。 姜曲喊道,“韦师姐,快逃。” 韦虹瑛道,“身为玉虚弟子,即便是打不过,宁可不敌战死也不能胆怯逃跑。” 姜曲一听就知肯定是出自慎灵师叔的谆谆教诲,这同一个门派,慎灵师叔的教导和弗恃师叔的教导却是南辕北辙,一个主张威武不屈的死,一个主张小命要紧的逃。 对方挥动衣袖,纯钧剑朝着姜曲飞过去。姜曲右手脱臼,左手撑了一下地面,滚了两圈才躲开,差点就命丧黄泉了。 长生把韦虹瑛拉开,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剧痛,她咬牙抓住对方的剑,抓起笛子也要在对方身上扎个窟窿。 而等她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把剑眼熟了,“少爷。” 奚子虚眯起眼,她的样貌变化非常大,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若不是她喊他,他根本就认不出了,“顾长生?”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少爷了?多少年没有记起少爷了?不会记起渐渐的,渐渐的也就忘了。 她连少爷的背影都认不出来,莫怪少爷也把她忘记的。 奚子虚微微怔住,把剑拔出来。看着她倒下,看着她流血。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重伤,家常便饭了,可还是很疼。 韦虹瑛过来抱住长生,兵器护在前,但奚子虚没再攻上来。 洞里走出一个男人。他们都没见过洞里的妖兽,但长生惨白着脸瞄了眼,直觉就是这个男人了,只是幻化了肉身,变成了人。 第十九章 霸道非常 山洞里走出一个男人,瞧了长生一眼,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怜悯。八一?中文网 ? 迟钰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洞中妖物的面貌,知道这不过是幻化的皮囊,只要这妖物愿意,他可以变成任何想要变化的容貌。 当初可以封印他,全然是仰仗瑶姬能改天换地的神通,如今再去哪里找一位有这般神通的人物。今日放虎归山,想抓回来估计是不可能了。迟钰长看了看几个晚辈,心里只觉得人命更为重要,先保住司马鹿鸣他们再说。 那男人对奚子虚道,“我和你走。” 奚子虚不语,顾长生被他的剑刺穿了琵琶骨,换成普通的剑,这伤倒也不算严重,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可偏偏是被他的剑伤的,凭她的修为估计是活不成了。不过是给他做过几天饭,微不足道的丫头。 奚子虚这么想着,却还是多看了她两眼才离去。长生见他没对司马鹿鸣他们下手,终于能放心的昏过去了。 她看到了阴间的天,看到了阴间的地,还是那样的暗无天日,赤土万里龟裂荒凉。这里好像是黄泉路的入口,如果是入口倒好办往回走就能到阳间。十八层地狱的冤魂累积的阴气形成一阵阵的大风不停在她耳边呼啸,长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正在搓手。 有谁拍了拍她的后背。 长生愣住,就怕是地府鬼差,先是往腰上摸,可笛子不在。她慢慢转身,打算用师父教她的几招救命招数,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转身后现是阿银。 因为之前的几次经验,长生不再像第一次手足无措了。她拉过阿银,老马识途的道,“前辈,我们快回去吧,往后走。” 阿银摇头,慢声道,“我耗损了最后的灵力,也只能保住你两日。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她握住长生的手,恳求道,“请你帮我跟我爹还有钰长他们说,逝者已矣,让他们不要再为过去耿耿于怀了。” 长生木讷的问,“你不跟我走吗?” 阿银释然道,“这里本来就是人最终的归宿,我早就该来了。我原本以为我并不算是孤陋寡闻之辈,但天地之大,原来我也只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而已。伤了你的剑不知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霸道非常,刺穿了你的琵琶骨却连你的心脉都受损了。如果不想办法,那剑气会侵蚀你的筋络,很快的,你这副身躯就不能再用,会像人死一样,你的魂魄将无所寄托。” 长生想着奚子虚曾持剑独自闯进地府来弄得地府几乎被他反转过来,那剑能和阎王爷手里的仙家宝物斗得不分上下,应该也不是凡间的东西。“就是我很难活下去了是吧。” 没了身体就是孤魂野鬼,到时候就算师父不收了她,她也回不了九宫山了,还是要再到这里来。这么一想,长生犹豫,是该往前走,还是留在原地等鬼差。 阿银道,“只要有机会活下去就要试一试,哪怕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师父和师弟。我刚刚才现你的魂魄是没有填满你的身躯的,因为有间隙,所以容易招惹妖魔。所幸之前附上你身的都是良善之辈,若是怀有恶意的怕就会霸占你身体不肯离去了。”摸了摸长生的后脑,如果不是因为附上她的身体,根本察觉不出这些,“你的灵窍好像也被封住了,这样的情况我是见所未见的,倒是有点像他和我说过的上古某种禁术。” 他,是指洞里的凶兽吗?又记起了睚眦曾经说过的话,她不安求证,“我会不会其实不是人,而是什么妖怪。” 阿银笑道,“如果你是妖怪,上了九宫山都不受这里的灵气影响,且还能逃过你们掌门和我爹的眼睛,那也是来历不凡的妖怪了。你师父这样的放浪形骸不受拘束,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只要是良善之辈,是人还是妖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执着恐惧这许多。” “师父说九宫山的弟子都是见了妖怪就诛杀的。”没想到阿银和师父的想法志同道合,难怪师父说阿银和韩掌门不同了。 “我爹只是固执的守着九宫山历代的门规而已,加上觉得我是受了妖魔蛊惑,才会惨死,对妖魔更是深恶痛绝。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这是我的命,不该怨天尤人。” 弗恃的声音从阳间飘了下来,长生一息尚存,弗恃他们在阳间给她招魂。 阿银道,“我和你说的,你要记得,日后多加留意小心。回去吧,帮我告诉钰长,如果我房间的玉枕没有扔,我有东西给他,就收在玉枕里。” 她推了长生一把,长生就醒了。 迟钰长喂了她两大瓶丹药,这些用珍贵的草药炼制的丹药和着水像不用花银子的拼命往她嘴巴里塞,长生是被呛醒的。她看到迟钰长脸上满满的关切和着急,长生想他应该是想到那时的阿银也是这么走的吧。 长生吃力道,“钰长道人,阿银前辈说她的枕头里有给你的东西。” 迟钰长走了,到招魂回来的弗恃和司马鹿鸣他们围到了床头。弗恃又灌了她一瓶丹药,可她实在吞不下了,咽下去的是丹药和水,吐出来的是丹药和血。 卦燎哭着上来抱住长生,“媳妇,你别死。卦燎以后会乖乖听话。” 韦虹瑛把卦燎抱开,弗恃导了点真气给长生。 长生想着如果她九死一生,只有一成机会能活下来有些话是要越早交代越好的。她不是想死,只是要做好准备,万一,她是说万一她最后还是走了,师父和师弟会手忙脚乱,“师父,我把菜谱放在我房间角落的柜子里,以后师弟可以照着菜谱给你做饭。” 弗恃道,“说什么呢,你师弟的厨艺连你一成的功力都不到,师父还等着你好了,再给师父做麻婆豆腐。” 长生知道师父是在安慰她,她也希望自己不是回光返照。她听说回光返照的人会特别精神,把想交代的交代完就会死了。 韦虹瑛自责道,“是我害了师妹。” 长生道,“不是的。”她想起阿银和她说的话,命数如此,不必怨天尤人,“不关师姐的事,不关的……”长生又觉得困了,闭眼睡了。 第二十章 换心 长生一直闭目睡着,身上的疼痛加剧,想叫嚷都做不到。?网 可她听力格外的清楚,连风刮过窗外树上的叶子轻微的颤动都能听得见,她已经分不清她现在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了? 她听到药愚道人道说,“你这样耗损修为也不是办法,非但救不了她,连你自己都要搭进去。她这情况心脉都损了,你自己肯定也明白,我知道你嫌我说话难听,但这也是实情。你这样吊着她的命,她反倒痛苦。” 弗恃的手放在长生的额头上,她动也不动,浑身冰冷,要不是还有一息尚存,真的就跟死了没两样了,“我不该走开的。” 药愚道人让他不要太过自责了,“这事我回去仔细想过。越想越觉得古怪。苍山洞的王真人是因一时气愤才带着弟子下山的,难道杀他的人未卜先知就料定了他在那个时辰下山预先埋伏?王真人修为也不低,却被一招毙命了,反倒是他那些徒弟,身上都是伤痕明显是还抵挡了一阵,总不至于做师父的修为还比弟子还低吧。还有那红烟,你说会不会是有人里应外合?” 弗恃帮长生拢了拢被子,“你是说九宫山出了叛徒?” 药愚也不能确定,这无凭无据的,“是不是我也不敢说,就想着有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是认识的,王真人自然不会多加防备,把苍山洞的人都杀了。我们都以为这是绯钰干的,以为她混进九宫山。所以红烟一升,全中了调虎离山了。” “就算真有叛徒,也是他九宫山的家务事。”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顾全大局。”跟弗恃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他现在只担心他的徒弟,也不会管其他了,还不如去找迟钰长商量。药愚把这次带出来的丹药都留给他,“跟着长生的那个孩子呢?” 药愚问的是卦燎,弗恃道,“走了。”韦虹瑛有说卦燎说要回东海找他爷爷要仙丹。 药愚叹道,“这丫头年纪轻轻真是可惜。弗恃,你别嫌我啰嗦,你这人太感情用事,你对长生和鹿鸣视如己出,就是这样我真是担心你会像绯钰那样。” 弗恃疯疯癫癫,又是什么都敢做。他一直认为弗恃在大是大非面前懂得分轻重,可当年,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绯钰。 可绯钰一念之差,就舍弃了本心了。 弗恃道,“我不会因为私心,让自己的徒弟变成那样的怪物。” 药愚听到他这般保证,倒也稍稍心安些,开门离去。 韦虹瑛走了进来,看着药愚的脸色担忧的劝说,“师叔,师妹这我来照看吧,师叔一直耗损修为,该休息了。如果连师叔都倒下了,师妹才更……” 药愚点点头,“若是有什么情况就来喊我。” 长生动弹不得,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阿银说只能保住她两日,可从她昏迷到有意识过去了多久,她都不知道。有可能只昏了几个时辰,也有可能,所剩无几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如果她真的有个万一,不必求什么落叶归根,不要让义父知道就好,能瞒一辈子是最好不过。 韦虹瑛用热水帮她擦了手脚,把水拿出去倒掉。 长生听到了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又进来了。 那人站在旁边站了许久才伸手轻柔的抚了她的脸。她闻到那皂角味,除了卦燎,第二个最爱干净的应该是司马鹿鸣了,他家里人总是定时会送些洗浴的东西上山给他,姜曲告诉她那些都是好东西,就一小块能换五十斤的大米了。 鹿鸣会把那些分给她和师父,只是师父也就偶尔用。 “我还有话没有跟师姐说。”他声音有些抖,长生等着,可司马鹿鸣也没具体说他想说什么,她又没法开口问。 又过了一会儿,姜曲怜玉都轮流来看她,在她床边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尤其姜曲,今早想用龟壳占卜,看她是否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龟壳都裂开了。 长生听到姜曲重复了很多遍人定胜天。 他们都走后,房内就安静了,安静得有点可怕,长生怕忍不住胡思乱想会更可怕,于是在心里默念起道经,念到一半又听到有人进来了。 长生想着又是师父师弟么? 对方揪住她的衣领丝毫不在意她的伤口把她拉了起来,这下长生能确定不是师父他们了,会这么粗暴的不把她当病人的就一个。 重明道,“身体动不了,魂魄就不会出来么。蠢到你这样的,真是不死也没用了。”见她还是没反应,重明捂住她口鼻。 长生的魂魄从精窍也就是耳朵那钻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到的,反正就是出来了。韦虹瑛趴在桌子上,长生飘过去,担心重明是不是对她动手了,探了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长生劝道,“重明,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以后不要做坏事。” 重明松了手,让她身体跌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的脸。 他环顾四周,得了一结论,“这九宫山简直比玉虚还穷,那小胖子呢?”抓着卦燎的短脚抖两下倒还能掉出几颗珍珠给我打打牙祭。 长生又说了一遍,“你以后真的不要做坏事了。” 重明能看到她的伤势,先是微微讶异,而后又皱眉,“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这皮囊你用了十多年也算是赚到了,如今不过是坏了,对你而言不过是再换一副,你以为你会死得这么容易。” 长生闻言想起绯钰师伯之前所做,换心养蛊诸如种种,“你说的是邪术,我是正道人士。” 重明讽刺道,“你那些师父师伯跟你说是邪术就是邪术了,他们算老几。一旦这副皮囊坏了,你魂魄无所安身,自己就会去找下一副皮囊了。若不是有人强行多留了你两日,我现在见你,估计你已经换了脸了。” 长生不信,“我根本不懂那种法术。”何况她死过一次,魂魄是下了地府的,也没向他说的去上别人的身。 重明摆了摆手,“我也不想和你扯那些,因为我说的你那猪脑袋也听不懂,我就问你一句,这副皮囊你还要不要?” “你问得好生奇怪,这是我的身体我当然要了,只是我心脉受损,阿银也说那伤势是会越来越严重。” “伤你的兵器非比寻常,和你的笛子一样不是凡物,若不处理,你的伤势确实会越来越严重,伤口会扩大,如果连其他的筋脉都受损了,就真是不好用了。” 她觉得她的身体被他说得像是正在被腐蚀锈化的物件,她好歹也是看过两本褚斑借她的医术,“心是五脏之主,心脉受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不是你本……”重明欲言又止,停了良久后抱着手,失了耐心了,吼道,“我说过这只是一副皮囊,就跟你穿了一件衣服,难道衣服破了你会死么!” 她想说如果挨刀子,衣服肯定就会破,衣服破了人也死了。但重明那唯我独尊的模样显然不接受有人反驳顶嘴的。“真的还能治么?” 重明道,“只是坏了一颗心,换了就好了。” 长生惊吓道,“换心?这方法绯钰师伯用过,被换心的鲛人变得铁石心肠,还是我把他心里的石头拿出来的。” 别的方法她倒是可以试,反正她也快死了。可换心,先不说同样是开膛破肚,身体构造不太同鲛人比人强壮些,没那么容易死。重要的是换心以后可能会性情大变,这点她是不同意的。 长生摇头,表示她不做。 重明道,“这样的方法当然不可能是区区凡人可以掌握的,你以为会捏泥巴的都能叫女娲么,再说你也说塞的是石头,难道不铁石心肠还软得像豆腐么。” 长生还是摇头。 重明气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么,我要是硬是给你换心你又能怎样。” 长生奇怪道,“你刚刚还说我要死没那么容易,就算这副身体断气了,我也不会真正的死了,那你又为什么硬要给我换心。”她怎么觉得有些矛盾。 重明竟一时接不上话,顿了顿,拍桌子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刚才问你你想不想要这副皮囊,你说想,既然这样,我提供了方法,你就该用。” 长生安静了。 “说话,跟我装什么哑巴。” 长生解释道,“我不是装哑巴,我只是想起有一次经过一间猪肉脯,卖猪肉的大叔说我停在他摊位前面就肯定是要买猪肉的,既然他切了二两猪肉,那我就要买了。”这是不是强买强卖? “……如果你不肯换,一旦这副皮囊断气,你当然不会死,但我可以肯定的跟你说,你的师父和师弟会很麻烦。”重明知道弗恃和司马鹿鸣就是她的弱点。“如果我心情不好,我可能会把他们都杀了,还有那条胖龙,我会把他扒皮抽筋。”一早就该这么说了,还浪费了唇舌。 长生想了想,“你不会要给我换石头,或者狼心狗肺之类的吧。” 第二十一章 断气 重明掏出一个柿子。? ?八?一中文 是要用柿子么?长生疑惑,“柿子不会烂?” “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若把它当成是真的心,那它就会是真的,就不会烂。它会一直跳动,一直到你的魂魄真正的离开这副皮囊为止。”长生还是觉得他说话奇怪,什么叫真正?重明一副嫌贫爱富的口吻,“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这种穷酸地方多待一刻我都不舒服,你快点。” 长生问,“你要走?你要去哪?” 重明反问一句,“你养得起我?” 长生老实的摇头。 “养不起你问来做什么,我要找你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一会儿我把心掏出来,柿子放进去你就躺回身体里。”他的指甲像她做包子时揉面拉扯的面团,越变越长,锋利得可以当刀子使,轻轻一摁她鲜血直冒。 长生高声,“等一下。”重明停下动作后,她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之前就是死而复生的,瞒着师父已经是觉得不安了。用了这样的邪术,也不知道即便活下来还能不能做玉虚的弟子。我当你答应我了,这是交易,你以后都不会伤害师父师弟,还有卦燎他们。” 既然重明强买强卖,她想她也可以做一次强买强卖的,虽然她在气势上略显得弱了些。 重明道,“你可以不告诉他们,就像你隐瞒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一样,人若是说过一次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 长生摇摇头,“如果我活下来了,我会跟师父师弟他们坦白的,告诉他们我应该是被地府通缉了。不能因为说谎了,就去说更多的谎。也不能因为之前都没有说,就理所当然的以后都不说了。” 他嘲笑,“凡人总是虚伪的,你也是个凡人,随便你。” 重明把她那颗烂掉的心掏了出来。血淋淋的,虽是已经被剑气伤得千疮百孔,但因为重明度快,掏出来时心还在微弱的跳着,长生看着觉得有点像桃子的形状,像被虫蛀了的桃子。 他把柿子塞进去。 她也稍稍思考了一下的,她要是死了,重明就自由了,那是重明一直最想要得到的,他会不会是在想着方法害她。 但她又想到重明是救过她的,还不止一次。 长生坐下,在魂魄完全被身体容纳回去之前,她突然记起了些什么,“这柿子是你种出来的么?” 她总是觉得那次被鲛人拖下水,那鲛人狂的攻击他们时莫名其妙就晕了,他们上岸后看到的柿子树也是重明留下来的,尽管姜曲说不可能。 重明道,“你忘了我种不出柿子么。” 她合上了眼,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一床的血迹触目惊心,重明伸出食指探了探,她断气了。 …… 怜玉起来就觉得脖子酸痛,他打算去看看长生,出房门就正好见弗恃他们回来。昨夜亥时药愚来找弗恃,说是想了个办法引蛇出洞,得弗恃帮忙。 因死去的王真人身材和弗恃相似,药愚提议让弗恃穿上王真人的道袍,把那日最后才赶到升红烟的地点的那几个九宫山弟子聚在一块,看谁会做贼心虚。 弗恃起先不答应。 但药愚提醒他,“韩掌门的丹药可比我给你的还有你自己炼制的那些好上不知多少倍,只是不可能轻易给外人服用。但你施恩于他再跟他索要,他不给就真是显得小气了,你为了你那徒弟的小命着想,难道就不该试一试,能救她命最好,哪怕不能完全治好,说不定能撑回玉虚,你忘了你玉虚浩如烟海的古籍了么。” 弗恃想着药愚的话倒是有理,如果能把长生送回玉虚,褚斑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于是半夜领了余筝涟司马鹿鸣和姜曲去,只留下怜玉韦虹瑛照顾长生。 怜玉好奇的问,“九宫山真有弟子吃里扒外么?” 姜曲道,“你绝对想不到,是简云亭。我之前就觉得这人心术不正,单单是看他对韩凤生这个同门都心存怨恨能下狠手就知道了,只是可惜,也不知是哪被他看出了端倪,被他跑了。” 怜玉看向弗恃,“那丹药求得了么。” 姜曲笑道,“师叔出马,哪有拿不到的。” 弗恃问,“长生现在如何了?” 怜玉道,“我正要去看师妹。”他昨夜去解手,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担心长生师妹吃不好睡不好的缘故,迷迷糊糊的回到房就睡着了。 怜玉推门进去,见韦虹瑛趴在桌上昏睡不起,立刻反应是出事了。长生还是像弗恃他们走时那样静静躺着,这是这次她没气了。 …… 药愚是下午才知道长生的死讯,他过来劝弗恃要看开些,“人活多少岁都是注定的,何况她这样也就不必再受痛苦了。” 弗恃没答他,药愚知道他现在是又自责又难过,就像当初他没及时回到玉虚见他师父最后一面一样,药愚取出一物,“这八盏琉璃棺是我来时因缘际会得的,尸存放于其中不腐不烂,你总要把这丫头带回去下葬吧,路途遥远,把她放进棺里吧。” 弗恃淡淡然的道,“多谢。” 司马鹿鸣将长生抱进棺里,帮她拨了拨头,静静看着。余筝涟要盖棺,司马鹿鸣摁住棺盖一角,余筝涟知道他和师叔一样是接受不了长生已经死了。 余筝涟道,“长生也是我师妹,我并非是无动于衷。但始终是要盖上的。” 司马鹿鸣松了手,在八盏琉璃棺完全合上那刻,最后看了长生一眼。 姜曲说不出口回到玉虚后给长生挑处风水宝地这种话,他现在才明白这句话其实有多么过分,能看淡自己的生死不表示也能看淡身边人的生死。这些年在昆仑山上修炼法术参悟道法,还以为略有小成,领悟了些许,其实可能连入门都没到。 药愚送弗恃他们下山,谁知到了山脚遇到了张嫣和迟钰长他们。 弗恃对迟钰长道,“我要把长生送回玉虚,有什么事等长生入土再说。” 张嫣横手拦着不许他们走,“你玉虚两名弟子居然偷学其他门派的法术,若是光明磊落的,就让他们两跟我回光天坛做个交代。” 第二十二章 诈尸 弗恃把银子拿了,空钱袋还给司马鹿鸣和姜曲,让他们收拾收拾动身。? ?八?一中文? 长生背起包袱,方才还见东方一角透出鱼肚白的颜色,太阳就要出来了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山间气候多变,突然起了大雾。 弗恃觉得这雾来得古怪,隐隐透着妖气,四周草木都看不清,恐怕御剑会出什么岔子,只能叮嘱他们跟紧了,他走在最前。 走到了昨夜长生去打水的那条小溪,就看到一老妇坐在地上,抱着腿呻吟。姜曲小声道,“不会是妖怪吧。” 弗恃略微戒备,先是裹足不前隔着一段距离问,“老人家怎么了?” 老妇人道,“来采野菜,没想到把脚扭了,几位行行好,能不能背我去找大夫。” 弗恃想了想,走上前,见那老妇粗布麻衣,庞眉白,脚踝肿得厉害,身后的竹篓里装了野果野菜,“长生,过来背背老人家。” “好。”长生把包袱给司马鹿鸣,背起那老妇。 弗恃道,“突然起了大雾,我们又是外地来的,对这一带不熟,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只能请老人家先忍忍疼。” 老妇笑道,“我常上山来,哪怕是闭着眼都认得路,道长按着我指的路走,很快就能到我们村子了。” 老妇人给他们指路,按她说的走,果真没走多久就见了人烟,大雾来得快散得也快。弗恃郑重道,“多谢。” 老妇人笑,“不必,不过是种善因得善果而已,小姑娘,谢谢你。” 长生感觉背上的重量没了,回头看那妇人已经不见。地上留了朵花和张纸,这种玉堂春邙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姜曲反应过来,难怪弗恃这么放心的跟着,“不会是仙人指路吧,长生,那是不是邙山山神,来多谢你上次帮了她?” 长生道,“我没仔细看。”师父叫她背着老婆婆走,她就背着老婆婆走了。 司马鹿鸣捡起那张纸,见纸上画了三个人,乍一看有些类似官府通缉犯人的告示,但纸上还画了些像字又不是字,像符文又不是符文的符号。姜曲探过头指着画上其中一人,笑道,“这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跟你倒是八分像。” 姜曲这么一说,长生倒也觉得像,瞅了瞅姜曲,她也指着画上第二张长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就像嘴角含春的脸,“这像姜曲。” 姜曲笑道,“是么,第三个像长生,不过只有两分形似,没有你的神韵美态。”等等,姜曲笑容僵住,一把将纸抢了过来,再看仔细了,“不是像,真是我们,这是什么?” 弗恃道,“这上面的是妖怪传递消息用的符号。” 司马鹿鸣看到那纸的右下角盖了印,这印跟在金斗楼刻骨夜里挂到门上的灯笼上的印记是一样,他猜测道,“可能是灯阑。” 姜曲讶异道,“不是吧。”白鸾在找他们就罢了,现在连灯阑也在找他们么,刚才那场大雾,不会是灯阑的手下干的吧,顾忌着师叔在才没敢直接动手。 弗恃常年云游在外,见识自然比他们广,“灯阑?皇城里那魔头?”他眯起眼道,“你们到底是惹了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姜曲支支吾吾的,因为牵扯宋容,有些内容肯定是要跳过不说的。要是现在坦白了,他估摸着师叔会火吧,长生没想那么多,弗恃问了,她就答了,姜曲都没来得及捂她的嘴,“还有白鸾妖王好像也在找我们。” 弗恃眼角抽了抽,“慎灵一直说我会惹麻烦,我也一直这么觉得的。但你们还真青出于蓝胜于蓝,麻烦太小的你们都不好意思去招惹是么,全都给我捅那些自己处理不了的篓子。” 姜曲喊冤,“不是,师叔,那些都不是我们有意去招惹的,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手肘撞了撞司马鹿鸣,“你也说句话啊,这是该沉默是金的时候么。” 司马鹿鸣低头认错。 弗恃道,“前因后果不说,就跟我说句迫不得已,真是好一句迫不得已。”弗恃脱了鞋子要教训他们,但见司马鹿鸣一副听凭惩戒的表情,又懒得打了。把鞋子穿了回去,严肃问,“你们怎么招惹灯阑和白鸾的?一五一十的说。” 姜曲道,“灯阑是因为他要引人入魔道,我们是正牌弟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就起了冲突。不过还好,有神仙搭救,才死里逃生。至于白鸾,狼狈那两只小妖就是把我们卖到白鸾那的,还差点被吃了,遇见了贵人,也是艰险万分才逃出来的。” 弗恃瞪着他们道,“只是因为这样?” 姜曲让长生给他作证,“长生你说,我是不是说的都是真话。” 长生的思维是很容易被话带跑,是或者不是,这样有选择性的回答,姜曲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不完整而已,长生点头,“是。” 弗恃知道他们虽有所隐瞒,但也信任他们尽管是年轻气盛,惩恶扬善除魔卫道行事不会脱离真善,他骂道,“等安全了再收拾你们。去找些花,香味越浓越好,塞进那钱袋里好盖住你们身上的气味。” 第二十三章 金促织 都说人倒霉喝口水都会塞牙缝,只是弗恃没料到他们师徒几人是倒霉到这般田地,弗恃想着他这阵子最好也别吃鱼,免得乌云盖顶被鱼骨卡死。 千辛万苦到了司马山庄,司马鹿鸣的爹娘却外出了。司马鹿鸣问起总管爹娘去向,总管也不清楚,只道庄主临行交代一去数月,此间庄里大小事务都交由二庄主,也就是司马鹿鸣的二叔打理,而司马鹿鸣的二叔南下去谈买卖了,得半月后才回。 司马鹿鸣正愁不知该如何打探欧阳靖的下落,突的想起每每欧阳靖来信,他父亲读过后会收妥在书房里。没有办法,只能擅自去翻查信件,倒还真是叫他翻出些蛛丝马迹来。 只是手中这封信是一年前寄来的,正如司马鹿鸣之前说的,欧阳靖居无定所,游历明川大山,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喜欢的便住上一阵,不喜欢的便继续前行,也不知欧阳靖是不是还在那。 弗恃想着天大的事等吃饱喝足睡好后再烦,没想到睡到半夜,光天坛的人就追来了。弗恃想着张嫣那女人果真是穷追不舍。 光天坛的人倒也不敢直接硬闯司马山庄,但弗恃还是叫司马鹿鸣又背上长生,姜曲卷了包袱,从后门溜了。 弗恃越想越来气,不打他们下不了这口气的,还是脱了脏鞋狠狠拍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后脑勺。姜曲滑头,晓变通,倒不用他太担心,他反而更担心司马鹿鸣,太倔。弗恃再三的叮嘱,“如若真的被抓到,一口咬定是我教的就对了。” 姜曲知道弗恃这是把责任揽到自个身上了,与司马鹿鸣一般心中愧疚加重了几分。 信是从一个叫蓉城的地方寄出去的,离嵩山不远。沿路跟街上的小贩打听,无一认识欧阳靖的。有热心肠的,问起司马鹿鸣他们欧阳靖有没什么特征,毕竟每日见过的人不少,但凭一个名字实在记不起。 司马鹿鸣自上山拜师学艺后就再没见过欧阳靖,也不确定欧阳靖是否还如记忆中的模样,司马鹿鸣比了一下,“个子约莫这般高,读书人的模样。” 司马鹿鸣这形容,也算普通到极致了,一日里也能碰上十个八个的。 卖包子的老板爱莫能助的摇头。 弗恃不禁担心许欧阳靖真离开这了,天大地大的,那可就真不知道怎么找了。 长生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用力的吸了两口,脑袋从司马鹿鸣肩膀上抬了起来,流着口水心心念念道,“包子。” 她睡得可是够久了,弗恃道,“这雷打不动的,闻到香味就醒了。你下次再睡这么久,买笼包子挂你前边算了。” 长生问,“还没到司马山庄吗?”她听姜曲形容得司马山庄建得十分气派,还想看一看。 弗恃喝了口茶,“还山庄呢,都离了好几千里了。” 司马鹿鸣面露喜色把她放下来。 姜曲扶着她,怕她像之前东倒西歪站不稳。 长生休息足了,精神饱满容光焕。但姜曲看着,还是带了两分怜香惜玉的口吻道,“可怜啊,连着几天都没吃东西,估计真饿了,人都清瘦了一圈。” 弗恃瞪眼道,“瘦的是我吧,难为我,睡没睡好,没长生做饭,我还得跟着你们吃干粮。悟性好有什么用,法术学得快,还不是连饭都不会烧。” 长生不得不为司马鹿鸣和姜曲申辩几句,“师父,师弟他们会烧饭。我们还吃过的。” “烧焦的能叫会做饭吗,也就只有你傻不拉唧的敢吃。” 姜曲上前给弗恃捶背,“师叔,长生不是醒了么,您老人家若真吃腻了干粮,我和鹿鸣去买菜,让长生给你做佛跳墙。”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让长生垫垫肚子,姜曲往腰上摸,摸着摸着,现钱袋没了。 霉运像风寒,一个人染上了,身边的人就跟着被传染遭殃了,总而言之,就是大伙都倒霉,他怎么没算到自己会破财呢,连司马鹿鸣的钱袋也都一起掉了。 弗恃道,“靠你们真是靠不住的,两个富家子弟,走江湖的经验少,就是这般不懂得未雨绸缪。” 弗恃脱了鞋,姜曲还以为这是又要教训他们,没想到见弗恃抖了抖鞋,鞋里掉出一锭碎银来。 佛跳墙吃不了了,包子还是能吃的。姜曲去把包子铺的包子都买了,钱也所剩无几了。 包子铺的老板头一回遇到像长生这般赏脸,吃个包子都能吃出人间美味的感觉,只要抓到包子就死命往嘴里塞,老板还给他们少算了些钱。 但即便是少算了,还是不够投店的了。 街上的人奔走相告,争先恐后的都往一个方向跑。没一会儿,就只剩几个做买卖的还守着摊子,大街冷清了不少。姜曲奇怪道,“这是有金子捡么?” 卖包子的老板往矮凳上一坐,包子提前卖光了,就等着长生他们吃完,就能收摊了,“他们是去看斗促织了。” 弗恃笑道,“这万人空巷的就为了看两只虫子打架?” 老板没事干了,就干脆和他们闲聊起来,“我们这有个姓朱的秀才,原先就在我这包子摊隔壁摆摊靠卖字画,帮人写写家书养家糊口,几年前也不知从哪得了一只金色的促织,跟城里富家商贾们养的促织斗了遍,无一敌手,那朱秀才也因为累积了一大笔钱银。” 老板感叹是同人不同命啊,原先都是做小买卖的,那朱秀才一身落魄寒酸,活得比他还艰难。现如今人家富贵了,他还是一样在这里摆摊。 长生道,“我还没见过金色的促织。”促织就是蛐蛐,她有帮村里的人抓过蛐蛐,因为它们会咬庄稼的茎叶和根,影响收成。 老板以为长生在说他夸大其词,“真是金色的,就像贴了金箔金光闪闪。” 姜曲道,“那还真是罕见了。” 老板点头认同,“自然罕见,朱秀才就靠着那促织给他挣银子。养着促织的罐听闻都是用什么地方的土烧的……总之就是很贵重的陶罐装着。但凡有人要和这朱秀才斗促织,不管下多大的赌注,这朱秀才都会答应。几日前,有人送了帖子去,说是要和朱秀才赌他的家当。” 第二十四章 斗促织 长生问,“那朱秀才答应了?” 弗恃道,“若不答应那些人还去看什么热闹。?八?一中文网? ”弗恃扫一眼,见还有三笼包子没吃,让长生都带走。 “不吃完再走么?”长生以为弗恃是要她把包子带在路上吃,可是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就得这样刚蒸出来的,皮才松软,肉馅也新鲜。 姜曲笑道,“这么多人跑去凑热闹了,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人也去了。” 他们跟着人潮走,进了间茶馆。 司马鹿鸣个高,弗恃让他好好认认欧阳靖在不在里头。茶馆的角落有人开赌,赌的正是这场斗促织,是朱秀才赢,还是对方赢。 姜曲拨着手指,算着时辰方位,弗恃斜眼看他,“喃什么呢。” 姜曲道,“师叔,我们没盘缠了。平日里还能靠鹿鸣,可也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司马家的钱庄客栈,你老人家刚不是还在说未雨绸缪么。我想和财神爷借点银子,得算算今日有没有横财的运。” 长生听出姜曲的意思,是要赌钱,摇头劝道,“赌钱不好。”上一任的判官就是因为赌才丢了引路符的,她那次也参与了,看到判官的下场,她想该引以为鉴,以后还是切记不要和这些沾上边。 弗恃义正辞严的教育,“听到了么,你是修道之人怎么能赌博,这要是被同道中人撞见了,传扬了出去有损玉虚威名。”弗恃往姜曲那挨近了些,就怕长生听见,借着周遭乱糟糟的人声掩护,对姜曲小声道,“去看看赔率多少。” 姜曲笑了笑,往里挤。 长生问,“姜曲要去哪?” 弗恃答,“茅房。” 司马鹿鸣把茶馆里的人样貌都看了一遍,道,“不在。” 弗恃道,“再等等,还会有人来的。” 茶馆里已经没有空位置了,他们就站着,等了约莫半炷香,就听到外头有人喊,“朱秀才来了。” 堵在门口的人便让条道,让那朱秀才进来。 长生见那秀才穿着合身的绸缎,体形矮瘦,手里捧一陶罐,应该是那卖包子的老板所说的很贵重的的装促织的陶罐了。朱秀才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皮肤黝黑,衣衫褴褛,手里提着一个小笼子。 长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男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睛瞟了过来,瞧见长生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把视线挪开了。 司马鹿鸣察觉了,“师姐认识他。” 长生点头,“那是金公子的朋友,让我扔过瓶子。”她现在应该是醒着的吧,她刚刚还吃了包子,如果是梦里的包子摸起来应该没有这么真实,那她是在现实里见到了金公子的朋友么? 她就说做梦做得多了,有时是梦是真,真是不容易辨识。 司马鹿鸣道,“金虹的朋友,神仙?” 弗恃仔细观察,这位可不似那日给他们指路的山神,若不是长生说,还真察觉不出来,仙气收得一点都不露。若是,估计不是一般的小神了。 长生道,“那位公子送过我一条鱼,我炖成了鱼汤,师父喝了还说味道鲜美。” 姜曲挤了回来,在弗恃耳边小声道,“那朱秀才买一赔一,另一个买一陪十。”他算过了,今日财位在东南,赌桌正好就在茶馆东南方位,应该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接下来就看要押哪一边了。 弗恃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姜曲,“押买一赔十那个。” 姜曲见弗恃说得确定,可不是说那朱秀才的金促织从未曾输过么,“真的押对方么?” 弗恃点头。 姜曲继续往里挤。 第二十五章 输 重明手里拿着树枝在沙子上画了奇怪的图案,梦貘走过来看着,让他不必冥思苦想了,“她终究还是心软了,你也不必画了,你心里明白得很,即便你画得丝毫不差,那也是没用的。?网 ? ” 重明恼羞成怒,用树枝胡乱拨着沙子,“她要如何随便她吧,反正她也不会听我劝。我当初就让她砍了天女魃的头,将头扔去冥海,身体扔进赤水,结果呢,她瞒着我们将天女魃头和身体拼凑了回去,让她活过来了。如今赤地千里寸草不留,虽当着她的面都不敢说,谁不是在背后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梦貘笑道,“你是气她没听你的话还是气她被议论。” 重明白了梦貘一眼,久未逢雨露,万物干枯,手里的树枝轻轻一折就断了,重明下了决定,“罢了,她下不了手,我却下得了的。” 梦貘敛了笑,隐约察觉到重明打了什么主意,不得不提醒他后果,“你可别瞒着她去做什么,你忘了她上回生气把玄丹山都移为了平地。”梦貘后面还说了些话的,但长生要醒了,只看到梦貘的嘴皮子在动,却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弗恃寅时把长生叫起来,采集露水。 长生拿着竹筒,对准了叶尖,轻轻的碰了一下叶子,露珠就顺着叶脉落到竹筒里了。长生收集了半筒,问,“师父,要这来做什么?” 弗恃道,“炼丹,带出门的丹药,要不就落在九宫山上,要不就落在路上。现在有我跟着你们倒还好,可又不是时时刻刻能跟着。怎么想办法让鹿鸣和姜曲在短短时日增进修为做到自保,这才是解决根本的办法。一边督促他们练法术,一边用丹药辅助……” 长生接话道,“那就事半功倍了。”这话师父有说过,她还记得。 弗恃先是简单的和她说了些炼丹的讲究,这些一时半会说不完,就打算一天和她说一点,也方便她吸收。弗恃道炼丹就跟她做饭一般,也是要有步骤的,开始时得斋戒洗手,讲究卫生。 然后就是选择炼丹的材料,想做好菜就要有好食材,炼丹也是,炼丹用的水最好是无根水,也就是雨水,由天而降未沾染污秽,最是纯净的。但这雨水不是时时都有的,其次就是用露水了。 “从前没教你炼丹,是因为这炼丹一是得时时盯着丹炉,走开一会儿都不得,师父这性子沉不住。二是昆仑山上,你那几位师伯练的丹药已经是够厉害的了,师父完全可以……” 长生又接话,“顺手牵羊。” 弗恃纠正道,“什么叫顺手牵羊,顺手牵羊是偷的意思,师父是光明正大的取的。就跟你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愿意和鹿鸣分的,同门之间就该是如此友爱互助。”长生听得认真,弗恃继续原先的话题,“师父完全可以从你师伯们那去取,也就不必非要亲自去炼丹了,所以也没怎么教你和鹿鸣。” 第二十六章 学炼丹 长生偷觑了不远处正在挨打的司马鹿鸣和姜曲,“那我要把师弟喊过来一起听么?” 弗恃道,“不必,他们有更要紧的要学。八一????中文 ” 欧阳靖有在自家院子里栽种银丹草和菟丝子两种药草,弗恃分别指着教长生辨认,一刻后又问长生还记不记得草药名字。 长生点头且都答对了。 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弗恃心里有时也会想这些年长生混成这样,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拍着胸口对天说都是长生的问题,他就毫无责任。这次总算是领对门了,教她的心法口诀转头就往,能记住这些药草的名字,真是大大的难得了。 弗恃大大的鼓励了长生一番,让她再接再厉。 长生摘了银丹草,听到弗恃问,“教你师弟招数的那个人是不是对医术也很精通?” 长生觉得师父好似猜到几分了,至少宋大夫确实精通医术,她为难得很,“师父,我真的答应不能说的。” 弗恃感慨道,“这光天坛上任掌门没仙逝时,虽说师父那时就看不惯他们的做派,但倒也不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的出格。张嫣的手段你也见了,越的背道而驰。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其实你师弟他们把欧阳一的弟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老实说,师父挺痛快的,但这话不能和鹿鸣姜曲说。” 长生笑了,想起昨夜的梦,她想不明白的事,师父向来见多识广或许能给她解惑,“师父,我义父以前和我讲过刑天的故事,说刑天被天帝砍掉了头,所以就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你说如果刑天找回了自己的头,还能把头安回脖子上么?” 她想神仙毕竟是不同于凡人,但除了长生不老,会法术会腾云驾雾,不用吃喝,到底还有多少的不同,会不会身体结构也不同? 有些神仙是死了脱了皮囊约束的,有些是像卦燎那般,生下来就是神仙了,还是会有身体。 姜曲说过神仙也会死,那是劫,上天下地无一能逃过避免的。可神仙的命肯定不似人的脆弱,否则不就还不如妖怪了么,那他们的头…… 长生越想越混乱,本来自己就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事。 这个问题,弗恃还真不晓得怎么答她,“神仙的事只有神仙最清楚,师父只是凡人。” 第二十七章 看火 长生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银丹草,欧阳靖房里就有丹炉,弗恃开口借,想教长生从炼制最简单的补气养身的丹药开始。八一中?文? 欧阳靖道,“炼丹么,那倒正好有一事相求。”欧阳靖让司马鹿鸣他们休息一会儿,姜曲见得了喘息的机会,累得再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躺到地上比较实际些。 欧阳靖进房,拿来一碗似肉非肉的东西,“本来就是想今日炼丹的,既然弗恃兄要教,不如从看顾这丹炉的火开始教起吧。” 弗恃道,“我才刚和长生说我这性子定不住,你就教我教看火了。罢了,反正我家长生别的不说,耐性倒是十足的,这团东西是什么?” 欧阳靖道,“灵芝、云母,天门冬……还有那只金促织的双翅。” 长生想着欧阳前辈真是了不得的,那只金促织都被她踩成那样了,怕是眼耳口鼻身体都混成一团了,是如何辨认出双翅,还取了出来炼丹的。 欧阳靖手里抓了一小团,搓揉成圆,放入丹炉内。 长生就怕看漏一个步骤,弗恃让她不必想太复杂了,“你虽然跟褚斑学了一些,但毕竟炼丹还有一些药理,基础扎得不实。循序渐进的话,也是应该先教一些药性,但现在时间紧迫,就跳着教吧。其实这炼丹就跟你蒸馒头差不多,盖子打开,把丹放进去,丹炉下点火,就这样了。” 长生问,“那要炼多久?七七四十九日么?” 弗恃道,“你炼那么久,谁给师父师弟做饭?” 第二十八章 素耀 碗里放的是金促织的“残骸”,欧阳靖只是把它的双翅用来炼丹,其余部分还留着。八??一中文网 长生见那金促织的须和腿动弹了一下,原本身体已经被她踩扁了,就像往它身体里填充了棉花,胀了,扁平的残骸竟渐渐饱满起来。 长生头皮麻,下意识把纸抽了出来,再眨眼,一切如常了。 丹药炼好后已经是申时了,长生第一次炼丹,原本还期待着丹药炼制好后,打开丹炉那刻。结果心不在焉,人也完全不在状态里。 弗恃刚要夸她定得住,这又是适合炼丹的一大优势,长生已经迷迷糊糊到厨房拿了菜刀剁肉开始准备晚膳了。 自然晚膳是做得一塌糊涂大失水准的。 弗恃吃了一块炒猪肉,大灌了一口水,怀疑这杀人不偿命的味道,是不是司马鹿鸣和姜曲碰过了。 姜曲苦着脸道,“冤枉啊师叔,我们两哪有时间去厨房。”这一日下来,早上挨了欧阳靖的打,下午又是弗恃接着打。 长生歉然道,“师父,是我下了两次盐。” 司马鹿鸣也夹了块猪肉,尝了味道后微微皱了眉,但还是咽下去了,“师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长生放下碗筷,“我现……”不过说了三个字,就被打断了。 金虹的朋友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就这么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子里,神仙多是这般神龙见不见尾,而且进人家宅院通常不会敲门,不依循凡间规矩行事的叫作显灵,但长生觉得叫擅闯也挺贴切。 男子把帽子摘下,看着长生道,“原来你还真是活人。” 她在梦里就说过了,她没死。 欧阳靖行了礼,“不知尊驾是……” 男子道,“不过是个称呼,叫我素耀吧。”他伸手讨要,“金促织。” 长生不敢回,已经扁了。 素耀见他们一个个不说话,“怎么,还想像那姓朱的秀才把不是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么。” 长生听得他话里有话,“金促织不是朱秀才的么?” 素耀道,“三年前某一夜那姓朱的秀才跑到延寿星君庙里祈哭诉,说是家中老母亲病重,无奈家徒四壁凑不出银两给母亲医治,延寿星君见他是个孝子,就把这只金促织给了他。托梦告诉他只借他一年,等他凑足了银两治好她母亲的病,就会派童子去取,那时他当归还。没想到这姓朱的起了贪念,找了人来帮他施了障眼法,瞒过了延寿星君座下的童子,回到天上迟了两日才现是遭了骗。” 天上迟了两日,凡间就是迟了两年。难怪那秀才借着促织大横财,这些年过得富裕,原来用的是神仙的东西,弗恃问,“阁下是延寿星君?” 素耀道,“不是,只是代他来取回促织而已,顺道给那贪心的凡人一点惩罚。” 长生紧张的抬头看天,惩罚,不会是要施雷劈人吧,要暗云翻涌行雷闪电了么。 素耀见她那副呆样,只觉得好笑。又见他们都是修道之人,自当不如一般俗世中人,看重名利钱财,今日见面也算缘分,便提点几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恶报,可不是只有天打雷劈一种。他当初若是老实还了回去,命中虽不得大富大贵,温饱度日还是可以的。不是你的,贪了什么就还回去什么,等明日,他会家财散尽如过眼烟云,下半生只能沿街乞讨,却又是苟延残喘的活到八十。” 长生想着那朱秀才就是起贪念了才想瞒天过海的换了金促织,这些年他锦衣玉食衣食不缺的,以后得做乞丐,吃的是冷饭残羹穿的是破烂衣裳。 真正的报应,或许就像饥肠辘辘吃到了块肥猪肉,咽到喉咙里也要被打得吐出来,尝过富贵再尝贫苦就更加的苦了。 素耀道,“所以若不想和那姓朱的秀才一样,就把促织还回来。” 欧阳靖作揖,“不敢欺瞒仙人,那促织已经被我炼成了丹药。” 素耀脸色沉了几分。 长生想着朱秀才骗走促织两年就被罚做乞丐做到八十岁,那她损坏仙人宝物……如果能做个饱肚子的乞丐,吃百家饭,就算到一百岁她倒也不怕的,就怕做个吃不饱的乞丐,“不是,促织是被我踩死的。” 弗恃赔笑道,“无心之失,真是无心之失。仙人慈悲,所谓无心为恶其恶不罚。” 素耀冷笑,“就凭你一句无心为恶其恶不罚,就一笔勾销了,凡人算盘倒是打得精明。”素耀看着长生道,“你我上一笔账都没算,我答应了延寿星君帮他把促织收回来,你如今却害我失信。” 长生抓了抓头,仔细回想了一遍,想不出来,“我什么时候与你有账了?”难道是那条鱼,可是鱼是他给她的,和她讲肉质鲜美的也是他。 素耀气道,“你扔球扔赢了我,金虹府里的童子把此事传得三山五岳的仙人无一不知的,就连刚飞升的小仙都知道我输给了区区凡人,在背后说我闲话害得我颜面扫地。” 长生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可想起之前梦里素耀有讲过,那判官输了引路符的事也被议论了许久,可见神仙的日子逍遥之中也有几分无趣。 也就是无聊了,才会说起闲话的。 长生道,“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到为什么那小金球这么巧合砸中了他就把瓶子都撞倒了,她并不是十分在乎这种输赢,想着素耀若是介怀的话,“或者我明天去找土地庙,然后和土地婆婆说其实当时是我输了,让土地婆婆再和其他神仙说。” 素耀更气,她是在拿凡人气量小来度量他么,“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神仙怎么会弄虚作假。何况,我也不在乎什么输赢。” 姜曲见素耀说起输了的事分明比听到长生踩死促织还气,这哪里是不在乎输赢,根本在意得很。 第三十章 停下 那金色的小球似扫帚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天际,唯留下一点微弱的光点,却也很快黯淡被星光掩了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八?一中文网 欧阳靖对长生的力气感到吃惊,素耀则又是不悦了,“你这样的扔法是认为我一定输是么。” 长生想着如今的神仙十分难以讨好,赢了他不高兴,输了他同样也不高兴。 弗恃道,“仙人误会了,我这徒儿就只会使蛮力,偏这蛮力她还不会控制,一时失手就扔远了。” 素耀哼了一声,又是变出一个小金球,只觉得这样的赢法有些不太痛快,但也不会因为长生的故意,就矫情的讲什么公平再来。 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挣回颜面,要是往后的几百年里轮到他成了其他仙人闲暇的谈资,他宁可往后几百年都不出仙府了。 素耀抬手正要把小金球扔出去,仙人嘛,都是开天眼了,后脑勺也像长了眼。上一回被长生扔的金球砸到那是一时大意。素耀感觉身后有某物快的朝他飞来,素耀身子一偏。 长生的小金球落地,先是撞倒了第一只瓶子,瓶子倒下撞到了第二第三只,就这么一只挨着一只的全倒了。 弗恃不得不解下葫芦喝口茶水定定惊,他是知道这个笨徒儿福泽深厚,运气好,只是没想到好成这样,连把神仙的运数都给比下去了。 长生怔了怔,对司马鹿鸣和姜曲道,“它上回也是这样自己回来的。”看来朝上扔也不太安全,如果还有下次就往地下砸吧。 素耀瞪了长生,再次抬手把小金球扔出,第一第二排的瓶子倒了,然后到第三第四排的,眼看就差最后一只,全倒了倒是个平手,能再来一回比出胜负。 没想到此时土地公从地下钻了出来,正巧就把那小球挡下了。 素耀是显了真身的,土地公却没有,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就只看到那只小球突然停了下来。 土地公看到素耀,面上恭敬,弯腰行礼刚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素耀的仙号,素耀黑着脸道,“你上来干什么。” 土地公不知道素耀黑脸是因为他上来得不是时候,以为是要问原因,道,“昴日星官到太上老君府里饮酒,喝得七分酒醉,尚且有三分清醒时,差点被一球状的硬物暗算。还好闪躲得及时,才没中了暗算,星官大怒,一脚将那硬物踢回了凡间,没想到酒醉没站稳,摔破了鼻子。小仙来看看,是何人这么大胆,暗算天上的星官。” 长生低头小声道,“是我扔的。” 土地公记得长生,龙太子总是一口一个媳妇的喊她,且她帮过土地婆,老太婆还颇喜欢她的,说如今这般纯良的人难见了。 土地公诶哟的喊了一声,扶着腰皱着脸面部表情略微痛苦,“上回扭伤了腰还未痊愈,现在一动,旧患复了,得赶紧回去躺着养病。年纪大了就是这般不中用,连耳朵都不太好使了,方才说的也没听清,小仙还是先告退了,告退。” 第三十二章 有欠有还 素耀看着土地公装傻充愣的钻回了地下,显然是当自己没来过,什么内情都不知,他喃道,“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当着我的面也敢说谎了,你这凡人倒是很大的能耐。?网 ≠” 讽刺的话,长生听不懂,恭维的话她也不懂讲,呆呆站着。 弗恃把长生脑袋摁得更低,让她弯腰一拜,代她道,“不敢,您严重了。小孩子礼数不周,仙人请多多包涵。” 素耀看到长生脚上的鞋子,微讶,“金虹送你的?” 鞋面上又结了一朵朵祥云,长生抬脚,往鞋面上拍了拍,把云弄散了,这鞋既穿的舒服,又不会烂不会脏,十分实用的,“是金公子送的。” 素耀闻言,才真真正正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一番,上回只是稍微一瞥,觉得她容貌还算不错,“你叫什么了?顾什么?” 长生回道,“顾长生。” 素耀笑,看着长生道,“你损毁了仙家宝物,本来是罪大恶极的。看在你是无心之过,就从轻落吧。这样,你跟我回天上,做十年仙娥抵债。” 姜曲吃惊道,“十年!” 素耀反问,“怎么,难道还不愿意么?你们修道不就是为了成仙。现如今不必你苦修历劫,白白就从天而降飞升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素耀见司马鹿鸣拉住长生,一脸防着他要抢人的样子,素耀想着三百多年不下凡尘,今日倒是让他遇到有意思的事了,他若是要抢人,哪是凡人能拦得住的。 长生不知道他为何又改主意,要她去天上做丫鬟了,神仙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么。她看了师父师弟,义父想她成仙,可她在这里多了许多割舍不下的人,始终没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我不想做神仙,到天上十年等回到凡间都沧海桑田了。” 素耀道,“愚昧无知,你到了天上乐不思蜀,没了生老病死,哪还会想回凡间做凡人。” 长生苦恼道,“可是要我说别人的闲话,我说不来的。” 素耀挑眉,“你什么意思。”指桑骂槐么,说他长舌么。要助她飞升倒像押她上断头台一般,素耀道,“这世上,不论神仙凡人,欠了就是要还的。你踩死了金促织,我给你两个选择好了,要不你就把促织,原来是活蹦乱跳的,那你就活蹦乱跳的把它还给我,要不你就跟我到天上做个使唤的小仙还债。” 欧阳靖道,“促织虽然是顾姑娘无心踩死的,却是我拿去炼成了丹药的。” 素耀道,“这欠债的人一个都逃不掉,你自然也有还的时候。” 长生想了想,手探进口袋里摸到那张纸,“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不会像方才扔完了瓶子就不算数了吧。” 素耀料定她玩不出什么花样,也只能乖乖跟着他上天,到时他把人往金虹仙府里一塞,便生出一个新话题把他输的事盖过去了,“方才我有承诺你什么么?不过是你觉得胜之不武,要跟我再比一次扔瓶子罢了,我和你比了。” 姜曲想着原先以为就卦燎一不懂事的黄口小儿会和他们耍无赖,原来神仙和人一般,不管活了几百岁,想耍无赖的时他就会耍无赖,毫无道理可言的。 长生答应道,“好。” 弗恃想问她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么,长生让他们不必为她担心。 第三十三章 活蹦乱跳 长生进了房,姜曲原是想跟进去的,长生却神秘兮兮的把门关了。?网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右手成拳似抓着什么。 长生道,“促织。” 素耀想着她应该不至于像那姓朱的秀才一般自作聪明的想要鱼目混珠,用假的应付,他伸手接。 长生让素耀拿仔细了,免得一不小心又 让那小东西跑了。 素耀想她演得倒是逼真,都死了,说不准此时魂都去阎王殿排队等着轮回了,还跑什么。 掌心里的东西蹦了一下,是活的。打开手看,还真是金促织。 弗侍等人皆是怔住,再看清楚了,那促织脑袋腿都没缺,唯独少了一对翅,确实是被长生踩扁的那只。 素耀掐指一算,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却现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又想算顾长生命格,同样现是一片空白的。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凡人生下来短暂一生是做贩夫走卒,还是成帝王将相早早就注定了,终其一生只是照着命数走。 他是头一回算不出一个凡人的命。 素耀严肃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口吻像是逼供的。 长生想着她方才才报过姓名的,或者是她太卑微,素耀觉得不值得记住,“我叫长生。” 弗侍道,“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小丫头,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那还能逃过上仙的法眼么。” 素耀闻言,倒认为弗侍的话有七分道理,妖怪装人不难,装得这么蠢笨的却是十分困难,可见她是真蠢。 算不出顾长生的前世今生,许只是某一步出了什么问题。 姜曲道,“仙人是为了促织而来,促织现已经是归还了,那您是不是应该……”姜曲含蓄的表示送客。 第三十四章 弗侍大动肝火,将那张纸烧成了灰…… 第二日,长生要上街买菜,欧阳靖写了些药材,让司马鹿鸣和姜曲跟长生出门顺道到药铺抓药。八?一中文网 这一次是准备充分,姜曲特意将塞满银丹草的香包打了两个结,保证不会掉了。 长生对弗侍道,“师父,你想吃火烧狮子头还是苦瓜酿肉?” 弗侍不吱声。 长生叹气,接过欧阳靖给的银子,提上菜篮出门了。 路上姜曲安慰长生,“师叔向来疼你,从来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哪像我和鹿鸣,直接脱了鞋子就往头上招呼。他昨晚那样的语气,无非也是因为担心,你放心,只要中午多做几道他喜欢的好菜,气也就消了。” 长生道,“师父之前也生过我的气。” 姜曲想着既不是第一次,那也应该多多少少生了些对付师叔怒气的经验来,“然后呢?” 长生第六次叹气,“师父把我做的菜都吃了,可是也是好几日都不和我说一句话。还说我日后犯错,不罚我罚师弟。” 姜曲好笑,菜照吃,却不依照吃人嘴短的常理,倒有师叔不拘小节的风范,“即便真罚了鹿鸣,鹿鸣肯定是心甘情愿的,当然,就算连我一并罚了,我同样也是心甘情愿。” 司马鹿鸣送了姜曲一个白眼,停下来买了豆腐放进长生菜篮里,提醒,“师姐不是说要给师父做麻婆豆腐。” 长生记起来了,师弟的记性就是比她好,挑了辣椒和姜,又买了鱼和鸡,长生琢磨着鸡是做叫花鸡还是切了蒸。 一个乞丐蓬头垢面的,穿着破烂衣裳,拿着碗走到长生身边求施舍。 菜是买得差不多了,但药材没买。平日不缺钱银时,司马鹿鸣他们都是施舍碎银的,现在手头不宽裕捉襟见肘,还真不知给多少合适。 长生把打算夜里当宵夜的吃的馒头,都给了乞丐。 司马鹿鸣看清楚那张脏兮兮的脸,正是朱秀才。 朱秀才道谢,继续去乞讨,只是见到的人大多难忍他身上恶臭捂着鼻子恐避之不及。 那朱秀才曾几何时也是富甲一方,如今落魄成这般,街上的小贩都是认得他的,聊起他的遭遇,有唏嘘感慨,也有幸灾乐祸的。 说朱秀才自从那日斗促织输后,还起了坏心眼,想串通衙门的官员,诬陷赢了他的人是出了千,白字黑字立的赌约也该不作数。 没想到那官员当日就做了噩梦,梦到两个小鬼拿着锯子在锯他的腰,吓醒后便不敢再和朱秀才同流合污了。 朱秀才的妻妾卷走了他全部的钱银,身无分文,富贵后六亲不认也无人投靠,只能流落街头了。 姜曲有感而,“说是做乞丐,果真就是做乞丐了。凡人的命捏在神仙手里,不知道神仙的命又捏在谁手里。” 司马鹿鸣道,“你是这几日被打糊涂了么,这世间所有,哪怕神仙,也不过是听天命行事而已。” 姜曲笑道,“可能真是被欧阳前辈和师叔连着打,把脑子打糊涂了。”姜曲见长生往回走,她的菜不都买齐了么,“还要买什么?” 长生回道,“我方才看到有新鲜的猪脑,可以买回去炖给你们吃,如果脑子糊涂了,吃了能以形补形。” 第三十五章 遭算计(一) 他们往回走,经过一算命摊子,姜曲并非有意而是无心听到几句那算命先生在给一女子解梦,那女子说是夜里梦见自己撒了渔网捕了许多鱼饱食了一顿。?? 八一?中文 姜曲停下脚步,一看那算命的摇龟壳占卦的手势,就知是个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龟壳都拿不稳,算命先生道,“今日遇上我也算是你的造化,这梦正是你前世,你前世是个渔夫,就是吃了那条鱼,那鱼冤魂不散,纠缠了你几世以至你家中多灾多病穷困潦倒,你至今标梅已过,还嫁杏无期。你若是再迟些遇上本仙人,恐怕它就要吸光你的精气了。” 这骗银子的伎俩也都是大同小异了,先说你有血光之灾,再讹银子说要做法祈福消灾解难。 姜曲走到那算命先生摊子前,盯着那要解梦的姑娘五官瞧了一会儿,“你家中之前虽多灾多难穷困潦倒,但看面相也是要时来运转了。梦到捕鱼来吃并非什么凶兆,而是暗示你之前困难重重也快要柳暗花明了。” 算命先生眼看银子就要到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急道,“别听这人胡说,一看这细皮嫩肉穿得贵气,分明就是有钱的公子哥,哪会看相,捣乱是真。” 姜曲抱着手,反问,“公子哥就不能会看相了么,难道没听过人捕鱼作食皆吉,抢鱼拾鱼主小疾么。该不会连周公解梦都不知吧,要不要我给你看一个,分文不取。” 解梦的姑娘看了看那面无四两肉的算命先生,又看了看面如傅粉的姜曲,不由的往更显亲切的姜曲那靠近几分。 司马鹿鸣和长生是走了老远了,才现姜曲没跟上又回来找,见姜曲再跟一个算命的争执,司马鹿鸣问,“怎么了?” 姜曲道,“没什么,路见不平而已。” 算命的见姜曲来了帮手,抖着嗓子道,“即便你人多我也不怕,老夫在这摆摊已都十多年了,从未有人说我算得不准的。” 姜曲笑道,“怕且也是你说的模棱两可,又是巧言善辩,自然怎么说都有理。你说你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偏是讹妇孺的钱财,你赚这种损阴德的钱倒赚得心安理得。要这姑娘稍后真时来运转,你肯定是说托了你作法祈福的功劳吧。” 算命先生涨红了脸,“胡说八道,我知道了,你们也是算命的,怕生意争不过我,特意来砸我招牌。” 姜曲摇了摇头,真是执迷不悟,“就你这招牌还用得了我们砸么,我劝你今日还是快快收拾回家吧,别继续待在这,否则……”姜曲指了指天,“老天收拾你。” 算命的自然不信,猝了一口,“呸,你污蔑本仙,收拾你才对。” 话音才落,有鸟粪从天而降正正落在那算命的头上,那算命先生往头上摸了摸,看到指尖上黄黄绿绿的东西,念了句晦气。 姜曲道,“你看,这不就立马应验了么。” 算命先生这下终于信今日是外行的遇上内行了,就怕再继续出丑,日后真是没法再在城内混饭吃了,便收拾了东西以袖遮脸溜了。 长生觉得姜曲真是很厉害,“你连鸟粪什么时候会落下来都能知道么?”她听说被鸟粪砸到至少倒霉一年,也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被砸中的。 姜曲笑道,“我哪里到那么神的地步,看出他倒霉是真的,这鸟粪落下来,他自己做贼心虚,以为我是铁口直断。” 那要解梦的姑娘朝姜曲福了福身,“若不是公子,我差点上了那神棍的当。” 姜曲认为不过是件小事,“修道之人,见义勇为应当的。” 年轻姑娘道,“其实那梦我只是说了一半,既然公子会解梦,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帮我把另一半梦给解了?” 姜曲点头,“可以。” “我梦到自己撒网捕了鱼,我把鱼吃了,回到家里,就从肚子钻出许多蛇来。” “蛇?”姜曲摸着下巴,这可就奇怪了,蛇多者主阴司事,阴司事,就是阴间事,跟死有关,也就是有可能会遇上危及性命的事,得万事小心。她这梦,上一半是吉,下一半是凶,倒是吉凶难定,“近来身边可有生什么事么?” 那姑娘想了想,“我接连两晚听到狼叫声,可问了左右邻居,他们家中都没有养狼,狼叫声也只有我一个听到。” 第三十六章 暗算(二) 姜曲想着会不会是她家里进了什么污秽,送佛送到西,既然都帮人家解梦了,这好人好事也不可能就做一半,另一半就废了不做,“要不我随你回家看看。?网 ? ” 姑娘道谢。 姜曲本来想叫长生他们先回去,长生道,“还是和你一块去吧。” 姜曲笑道,“不放心我?” 司马鹿鸣冷着脸,伸手帮长生提了菜篮,一副他想多了的表情,“是不放心那位姑娘。” 他们跟着那姑娘回到家中,姜曲将小草屋里里外外走了两遍,又是仔细留意房梁屋角,长生问为什么要看这些地方。 姜曲解释,“蜘蛛蝎子喜疑难,有蜘蛛就表示有阴气聚拢,一般的房子大多建成坐北朝南的格局,因为朝南阳光足通风透气,就不容易招惹这些。但也有人不懂得这道理,搭建屋子只是为有瓦遮头,不懂风水玄术,就把格局颠倒了,这种屋子阳气就不足了。”姜曲对那姑娘道,“房梁上的尘和蜘蛛网最好清一清。一般是什么时辰听到狼叫声?” 那姑娘道,“我也没仔细留意,大概是酉时吧。我之前有捡到过一只像狼却不是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照顾了几日,它就不见了。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关联。” 长生一眼就将那面积不大的小茅屋看完了,司马鹿鸣问,“有瞧见什么么?” 知道他是问有没有现什么妖魔鬼怪的踪迹,长生摇头,只现了墙角那个用木板封住却没完全封好的老鼠洞。 姜曲问那姑娘,“家中就你一个人住?” 年轻姑娘去给他们端茶水,“姐姐嫁到了邻县,最近添了丁,爹娘去看外孙了。我是染了风寒,前两日才好,所以才没跟着爹娘去。” 长生道,“像狼又不是狼……那是不是狈?” 第三十七章 暗算(三) 一说起狈就想到狼狈为奸,继而想到把他们三卖去白鸾妖窟的两只小妖。?八一?中文? ≠姜曲抿了一口茶,立马就察觉出茶的味道不对,他赶紧把茶吐出来。 司马鹿鸣见那姑娘露出诡异的笑,一把抓住她的手,只是太过用力,竟然扯下一层皮囊,那是层半透明的人皮,撕得十分完整,面部眼耳口鼻都有,而人皮下藏的正是那只狈妖。 狈妖见被拆穿,居然有恃无恐,并没有像上回那样拔腿就跑,而是看着司马鹿鸣手中高价买来的伪装,扯坏了,十分心疼。 就是知道这女的生了一对厉害的眼,能看出他们原形,不这样瞒不过,才不得已下了血本的,现在是血本无归了。狈妖道,“自打遇见你们就一直再赔银子,什么生意都被你们搅黄了断了财路。” 姜曲去踢了木门,把门关上断掉狈妖退路,要来个瓮中捉鳖,“你这只小妖,难得修成人身,不躲在深山野岭好好修炼,竟学凡人唯利是图,见钱眼开。” 狈妖不以为然,“妖怪就不能喜欢金银珠宝了么,只准你们凡人喜欢?” 长生想着这话听着倒跟重明说过的有些志同道合,喜好这东西无非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神仙的喜好,凡人的喜好,妖怪的喜好,其实也差不多,只要不违背仁义礼智信的,无关高雅低俗不该因为是非人就饱受歧视。 狈妖嚷着,“你我原本也是无冤无仇的,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竟把太岁抢了去。” 司马鹿鸣道,“那太岁也不是你们的吧。” 狈妖对他们是恨得牙痒痒的,太岁被他们抢了,把他们三卖去白鸾妖王那,结果他们逃了,白鸾妖王怪责下来,她的手下也正在找他们两只小狼小狈,要带回去抽经扒皮。连贩人的生意也被他们断了,“怎么不是我们的,怎么不是了!在我们手里那就是我们的,是被你们抢的,凡人有句话断人衣食就跟杀人父母一样。” 长生道,“你这话可不对,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天下的银子只要你摸过就都是你的了。” 姜曲道,“你们两上回是用了迷药,否则怎么能抓住我们。不会以为故技重施,我们就会上当吧。狼和狈不是异常狡猾么,又想用一杯茶把我们卖去哪?还真不怕我们把你收了。” “狡猾,到底是谁狡猾了,人比狼狈奸诈百倍。”狈妖看着姜曲,认为他们没中计,全然是走运,“这迷药只是辅助,我一看你就是个好色之徒,不过就是仗着长了张小白脸去骗那些无知的女人罢了。我披上层美女的人皮果真就把你引来了,可惜差一步功亏一篑。” 狈妖很是惋惜,觉得若是刚才披的是一副更美的皮相,说不准姜曲就上当了。他们本来是打算逐一击破的,先骗姜曲,再是司马鹿鸣,最后是那个最笨的。 姜曲指着自己,虽对虚名什么的不看重,但被只小妖怪这般诋毁,还是忍不住道,“我是好色之徒,我本意是助人,我哪里好色了。” 司马鹿鸣道,“这小妖有时看人倒挺精准。” 姜曲作“痛心疾”状,“没想到你这么看我的,你这话一出口,可就做不成兄弟了。” 狈妖道,“我不是来和你们说闲话的,而是新仇旧恨一同算了。如今白鸾妖王和灯阑魔王都在派收下寻你们,皆是放了话,只要能把你们活捉带过去,想要什么有什么。”他们三个如今值钱得很,四方八面的妖魔都在找他们,要把他们捉去领赏。“你们就算全身插满了花也没用,也就骗那些没见过你们的小妖怪,对小爷我来说,你们化成灰我都认得。” 姜曲道,“认得又如何,就算加上那只小狼妖,三对二,你觉得有胜算么。” 狈妖毫无惧色,他在凡人堆里混久了,尤其之前跟着那奸商学做人做生意,知道做两手准备,“我才不会傻到就这么跑你们跟前,” 第三十八章 虫具 狈妖吹了一声口哨,埋伏在屋外的狼妖推开窗户,手里提着一虫具,就是装虫子的盒子,这就是所谓的黄雀在后了。八?一中?文 狼妖拔了塞子,狈妖本就是有备而来的,立马变回原形,顶开了门从门缝钻了出去。 屋里竟起了大风,还卷着漩,先是把茶壶茶杯这等小巧的物件吸了过去,姜曲拔出纯钧将其刺进墙上缝隙之中,先稳住了重心,然后伸手拉住长生。 狼妖得意洋洋道,“这可是花了上万的阴钱从鬼市换来的,你们不必挣扎了,左右挣扎也是逃不过的了。这可是妖界的法宝,专用来集那些奇奇怪怪的虫子用的。” 姜曲让长生抓牢了,千万不松手,嘴上不禁抱怨,“现如今的法宝怎么跟丰收年卖不出去的萝卜一样多了,好似满大街都是,怎么就不见被我踢到一个。” 司马鹿鸣也将剑刺进砖缝间,他一脚将桌子踢飞,这虫具里吐出的吸力源源不断,若有什么挡得了一时也是好的,他可趁机抢。 狼妖不躲,只把那虫具的口对准了桌子,那八仙桌越是被吸过去,体积就变得越小,最后竟然变成豆子那么大被吸进虫具里了。 司马鹿鸣将那几张凳子也踢过去,无非是负隅顽抗而已。等到再没东西踢了,墙上的沙石也开始松动,纯钧撑不住,也就意味着姜曲撑不住了。 长生只看到那虫具的入口越来越大,实则是她自己越来越小的,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花香,然后眼前一黑,耳边只听到狼妖狈妖得逞的笑声,还有塞子塞上的声响。 始终是被吸进去了。 这千钧一,眼看就要面朝地砸到地上四脚朝天,司马鹿鸣和姜曲念了口诀,脚踩宝剑,仙袂飘飘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四周黑漆漆的,司马鹿鸣和姜曲瞧不清楚,只能喊长生的名字来确定她的位置。长生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字型的坑,地是松软的,她吃了一嘴巴的泥土,坐起来吐了好几次把嘴里的泥巴吐干净。 “我在这。”她道。 司马鹿鸣和姜曲朝她的声音寻了过来,黑暗中摸索,只能小心翼翼慢慢来。 长生想着没光总是不方便,身后就倚着一棵树,她折下一根树枝,手上摸着有些潮,也不确定能不能点得着。 自打他们三天两头总要遇上些事,长生更明白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的重要,身上备着火折子,去哪都带着,方便生火,她把树枝点着,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土。 司马鹿鸣和姜曲见了火光,朝她跑了过来,只是约莫还隔了十几步,他们就停下来了。姜曲额头沁出了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放轻了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长生,你就这么站着,别走动。” 司马鹿鸣握紧了剑,视线锁在她身后。 长生感觉有东西摸到了她的脚踝,凉凉的顺着她的小腿慢慢的往背上爬,那是一种很粗糙的摩挲感,她鸡皮疙瘩都起了,想跳开可姜曲让她不要动,只好忍耐着。 第四十章 塞子 姜曲想着那花看着再如何凶恶可怖,终究也还是一朵花,应该是依附着那棵树生长的,火克木那是天性,万变不离其宗。八一????中文 花枝惧怕长生手里的火,并没有缠绕上她的手,她的手还是能动的,姜曲喊,“长生,你把手里的火把扔过来。” 长生依他的话把火把扔了过去。 花见失了叫它恐惧的源头,立马将长生捆成粽子。要挣开对长生来说也不是难事,只是姜曲怕惊了那庞然大物谁晓得会不会狂性大,那张大嘴一口吞下两个长生都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还是叫长生保持不动。 姜曲解下头上的带,将火把绑在纯钧上。念了咒,要将火种送过去请那花吃顿“好的”。平日操纵纯钧那是易如反掌,就跟使的是自己左膀右臂一样,可纯钧才离了他的手,姜曲便现有些控制不住了,离他越远越是摇摇欲坠。 司马鹿鸣察觉不对,驱了他的剑送了纯钧一程。大火烧木,长生闻见了浓浓的焦味,身上的花枝松了,司马鹿鸣抱住她避到安全的距离,长生回头看,花已经烧成灰了。 姜曲又尝试了一遍,心里默念了咒,要收回纯钧,就见剑身微微颤了颤,便再不动了,“施不了法了,不知道是因为身在这虫具里受了影响还是因为刚才那股香味。” 司马鹿鸣闻言,也试了,果真如姜曲说的。 姜曲走去捡起纯钧,“那两只小妖应该是要拿我们去换赏赐,不知道是打算交给白鸾还是交给灯阑,不过不管给谁,估计我们都没什么好下场。”也就死法不同,现在法术也施展不了,都不知怎么逃。 司马鹿鸣从容镇定,“既然能进一定能出,又不是头一回遇到麻烦,想办法就是了。” 长生抬头看。 姜曲也抬头,无奈眼力不及她的好,只能问,“怎么了?” 长生奇怪道,“狼妖用塞子把这盒子的口塞住了,可是我没看到塞子。” 第四十一章 正气凛然 “塞子。八一中??文网? ? ”姜曲喃着,拍了一下手,他忽的有了一个想法,只是不知行不行得通,“那塞子是活的,既然由外到里能堵上,由里往外推未必不能推开。” 长生佩服道,“姜曲你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姜曲摇摇头,他可不是谦虚,而是真的在反省,“要真聪明就不会一连两次折在那两只小妖手上,我居然真的以为那是个姑娘,还把那狈妖胡编乱造的梦当真了。” 长生本来想说她也没看出来,师父说过看人看物不能只停留于表象,得用心看,可见这方面她还是严重缺乏的,看人看事还很肤浅。 司马鹿鸣也去拾了剑,捡起一根带余火的枝桠照明,拉起长生往前走,“日后改掉你那好色的毛病就是了。” 姜曲跟上他们,“敢情刚才你当着那两只小妖那般附和,还真是自肺腑那么认为的。你在长生的面这般诋毁我,我就要跟你辩一辩了。我哪一分好色了,要真排个名次的,昆仑山上,我师兄怜玉第一,怕且你司马鹿鸣也要在我前面的。” 长生道,“怜玉师兄和师弟正气凛然。”当然,姜曲也是正气凛然。 姜曲硬是插进司马鹿鸣和长生中间,拿开了司马鹿鸣的手,牵起长生的左手叫她要带眼识人,“正气凛然和好不好色没关联,看着正派其实一肚子坏水。我不过就是喜欢和姑娘家说话,就被说得轻浮无耻,他们看着一本正经一肚子花花肠子,这种才叫人防不胜防。” 司马鹿鸣冷着脸道,“少说点话找出口吧。” 长生知道他们并不是吵架,姜曲总是擅长苦中作乐活跃活跃气氛,所以越是困境越是话多的。她想难怪宋大夫他们都说师弟和姜曲默契,真的连斗嘴接的话都很默契,“你们真是心有灵犀。” 司马鹿鸣和姜曲异口同声的强调,“我喜欢的是姑娘。” 长生只是无心一句,见竟惹来他们这般大的反应,愣愣了哦了声。 这虫盒里栽的奇奇怪怪的花草特别多,方才那朵大花也就算了,他们往前找塞子,眼前隔着一片杏林。走近了看,才现远看像杏树,其实不是杏树。 杏树的树皮是褐色的,那树的皮则是黑色,杏树的叶子边上会锯齿,而他们眼前见到的,叶子是圆的边上光滑,结的果像李子,个个有巴掌大,果实累累。成熟的果子从树上落下,果肉裂开露出里面的核,果核特别的小。 司马鹿鸣捡起一个果子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姜曲道,“灯阑先不说,白鸾抓我们无非是为了宋大夫。她是想问宋大夫的下落,甚至可能想拿我们做饵引他出来。那肯定是想要留活口的,狈妖都说了是要把我们活捉,否则我们死了,他们也讨不到好处。那两只小妖怕也是不知道这虫具里的情况吧。” 估计只想着有东西能困的住他们就成,他总感觉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里处处都藏了陷阱,一不留神,他们可能就要成肥了。 第四十二 象棋 长生道,“我记得他们好像说从什么鬼市换来的。八一中?文?网 ” 这林子入口处放了一副象棋,姜曲走去瞧了一眼,见那楚河汉界,双方都只战剩一兵一将。“也不知是谁这般风雅,还在此处摆放了这个。” 司马鹿鸣琢磨着这副棋放在此处是不是有什么用意,低头找了一会儿,不见其他棋子,还真的就唯独只留了敌对双方的一兵一将了。 长生不懂下象棋,便问,“这是谁赢?” 姜曲解释道,“谁的将军被吃了谁就赢。将只能在九宫格里上下左右的走,而兵没过河界前只能直走不能后退,过了河界就可以直走或是左右走。” 长生听懂了规则,想着这棋明明没有下完,怎么就留下这残局,之前下棋的人呢。 司马鹿鸣道,“找出路要紧。” 长生闻言,压下好奇心,三人排成一条直接,司马鹿鸣在前,姜曲压后,她排中间进了林子。 那树木间挨靠得密集,司马鹿鸣担心手里的火不小心点着一株,他们深陷其中,要逃也难逃出去,十分小心翼翼,半弯着身子尽量将火把放低。 姜曲道,“这也没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可以记着路,这树长成这样重重叠叠,怎么看都一样,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于是用纯钧在树干上划了一划做记号。 三个人走出了林子。 姜曲原先想着这虫具总有边际,走完一遍,总不信现不了什么,“长生,我们之中只有你看得最广最远,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见到塞子。” 长生视线笔直落在前方,塞子倒是没有见到,而是见了别的,她呐呐道,“象棋。” 司马鹿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是他们进林子前在入口处见的象棋,他走过去瞧,棋盘上红色的兵和绿色的卒都往前了一步。 姜曲讶异,这是他们方才见的那副棋么?“是我们走回了原点,有人趁我们进林子时碰了棋。还是混淆视听的在入口和出口都放了一副象棋,让人误以为是在原处打转没走出去?” 有些风水阵,让人迷失在其中,其实并未施加什么厉害的法术,只是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就似他方才在林子里说的,将每一处布置弄得都一模一样,缺了显眼的标志,分不清方向只能像无头苍蝇在里头打转。 司马鹿鸣道,“是回到原处了。” 司马鹿鸣让姜曲往地上瞧,他二人的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步履都是轻盈的,即便地上泥土松软,也没留下脚印。但长生不同,她除了呼吸浑浊之外,身体也较为笨拙,脚印深深印在地上。 长生对比了一下脚印尺寸,还真是她留下的。她方才就站同样的位置问姜曲象棋的规则。 姜曲不解,“就当是迷了路,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可这象棋怎么回事?我们方才一个棋子都没碰,若是有人跟着我们,不可能没有现。”姜曲说罢还频频回头看。 司马鹿鸣也不知如何解释,只道,“再走一遍。” 这一次他们走得更慢,姜曲几乎走两步就要做一个记号。 第四十三章 三遍 第二次从林子里出来,依旧是回到了原处,更诡异的就是棋盘上的兵和卒又各自往前了一步。网 ≈姜曲记得这次他是从入口第一棵树开始就用剑划了一横的,从司马鹿鸣手里拿过火把,他走到入口第一棵树,用火把照着,树干上有细细一道横线。 姜曲道,“这虫具,也不知是哪一个那么闲闲无事做出来的。虫子一只没见,花草树木见了不少,还多了一副奇怪象棋。” 司马鹿鸣想了想,道,“这一次我自己走,姜曲,你和师姐藏在一旁,看是不是有人动了棋子,还是内有什么乾坤是我们没有参透。” 长生觉得不好,“危险。”他们三个还是在一块的好,有什么能彼此照应。 司马鹿鸣道,“师姐放心,这林子方才你也是走了两遍,凶兽凶禽应该是没有,姜曲又是留了记号,有什么情况,我顺着记号走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长生抓了抓头,也不知道该叮嘱些什么,“那有什么情况你就大喊。” 司马鹿鸣笑道,“好。” 姜曲道,“真该拿面镜子让你瞧瞧自己笑得这副花枝乱颤的模样,竟还说我好色。” 司马鹿鸣敛了笑,面容冷峻了几分,送了姜曲一记白眼,进了林子。 长生和姜曲躲到一旁,他让长生不必担心,“即便现在用不了法术,单论招式,鹿鸣也是拔尖的高手。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的捉弄。” 唯一的火把司马鹿鸣拿去了,何况他们这又算是埋伏,得躲在暗处,自然也不能弄出什么光亮打草惊蛇,姜曲竖起耳朵听着,若是有人靠近总会听到脚步声。 长生盯着那棋盘,姜曲说将只能在九宫格里走动,谁的将或帅先被吃了就是谁输,也就是各方都只有一兵一卒可以驱使,所以动的都是兵和卒,双方的将帅都在原位。 姜曲让长生有什么现就扯一扯他袖子。 长生看到那卒往前的一步,没有任何人碰它,而是它自己动的,“啪”一声敲在楠木棋盘上,声音很是响亮。 第四十五章 一体 司马鹿鸣道,“把自己的骨头拿来做成了盒子,还把这些奇怪的花草带了进来,这位魔君倒将生前喜好扬的有始有终,入了魔果真是偏执。 ” 姜曲拍了拍司马鹿鸣的肩膀,他这话倒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他们现在也没见过几个魔,最疯狂偏执的就属灯阑了,那也未必个个魔都是这般吧,“倒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是个凡人,带些喜欢的做陪葬也无可厚非。前几朝的皇帝还让妃嫔殉葬,相比之下这位魔君的行径温和许多。只要这兴趣不伤天害理,理应尊重的。” 司马鹿鸣冷冷睇了一眼,“你方才还在说这些花花草草吧。” 姜曲摸了摸鼻子,只要别再像方才那朵花一般,张嘴想吃人的可怖,尤其不会拿他们作肥,他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长生问,“既然原本是在长春真人那,又怎么会流落到鬼市的?” 姜曲道,“长春真人现这虫具后,试过很多的方法都不能将其销毁,便将这前因后果刻在了楠木棋盘上,又将虫具封住交由韩银保管,就去云游了。” 而如何从九宫山到了狼狈小妖口中的鬼市并没记载。 司马鹿鸣想着那林子也不是宽广到无边无际,甚至他们现在这般站着,远远眺望也能看到林子的尽头的,但无论如何就是走不出去,他方才还明明选择了姜曲没做记号的方向,“之所以走不出去,和这象棋有关么?” 姜曲道他猜得不错,“这虫具和象棋都是那魔君的骨头做的,也算是一体的,这象棋动了,这虫具里的草木也会跟着活动。” 第四十六章 赤手空拳 他还以为是中了什么障眼法,受了误导,其实是在转圈却以为自己是在直着走。? 八一中??文 原来不是,林子里的树真的是动了,便把他们往错的方向误导。 长生道,“放火烧得么。” 姜曲觉得有些冒险,“烧一朵和烧一片可不一样,你看林子里的树又多又密,一旦着火,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开,我们现在可没有法术,火势大了控制不了,会不会殃及池鱼可没办法保证。” 司马鹿鸣道,“那最根本的方法就只能让这象棋停下了,棋子便是枢纽,棋子不动了,这林子应该也就能恢复如常了,上边可有法子?” 姜曲看到了最后,把棋盘递给司马鹿鸣,正色道,“有。” 长生见姜曲突然换了正经神色,想着是什么样的办法,是否实施起来又是困难重重,她往司马鹿鸣那挨了过去,只看后半段文字。 那方法,就是生祭。 长生道,“那是要杀鸡宰鸭倒茶奉酒,再拈香三炷,三跪九叩?” 姜曲道,“你说的是祭拜,这上边要的是生祭。”他实在不想和长生说那些血腥的,但不说她不懂,只能措辞方面注意些,“祭拜通常是用食物茶酒祭祀,活祭也相当于是用食物祭拜了,只是口味不同,比起熟食,更喜欢吃生的。” 长生怔了怔,“就和你说拿妃嫔殉葬是一样的?”跟之前在安胥镇,神婆让把活的人推进河里活活淹死,用活物祭祀。 姜曲点头。 长生又问,“花草树木得么,它们也是活的。”她可以就地挖个坑,只是把花草移个位置来栽种,反正只要有土,也还是能生根芽的。 姜曲道,“长生,没有人会拿花草树木活祭的,通常是用飞禽走兽,或者——人。”方才也说了,叫虫具却连虫子都没一只,能走能跑的,也就他们三个。“这上边的兵和卒会一直走动,直到把将或是帅吃了,只要出现了输赢,就得用活物祭祀,那些棋子才会回到原位,等着下一批像我们这样倒霉的人闯进来。” 司马鹿鸣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值得尊重的兴趣。”棋盘上红色的兵和绿色的卒都已经过了楚河汉界要杀入敌方阵营了,司马鹿鸣将棋盘放回原处,一剑劈在棋子上,果真是坚硬无比。 姜曲道,“长春真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毁了这些棋子,估计也是刀枪不入的。”姜曲虽明白即便他试了,估计也是同样结果,但还是用纯钧将那几只兵卒将帅都劈了一遍。 长生问,“我们三个都要做活祭么?” 姜曲道,“一个就够了。” 司马鹿鸣道,“我来想办法,你带着师姐先进林子。” 姜曲心想他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做好最坏的打算,真不得就做了这祭品,“我脑子比你活,即便是要想办法,也该是我来想。” 司马鹿鸣严肃道,“你正经点。” 姜曲嬉皮笑脸,“我哪不正经了。”他们三个里面司马鹿鸣的修为是最高的,鹿鸣带着长生总比他带着长生跑出去机会大。“我的面相好,福寿双全,一定不会死在这虫具里。上边只说活祭,又没说是用什么方式,或者只是那魔君想吓唬吓唬人,死后魂魄不散,无人和他下棋,所以要扣下一个活的下来和他下一局,下完了也就放了。” 司马鹿鸣皱了眉头,连名带姓的喊,“姜曲。” 姜曲打断道,“你可别摆出一副要教训我的模样,我入师门比你早,不论是早一个时辰还是早一日,早就是早,我是师兄你是师弟,哪有师弟教训师兄的。” 长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抡起拳头,一拳打在那卒和帅两枚棋上。 棋盘下的石桌最先承受不住由中间裂开,长生感到右手关节一股刺痛,棋子棋面出现了裂痕,几根骨刺扎进她手里,她忍着痛又加重几分力,终于叫它们都碎了。 司马鹿鸣拉过她的手,那骨刺扎得深,长生面色苍白,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剑劈不开,她已经是知道应该很坚硬,只是没想到硬成这样。 司马鹿鸣道,“忍忍。” 他将那一根根刺拔了出来,姜曲撕下一段衣料给她包扎,“长生,你怎么这么傻,就这么赤手空拳的。” 她疼得五官全挤成了一块,“碎了就好,没关系。”也不过就是伤了手,方才姜曲和鹿鸣说起这师兄师弟,她想她才是师姐,做师姐得有担当,不能白白占了师弟和姜曲的便宜,这么多年就让他们白白叫了她这声师姐的。 第四十七章 金光大作 司马鹿鸣帮她压着伤口直到止住血。?网 碎裂的棋子从棋盘上落下,一时金光大作。长生下意识扭过头去,只等光芒褪尽,从棋子里滚出三个人来,司马鹿鸣拉着她后退,那三人在草地上翻滚了三圈正巧停在他们脚边。 其中两个,一个穿着银盔银甲,一个则穿着金盔金甲,都生了大胡子,面容威武,就是装扮略显浮夸,有些像戏台上的大将军。还有一个一身短褐,倒是相貌堂堂的。 姜曲起先想着是不是妖怪,蹲下观察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倒觉得像帝都之前挨家挨户贴在门上门神画像里的神荼和郁垒两位大神,总不至于是现在盛行这般的品味,有人喜欢穿这样的奇服吧。 神荼和郁垒转醒,见眼前莫名其妙的多出几个生人来,正目不转睛的打量他们,他们也便目不转睛的打量起对方,彼此皆是保持沉默。 还是姜曲想着这么默默对着也不是回事,便先自报了家名。 神荼瞧见那碎成了两半的卒,问,“这是谁弄的?”视线扫过长生他们三人,见长生手上带伤,遂冒出一个念头来,但又觉得是想多了,这不是一个凡人干得出来的。 长生心想着精神要放空,不执着于右手上的痛,那就不痛了。可过了好一会儿,现这样的自欺欺人果然还是难骗过去的,她还是痛,“我打碎的。” 神荼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办到的?莫非身怀异宝,用了什么神兵利器?” 长生想了想,“先对准那两颗棋子,再一拳下去,就像敲核桃那般,再收手也就得了。”就是敲象棋比敲核桃困难,这比核桃硬,但步骤是一样的。 司马鹿鸣道,“还未请教。” 郁垒盘起腿道,“仙凡有别,本不该轻易在尔等凡人面前显露真身。但在这虫具里法力全失,今日落难遇见了也算是应了一个缘字,我们便是神荼和郁垒。” 神荼和郁垒本以为他们会大吃一惊,若是纠结于繁文缛节的,免不了还要三跪九叩顶礼膜拜一番。 姜曲作了揖。 没想到这两位失踪许久,差点间接令帝都的百姓都命丧妖怪口中,原来是身陷在这虫具里了,绕来绕去缘来缘去,那时金虹所谓天人的劫,竟又是叫他们撞上。 姜曲道,“我在帝都见过二位的画像。” 郁垒笑道,“曾经在夜里抓妖时,不小心显了灵被一个画师见过,便绘了我们的画像,又是建庙供奉,又是贴在门上庇佑一方,那些百姓倒也是虔诚得很。” 长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自打他们失踪后,帝都那些虔诚百姓已将他们的画像全换成了重明的大公鸡画像了。是现实了些,但既能当得成神仙,应当也不会为这些浮云般的虚名所计较吧。 司马鹿鸣问,“二位怎么会被困在这虫具里?” 神荼道,“遭了暗算,被一男的,也没看清面貌,只知道应该不是凡人,用那虫具就把他们吸进来了。然后走到这,这象棋突然动了起来,要活物生祭,我们是神仙怎能屈服如此邪物,只是没了法术,拼尽全力不敌,反倒都祭了这象棋。” 第四十八章 日子 长生奇怪,“不是只用一个活物来祭么?” 姜曲道,“上面是这么写的。八??一?中文网 ”但规矩不是他订的,神荼和郁垒是神仙,哪知道做这副象棋的能工巧匠是不是还把祭品还分种类,一个神仙算半个活祭。但这想法他可不敢说。真是这样,那不表示一个神仙也就相当一个凡人一半的价值,还不如一个凡人。 司马鹿鸣问,“那人是和二位一道的么?” 神荼将身边躺的人脸转过来,不认识,“估计是和我们一般被用来做祭了。你们进来时外边是什么日子了?” 司马鹿鸣道,“四月十六。” 郁垒担心道,“我们居然消失了数月,这凡间的妖孽若是知道我们不在,怕是要祸害百姓的。” 姜曲道,“二位不必担心,外边天下太平。”那日重明大显神威,双翅一展一瞬就肃清的帝都大街小巷,妖魔鬼怪无一不是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倒也没敢再出来闹事。何况他爹身体已经无恙,也自有应对的良策。 神荼自然也不知他们不见这阵子帝都生的事,只道,“帝都有法界,即便我们不在,也生不出大乱。”神荼拍了拍身侧那人的脸,“醒醒。” 那男人坐了起来,揉了一会儿脑袋,只等眼前能看清楚了,见到身边多了这么些人,也是如神荼郁垒那般的反应,沉默着想先弄清楚状况。 姜曲想着是否该先铺垫一句我们不是坏人,再接着往下,但想着这是个男的,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就把那句省了,“那棋子碎了,你便从里头出来了。”又是先自报家门一番,再问那男的情况。 男子道,“我本是魔君宫中的奴仆,专是负责打理魔君从他处移来的花草。上一任魔君死后,接任的那位并不喜欢我,便把我扔进了虫具里自生自灭。” 司马鹿鸣问,“你叫什么?” 男子回道,“雅就。” 司马鹿鸣还有话想问,长生的肚子饿了,像行军打仗两军交锋时敲的战鼓一样咚咚咚的响,长生后悔被吸进虫具里时没有牢牢抓紧那菜篮,里面有鸡有鱼还有豆腐,若拿进来了还能烤着吃。 雅就道,“魔君的花草都是我来打理,这里的草木虽许多是带了毒性的见血封喉,但有些结的果是能充饥的。你们饿了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司马鹿鸣和姜曲倒无所谓,辟谷,四五日不吃也成,但想到长生一顿不吃,那比要了她半条命还惨,尤其她现在还是伤员。司马鹿鸣与姜曲对看了一眼,姜曲挑挑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留心些就是了,先给长生找吃的再说。 司马鹿鸣道,“有劳。” 雅就领着他们进了林子,姜曲特意又看了树皮,想着之前猜测的果然不错,棋子没被长生砸碎前树是动的,他之前是一路顺着在挨棵树上标记了记号,现在再看,那些记号变得零零散散的,走了十几步才瞧见一棵划了横线的。 第四十九章 底层 穿过林子,雅就四处张望,似在辨认哪些能入口食用的。?网 ≠ 长生现这上一位喜好务农,可惜没有脚踏实地一展所长做个农夫而是可能一时不慎入错了行的魔君种的奇怪花草品种比她想的多。 长生踩过一堆落叶,突然就听到痛苦的尖叫,她还以为踩到了什么动物,缩了脚。雅就道,“这是迷迭香,喜欢生在阴凉处,外形像是枯叶,受了外力的压迫就会出惨叫。” 长生抬脚跨了过去,回头看那堆落叶,见叶面被虫蛀出一个个孔,单看外形,真辩不出与一般的叶子有什么不同,她想着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雅就走到前边一木架,那木架是两棵奇形怪状的大树枝桠交织缠绕而成,不知是天然的还是后天人为所致。 司马鹿鸣生了火。 木架上垂下许多藤条,藤上结了果子,像丝瓜,外皮有一粒粒凸起,雅就摘下一个,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把外壳砸坏,取出里面的果肉递给长生,“这叫神仙果,是上一位魔君从灵墟圣地移植来的,清甜可口,服用可以养颜去毒。” 可不可以养颜没什么关系,能吃就得了,长生要接,司马鹿鸣轻轻拉住她右手,不提醒她就用伤手了,免不了又受一番疼。 雅就看了看司马鹿鸣和姜曲,笑了笑,掰下一片果肉先吃了,“几位放心,真是没毒的。” 姜曲笑道,“兄台多虑了,我们可没这么想。”他也用石头将外壳砸了,壳扔了剩下果肉给长生,长生先供了两个果子给神荼和郁垒,没香,这样应该也得了,供神讲的就是这份诚心。供好了,长生再吃,果真是滋味清甜。 神荼赞许的点点头,这小辈,算是懂礼数的,尽管他们不吃,也当算是受供奉了,神荼问,“你们进来多久了?” 这虫具里看不到星辰日月,只能估摸着,“应该没过一日吧,我们想着把这虫具都走一遍,应该能看到堵住这虫具的塞子,再推开。” 雅就拿起神仙果的硬壳在松软的土壤上画了一个方形,“这虫具是这般模样的对吧,就似酒壶倒酒那般,把你们吸进来的时候必定是横着的,口对着你们,可等你们都进来了,塞子堵上,虫具别在腰间上,这虫具便是立着的了,所以你们即便把这里都走完了,怕也难现什么。”雅就往上指了指,“塞子在上边。” 姜曲道,“上头也是看过的,并无现。” 雅就道,“自然是没有现。虫具是两层的,你们跌到了底层。这个虫具是用魔君的骸骨打制的,魔君年轻时征战四方,落下不少伤痛,背脊有一块骨头当初是被打穿了一个孔的。”雅就在那方形中间画了一竖,又在一竖中间画了一横,给他们指明那孔的位置,“工匠打制虫具时用的正正是这块骨头。” 姜曲关联道,“所以我们被吸了进来穿过中间的洞掉到了底层。” 第五十章 郁垒道,“你知道得倒是详细。八一?中文??网 ” 雅就恭敬的回,“小的本来就是魔宫里的仆人,跟着上任魔君久了,自然知道这些。想来这一任魔君百般看我不顺眼,也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吧。” 姜曲叹气,“也就是说要出去得先想办法爬上那个洞。”如果法力还在御剑离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就是现在法力全失,姜曲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到底是变得多小,他才会觉得这上面跟天一样高。 长生想道,“既然我能打碎棋子,要不我试试,能不能把虫具打出个洞来。”反正她还有只左手能使。 司马鹿鸣拉住她,真是怕她一冲动,两只手都给废了。 姜曲拜托道,“长生,你伤成这样,出去我们已经不懂如何和师叔交代了,要是你再伤上加伤,师叔还不得用他那鞋子把我们熏死。” 雅就让长生三思,“这虫具和棋子不同,棋子用的是手指骨,可不比后背的骨头硬。姑娘若一拳头下去,虽不能说绝无可能打穿,但估计以后也是要落得残废的。 姜曲赶紧附和叫长生打消念头,“你炒不了菜,以后就得我和鹿鸣炒了,师叔要吃了我们做的饭菜……你也不想我和鹿鸣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背上谋害的师叔师父的罪名吧。”他看向雅就道,“兄台既然对这虫具这般了解,可有上去的办法?” 雅就摇头,“暂时未想到,且即便上去了,怕也是空欢喜一场的。” 司马鹿鸣问,“为什么这么说?” 雅就道,“魔君可不止喜欢种这些花草树木,还喜欢收集虫子。可几位看,除了我们几个,哪还有什么能动弹的。我想估计太久没喂食,是自相残杀了。死绝了倒是于我们好事,就怕上面剩下一两只厉害的。” 姜曲皱眉,“那魔君养的虫总不至于和普通的一般大小吧。”要是换个妖,魔之类的倒还不觉得这么恶心,他可不喜欢虫子,尤其大虫子。 神荼道,“先让我们调理两个时辰,看看仙法能否得回来。”若能恢复仙力也就不必他们几个小娃娃在这愁眉苦脸。 神荼和郁垒盘起腿,闭上眼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