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请,订阅《越姬》,不看盗版! 《越姬》从上架以来,我就心中惶惶,害怕它成绩不好。《越姬》的书评区纵使很火,大家也说看了这本书有欲罢不能,可是我依然担心,非常担心! 不管是收藏,还是鲜花,这些都是虚的!最关健最重要的,只是订阅啊!! 我的文字很精炼,也没有刻意拖沓无意义的情节,在我而言,我是觉得自己对得起大伙花费的每一分钱的。 因上种种,我在这里请求大伙不要看盗贴! 在这里,我借用别的作者统计出的数字,跟大家说一说: VIP作者每一个订阅,千字收入一分,打赏收入一半归作者,送花,砸砖的对作者收入没影响。还有粉红票,如果这个月粉红票没有进前十,也是没有任何收入的。 另外,还有一部份要交国家税务。 以五十万字的内容为例,前二十万字为公众版,是没有收入的。后面三十万字因为不是每章恰好整数,所以差不多按二十九万字算,一个读者全部订阅了,那就是: 290000除1000*0.01*(1-0.12)=2.552元 作者的收入是两块五毛五分钱! 是啊,我算了自己的收入,没有算你们的投入,你们的投入一定不止是这个数。所以看到上面的计数,更会觉得这么点钱作者不在乎,订不订阅都无所谓。 可是,作者在乎! 因为这二三元钱,是我们用半年,一年的时间,辛苦构思,辛苦创作出来的作品的价值的体现!是我们应得的酬劳! 二块钱,三块钱,在现实中能做什么用?我们作者用大量的时间来码字,查资料,消耗了身体健康,放弃了玩乐时间,真的连这二三元钱也不值? 朋友们,请用行动来支持我,请用订阅来支持我! 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支持,正是感觉到被肯定被喜欢,我才从中感觉到力量,体会到激情,也才孜孜不倦地一路写来,一路与你们相伴! 你们订阅花费的每一分钱,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支持!都能给我带来无与伦比的欢喜! 请,订阅越姬,不看盗版! 名家访谈感言 得到这次名家访谈的机会时,我很有点欢喜,觉得这是对我成绩的一种肯定。也很有点心虚,因为我所拥有的可能只是运气。 感觉到大家的爱护之情,我更是欢喜。 说实在的,在写作的领域,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说什么。我自己也是凭着一种直觉,一种激情,一根筋在写。 这写作的路上,我就纯粹一网络写手,我所仰望的那座丰碑,便是金庸。我以前每背一首唐诗,一首宋词,每看一章庄子,史记,便觉得自己的学识又多了一丝,又离金庸近了一微米。 金老爷子是那喜马垃雅山,咱是家门口的那小土墩!虽然都是泥堆起来的,可望一望那座山,便可以知道自己的份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了。 如果真说有心得,那我的心得便是激情。人生太过短暂,转眼一切成空。我最大的梦想,便是可以轮回转世,以各种不同的身份,经历各种不同的人生,感受不同的世事,爱上不同的人。 区区百年,不过弹指间,我找不到永恒的东西,便把一切寄之于梦想。 我梦了,想了,便把它写下来,把它变成文字。每一本书,寄着我的一个梦,寄着我梦想着的某一次轮回。 最幸运的是,这梦写出来,我还能凭着它养活自己。 这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做做梦,写写梦中的事,然后便可以衣食有着。人生,可真是美好啊。 因此种种,我写文的时候一直都有着激情。 我最大的希望,便是把这激情持续下去,永远持续下去。我已入了障,无法想象没有梦,没有这种激情的生活该如何度过了。 读书日升级起点VIP限时优惠啦! 起点中文网2010年04月22日17:16发表评论 为迎接第十五个“世界读书日”,起点中文网推出限时优惠升级初级VIP活动! 即刻起到4月26日(周一)中午12:00止,普通用户只要账户余额满15元,即刻享受3重大礼! 第一重:可即刻升级为初级VIP用户(以3分/千字的优惠价格阅读VIP章节),升级标准比平时的50元降低了35元; 第二重:所有新升级的用户均可免费获赠100起点币(赠送的起点币于活动结束后7个工作日内返还到账户中); 第三重:所有新升级的用户从升级之日起3日内,享受阅读“消费打9.5折”优惠,优惠金额(消费金额的5%)将于活动结束后7个工作日内返还到用户帐户中。 时间有限,赶快行动吧! 注:账户余额满15元后,请至页面上方导航栏“个人书屋”——>“账务中心”——>“VIP升级”页面进行账号升级操作之后,立获以上三重优惠。 另注:升级VIP,不管你充值多少,都不会扣手续费。你所充入的每一分钱,都会变成起点币供你个人花销。 抱歉!上午一更不能准十点送到了。 抱歉!上午一更不能准十点送到了。 不过电脑已经修好,一天三更不会少了大家的。 泪,实在是没办法,这改变习惯真不是一天之功。 我七点多就起床了。然后,用半个小时打哈欠,半个小时发呆,半个小时转来转去。。。。。。。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想赶文的冲动。 没有冲动下写的文太僵硬了,我从不在这种情况下动笔的。 所以,大伙别等了,还是晚上再看吧,保准那时三更都齐了。 泪,晨风徐徐,鸟鸣啾啾中,我一直到现在还在打眈,真是羞愧啊。 《无盐妖娆》出版了! 无盐妖娆(上下册)出版上市!现在当当网可以购买啦!地址是 http://product./product.aspx?product_id=20835771&ref=search-0-A 朋友们,不管你是否准备购买,帮我去说说好话,留留言哦。记得要说好话,要找五星哦。 · 丑女钟无艳妖娆戏诸侯 古有苏秦、张仪合纵连横,今有女子孙乐笑行天下 齐地第一美男、楚国震世枭雄,偏偏对丑女情有独钟 起点女频超人气作家林家成重磅推出 比《寻秦记》更大气写意的穿越经典 作者:林家成 开本:16开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0年5月 定价:45.00元 字数:550千字 8.书号:ISBN978-7-5399-3715-1 二、内容简介: 孙乐,穿越至春秋战国,却可怜丑比无盐。 姬五,齐地第一美男,貌若仙人,却不好女色,守身如玉。他先纳孙乐为第十八妾,后纳她为门下谋士,随身出使各国,名动天下。 弱儿,与孙乐情同姐弟,相依为命。与她分开后,他统一楚地,成为枭雄楚弱王,有威胁周天子,问鼎中原之气。 孙乐自习太极拳,渐排胎毒,容颜渐美。她智慧超群,为救楚弱王,口舌生花,花似利剑,说服秦赵;为救姬五公子,辗转诸国,巧舌如簧,合纵连横,从容谈笑间,叫天下贤者尽折腰。 姬五和楚王皆对孙乐情有独钟。最终,在他们之间,她会携谁妖娆拂衣,逍遥归去? 三、作者简介: 林家成:女。中医师。起点中文网超人气签约作者。个性开朗快乐,曾被朋友断言:世上最不可能得忧郁症的人。喜欢自己的本行工作,也喜欢文学。为人迷糊,迷路是家常便饭。期间的故事简直可以编成一本笑话大全。与此同时,情感方面有点害羞。从初中开始,一直到大学,暗恋的人不计其数。两情相悦的经验寥寥无几。当然,有时候也会是能干和精明的。这个能干和精明,主要表现在外表上。外表生得十分气派,眼睛一扫可以镇住嚣张的流氓。与人交往也会十分幽默,这个幽默就在于:脸皮奇厚,吹牛了得! 目前已出版作品:《千面风华》《发如雪》《狐戏红尘》《极品店小二》。 四、推荐看点: l林家成鼎盛时期作品,文笔成熟,行文大气,渐入佳境,故事精彩。 l钟无艳是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而女主幼时貌若钟无艳,而最后竟成长为一代美人,这是一大看点。 l而全文最精彩最吸引人的看点则是一介女子如何运用超人智慧,令战国诸侯、天下贤者尽折腰。 五、编辑推荐: l春秋战国,诸子百家,诸侯争霸,竟被一女子玩于股掌中,令天下贤者尽折腰。气势之磅礴,令人感佩。 l人物个性鲜明至极,近百个人物性格各异,生动淋漓,一举手一投足,摹写细腻,宛如眼前,足见作者讲故事的高超能力,这也是作品受千万读者追捧的魅力之一。 l作品情节架构大气宏伟,感情和笔触充满大写意,古意盎然,不仅会吸引众多女生的追捧,也会受到一些男性读者的青睐。 六.网友评论 读《无盐妖娆》,宛若春秋战国重现眼前。其中你争我斗,人说谋略为上。诸子百家,各门学说如春起之笋。孙乐游说于诸侯国之间,游刃有余,为女子所傲,博大丈夫所佩。始知纵横之才,盖我辈不能觊觎!噫吁嘻,此文之高,纵不能羞煞蕊珠宫女,亦能超然于网文之上。——叹轻寒 品读林大的无盐,让我感觉又像回到了当年看《寻秦记》的时候,似乎自己也置身于那个混乱又文明的时代,不过这次让我感觉更为自然写意却又回味无穷。——前世花开 作者熟读历史,塑造的人物孙乐辗转诸国之间,口舌生花,花似利剑,从容谈笑间竟叫天下贤者尽折腰,可钦可佩!——日安茶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写一本《诗经》《楚辞》中的春秋! 曾经有一个时代,它浪漫,原始,血腥。它有着最奔放自由的思想,也有着最冷酷无情的杀戮。它,便是春秋!我爱这个时代啊,爱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而这本《越姬》,我写的是《诗经》中的春秋,《楚辞》中的春秋,它绮丽如罂粟。只是,真实的历史让我敬畏,我只敢架空。 话说回来,不管背景如何,《越姬》只是一本言情文,一本写给小女人看的言情文。文中,女主隐藏公主身份,女扮男装,潜伏在曾追杀过她的未婚夫身边。成为一名弄臣,童男子,别人眼中的以色侍君之徒。 当她被未婚夫发现真容,以绝色之姿现于人前时,转眼是天翻地覆。 对不起,又要失信了! 对不起,又要失信了。 从昨晚起人便不舒服,以为今天会好。上午时也是清醒了二个小时,原想着等下午更清醒时,便可以动笔了。因为下面的更新很重要,我必须要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赶文。 没有想到,下午人更难受了,整个人都在头晕目眩中。现在八点二十了,都没有好转的迹象,看来今天是不成了。 请大家不要等更了,所欠的八九千字,我会尽快还上。 转帖:中国古代姬妾制度 有人对卫洛坚持一夫一妻有异议。我想说几句:爱情的层次中,至少要达到将心比心,替对方心痛,才算勉强! 目前而言,泾陵的爱还是很自私的,甚至可以说,还不是爱。因为,他没有想到,如是有一天,他别的平妻,为了继承权害死了卫洛的孩子时,他会不会迫于形势,连处置那个大有后台的平妻都不能?他只能要卫洛去忍受着?真到了那时,卫洛如何自处? 恩,感觉这样说不是很好。我的意思就是说,这个男人,还是自私的,他还在以为,自己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自己不想要的,就像用过的卫生纸一样可以任意丢掉。 所以姑娘们,我在这里想说一句,不管背景如何,也不管那个爱你的男人有多少迫不得已。如果他没有放弃同时享有很多女人的权利,那至少说明,他爱得不够。而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对一个爱得不够的男人妥协,常常意味着悲剧。卫洛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爱他,但是,她可以逼着自己去遗忘他。 这本越姬,最终是卫洛摆脱作为商品和礼物的命运,站在一定的高度,自由的选择她所要的人生,和所想得到的爱人。 总结一句,男主最后才定。我现在也无法说清谁会是最后的男主。 其实在易经中,已有人提出对男人的一妻多姬妾制提出了质疑,“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 我有时想,如果有一个优秀的穿越女来到春秋战国,来到这个所有人都对世间事存疑辩惑的时代,来到那个思想无比开放,只要你有道理,只要你的道理让人无法反驳,你就可以开宗立派的时代。会不会,那个穿越女可以借由自己的坚持,改变时人的观点,同时影响了后面几千年? 呵呵,这一个想法要实施难度太大了,我只是偶尔想想而已。 ### 中国古代姬妾制度ZT 中国古代的姬妾制度,堪称世界奇观。此一制度,打从母系氏族消失那天起,便开始萌芽,然后茁壮成长、势不可挡。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中国式的“姬妾制度”,是一种极度没有人性、极度残忍无情的制度。因为它将“阶级”带进了家庭、带进了同床共枕的人儿、带进了手足之情中间,强行把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分成了压迫和被压迫的两类。这实在是对人性莫大的嘲讽。光从制度含义来讲,姬妾制度连阿拉伯国家的“四妻制”都不如。不能不说,这是“仁恕”之道背后的黑色幽默。 其实中国古人很早就对姬妾制度提出了异议。《易经》言:“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 然而,远见卓识和人性平等,强不过享乐主义和独裁专制,姬妾制度仍然存在,并且发展出了一套完整的规矩。 现在很多人都说,中国古代是“一夫多妻制”。这话错了,如果你当真生在古代而说这句话,一定会被人目为不守礼法之徒。中国古代,仍然是一夫一妻制,姬妾是不能算做合法配偶的,如果一定要说,那就只能是“一夫一妻多姬妾制”。 氏族社会时期,国中有“媵制”,这是一种氏族首领才有资格实行的婚姻制度。即女儿出嫁时,岳家必须以同姓侄女辈陪嫁。陪嫁过去的姊妹或女奴,自然属于媵妾,而姊妹媵妾的身份比女奴要高,那就不必多说了。 再往后,便正式出现了“妾”。妾在家庭中,虽然承担着生儿育女的义务,却享受不了“妻”的待遇。为什么呢?最初的原因很简单——为妻的女子,家庭出身都要高于妾。妾一般都来自卑贱低下的家庭,甚至是战败方奉献的礼品。 因此,妻为“娶”,而妾为“纳”,娶妻时送到岳家的财物被称为“聘礼”,而纳妾时给予的财物,则被称为“买妾之资”。 《谷梁传》:“毋为妾为妻”。就是说,妾没有资格扶正为妻,有妾无妻的男人,仍是未婚的“钻石王老五”。而嫡妻死了,丈夫哪怕姬妾满室,也是无妻的鳏夫,要另寻良家聘娶嫡妻。 妾的身份,至此已经成了定局,到唐宋,更是成了铁律。《唐律疏议》明确规定:“妾乃贱流”、“妾通买卖”、“以妾及客女为妻,徒一年半。” 假如将妾升为妻,就是触犯了刑律,一但事发,是要两口子一齐服刑一年半的,而且完了照样得离异。这样的法律之下,做姬妾的女人便已经不是人了,丈夫或嫡妻凌虐姬妾,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汇苑》:“妾,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原来妾不过是男女交接之用,她们只能与丈夫亲昵,却没有资格称夫妻。 《礼记》:“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同样是与丈夫共枕、为丈夫生育儿女,妾的身份却只不过是买来的锲贰!? 除此之外,中国古代还是一个绝对的阶级社会、家长制社会,儿女婚姻都要由父母决定。也许是为了从根本上杜绝青年男女、尤其是不同阶层间的自由恋爱,法律条文就更要严格规定妻妾之分。 《礼记》:“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良贱不婚”。那就是说,假如小儿女们自由恋爱受阻,相约私奔的话,则女方没有资格为妻,双方家族都只认为她不过是一个妾而已。 唐朝时白居易便就这种“奔者为妾”的社会现状写过一首长诗《井底引银瓶》: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一个好好的良家女子,只因为随爱人私奔,便从此失去了为人妻的资格,“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侍奉公婆丈夫五六年之久,都换不来男家的认可,她没有资格参与家族祭祀,她生的儿子算不得夫家首选的继承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姬妾制度,所**的,不仅仅是这些误终身的女子,爱她而无自主权的男人、以及她的儿子,都在这种制度下有苦难言。男子只能与父母认可的嫡妻同床异梦,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嫡妻的生育工具。 再换一个角度:姬妾制度,大前提就是男尊女卑。为什么同是私奔,女子便为妾,男子便安然无恙?这是个什么道理?——此外,在这种情形下成为男子嫡妻的女人,又能有多少幸福可言? 此外,在礼法中,妾的数量是有严格规定的。 《礼记》规定:“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周礼》:“王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人三人、嫔九人、世妇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 天子可以拥有以皇后为首的一百二十个女人,皇后为嫡妻,她拥有单独与皇帝相处的资格,其它姬妾不能与丈夫独处,而且是否陪伴丈夫要经过皇后的批准。——这种制度在明清皇宫更进一步:皇帝选中侍寝的妃嫔后,要将名单送给皇后审阅,假如皇后应允,便加盖皇后印。假如皇后坚决不盖此印,皇帝也往往没有办法。如想废后、更换嫡室,那往往要影响皇帝的身后名誉,除了昏君,没有谁愿冒这个风险。 皇帝乃是天子,他的姬妾数目最多,天子以下,妾的数目便在礼法上锐减:大夫只能纳两妾,士族只能纳一妾。普通富民则要到嫡妻年过五十无子的时候才能纳一妾。而且,所有的妾都不可以陪丈夫整夜,丈夫入睡后,她便必须离开。这个规矩对帝王的妾也一样管用。 不过,规矩归规矩,肯照办的没有几个。 姬妾制度,原本就是拥有财富特权男子的享乐方式,他们又岂能让规矩约束手脚? 于是,在“妾”之外,更有“姬”、“婢”、“伎”等等名目。每一个名目之后,都有一群生活在痛苦中的女子。 “姬婢伎”,她们事实上就是妾,但是由于没有法律地位,她们的遭遇连妾都不如。 唐代笔记小说里,有一位名叫霍小玉的女子,她的父亲是堂堂霍王,可是她的母亲却仅仅是王爷的“宠婢”,因此,在父亲去世之后,她连女儿的资格都被剥夺,母女俩一起被霍王正式的妻妾以及正式妻妾所生的儿女赶出了王府,沦为娼妓,最终遇上薄情郎郁郁而终。 由于法律以及社会观念影响,大多数男子也并不把自己的“姬妾婢伎”当一回事。——与现代人的平等观念恰恰相反,假如他们表现得把姬妾平等相待的话,反而会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认为他自甘堕落、没品没行。 唐朝乔知之爱上了自己的婢妾窈娘,由于她身份低贱,身为官员的乔知之不能娶她为妻,便甘愿不婚。结果窈娘被武延嗣强夺,带着乔知之的情诗投井自尽。武延嗣迁怒于乔知之,竟将他诬陷入狱,家破人亡。 ——假若不是环境不允许,假如乔知之能够娶窈娘为妻的话,也许事情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在当时的人看来,夺妻与夺妾是两个概念,时人在指责武延嗣之外,更觉得乔知之竟为婢妾破家毫无意义。 宋代大文豪苏轼,文风豪迈,一代大家。很多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妻子王氏一往情深,一曲《江城子》令人潸然泪下。然而若是考察他对待婢妾的态度,可就足以让现代人目瞪口呆,不得不对他的深情形象另作评价。 苏东坡一生姬妾众多,风liu韵事层出不穷,而他对这些姬妾的态度,则基本无情无意,完全如宗法制度,仅仅是将她们视作私人物品而已。 苏东坡贬官之时,将身边的姬妾一律送人,这其中据说有两妾已经身怀有孕,他也无暇过问(床头人送人已是堪,更连腹中是否有儿女都不暇过问,是何态度?)北宋末年的宦官梁师成以及翰林学士孙觌,都自称是苏东坡送人之妾所生的苏轼之子,就连苏东坡认可的儿子苏过,都对这种情形不予否认,反而与梁、孙亲密无间。据说梁师成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带着胎儿送人的妾还算好命的,更凄凉的是一位名叫春娘的妾。苏东坡的朋友蒋某来为他送行,偶然看见了春娘,大为钦慕,便对苏东坡说:“我有一匹白马,愿意与学士相换美妾。”苏东坡一想,以名驹换一妾,划得来呀划得来,立刻点头应允。但这消息被春娘听说之后,这个才貌双全的姬妾却不肯,指责苏东坡道:当年晏婴尚且知道不能因马罪人,你这个堂堂苏学士,美其名曰怜香惜玉,却要将人换马!激愤之下,春娘当场撞槐而死。——虽然是姬妾,却也是女人,女人而竟被自己所爱的男人视做马驴,既恨且辱,真是了无生趣。 除了惨死的春娘,苏东坡的姬妾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王朝云。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苏东坡送人、得以陪他流放岭南的姬妾了。然而当时的苏东坡虽然已经鳏居,尽管王朝云与他同甘共苦、尽管王朝云还为他生下了儿女,她仍然没有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到她死后,苏东坡也仍然只是在她的墓碑上写着“姬人”二字。——因为她出身卑贱,因为以妾为妻乃是当时社会大忌。这个聪慧的女子便只能一生无闻。虽然她通晓经史、临终大悟,也无力改变人生。 此外,妾虽下贱,妓女更下贱,这也是士大夫的观念。虽然他们与名妓互相唱和、名士风liu,但是心里头,他们鄙视她们,不曾当真爱护或疼惜过她们的身世遭遇。苏东坡曾称一名妓为“知己”,可是最终他仍然爱惜名声,不肯纳她为妾,名妓只能在绝望之余落发出家。 苏东坡的待妾之道,在中国古代士大夫里头很有典型意义。他以豪迈豁达闻名,待妾也不过如此。试问,世上有几个女人,会甘愿做妾呢? 风铃(414596281)15:44:29 为姬妾,是女子的大不幸。她们甚至连表现自己对丈夫的爱情都没有资格。假如哪个男子与姬妾有深情,那是要贻笑丢脸的。 《国语》:春秋时期鲁国大夫公父文伯去世,他的母亲警告他的姬妾:举行祭典有外人的时候,你们不准哭,也不准愁眉苦脸,更不准肿着眼睛给人看!可不能丢我儿子的脸,让外人说他居然与姬妾有情! 光是不与姬妾有情,那倒也罢了,何况,更多的男子,都把姬妾视作取乐之具、任打任骂。 严挺之宠爱妾玄英,其嫡子严武非常不满,趁玄英熟睡时用铁锤把她的头打碎。严挺之惩罚儿子了吗?没有!他倒是对儿子年纪小小便有杀人的勇气赞叹不已!后来严武果然成了节度使,想来严挺之便更是得意了。玄英就这样死了,还“爱妾”呢,爱个屁。 南宋时的名将杨政,杀妾更是家常便饭:“姬妾数十人,皆有乐艺,但小不称意,必杖杀之,而剥其皮,自首至足,钉于壁上,直俟干硬,方举而掷诸水。”直吓得幕僚口不能言。 清代,风liu才子冒辟疆纳妾董小宛,名为风liu事,实际上董小宛在冒辟疆眼里,也不过就是任打任骂之物而已。在战乱中冒家举家逃难,冒辟疆搀母扶妻,却斥骂董小宛拖他后腿,就是一个明证。董小宛侍疾之时,冒辟疆对她呼来喝去,连打带骂,说自己是病失常性。——既然失常性,为什么打骂的都是董小宛?从来也不曾打骂过母亲和嫡妻?很简单,他心里早已认定,姬妾是可打可骂之物罢了。 本应相亲相爱的丈夫尚且如此待妾,嫡妻当然就更不用客气。 这方面的例子不用举啦,翻开史书,简直满坑满谷。 莫说寻常人家,就是皇宫,也不遑多让。汉献帝生母王美人,乃是五官中郎将的孙女,本是贵族小姐,但是她嫁的是皇帝,而且不幸为妾,那就只能在嫡妻皇后手下认奴认婢。她为丈夫汉灵帝生下了儿子刘协,惹得皇后妒火中烧,连产床都还没有来得下,就被一杯毒药葬送了性命。 灵帝做为丈夫,并没有把王美人当一回事,她不过是姬妾而已,所以何皇后有惊无险地过了关。而献帝后来虽然成为皇帝,也不曾当真为母亲报仇雪恨:何皇后是他的嫡母,就算死了,刘协也不能怎么着她。王美人(其实她死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孩子)就此死得无声无息。 北魏皇室更将杀妃视作理所当然。按规矩,太子生母必须自尽。那么自然地,不会有哪个皇后愿意去送死,所有无辜被杀的都是妃妾。在北魏皇宫,妃妾不但成了嫡妻的代孕工具,更成了嫡妻的替死鬼。 明朝有宫妃殉葬制度,这些殉葬的女子,都是姬妾,从来也没有过一个嫡后。清朝时,努尔哈赤大妃阿巴亥殉葬,成了史书奇谈。所有的人都议论皇太极逼宫杀继母,为阿巴亥鸣不平——其实同时被逼殉的还有努尔哈赤的两个姬妾,几曾又看见有人注意过她们的姓名和遭遇、为她们鸣冤了?阿巴亥这个正妻死得冤,她们做姬妾的难道就该死吗? 所谓的“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其实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说这句话的女子,并不是当真甘于做妾的,不相信你问问她,如果“英雄妻”可做,她还想当“英雄妾”否? 《诗经》有歌云:“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年轻的女孩子们满心伤悲,因为她们害怕自己被选中做女公子的媵嫁,她们不愿意做妾,只希望好好地嫁为人妻。 唐朝的宁王李宪,在他的王府附近,有户卖饼人家,饼师的妻子远较王府中的姬妾美丽,于是宁王将她纳入府中(其实就是抢)。饼师妻在王府极受宠爱,锦衣玉食,生活奢侈。一年后,宁王偶然问她还记不记得做饼师傅?王爷积威之下,她虽然口不敢言,却眼有泪光。座中贵客都很是感叹,纷纷赋诗。于是宁王不得不将她送回家中,重新恢复正常的人妻身份。 以宁王之尊,饼师妻都不愿为其姬妾,甘愿与贫寒的饼师在一起。为什么?除了旧情难忘,姬妾卑贱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如果当真可以选择,世上为姬妾的女人都愿意为妻,而为妻的女人,也都不愿意丈夫纳妾。可惜的是,在那个年代,在那种法律制度下,她们都无法选择。 其实姬妾制度,对于男子,也并不都是那么风光耀眼的。 首先,当然是妻妾间、嫡庶儿女间,不能够和平相处。——都是生而为女人,都是生而为父亲的儿女,凭什么姬妾和庶子女就要低正室一等?他们能够甘心吗?于是夺嫡之事纷至沓来。 反之,嫡妻与嫡出儿女,也不可能不提防。 尤其是处于峰口浪尖的几个女人,就更是身不由己。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防一害之间,男人也就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话再讲回来,姬妾制度的根本,就是建立在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基本准则上的。所以,不光是姬妾不幸,嫡妻也一样不幸。她们的人生安全、婚姻完整,基本上也都是依靠丈夫的好恶、依靠娘家的势力。 北凉皇后李敬受原是丈夫沮渠牧犍的发妻,但是由于她的娘家西凉王国被灭,这位昔日的公主没有了依靠,很快便被北魏武威公主挤掉了皇后的位置,由妻变妾,郁郁而终。 同样遭遇的皇后在中国古代宫廷数不胜数。顺治帝的发妻、表妹博尔济吉特氏便被废后为静妃,由妻变妾。本来所有的妃嫔都要向她下跪叩头的,如今她却要向新皇后自称奴婢了。 唐高宗的王皇后亦复如是,这位结发妻子被姬妾武氏挤下了后座,囚禁冷宫,最终死于非命。 为了避免夺嫡、更为了报复争夫,嫡后对妃嫔所用的手段都很残忍。 吕雉与戚懿,就是其中最为人知的一对妻妾。 不过,好歹戚懿还曾经试图夺嫡,我们同情她凄惨可怖的遭遇,但是从宗法制度来说,她的夺嫡行为是无法让人同情的。因为夺嫡成功的姬妾会做些什么事,历史上的血泪记载太多了。 历史上有一些姬妾,究其遭遇,更为无辜。 隋文帝背着皇后召幸了一个姓尉迟的宫女,独孤皇后得知消息,立即就把这可怜的少女一刀杀死。宋光宗偶然称赞一个宫女的手长得好看,皇后李凤娘便将她的双手砍断,后来更将名份仅次于皇后的黄贵妃随便找个理由就乱棍打死。 好啦,做姬妾的,没资格与丈夫情意绵绵,也没有资格做亲生儿女的母亲,更分分钟要被嫡妻或丈夫喊打喊杀,她们毕竟是人,她们不可能忍受这样的命运。 因此,为妾者必然不甘心做妾,而为妻者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种严苛而泯灭人性的制度,自然就要催生出一批又一批泯灭人性的行径。 这也就成了中国的封建王朝史格外血Xing残酷的另一个原因。 风铃(414596281)15:45:12 姬妾虽然遭遇悲惨,但是一但让她们脱离自己的阶层,她们的狠毒却不逊于从前的发妻原配。 东汉时,章帝曾有六位同样地位的姬妾:窦氏姐妹、宋氏姐妹、梁氏姐妹。然而妻子只能有一个,于是他最后选择了窦氏小妹。这位窦氏一但摆脱姬妾身份成为嫡妻,立刻开始对从前同命相怜的姐妹们下杀手。很快,宋氏姐妹和梁氏姐妹就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相继死于非命,宋梁家族都被流放抄家。 同样翻身忘本的姬妾还有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想当初赵飞燕初入皇宫时,面对做姬妾的命运,竟闭目泣下,惹得皇帝对她无比爱怜。恐怕这时候打死汉成帝,他也不会相信,这个娇柔无骨只会眼泪汪汪的小女子,会是一个可怖的杀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赵氏姐妹可怜,想方设法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不让她们被不怀好意的许皇后欺负。于是许皇后遭了殃,很快就被废为庶人,赵飞燕成了皇后、赵合德成了昭仪。 成了皇后昭仪的赵氏姐妹,立即忘了自己当年的辛酸(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们把当年的辛酸记得太清楚了)。于是,西汉皇宫成了这对美女蛇吃人的洞窟,从前的许皇后班婕妤都被废黜,许皇后最终被灌下毒药而死。——而其它的可怜姬妾呢?对不起,赵氏姐妹以己之心度她们之腹,唯恐她们也想学自己来夺嫡,于是一个个地把她们连母带子一起杀光。 同样靠眼泪汪汪战胜一切的,汉朝还有一个著名的邓绥。想当年她做姬妾的时候,对嫡妻阴皇后简直毕恭毕敬,在老公面前更表现得诚惶诚恐,甚至于愿意代老公去死,以至于皇帝丈夫觉得她好生可怜可爱。其实一切都只不过是骗草包男人的手段而已。不到两年工夫,她的阴柔手段便成功地离间地皇帝皇后之间的感情,并使得皇帝相信皇后在对丈夫进行“巫蛊”之术,终于取皇后而代之。等到丈夫死掉,她强悍蛮横的本色更是暴露无遗。为了能够执掌朝政,她公然废长立幼,当幼子夭折后,她更把丈夫年长的亲生儿子甩到一边,另立旁枝亲王为皇帝,亲叔叔劝她不要执迷不悟,她居然把亲叔叔斥贬、把进谏的官员扔进乱葬岗。 更残忍的姬妾害嫡,当然不能不提武则天。在妒恨之下,她对有恩于自己的丈夫发妻王皇后所做的事情,足以令后来的嫡妻们引为戒律。看着这样的历史记载,嫡妻们还敢对娇滴滴的姬妾们礼遇吗? 这是一种很无奈的轮回:姬妾制度由男子制定,用来欺凌女人,可是最深重的灾难,却是在这制度下由女人们互相施加的。 男人假如爱女人,就不应该让她做姬妾。那不是爱,更不是什么“无后为大”,——因为在姬妾制度下,姬妾所生的儿女们,都从小生活在压抑和痛苦中。制造出这样儿女的父亲,有父爱吗? 只有男人的zhan有、只有男人的自私。这才是姬妾制度的根本。 在这种制度下,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生死战争,都是无奈之举,真正没有人性、真正要被痛斥的,既不是嫡妻,更不是姬妾,而是乐于其中、自命风liu快活的男人们。 然而男人们制定的姬妾制度,发展到后来也成了男人自己的紧箍咒。那就是:迫于嫡庶、卑贱之分,他们只能眼看着所爱的女人遭殃而无能为力——假如他们还能够有爱的话。 刘邦后期最爱的女人肯定是戚懿无疑,然而她只是他的女人,吕雉却是他的嫡妻,更是他的工作伙伴。在宗法与现实需要情况下,刘邦选择了放弃戚懿。当他决定不再帮助戚懿夺嫡的时候,其实他早已预知了宠妾幼子将会死于非命(当然,假如他能够全部预知吕雉日后“危及宗稷”的作为,也许他会做另一种选择——但那不是为戚懿,而是为了刘氏天下)。于是他也只能为戚懿唱唱楚歌了。 唐朝乔知之,虽然心爱婢女,却不能娶她为妻,只能一生不婚,男无妻女无夫,没名没份委委屈屈地过日子。 到宗法制度完全建立的明清两朝,就更让人喘不过气。 风铃(414596281)15:45:24 万历皇帝心爱的女人是郑贵妃,对这个女人他是完全地平等相待。可惜的是他已有嫡后,而照制度,嫡后是不能轻废的,无故废后之帝都要留下骂名。郑贵妃固然不是好女人,但是光从夫妻感情来说,万历皇帝实在过得很痛苦,临死之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子代自己册郑贵妃为嫡室,好让自己能够与心爱的郑氏生死相随。可惜,这只能是痴人说梦,郑贵妃再怎么与他深情,也只能葬到妃嫔墓里去,最终陪着万历皇帝共赴来生的,恰恰是他一辈子都看不顺眼的嫡后和王恭妃。 因此,我们也可以说,宗法制度、姬妾制度,不光是不把女人当人,其实也没有把男人当人。它只是为维护特权阶级、为维护家族利益而设置的。在这种制度下,男人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伴侣,纳妾与否,也全视延续家族政权子嗣的需要。大家都一起成了生育机器了也。 另外还有一个常识,那就是老天爷在制造人口的时候,男女两性数目基本相当,既有人倚仗势富广纳姬妾,自然就有平民寒户男子一生无妻可娶,想要一个女人都找不着。历代帝王将相,姬妾众多,平凡人世便旷男怨女,杜鹃泣血。因此,姬妾制度,不仅仅残害女子,也一样残害数不尽无权无势的男子。 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了姬妾制度,如果还有人想要三妻四妾,不怕惹来夫妻间分崩离析、儿女间手足相残的悲剧;若是还有女人愿意以姬妾自居,或者表演嫡妻所谓“贤而无妒”的节目,硬把自己划拉到做男人脚底泥的档次,那就只好让她们自求多福了。 古代由妾扶正之妻,基本都与原配之妻有关系——比如说,随发妻媵嫁而来的姬妾。如《红楼梦》中的平儿,高鄂续本中让贾琏扶平儿为正,可不敢让他扶秋桐为正。再如汉朝大将军霍光,他扶正的妾室霍显,就是原配东闾氏的陪嫁丫头。另外就是嫡妻生前认可之妾,这种妾往往生有儿子之妾。 而妃嫔升后,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儿子的妃嫔,是难以立后的。如卫子夫,如武则天。明嘉靖帝无故废后,另立无子之妃,便成就了他“昏君”的名声。 按宗法制度,皇后所生的儿子才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而且继承权由大及小,皇后所有的儿子孙子都死光了,才轮得了姬妾所生的儿孙。 姬妾如果想为儿子抢继承权,就必须先干掉皇后;而皇后如果想为儿子稳固继承权,也一样必须干掉试图取代自己的姬妾。 因此,汉宣帝第三次立后,便选择无子之妃,就是为了不让皇后有亲生儿子抢掉自己前妻之子的皇位。 明朝朱元璋,嫡长子死在自己前头,他放着成年的大群儿子不理,非要立长孙为帝,正是为了“嫡子嫡孙为重”的宗法制度——那些成年的叔父辈,都是小老婆生的,不算数。 因此,宗法制度和姬妾制度促成宫廷斗争,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死者,以凡人论。 这条法律很明显了:丈夫无故打伤妻子,比打伤别人的罪过要轻两等,但是假如他无故打死了妻子,就和打死别人一样论罪。 而夫妻杀妾则如下: 【疏】议曰:嫡、继、慈母者,名例并已释讫。此等三母杀其父,及所养父母杀其所生父母,并听告。若嫡、继母杀其所生庶母,亦不得告。故律文但云杀其父者听告。 —————————————————— 嫡继母杀死庶子生母(即妾),庶子不得迕逆嫡母,不得向官府告发生母之冤。 当然,假如丈夫要告,那就不同了。 《礼记内则》 “夫妇之礼.唯及七十.同藏无间.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 这个规矩,早在周代就已经正式成立了。 至于明以后清宫这个规矩,即使有,那也是复古。 男人女人都是人,当人们以体细胞的状态存在于母体的时候,都是同样的结构。 人类由男女两性构成,缺一不可,否则无法繁衍。他与她天职不同,而同样重要。 两性间,不应该有什么恃着性别而互相欺压的事情。 因为都是人。 假如父精母血交汇时稍有变化,男女也不过就是那么瞬间的更换而已。 侮辱异性,其实就是在侮辱自己。 我想这一点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样的。 古代姬妾制度另一个灭绝人性的地方,就是它依附于宗法制度,而宗法制度的前提是“子嗣”,以及父母之命、祖宗之言。 因此,在这个前提下,男女都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假如妻妾不得父母的欢心,或者未能生子,即使男人因为爱情不愿疏远不愿离异,家族当权者都不允许。 如陆游与唐婉。 也如同治与贝鲁特氏、光绪与珍妃。 此制度不但残害女人,也残害男人。 请假一天,欠更一定会尽快补上。 实在羞愧,我今天要请假了。时间太紧,琐碎事太多,我一直忙到现在,不但还有事情要做,连饭也没有吃。 加上昨天,一共要欠大家三章了。从明天起,我会抓紧还上的。 让大家白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推荐孤钵的新书《美人诛心》 还记得《穿越之陌上花》吗?还记得《满朝凤华》吗?名人堂老作者孤体卷土重来,携《美人诛心》再走那一段乱世美人的清越长歌。请大家移一移步,去看一看,喜欢的投一投推荐票,收藏一下吧。 ··2 风云变幻的南北朝,政权迭代,朝廷更替,杀戮、攻伐不断,换皇帝比换衣服还要勤快。 她穿越千年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便遭人利用做了替罪羔羊。 幸而她有着高科技的诛心秘术,才化险为夷。 且看她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危机四伏的**之中,是如何见招拆招,步步为营的。 其实,我要讲的,不过是一个穿越女在这个时代夹缝中求生存的故事。 -------------- 佛教有诛心地狱,世人生前太过狠毒,造孽太深,死后定罪便发配此狱。凡堕此狱,开膛破肚、抽肠取心。 -------------------------------------- 孤钵已有完结书《穿越之陌上花》,《满朝凤华》等多本,请放心跳坑,本书七月pk! 请允许我任性一次 这两天天气暴热。 其实,这不是原因。 原因是,我突然间,惰性发作了。突然间,我想任性了。 我想断更一次,就是那种不会补更的断更! 越姬是三月份开书的,到现在足有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中,我没有欠过大家的更,每一次纵使有急事不得不断更,也会马上补上。 呃,我说这些不是向大家表功劳,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可以任性那么一次了。 阿门,请诸位上帝,诸位朋友们,允许我任性一次。我保证,到了明天一切就会恢复正常。我就是突然间,想完完全全地把越姬抛开,想四仰八叉的,像只乌龟一样仰着肚皮躺着,一边诅骂着这鬼天气,一边得意地想着:哇哈哈哈,今天我放假了。 一天一更通告 我足足思考了一周,还是决定向大家宣布,越姬已近尾声,所以,它将改为一天一更。 这一个通告,我是经过再三犹豫后才发布的,真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减少更新的理由如下: 按照我的习惯,在旧书接近尾声时,新书要马上接上。 因为一天二更的话,我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越姬上,根本没有心情思考新书的事。减少更新,为的就是有更多的精力思考新书,为新书查资料,做好各种开书前的准备工作。而这个准备工作,通常都需要一二个月时间。 新书,我与编缉商量过后,还是定为春秋战国题材。泪,本来是想换换口味的。 无盐妖娆和越姬写的是春秋,新书,还是写战国吧。至于具体写什么,我现在还心里没数。我每次想题材特别艰难,这一次,真希望能在越姬结束前,把新书开出来。 八月更新,每五十粉票加更一章 越姬这本书,是真的到尾声了,我本来是想一天一更,与新书一起更新的。 现在大家都急着看越姬,我想了想,准备折中处理。 呃,这折中处理的意思就是,粉红票每涨五十张,便加更一章,内容同样是三千字以上。 这样一来,差不多是每两天可以加更一章吧。以两天更新三章的速度,我还可以抽出时间准备新文。 对不起,让大伙白等了。 今天晚上出了点意外。六点出门时,发现钥匙没带,然后等人回来,再然后所等的朋友,突然从楼梯上摔倒了。 直到现在才进门,朋友情况严重,可能会动手术。 今晚例行更新推迟到十点。 @@刚才一直在外面,刚刚赶回来,马上赶稿,要到十点才有更。大伙稍等。;@@ 感谢盛大送我的电子书!哇,漂亮透了! 在听到盛大会寄给我一本电子书Bambook时,那感觉可真是狂喜啊。我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文写文。现在有了一本专门看文的电子书,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电子书包装得非常精致,是银白色的,薄薄的一片,重量怕只有一两不到,拿在手中轻飘飘的,偏又极有质感,真是舒服啊。 我一看到这电子书,便爱上了,电子书的屏幕上,写着一句诗:云中谁寄锦书来。这电子书叫锦书,电子书中的图书馆,叫云中城。当时便想着:哈哈,云中谁寄锦书来,那个谁,可不就是盛大么? 这本锦书,有着与盛大绑定的功能的。只要绑定了,你喜欢看的书,全都可以下载到电子书中。当天晚上,我便拿着锦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品着熟悉的文字,那感觉,真有点小资。嘿嘿。 这本锦书,在无线路由,三G网络,有线宽带的地方,它都能上网。不但能下载盛大的书,其它的电子书也照下不误。这薄薄的一本,一两重的东西,等于是个巨大的移动书库。它可以放在化妆包里,随时随地拿出来,享受文字带来的乐趣。 它的屏幕也很大哦,而且字体可以调节。还可以语音读书,浓厚的男女中音,让人闭着眼睛也能享受。 它耗电极低,充一次电,可以用十九天,并能自动待机。基本上,出门在外,或不方便上网时,有了它,你会有一种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我喜欢的几本书的更新,在锦书中都能及时收到,这个与电脑一模一样。 它还有更强大的功能哦,如自制电子书。 嘿嘿,就在刚才,我坐车时,手里捧着它,不时有年轻人回头看来,有人终于问出口了,“妹子,这个玩意挺新潮的,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都没有见过?”哈哈,当时我可真是得意洋洋,倍有面子哦。 我觉得啊,这东西真的适合喜欢看书,品书的人群。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甚至荒远地区,你都可以用它来享受文字的乐趣,大伙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买一本哦,真的真的很好玩很舒服哦。 对不起,又要请假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了! 白衣剑客紧紧地盯向卫洛。 在他的盯迫中,卫洛却垂下眼敛,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这使得他有点不痛快了。这妇人说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分明是在对自己激将。想拂袖离去吧,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又留下了。 就在他转过身去时,卫洛抬起了头。 她双眸如水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叫道:“剑咎!” 白衣剑客一怔。 他回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卫洛。 卫洛墨玉眼眨了眨,浅浅笑道:“不知何故,君之身影,总令我想起一故人来,他便是剑咎。” 她缓缓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白衣剑客,突然的,一笑嫣然。 这一笑,瞬如百花齐放,白衣剑客又看呆了去。 正在这时,卫洛温柔地唤道:“剑咎?” 白衣剑客有点迷蒙的眼神瞬时一清。 他目光一清,光芒便转为税利。他紧紧地盯着卫洛,哧笑道:“妇人以为我是剑咎?” 卫洛垂眸含笑,轻叹一声,说道:“君之性格行事,与他浑然相类。刚才听君话中之意,亦会易容之术。方方种种,实令人无从分辨。” 她说到这里,清声一笑,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这白衣剑客,自顾自地说道:“剑咎曾言,我若愿意,将护我远走任何一国。 然,我亦不想远走他国,我只想他护我三个月!三月一过,从此两清。想来剑咎也是天高地大,任我来去的逍遥之人,因诺言困于我这妇人身边,多有不甘。若能两清了,岂不快哉?” 这确实是一件便宜事,护她一次,便可以两清。 白衣剑客定定地看着卫洛。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她的表情中,有着不自觉间流出来的无助。她明明站得那么笔直,那身姿,却仿佛会被寒风折断。 看着看着,白衣剑客心中一软,长叹一声。他转过头去,袍袖轻拂,淡淡回道:“我会护你。” 卫洛大喜! 她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尽管这白衣剑客不知什么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明说,他与剑咎有没有关系。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卫洛转过头去,含笑看着不远处的脉脉青山,快乐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人是可以掌控一切的,对么?” 白衣剑客看着她容光焕发的小脸,本来还有的一点郁闷,此时全部消去。他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望着寒风卷起的波浪,轻叹道:“躲过三月又如何?” 卫洛一怔。 她一脸的欢笑在慢慢收去。 半晌,她才低低地说道:“时已不多,马上便是诸国大战。只要躲过了这三个月,那人便无暇顾我。”她说到‘无暇顾我’时,声音一涩。 接着,卫洛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此大战,耗时良久,战时战后,诸事繁多。待战事平复,怕是一二年后。经过一番春夏秋冬,世间事,早已面目全非矣。” 她越说,声音便越低,越是语调凝涩。 白衣剑客盯着她,可是卫洛这时却低着头,侧过身,把面容表情,都掩盖在被风吹乱的长发之下。 直过了半晌,卫洛转过头来,一脸平静地笑道:“湖面风寒,还是回府中吧。” 说罢,她内力一运,扁舟如箭一般驶回。 白衣剑客感觉到她在潜运内力,不由灼灼地盯着她,叹道:“妇人实是世间奇才。” 他没有说下去,他与时人一样,对于卫洛这么一个年幼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有如此武学修为,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简直可以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推翻了他们一惯的认知。这使得他想问些什么,都不知道要从何开口。 不一会,扁舟便驶回了岸边。 刚走了几步,卫洛便找不到白衣剑客的人了。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当下便急急地向义信君的书房走去。 白衣剑客的跟随,令得义信君和卫洛都松了一口气。有这么一个宗师保护,再加上卫洛,想来对付稳公是对付得了的。 随着战争临近,义信君也越来越忙了。 转眼间,十二月到了。 义信君为了作战的事,已连续二天没有回府了。 卫洛睡在隔壁,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心中真有点慌。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便如前阵子一样,易成男子伴在他左右,甘苦与共,心里也踏实些。不然的话,她真担心某一天醒来,听到的是他遇刺身亡的消息。 他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可以亲近的人了,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这人生,将是多么的寂寞苍白啊。 出于这种担心,卫洛便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很多时候,她想着想着,会不一小心地想到了高高在上的公子泾陵,会想到他令稳公前来掳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意。 可是,不管他是什么心意,都已与自己无关了,再也无关了……。 因此,她会努力地把这念头甩到脑后去。 她直到丑时未,才略略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个极轻极微小的‘卟’地响声传来。 卫洛蓦地惊醒过来。 她迅速地坐了起来,伸手按向胸口上的木剑。伸脚踏出床沿。她脚这一伸,赫然鞋履俨然,原来,她竟是没有脱鞋就入睡了。 她只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 转眼间,风声呼啸,一股狂猛的力道重重袭来,如龙卷风一般,“啪——轰——”一声,便轰烈了纱窗。 风猛然呼啸而入,卷起了数重纱幔。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顺手捡起床边的一把铜剑,潜运内力,嗖地一声,黄光四射中,剑走龙蛇,朝着窗口重重扔出! 这一扔,她用了十成内力。 那铜剑在射出窗口时,简直是黄光灿灿,如同太阳照耀,夺人眼目。 来人沉喝一声,长袖一卷,便挥向那铜剑。可是他这一卷之下,那铜剑居然来势不减,依然沉沉地向他撞击而来。 来人显然吃了一惊,他连忙退后两步,避开剑锋的杀招。然后,他再长袖一卷,把那剑挥落在地。 做完这一切后,来人便纵身入内。 寝房中,纱幔翻飞。他一双厉目扫向床塌,却哪里看到有人在?只是这片刻间,整个寝房便是空荡荡的了。他头一转,看向一扇被虚掩的纱窗。 来人重重一哼,冷笑道:“如此年幼妇人,竟真是不凡!稳公所言竟是不虚!” 对不起,越姬今天没有更新 越姬马上就要完结了,我昨天还若无其事地宣布,今天却有点难受了。养了半年的孩子,终于要成过去式了。 我心里难受,写不下去,请大伙允许我把结局推迟到明天或后天公布。。。。。。今天,就不更新了。 林家成的新书《玉氏春秋》正式上传了。 呵呵,这一本写的其实是发生在战国的故事。 朋友们,我写了这么多本书,一直没有学会把开篇写精彩,大伙耐心看下去吧。一般是越到后面越得心应手,也就越好看的。不过,字数确实太少,大伙也可以先收藏一下,养肥了再说。 嘿嘿,新书上传,最需要的是推荐票,你们手中的推荐票,可要使劲在砸上去哦。 简介如下: 她在乱葬岗上重生了。因为一本《鲁班攻城十器》,她被心爱之人利用,又被他的女人谋害了。 在这个人命如草的春秋战国,来自现代的她,只是一个有着干净清丽外表的普通少女。她没有练武的天赋,她读书时,数学只是及格,她动手能力低下。。。。。。 可是,她必须活下去。 她还要舒服地活下去。 于是,她用三脚猫的经商能力谋生,她用囫囵看过一遍,连名字都记不全的三十六计行事,她一步一个脚印,开始在这个崇向武力,战火纷纷的世界中走出一条路来。 新书《玉氏春秋》PK中,求票! 新书PK了,急求粉红票!大伙帮帮忙,把它顶上PK榜前十吧。呆在前十,才可以出现在主站首页和女频首页,才可以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本书。 这个时候,你们的粉红票扔给越姬,只会是浪费了,不如都扔给新书吧。 〈越姬〉出版公告 《越姬》出版上市了,现各大书店和当当等地方都有销售,特别是当当,现正在折扣中,那折扣还相当大,大伙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购买一套哦。 第一章 被未婚夫劫杀 “公主!公主!” 急促而紧张地叫声不断地传来,重重地撞击着卫洛的耳膜。 卫洛拧起眉头,暗暗想道:这是谁家的电视?把声音开得这么大!她拧起眉头,不耐烦地翻转身,想远离那声音。 刚一动,她便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根本是动弹不得,脑中更如针刺般疼痛。 我这是怎么啦?困难地皱了皱眉,卫洛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瞬时,一张陌生的放大的胡子拉杂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卫洛的双眼睁得老大,一声惊叫哽在咽喉中,差点脱口而出。 之所以差一点,那是因为卫洛从小便性子沉稳,她生生的把惊恐吞到了肚子。 那男人见到卫洛睁开眼来,眉头稍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他站直了身子,恭敬地问道:“公主,你醒来了?” 卫洛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突然间“啊——”地一声惨叫传来,这惨叫声凄厉而绝望,是人临死时发出的!伴随着这惨叫的,还有一阵砍杀声。而且这些声音就是从车外传来,近在数米!本来还迷糊的卫洛,叫那惨叫声一惊,头脑清醒了少许,她撑着车壁,坐直了身子。 卫洛眼睛一转,愕然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一辆马车中,四周都用紫红色的厚布遮挡着。 她只看了一眼,便伸手抹向额头去。有一样饰物从头上垂下,挡住了她的视线,令她看什么都很难受。 卫洛伸手把那饰物抹歪后,转头看向那男人,她的双眼在转向那男人扎起的发髻和身上血迹斑斑的铜甲时,给彻底地惊呆了! 卫洛倒抽了一口气,吸进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看向自己外露的白嫩的小手。 这不是我! 卫洛倒抽气的声音惊动了那侧头看向车外的男人,他转过头来,焦急地看着目光仍然有着迷茫的卫洛,叫道:“公主,匪徒有备而来,我们的人不是对手,需速速撤离才是!属下护你离开!” 他不等卫洛回应,伸手把车帘完全拉开,抓着卫洛的手臂,把她扯到了马车下,卫洛刚踉跄地站稳,大胡子便横出一步,挡在了卫洛的身前! 血! 好多的血! 在她的面前,是一个战场。二三十个穿着护胸铜甲的剑客严严实实地把她的马车护在中间,正与一伙蒙着脸的黑衣大汉厮杀着。情况十分不妙,地上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尸体都是这边的铜甲剑客。 那伙黑衣人足有一百五十个,他们骑在马上。其中排在最前面的四十几个黑衣人正持戈相刺。而排在这些黑衣人后面的百来人,都手持长剑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敌人居然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 就在此时,卫洛的手臂再次一紧,同时身子一轻,却是被那胡子大汉给扔到了马背上了。这一扔,令得卫洛头上的饰物再次垂下,挡住了她大半的视野。不过她现在又是惊怕又是胸口抽痛,也没有心思去把那饰物再行抹开,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真实得不像是梦! 胡子大汉纵身一跳,坐到她的身后,他长剑一划,砍断了白马与马车相连的系绳。 伸手牵紧缰绳,胡子大汉的声音从卫洛的身后传来,“公主,事有从权,得罪了!” 说罢,他一声长叱,‘嘘溜溜——’扯着马转了一个身。 马身一转,那二三十名剑客齐刷刷地长啸一声,本已筋疲力尽的众人同时剑舞银光,杀气纵横。特别是马头所向的方向,那五名剑客几乎是不要命的一阵狂刺,看来他们是想给卫洛两人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悦的朗笑声传来,“好忠心的越人!” 这笑声一落,几个安坐在后面,看着热闹的持剑黑衣人一声长啸,同时从马背上纵跃而起,向着卫洛身前的剑客一扑而近。他们人还没有到,剑气已纵横而来。这几人显然是高手,卫洛只是眼前银光一闪,便听得几声惨叫传来!紧接着,几道血箭喷出老远! 血箭还有空中,几颗人头已滚落在地!只是这片刻,那五个替卫洛两人开路的剑客已经倒毙当场了! 看到这一幕,卫洛的小脸变得惨白,胃肠中一阵翻滚,心脏砰砰砰地乱跳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这,这真不似是梦! 胡子大汉此时也是脸色一白,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那几个挡着去路的黑衣剑客,对上他们冷笑着的,还有点漫不经心的脸,心中一阵绝望。他重重地咬了咬牙,对着卫洛低声说道:“公主,属下无能了!”说罢,他长叹一声纵身下马。扶着卫洛站好后,胡子大汉声音一提,嘶哑地喝叫道:“住手!” 他喝令的对象是自己的属下,剩下的铜甲剑客只有十几个了,他们听到首领的命令后,一边舞着剑,一边向他靠拢。众黑衣人看到他们退去,也不追赶,一个个收回戈,面无表情地继续端坐在马背上,冷冷的,居高临下地盯着卫洛等人。 不一会功夫,众剑客便已紧紧地挤成一团,他们仍然把卫洛紧紧地护在当中。他们靠近后,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卫洛的四周,那一身身铜甲更是咯得她细嫩的皮肤生疼。 不过这个时候,卫洛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她只是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迷蒙中,她也不知道思考了,只有一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地浮出脑海:这一定是梦,对,这一定是梦! 卫洛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这句话,可她的心中,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这不似是梦!这一切太真实了!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声传来,大笑声中,众黑衣人齐刷刷地收戈,向两旁退去,一个黑衣青年走了出来。 这黑衣青年一边向卫洛等人走近,一边伸出白净而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揭下自己的蒙面布。 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青年约摸十八九岁,肤色呈棕色,他身形颀长中见健壮,五官十分立体,宽额高鼻薄唇,一双眼睛狭长黑亮。这样的一张脸,完全是苍天用刀斧刻出来的,有一种古希腊雕塑的雄性之美。他走路的姿势十分优雅,仿佛是一只正行走在草原上,准备捕食的黑豹! 青年的面容一露出,众剑客便齐刷刷地惊叫出声,胡子大汉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是晋国公子泾陵?泾陵公子既然与我国四公主已有婚约,为何在半途上行刺杀之事?你,你想悔婚?” 泾陵公子大步走到离众人仅有五步处才驻步,他哈哈一笑,晒道:“然!本公子正是要劫杀四公主。”他说到这里,幽黑的双眼如刀一样冷冷地落在脸白如纸的卫洛的脸上,身上。 他朝着卫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遍后,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果然是个美人!真可惜,这样的美人儿却要死了!而且就死在晋越联姻的路上,太可惜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卫洛做的是新嫁娘打扮,她挽起的长发间垂下一大块玉块来,这玉块一直垂到她的鼻间,挡住了额头和大半的眼睛,鼻子,玉块的两旁,还镶有金银珍珠,这块玉块把她的面容挡了一半,五官压根就看不清。旁人要看,也只能从她白净的皮肤和隐约的五官中,判断她的长相不错。 泾陵公子连说了几声可惜后,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他清朗而嚣张的笑声向四野传开,引得山鸣谷应。 胡子大汉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这伙人只是山匪,现在才知道居然是新郎亲自前来劫杀。这事不用说,他也知道定然牵扯到国家之间的阴谋。他只是一个剑师,队伍中的正副使臣早被射杀了,他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了。 泾陵公子收住笑声,冷冷地盯着一众面色煞白,毫无斗志的铜甲剑客。手一挥,沉声喝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诺!” 整齐的应诺声四面传来,持戈黑衣人同时向前跨出一步,银光闪动,戈尖森森地向众铜甲剑客再次攻来!这一次攻击,比刚才又要凌厉得多! 戈尖末至,杀气已凌!这时候的卫洛,脸孔已经白得没有了半点血色,她的心脏砰砰地乱跳着,一声急过一声,伴随着这心跳的,还有那抽搐般的刺痛。同时,她的瞳孔也在迅速地扩大,扩大。。。。。。 惊恐昏蒙中,卫洛隐隐地转过一个念头,‘我到底怎么啦?难道真不是在做梦?要不然我为什么会感觉到窒息,好似心脏不好一样。’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卫洛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这时候,铜甲剑客们已与黑衣人再次厮杀成了一团。卫洛身子一软,栽倒在地,倒下的时候,她的头‘砰’地一声撞到了马车车辕,也只不过是换来几双惋惜和无奈的目光。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笑,他瞟了一眼软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卫洛,不屑地轻哼一声,转开了视线。 黑衣人不管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胜过众铜甲剑客。随着几道戈光闪过,仅剩的胡子大汉也被刺了几个窟窿,倒毙当场。 “公子,所有越人均已诛杀!” 泾陵公子的目光众倒毙了一地的尸体上慢慢转过,点头道:“善!” 一个黑衣人策马持戈指向卫洛,他用戈尖把一动不动的卫洛的身体挑转过来,纵身下马,伸手在她的鼻间触了触,转头对泾陵公子说道:“公子,这越国四公主被吓死了,要不要属下再补她一戈?” 泾陵公子闻言瞟过一动不动的卫洛,淡淡说道:“名分尤在,留她全尸吧!撤!” “诺!” 马蹄声响,众黑衣人卷起漫天烟尘,不一会便消失在天际。 第二章 得助 渐渐的,太阳开始西沉,浩翰的天地之际被晚霞染得红灿灿的,茫茫黄尘官道中,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一会,一个麻衣大汉出现了,他骑着一匹青色骏马,腰间佩有长剑,脚上穿着草鞋。这麻衣大*尘仆仆,脸上有着匆忙之色,衣裳下摆残余着斑斑血痕。 马蹄急驰中,麻衣大汉忽然轻‘咦’一声,急急地叱喝一声,拉停了奔马,转过头来。他一转眼,便看到了倒毙了一地,旌旗歪倒,马车碎裂,尸体横陈,众马嘶鸣挣扎不休的越使队伍。 见到这样的场景,麻衣大汉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是我越人的使队,还是来晚了一步!” 卫洛慢慢地睁开眼来。 她刚一睁眼,便陡然记起,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噩梦,在那梦中,自己成了一个劳什子的公主,好多人为自己死了,身周到处是血。 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太阳从树叶丛中透射到她身上,投下斑斑点点。这,自己怎么到了野外了? “你醒来了?” 一个低沉略干的男音传来,这男音很古怪,带着某种奇怪的乡腔,尾音软软的,可是,她却听得明白。 卫洛转过头,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这是一个麻衣大汉,他一张国字脸上满是风尘之色,紧锁的眉头隐见忧虑,着青衣,佩长剑! 难不成刚才真不是在做梦? 麻衣大汉对上卫洛迷茫的眼神,说道:“你是我越国公主?” 卫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麻衣大汉见此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刚才假死过去,幸现已无恙。” 卫洛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也认命了:这一切不是梦,真不是梦!她撞上了传说中的穿越了! 她一直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她理智的思维,却一再地提点她,告诉她这不是梦境!她穿越了!只有传说中的穿越才能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她慢慢坐直身子,望着麻衣大汉轻声求道:“君可否送我回家?如不能,可否带我一并同行?”好象是这样说话的吧? 隐约中,卫洛的记忆提醒她,应该是这样措词造句的。 她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虽然无力,音质却清脆略哑如少年。她在说出这个要求之前,便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大汉可能不会同意。 她的性格,从来不会去强求别人,只是这事实在太过重大,她一定要试一试。 麻衣大汉对上卫洛请求的明眸,微微摇头,回道:“公主恕罪,我实有紧急事,已耽搁一日了。”他顿了顿,语速稍稍加快,“昨日,我隐约得闻有人要加害公主,便拐道而至,欲先一步相助。哎,终是晚到了一步。刚才见公主的随从已被诛尽,我察觉到公主可救,才施治便发现楚人军卒已然赶至。我不知公主的车驾是何人所灭,便自作主张把公主带离。” 卫洛双眼静静地看着麻衣大汉,倾他说到这里,心下不由暗暗纳闷:他只一人,居然说前来相助?难不成这人是绝世高手?不然他也不会有这种自信啊。 卫洛心中纳闷,脸上却毫无波澜。她双目如水,平静而温和,这样的一个弱质贵女,遇到如此变故还能表现得这么镇定,麻衣大汉一边说一边暗暗纳罕。 卫洛等他说完,低声说道:“诛我者乃晋国泾陵公子。我原是许配于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联姻路中截杀于我。” 麻衣大汉闻言沉思起来。 卫洛望着他,她初来贵地,一无所知,眼前的这大汉不似是普通人,心中只希望他能给自己出个主意,或提供一些有帮助的看法。 在卫洛的期待中,麻衣大汉沉吟道:“既如此,公主不可轻举妄动,亦不可轻易回越。” “为何?” “公主嫁晋前不曾耳闻?” 卫洛心中突地一跳,她可是个冒牌货,虽然还能感觉到这个身体残留的一些本能,可具体的事却是一无所知的,哪里听过什么? 麻衣大汉见卫洛表情显得很不自在,暗暗想道:这公主不过是个闺阁少女,孤陋寡闻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他继续说道:“越晋相仇久矣,此番联姻大不寻常。”他顿了顿,思量了一会又说道:“我飘零四海,对此只是略有耳闻,无法跟公主说个明白。不过空隙来风必定有因,公主如要回越,可先与亲人好友先联系好,探明了情况再去不迟。”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身为越人,原应护送公主回越。奈实有要紧事。” 卫洛怔怔地望着麻衣大汉,在这会功夫,麻衣大汉脸上的忧虑越来越深,颇有点坐立不安,看来他的事情实在是十分要紧。 他为了相救自己,能在心急如焚的情况下依然绕道前来相救,实已是无边恩德,她确实不能再向他多作要求了。 这个时候卫洛自己也是七上八下,惶惶无依,却还是本能地安慰起他来,“君既有要事,离去便是。我,我有自救之法。” 麻衣大汉望着眼前这个明眸如水,虽逢大变却温柔如故的少女,他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地听出少女话中隐藏的惶恐不安。她这般强撑着不安安慰于已,实让这人心生好感,何况她还是母国公主?于情于理,自己都有护卫之责。可是,自己那事实在太过于紧急和重要了。 他想了想,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来,他打开木盒,从中拿出几个竹简收入怀中,然后把木盒递给卫洛。等卫洛接过后,他又转身走到马背上,从包囊中取下一包物事扔给她。 麻衣大汉纵身上马,转头对卫洛叉手说道:“公主,那木盒中有一册竹简,乃我师门之物,上书有些许易容之道,另包中有一些钱币,以及一身男装,这些或可能解你一时之急。公主,我去了!” 声音一落,他便纵身上马,长叱一声,策骑向官道上急驰而去。 麻衣大汉极为匆忙,那策马而去的身影几乎是如电如风,卫洛刚记起还没有问他的姓名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听着那马蹄声渐渐消失,卫洛收回目光看向那木盒,她把这薄薄的木盒一打开,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由八根小竹片串成的竹简。上面墨迹陈旧,字是卫洛识得的隶体。她只是瞟了一眼,便收好木盒,拉过那个包袱来,看着里面明晃晃的农具形状的布币和青铜刀币,还有紧紧捆成一团的一身男子袍服,喃喃自语道:“我这运气真是不错,不但没死还得遇高人。” 卫洛得到了这些东西,心中底气大增,不由精神一振。她把东西重新包好背起,眺了眺,顺着树林东侧走去。 不一会,一泓浅浅的池塘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地方可能干旱了一些时日,池塘到处都是干裂的沟壑,干得只剩下三四平方米的水坑了,所幸那水倒是清澈。 卫洛脚下不由自主的加速。 第三章 变黑 卫洛踩着池塘突起的硬土,掂着脚来到那水坑处,头一伸,迫不及待地朝水中看去。 清澈的水面中,出现了一个高挑,约摸十三四岁,白净清丽的少女。她长着一双杏眼,瞳仁特别黑,黑得似乎没有杂质一般。鼻梁挺直,嘴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樱桃小嘴,厚而丰润,可惜没什么血色。水中人柳眉秀目,婉约温柔中隐藏着淡淡的冷漠,以及几分还没有长开的青涩。 在长及肩背的乌黑的秀发的掩映下,她的肌肤显得特别白净,可惜少了一些红润,显得有点不健康。 卫洛侧着头打量着水中的倒影,越看心中越是满意。她以前也是长相清丽,现在这面容还没有长开便胜过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看着看着,卫洛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的那些饰物已经不见了,想是那麻衣大汉带自己离开被刺现场时给掉落了。 卫洛欣赏了好一会,又打开木盒,拿出了那册竹简。每根竹片上约有十二个字,八根竹片加起来也不过是百来字。卫洛暗暗想道:易容之道?多么神秘的字眼啊,可这内容也太少了点吧? 这百来个字,前二十多字是总纲,后面七八十字则是详解。说是详解,在卫洛看来这也是简得不能再简的简介了。 百来字中,出现了十来个看起来很古怪的名词。可这些名词卫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它们的意思。看来,这个身体的原来意识还在影响自己啊。 卫洛看了几遍后便把竹简上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的。她把竹简照样收到木盒中,转身走入了树林深处。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卫洛一直没有吃东西,却一点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她现在只想着,赶紧先把自己的面容变一变,再出去寻找食物面见世人的好。 卫洛在树林中找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种容易脱色的石头,两种植物的汁液。有一根竹片上便记载了用这三样东西来易容的法子的。 按竹简上所说的,这易容术有一样物事是绝不可少的,那就是蜂蜜。这仓促间,卫洛又哪里寻得到蜂蜜来?现在她准备使用的这个易容法子,唯一的作用只能是改变她的皮肤色泽了。 她用树叶把这三样东西收集好后,重新来到那池塘处。 卫洛把那几样调好后,对着湖水慢慢拭抹在脸上。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这看起来不显眼的东西,涂在脸上后不但色泽很均匀,她用手擦拭的时候还挺难拭去的。 卫洛出于小心,把颈项,耳后,锁骨处和大半手臂都给涂上了,不一会功夫,水面上便出现了一场清秀微黑,皮肤粗糙的面容。这皮肤一黑一粗,整个人便显得特别清瘦。只是配上她明澈黑冷的双眸,水面中那个土气之极的乡野少年倒添上了几分清气。 卫洛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暗暗想道:看来要多注意晒些太阳了。怪不得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我现在这个样子与刚才相比真是判若两人了。 欣赏了一会面容,卫洛把那身男袍穿上。男袍是青色,极大极长,显然是麻衣大汉自己的。卫洛穿上后,好似是一个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裳。 在树林中寻了一会,卫洛找到了半块残破的剑锋。用铁片把袍子切去一些,再把下裳也修短修小一些,再用系带紧紧绑上。虽然这般又撕又裁的,把好好的袍服弄成了乞丐服,却总算合身了。换上男袍后的卫洛,在水面上看来已是真真正正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了。只是那眉目五官中,仔细看时还可以看出几分秀雅和楚楚动人的韵味来。 卫洛看着看着,眉头慢慢拧起,她暗暗想道:这个世道如此混乱,绝对不可让人看出我原是女子身来。不行,这一路上我得多多领会这易容之术,多找一些材料,务必把眉眼间的这股楚楚之气给掩去。 卫洛生性谨慎,她在换上这袭男袍时,还把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外裳中衣都脱下撕烂。只是她脚上的那双绣鞋依然华贵,甚至镶有玉片,这样的鞋子实在太显眼了,可卫洛并不会织草鞋,想换也无从换起。 不过,这下裳又大又长,完全遮住了双脚。从水中看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出现的人都是穷苦少年相。 卫洛伸手把鞋子上的玉片扯下来,再和钱币一起收好,转身向官道走去。 她所去的方向,是使队被劫杀的地方。她这个身体很弱,又娇生惯养的,不过是三里路,卫洛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 现场早被楚人清理,连尸体马车也一并搬走了。茫茫草地上,要不是那大片的血痕,还有断剑残迹还留着,都没有人会知道,这地方在今天发生过一桩惨案。 卫洛静静地走在血迹斑斑的草丛,一缕酸苦无奈缠绕着她的心田。走了五十步不到,卫洛便被血腥味呛得转身离开。她原来还指望这里会留有什么金银玉饰,现在见一切打扫得太过干净,她也不再枉想了。 目前最要紧的是弄上一双草鞋穿上。然后呢?麻衣大汉说得很明白了,自己的出嫁另有隐情,越国不可回。再说,就算能回,她自己却是一个冒牌货啊。 现在已是下午二点左右,太阳渐渐西沉。黄尘漫漫的古道上,一眼望去除了大片的原始的树林,便是茫茫的草地,哪里有什么行人在? 虽然是官道,却都是一些高低不平,尽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卫洛打定了主意不去越国。越国,恩,应该是江苏浙江一带吧?那就是东南方向了。看来自己只能向西北方向前进了。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在哪一个诸侯国境内?嗯,有晋国,有越国,难不成自己是穿越到了春秋战国时代? 卫洛朝西边望了望,有点焦急地想道:以自己这个破身体,只怕走到夕阳下山也走不了七八里路啊。 卫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摇摇晃晃地身影,在夕阳中拖得老长 第四章 路漫漫兮 卫洛现在这身体真的很差,她稍走得急一点,脚还没有虚软,心口已开始发闷,再加上体力实在不行,只能走百来步便休息一会。 当她走到夕阳西下时,才走了八九里路不到。而这个时候,依然是前方黄尘漫漫,两边树木森森。 卫洛按在胸口,脚下加快。又走了一二里,终于不再是在林间穿行了,前方出现了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 前方地形起伏,视野的尽头有一座不高的山峰,山脉树木葱郁,远远望去,也看不清到底有没有民居。 估计到那山峰处,还有十来里路,依卫洛这体质,怕要走到夜深才可走到。她现在肚饿难耐,双脚虚软,胸口砰砰地闹得慌。她朝左右望了望,这无边无际的丘陵,哪里可以过夜?再则这里靠近森林,只怕野兽众多,不行,不管前方的山峰脚下有没有人居住,总得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卫洛脚下又加了一点速。虽说是加了速,以她这个身体的这个状况,也不过是比刚才快了一丁点,甚至远远比不上刚开始赶路时。 卫洛前世身体健康,又是农村长大,行走山路从来健步如飞,如这般软手软脚使不上力的情况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是很不舒服。 太阳大半都沉入了地平线,只留下最后一抹残阳。地平线上,一抹乌黑的云线横在其中。这么一会功夫,天地间就升起了一层夜雾。 天要黑了。 卫洛仰头看了看,天空出现了十几点星光。看来,今天晚上星星是不会少的。想到这里,卫洛心下稍安。 她心中一安,便有心思欣赏起这夜色,这天空了。那天空特别澄澈无尘,饶是她以前在农村老家也不曾见过。 到了这个时候,每过个几分钟,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天色又黑了些许。当她走了一里路不到时,夜幕降临了,天空繁星点点,数也数不清。可惜没有月亮。 天一黑,整个天地间便变得寂静起来。卫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林,总感觉会有一只可怕的庞然大物从树丛中蹿出来。打了一个寒颤后,她又加快了几步。 夜色中,一切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扎耳。虫鸣声,青蛙的叫声,还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连绵不断,越来越密。 卫洛紧紧地捂着胸口,她虽然怕得紧,却依然认真地倾听着。 她想知道,这些声音中,会不会混上一两声狗吠声!她想知道,前方的山脉中,有没有人农居。 就这般揪着心走走停停的,三个时辰后,约摸半夜三更时,卫洛来到了山峰脚下,同时她也听到了狗叫声。 这里有人居住着。 知道有人居住在附近后,卫洛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她软软地瘫倒在官道旁的草地上,一边倾听着那声声狗吠,一边对自己说道:这里有人住的,不怕的,这里有人住的。 在繁星的照耀下,天地间染着一层微微的光芒。那狗吠的方向,看不到灯火。不过卫洛想到,如果这真是春秋战国那么古老的时代的话,那普通百姓家,夜里可能是点不起灯火的。 这时候的卫洛,是又饿又冷又怕,她现在无比渴望着有一抹火光出现,那样她便能温暖些许。至于食物,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可惜,她身上并没有点火的工具,更没有力气再动一根手指头。因此,那渴望终只是渴望。 虽然累到了极点,卫洛却不敢闭眼,她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地方闭眼才叫安全。因此,她只能仰头望着天空,数着天空的繁星,倾听着狗吠,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不管是半年前无助地听着都江堰老家传来父母弟弟在地震中死亡的消息,还是刚睁眼时看着那么多人倒在自己面前,都令得卫洛的胆子大了很多,更令得她心淡了许多。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对自己说着:鬼有什么好怕的?就算鬼来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这样想着想着,卫洛的胆子越来越大,在不知不觉中抱着双膝给睡了过去。 她是给冷醒的。现在虽然才八九月,这样无遮无挡的官道上却凉得紧。卫洛睁开眼一看,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晨曦,天,终于亮了! 揉搓着麻木的双脚,卫洛慢慢地站了起来。 天边越来越亮,当一轮红艳艳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一线时,天空已明亮得,鲜艳得耀眼。卫洛转过头看向山脚下,在光亮中,她清楚地看到前方二里路不到的山谷中,座落着七八栋草屋。草屋的外面,还可以看到劳作的人影。 真是太好了! 卫洛欢喜地向山谷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摸出三个刀币来,也不知这刀币币值如何,这三个能不能换来一顿饭和一双草鞋? 出于谨慎,卫洛把其余的刀币分成五份,除了拿出的那三个刀币外,她还在左右袖袋中各放一份。再用昨天从袍裳下撕下的青布包好剩下两份,绑在了两边小腿上,当然,最多的一份放在包袱中收好。她知道,从古以来,百姓是最纯朴的,应该没有人会对自己不利。可是她现在一定不能出现万一,只得以最小心的态度处事了。 到山谷的路十分崎岖,卫洛走了半个小时才发现一条直通山谷的小道。她走一阵停一阵,直用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山谷下。 前方二百米处有一幢茅草屋,那草屋每隔个二米,扎桩一样向土里插着一根树干。没有刮去青皮的树干之间,又树着几根竹竿,而竹竿之间便紧紧地塞着茅草,茅草外面还涂有烂泥。屋子不大,约有三间的样子,极矮。 草屋的侧后方,一个男人正躬着身在田里劳作。卫洛略一迟疑,便提步向草屋走近。 她走到还有一百五十米处时,茅草屋的栅门吱地一声推开了,一个穿着麻布衣和草鞋,头发梳成髻,肤色苍黑干黯,满脸愁苦皱纹的妇人走出,她听到了卫洛的脚步声,抬头向她看来。 第五章 农家 妇人看着卫洛,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卫洛见她抬头了,心中一喜,连忙大步向她走近,远远的便叉手说道:“见过大娘,我乃过往的路人。”她要拗着口讲这些半文半土的话,末免有点不习惯,讲话的语调也显得生涩。 那妇人警惕地盯着卫洛,她见卫洛瘦小文秀,又没有佩带利器,不似是那蛮夫野子,便只有警惕而没有多少惧意。 卫洛咽了一下口水,见妇人瞪着一双无神的圆眼盯着自己,那双脚已准备折向屋中,一急之下也顾不得措词了,索性直接说道:“敢问大娘可有草鞋?我愿购之。”说罢,她把掌心朝前一晒,亮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三块刀币。 妇人看到她手中的刀币,双眼一亮,点了点头,操着一口浓厚的楚地乡音说道:“有。”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卫洛被长袍裳服遮盖下的双脚,隐约间瞟到了那绣鞋精美的鞋面,不由纳闷地再次抬头打量着卫洛。这时刻,她看向卫洛的眼神中隐隐添了一分诧异和畏缩。 卫洛见她神态,在心中措了措词,大步走到妇人身前,再次双手一叉,朗朗地说道:“大娘,我行路日久,腹中饥肠辘辘,敢问大娘还有食否?” 现在的卫洛虽然其貌不扬,却举止大方,气度不凡,身上的服饰也不是麻衣,难不成还是一位贵人?妇人这样想着,不由更加畏缩小心了,她讷讷地点了点头,诶诶地说道:“有食,有食。” 妇人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卫洛的襟口处,双脚向屋内退去。卫洛见她不安,心中暗定:这样的贫苦老实人,应该不会有害我之心。想到这里,卫洛的举止更从容了。 她跟在妇人身后来到屋中,一进屋,一股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凉爽舒服之气便扑面而来,这气息令得卫洛一怔。她不知道,茅草屋虽然不起眼,却极是冬暖夏凉,远比她以前所住的砖瓦屋要舒服,比起城里新建的钢筋水泥盒子屋,那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屋中极为简陋,完全是家徒四壁,只在房间尽头安着一张木头床,床前有三四个由树根做成的凳子。 在茅草屋的右侧还有一个小房间,两间房以一块麻布分隔开。 妇人一边迟疑地向那应是灶房的小房中走去,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卫洛。她的动作实在小心,每每对上卫洛的眼神之际,立马脑袋一缩,急急地躲开眼去。 她见卫洛一直跟着自己,都来到了灶房门口了还在跟着,便伸出右手一边无意识地扯着麻布帘,一边嗫嗫地说道:“你是贵人,不可入灶房。。。。。。不不,我,小妇人是说,灶房不好入。。。。。。” 妇人越说越紧张,翻来覆去地表达不清。卫洛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停下脚步,双手一礼,打断妇人的话,“我在坪里侯着大娘吧。” 卫洛说罢,转身走到那石床前,伸手拿起一个树根凳子出了房门。 地坪里到处都是齐膝的野草,只在屋檐下有一块三四个平方的空地,这空地左右中各分出三条尺许宽的小路来。 卫洛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她倾听着茅草屋中传来的锅铲声,感受着风吹在身上的阵阵凉意,突然之间,心中无比的失落。 就在她怔怔地出神之际,妇人的脚步声传来。卫洛连忙伸手揉了揉脸,振作精神看向从房中走出来的妇人。 妇人手中端着一只陶碗,碗中盛了大半的青豆。这些青豆被水泡得鼓鼓的,上面没有半点油光。 妇人把碗筷呈到卫洛面前,讷讷地说道:“乡野之人,只有青豆野菜为食。” 卫洛伸手接过碗筷,勉强一笑,说道:“无妨的。” 这碗中没有半点油光,没有半粒米饭,卫洛本已饿得胃疼了,可是看着这一碗的水泡大豆,却还是没有半点食欲。 不过,没有食欲也得把它全部给解决了!不管如何,先活下去再说。 她想到这里,低下头小粒小粒地嚼起青豆来。 妇人见她开始吃食了,脚步小心地向后退去,不一会便退到了茅草屋的右侧小道上,看来,她是准备到屋后的田地中叫回她的男人了。 卫洛眼角的余线瞟到了这一幕,不由苦笑了一下。微叹了一口气,卫洛放下碗出声了,“大娘,家中可备有草鞋?全部买给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伸手把三个刀币放在凳子上,“大娘,这些可够?” “足,足矣。” 妇人连声应道。她看着凳子上的刀币,再看了一个依然瘦弱文秀的卫洛,突然之间也不怕了。 卫洛点了点头,低下头大口地嚼食起青豆来。 青豆是一种很饱肚子的食物,虽然没有油也没有饭,这一大半碗青豆下肚,卫洛终于精神一振。 她把空碗放在凳子上的时候,妇人已从屋中走出,她的手中拿着一串草鞋,草鞋与草鞋之间用草给相互串连起来,共五双。 卫洛伸手接过草鞋,见妇人眼巴巴地望着凳子上的刀币,不由笑道:“大娘,这三个刀币你拿去吧,可足了?” “足了,足了。” 妇人欢喜地捡起凳子上的刀币,连迭声地应着。从妇人的表情看来,她对这交易还是很满足呢。 卫洛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乡野百姓,所习惯的方式大多还是以物易物,如刀币这种货币是硬通货,如妇人这样的是难得一见的。 卫洛一笑,她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既如此,那我谢过大娘了。”卫洛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娘,这往北走多久可见城池?” 妇人一怔,她想了想,说道:“听人说约有二三百里。” 二三百里?那岂不是说,又得夜宿荒野几天了?一想到这里,卫洛便打了一个寒颤,她皱眉问道:“那多久可以看到村落?” 妇人道:“隔个二三十里便有。” 卫洛松了一口气,再次叉手谢过后,转身大步向官道走去。 妇人目送着卫洛离开的身影,连忙收好刀币,拿起碗筷提起凳子一溜烟地跑回屋中。 卫洛回到官道后,重新整理了一下包袱,不但又拿出了五个刀币放在外面,还把剩下的四双草鞋放在包袱中。 那草鞋才上脚,便硌得她白嫩的小足生疼,卫洛犹豫了一会,还是咬着牙穿上了。当然,在穿草鞋之时她把足也涂黑了。至于那双绣鞋,卫洛几次准备收起,因为这绣鞋还好好的,可以交替着穿用。如此犹豫再三后,卫洛还是把它给扔了:这东西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弃了的好。变故总是突如其来,它现在是还有用处,可到情况紧急,事到临头时却没有时间把它弃去,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其实,如果要说舒服的话,行起路来草鞋还胜过那双丝绸所制,精美为要的绣鞋。只是卫洛一时没有习惯而已。这草鞋是妇人为自己所制,大了一些。不过草鞋便是这样,大个二三码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卫洛把那系绳弄紧一点,便觉得还挺合脚的。 第六章 没人认得了吧? 官道漫漫,卫洛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这个身体是力不从心,至于她的脚心,更是昨天就给磨出了水泡了。 最重要的是,卫洛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就算费尽千辛万苦进了城池中,她又能怎么样? 卫洛拧着眉,对自己鼓气着,天无绝人之路,我这身上不是还有一些钱币吗?也许可以做个小生意呢。 做小生意?也对,自己虽然只是个在读的大学生,从来没有在社会上混过,更没有做过什么生意。不过自己在那种信息爆炸的年代生活过,应该可以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来。恩,就这样吧,到时看看有什么小生意可以做的。 楚地湿热多雨多山丘,这官道虽然不窄,可容一辆马车通过,可这黄泥路因经常被雨淋湿,给行人踩得沆沆洼洼,高低不平的。这是官道,经常有马车通过,因此也可以看到行人填坑后的新泥。 而官道的两旁,树木却特别的茂盛,特别的幽深。卫洛一抬头,入目的尽是四五人才能环抱的大树,至于树林深处的树木,那更是参天巨树了。 树大草深,风一吹来,一种湿润清新之气便扑鼻而来。 卫洛自从决定到了前面的城池便暂住下来后,一直紧绷的心也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她一边抬头看着这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的起伏山脉和无边树林,一边暗暗想道:那妇人说前面二三十里处便有人家,二三十里肯定是可以走到的,不如趁此机会再学习一下易容术。要是到了地头,还能让人看出我是女儿身,那可真是惨了。 她想到这里,转身便向树林深处走去。 这个时代的树林十分的原始,高大的树木丛间,不时钻出一只兔子,土狗和蛇来,每每吓得卫洛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卫洛才走进树木不到二百米,便发现了好几样竹简上要求的植物矿物,再走进三百米,卫洛突然发现,那竹简上记载的植物矿物这里是样样皆有,当下她大喜过望。 卫洛也不想想,像她这个身体,本是闺阁弱质少女,这样的少女也能识得的竹简上所说的那十来种植物和矿物,自然是因为它们都是这个世界使用十分广泛的。再说,这个时代的人觉得某物有用后,很少会对那物进行加工处理,大多数东西都是以原样出现在市面上供人购买,这样更利于她辩认了。 只是这个时候,卫洛的心中生起了一股隐忧:也不知这身体的意识还残余多少?要是太多,以后岂不是会得那劳什子的人格分裂? 她料想一堂堂公主,都还记得这区区药草,自是这身体的残余意识太强的缘故。卫洛却不知道,这些药草,在这越国四公主有限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大的份量! 卫洛把药草每样都取了一些后,便急急地退出树林,一边行走一边试验起竹简上所著的易容术来。 竹简上的法子一般都十分简单,都是用二三种物品分别粉碎,或单用或混合起来使用。 女人对于这种化妆改扮类的事,总是精力无比旺盛的,用了一天,卫洛又试出了二种有效的易容法子。第一种是用磨出来的黥紫,涂在颊上和眼下和眼角后,居然能使得她的脸显得狭长,眼睛也显得窄小一些。 至于第二种法子,则是将三种人人皆知,不做食用的果子,如蛇莓,兰心果,妖苡以一定的比例调配服下。不过半个小时,卫洛便发现自己的喉结肿大了些许,外观看起来,还真像一个发育期的少年的喉结。据竹简上所言,这个服用一次,效果可持续一年之久! 这易容术真的有用! 原来这世上居然真的有易容术! 卫洛大为欢喜。 竹简上记载的法门共有五条,她现在学会了三条,想来当她全部学会后,一定可以完美的改变自己的容貌了。 这一天,太阳一直高高的挂在天上,白晃晃的耀眼。 太阳虽然不烈,以卫洛的细皮嫩肉也受不了,只不过一天功夫,她外露的面孔和手足都已红得带黑了。 当她走到太阳西下的时候,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村落。这村落很大,散布在平缓的山脉间,一眼望去都是茅草屋。远远的,卫洛便听得村落中传来一阵阵孩童的欢叫声,还可以看到一缕缕炊烟。 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卫洛狠狠地咽了两下口水,脚下加速。 卫洛这个身体太差,行路很慢,当她来到村子外时,太阳已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天地间升起了一道薄雾。 卫洛的出现,令得村落中来往的人不时看来。不过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一次看到她的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一脸的镇定,看来,这个村子里的人是经常见到外客的。 果然,当卫洛紧走几步,向一个面孔粗黑,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的老妇要求以刀币换食宿时,这老妇很爽快地应承了,并带着她来到隔壁儿子家里安置下来。 当天晚上,卫洛睡上了茅草屋里的木头床。这木头床上铺了厚厚的干草,以麻布被铺垫,以兽皮为盖被。厚而粗糙,带着腥味的被子令得卫洛很不习惯,她几次把那兽皮被给扔到一旁,最后又冷得不得不盖上。 虽然如此,这个晚上卫洛还是睡得很香,她担惊受怕了两天一晚的神经终于完全地放松了一晚。 第二天,当卫洛拿出五块刀币给那三十来岁的中年农民时,却被他拒绝了。这中年人搓着厚厚的生满了茧子的手,憨厚地说道:“一宿而已,岂能要客人财物?不可不可。” 他一边十几个不可,不断地摇着头,令得卫洛迟疑了一会,不得不收起刀币。她出门时,原本想寻得那老妇再给钱的,哪知找了好一会也没有找着,那些邻人知道她寻找老妇便是为了给钱后,一个个都连连摇头,说‘哪有宿一宿便得给钱币的道理?’ 无奈之下,卫洛只得收好刀币,向村民们致谢后,再次踏上了官道。她走得很远了,还可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议论声,“小哥好生客气。” “噫,莫不是个识字的贵人?” “如此多礼,定是贤客!” 卫洛听着这些议论声,笑着摇了摇头。她发现自己的心又平静了许多,对这个陌生的时代不再那么的憎恶和惧怕了。 卫洛已经知道,前面每隔个几十里便有村落出现,这地方属于楚国。前方的城池是座大池,叫屹,屹一过去便是晋国了。至于楚国大王叫什么,晋国大王叫什么,有没有秦国,那些村人便弄不清了。 卫洛一门心思放在易容术上,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八天过去了,据卫洛的估计,她离屹城不过是三四天的路程了,一想到可以暂时安定下来,卫洛的心便有着小小的激动。 现在的卫洛,外露的皮肤已给太阳晒得黑黑的,易容术也掌握得差不多了,那第五个易容法门,便是令妆容长久,遇水不化的。 现在易容后的面容,眉目间已再无楚楚动人的韵味。她现在通身上下,都仿如寻常少年,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股清气,一分雅气。 第七章 应对 这一日,卫洛很早便上了官道,她现在易容术已经学会,这个虚弱的身体也对行路产生了些许习惯,因此她想每天多走一些,尽量早些到达屹城中。 当卫洛走走停停,终于行进了四十里路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而卫洛却处于一大片漫无边际的树林中,抬头看去,官道两侧只剩下了树木的绿色,这绿色无边无际,卫洛怎么眺望都看不到边,少说也有二十来里。 不好!难不成今天晚上又要露宿了?还是露宿在树林中? 卫洛心中一慌,可是她实在太过于疲惫,脚下一点也提不起力道来。连续数日只食少量青豆,不但吃不饱而且没有米谷为养的后果现在出现了,卫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得慌,心腹处少了一股热流,就算是休息过后,整个人也没有了从前那股精力。 卫洛伸手捂着胃,转过身向路旁的一块大石头走去:急是急不来的,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她提走才走了二三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蹄声从身后右侧的岔道处传来。那蹄声乱而多,越来越清楚,转眼功夫便到了卫洛身后。 有大队骑士来了! 卫洛一惊,连忙向路旁走去。当她堪堪来到路旁时,骑士们的身影已经清楚可见。 卫洛回过头去看向这队骑士。 她这一看,不由表情一滞。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队牛骑士!二三十头乌黑强健的水牛上,各端坐着一个身着麻衣,手持长剑的剑客。 这些人离卫洛还有一二百来里,一股属于牛的骚臭味和人身上的汗味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这气息十分难闻,让卫洛不由自主地向身后树林又退去几步。 牛虽然奔跑得不快,不过一二百米的距离还是转眼便至。眼看这伙人就要一冲而过的时候,一个粗哑的中年嗓音传来,“停下!” “叱——” 众人同时拉绳住步。 卫洛看到他们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停下,心中一紧,脚下又向树林中退去几步。 众人中,那最先开口的长着满脸络腮胡子,左侧眼角有一条长长的,直达嘴角的伤痕的大汉策牛转身,看向卫洛。 看到他盯着卫洛打量,络缌胡子身后的一个脸色发青的青年说道:“大哥,这小子又穷又弱,胯下无骑,身后无侍,惶惶如雨中鸡,你盯着他做甚?” 不止是这个青年,一众大汉都好奇地打量着卫洛,等着络腮胡子的回答。 这些人几乎人人身上带伤,每个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很篷很乱,他们的胡子也没有修理的痕迹,凡是开过口的,卫洛一眼便可以看到那人满嘴的黑黄牙。 这些都是其次,这伙人的身上有血戾之气!他们一定杀过人!而且,从刚才这青年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们像是一伙强盗。 卫洛只打量了两眼,便苍白着脸,畏缩着向身后的树林又走进两步。 络腮胡子朝着卫洛上下打量好一阵后,笑了起来,“诸弟请看,这小儿虽然懦弱似鸡,却眼神明净不似俗物。”顿了顿,他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刚才他初见我们骑牛而行,表情中流露出的不是俗夫的惧怕,而是好笑!可见他平素识惯了骑马而行的贵人。我敢断定,这小儿来历不凡,他身后的包袱中定有珍贵之物。” 原来如此! 在一阵恍然大悟的赞叹声中,卫洛的脸色再次一白,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还不够警惕,还远远不够! 这个时候的卫洛,心中却不再害怕,她白着脸,脚步不再向后退缩,而是抬眼看向众汉子,叉手说道:“这位大哥好眼力!” 她的声音清朗,竟是没有半点颤抖,令得众大汉同时一惊,一个个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赞佩地看着络腮胡子,朗声说道:“正如大哥所说,小弟实是越人,家境尚可。”卫洛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的腔调一定带着某种人人可知的越国口音,因此在这方面不可撒谎。 顿了顿,卫洛继续说道:“小弟自小便羡慕佩剑而行千里的游侠之士,便瞒着家人,跟着一马队离了家国,哎!哪里知道一入楚境便遇上了大盗,财物尽被劫去,众人嫌小弟体弱拖累,便弃小弟于此。哎。” 卫洛重重地叹息一声,在众人的诧异中,无比爽快地解下身后的包袱双手捧起,恭敬地放在众大汉前方五步处的地面上。放下包袱后,她灵活的解开包袱系口,露出了里面的草鞋,以及百多枚钱币。 众大汉看到包袱中的钱币和她从绣鞋上扳下来的那块玉佩时,同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卫洛从眼角中瞟到了他们的失望和不满,还有那一张张杀气纵横的脸上依然的紧绷,继续低着头,从双手袖袋中各摸出了十几个钱币来。摸出钱币后,她老实地把这些全部放在敞开的包袱上,然后直起身来,双臂振了振长袖,让众人听见,自己的袖袋中再无钱币响声。 做完这些动作后,卫洛向后退出几步,再次双手一叉,恭敬地说道:“诸位哥哥,这些是小弟弃国离乡后的最后一些财富,在此特奉给各位哥哥。” 她说这话时声音清脆中略哑,表情又实在恭敬,让人大生好感。特别是说到那‘弃国离乡’四个字时,还略有哽咽之音,实是让人听了不得不心生怜悯。 这个时候的卫洛,是存了一丝侥幸的:这些人显然看不上自己这点钱币,也许他们同情心一起,不但放过自己还不要这些钱币了。 络腮胡子盯了一会包袱,又朝着卫洛上下紧盯了几眼,忽然声音一提,喝道:“拿起它,我们走!” “诺!” 在一个大汉飞身下牛拿起包袱时,那络腮胡子盯了卫洛一眼,说道:“小儿还挺上道的!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今天爷等收了你的钱,放过你的小命。弟兄们,我们走——” “走!” 牛走风起,灰尘扑面,直到众人都去得远了,卫洛才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伸袖拭了拭额头渗出的冷汗,卫洛伸手摸向自己绑在双脚上的最后几十个钱币,想道:幸好我考虑得周到。 转眼她又想道:这么些钱币,只能够我吃用个十多天的,现在想做个小生意都没有了本钱,可怎么办才好? 第八章 加入车队 这么折腾一番,太阳都沉入西边了,只剩下最后一丝半缕的光芒从云中透出,穿过层层树林,映射到卫洛身上,脸上,身后的黄尘古道上。 卫洛从路旁捡起一根树枝,撑在地上当起拐杖,一步一步地向前挨去。 时间飞快地流逝,当卫洛的前方依然是树木森森,不见人家时,天色已晚,太阳已完全的沉入地平线。树林间,官道上都弥漫着一层薄雾。 这天一晚,各种各种的昆虫动物的叫声便显得特别扎耳,特别的显得凄凉。 卫洛身上一麻,脚下又加快了些许。可惜她的底子太差,这动作虽说是加快些许,却不过是由蜗牛爬变成蚂蚁爬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不知不觉中,天空中最后一缕光芒也在逝去。渐渐的,天空中那轮浅白的弯月开始显眼,明亮起来。 卫洛抬头望着那轮弯月,望着月亮中疏淡的影子,看着看着,她神思飞荡,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小少女,还渴望着能飞到月亮上弄清那些影子倒底是不是桂花树的呢。渐渐的,卫洛发现自己这般一边望着月亮一边行走,那些虫鸣兽啸入耳时便不是那么可怖了。 正当卫洛望着明月,神游万里时,又是一阵喧闹马蹄声隐隐传来。 又有人来了? 卫洛说不出是喜还是惊,她连忙回过头看去。 远远的树林遮挡住的官道上,一排火光如长蛇一样映入她的眼中! 那火光蜿蜒数里,一点又一点的透过树林丛中映入眼中,每次风一吹,一阵隐约的喧嚣人语声便传入她的耳中。卫洛细细地看了看,发现那队伍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太好了! 看来来的是一个很大的队伍,而且肯定不是强盗,因为强盗的队伍不会这么庞大,也不会行动如此缓慢。 卫洛眉开眼笑地望着那火光处,欢喜地想道:这队伍人多势壮,如果我能与他们一并同行,那今天晚上就不用怕了。 卫洛心中期待,索性也不朝前面走了。她走到官道一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才坐下,卫洛便回头朝身后看了看,这身后的树林黑漆漆的,凉嗖嗖的,总觉得会有什么突然蹿了出来,扑到她的背上咬上一口似的。 卫洛越想越怕,便搬着那石头来到了路中间坐下。果然,这样坐下后心里踏实多了。 车队越来越近,渐渐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这喧嚣声中,有马车滚动的声音,人们呼喝说笑的声音,还有牛马长嘶声,煞是热闹。 随着车队越来越近,卫洛的双眼越来越明亮。 渐渐的,车队驶入了她所在的官道,那蜿蜒绵远的火龙也清楚地出现在她眼前。 卫洛昂起头望着,暗中吸了一口气,感慨地想道:从这火龙来看,这车队少说也排了二三里长,也不知这是个什么队伍,居然有这么多人? 车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卫洛已能看清前面的马车了。最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旗帜,火光中,那旗帜居然作粉红色,不对,在后面的每一辆马车上都插有一模一样的,粉红色的旗帜。 不但旗帜做粉红,卫洛还发现那些马车也漆得特别明艳,深红,浅红,粉红,居然是一溜的红色,初初看去,竟是分外的好看。 不过,这是夜晚,许是自己看得不究竟吧。 卫洛眼见车队越来越近,便躬着身把石头又搬回路旁。 当她摆好石头,重新站到路中间时,一个骑士从车队中策马而出,直直地向她奔近。 几百米的距离,骑士一溜烟便赶到了。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下巴上留着浅浅的胡须,方形脸,看人时的表情里带着笑意,显得十分和善的样子。 骑士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路中央,瘦小而文弱的卫洛。 见是这么一个小孩挡在道中间,骑士眉头微皱,狐疑地说道:“小儿,因何挡道?” 卫洛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沙哑着嗓子叉手说道:“这位大哥,我是与伙伴走散的越人,孤身在此,夜黑风高,不胜惶恐之时见到大哥的车队,欣喜之下便走到路中间,请大哥勿怪。” 骑士紧紧地盯着卫洛,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话。 盯视了一会后,他抬起头向四周眺了眺。这四处漆黑漆黑的,他这一眺哪里看得到什么? 卫洛期待地看着这骑士,她感觉得到,眼前这人一点也不放心自己,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强盗派出来的诱饵还是啥的?可是,好不容易遇上这样的队伍,她一定要与他们一起走才好,最好,最好能加入他们的队伍。 刚才遇匪的事,卫洛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不知道明天,后天,会不会又遇上强盗山匪?再说她已没有了多少钱币可用,这个时候的她,唯一想到的出路便是加入一个队伍中混吃混喝,哪怕打杂也好。 这时刻,两人都没有说话,而车队已经越驶越近。 不一会功夫,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车队中传来,“楼大哥,此是何人?” 骑士楼大哥闻言朝后面挥了挥手,朗声说道:“一瘦弱孤零小儿。” 他说到这里,把缰绳一扯,返身便准备回到队伍中。 眼见他就要离开,卫洛急急地双手一礼,深深一礼,朗声说道:“楼大哥,暗夜寂寂,虎狼可惧,求大哥收留小人。”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见到楼大哥的身形顿了顿,便声音一提,再次朗朗地说道:“小人识得字,算得帐,出身贤良,如今只求一容身之所,不至将身躯陷入禽兽之口,求楼大哥慈悲。”她侃侃而谈,声音清朗而悦耳,听是求助,仔细观察她的举止面容中却没有卑微之相。 那楼大哥不由扯转马身,回头向卫洛认真看来。 正在这时,近在三四十米的车队中传来一个女子绵软悦耳的声音,“楼句,此小儿谈吐文雅,举止大方,看来真如他所说,乃是贤良人家出身,你就收下他吧。” 楼句闻言眉头微皱,他认真地打量着卫洛,黑暗中,卫洛的双瞳黑如点漆,明澈清透,打量了几眼后,楼句点头道:“也好。” 这句‘也好’一出口,卫洛不由欢喜地吐出一口长气,身体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第九章 原来是歌姬车队 楼句等人把卫洛欢喜放松的表情收入眼底,这么一来,他们反而对卫洛再无怀疑了。本来,这个世界的人并不多疑,要不是卫洛出现的时机地点太不对,他们怕是半点疑心也不会起的。 那说话的女子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柔声说道:“小儿,且到我处来。” 卫洛站稳身子,欢喜地应道:“诺。”应过后,她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那女子,感激地加上一句,“谢姑娘看重。” 女子温柔一笑。 车队一直都没有停下,这交谈的片刻,队伍都驶过了卫洛身前五十米。 卫洛紧走几步,来到那女子的马车前,红色的马车车辕上插着一支燃烧得猎猎作响的火把,火把光中,秀眉长眼,樱桃小嘴,左嘴角有一颗小痣的美貌女子清楚地出现在卫洛眼前,看她的年纪,约摸十八九岁,身上有一股浓烈的女人味,转眸看着卫洛时,有种无意间流露出的勾人。 在卫洛打量她的时候,女子也在打量着卫洛,看着看着,女子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失望。 因为失望,她的表情也冷了少许。 在卫洛有点不解的眼神中,她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先侯在一旁,待驴车过后你跟上吧。” 女子说罢,竟是再也不看卫洛一眼,便缩回了马车中。她在拉下车帘时,卫洛隐隐听到了嘀咕声,“皮肤又粗又黑,纵识字也不合我意,可惜了一双好眼。” 原来是嫌自己长得普通了。 卫洛笑了笑,不解地想道:这里规矩真奇怪,做一个下人也要生得好不成? 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便摇了摇头向后退到官道旁侧,耐心等着车队驶离。 红色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约驶过了三十来辆后,出现了一色的牛车。这些牛车也是绵延半里远。 不管是马车群还是牛车群,其两侧都有着相应的骑马或骑牛的剑客。卫洛好奇地看着,她发现骑马的剑客一个个都趾高气扬,似乎地位很高一样。 半里长的牛车队过去后,便是驴车队,以及骑驴的剑客。 驴车有点像卫洛以前见过的板车,没有顶盖,也没有四壁,只有一个底板。底板下几个木轮子,被两三只驴子拉动时还发出‘支格支格’地响声。驴车中,坐着一众或穿麻衣,或长相平凡,或年纪偏大的女子。 这些女子中少女居多,她们彼此嘻笑打闹着,在看到侯在路旁的卫洛时,一个个都好奇地向她看来,间中,还会扔给她几个不屑的目光。 这些女子过去后,端坐在驴车中的,却是一色长相清秀的少女。这些少女个个身穿华丽的绸衣,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微带愁容,甚至不时有哽咽声传出。这些少女各有各的美丽,看得卫洛双眼都直了。她数了数,这样的少女约有五六十名。 少女们过后,便是一些靠双脚行走的人了。这些人都是身着破烂麻衣,满脸愁苦,双眼木然,有的甚至身上都戴着锁链。 难不成,这些人是奴隶? 卫洛见他们是车队的最后一批了,连忙跟上去。 插在这伙人的中间,卫洛的心七上八下的,她向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上前一步,凑近一个面白无须,无精打采的青年,低声问道:“敢问大哥,那几人因何戴着锁链?” 青年一直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向前走着。他听到卫洛的问话后,抬起一张苍白的端正的脸,有气无力地说道:“戴上锁链,自是怕他们跑了。” 卫洛心跳加速。 她紧张地看着青年,低低地说道:“小弟是落单路人,因羡慕车队豪华自请加入。大哥,小弟不会也成了奴隶吧?” 青年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道:“眉主又非权贵,岂能随意将良民变成奴隶?小哥你与我等同行,怕是长得平庸之故。” 卫洛激烈跳动的心脏总算平缓了,她大松了一口气,暗暗想道:果然,在没有对这个世道了解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原只是不想走夜路,要是因为这个小理由把自己买了那可太惨了。 她心中一定,便又向青年好奇地问道:“大哥,丈夫生于世,长相平庸又如何?怎地你们都这般看重?” 卫洛这话一出,包括青年在内,她周围的好几个汉子都在向她看来,每个人一脸的诧异和询问。 青年瞟了卫洛两眼,眼见她有点不自在了,便慢腾腾地说道:“歌舞伎队,自是长相第一,技艺其次。” 歌舞伎队? 卫洛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问道:“歌舞伎队?” 青年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然也,此是天下扬名的眉大家的队伍,小儿既然不知,怎可唐突加入?既已加入便需安心过日,多问何益?”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一副不想再跟卫洛多说的模样,转头继续低垂着,再也不说话了。 卫洛见他的模样,干笑几声。 她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有好几人在打量着自己,便干笑几声说道:“实是夜黑路长,禽兽易出,胆怯之下冒然求入。”她的解释干巴巴的,众人都很疲惫了,也没有精神去管她的解释有没有道理,一一收回目光,继续高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顿了顿,卫洛凑近一个二十四五岁,生得十分单薄,圆脸形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青年身边,又问道:“大哥勿怪,敢问生得好的,在这队伍中是不是便可以坐上驴车,吃上米饭?” 她说到‘米饭’两字时,再也忍不住重重咽了两下口水。 圆脸青年明显比刚才那个活跃些,他冲着卫洛友善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后嘻嘻笑道:“然也。无论男女,只有生得好,便可坐驴车,如是处子,还可以着绸缎。” 卫洛听了,心中格登一下,感觉到胸口有点闷堵。她挤出一个笑容,讷讷地问道:“然后呢?坐驴车,着绸缎,需干什么?” 圆脸青年摇了摇头,叹道:“小儿真是无知。”他自然而然地说道,“坐驴车,着绸缎地养着,自是留待日后奉给贵人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长得极好,又不欲专事一个贵人,也可成为歌舞伎。” 圆脸青年显然极为健谈,他见卫洛听得双眼都直了,嘿嘿一笑问道:“听说你们越人,不论男女都极秀美,最是让权贵喜爱。你小儿从越国来,竟是不知么?” 第十章 居然是运气好? 听了圆脸青年的问话,卫洛咽中发干,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的好。她干笑几声搪塞过去。 圆脸青年见她不答,伸手揉搓着眼睛,喃喃说道:“天晚了,倦矣,又得露宿城外了。” 说罢,他转过头去看着地面,认真地行起路来。 卫洛左右看了看,见人人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想来也是,前面的人坐车骑马的,他们却只能靠双脚跟上,能有精神才怪呢。 卫洛低下头,一边高一脚浅一脚的行走,一边暗暗想道:居然混到了歌舞伎队了,不行,我虽然易容了,可毕竟是女子身,呆在这里太过危险,看来还得找机会离开。对,只要一入屹城,我便离开。 她打定了主意后,便不再在这件事上多想了。 又看了看左右疲惫不堪的众人,卫洛发现自己比刚才一人行走时精神多了。她昂起头瞅着前面,暗暗想道:那些坐驴车着绸缎的少女,难不成便是一些做为礼物存在的处女?细细想了想刚才两人所说的话,卫洛又忖道:这圆脸青年说‘如长得极好,又不欲专事一个贵人,也可成为歌舞伎。’这专事的意思是只跟一个男人。听他这话中的意思,难道这些歌舞伎便如同妓女一般,是公开做皮肉生意的?是了,歌舞伎歌舞伎,可不就是会歌舞的妓女?不行,一到屹城我便找机会离开!这种团队太不安全了。 队伍行进极为缓慢,也就是与卫洛一个人行走的速度差不多。当他们走出这片树林时,月已中天。 终于出树林了,卫洛看着两旁的田野,不由打了一个哈欠。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队伍放慢了速度。不一会,那楼句策着马一路奔驰而来,他的人还没有到,吼叫声便远远传来,“全部停下,扎营休息!” 楼句的声音一传来,众人纷纷驻步。走在卫洛前后的汉子们同时打起精神,提步向前面的驴车处走去。 卫洛混在队伍中,不一会便来到了驴车旁。只见众人快手快脚的从驴车中取下营帐,肩起木材,抱起竹竿。 圆脸青年见卫洛站在人群中手足无措的样子,伸手朝她招了招,叫道:“小儿,来这里。” 卫洛连忙走到他身边,嘟囔道:“我叫卫洛。” “咦?” 圆脸青年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不止是他,旁边的几人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还在疑惑之际,圆脸青年已诧异地问道:“小儿居然有姓名?你是贵人?” 不等卫洛回答,他又说道:“既有姓名,想是识得字?你乃越人,怎地姓卫?” 卫洛嘴蠕动几下,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话。 圆脸青年哈哈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友善,不止是他,周围的几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也友善多了。只听圆脸青年叹道:“既是良家子,那这等杂货便不干你事。人生下来便分了贵贱,小儿真有福气,不似我等,不说姓,连名字也没有。” 说罢,他肩起一捆竹竿跟在人群后,向荒原中选好的扎营地点走去。 卫洛连忙跟上,她讷讷地说道:“大哥,我也能做事的。” 圆脸青年呵呵一笑,摇头说道:“弟身小体弱,又是有名有姓的良家子,此种低下之事与你无关。” 原来有名有姓就是贵人啊? 卫洛大是好奇,却也不敢开口询问,生怕一不小心便显露了自己的无知。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圆脸青年身后,问道:“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圆脸青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无名姓,你唤我为十七便可。”卫洛从善如流,连忙叫道:“十七大哥。” 与卫洛一起靠双脚行走的众人,显然是车队中的杂工。漠漠荒原上,那些骑马或坐牛乘驴的人如贵客一样肃着手,静等着他们扎好营帐。 众杂工做这种事做得多了,行动十分迅速,不过二刻钟,荒原上便升起了大大小小的营帐。同时,居然还有数十堆火焰烧起,火焰上,众人搬出一只只剥皮去肚的肥羊架上熏烧起来。 而在火堆的旁边,一众侍女拿出麻布垫在草地上,再在麻布上摆好塌几,不一会功夫,荒原中已是营帐林立,人声鼎沸,酒香飘香了。 众杂工直到把事忙完,便也架起火堆。与别的火堆不同的是,他们的火堆上架着一只只巨大的铁锅,众人纷纷把米梁和野菜一股脑儿扔入锅中翻煮。 卫洛见众人都坐下了,便也挨着十七坐着。 十七侧过头来打量了一眼卫洛,笑道:“仔细看你小子,还真有良家子的风范。” 卫洛听不出他这话是表扬还是贬损,只是笑了笑。她垂下眼敛,轻声说道:“纵是良家子,遇上山匪也只能沦落异乡,性命难保,肚腹难填。” 十七大点其头,他似乎被卫洛的这番话引动了心思,双眼失神地盯着火堆发起呆来。 卫洛看向他失神的模样,忍不住低声说道:“大哥是何时加入车队中?” 十七回过神来,他伸手拿起几根干柴扔到火堆中,叹道:“我的所遇与你一般。我原是走商的旅人,遇到了山匪财物尽失,回家无望。”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幸好运气不错,遇上了眉大家的车队,才苟活至今。当初遇上的若是权贵,怕是已成奴隶。”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卫洛笑道:“你这小儿,”这几字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忙又改口道,“弟运气也是甚好。这等年岁孤身在外行走,遇到强横武夫难免化作白骨,遇到权贵又成奴隶,一样的生死由不得自己。只有在眉大家这样的车队中,我们才可填饱肚腹的同时还保得性命在。” 这番话大大地出乎卫洛的意料之外,她本来还心心念念离开这车队,现在听来,她能加入这样的车队,实是运气很好? 卫洛的脸色白了白,她垂下眼敛,心中百般思量着。这十七的话她只信了五成。皱了皱眉,卫洛暗暗想道:那就再呆上几天,了解一下这世界的情况再说。 第十一章 屹城 这会功夫,大锅里的大杂烩终于熟了。闻着它散发出来的,带着烂叶子的香味,卫洛的胃咕咕地闹了起来。可怜的她,连吃了好几天的青豆后,闻到这种猪食都觉得奇香四溢,美味无比。 这种大杂烩汤水淋漓,份量十足,杂工们人人可以吃得尽兴。卫洛一连吃了三碗后,终于打了一个饱呃。 和杂工们一起收拾好锅碗,处理好火堆后,卫洛跟在十七身后,钻入了一个营帐中。这营帐很大,里面密密麻麻地睡满了人。卫洛一进去,一阵脚臭味,体臭味和汗臭味便盈满了鼻腔。 这臭味如此浓烈,使得卫洛的胃中一阵翻滚,差一点把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便屏着呼吸急急地退出了营帐。 十七看到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他从营帐的一侧角落里拿出几块麻布来,走到帐外扔给卫洛,说道:“火堆刚灭,且把灰烬柴火尽数散去,再在热土上铺上此物安睡。如今晚无雨,那般睡觉远胜于营帐中。” 卫洛接近麻布,她感激地看着十七,微微一躬,应道:“谢过十七大哥。” 一夜无梦。 第二天,直到日上树梢,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双眼生疼,再也睡不下去了卫洛才清醒过来。 她醒来时,发现营帐中还是一片安静,这么晚了大伙居然都没有起床。 饱食了,也睡足了,卫洛觉得精神十足。她从麻布上爬起,小心地把用来铺地的,以及用来当盖被的麻布一一卷起,然后屏着呼吸送回营帐中。 做好这一切后,卫洛直觉得脸上油腻腻的,便顺着昨晚记忆中的有泉水处跑去。 泉水清澈,四野俱静。卫洛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便钻入树林中临时找了几样易容所需的植物和矿物弄好,再快手快脚地洗了一把脸,把自己重新装扮一番。 等于水面中的自己恢复成那个面目平庸的少年模样时,卫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她这般易容后,洗不洗脸都无所谓。只是她习性难改,总觉得没有洗脸便脏兮兮的难受。 卫洛性格谨慎,一边洗一边暗暗对自己说着: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以后不能因为一时的习惯问题而陷自己于有可能的陷境了! 洗过脸后,卫洛用一种汁液就着泉水漱了口。这汁液有清洁作用,卫洛这几天都把它当成了牙膏使用,效果还挺不错。因为这效果,卫洛想到队伍中那些比比皆是的大黄牙,大黑牙,以及他们开口时那扑鼻而来的口臭,不由感慨自己所得的易容术实是神奇。 卫洛回到的营地时,杂工们都已起床,他们忙着架锅生饭,淘水煮肉,远远地便是一阵喧嚣声。 杂工们所需用的水很多,取水的地方是官道对面的树林中。卫洛所洗的这泉水太少了,除了她还没有人注意到。 当饭菜做好的时候,各大营帐的主人也起了床。 卫洛知道,这时的人一般一天两顿,看太阳,现在应该是十点许了,吃的是早餐,至于晚餐,如果方便的话会是太阳落山,也就是五点的时候开始。如遇到特殊情况,那就临睡前才用餐。 饱饱地吃了一顿大杂烩的早餐后,卫洛跟着车队向屹城驶去。 当屹城的城门出现在视野中时,已是第四天中午了。 屹城做为晋国和楚国相邻的城池,建得十分高大巍峨,巨石垒城的城墙高达四丈,它与山脉相连,长度足有十几里。 城门上,用隶体书着两个大字,‘屹城’。 城门顶是古老的四方城楼状,大开的城门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当眉大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入城中时,街道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其实单论人数,车队加起杂工,也不过是几百人。只是各种车辆和各种坐骑排起来老长。显得十分壮观。 眉大家是当今天下最为著名的六大名姬之一,天下诸国都久仰她的芳名,因此她的车队一进屹城,几乎是满城空巷,无数人侯在道旁,只求一睹芳容。 这看热闹的人一多,整个街道便显得拥挤了。卫洛开始还能看到走在前面的驴车,进入城中还没有一百米,便只能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了。 她是首次来到贵地,首次看到大地方,当下左顾右盼,双眼都忙不过来了。举目一望,街道中最显眼的是一些剑客。这些剑客身穿麻衣,有的赤足而行有的脚穿草鞋,一个个看人时目光狠厉,戾气十足。 这些剑客对着车队四下张望时,车队中的剑客们也警惕起来,一个个全神贯注地盯视着他们。 当然,这些剑客保护的是坐在马,牛,驴车上的人,如卫洛这种杂工的队伍,是没有人保护的。 圆脸十七自从进城后,便挤在杂工中间,老实地低着头目不斜视言不乱发。不止是他,众杂工纷纷向队伍中间挤去,一来二去的,便把卫洛挤到了最外面! 卫洛警惕地注意到这一现象,想道:难不成走在两旁会不安全?这时人人都往中间挤,她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了,只能小心地眼观四方,宁可慢走一步,也不与店铺旁看热闹的行人相蹭,特别是那些剑客们,那是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就在卫洛小心翼翼地保证自己不被挤得撞上行人时,忽然间,一声暴喝震天介地响起,“小子,你踩着大爷了!” 暴喝声一起,卫洛等人刚刚抬起头来,便听得一少年又急又怕地连声说道:“饶我饶我!求大爷恕。。。。。。”他话还没有说完,众人眼前便是一道泛黄的寒光闪过。 寒光一闪,一声惨叫声传出。惨叫声突然而来,戛然而止,混在喧嚣中并不起眼。 卫洛睁大眼,小脸在瞬间变得惨白! 在她的前面,一个三十来岁,满脸横肉的大汉哈哈大笑着,他把血淋淋的佩剑在刚刚刺穿的少年尸体上小心地擦拭干净后,便抬起头来游目四顾。 大汉双眼腊黄浑浊,他目光所到之处,连同卫洛在内的众人一一低头避开。看到这情景,他再次哈哈一笑。 大汉见众人惧怕他,显得十分得意,他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笑得好不嚣张。 笑着笑着,他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卫洛等杂工身上。 第十二章 反应 慢慢的,他收住笑,黄铜剑在虚空一划,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前一伸,寒森森的剑尖便指向了卫洛! 大汉用黄铜剑指着卫洛,咧着一口黄黑牙,厉声喝道:“小儿,刚才大爷可威风?” 卫洛白着脸,一动不敢动地微仰着头,避开寒森森的剑锋。 她听得大汉的发问后,心中既是厌恶又是惧怕。可不知为什么,她此刻的表情竟是有着几分从容,卫洛平静地回道:“大爷自是威风得紧!” 满脸横肉的大汉又是哈哈一笑,他盯着卫洛的双眼,呲牙笑道:“小儿生得好眼,某欲取了去赏玩,可好?” 他竟然说要挖了自己的眼睛去! 卫洛小脸瞬间惨白,可她表现出来的仍然是一派从容,只见卫洛咧嘴笑了笑,淡淡地回答,“不好!” “不好!” 她居然用极为平静,极为温和的语气回答不好,看她那表情,似乎这横肉大汉不是想要挖她的眼,而只是问她要不要吃上一个包子。 很显然,卫洛的镇定自若,令得周边的人都惊住了。特别是横肉大汉,他生平最是喜欢欺凌弱小,最是喜欢看到人们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或大骂出声。他可从来没有想到,在自己剑下还能有人如此从容不迫! 渐渐的,横肉大汉的表情转为狐疑,他上下打量着卫洛,不由自主地想道:这小儿眼清如水,态度又如此平静,难不成他是一贵人?或者另有所恃? 想着想着,他本来杀气腾腾的脸上不知不觉中添了一分畏缩。如这样的人,本性是最为欺善怕强的。 这时候,卫洛这边的情况也引起了车队剑客们的注意,一个二十一二岁,长眉凤目,面容清俊的剑客已跳下马背,向这边大步走来。 横肉大汉见卫洛如此淡定,心中又惊又疑,他不用转头,也可以感觉到四下有无数双眼睛在注意着自己。他有心就此收剑,却又觉得自己真收了剑,岂不是向这个文弱瘦小的小儿认输了? 他左思右想,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横肉大汉的笑声突然一收!他瞪大一双黄浊的铜铃大眼,冲卫洛厉声喝道:“兀那小儿,你不知惧怕乎?” 卫洛静静地与他对视,本来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也在放松:看来,这人要放过自己了。 她心中稍定,不由嘴角微微一掠,淡淡回道:“自是惧怕。” 她居然说惧怕,这下,不止是横肉大汉,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给吸引住了,要知道,她的表情可是没有一点惧怕的影子。 横肉大汉再次哈哈一笑,冷声喝道:“既惧,为何不躲?” 卫洛徐徐回道:“惊恐太甚,动弹不得。” 她这个答案,可太出乎人意料了。一时之间,轻笑声四下响起,渐渐的,这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笑声中,众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 横肉大汉见卫洛服弱,自觉有了面子。他跟着众人哈哈一笑,嗖地一声长剑移开,再嗖地一声长剑入鞘。 他长剑这么一收,卫洛额头颈后的汗水竟是哗哗直下。她勉强挤出一笑,伸袖拭了拭汗,向后退出一步。 横肉大汉见她果然畏惧自己,大为得意,指着她咧着一口黄牙乐道:“好一个小儿,原来惧你大爷至此,差点给你骗过了。” 他笑声末落,一个淡淡的,冷冷地声音传来,“足下好大的胆子,杀一路人自是无人怪你,没想到你连眉大家的人也敢动?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喝声中,一把寒光森森的铁剑指向横肉大汉。长剑的尽头,那个长眉凤目,面容清俊的青年剑客脸带冷笑,正向横肉大汉紧紧盯来。 这青年长剑一指,人群先是一怔,转眼间,竟然爆发了一阵喝采声!看来,这恶汉刚才的行径已令得众人火大了。 卫洛睁大眼,看向那青年剑客。就在她抬眼看去时,青年剑客竟然转过头来,朝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她一笑,赞赏地说道:“你小子不错,身临险境而面不改色,有我辈之风!” 卫洛闻言勉强一笑,她有心想回复些什么,可嘴刚张开,青年剑客便已转过眼盯向那横肉大汉,他越看,眼神越冷,杀机越甚。 横肉大汉被他这般盯着,不知为什么竟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横肉大汉毕竟强横惯了,他双眼一瞪,咧着满口黄牙厉喝道:“小子,你敢用剑指着你爷爷?” 青年剑客闻言一晒,他也不多言,只是手腕一抖,剑走银花,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时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这青年剑客的长剑直直地指着横肉大汉的咽喉处!而横肉大汉的黄铜剑才指出一半,离青年剑客的胸口还有半尺距离呢! 众人竟是根本就没有看清他们的动作,战斗便已结束。 横肉大汉脸上的横肉连连抖动,他惊呼道:“你,你是剑师?” 青年剑客冷笑道:“然也,我是剑师!” 他长剑一伸,剑锋逼得横肉大汉不得不仰着头避让,冷冷说道:“眉大家的人,哪怕是一个杂工,亦不是尔辈能随意欺凌的!请受死吧!” “不!饶。。。。。。” 横肉大汉的惊叫还没有完结,青年剑客的剑尖便是朝前一伸。横肉大汉的叫声戛然而止,他那双瞪大的黄浊眼渐渐转为无神,青年剑客嗖地一声收回剑去,转身离开。他才走出两步,那横肉大汉便‘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一动能不动了。卫洛望着他无神的瞪大的双眼,知道这人已死透了。 这青年剑客一定是个高手!他杀死一个人,都只在对方的咽中留下一个血点!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这时,议论声四起,“那是个剑师呢。” “今天居然看到了一个剑师出手。” “咄!说是出手,尔看清了他的剑招了?” “剑师出招,我等凡夫怎么看得清?” 听着周围不绝于耳的议论声,卫洛望着那远去的青年剑客,疑惑地想道:为什么大家都说看不清他的出招?可刚才他的动作,分明很慢啊,我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第十三章 诗经般的求爱方式 街道上留下两具尸体,可不管是百姓还是车队的人,都习以为常。众人依然谈笑的谈笑,前进的前进,没有半个人理会那两具横陈的尸体,也没有人站出来说半句话。 直到卫洛又行进了二百米的时候,才有一辆驴车走过,两个穿着竹甲的大汉把两具尸体扔到了驴车上,吆喝一声便向城外驶去。驴车走得好远了,那少年尸体的血还不时洒到街道中,然后,被众人踩在脚下。 卫洛怔怔地望着,久久过后,胸口突然一阵翻滚,犯堵。 她没有注意到,这时刻,车队已派来两个剑客散布在杂工们的周围,替他们卫护着。 “卫洛?” 是圆脸青年十七的声音。卫洛吸了一口气,回过神看向他。 自进城后一直畏畏缩缩,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巴不得世人都看不见他的十七这时腰背挺得笔直,圆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转头敬佩地看着卫洛,说道:“你当真气昂昂似虎,年虽幼小,却有堂堂丈夫风范。” 卫洛得到他的表扬,却只是淡淡一笑。她刚才才目送两具尸体一声不响地被拉出,想是准备扔到城外哪个角落去,实在笑不出来。 圆脸十七见卫洛表情淡淡,一点也不见欣喜,不由细细地瞅着她,又说道:“因你之事,主事已经注意这里,这一路我们可以放心行走了。” 卫洛再次笑了笑,她突然问道:“我欲学剑,可乎?” 圆脸十七一怔。 卫洛认真地看着他。 圆脸十七摇了摇头,打量着她的细胳膊细腿,笑道:“你瘦小至此,浑然一副无用之躯,怎可学剑?” 卫洛眉头皱起,回道:“学剑而已,体弱应该无妨吧?” 圆脸十七看向那些剑客们,“那弟看去,哪个剑客不是高大魁梧?”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还是一脸不以为然,于是笑道:“不信的话,你可问问别人。你这般弱小还想学剑,可千万别轻易询问于剑客们,如让对方以为你在羞辱他们,你性命危矣!” 这下卫洛是真的怔住了。 她抬头看向街道中,朝左边看几眼,再转向右眼看几眼。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后,她突然发现,这满街中行走的剑客,还真的个个身材高大。 难不成,学剑真对身材有要求?卫洛困惑地皱起眉头。 她接受了刚才的教训,四下打量剑客们时,眼神只是一带而过,不在某个人身上多作停留,不含善恶。她可不想再惹事端。 车队慢慢地驶入了屹城的繁华主道中了,这一驶入,街道立马变宽了一倍,而且来往的行人也多了一倍。 到了这里,街道上的行人便不是剑客占主流了。卫洛的耳边,开始出现了莺声燕语,她的身边,会时不时地驶过一辆马车。掀开的车帘中,会露出一张张或端正或姣好的贵人面容。 贵人们的增多,使得街道也变得有序了。卫洛注意到,在这里发生一些小小的碰撞,双方多是不在意地转身走过,并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观察了一会,卫洛看向圆脸十七,问道:“这里似可不再惧怕?” 圆脸十七点了点头,他正抬着头,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扭着腰肢行走在街道上的少女们,“然也,此间多贵人,不是悍勇超群之人,不敢轻易生事激怒贵人。” 原来如此。 到了这里,杂工们分明散漫多了,一个个都向街道两旁挤去。不知不觉中,卫洛与圆脸十七也挤到了街道两旁。 她正在四处观看之时,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圆脸十七的说话声,“荷叶亭亭,明月团团,敢问好女,可相约否?” 这? 卫洛迅速地转过头来。 只见圆脸十七正紧紧地伴着一个麻布为裙削木为衩的少女,笑眯眯地望着人家,双眼毫无掩饰地直盯着她鼓鼓的胸口,摇摆的臀部。 很显然,圆脸十七唐突的行为,对这个五官平凡无奇,只是双颊红润,青春逼人的少女是一种赞美。她红着小脸,似嗔似喜地瞟了一眼圆脸十七,操着一口略带高昂的楚地乡音说道:“阿郎来去匆匆,但欢一夕,明日奈何?” 圆脸十七闻言一怔。 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少女仰头看向他,平凡的脸上流动着期待,“天明水远,三月有桃,八月可采莲,妹之乡盛景华美,郎何不俱去?” 不说沉默起来的圆脸十七,此时的卫洛,双眼睁得老大。她可是听得分明,眼前这少女在问,就算今天晚上可以欢好一宿,明天你就走了啊。她还赞美自己的家乡,说它‘天高水远,三月有桃,七月可采莲’,她是在直接邀请圆脸十七跟自己回家定居啊。 天,难不成那么神奇的一见钟情也给她看到了? 这时的卫洛,双眼亮晶晶的无比兴奋。 在卫洛的期待中,少女的期待中,圆脸十七终于思考完毕。只见他认真地看了少女两眼,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芳草处处,郎喜行天涯。” 他的声音一落,少女马上一脸失望和黯然。只见她咬了咬唇,朝着圆脸十七盈盈一福,掉头急急地走开,不一会那人影便消失在卫洛视野中。 卫洛见圆脸十七一脸怅然地望着少女远去的身影,不由有点忍俊不禁:这个十七可真够坦白的,他居然跟这少女说,如你这样的芳草处处都有,我喜欢在天下间到处寻找。这男人,居然把花心薄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这方面,却是卫洛想岔了。这个时代的人爱恨分明,心思干脆。一对上眼便睡在一起,更甚者直接回到某处定居。对不上眼的,便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虽然有点残忍,却也直接明白,少了纠结和烦恼。 圆脸十七一脸怅然地目送着少女远离,良久长叹一声。他回过神后,便感觉到了卫洛的目光。 卫洛对上他的双眼,不由嘻嘻一笑,晒道:“佳人相约,为何不往?” 圆脸十七也是嘻嘻一笑,回道:“真是佳人,自是前往。” 这小子,原来他拒绝人家,是因为嫌少女长相不够美,不是佳人啊。卫洛扁了扁嘴。 第十四章 暂时安顿 新的一周了,现在越姬更新稳定,字数也有了一点,大伙可以开始追文了。就算还要养肥,也请把推荐票留下,嘿嘿。 ## 卫洛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你说你不识字,刚才说的话却颇为文雅呢。何故?” 圆脸十七上下打量着卫洛,一脸坏笑,“小儿年幼不知人事。想与佳人求一夕之欢,怎可没有三言两语?” 卫洛不理会他的调侃,她好笑地想道:原来这些是泡妞专用语啊?怪不得用词还很华丽呢。 卫洛不知道,圆脸十七所说的也不是泡妞专用语,他只是在泡妞时,把一些原本是口语化的东西尽量修饰一下,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这样说话便如后世的流行歌曲,是在特定场合的一种华美的表达方式。 也不知那少女勾起了圆脸十七的什么心事,接下来,虽然还不时有健美可爱的少女经过,他却没有再出言相勾。而在卫洛的身边,许多长相端正的杂工都已定好了今天晚上的约会对象。 当然,如卫洛这种弱小如鸡,幼嫩似兔的小儿,从头到尾都没有接收过半缕秋波。 车队中,一时春意浓浓,每个人的脸上都盛满着放松,愉悦和期待。 走着走着,队伍突然停止了。原来大管事楼句已定好了府第,前面的众人正排队入内呢。 听得圆脸十七说,眉大家会在屹城休息二三日,然后会有相约的贵人前来迎接。至于那贵人是谁,那圆脸十七便不知道了。 卫洛知道可以随时求去,又知道孤身一人在外,很容易被剑客们顺手干掉后,便准备继续在车队中停留下来。 如眉大家这样扬名天下的名姬,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愿意让出别院供她居住,这一次所住的宅院也是贵人让出的。 卫洛等人是杂工,别人在排队,他们却得在旁帮忙抬东西入内。卫洛亦步亦趋地跟在圆脸十七身后,事没有做多少,人却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她这种混水摸鱼的行为,众杂工看在眼中,却没有一人有异议。不管是她有名有姓的不凡,还是刚才面对死亡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都让众人觉得她非寻常人,可以享受某些特权。 对于卫洛来说,她是很积极地想做些什么事的,可惜她这个身体太弱太小了,稍重一点的东西便拿不起。 杂工们所住的地方,依然是整个院落中最差的房子。一间连一间的大房子也没有放床,把麻布朝地上一铺,便可以睡一个人了。 不过与营帐不同的是,这里的房间多是木屋和石屋,房间缝隙大,四面漏风,凉是凉了些,胜在不会把众人的臭味都兜起来。 杂工的事总是很多,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卫洛虽然只是跟在众人身后走走停停,根本没有做什么事,她那先天体弱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会经常性的胸闷犯堵和心脏急跳。 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时,杂工们终于把车队里的各种物品都抬到了专门的房间中摆好了。 而这时,主院已燃起熊熊的火把,点亮了蜡烛和灯笼,主殿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酒肉飘香。 今天晚上,有不少贵族特地前来为眉大家接风洗尘,这酒肉便是为他们准备的。 如这种上档次的宴席,自是用不着杂工们出面,就算是送酒送饭,他们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这场合的,都是五官端正,身材标准,声音婉转动听的侍女和少年。 杂工们在给自己开饭,与在路途中一样,杂工们食的是大杂烩,不管是野草,大米,高梁,还是青豆,都一股脑儿扔到锅里煮着。 每一个人都显得有点匆忙,众人胡乱填饱肚子后,手里紧紧捂着几个钱币便出了门,特别是那些与佳人相约的,在出门之前还会就着安在后山上的井水清洗一下自己,换上崭新的麻衣。 而卫洛,自从来到贵地后一直提心吊胆,餐风露宿,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一个可以休息的机会,哪里还有心到外面闲逛? 她身上的衣裳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汗湿都几十次了,卫洛无比的希望能有一个地方让自己清洗一下,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她前不久才发过誓,不可因一些小细节而误入险境,因此她在后山转了一圈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到寝房中,从旁边堆叠如山的麻被上取出三块,一块垫在地上,两块当被盖,和衣倒下。 她本来以为自己难以入睡,哪知她躺下不倒,便睡意浓浓而来,不一会便入了梦乡。 这个梦并不安稳,在梦中,卫洛一时回到了她的老家,乐颠颠地跟在母亲屁股后面转悠,客厅中,传来她父亲喝醉了酒后的唠叨声,而父亲唠叨的对象,自是她那唯一的小弟。 卫洛一边洗着菜,一边侧耳倾听着父亲的责骂,听着听着,她突然发出几声格格地欢笑声。 她笑得如此欢快,如此畅意,简直是从晓事以来从末体会过的快活。许是笑得太欢了,卫洛格格几声,笑醒了过来。 笑醒后的卫洛,笑容还在嘴角,眼泪却在不知不觉中流了满颊。 她怔怔地拥着麻布坐起,失神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这时夜很深了,偌大的房间中呼吸声,打鼾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繁星满天,却无明月相伴的晚上,望着窗外一地的清光,卫洛忽然想道:其实这种日子也不错,我只想着怎么才可以活下去,便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了。半年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觉到欢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 卫洛呆坐了半个时辰后,再次入睡了。 当她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清晨。 杂工们的活计,主要是表演或行路时比较多。如这种时刻,眉大家和众姬的任务,也只是出席各种宴会,根本用不着他们。杂工们难得清闲,一个个完了份内事后便向外跑去,圆脸十七更是连影子也难得看到。 卫洛虽对屹城很是好奇,却也无意出去游玩,她吃过早餐后,便在院子里闲逛起来。逛着逛着,一阵清悦的金铁交鸣声传入耳中,卫洛心中一动,再也忍耐不住,顺着那声音传来处走去。 第十五章 剑师高轶 她自从那天看到俊男剑师出剑,感觉自己眼力过人后,便对剑术之道念念不忘,总想着学上一学。 那传来的金铁交鸣声杂乱中透着温和,显然是剑客们正在切磋。圆脸十七的警告言犹在耳,可卫洛思量来思量去,觉得不管如何,自己还是应该试上一试。 不管在什么时候,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如现在这样,让卫洛觉得个人武力的重要性。 卫洛转过一个林荫道,转过一个石亭,一大片铺着青石板的平地出现在她眼前。这平地靠近左侧的角落处,堆了一块大石头,上面用剑划出三个字来,“练武场”。 上千个平方的平地上,百来个剑客或坐或站。这些剑客分成三堆,一堆穿着绸衣,一堆是麻衣,另一堆也是麻衣,却是赤足。 每一堆剑客是一个群体,他们各自围成圈,有的相互切磋,有的自顾自的比划。 卫洛的眼睛一转,便看到了着绸衣的队伍中,双手环抱靠在大榆树的那长相清俊的剑师。 这人是剑客中卫洛唯一熟悉的,因此她自然而然便向他看去。 卫洛转过头来,细细观察了一下,她发现平地的四周的树林中,不时会冒出一个脑袋来。这些多是作奴仆婢女打扮的少年男女,他们与卫洛一样,双眼放光地,小心翼翼的,十分羡慕地看着剑客们。 这些观众的存在,剑客们看来都很清楚,甚至有点欣喜。卫洛见多的是与自己一样偷看的人,便把心放下,专心地看向正在切磋的两个麻衣赤足的剑客。 这两个剑客你攻我退的剑招,卫洛虽然看不懂,却能看得清楚。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剑如何起势,如何在空中行进,如何攻击。 这两个剑客势力相当,打得叮叮砰砰的热闹非凡,而他们所攻击的地方,通通是对方的前胸。 两人面对面,一剑又一剑的刺向对方前胸,然后被挡下,还招,再挡。两人过了十几招,居然都是硬打硬进,毫无狡诈取巧的花招。 卫洛看着看着,心下明白了,如这样的剑招攻式,自是力大者占赢面。怪不得圆脸十七说,剑需要高大魁梧者才能练呢。 卫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的时候,远远的一阵玲佩声传来。 那玲佩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不一会功夫,四五个华服美人出现在练武场中。 这四五个美人,都穿着长长的拖在地上的裙子,腰身细小,面容姣好,脸上薄施脂粉。 在这些美人身后,各跟着四五个侍女。这加起来足有二十人,浩浩荡荡的好大的阵容。 美人们也没有来到众剑客练武的地方,而是离他们还有五十步的树荫下停下。 她们一停步,几个侍女便连忙在树荫下摆上麻布,放上塌几,拿出美酒,抬起一只只整羊整鸡,然后开始分切,盛在陶碗中,再呈到几位美人的几前。 当四位美人跪坐在塌上时,侍女们已点起香炉。 卫洛傻呼呼地看着这一幕,她一直看了好一会,也没有看懂这些美人跑到这个练武场摆下这个阵式做什么?难不成今天是特别的节日,这些剑客们会表演节目不成? 就在卫洛疑惑的时候,她眼角瞟到那相助过她的清俊剑客,以及好一些赤足剑客都是脸色微变。 隐隐的,卫洛听得他们轻哼一声。哼声中,‘铮-’地长剑还鞘的声音传来,只见那些剑客同时收起佩剑,整理了一下衣裳,居然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 可是,与他们不同的是,另有一些剑客,特别是麻衣末赤足的剑客中,有许多看到美人们一来,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解去外袍,露出精赤的上身,一边展示着自己的肌肉,一边向身边的人发出挑战。 而这些人中,也颇有几个长相端正,身材高大雄性十足的男子。 卫洛看到这里,哪有不明白的?想是这四个美人儿是来看热闹,更是来看男人的。而那些不屑地转身离开的,自是心高气傲,另有坚持的。而留下来的,便是对美人儿有意的吧? 场中,那相助过卫洛的清俊剑客一走,便有好几双爱慕的眼神追随而去。甚至坐在那大树下的几个美人,也时不时的向他看上一眼。 渐渐的,那剑客向卫洛的方向走来,他迎上卫洛的双眼时,只是瞟了一眼便向她旁边的小路上走去。 卫洛连忙上前两步,紧跟在他身后,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卫洛谢过足下相救之恩!” 卫洛的声音平和清朗,清俊剑客闻言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来看向卫洛。 看着看着,他定定地对上了卫洛的双眼,恍然大悟,“是你这小儿?” “然,正是小人。” 清俊剑客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说道:“你年纪虽小,面对强横却能从容应对,足可称丈夫。那日相助之事无需记在心头。” 他对卫洛的印象极好,眼神中的笑意盈盈,紧接着又问道:“你有姓名?” “然,小人姓卫名洛。” “姓卫?卫国国姓?” “否,小人乃越人。” 卫洛恭敬地说了这几句话后,向清俊剑客走近几步,再次双手一叉,说道:“敢问恩公如何称呼?” 清俊剑客没有马上回答,他抬眼迎上一众对他痴痴打量的女子,眉峰微皱,低声对卫洛说道:“边走边说?” “然。” 两人顺着林荫道向前走去。 清俊剑客这时才回道:“我姓高,名轶。那日之事本属应当,高轶当不得恩公两字。” 最后一句话,高轶说得坚定而自然,卫洛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在他看来,当不得就是当不得。 卫洛笑了笑,回道:“对高大哥而言,那是份内之事,对卫洛而言,大哥只需如他人一样再旁观片刻,说不定便性命难保。”顿了顿,她深深一揖,清声说道:“请大哥受我一礼。” 高轶这下倒没有避让,大大方方地受了她一礼。 卫洛直起身后,认真地瞅着他说道:“高大哥,那一日你出剑如风,旁人都感叹大哥的剑招神鬼莫测。可是卫洛却有不解处。” 卫洛说得很随意,可她的双眼却在认真地观察着高轶的反应。当她说到这里时,高轶依然是一脸平和,既没有不悦也没有好奇。 卫洛顿了顿,接着说道:“卫洛当时,看到大哥虽是向前一刺,那一剑却弹出二道残影,最后刺中那人咽中时,似有一股气流先剑攻入那个咽中,致他咽骨瞬时骨碎!” 卫洛一句话说出,高轶瞬时头一抬,双眼定定地盯视着她! .# 书评区寥寥落落,冷冷清清,大伙如果有想法,不管好坏还是写出来的好。你觉得好,我会得到鼓励,你觉得不好,我会加以改正。 第十六章 自学 他定定地盯着卫洛半晌,“你看到了?” 卫洛低声应道:“然。” 她明澈的眼波中,倒映着高轶有点冷漠的面容,只见他嘴角微微扯了扯,有点漫不经心,也有点冷淡地说道:“你眼力不错。然,剑客是大丈夫之事,小儿太过体弱了。” 他从卫洛期待的眼神中,已看出了她说出这番话的意图。 卫洛是真的有点失望,她本来以为,自己说出自身优异的地方,会引起这高轶的重视,并进而对她指点一二。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高轶盯了卫洛一眼,转身就走,在走之前,他丢下一句,“你胆气虽壮,奈先天体弱力小,就算像我辈中人,也成不了我辈中人!卫洛,你回去吧,这话不可再轻易出口,免得让人以为你羞辱于他。” 卫洛怔怔地目送着高轶大步离开。 她一动不动,直过了好一会才垂下眼敛,低低地说道:“体弱力小便成不了剑客?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感觉到,这个观点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所制,她固执地认为,自己一定具有某种难得的天赋。 卫洛抿紧唇,转头看向练武场中,暗暗想道:没有人教就没有人教,反正这里又不禁止人观看,我就不信我学不会! 她自来到贵地便经历了死亡和厮杀,现在急迫地要成长起来。卫洛昂起小脸,压下高轶的话给她带来的不快,专注地观察着场中的比试。 因为有了美人儿的围观,剑客们精神十足,他们分为二队,正一一的进行比试。每一次分出胜负,都会得到少女们好一阵娇笑喝采。 如此比试了一个时辰后,一个美人站了起来。她扭着腰肢,秋波盈盈地看着场中的一个俊朗端方的麻衣剑客。在察觉到那剑客也专注地看向自己时,那美人眼眸一转,给了剑客一个勾魂的波光,然后,转身过袅袅婷婷地走开。 美人一走,那剑客马上双眼发光,精神大振。他嗖地一声把剑收回,提步便向那美人追去。他才走了一步,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喝采声。 那剑客嘿嘿一笑,回头冲替他欢呼喝采的众人团团叉手,然后紧赶几步消失在树荫中。 紧接着,又有几对先后离去。卫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发现那二十个女子中没有与选中的剑客一起离开的,只有三四个。 众人一散,练武场中便安静了下来。卫洛悄步走向场中。 一个赤足剑客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剑,他看到卫洛走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卫洛躬着身,开始捡拾起地上的断剑,树枝和石头来。 原来是个杂工! 那剑客瞟了她一眼,把剑收好,转身离开。 卫洛躬着身,认真地清扫收拾着练武场,她把场中清扫得干干净净,把剑客们击断的残剑统一收起,放在靠近后山的杂屋中。 本来,她现在所做的便是杂工的活。不过以往这等清扫练武场的事,都是剑客们看到了哪个杂工,特意要求后对方才会前来,哪有如卫洛这般主动及时的?因此她清扫时,不时有剑客好奇地向她瞟上一眼,暗暗点头。 卫洛收拾好后,从残剑中选出一柄只是剑锋削断的青铜剑来。这些断剑啥的都为青铜所制,铜可以制币,再说这些剑回炉后又是好剑。卫洛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肯定会回收,因此她拿的时候还有点小心。 拿起这把剑,卫洛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杂屋本来便靠近后山,少有人来,卫洛一路走来,都只听得鸟鸣啾啾。 她一直来到后山百五十米处才停下来。卫洛对着阳光,慢慢举起手中的长剑,细细地感觉着。 她手中这剑,重有五六斤,捧在手中颇有点费力,卫洛才举着它不到五分钟,便手上发酸,虎口胀痛,更别说拿着它挥舞了。 卫洛皱着眉头,暗暗想道:怪不得他们都说我太过瘦弱,不可学剑。光是提剑我便要费老大的劲,要真学着舞动,非得砸到我自己不可。 卫洛把剑扔到地上,盯着它又想道:我居然连剑都举不动!她咬着唇,脑海中出现了高轶刺出的那一剑,羡慕又生:我不能放弃,我还是要学剑!体弱怎么啦?体弱我可以锻炼啊。 她蹲下身拾起长剑,感觉到它沉重的份量,又想道:要是有一把轻剑就好了。 她以前只拿过玩具剑,对兵器之类从来没有注意过,更不知道真正的兵器用的剑重量几何。可是,现代社会有钢,还有比钢更轻的合金,想来那些轻巧的利剑是一定有的。 卫洛又把长剑放下,在树林中转动起来。 才转了两步,她的眼角便瞟到了满树林的枝节,忽然心神一动:是了,这有什么好烦恼的?我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削一些木剑,竹剑的练习着,总有一天我拿得起这青铜剑的。 她想到这里,心情大好。于是折下一根树枝,就用断剑削制起来。 卫洛从来没有做过木工活,手中的青铜剑又太重,她直折腾了近三个时辰,一直到太阳开始西落,一阵饭菜香飘来,她手中的树枝才勉强有了剑的样子。 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脚,卫洛把青铜剑和木剑收好,转身向回跑去。 这身体确实太弱,而且心脏功能不行。卫洛才跑了十几步,便胸口堵塞,咽喉发紧。她连忙停下脚步,一边平缓着呼吸,一边向回走去。 当她走过练武场的时候,望着空空如也的平地,她突然想道:也不知那些人练剑时有没有呼吸之法?或者有没有内功?要是我能弄到他们的呼吸之法和内功来练习,那岂不是比我单纯的锻炼身体要强上十倍? 她想到这里,心中砰砰直跳,充满了期待。可是,这些剑客看起来没有一个好惹的,就算他们真有那啥法子,自己要得到也很艰难。恩,呆会见到十七得打探一下。 第十七章 呼吸 临时决定参加PK聚集人气,朋友们,这下子又要向你们求粉红票了! 呜呜,这次决定十分突然,只求能上榜亮相,增加一些点击收藏。朋友们,请帮帮忙哦,请让你们的粉红票帮助越姬上位哦。 %% 卫洛一有不解便想着向圆脸十七询问,杂工中的其他人,有事相商的时候也是找他的时候居多。杂工中并没有设置领导人物,圆脸十七在很多时候,便充当这样一个角色。 不出卫洛所料,她那话一问出,圆脸十七便连呼闻所末闻。卫洛其实也知道,这圆脸十七连字也不识,走商二次便流落到眉大家的队伍中,他能有多少见识?再说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也太不寻常了些。 卫洛得不到答案,便把这事压在心中,她吃过饭后,便又跑到树林中捡起那木剑,学着练武场中的剑客们一劈一刺地比划着。 才这么比划二十几下,她就有点胸闷。卫洛暗暗忖道:前世我练瑜珈时也是配了呼吸的,连跑步时也要注意呼吸。这练剑时应该也有相应的呼吸法门,就算没有人说,我自己来试一试不就是了? 她想到这里,便深吸了一口气,在气吸到无法再吸时,突然出剑,出剑的同时呼气。 这样劈出不到五次,她的胸口便堵塞得厉害。卫洛连忙站直身子,调整呼吸后,深吸气,再屏息出剑,剑完全刺出时吐出一口长气。 果然,这样比刚才舒服一些了。 卫洛一见有效果,心下大为欢喜。 如此她呼吸上配着出剑,用力,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树林中便变得阴暗了。卫洛把铜剑在树林中收好,拿着木剑走了出来。 院落里,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火把,照得大地一片通红。主院中笙歌再起,隐隐有欢笑声传来。 卫洛围着整个院落转了一圈,总算发现杂工们所睡的通房后面靠近后山的围墙处,既有火光照着,又安静偏僻。 卫洛重新站好,拉开架式,她也不急,一直只练习那前刺和下劈的动作,而每次动作中,她一直注意呼吸的配合,如何舒服她就如何呼吸。 在卫洛看来,这很简单,既然跑步和瑜珈等运动要配上呼吸才不容易疲惫,那练剑也是一样,只有配上不容易疲惫,能使自己更舒服的呼吸方法才更容易成功。 而呼吸的节奏也就那么几种,她试来试去,不过几个时辰便试出了最有效最舒服的法门。 这时的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元气充足的远古大陆,她穿越而来经过淬炼的强大灵魂,配上她所认为的简单的呼吸法子,两两相乘的结果是无法预估的。 时间渐渐过去,月光下,树影婆娑中,卫洛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劈出。她体弱,练不了二十几下便要休息一下。休息时,她也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原地,闭上双眼默默的缓慢的一呼一吸着,一直等到呼吸平稳了,她便又重新睁眼练习。 这样练习一直练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卫洛才汗湿淋淋地跑回大通房。她没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找到可以完全放心清洗身体的所在,便咬着牙,学着那些男人一样湿淋淋,脏兮兮地朝铺上一躺。 一直到睡着了,卫洛在梦乡中还在缓慢的一呼一吸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傍晚。 这一天,圆脸十七和几个杂工抱回了一堆麻衣,草鞋。他指着堆积成小山的衣物,大声说道:“明日便有贵人相请,我等会随队离开屹城。你们每人两件麻衣四双草,换上前好好清洗一番。” 他说到这里,自个儿笑了起来,“各位,眉大家可是名扬天下的美人儿,我们在她的队伍中,要是汗臭熏人,怕是会让美人恼怒的。” 众杂工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卫洛双眼发光地看着那堆衣物。 圆脸十七的话一说完,众杂工便一窝蜂地抢着麻衣草鞋。要不是有圆脸十七几人在旁边看着,只怕轮不到卫洛衣鞋便被他们一抢而空了。 卫洛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到众人抢完了才上前,领了两件下摆处有脱线的麻线和四双草鞋。 她把衣鞋各拿出一套放在外面,剩下的收好,放在自己睡的那个角落。 夜很快便降临了,当天空中残余中飘出一层夜雾时,众杂工已就着井水清洗完,勾肩搭背地朝外面走去。 直到天地间只剩下最后一缕光亮时,卫洛才抱着衣物,悄无声息地来到后山处。 这后山很大,整个山脉绵延几十里。卫洛这几天有意识地寻找,早就在深入树林三四百米处发现了一弯小小的谭水。这谭水很小,约十个平方不到,水也浅,水底下都是石子铺着,水质清冽。 最妙的是,这谭水藏在几场石头后面,既偏静又没有动物的足迹出现过。 这后山属于无主之山,山中居住了不少猎户,一些大小动物早就被猎户们赶到了树林深处了。 当卫洛来到谭水处时,天地间已完全暗下来了,只有一轮弦月挂在天上,透过树林照着她。 卫洛警惕地倾听了一会,确认实是没有行人过来。才脱去衣物,跳到了谭水中。 清得彻骨的水一沾身,卫洛便低低地欢呼一声。这声欢呼才吐出,她便连忙闭上嘴,用脏衣服擦拭起身子,清洗起头发来。 洗头发,她用的是锅底灰。至于清洗身上,她用的是刷牙用的物事。卫洛一边洗一边小心地倾听着,为了能及时听到四周的动静,她洗澡的动作很小,尽量不搅得水花大响。 饶是心脏一直提着,卫洛也用了半个小时才清洗好。她就着谭水洗好衣服后,便拿出早就备好的易容之物,用手勾出一点令肤色变黑粗糙的东西,像涂香粉一样在脸上颈间手脚上抹匀。 这样,还只是易容的第一步,她要完全变得像个青涩少年,还得对着井水和光亮在眉眼角涂抹另一种易容膏。 再说,头发还湿着,长发这样披着也对她不利。 树林虽静,这条路她纵是白天来往过十几回,可卫洛还是害怕着蛇虫,走着走着,她的脚下加速。 当卫洛来到院落后面时,她停下了脚步。 随意把头发扎好,卫洛拿起木剑再次练习起来。 直刺,下劈,呼吸,一次又一次,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渐渐的,前面的通房处变得喧嚣声不绝于耳,这是大伙都回来了,再然后,喧嚣声慢慢减少,直到完全变得宁静。 当天地间只有主院的笙乐飘来时,已到了半晚三更。卫洛凭着记忆扎好头发,来到井水处,就着变明亮了的月光涂上最后一层易容膏,然后再回到通房里。 当卫洛躺上那角落里的麻布上时,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松地闭上了双眼。 第十八章 姓名 求PK票粉红票!大伙有的就扔上来呀。 ¥¥ 第二天用过早餐后,众人得到了起程的命令。这一次,大伙是往晋国方向去。 晋国?一提到这个国家,卫洛便想起了刚临贵地时,那俊美而可怕的泾陵公子,记得他也是晋国人。 算了,晋国这么大,就算去了他的地盘也不一定会遇到他。再说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可不起眼得很,根本不会有贵人会向自己看一眼的。 卫洛这样一想,心中便恢复了平静。 众杂工把所有东西重新搬上马车后,车队开始驶动,在屹城人的围观中出了城门,驶向晋国的土地。 卫洛低着头,高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中向前走去。她的身体很差,走不了几里路便疲惫不堪。纵使累得就要倒下了,卫洛也不敢停下,她只是低着头,闭上双眼,一边按照自己总结出来的呼吸之法静静的呼吸着,一边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身体的变化很小,卫洛几乎感觉不到。她唯一感觉到的是,她这般呼吸着,居然能一直撑着身体走到最后。随着时间流逝,她感觉到疲惫的时候已越来越少。 晋国是当世大国,缰域极广,车队一直行进了两个月,都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这两个月中,一扎好营帐,吃过晚饭卫洛便凑到剑客们的队伍中,观看着他们的练习。如此观看了半个时辰后,她会寻找一安静偏远的所在,拿着木剑练习着剑术。 卫洛前世如普通女孩一样,只对爱情小说,衣服和化妆品有些研究,那些军事和武术啥的,可一直与她无关的。 这一世,她也没有半个人可以请教。她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法,一边练着令自己舒服的呼吸方法,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简单的劈刺动作。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法对不对,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有效果,这种练习,便如她在这个世道中抓到的稻草,她一直在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变强。 渐渐的,卫洛自己总结出的呼吸之法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份,不管是行路,吃饭,还是练剑,或者睡觉时,她一留心便会发现自己使用的都是吸二呼一和吸一呼一轮替的方式。 又走了一个月后,卫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力道,每天清晨活动手足时,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还可以一跳老远。 至于行走,这一天二十来里的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了,这半个月中,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疲惫了。不止如此,她现在每到午时,还可以感觉到有一股热流在胸腹处经过,那热流从下腹出现,向胸口而来,每次的出现时间只有一瞬,最多二三秒便消失无踪。 每每那热流一出现,她就疲惫尽去,精神饱满,脚下也轻飘飘的几要凌风起舞。 最令卫洛欣喜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木剑对着空气刺出时,所发出的风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这时的卫洛,已不再盲目的对着空气虚刺,她会把一个铜币用线串起吊在树梢上,她的双眼紧盯着那细丝线,每一剑刺出,也是刺向那细丝线。 现在,她一剑现出,剑还没有到,剑风便已刮得那丝线乱晃了。有时卫洛会想,等我这一木剑刺出,能用剑风刺断丝线,是不是代表我学会了剑术? 这时的卫洛只是觉得自己进了一步,觉得不过区区三月,自己便把病弱的身体调理得一如常人,这说明自己的方法非常有效。她根本没有想到,也许自己在武学上是个极为罕见的天纵之才! 这一天,车队又早早的便出发了。 卫洛混在队伍中,一边默默地行走,一边静静地呼吸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驴蹄声传来。 驴蹄声中,一个二十五六岁,脸色苍白,脸孔狭长眼神阴沉的青年来到杂工们的队伍前。 这青年身上没有佩剑,显然不是剑客。他也身穿麻衣,不过那麻衣十分合身,也很干净。 青年抬起眼皮傲慢地盯着众杂工,以有点尖又有点嘶的嗓音问道:“可有识字的?” 众杂工都没有抬头,卫洛也没有抬头。不过站在卫洛周围的几个,连同圆脸十七都向她看来。 那脸色苍白的青年盯向卫洛,他有点不耐烦地喝道:“兀那小儿,你识得字?” 卫洛一直低着头,她感觉到眼前这青年,已因自己低头不语有点恼火了,连忙抬起头来,小心地瞄了一眼对方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做完这个动作后,卫洛恭敬地一叉手,清脆地说道:“我识得字。” 青年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淡淡说道:“既如此,随我来吧。” “诺。” 青年策驴转身,冷冷地说道:“呆会有人问起,你就叫杂工小儿吧。” 卫洛头一抬,稍作犹豫后说道:“我叫卫洛。” “哦?居然有名字?”青年回过头来慎重地看了卫洛一眼。 他朝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后,忽然嘶哑地一笑,瞟向她冷声说道:“沦落到杂工中,居然也配取有姓名?哼,从今往后,你那姓名便去掉了,你就叫杂工小儿!” 他也不过是一个骑驴的管事,凭什么去掉他人的姓名?一时之间,众杂工嗡嗡地议论起来。那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众人看向那青年的眼神中有了愤慨。 众杂工的态度,令得青年两侧太阳穴的青筋跳了几跳,他阴着一双三角眼盯向卫洛,冷声喝道:“杂工小儿,你敢不应承?” 那个‘敢’字,被青年拖得老长,卫洛不用抬头,都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人散发的杀意。 只不过是一个狗仗人势的小人而已! 卫洛的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她垂着眼,小声的,无力地回道:“诺。” 卫洛这诺字一出,青年仰头大笑起来。而众杂工却是大声吵杂起来,众人愤怒地看着轻易妥协的卫洛,隐隐的,卫洛听得有人恨声说道:“姓名何等尊贵?纵死也要留之,这小儿,这小儿,真是气杀我也!” 那青年一脸得意地打量着众人,他露出的表情分外满足,仿佛做了一件极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眼见众杂工还在吵闹,青年喝道:“杂工小儿,随我前来。” “然。” 卫洛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青年身后,从头到尾,她都表现出极为木讷,仿佛众杂工的愤慨一点也没有入耳。 嘴角向上扯了扯,卫洛垂下眼敛一边跟着驴尾巴后小跑,一边暗暗想道:这人刚才是真动了杀意,哼,姓名只是一个称呼,为了一个称呼是不值得用性命去赌的。再说,他又不是皇帝,说取消还真让我的姓名就消失了不成?我且暂时低头,忍下这一时之辱再说。 第十九章 禽丫 求粉红票啊求PK票! 各位各位,我想问啊,如果我在现在一天二更的基础上,再涨分加更,会不会有用呢? ·## 不一会,骑驴青年便来到驴车队列中,他停在一辆驴车前,瘦长的脸上堆满了笑,连那略带阴沉的面容也明亮多了,“十六姑娘,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半晌,驴车中才传出一个女子娇笑声,“楼句说,杂工中有一小儿识得字,果然如此?” 她一边说,一边掀开车帘。 车帘一开,一张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妇人出现在卫洛眼前。这妇人肤色白腻,虽然眼角嘴角都出现了细纹,却风韵犹存,特别是她的衣着,那淡紫的襟口开得很低,露出胸口白嫩的小半肉丘。 卫洛眼一转,果然看到那青年正眼勾勾地直盯着人家妇人的胸脯上,那目光中的火焰如此猛烈,而且还毫无避忌。 十六姑娘似嗔似喜地白了青年一眼,涂了胭脂的厚唇一翘,娇声道:“占夷,你的眼睛看哪了?” 占夷!这男人叫占夷! 卫洛一听,便感觉到这名字在哪里有点不对头。 占夷嘿嘿一笑,他响亮地咽了一下口水,涎着笑脸向十六姑娘靠近了些许,盯着她直勾勾地说道:“十六姑娘脸似银盘,白肤如乳,乳更如脂。实在怪不得占夷心动,实是姑娘太勾人了。“ 占夷的话,令得十六姑娘眼神中闪过一抹满足,虽有满足之色,但她瞟向占夷的目光中还是带着轻视。 只听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娇声说道:“哟,哟,占婆族的夷人入我中原久矣,不但学着我中原人取了姓名,连这等情话也学了去了?”原来占夷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啊?战婆族的夷人,这等名字根本不能算是名字,怪不得他知道自己有姓名后便强令自己改去呢,原来是妒忌心作崇。 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的中国,对于富饶的,文化起源的中原人来说,夷人是被鄙视的,很没有地位的。占夷这个名字,本来便带着一种中原人的不屑。 十六姑娘的话一出口,占夷苍白的脸便一青,那带着涎笑的表情也是一僵。 十六姑娘的地位显然远高于他,她毫不理会占夷的不快,转眼看向卫洛。 朝着卫洛上下打量了一眼后,十六姑娘皱眉说道:“如此弱小?”不满地哼了一声后,她的目光从卫洛的小身板上移到她的脸上,细细地审视起来。 在她地盯视中,卫洛有点紧张了。 她脸上是易过容的,她不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易容术对眼前这个惯经风霜的妇人有没有用。 十六姑娘细细地瞅着卫洛,最后定在她的眼睛上,感慨地说道:“可惜了一双好眼。”说到这里,她的眼波朝卫洛一勾,笑盈盈地说道:“小儿,到我身边后多吃一点,若你能高大威武些,姐姐让你尝一尝女人滋味如何?” 卫洛低着头,垂着眼,一副畏缩的模样,她似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敢应答这妇人的调笑? 这时,卫洛感觉到那占夷看向自己的目光更阴沉了两分。 十六姑娘见卫洛这般畏缩胆小,一点也不会欣赏自己的妩媚风情,感到十分无趣,她樱唇一嘟,转头高声叫道:“禽丫。” “在呢。” 一个清脆的幼嫩动听的声音响起,只见后面的驴车车帘一拉,一个女子伸出头来。 这女子一露相,卫洛便是一怔。因为这少女光看上半身,便知道她很高大,不但高大还肥胖,一张脸肉乎乎的,挤得双眼睛都成了一线了,皮肤微黑,头发浓密,这样的长相身材,与她的声音那是天壤之别。 十六姑娘慢腾腾地说道:“这小儿识字,给你差遣了!” “诺。” “吁,我得睡觉呢。”十六姑娘把‘睡觉’两字拖得又软又酥,那从鼻中发出呢字似呻吟似婉转求怜。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伸了一个懒腰,把她那鼓鼓的双球向前一挤,露出一条清楚地乳沟,白嫩的眼角连皱纹都带着一种成熟的媚态。 这一下,占夷不用装也看得痴呆了,他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十六姑娘,喉结滚动,目光灼亮地盯着十六姑娘的身子,那样子直是恨不得把她就地生吞活剥了。 十六姑娘满意地瞟了一眼他的反应,给了他一个似嗔似喜的勾魂秋波后才缩入驴车中,拉下了车帘。 直到十六姑娘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占夷才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朝地上‘呸’地吐了一口痰,骂道:“骚物!” 这时,禽丫的驴车已驶到了卫洛身边,那驴车往道旁一赶,禽丫叫道:“小儿,且上来。” “然。” 卫洛应了一声,轻快地跃上了驴车。 她刚踏上车板,禽丫嫩如幼女的声音便传来,“噫,你这小儿看似弱小,身手倒也轻盈,倒可学得舞。” 卫洛一愣。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禽丫便把她的手一把抓住,把她朝自己一拉。 这驴车还在行进,卫洛刚刚进来也没有站稳,被她这么一拉,当下一个不稳便向禽丫扑去。 人还没有倒,女人身上浓烈的汗水与香水相混的体味便扑鼻而来。卫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腰身一挺,脚下一定,居然稳稳地站住了,站住时她的身子还是向前倾斜的,卫洛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撑着车壁。 禽丫肉乎乎的大手包着卫洛的小手,一边细细打量,一边从她的脚一直看到她的脸。 她看得很仔细,很认真,那终于睁大了一丝的小眼睛中神色难明。 卫洛的心脏‘砰砰砰’地飞跳起来。 这心脏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它的声音太过响亮,响亮得令卫洛觉得,禽丫怕是也听到了。 这样一想,她的心跳得更响了,与此同时,她的耳膜中也嗡嗡地作响,冷汗不知不觉地沁出背心。 禽丫看得很仔细,很缓慢,她侧过头,对着车帘开出的光线,微皱着眉头盯着被自己握住的小手。盯了一会小手后,她的目光第三次上移,又从卫洛的腰间一直看到胸脯,再看到卫洛的脸。 卫洛低着头,缩着肩膀,漆黑如墨的双眸畏缩而张惶地瞟了一眼禽丫后,便又连忙收回。从头到尾,她外现的表情看不出半点不妥。 终于,禽丫砸了砸嘴,松开了卫洛的手。她盯着卫洛的双眼,笑眯眯地说道:“小儿骨骼纤细,身态柔软,手掌温腻,体味清新。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要你还生得白净些便好了。” 再白净些就会万劫不复了!卫洛暗中吐出一口长气来,知道又过了一关。她垂着眼,一副木讷畏缩,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这样的卫洛,令得禽丫失望地移开了眼,她幼声幼气地说道:“这般无趣,纵面目清秀也不讨人喜,可惜了一双好眼。” 卫洛仍然没有吭声,她只是缩着肩膀低着头向后退去,一直退到车的角落处才蹲下来。禽丫一转眼,便看到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宛如一只被弃的猫狗一般,不由摇了摇头,哧笑道:“这般模样也配有姓?” 第二十章 还是要表现表现 啊啊!粉红票和PK票怎么一票难求了?求票票啊。 ## 接下来,禽丫便对卫洛完全失去了兴趣,她指着另一个角落里的一堆竹条,说道:“咄,整理整理!” 说罢,她再也不看卫洛一眼,拉开车帘一边四下顾盼,一边轻哼起歌来。禽丫别看声音如幼女,哼出的歌声却是音调曼而野,声音转折处时而高厉时而极低,让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卫洛很不习惯,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着她这么一下高一下低而一抽一抽的。 卫洛努力地忽视这刺耳的魔音,她挪到那角落处,拾起一块竹片看起来。 上面墨迹淋漓,字扭曲丑陋,卫洛认真一看才看清,“三十九,楚地荆乡人,年二七,臀间有痣,处女。” 卫洛再拿起第二根竹片,上面也歪歪扭扭地写着,“五,楚地阳平人,年二八,膝中有伤,童男子,平温侯喜。” 卫洛这一根又一根地看下去,越看越是心中砰砰乱跳,这堆竹条,等于一些少年男女的身份证。她看着看着,有点无法自制地想道:看这竹条足有几百人,也不知这些少年男女是怎么来的?是拐来的捕来的还是买来的? 她心中思绪百转,越想越不安,深深地感觉到,这里远不如杂工队中安全。 她低着头,把每根竹条看一遍,然后按号码和男女分堆。 这字迹看多了也就容易认了,卫洛分堆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就在她完成了十分之一时,禽丫砸巴着嘴,一边吃着小米糕,一边说道:“小儿,字可识全?” “识全。” “甚好,三日内需整理好,三日后应是临近车水城,晋地美人以车水居多,我们得再行补充,到时需你一起。” 。。。。。。 “然。” 禽丫听出了卫洛话中的停顿,她转眼看向卫洛,咧着一口微黄的牙齿嘿嘿笑道:“小儿可是向慕了?同是穷鄙之人,生得好的便可入贵人之眼,就算只一夕之欢,竖日便赐死,也好过这般一世衣不遮体食不知膏梁。如幸得贵人宠爱,更是富贵无极。” 这胖女人扫向卫洛的眼神中带着不屑,似乎她因为不够白净,因为太过畏缩胆小而错过了什么天大的福缘一样。 卫洛低着头,木讷的一声不吭。 禽丫拍干净手,不悦地说道:“小儿愚钝如木头,无趣之极。”顿了顿,她打了一个哈欠,忽然笑眯眯的,“下午你去杂工中,找得一俊美高大的儿郎,问他可欲侍侯禽丫?” 一直低着头的卫洛这下子真傻了,禽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径自砸巴嘴,“身为杂工,许一世不知女人味,你且去说,准人人欢喜应从,你且从中挑得最雄壮者前来。” 禽丫说到这里,见卫洛呆若木鸡,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不由恼怒地皱起眉头,喝道:“可是不听?” “啊?听,听。” 卫洛连声应道。 禽丫哼了一声,抛了她一眼白眼便转头再次哼起歌来。哼着歌,她肥胖的大脸也伸出了马车外,双眼一个劲地朝身侧身后的男子瞄去。 卫洛这时是口中泛苦,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任务除了整理竹条,还得兼着拉皮条的任务? 她又看了一眼禽丫,暗暗忖道:这女人肥胖如猪,又肌肤粗黑皮肉松驰汗臭逼人,我这么一说,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应?如果大伙都不愿意可怎么办? 她想了一会也没有想个对策来,便把心思一压,忖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卫洛又缩着头,开始整理起竹条来。 她想着,万一有男人愿意来了,自己可怎么办?不会还呆在马车中吧?天啊,万一他们亲热时,这禽丫突发奇想,要求我留在这里可怎么办?不行,得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想到这里,她的整理工作便加速了。以她前世考试阅读形成的一目十行的习惯,这些竹条她是看一眼便一放,看一眼便一放,这么一个时辰不到,她便已分好堆。 卫洛也不问禽丫,径自从角落中寻来了细丝绳来竹条编成竹简。竹片上有孔眼,编竹简的工作一点也不难。 不过一个时辰,卫洛便把几百条竹片编成了数十卷竹简。 按顺序摆了竹简后,卫洛低声说道:“姑娘,我已完事。” 禽丫一边打眈,一边抽空时也看她一眼,对于卫洛的行事麻利,她早就看在眼中。 卫洛见她瞅着自己打量,继续低着头,声音讷讷地指着竹简说道:“姑娘,这一卷是楚地童男,无贵人相中的。这一卷是楚地处女,无贵人相中的,这一堆是楚地童男,为贵人定好的。。。。。。我已在每卷背面标明。” 一直等卫洛把话说完了,禽丫才砸巴了一下嘴,幼声幼气地赞道:“小儿人不起眼,却手脚有用,甚好。”顿了顿,她又说道:“事已完成,便无需侯在我车中了。你且去跟着占夷,看他有何吩咐。” 卫洛一听到占夷的名字,小脸又是一青。 禽丫伸出头朝驴车夫喊了一声,驴车便向道旁转去。禽丫在送卫洛下车时,双眼眯成了一线,脸上的肥肉抖了好几下,“咄!小儿休忘了杂工中问话。” 卫洛低着头,苦着小脸,讷讷地应道:“然。”卫洛刚一下车,占夷便见到了,他策驴靠近,先是居高临下地盯了卫洛一眼,然后转向禽丫笑道:“禽丫,杂工小儿子怎地现在就下来了?是不是不中用?”最后几个字,他是慢慢说来,有点阴沉。 卫洛听出了他话中的阴戾,低着头眉头微皱。 这时,她听得禽丫哼道:“谁说不中用?此小儿人虽弱小,却麻利远胜常人,我日后还得向十六姑娘荐一荐呢。”说到这里,禽丫的声音带了点警告,“占夷,此儿你可不许轻易杀之伤之!” 好一会,占夷才低声应道:“诺。” 禽丫的驴车慢慢驶入队列中,卫洛望着那远去的驴车,暗暗想道:看来适当的表现一下自己是应该的,这一下,我可以不用太担心了。 过了一会,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卫洛?” 是圆脸十七的声音。 卫洛抬头向杂工们靠近,不一会便来到了他们中间。她一进入,一个中年留着长须的汉子便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儿那日被剑指着也不曾胆怯,刚才为何三两下便唬得不要了姓氏?” 这汉子显然对卫洛十分恼火,他顿了顿又说道:“卫乃卫之国姓,是何等之尊贵?你居然因一夷人之妒便弃之,可恼,太可恼也!” 听着这汉子闷声闷气的话,看着圆脸十七等人瞪来的双眼,卫洛突然发现,这些杂工虽然又臭又馊的,可他们还是很可爱的。 现在,这些可爱的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可是卫洛又能回答什么?很多事自己有数就是了,人多口杂地说出来便是是非。 众人见她不答,都有点恼火。 圆脸十七摇了摇头,问道:“你不是随占夷去了么?怎地又回来了?听说此人阴沉,下手狠辣,可有伤害于你?” 卫洛摇了摇头,低声应道:“我无事。” 她心中一阵犯堵,她这次回来,可是怀有任务的啊!她忍着恶心,又想道:这可怎么开口才好? 第二十一章 高轶出手 粉红票啊粉红票,;PK票啊PK票,怎么就这么难得了呢? ¥#¥ 这时候的卫洛,真的是很为难很为难,可怜她还是一个大姑娘呢,这种拉皮条的话可怎么说得出口啊? 卫洛越想越不好开口,越想越是苦着一张脸。 圆脸十七见她表情古怪,不由侧过头细细地瞅着她,奇道:“何事苦恼?” 卫洛闻言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昂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禽丫要我来问你们,可有愿意与她欢好的?”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当说到‘欢好’两字时,她的声音打了一个颤。 一阵安静! 卫洛虽然昂着头,却目不斜视,队伍中这样突然安静下来,她给吓了一跳。她刚转过头来,蓦地,“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传来! 一只大掌伸出,在卫洛的左肩上重重一拍,圆脸十七大笑道:“禽丫想找人欢好乃是常事,弟怎地紧张至此?” “啪”地一声,她右肩也跟着一痛,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咧嘴笑道:“小儿是童男子,怕臊呢。”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声传出。 那中年长须的汉子也笑着摇头,看向卫洛的眼神中也不恼火了,“真是小儿。男欢女爱是天地之道,禽丫虽不够白,难得肥硕。” 难得肥硕? 卫洛突然发现,自己所以为又胖又挫的禽丫,在这些男人眼中还不差呢。而且,他们是真的觉得长得肥胖高大是一种优点! 在呆若木鸡的卫洛面前,几个三十来岁的高大男子连连搓手,道:“我去,我去可也。” “咄!上次你去,此次由我!” “休吵,拿草来!” “然,然然,拿草来。” 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五六个高壮的杂工围上来,而圆脸十七则从路旁扯了几根草。他走到这些杂工面前,把拿着杂草的右手一举,“得长草者去。” “诺!” 五六个男人轮流从圆脸十七手中抽了一根草,然后他们把手中的草一比,顿时,一阵嘻笑声传来,“汉咿,又是你!” “你小子真真有鬼!” 那手中的草最长的汉子,正是刚才拍着卫洛肩膀,取笑她的络腮胡子,这络腮胡子得意地咧嘴大笑。只见他把手中的草高高地举起,然后朝着众人转了一圈,博得一阵欢呼声后哈哈大笑着向前走去。 卫洛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又高又壮又黑,如同铁塔一样的络腮胡子,直到他走得远了,才糯糯地说道:“禽丫说了要俊美高大的儿郎。。。。。。”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听不清。 这边的任务这么快便完成了,卫洛跟着众人傻笑了一阵后,想着拖得一时也不能拖得一世,便咬了咬牙,向着占夷跑近。 驴车队旁,骑驴的占夷正在与一个骑着白马的清俊剑客说话。这剑客正是卫洛识得的高轶。 占夷在高轶面前,那是低着头哈着腰,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反观高铁却是表情淡淡,保持着他一惯的冷漠之外,还有着不屑。 卫洛小跑到占夷身后,见两人在说话,她便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老实地低着头。 这时,高轶眼睛一转,瞅到了卫洛。 他盯着卫洛,朝她上下打量了两眼。 占夷见高轶注意到这杂工小儿,连忙涎着笑说道:“足下,此小儿手脚麻利,还识得字,或可有用。”他说到这里,转头朝卫洛厉喝道:“蠢货!怎不上前见过?” 占夷地喝声刚出,高轶的眉头就是一皱,只见他手一扬,“啪”地一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出,这一耳光是又响又脆,周围的人都给愣住了! 占夷莫名其妙被打,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顿时给愣在了当地。他抚着脸,刹白着脸望着高轶,吃吃地说道:“足,足下?” 高轶冷冷地盯着他,“他名字叫卫洛。” 他是为自己出头! 高轶足下是为这个杂工小儿出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时,高轶清冽的声音传来,“卫洛年虽幼小,却是堂堂丈夫!士可杀不可辱,他这般的人物,岂是你这等腌脏之物能侮辱的?” 卫洛怔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高轶,突然之间眼中有点发涩。 卫洛连忙低下头来,叉手说道:“谢高大哥。” 高轶摇了摇头,他对卫洛叹道:“身为丈夫,岂容小人相辱?” 这时,高轶转向十六姑娘的驴车,也不叉手,下巴微抬淡淡地说道:“十六姑娘,此儿年虽幼小,却是凛然丈夫,望珍之重之。” 十六姑娘一双眼勾勾地盯着高轶打量,那眼神中亮晶晶的好不欢喜。她只顾盯着高轶高大健壮的身体和面容上上下下地看,她看得如此专注,直到高轶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才连迭声地说道:“然然,然。” 高轶点了点头,转向卫洛说道:“我有一事,你可欲助我?” 卫洛连忙应道:“可。” 高轶再也不理会众人,策马便向前走去。卫洛连忙跟上。 高轶一离开十六姑娘等人的视野,便放慢了马速。他低头看着卫洛,叹道:“古来丈夫,最怕毁于小人之手!” 卫洛安静地与他的骏马并行。 高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卫洛,半晌后突然说道:“不过数月,卫洛你便脸色红润,脚步轻盈,呼吸深而绵。看来并非先天体弱之人。” 卫洛微微一笑,她嘴唇动了动,想了想后说道:“我日日用木剑虚刺。” 高轶轻‘咦’一声,半晌后说道:“竟有此事?” “然。” 高轶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两人慢慢地越过一辆又一辆驴车,一辆又一辆的牛车。 好一会,高轶的声音才传来,“既如此,你以后继续练之。” 见他还是没有答应教自己剑术,卫洛微微有点失望。 两人越过牛车队,慢慢来到了马车队中。一来到马车队中,空气中的腥膻臭气便少了许多,隐隐的还有幽香飘来。 高轶一靠近,便有一少年清朗的笑声传来,“高大哥,这便是你请来的人么?如此小儿也能有用?” 高轶笑了笑,正要回话时,又一个青年剑客沙哑地说道:“此小儿?咦,可是那日剑锋指喉面不改色之人?小儿虽弱,胆气却豪,诚丈夫也!” 第二十二章 中意卫洛的青年 求粉红票!啊!求PK票! ·## 卫洛走近时,众剑客纷纷向她看来,这些剑客或着绸衣,或着麻衣,但无不骑着马,人人一副高手派头。 这些剑客中,有些对她不屑一顾,有的理也不理,对她热络的,都是围在高轶身边,身穿绸衣之人。 那声音沙哑的青年浓眉连成一线,脸孔瘦长,双眼明亮异常。他策马走向卫洛,一直来到卫洛的身前后,他从马背上弯下腰来,那张瘦长的脸孔一直靠近卫洛的脸,直到离她只有半尺才停下。 近距离,呼吸可闻地盯着卫洛,青年浓眉一轩,慢慢直起身来,道:“面目虽普通,骨却清奇,双眼如墨,冷而清,体息也好闻,不错,真不错!” 他啧啧连声地对着卫洛品头评足,卫洛直是瞪大了双眼,愕愕地看着他。她看了一眼这人,又转向高轶看去。 这时高轶已与众人靠近,正在那里低声谈笑,哪里顾得上她? 浓眉青年见卫洛的表情中带着一股慌张,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他笑盈盈地望着卫洛,突然声音一提,说道:“小儿,我甚是中意于你!” 啊? 中意于我? 卫洛的脸皮接连抽动几下。 浓眉青年的声音很响,周围的剑客都向这边看来,连走在中间的马车中,也有数人掀开车帘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卫洛求救地看向高轶。 高轶也看向她,他表情淡淡的,卫洛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想法来。 浓眉青年不快地伸出手抬起卫洛的下巴,盯着她的小脸恼道:“高轶不好男色,你看他做甚?” 高轶不好男色,我就好男色了? 卫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终于弱弱地开了口,“我亦不好男色!” 这一下,人群中暴发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浓眉青年哈哈一笑,他收回抬着卫洛下巴的手,双手抱胸,晒道:“你瘦小至此,还好女色不成?” 这下卫洛有点恼了,她红着小脸瞪着青年,昂着下巴说道:“我年幼,长大后便是一轩昂丈夫。” “呵呵呵呵。” 人群中又是一阵笑声传来。 浓眉青年见她表情实在认真,不由讶异地看着她,他很是认真地盯了卫洛几眼,皱眉说道:“小儿,你可知此是乱世?” “当然。” “小儿,你可知以你之能,朝不保夕?” 卫洛低低地应道:“然。” 浓眉青年哈哈一笑,说道:“那你可知,你相貌极不起眼,除了一双好眼便再无出众之处?” “然。” 浓眉青年叹道:“既如何,你为何不愿跟我?跟我后,至少可以多活些时日。”他朝着卫洛的小身板上下扫视,笑道:“除我之外,怕是再无人会中意于你,愿庇护于你。” 卫洛睁大眼,认真地看着浓眉青年。 她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众人与浓眉青年一道,诧异地看向她。 突然,卫洛哈哈一笑,她皮肤漆黑粗糙,这一笑却灿烂之极,那浓眉青年看着都给痴住了。 卫洛哈哈笑了两声后,声音一提,朗朗地说道:“君为丈夫,我亦丈夫!君可立于天地之间,我亦可立于天地之间!这生死之事本是寻常,君以为我卫洛还惧一死乎?哈哈。” 卫洛的笑声十分响亮,远远地引得山谷不断回响。 众人看着她,看着她,渐渐的,一个又一个地露出了笑容。 蓦地,高轶也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他纵身下马,大步向卫洛走来,他一直走到卫洛面前,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笑道:“善!大善!诚真丈夫也!” 他墨黑的双眼中闪动的光芒,真的是温柔。 高轶转过头去,笑哈哈地看向浓眉青年,剑眉一挑,乐道:“成奚,你之所言恼到他了。” 浓眉青年成奚目光复杂地盯了一会卫洛,突然一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不错,更合我心意了!”他见卫洛闻言警惕地瞪大一双墨玉般的眼看着自己,那表情真如一只小兽,不由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她低低地说道:“来日方长——” 说罢,他转身跨上自己的坐骑。 高轶手一伸,牵住了卫洛的小手。 他温热的手指一碰到卫洛的小手,卫洛便颤抖了一下。高轶诧异地转头看向她,奇道:“冷否?” “否。” 卫洛低声回了一句。她自失地一笑,暗暗想道:我这是怎么啦?难道在这个荒凉的陌生世道中有一个人稍稍对我温柔一些,我便有感觉了? 卫洛这样一想,心便是一静。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高轶一边走一边说道:“找你前来是有一事相询,我们且到那边马车中去。”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没在回话,便转头看向她。 卫洛低着头,一脸沉思之状。高轶笑道:“在想何事?” 卫洛一时不知怎么措词,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高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可是在意成奚之事?成奚乃堂堂丈夫,虽对你有意却不会迫你,无需惧他。” “不是惧他,”卫洛嘟囔道:“男人与男人之间,竟可说得这般自然?” 高轶一晒,笑道:“那又如何?人生天地之间,不过是食色两字。如我辈常年马上漂泊,今日遇得山匪,明日死于仇杀,自更是任性由情,当欢乐时则欢乐。”顿了顿,他声音有点冷地说道:“那些贵人中,兄妹君臣之间,都是毫无顾及,这男人与男人相悦,一不碍天地,二不碍他人,又有何不可?” 给高轶这样一说,卫洛真是怔住了。 高轶说到这里,微微叹惜一声,竟低低地说道:“然人与人不同。卫洛你与我相类,乃欲放纵也放纵不了的那种。” 他说到这里,自失地一笑。 卫洛也是一笑,只是这一笑,却有点浅浅的羞喜。 听了高轶这番解释,她也明白了,怪不得到车队见到的男女,对于两性之事都十分奔放,不对,不是车队的男女奔放,而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比较奔放。如在路上时,要圆脸十七与她一道回去的少女不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野性的时代,一个任性纵情,圣人们苦苦思索天地和人类最本质的道理的时代。 只是,在卫洛自己而言,她是永远也做不到这般随心所欲的,永远也做不到。有一些坚持已刻在了她的骨头里。 第二十三章 中意卫洛的青年二 求粉红票!求大伙的PK票! ——¥# 两人来到一辆马车旁,高轶示意驭夫停下来,他拉开车帘,指着里面堆成了小山状的竹片说道:“卫洛,这些你整理一下,具体如何整理我亦不知,你酌情处理,在到达新田之前完成便可。” 他一句话说完,察觉到卫洛的喜意,心中知道她是为了能暂时不回到十六姑娘那里而喜,当下暗暗叹息一声。 高轶转身离开时,脚步顿了顿,朝她看了一眼说道:“小儿削木剑戏耍,本是常事,以后无需太过紧张。” 啊? 一直到高轶走远了,卫洛爬上了马车中,她的脑子还有点糊涂:天,他早就发现自己在偷偷练剑了,他是在告诉自己,自己这种孩子般削着木剑耍着玩的事很寻常,不用那么紧张吗? 那是说,以后自己练剑时可以光明正大了些? 卫洛笑着眉眼弯弯,她转过头来看着这堆成小山的竹条,估计了一下,这竹条约摸有二三千根左右。按她的速度,只需要要二三天便可以完成。 可干嘛要那么拼命?行,我就在到达新田之前完成这些事! 卫洛一边如此盘算,一边拿着竹条看了起来。这竹条上与十六姑娘那里的不同,多是一些马匹,长剑,戈等物资的购入损坏情况。 卫洛轻哼着歌,快手快脚地整理出一小堆后,便双手一甩,准备好好打一个眈。 她刚闭上眼睛,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朗朗地叫声:“卫洛?小儿?” 是那个浓眉青年成奚的声音! 他居然喊得这般大声!肯定会引得大伙看热闹! 卫洛心下暗恼间,车帘已被人一掀而开,一道白晃晃的日光刺入了卫洛的双眼。卫洛下意识地眯上双眼,这时,她感觉到车上一晃,却是一人纵身跳上了马车。 卫洛急急地睁开眼,瞪大双眼盯着这不请自来的男人,半晌才急急地说道:“你,你因何到此?” 成奚自在地在一侧角落上坐下,他拉过一个塌放在背后垫起,再掏出一个四方酒斟来喝了一小口。他的动作缓慢,从容不迫,自在得很,喝了两口后,他感觉到卫洛狠狠瞪来的目光,不由抬起头来,咧开雪白的牙齿一笑,摇着手中的酒斟说道:“欲饮否?” “否!” 卫洛心平气和地吐出这个字来。在对上成奚的笑容的那一刻,她的心也静下来了,本来,卫洛便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 卫洛吐出那字后,低下头又整理起竹条来,她刚才才发现,这成奚一看到自己气恼便双眼发亮,显得十分感兴趣,自己可没有必要跟他去玩暧mei游戏。 出乎卫洛意料的是,卫洛不理会他,成奚也不恼,他只是慢腾腾地喝着酒,间中时不时地瞅他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完成了属于明天的那份工时,成奚慢吞吞地开口了,“卫洛,你可知外面众人在议论何事?” 卫洛瞟了他一眼,本不想理的,见他自顾自地喝酒,表情淡淡,不由还是好奇地问道:“何事?” 成奚咧嘴一笑,白牙晃着光,“他们在说,那小儿嘴虽硬,却还是让成奚得了手了。” 刷地一下,卫洛的小脸涨得通红。 成奚的明亮异常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他不理会卫洛的气恼,自顾自地说道:“他们正在作赌,看你我可欢好多少时辰!” 这一下,卫洛的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眯着双眼,恨恨地瞪着成奚。 成奚抿了一小口酒,咧开一口雪白的牙齿与卫洛对视。 片刻后,卫洛忽然一笑。 她这一笑,可大大地出乎了成奚的预料。 在成奚的怔忡间,卫洛刷地一下拉开了车帘。在车帘大开的那一刻,果然有好几双眼睛向这边看来。不过那些人在对上车厢中衣裳完好的两人时,都是一呆。 成奚也是一呆。 这时,卫洛开口了,她嘴角微扬,隐隐带笑,转向车外众人的眼睛中波光流动,声音清朗,“此等事何需作赌?如此大伙便看得通透了。” 卫洛这话是对着众人说的。 猛然,一阵大笑声传来。那大笑的开始还只是一人,转眼已是四五人了。高轶策马靠近这边,他目光狐疑地扫过众人,在看到成奚居然坐在卫洛的马车中时,他眼神滞了滞。 外面几个剑客笑得前仰后俯,成奚黑黑的瘦脸给笑得红了红。他的脸太黑了,这脸红起来可真是不容易让人看到。 一脸上长满疙瘩的青年策马靠近,笑眯眯地问道:“成奚,滋味如何?” 这青年话一出口,他的身后众人又暴发了一阵大笑声。 成奚红着脸、重重地盯了卫洛一眼,忍不住搔了搔头发,叹道:“油盐不进,既狡且黠,实是无策可施。” 他说到这里,转眼瞟到忍着笑的卫洛,此时的她墨眼荡漾如水波,哪有半分冷漠?分明无尽春guang!只是一眼,他本来有点冷的心又是一跳,再次咧嘴一笑,他摇头叹道:“好个小儿!”叹息中,他把另一边的车帘一掀,身子一跃一腾便跳上了自己的坐骑。 卫洛见此,微微一笑拉上了车帘。 外面的哄笑声,打趣声,还在成奚的吹牛声不绝于耳,卫洛却已没有心事倾听了。她从袖中拿出那木剑,开始调好呼吸对着空气虚刺起来。 这时已到了冬天,天地间寒意逼人,树叶凋零,万草枯萎。不过卫洛的日子比起以前是天地之别,她吃睡都在马车上,这只有她一人的马车中,高轶早令人准备了兽皮铺和兽皮被,这令得她可以不再寒冷。 卫洛自得了高轶那句话后,练剑时便不太避着众人。而偶尔有剑客看到她拿着孩子才玩的木剑,对着一根丝线刺来刺去,也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当一回事。 毕竟,一个连剑也拿不起的小儿,真说练剑可是天大的笑话。 天冷了,卫洛每天练剑练到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过,她现在是独自一人睡一辆马车。 因此,她可以用麻衣沾了衣,或者用酒斟盛了水,在夜静无人时悄悄地擦拭自身。 第三天,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车水城。 卫洛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喧嚣声,好一会才想起来,禽丫可是说过的,要到车水城补充一些少年男女的。 她想到这里,连忙掀开了车帘,纵身跳下了马车。 这车水城只是一个中等偏小的城池,卫洛一眼便可以看到那由厚土和石头混合垒城的城墙。 城墙并不高大,只有二丈左右,城墙上长满了青苔,虽然不算破,却有点旧。此时此刻,车队便停在城门外。而城门大开处,一个个衣裳褴褛,甚至衣不遮体的枯瘦脏小的孩子排成队列,慢慢向车队走近。在孩子般的后面和旁边,都是同样衣裳褴褛破旧的大人。 第二十四章 中意卫洛的青年三 停电了,现在才送第一更,抱歉了。第二更应准时可到。嘿,继续求粉红票PK票。 .# 卫洛这时已经知道,在很多穷人的心目中,成为歌姬那可是好处太多了,他们不但可以衣着光鲜的出现于各大贵人府第,幸运者甚至为后为妃,少年则可能成为君侯幸臣,一跃而为权贵。 因此,穷人的孩子一听到眉大家的队伍中要人,那是千里迢迢地赶来,用力洗净孩子,务必要让贵人们一眼相中,收了自家孩子去。 因此,那排成长长的,看不到边的队伍中并没有哭声,有的只是期待和渴望。 与后世不同的是,这时代的王侯之妻,真的有不少是由小小的歌姬熬成的。女人的身世背景,有的地方是被看重,可有的君侯那里是不值一提的。 虽然穷人们渴望自己的儿女能成为歌姬,但有些家境好的少年男女,那是万万不愿意到这种队伍中来,以这种方式出头的。可是,穷人因为从小便营养不够,衣不遮体,父母也不够优秀,所以他们的孩子普通水平不高,光是面目清秀,便百个中难有一个。而面目清秀又身上没有明显毛病的,更是千里挑一。 在这种情况下,穷人提供的少年男女便达不到队伍要求的人数。于是,队伍会购买一些因战败而沦为奴隶的贵族,驴车队中那些哭泣的少年男女便由此而来。 喧嚣中,十六姑娘幼嫩的声音不时地传来,“四,年十一,童女,踝处有痣,取。” “五,年十,童男,背上有刮痕,可去,取。” 在她的唱声中,她身前的众童男童女已尽数脱去衣裳,站在寒风中让十六姑娘过审。 而在十六姑娘的前面百米处,还有一堆人,占夷也在那里。那些孩子就不必脱衣了,占夷等人只是审查孩子的面目五官,清秀的便可以过第一关。 穷人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摔打出来的?因此面目过关还远远不够。孩子们在占夷那里通过后,便来到十六姑娘这里过第二关,通过这第二关才可以加入车队。 而十六姑娘的任务,便是从孩子中挑选身上伤痕很小,或者长大后伤痕会自行退去的。 十六姑娘看得很慢,当她走近时,便会有十个孩子在他们父母的帮助下脱去衣裳。 这可是寒冬腊月啊! 这些孩子衣裳一去,瘦小如柴的身躯便在寒风中缩成一团。可是这个时候,不管是他们的父母,还是车队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他们可能会因此得病,或死亡。车队中的人是视若无睹,孩子的父母是紧张不已地看着十六姑娘,等着她的宣布。 卫洛看了一会后,便感觉到无趣,知道这样地挑选会持续整天,她转过身,把木剑藏在袖中向背向城门的树林中走去。 这片树林离队伍足有三四里远,这三四里路,在三个月前,卫洛要走两个时辰,现在她不要一刻钟便走到了。 来到树林中,照样用吊着铜钱的丝线挂在树枝上,卫洛调事好呼吸后,嗖地一剑便向丝线刺去。 木剑刺出时,风声呼呼。 剑尖在离丝线还有一寸处,丝线感觉到剑风的临近,开始剧烈地摇动。 就在剑锋刺中丝线时,卫洛的手一顿,木剑定在半空中。 收回木剑,又是一剑刺出。 对于卫洛来说,每一次木剑都能刺中丝线,那不算什么,每一次剑锋还没有碰到丝线,丝线便被剑风刮动也算不得什么。 她这三天突然发现,这丝线变脆了! 就在前天那根丝线突然断了后,经过一晚的练习,昨天新换的丝线又断了!而且那流转心腹间的热流出现得频繁了些。以前只在午间出现一次,现在午夜时也会在心腹间一闪而过。 还有,她已举得起铜剑,并且可以舞动它了。虽然舞动不到一刻钟她又会感觉到手酸虎口发胀,可卫洛还是很开心。 剑客们的剑招很简单,就是那么劈刺削砍几招,而且多是直进直出,不见花招。他们招数简单,卫洛便也学起来容易。才这么三个月,卫洛便觉得自己已经把他们的招数学遍了。 当然,一直以来卫洛能学到的只是他们的花架子,那些内在的东西,她是从来接触不到的。 卫洛这一练习,一直练到了晚上。她吃晚餐时听人说,占卜后显示,这几日天气睛好如春,因此车队会在车水城呆上三天,直到把人选足了才动身。 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半弦月,大地银光蒙蒙,莹辉淡淡。卫洛一直练习到快午夜时,才汗淋淋地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城门外的车队显得异常安静,眉大家等地位高的诸人早已住到了城里,留在城外的只有地位不高的骑驴剑客和杂工等人。 就着月光,卫洛从杂物房中抱起一个铜锅,从车水城后五百米处的河中盛了一锅水,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做好准备后,她伸出脑袋四下瞅了瞅,眼见车队中火把飘摇,人声微小,官道上再也没有人行走,便缩了回去,悄悄解开自己的外裳,用麻布打湿水,从胳膊开始擦拭。 马车中乌黑的,只有丝丝火把光混合着白月光,透过车帘缝映照进来。淡淡的极微小的光芒照在她半露的肌肤上,雪白得晃人。 轻轻地擦洗好一侧胳膊,卫洛连忙穿好这侧袖子。然后她脱下另外一只袖子,开始擦拭起来。 卫洛专注地擦拭着,可就在这时,一阵西西地脚步声传入她的耳中! 有人来了! 卫洛脸一白,她手忙脚乱地披紧麻衣,一边着衣她一边暗暗祈求:千万不是朝这边走来,千万不是朝这边走来! 可是,那脚步声却偏是朝这边走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卫洛的麻衣才拢了一半,那人已停在了马车外。同时,一个略含腼腆的男子声音传来,“卫洛,小儿,你可睡了?” 是成奚! 天啊,居然会是成奚! 卫洛小脸一白,她嘴蠕动几下,还没有想到怎么回话才好时,外面的成奚已经哧地一笑,“别装了,刚才还可以听到响动和水声。莫不,你在解衣洗浴?”最后四字吐出时,卫洛几乎听到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中意卫洛的青年四 卫洛心脏紧缩。 这时,成奚又笑道:“可是羞了?唏,小儿冷心冷面,难得有羞时,我欲一睹!”说罢,他脚步移动,竟是向马车又走近了两步。 卫洛脸白如纸。 她强行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了,“然,我在洗浴!” 卫洛声音一冷,淡淡说道:“君乃堂堂丈夫,请五十米外稍侯。” 卫洛说出这话时,声音虽冷,语调也平静无波,她的心却是悬到口中的。她一边说话,也一边在以最快地速度穿着麻衣。 这麻衣她只脱下一边袖子,可正是这样,这么乌漆抹黑的夜晚中想重新穿上,却很不顺利,她这已是第二次把手肘卡在袖子中,进退不得了。 卫洛的声音一落,外面便平静了少许,蓦地,成奚笑嘻嘻的,几乎是惊喜地声音传来,“洗浴?”他咽了一下口水,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善!大善!刚才我辗转无眠,眼前总是出现小儿你的音容。噫,幸甚,冒然一至,居然可见小儿肉光致致之娇躯。休要着衣,先让我一睹!” 他这话说得很理所当然,而且还声音响亮。这黑皮小子,他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近吗?高轶不是说他是堂堂丈夫吗?哪有这样的丈夫? 卫洛气到了极点,浑然忘记了那非礼勿视几个字,这个时代还不曾出现呢。 “蹬蹬蹬”脚步声欢快地走近,转眼便来到了车帘处,然后,一只大手嗖地一下扣上车帘! 就在此时! “嗖”地一声破空声传出!成奚的手刚碰上麻布车帘,眼前便是一阵劲风扑来。这劲风冷而厉,杀气腾腾,直冲他的双眼! 好猛的剑招! 这一下可大大出乎了成奚的预料,他双眼一睁,脚步一顿,头部向后一仰! 他的头刚刚让开,那剑便闪电般的收回,转眼间,寒风再至,却是向他扣在车帘上的手腕刺去!剑风凌厉,寒气逼人,这一剑要是刺实了,这手腕非得几天不能动弹不可。 成奚当机立断,嗖地收回了手。可是,他的手收回了,第三剑再次刺来,这一剑却是向他的胸口而来。 这一下,成奚站不稳了,他的头再次向后一仰,身体凌空翻起,一连二个倒筋斗翻出,当他稳稳地站定时,已离卫洛有十米远了。 卫洛轻吁了一口气,把木剑放在一侧,以极快的速度把卡在袖子中的左手重新抽回,这一次倒让她顺利地套上了衣服。 可是,这还只是第一步,她的手,她的颈项处刚才被水清洗得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她得从马车角落里拿出易容药再行拭上。 卫洛的身后向后一退,手摸向陶碗时,成奚“呼”地一声又向马车中扑来,他一边扑来,一边怪叫道:“小儿,你居然会剑术?” 眼看他就要扑上了,卫洛声音一提,怒喝道:“成奚!你敢再来?” 成奚声音也是一提,嘻嘻笑道:“有何不敢?我思慕于你,欲搂你于怀,与你成永夜之欢,此行天经地义!” 他居然还说天经地义! 卫洛气到了极点,她终于摸到了陶碗,把它拿向身前,口中继续厉喝道:“你情我愿方是天经地义,你明知我不愿,却趁夜至此,你,你快快退去。不然,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卫洛气急败坏的叫声一落下,外面的成奚已是哈哈大笑。 他笑着笑着,突然间声音一提,暴然一喝惊破夜空,“诸位诸位快快醒来!我欲与卫洛小儿相好,他却不悦。今我两人作赌,他剑术胜我,我自是速速退去,从此不再纠缠。如他不敌我,则将身躯许我,寝食相就,旦夕欢好!” 这是夜晚!这是夜静人深的三更时分! 成奚与卫洛的争吵声本来便不小,已惊动了不少人。这一下,成奚的暴喝声一传出,车队中众人更是彻底地惊醒过来。只见零零星星的火把络绎燃起,转眼间,已是亮起了一片。只见人头攒动,一声声嘻笑打破了夜的寂静。 卫洛这下真是气得人都傻了。 成奚的话分明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可这会儿卫洛都没有心思与他计较,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手上,颈间重新涂黑。 当她自信该涂的地方全部涂满时,卫洛便又低着头,再次把麻衣整理好,还把头发扎好。 当她做好这一切时,外面的火把光已是大亮,卫洛坐在马车中,便可以看到外面是火把照得天地通红一片,一声又一声的嘻笑不断传来,“半夜扰人好梦,成奚你当真可恼!” “噫,你小子不是随众贵人住于城中么?” “是哪位好儿,令你兴奋至此?” “善!大善!正苦夜之漫长,无以度过!” “小儿速速出来,让我等一睹!” “莫不是前日那小儿?” 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卫洛整理了一下衣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刚要下马车,便听得成奚笑嘻嘻地说道:“我中意之人,便是那叫卫洛的小儿。日前我向他求好,却被他所拒。爷爷的,这数晚间,我夜不能寝,一闭眼他的音容便现出眼前。嘿嘿,大丈夫行事自是当断则断,我今晚非要搂他入怀,成就好事不可!” 成奚的声音很响亮,只要还留在车队中的,此时都已出来了。众人听到他的宣言,不由大是兴奋。这本来便是一个任性由情,没有理教束缚,对‘情欲’两字最为宽容的时代。如孔子他老人家,好似便是他的母亲与人野合生出的。 因此,成奚这宣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大乐,卫洛刚掀开车帘,便听得数百人疯狂般地齐喝道:“善!大善!” 大喝声中,成奚哈哈大笑起来。 卫洛的手放在车帘上,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白着小脸,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脏再次狂跳急躁起来。抿紧小嘴,卫洛恨恨地磨着牙,暗暗骂道:“这该死的成奚!他居然敢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天啊,这下可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冷静,我一定要冷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再次平静下来后,小手一掀车帘,纵身跳下了马车。 ** 粉红票啊粉红票!PK票啊PK票,我可也是夜不能寝,思之不得呀! 第二十六章 中意卫洛的青年五 求粉红票和PK票! ·¥¥¥ 卫洛一出现,众人齐刷刷地向她看来,打的打量,挤的挤眉弄眼,大多数笑嘻嘻的对她上瞧下瞧。 不过也有不少人感觉到失望。成奚贵人出身,剑术高超,在车队中地位很高,他相中的人居然这般不起眼。 卫洛大步走到众人中间,成奚对面。她瞪着成奚,见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由轻哼一声,冷声喝道:“大丈夫行事,当一是一,二是二,卫洛何时跟你做赌了?” 灯火通明中,卫洛气恼太甚,那墨玉般的双眼光芒逼人,使得整张平凡粗黑的小脸也显精致了。成奚是越看越喜,他心痒难耐地打量着她,咧嘴一笑,说道:“我成奚相中了你,今日这赌场你是愿意也赌,不愿也得赌!” 他说到这里,搓着双手,咧着一口大白牙向卫洛走近,呵呵笑道:“小儿怎恁地固执?如今寒风凛冽,有人相抱同眠可不正好?” 卫洛到了现在,已经气得太厉害了,都没有火了。 她气极反笑,歪着脑袋朝成奚上下打量了一会,轻哼道:“好一个赌约,堂堂剑师,居然以剑术与我这外行小儿作赌,此便是大丈夫之行?” 卫洛这话一出,成奚不由一噎,行进中的脚步也是一顿。他盯着卫洛,有点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人群中传来几个声音,“小儿说得不错,成奚,你要得他也可,不过如此作赌可不能让人心服。” “然。小儿体弱至此,你大剑一压他便会摔下,此赌太欺人。” “然,然。” 人群中的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这些声音中,有不少是卫洛所熟悉的,她侧眼一看,杂工们站在一堆正笑嘻嘻的对自己和成奚指指点点,圆脸十七,络腮胡子等都在内。他们对上卫洛的目光时,都是冲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来。 卫洛对上他们那幸灾乐祸的笑容,心下着恼,忍不住又哼了一声,把目光转移开来。 她这一转头,便对上灯火成奚亮晶晶,笑眯眯的双眼,这让她又是无花火起。 压下心头的愠火,卫洛下巴一昂,扬起小脸喝道:“成奚,你乃剑师,我却是一体弱小儿。你如真要赌,那你我两人皆削木为剑,以三招为准。三招内,你击掉了我手中的木剑,我便如你所说,甘心雌伏于你。” 卫洛说到‘甘心雌伏于你’时,声音一涩,而成奚则响亮地咽了一下口水。他这口水一咽,人群顿时又哄笑起来。 卫洛忍不住小脸刷地一红,她恨恨地瞪了成奚一眼,清了清嗓子,朗朗地开了口,试图把众人的笑声给压下去,“如果过了三招你却不能击掉我的木剑,那便是我胜了,那时你,你就不得再骚扰于我!” 刚才,卫洛在马车中三剑便逼得成奚倒退十米,这让她信心大增。她想着自己目力过人,只要能看穿他的剑势,不让他碰到自己的木剑和拿剑的手腕,这三招应该不难应付。 卫洛一口气说完,见成奚一脸沉思,显然有点犹豫,不由朗声笑了起来,“君乃堂堂剑师,还曾言保护于我。如我这毫无臂力的三招都应付不了,岂不是可笑之极?” 卫洛这话一出,周围众人便都向她看来,连连点头说道:“然,然。” “如此体弱小儿,连剑应也无力举起。以成奚剑师之能,自是手到擒来。” “成公为何犹豫?莫不怕了这小儿?” “咄!时间不早了!且上前去,三两下击了他的木剑,你俩也好欢好,我们也好睡觉!”这话一出,人群再次暴发了一阵大笑。 卫洛红着小脸,明亮的双眼紧盯着成奚。她刚才那话,主要是说给大伙听的,果然那话一出口,众人便起了哄。 成奚是有点犹豫,刚才卫洛可是出过剑的,虽然说是很突然,可现在想想,那剑招气势逼人,速度极快。当时光线太黑,也没有看清小儿用的是木剑还是铜剑?如是铜剑自是小事,如是木剑刺出了这等气势,那可不能小看了。 他听着周围众人的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知道今晚非应了卫洛所言不可。当下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都用木剑?” “然。” 卫洛哼了一声,说道:“不但都用木剑,而且你不得以蛮力来撞我。”她侧着眼朝成奚打量着,徐徐说道,“君为百战剑师,可是怕我这小儿了,不敢应承了?” 灯火中,她墨玉般的双眼眼波流转,宛然如春江之水,那侧眼斜睨时的风情直是难言难画,成奚心下那瘙痒更加剧烈了,他盯着卫洛,暗暗想道:这小儿固执狠戾如小兽,偏这一眼一睨的风情是平生仅见,真是让人好生心痒。 他痴痴地笑望之时,嘴里已顺口应道:“便依了你!小儿,今晚定叫你心服口服,日后再无怨言!” 成奚的话一说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哄笑声,不少人已鼓躁起来,“快快比试,休得多言。” “成公,得胜后须搂着小儿亲一会嘴才能离开。” “善!善!” 鼓躁声中,卫洛的小脸红到了颈项处,她恨恨地磨了磨牙,慢慢从袖袋中拿出了木剑。 而这时,早有杂工搬来一根大树枝,在那里削起木剑来。 卫洛看了一眼那就要成型的木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她的头一扭,赫然看到身后侧的黑暗中,约五十米处,站着一个颀长俊挺的身影。 是高轶! 他什么时候来了? 黑暗中,高轶的双眸如星辰般闪亮,卫洛只看了他一眼,便压下砰砰跳着的心回过头来。她装着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鼓躁的杂工们,心中却在暗暗想道:他什么时候来了?他不是应该在保护眉大家等人吗?也不知看到这种情况,他,他在想些什么? 这些念头流过卫洛的心田,间中夹杂着微妙的期待和欢喜和惆怅。她就站在那里,却似乎听到了身后五十米处的高轶的呼吸声,心跳声,似乎感觉到了他温热的体息。 狠狠地压下心思,卫洛暗暗想道:你胡思乱想什么?难不成是春天要来了,看到一个有点出色的你便动心了?你要知道,你现在是男子身,还是其貌不扬的男子!除了成奚这眼睛出现问题的人,不会再有人相中这样的你!你可千万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第二十六章 中意卫洛的青年完 求票!求粉红,求PK票! #$$ 这种心动的感觉对卫洛来说其实并不陌生,青春少艾的年华中,谁不曾对着优秀的异性心思浮动过? 她压下乱跳的心脏后,转眼平静地看着成奚。 这时木剑已经削成,成奚舞动着手中的木剑,瞟着卫洛笑嘻嘻地说道:“太轻,太轻,如小儿一样轻盈如无物!” 他笑得一脸挤眉弄眼,十分欠扁,因此这话一出口,人群中又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卫洛已不生气了,她都气恼不起了。 她板着脸,把自己手中的木剑朝前一伸,远远指着成奚冷声说道:“废话这么多干嘛?战吧!” 她说得干脆,语调从容,可是,天可怜见,此时她的双股却有点发软,咽喉一阵发干。这赌可赌得太大了,那是以终身作赌啊!虽说只要撑过三招便可以,可她才接触了这个‘剑’字不过三四月啊!刚才还有的信心,现在是每过一分便消逝一分。 她的惶恐不安,此时已清楚无误地流露出,成奚见了,又是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晃着光,好不可恶,“小儿休怕!休怕!你现在是童男子,自是心中惶惶,到了明日你便知其中欢愉了。” “哈哈哈,正是正是。” “小儿,成奚功夫了得,定叫你欢喜!” “哈哈哈,对极,定叫他哭泣求饶!” 哄笑声中,卫洛不自觉地向后一侧,悄悄瞟了一眼,再一次,她对上了那双沉静如子夜的双眸。那眼神深如海,宁如子夜,让人一见心清。 卫洛眨了眨眼,可眨完眼后她定神再看时,黑暗中哪里还有什么身影? 就在这时,成奚的声音从卫洛身前数米处传来,“小儿,你回头看甚?” 卫洛连忙转过头来。 成奚右手抛弄着木剑,这时已走到了她的身前,他嘿嘿一笑,好不灿烂地说道:“小儿,现在就比?是你先出招还是我先出?” 卫洛看着成奚,这片刻间,她的心恢复了宁静无波。 她咬着牙,慢慢把手中的木剑向前指着,轻哼道:“自然是你先出剑!” 成奚嘻嘻怪笑,他把木剑合在双手中,向周围众人一叉,朗声叫道:“诸位看好了,我可要出剑了!” “快出快出!”众人跟着嘻笑应合。 成奚直向四周团团一礼,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卫洛。黑暗中,卫洛的小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双眼亮晶晶的泛着光。成奚见她刚才还慌张着,这么一会便镇静下来了。心下暗赞:小儿确是不凡,事到临头反而沉静有高手之风。 他这时也收起了笑容,手中的木剑朝卫洛一指。 他这个姿态一摆出,众人同时一静。片刻间,火把熊熊燃烧的天花间,只有风吹火腾的声音。 成奚盯着卫洛,忽然间,他再次咧嘴一笑,那白晃晃的牙齿寒碜碜的发着光的同时,他轻喝一声,手中木剑刺出,那剑夹着风声,呼啸着向卫洛的右手腕拍来! 说时迟那时快,成奚的动作直如闪电,一气呵成,卫洛只是一眨眼,便感觉到一股猛烈地劲风向自己一撞而来,同时,一股无形的巨力沉沉地压在自己的右手上,令得自己右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成奚的木剑拍向自己的虎口! 剑师之威,居然一至如斯! 卫洛小脸一白,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莫说是三招,就是这一招也过不了!自己那三两下,对于真正的剑客来说什么也不是。 就在卫洛心口抽紧,却偏偏手脚僵硬动弹不得时,忽然间,一粒小小的,几不可见的东西闪电般地向她飞来。那东西一闪便至,‘卟’地一声击中了卫洛右手前八寸处的虚空中! ‘卟’! 就是这么一下! 几乎是一眨眼间,卫洛发现那笼罩在自己身前手侧的压力,重力消失不见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卫洛张开小嘴尖喝一声,手中木剑闪电般地刺出,剑走如蛇般探向了成奚执剑的右手腕脉处,“啪”地一声,卫洛深吸一口气,木剑一透,转眼便刺穿了成奚的护身劲气,剑风在他的腕脉处轻轻地叮了一下。 这一下叮得很轻,卫洛毕竟习剑时日有限,劲力太小,那木剑透过他的防身劲气时便已没有了多少力道。 可是,这一下叮得再轻,所叮的地方也是对方的腕脉!它不但是人体要穴所在,还是对手使剑发剑的关健部位。 因此,卫洛木剑这一叮,成奚持剑的手便是一抖,要不是他反应过人,他手中的木剑差点掉落在地。 成奚狐疑地盯了一眼卫洛的身后,转眼盯向她,嘴一张便准备喝问。 卫洛好不容易占了先机,哪会容他顺过气来?因此,她手腕一抖,手中木剑一弹一跃,竟如毒蛇一样刺向了成奚的咽喉处。 而此时此刻,成奚正要开口,他的咽喉处破绽连连,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便让卫洛这一剑险险刺至! 成奚脸一青,他连忙闭嘴,上身向后急急地一仰,让开了卫洛这一剑。 他上身向后一折,平平地后倒时,卫洛却迅捷无比地收回了剑招,手腕再抖,剑走如风,这一剑却是再次刺向成奚的右手腕脉处。而这右手腕脉处,在成奚全神躲闪时,依然破绽明显,让她轻易地便刺到了。 “叮”地一声。 木剑清楚的,似慢实快地在成奚的腕脉上再次叮了一下。这一叮,一股奇特难熬的酸麻如闪电般地向成奚袭来。他再也忍不住轻哼一声,右手一松,‘砰’地一声手中木剑落地! 成奚木剑落地了! 卫洛脚步一点,向后退出两步,收回木剑,双手一叉,盯着成奚朗声说道:“三招已过!君之剑已然落地,足下,承让了!” 卫洛这话一出,人群突然暴发出一阵嘘声。 喧闹声中,众人扯着嗓子叫道:“成奚,怎会这样?” “成奚,你居然没有胜过小儿?” 。。。。。。 喧闹声,吵杂声中,成奚依然双眼直勾勾地盯向卫洛身后。看到他的目光,卫洛心中一紧,忍着回头的yu望又说道:“夜已深了,卫洛身体不适,得向各位告退了。” 她说到这里,身子一转便向后退去。 卫洛才走了一步,身后脚步声响,却是成奚紧走两步来到她面前,他盯着卫洛,沉声说道:“是何人在助你?” 卫洛睁大双眼,一脸天真地看着成奚,似乎压根就听不懂他说什么。 成奚脸色有点愠怒,他狠狠地盯着卫洛,沉声说道:“他是何人?” 卫洛依然一脸无知地看着他。 成奚重重一哼,恨声说道:“居然有如此高手护着,小儿,你此关虽过,我心却不服!” 说到这里,成奚朝着卫洛一眦牙,森森笑道:“小儿,来日方长!”重重丢出这几个字后,他扬长走出。 这时,人群中的喧嚣声早已小了许多,众人的身份都远低于成奚,大伙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哪里还敢再取笑打闹? 随着成奚离开后,众人打着火把一一离去,卫洛也面无表情地来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马车上,直过了许久许久,还没有听到有人再来,才低低地叹息一声,有点惆怅又有点感慨地想道:他定是早就回去了。这一次,幸好他来了,不然我,我真是惨了。 这个他,自是高轶了。 卫洛在自己的马车中等着高轶,却不知不远处,成奚并没有离开,他也在等着那个坏他好梦的人。直过了一个时辰后,成奚才怏怏不乐地返回城中。 第二十七章 再见泾陵公子 啊,新的一周了!冲榜了!我要推荐票,PK票,粉红票!哎呀呀,反正凡是票就被打劫,就得上交呀呀呀。 ##¥ 第二天一到,卫洛突然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同了。 她依然还在马车队中整理竹条,可是在这全车队最高贵的地方,众人看向她时也多了一份估量,这其中,便有成奚的目光。 成奚想了一晚,他发现,那最开始的一粒石子虽然破了自己的气势,使得自己失了先机。可是,卫洛那后面接连刺出的三剑,不管是出剑的速度,还是剑锋所指的部位,时机,都是妙到极处! 完全可以说,最开始那一下,她只是因为没有经验而被自己所慑,后来她所展现出的功力,实让人刮目相看。 可惜,小儿体弱气虚,连铜剑也举不起,这木剑使得最好也只是花架子。真的打起来,人家一铜剑便把她拍飞了。 这个观点,也是大伙共同的看法。 卫洛一直低着头,老实地整理着竹条。她知道,成奚这两天会重点关注自己,也许还不止他。所以她都很少抬头,更看也不看高轶一眼。 因此,卫洛这两天连练剑的时候也很本分收敛。 二天转眼便过去了,第三天,车队便不顾依然睛好如春的天气,和大量排队等侯的百姓,径自宣布起程,离了车水,开始向新田进发。 这一次车队行进,却是日夜兼程了,因为巫女用龟甲占卜时发现,数日内会有大雪降下。大雪一落,便道路封阻,车队要是因此赶不到新田,错过了贵人们的新年大庆,那可是会惹下麻烦的。 为了赶路,车队还在车水城补充了二三十辆驴车。这些驴车便让杂工们乘坐,省得因为他们步行太慢,影响了车队的行程。 车队在五天后正式进入了晋都新田。 晋国是天下间出了名的强国之一,新田城也是天下著名的都城之一。 卫洛到了贵地多时,络络续续地也知道了一些天下大势。可是她越听越糊涂,这个世界似乎就是她记忆中的春秋战国,可也似乎不完全是。她只是一个中文系的大一新生,对历史只知一二,因此都不能做出准确判断。 眉大家是天下间著名的美人,她的到来令得新田满城沸腾。她的车队离城门还有二十来里,众人便看到城门处黑压压的尽是人头,喧嚣声远远传来。 这时的卫洛,已经把那些竹条全部整理好,随时可以交差。此时她正把车帘掀开一小角,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车队越驶越近。 卫洛所在的马车,是马车队中最后列的,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过眉大家,甚至连她身边最有美名的五大美姬也不曾见过。 而这一次,她也许有机会一睹美人真容了。 新田城很高大,那城墙足有近八丈高,全是以青砖混合糯米特别烧制的,其硬度胜过普通的钢筋水泥。 城墙已耸立多年,上面挂着厚厚的青苔。城门则由巨铜和铁合炼而铸,城门顶上,用隶书刻着二个大字,‘新田’。 可容四辆马车并行的巨大城门内外,都是涌动的人头。随着车队越靠越近,卫洛看到这些人群中,有一队手持长戈,以铜甲护胸,披着牛皮甲的将士。 将士们高大威武,一动不动地站在城门两侧,一直从城外百米处延伸到城中。而百姓们虽然狂热,却都谨守规矩,老实地站在铜甲将士身后欢呼。 欢呼声惊天动地,无数声呐喊汇成一个声音,“眉姬——” 车队这时离城门只有二百米远了。 卫洛不由自主地伸出头去,兴奋地瞅着这巨大的远古城池。 不止是卫洛很不奋,车队中的其他人也很兴奋。如眉大家虽然名扬天下,却也只是游走过六国都城,这新田她是第一次来。 因此,在卫洛的前面,无数艳丽的身影从马车中伸出来,众人争奇斗艳般向新田城的父老显示自己的风采。这些美人,卫洛在车队几个月都只是远远瞟见,而且看到的还通常是戴着面纱的她们。现在,她们全都摘下了面纱,换上了最华丽的衣掌,薄施脂粉。 卫洛从后面瞟去,只能看到颗颗脑袋,还是无法看到眉大家,不知她是不是终于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车队终于驶到了城门口了。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狂热的喝采声。 当车队驶入城门五十米时,卫洛的马车堪堪驶进大门。她仰着头,注视着这经铜和铁等合金合铸而成,上面戈痕剑痕撞痕斑斑可见的大门,感觉到它所承载的古老和沧桑,忽然有点呆了! 却不知以前的我是我,还是现在的我是我?哎,是人是蝶难分说,只缘此身在梦中。 马车驶过城门。 一座古老的,最高的楼阁也不过是二层高,全由木头和石头构成的建筑群出现在卫洛眼前。这些建筑群结构简陋,屋檐低矮,有的只有一片门,连窗也没有。 而每一幢小屋的前面,小屋前的露天石架和四壁全无的草棚间,全是涌动的人头!无数穿着麻衣的父老,拥挤着向这边看来,无数男女朝这里指指点点,无数少年看痴了双眼,张着嘴呆呆地随着马车驶动而转动。 正当卫洛四下顾盼,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间,一阵清亮的大笑声传出! 这大笑声她很熟悉! 不,不是熟悉,而是从不曾或忘! 清亮的笑声中,人群分开,持戈军士退向两旁,一队华服贵人靠近,而那策马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正在哈哈大笑的青年,便是那个曾让卫洛心惊肉跳的存在: 泾陵公子! 她再次看到了泾陵公子。 此时的泾陵公子,头戴玉冠,身披绣着飞凤的黑红相间的外袍,白袍玉带,足履上镶着夜明珠。 不,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任何华贵的修饰都只能沦为点缀! 泾陵公子有一张俊美的,立体的,轮廓分明的脸,那脸上的五官,每一寸似乎都是上苍用刀精雕而成,他的俊,是一种雕塑般的,华贵中带着狂野的,迫人心魂的俊。 他棕色的皮肤,那颀长健壮的身躯,每一寸都显现出主人的强健和力道。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雄性之美,与任何女性的,中性的美完全不同的雄性的美,处处都显示着力道,野性,还有杀气! 车队中比比皆是俊男美女,可是,就算以卫洛的眼光看来,车队中的大美男高轶比起泾陵公子,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泾陵公子的每一个动作,一抬眉一举手间,便已把属于他的野性融入华贵当中,使得天下苍生尽皆失色!以卫洛对他的恨意和惧怕,这刻再见到他,也给震撼得动弹不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出自形惭秽,无力相抗的感觉。 纵是天下间出名的美人,在他面前也是光华黯淡,如眉大家便是如此。 此时此刻,在泾陵公子的大笑声中,一只玉手掀开了车帘,一个绝色美人在身边美婢的扶持下慢步下了马车,向着泾陵公子娇笑着靠近。 这美人便是眉大家。 第二十八章 新田安顿 眉大家笑靥如花地走出,不过这时众人被泾陵公子所慑,竟似是无人注意到她的美貌,这让眉大家有点不悦。 她掩嘴一笑,随着那沙哑妖媚的笑声传出时,眉大家的身躯宛若无骨般颤动着,这是一种性的媚惑,是眉大家多年风尘练出来的勾魂功。果然,众人齐刷刷地向她看来,最主要的是,泾陵公子终于抬眸看向她,那子夜般深沉的眼神中添了一抹兴趣。 眉大家慵懒地笑道:“妾身远在他国便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世间公子王孙众多,但少有如公子这般,让人一见便是心折!” 她与卫洛不同,她知道眼前这人手段狠辣,心智百出,属下奇才无数。这么近距离地仰视他,眉大家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外表上,才能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只是魅力惊人的男人。不然,光是被他气势所慑,她都有点进退失据,表现失常。 幸好,泾陵公子也无意在眉大家这样的女人面前表现他的气势,当下,他微微一笑。这一笑当真如霁月初开,旭日破雾,顿时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松,不约而同地跟着笑了起来。 卫洛也跟着一笑,她才笑了一下便马上反省过来,连忙收住笑容低下头去。 这时,卫洛听得前面传来泾陵公子的笑声,“泾陵久闻眉大家艳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父侯已为大家备下宅院,奉上薄酒,只等大家光临,请!” “眉姬谢过君侯,谢过公子,请。” 眉大家谢过后,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而泾陵公子则彬彬有礼地策马侯在一旁,等眉大家走到面前,才与她一并前行。 车队启动时,笙乐声飘然而来。卫洛一看,却见街道的两侧站着数十个笙乐手。 正当笙乐飘起时,卫洛脸上一凉,人群中传来几声低语,“下雪了!” 卫洛仰头一看,果然天空灰蒙蒙的,无数雪花飘然落下,雪花并不大,落在人颈间,身上冰凉彻骨。不知不觉中,百姓们开始向房屋中退去,而走在最前面的泾陵公子的护卫队也开始加速。 下雪了。 卫洛转过头,透过一朵又一朵的雪花,望着泾陵公子越来越遥远的身影,暗暗想道:看来我还是很安全的,就算来到他的地盘,他也不会认出我便是那已经死去了的越国四公主。 她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吐了一口气。 雪越下越大,车队渐渐加速。不到一刻钟,一个宅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泾陵公子陪着眉大家进入宅院中,而卫洛等人则侯在外面。又过了一刻钟不到,泾陵公子等人策马离去,而被雪花装点了一身的车队众人开始依次入内。 这个宅院很大,足有几十亩,反正卫洛随马车驶了近十分钟,还没有走到大殿中心。 众人都有点冷了,动作间也利落很大。卫洛几次想找到高轶交差,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她在马车中等了好一会,直到众人一一安顿好,连她的这辆马车也有人来接收时,才交待来人几句,跳下马车向杂工队跑去。 杂工队中闹哄哄的,众人刚做完事,正在张罗着晚餐。圆脸十七等人看到卫洛跑近,一个个都侧头向她看来,目光中不掩好奇。 卫洛径直跑到圆脸十七面前,见大伙巴巴地看着自己,卫洛嘿嘿一笑,有点腼腆地说道:“事已完成,我便跑回了。” 她这是解释了。 众人摇了摇头,络腮胡子粗着嗓门吼道:“小儿,成奚很是不错,你怎能拒绝于他?唏!如跟了他,你便不用受这种苦了。” 这么几十百来人窝在一个不大的石头屋里,柴火燃起的灰烬弄得众人灰头土脸的,再加上头发上,衣服上残留的雪花,这情景还真是有点不堪。 卫洛嘿嘿一笑,挤到圆脸十七旁边,不过她不像这些杂工们就地一坐:这天太冷了,她可不敢坐下去。她蹲在一侧,伸手凑向火堆,扁嘴闷闷地说道:“我不好男色。”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开始还只是他们这一堆的人发笑,渐渐整个石屋中的杂工都在大笑。 卫洛脸红至颈,她瞪大一双墨玉眼,气冲冲地吼道:“我弱小,便好不得女色乎?” 众人的哄笑声更响了。 大伙看着卫洛那气呼呼的模样,突然发现她很有意思。圆脸十七在旁笑道:“你这小儿,这事与你的意愿无干,而是你选择了成奚,便可以过得好些。如这个时候你要在他的身侧,许能吃上一块羊肉呢。” 圆脸十七一说到羊肉,几声吞口水的声音便同时响起。络腮胡子在一旁哼道:“奶奶的,可有三年不曾吃肉了。” 卫洛诧异地转过头瞪着他,她突然发现,自己到了贵地后也一直没有吃过肉。 她看着频频咽着口水的众人,突然发现自己也有点怀念那香喷喷的油味了。想着想着,卫洛忍不住也响亮地咽了一声口水。 这时,一白脸瘦汉伸手在卫洛的肩膀上一拍,大声说道:“诸位所言错矣,我观小儿剑术使得不错,那天三招便弄得成奚木剑落地。如此天份,许过不了二年也是马车队中一高手!” 众人频频点头,连声说道:“然,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小儿,日后得了富贵,可不要轻易忘记了你家大哥我。” “咄!早有人说了,那日小儿是有人相助才过的关。” “相助又如何?反正小儿令得成奚木剑落地是我等亲见!” 乱七八糟的吵嚷声,争论声中,卫洛摇了摇头。这时锅中的大杂烩已经煮熟了,散发出一股猪食的馊味。这时天气太冷,连野菜也中断了多时。卫洛后来一直在马车队中还没有多少感觉,现在看到这一整锅由糠,高梁,不知名的树根草根和清水搅拌成的食物,突然间没有了胃口。 第二十九章 升职了 求粉红票!求PK票!求推荐票!不对,不是求,是打劫! ¥¥¥ 没有了胃口也得进食,今天还得练剑呢。自从那天击退成奚后,卫洛学起剑来是更加认真了。四天前,自从她连刺三下便可以击断丝线后,卫洛又改了招,她现在在丝线下面不吊铜钱了,那飘啊荡的丝线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着力,她每次剑一刺出,丝线便飘出老远,连木剑的边都碰不到它,不过卫洛就是要练习到可以刺断它为止。 卫洛端起自己的那一碗大杂烩,望着里面黑中带黄的汤和漂浮物,突然之间发现胃口有点犯堵。 而这时,外面笙乐再起,笙乐声中,一阵阵酒肉香飘了过来,顽固地钻进卫洛的鼻子中,令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胃中犯堵。 卫洛低着头,咬牙切齿地拿起筷子来,她正准备闭上眼做几口吞下大杂烩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轻盈,卫洛等人刚抬起头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叫道:“卫洛?” 是高轶的声音! 卫洛把碗一放,连忙站起身来清脆地应道:“卫洛在此。” 高轶没有走近,一身青色绸衣的他就站在离火堆还有十步远的地方,他瞟了一眼卫洛,淡淡说道:“随我来。” “诺。” 卫洛脚步轻移,迅速地跟上了大步而行的高轶。 她望着高轶的背景,心中痒痒的很想说说话。自从那晚以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更没有问过,那一晚是不是他相助。虽然,她心中已百分百在确定此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石屋,一出房门,那股火堆燃起的柴火气息,与大杂烩混合众杂工身上的馊味便消散了,空气变得清新中带着香味了。 卫洛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两人继续向前走,步入了林荫道中。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不但把树枝染成了银色,还一片一片地飘到高轶的肩膀上,头发上,把他染成了雪人。卫洛看着看着,好几次差点抬手帮他拍去。 卫洛朝四周看了一下,见众人离得甚远,便向高轶紧走两步,低低地说道:“君已救卫洛两次了。” 高轶没有直接回答,他淡淡地说道:“你很不错。” 啊? 突然得到他的夸张,卫洛一喜,杏眼不自觉的弯成了一线。 高轶没有回头,依然淡淡地说道:“很多剑客,其最可惧的便是那气场。只要气场一破,以你的目光敏锐便有一战之机。以后,与人对战不可让敌人准备充足。” 他不但承认了那天救了自己,还在指点自己。 卫洛的心尖欢喜着打着颤,酥麻中泛着甘甜,她低低的,难抑激动地说道:“大恩不言谢。” 高轶突然笑了笑,他的笑声很轻,但那男性的,清悦而动听的笑声在雪花中飘过时,卫洛还是有了点醉意。 高轶笑过后,声音又是一淡,说道:“你整理得极好,楼句大管事见了,吩咐马车队中的诸类事以后归你处理。卫洛,你可以不必回杂工队了,”顿了顿,他又说道,“十六姑娘那里,也无权再使唤于你。” 这一下,卫洛是真的放松了,开心了。 她绽开一朵灿烂之极的笑容,恰好这时高轶转过头来连瞟见了,当下他呆了呆,此时的卫洛,墨玉般的眼中流畅着欢喜,那弯成月牙型的双眼是那么的美好,宛如三月江边的春花,满江满天都是它姣好的身姿。看着看着,高轶的眼前一晃,卫洛那粗黑的小脸一下子消失了,取巧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巧的,雪白娇嫩得如桃花的小脸,那如花的小脸上,月牙儿的笑眼波光如水,正温柔无比的瞅着自己,突然间,高轶的心砰砰地急跳起来。 只是一眨眼,眼前的幻像消去,出现在高轶面前的依然那粗黑的小儿面容。高轶不由眉头一皱,迅速地掉转头去,暗暗想道:居然出现了幻觉了!看来得学他们找一个女人去去火。 开心之极的卫洛,突然发现高轶向前走出两步,与她隔远了一些。而每次她加一点速,对方也会加速,等走出林荫道,两人之间是越隔越远。 以卫洛的少女心思,哪里没有发现对方突然而来的疏远?当下,她的心头一黯。 两人一前一后地转过三处花园,来到了一个大宅院当中。 高轶带着卫洛来到这宅院中,他朝着一侧最角落处的房间一指,说道:“那里原是客房,里面有三四个小房间,精巧安静,我已令人把东西搬到了那房中,你一见便知。” 他说到这里,袖子一甩便准备离开,走了两步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此间院落安住了马车队中的诸位管事。眉大家今次来新田,或要春远了才会离开,你小心处之。” 卫洛连忙应道:“诺。” 她怔怔地望着高轶匆匆而去的身影,扁了扁嘴,闷闷地自言自语道:“阴睛不定,这大男人居然也让人看不透。” 卫洛转身向自己的房中走去。正如高轶所说,这是一处独立的厢房,里面客厅,书房,寝房,洗澡房和厨房。不但房间一应俱全,而且每个房间都布置妥当,厨房中安了锅灶,澡房中备有大木桶,寝房中的是一间不大的石床,上面铺满干草,垫着草席,叠着麻布被。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感觉到十分的满意,她从到这里来,还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地方呢。 至于书房中,那情形则有点吓人,堆得有成人高的竹条山共有三堆,有的陈旧得霉斑点点,仿佛一碰就会烂。本来那书房便很大,比其他的几间房加起来还要大一半,可那么大的书房都给这些竹条淹没了。 不过卫洛看到这一切,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笑眯眯地想道:事情多也好,只要车队觉得我有用,我的日子便会好过些。 她掩上书房门,转身向外走去。 她知道,马车队有单独就餐的地方,她肚子正饿着,得趁大伙正吃着食时去填饱肚子。一想到吃,从主院飘来的酒肉香便越发浓郁起来。卫洛加快脚步,向着属于马车队的杂事院走去。 第三十章 满房美少年 求粉红票和PK票!泪流满面的求票啊。 .## 当她走近时,杂事院中人来人往,喧嚣声一片。饭菜香混合着酒香飘散在空气中。卫洛才靠近,肚子便咕咕地叫得欢快,她连忙加快几步来到那石头大院前,在一阵喧嚣中踏了进去。 卫洛一进这石头垒成的,有足球场那么大的房中,便给晃花了眼。 满房美少年啊! 房中燃起了十二三个火堆,每一个火堆旁聚了十来人。而靠近房门口的五六个火堆旁,是一色的少年,美少年。 这些美少年都是十二到十六岁左右,统一的身穿锦缎做成的深衣,人人长相清秀白皙。 他们的身材都有点瘦削,当然,在这个物质不丰富的时代,身材不瘦削的极少。这么一群身材相仿,衣着相同的少年坐在一起,真是让人晃花了眼。 这些应该是车队中用作礼物的童男子了。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千里挑一,这里每一个少年,在卫洛原来的世道中,都会是女生们喜欢的,追捧的男生。他们白皙俊秀的面孔稚气犹存,此时看向卫洛的眼神中不掩好奇。 可是,他们仅仅只是礼物而已。 卫洛心中暗叹一声,闭了闭被晃花了的眼。当她再睁开眼向后面看去时,却生生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成奚正稳稳地跪坐在塌上,手持酒斟,那明亮异常的双眼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对上成奚的眼睛后,卫洛刚刚还在激烈跳动的心突然安静了。 她低下头,顺着石壁的一侧向后走去,饶过美少年们的火堆,她来到了剑客们的火堆旁。 当卫洛走近时,她不用抬头,都可以感觉到成奚灼灼的注视,隐隐的,还有他周围伙伴的哧笑声也传入她耳中。 这些火堆中,麻衣剑客,麻衣赤足剑客,以及绸衣剑客各占了两个火堆。绸衣剑客中,成奚和高轶分别据在一个火堆旁。 看到卫洛走近,哧笑声大了些,在这些笑声中,成奚重重一哼,突然伸手朝卫洛招了招,叫道:“小儿,且到此处来!” 他说到这里,黑瘦的脸皮笑出了花,只见他‘拍’地在自个儿的大腿上一拍,怪叫道:“此肉垫十足暖和,且上来一试。” “哈哈哈哈。” 成奚那一处火堆的众剑客同时大笑起来。 卫洛这是真的叫苦不迭。 她以为自己分到了马车队,便可以到此处用餐,哪里知道这左瞅右瞅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一个管事的人影。自己居然走错地方了?天啊,马车队总共就那几个管事,不会另起炉灶吧? 因为成奚的叫声,大殿中众人都向她好奇地注目。卫洛十分小心地一瞟,便对上了一众打量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有点进退两难了。 高轶安静地跪坐在塌上,安静地就着几喝着酒,他的几上大块的羊肉发着黄灿灿的光,可容一公斤酒的四方斟发着青光。 他,没有抬头。 成奚见卫洛迟疑,不由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发着光。他从塌上一站而起,转向卫洛大步走来。 卫洛看到他走近,有心想从容些,表现得体些,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小脸胀得通红,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手足更是无措。 成奚一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大乐,笑得也更欢了。这时,他身后的火堆中发出一声怪叫,“成奚,此小儿悄然而立,脸红至颈,羞颜答答,颇有动人处,怪不得你小子动心了。” 成奚哈哈一笑,回头快乐地应道:“还是你小子知我。噫,尔等不知,此小儿倔强时如小兽,羞涩时又如处子。待我得了他,非得好好养白些,哼,到那时定叫你们眼馋!” “嗬嗬嗬嗬。。。。。。” 十来人同时怪叫吆喝起来。 卫洛恼了,她这一恼,手脚倒灵活了。眼见成奚大步走进,伸手抓向自己的手臂,卫洛突然身子一缩,如一只兔子一样一蹿而出,迅速地向房门口冲去,那逃之夭夭的身影倒是干脆利落之至! 这一下,连那些美少年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成奚一抓不中,给她脱了手,本来有点不快,现在见大伙都在哄笑,也叉腰大笑起来。 卫洛还没有冲到门口,忽然间,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一个尖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童男在此?” 那尖哨的声音并不响,可混在哄堂大笑声却能清楚入耳。众剑客都是高手,一听便知道来人不凡。当下笑声顿止。 少年们也是一阵安静。 “蹬蹬蹬”的脚步声沉重有力,转眼便在门口停下。接着,那尖哨的声音再次传出,“童男子速速出见!” 众少年面面相觑,迟疑不决间,楼句的笑声从外面传来,“主公公有令,你们还迟疑作甚?全给我出来!” 众少年得了楼句的命令,这才一个个放下碗筷,低着头排成队向外走去。 至于卫洛,早在那些脚步声传来时,她便安静地退后几步,缩在石壁的角落处。外面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来者甚众,而且多半来头不小,她要是冒失跑出,冲撞了谁那可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这般安静地呆在角落里。 她没有发现,在她的身后,成奚和高轶都在看着她,见她停步后两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少年们依次走出,不一会便走得再无一人,只剩下兀自腾腾燃烧的火堆。 少年们出去后,众剑客照常吃起酒菜来,只是他们大吃大嚼,却再无笑闹喧嚣声传出。 卫洛饿了很久,可以说,她从来到贵地后,便一直处于饥饿中。她虽然每顿都逼着自己进了食,可所吃实在太差太差,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抗拒吸收。到了这两天,她已有晕晕欲到的现象,这种现象,纵使她强迫自己吃下最多也无法缓解,只有眼前摆着的金黄的酒肉才能让她恢复正常。 她转头再次瞟了一眼众少年剩下的饭菜,忽然一笑,忖道:能在不惹事的情况下一饱肚腹,这可是很难遇到的好事,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想到这里,身子一折,转身向众剑客走去。 成奚正低头喝酒,突然被身边的人肘子一撞,不由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便看到了走来的卫洛,当下咧嘴一笑,双眼好不亮晶晶地看着她。 不止是他,不少剑客都不明白卫洛为什么又走回来了,都在看着她。 卫洛一直走到离剑客们最近的,属于众少年的火堆旁,才在靠近石壁那处塌上跪下,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撕向几中间的羊肉。 直到卫洛动作斯文秀气,举止从容的把羊肉送到嘴中,众剑客才回过神来。哧地一声,又是一阵低笑声传出。 这一次,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尽是笑意:这个小儿,他是料定了外面有人,成奚不敢动作啊。 成奚咧着雪白的牙齿笑着向旁边几人说道:“小儿胆小时似鼠般可爱,胆大时又似虎般可恨。我欲放手,却实是心痒难舍。” 卫洛的动作很优雅,虽慢实快,不一会功夫她已吃了大饱。 正当她吃得不亦乐乎时,外面又传来那声尖哨的喝声,“殿中剑客亦出来见过。” 这一喝声传出,众剑客们相互看了几眼,慢慢放下碗筷,果然,楼句的喝声接着传来,“大伙都出来吧。” 第三十一章 阴错阳也错 今天有事,第一更早点上传,第二更会晚些。 求粉红票,PK票。哎,虽然没有啥子效果,可不这样嚎一嗓子,更是觉得心中没底呀。 ## 众剑客皱起眉头,络绎站起排队外出。卫洛站在一角,看着大伙从她面前经过,这时候,她有点拿不准主意要不要也出去? 出去吧,她不是剑客。不出去吧,这么大的石殿中只有她一人,如果有人进来一瞅,那也太扎眼了。 这时,一阵低语声从前面传来,“居然叫我们也出去见过?” “莫不是哪家权贵要借用?” “噫,此事还不简单?刚才那些童男已被人相中,我等将要护送他们。” “童男而已,怎用上我马队剑师?你之所言不妥。” 低语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卫洛前面。 卫洛抬头一看,却见高轶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看也不看她的淡淡说道:“速跟上。” 啊? 卫洛目送着他前去的身影,略一犹豫便依言提步跟上。高轶这人沉稳内敛,他既然要自己跟上定有道理。 众剑客迤逦走出大殿,卫洛紧跟其后。 不一会,卫洛便混在众剑客中站在了大殿下的草地上。 可容二三百人的草地上,众美少年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右侧。众剑客一出现,楼句便连连叫道:“且侯这边,且侯这边。” 他所指的,是草地的左边。 众剑客依言走近。 这时,一个尖哨的声音突然喝道:“怎地混了一个小儿?” 这尖哨的声音突然而来,而且这声音真的很尖,尖中带嘶厉,仿佛指甲在石壁上刮动所致。众人不由而同地转过头向他看去。 开口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矮小白胖的太监,他脸上的皮肤白白嫩嫩的,可眼角嘴角都有密密麻麻的细纹,那白嫩的皮肤配上如此多的细纹,真的让人看了不舒服。 这,应该便是楼句口中的那姓主的公公。 主公公此时双眼正紧盯着卫洛,皱眉不快地喝道:“这是何故?” 没有人回答。 楼句错愕地盯着剑客中的卫洛,众剑客齐刷刷地高大魁梧,卫洛这么混在其中,还真是显眼,便如落在仙鹤群中的鸭子般显眼。 主公公见没有人回答自己,大怒,淡眉一提,目露杀气。 卫洛虽然低着头,眼睛的余线却在紧紧地注意他的表情。来自前身的记忆,让她对这种名为公公的动物十分警觉。 这时,她眼见主公公动怒,连忙小小地上前一步,深深一揖,朗声说道:“禀公公,小人乃车队中新晋的杂事主管。小人刚在殿中与众人一道用餐,听闻公公召见,虽没有点及小人,小人却不敢怠慢,忙和众人一道晋见。” 她口齿清楚地说着,那清脆的语气朗朗传出,表情恭谨中不失从容。 主公公盯着卫洛,渐渐的,脸上的怒意在消逝。这个时代的太监地位极低,无人看在耳中,卫洛刚才的一番话着实尊敬,令得他听了舒服了不少。 当下,主公公挑了挑眉,朝旁边一铜甲军士说道:“且去看看,若殿中还有人便杀了。” 那军士双后一叉,朗声应道:“诺!” 主公公似是很享受指使这些军士的快感,得到这个诺字后,他得意地一笑,这一,笑,他眼角嘴角鼻旁细细地皱纹开成了一朵花。 主公公转过头来看向卫洛,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后,他重重一哼,喝道:“既不是剑客,便侯远一些!” “诺,诺。” 卫洛唯唯诺诺地应着,向后退出几步,悄悄站在众剑客身后。 她退下时,清楚地听到成奚吐出了一口长气。刚才主公公那一喝,他们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要不是卫洛小儿自己机敏,现下怕是不好收拾了。如主公公这样的太监虽然无人看重,可他要杀一个小小的卫洛,那是杀他如杀鸡。 主公公这时已经忘记了卫洛这小儿,他踱着方步,慢腾腾地在众少年和剑客面前走来走去,尖哨着声音说道:“某乃泾陵公子所使。” 剑客们一怔,一阵嗡嗡地议论声传出。不知不觉中,剑客们和众少年都脸露喜色。躲在众人身后的卫洛却给呆住了:这太监是泾陵公子派来的?是那个可怕的泾陵公子? 主公公满意地扫视着众人,踱了两步,又说道:“眉大家感念泾陵公子相助,特送童男二十,选剑师中优秀者借予公子。因此公子令我前来挑选。”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定,徐徐扫过众童男和剑客们,随手一指,“你,你,你你,然,童男二十,剑师二十,出例!” 他信手所指的剑师,大部份是身穿绸衣之人。这穿着绸衣,代表这剑师是各国贵族出身,而那些麻衣的剑师,则多是墨家之人。 绸衣剑师总共才那么一些,主公公这一指,便把高轶和成奚众人尽数包囊在内。 挑选出了这四十人后,主公公转身便准备离开,可他刚一转身,不知为啥又瞅向了隐有众剑师身后的卫洛,他瞅着卫洛那小小的一片衣角,皱眉道:“方才那小儿可在?” 居然叫到自己了! 卫洛暗暗叫苦,她紧了紧颤抖的小手,低着头从人群中走出,低低地说道:“小人在此。” 主公公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你也入例。” 啊? 卫洛骇然抬头:自己也要到泾陵公子府中去?天,不会这么惨吧? 这一瞬间,她的小脸变得惨白如纸,奈何她脸上涂的黑粉实在太多,一点也透不出来。 主公公瞟了她一眼,下巴一抬,颇有点傲慢地说道:“小儿伶牙俐齿,大善!”说罢,他转身就走。他一走动,那六个侯在两旁,面无表情,以牛皮为甲,铜片护胸的持戈军士也齐齐走动。这六个铜甲军士人数虽然不多,可走动时却沉重有力,整齐中隐带杀气,这一动,他们的气势还胜过了二十名剑师! 原来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好了! 卫洛又是害怕又口中泛苦,她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跟在众剑客少年的身后,慢腾腾地向外走去。 院落外,十数辆马车和高大的骏马早侯在那里,众少年一一坐上马车,剑师们也骑上骏马,只有卫洛左瞧右瞅了会,灰头土脸地爬上一辆马车,与四个少年坐在一起。 四个少年都是十五六岁,有一个长相还挺柔美。此时,他们正凑在一起,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 卫洛低着头,她忽然有点后悔,想着自己应该离开车队的。可是这念头刚一起,她自己便打了一个寒颤,这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随便一瞟便可以看到冻死的尸体,如果真没有丝毫准备地离开车队,怎么养活自己都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她想了好一会,发现自己只能选择平心静气,见招拆招了。她在歌姬队伍中呆了这么久,都没有人识破她的易容,无形中卫洛已信心大增,这才是她能平心静气下来的主要原因。 第三十二章 名字叫素的少年 求粉红票票!求PK票票!啊啊啊求票票啊! ¥¥ 就在她苦苦想着对策时,那最美的少年声音压得低低的,难抑激动地说道:“久闻泾陵公子宽仁睿智,食客三千,凡有才者无论出身,一律加以重用。能去他的府中,实是我等之福,或有机会一飞冲天呢!” 咦,这少年居然有这种志向? 卫洛抬起头来向那说话的少年看去。 这少年柳眉凤眼,鼻梁高挺,皮肤白皙,那尖尖的下巴给他的面容添了一分娇柔。这样的少年,要是穿上女装可真与一般的美人没有区别,真是看不出他有如此心志。 少年的声音一落,旁边一个大眼扑闪的少年叹道:“素,你说泾陵公子重才,可我等才从何来?”他看向秀美的少年,苦涩地说道:“我只能识得自己的名字,连笔也不曾拿过,哪有什么能让泾陵公子注目的才能?” 素紧紧地闭着小嘴,半晌不说话。 到是坐在最里面的一个生着酒涡的美少年格格一笑,慢腾腾的,细声细气地说道:“我等生来便是侍侯贵人的,只要能得到贵人欢心,这一生便可富贵无期,又何必想得太多?” 马车中顿时沉默起来,只有木轮在石板上在雪地上滚动的‘格滋格滋’声不断传来。 过了好一会,那叫素的美少年瞅向卫洛,忽然说道:“兄台如何称呼?” 卫洛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自己,便笑了笑,轻声回道:“我叫卫洛。” “你有姓?” “你姓卫?” “你是贵人?” “咦,你的口音似越人。”一时间,四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乱七八糟地问话声中,卫洛抿嘴笑了笑,索性都没有回答。 众少年同时问出,相互看了一眼后,素再次开口了,“卫洛,以你之见,这人生天地之间,是应该苟且而就富贵,还是应该靠己之能,屹立天地之间?” 四个少年同时看着卫洛,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看他们的样子,这样的争论似乎由来已久,而且一直都没有一个让大伙心服口服的答案。 卫洛眨了眨眼,她突然发现这些原应是很不幸的少年们,居然也有热血,有激情,有梦想,有疑惑,有着勃勃生机! 卫洛笑了笑,低声回道:“不管是苟且偷生,还是以个人才智取得功业,都是个人的选择,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的。” 卫洛这话一出,四个少年齐刷刷地睁大了眼。 卫洛正有点诧异间,素已叹道:“果然是贵人出身,苟且偷生?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这字字思之都如珠玑,果然是贵人,当真不凡!” 酒涡少年双眼笑成一线,朝着卫洛上下打量,“可惜你相貌不出众,不然眉主会大力培养于你。” 大眼扑闪的少年则侧着头,皱着眉寻思着卫洛的话。渐渐的,四人开始低声争论起来。他们所争论的,便是卫洛所说的观点。 卫洛这个观点,在后世已经是天经地义般的理论。四少年稍一细想,便越想越对,越想越对。 卫洛却没有心情去享受他们的另眼相看,她侧过头看着外面的街道。这一忽儿功夫,她又重新忧愁起来。想到自己此行前去是自投罗网,卫洛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卫洛闷闷不乐的样子,影响到了四个少年,他们好几次张嘴想跟她说话,看了看她的表情又不敢了。 泾陵公子是晋侯第八子,他的府第很大,位于北城左道,足足占地千亩。 车队驶了一个时辰才驶到泾陵公子府,透过高高的石墙,卫洛发现车队拐了一个弯,转过正门,第一侧门,第二侧门,直到第四侧门处才驶了进去。 在驶进第四侧门时,卫洛瞟向策马而行的高轶,暗暗想道:因来自歌姬车队,便只能从第四侧门而入,也不知如他这样骄傲的男人,会不会有所不满? 当然,卫洛所看到的高轶,清俊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至于成奚,在卫洛不小心转眼瞟向时,正好他也目光灼灼地盯来。当下,卫洛吓得头一缩,而他却无声地咧嘴一笑,那白晃晃的牙齿好不耀眼。 马车驶入从四侧门而入,在一处花园中停了下来。众少年和剑客们依次走下。 花园中到处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细细一听,这热闹声中多有女子娇笑。卫洛从马车中伸头一看,嚯!好多美女! 足有二三十个长相秀丽的少女或娇笑,或掩嘴,或昂头细瞅,当然,这些少女的手中都有活计,仔细一看,她们全做侍婢打扮,卫洛再一看,花园中的树木间,伸出不少看热闹的脑袋来。这些人中男女老少皆有,正在伸着头迫不及待地看向他们这些马车中。 在这些人的嘻笑中,众剑客率先跳下了马车。他们一下马,一个头戴贤士冠的三十来岁的白脸汉子昂首走近,喝道:“谁是高轶?” 高轶上前一步,叉手道:“足下有何吩咐?” 那白脸贤士打量着他,笑了笑说道:“你便是剑师之首高轶?甚善,都随我来。” “诺。” 众剑客跟在那白脸贤士身后走得远了,卫洛才反应过来:该死,他们走了,我可怎么办?哎,我又不是剑客,本来便不可能与他们安排到一块的。 在卫洛胡思乱想时,众少年也一一下了马车。 大伙等的就是他们。 果然,众少年一下车,嘻笑声便变大了许多,少女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评头品足的,每当看到有少年因自己的指点而脸红耳赤了,那娇笑声便充满了欢愉。 在这样的情况下,卫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最后一个下了马车。 果然。 她一下马车,娇笑声便是一顿,紧接着,一个少女娇声呼道:“噫!吁!呼!怎地白兔中夹了一只黑皮老鼠?” 少女的声音很大,很响,感慨连连,惊叹不已。 卫洛的小脸刷地一下红到了颈部。 这时,又一个少女动了,她向卫洛跑来,一边跑一边说道:“呀!我且靠近去,看看他是不是黑肤似玉,乃黑兔而非老鼠!” 这少女的话一传来,一阵哧笑声从卫洛身周的众少年中传来。不过少年们虽然哧笑,那笑声中却没有恶意,而是觉得好玩。 不一会,少女便跑到了卫洛面前。 她嗖地突然站定,呆呆地望着卫洛的脸,突然响亮地倒吸了一口气,大声问道:“你,黑丑至此,怎地混在其中?” 卫洛再也忍不住了,她嘴角抽了抽,慢吞吞地说道:“一则,我有名姓,叫卫洛,非是老鼠。” 众人的哧笑声大了两分。 卫洛当作没有听到,慢条斯理,声音清朗地继续说道:“二则,我识字,非童男子。” 第三十三章 名字叫素的美少年二 卫洛的这两句话说来时,从容而平静,说完后,她便低眉敛目地站在那里,又转回那不起眼的小儿状态。 那冲到卫洛面前询问她的少女嘴一扁,不乐意地说道:“识字就了不得了?” 她的语气中有点恼怒。 她重重一哼,横了卫洛一眼,右手一指,喝道:“黑老鼠,你说你识得字还有姓名,那我问你,你刷得马,放得牛不?” 这少女的问话一出,四周众人同时安静下来。众人都默不吭声的,只是拿眼同情地瞅着卫洛,想着:这小子一句话说得不好,可得罪了这位么姑了,这下子只怕是要使到牛马厩去了。 这时候的卫洛,自也是听出了这位么姑话中的不善,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好好的怎么就得罪她了? 她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她现在的长相黑丑,那就应该粗俗不堪,见到么姑这种也算有点地位的人应该诚惶诚恐才是。可她却举止从容镇定,说笑自然,又本是有名有姓,这种天生的贵族风范,令得有些人一见便是不舒服。 么姑盯着卫洛,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脸平和,毫不动容,不由更是恼怒,她转向主公公问道:“主公公,此儿由我安排,可妥?” 主公公本是信口要来了卫洛,可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现在见么姑开口,当下连连陪笑道:“妥,甚妥。” “善!”么姑声音一提,语调高作地喝道:“来人,带此儿去牛厩!” “诺!” 一个清亮的应诺声传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走向卫洛,瞟了她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跟我来。” “诺。” 卫洛也轻应了一声。 她跟在那少年身后,在众人同情惋惜的目光中低着头安静地向前走去。 这时,么姑走到了素的面前,她围着素转了一圈,格格甜笑道:“你生得真好,宛如处子。” 么姑只有十七八岁,圆脸大眼,笑起来很可亲。素低着头任她盯着自己打量,他秀美的面容上带着腼腆的笑,望向青石板的双眼中流露着一丝不满:那卫洛明明是有才之人,这么姑让他去养牛,实在有点欺侮人。他又想道:这有才之人也抵不过小人欺负,何况是我?我要是有幸遇见了泾陵公子,一定要求得他本人的注意。 这时世人的心性直率真诚者多,因此这会功夫,同情卫洛的人也多。他们都不知道,卫洛在这个时候是很开心的。这可是泾陵公子的府第,她早就巴不得自己离得他远远的。现在给打发着去养牛,对她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呀。 卫洛两人走了不到十五步,突然间,她发现四周的嘻笑声,吵闹声消失了!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卫洛脚步一顿。 她刚抬起头来,便听得一阵乱七八糟的,紧张的声音传来,“妾(奴)等见过公子。” 公子? 是泾陵公子来了?天啊—— 卫洛心一紧,她看到前面带路的少年躬身行礼,忙有样学样。然后和他一起退到一侧,只是她的身子略向后闪了闪,使得那少年挡着了自己。 一阵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中,一个黑红相间,上绣有鹰和莲花的外袍出现在她眼前。 慢慢的,一个高大之极的身躯走到她身前三米处,三米,二米半,二米。 随着那身躯越靠越近,卫洛的心越跳越是激烈,越跳越是高昂,那一下又一下的砰砰跳动,直让她有一阵心脏就要迸裂而出的错觉。 在卫洛紧张得眼前发黑的时候,那身躯停下了。 他居然就在卫洛面前停下了! 卫洛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就在她紧张得无以复加时,那外袍一动,竟是向另一侧离去。 他要走了! 卫洛终于小小地吸进了一点空气。刚才她一直屏着呼吸,一直屏得胸骨处有点刺痛了。 快快离开!卫洛暗暗祈祷着。 一步,二步,三步。。。。。。 眼看那脚步离自己有了十步远了,卫洛又放松了少许,又悄悄地吸了两口空气:原来是有惊无险啊。 就在卫洛放松下来,喘出一口气时,突然间,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传来,“泾陵公子!” 是素的声音! 哗!众人都是一惊,无数双眼睛转向了素。卫洛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素。 泾陵公子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这个娇美的少年,他的表情淡淡的,嘴角含着一缕微笑。这微笑,令得众人都是心头一松,直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素白皙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嘴唇有点颤抖,他小跑到泾陵公子面前,在离他还有五米处单膝跪下,朗声说道:“泾陵公子,小人早在他国便久闻公子宽仁重才,今有幸遇见,实惊喜之至。” “哦?” 泾陵公子那厚重的,磁性的声音传出,他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你想自荐?有何才能?” 素额头上汗下如雨,他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无,无才。” 他说他无才? 隐隐的,一阵哧笑声传来。这哧笑声中最响亮的,便是么姑,她实是有点恼这个素了,自己刚指派了那个叫啥卫洛的小儿去牛厩,素便喊住了泾陵公子。要是让泾陵公子发现自己的作为,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素说出这句话后,白嫩的脸上红红的,虽是寒冬腊月,他却是大汗淋漓。 他抬起头来,见泾陵公子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子夜般深沉的双眸中看不出恼怒来。倒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贤士侍婢,都在眉头微皱地对着他打量。 素抬着头迎上泾陵公子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仍有点结巴地说道:“公子,素虽无才,但素自以为,聪慧不下他人!只求公子给素一个机会,素一定能,能找到自己的才能来。” 他结巴着,一鼓作气地说到这里,便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泾陵公子。 卫洛在不知不觉中又向后退出一步,再次让自己消失在泾陵公子的视野中。她听到了素这句话后,心下想道:这少年还真是胆大!无才能也敢求上位者给机会,实在是胆大! 泾陵公子打量着素,片刻后他薄唇微扬,优雅地笑了起来,“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 素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泾陵公子眉头微皱。 他这眉头一皱,一股森寒之气便在寒风中蔓延。众人齐刷刷地一躬身,竟是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对上他。 素也吓坏了,他脸色煞白,牙齿相击,颤抖不已,他单膝支着的身躯顶不住那股压力,竟是整个人一软坐倒在地! 这一下,泾陵公子是真失望了,他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便准备离开。 素看到他提步离开,心中大慌,他知道泾陵公子这一走,自己就完了,就真完了。 也许人一绝望便会变得勇敢多了,素猛然从地上爬起,五体着地的跪拜着,叫道:“泾陵公子,小人识得少许字,又是童男出身。然丈夫生于世,当屹立于天地间。卫洛说人不能苟且偷生!小人也是如此想来,小人的志向便是凭一已之能得到公子的看重!” 第三十四章 名字叫素的美少年三 各位各位,字数很够了,可以不养了。嘿嘿,顺便求一求粉红票票。 ¥¥ 这一下,泾陵公子感兴趣了! 这一下,卫洛又气又怕又紧张,只得闭上了双眼!素叫出了她的姓名不说,还歪曲了她的原意,听了这样的话,泾陵公子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 泾陵公子回过头来,他定定地看着素,打量了一会,他轻笑出声,“胆子不够,心志倒可取。也罢,本公子给你这机会,你站起来吧。” 素狂喜,他本来便是五体投地,这下更是连连跪拜,“谢公子,谢公子!” 等素摇摇晃晃地站起时,已是激动得涕泪交加,不止是他,众童男中有不少少年也是双眼放光,激动不已。终于,他们中有一个人可以站在泾陵公子身边,可以得到他赐给的机会了! 这时,泾陵公子充满磁性的声音飘来,“人不能苟且偷生?谁是卫洛?” 嗖嗖嗖嗖。 卫洛四周的人一一退去,只留下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卫洛白着脸,低着头,双手一叉,无力地说道:“小人便是卫洛。” 这时,众少年都羡慕地看着她,么姑脸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如风吹扬柳。 泾陵公子瞟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你也一道吧。” 卫洛低着头,直到他走得远了,才像突然回过神一样低声应道:“诺。” 泾陵公子走了。 花园中又变得喧哗了。 素向前冲出几步,突然记起卫洛,连忙身子一折把她的手一握,急道:“速速跟上。” 卫洛身不由已地跟着他,小跑着向泾陵公子跟去。 素很紧张,他跑动时双脚僵硬,那动作如其说是跑,不如说是拖,是蹦。他握着卫洛的手不停的颤抖着,颤抖着。 卫洛抬起头来,见他紧张得额头的汗水还要涔涔直下,不由低声说道:“无需这么着紧,泾陵公子刚已发话,呆会自有人来安排我俩。来日方长呢。” 素白着小脸看向她,颤声问道:“当真?” “然!” ‘呼——’,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躯一软摔倒在地。他们正在奔跑着,素这么一摔,差点带着卫洛翻滚在地。幸好卫洛这几个月的剑术练下来身体大好,硬是生生地站住了。 素软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卫洛见他满头满脸的大汗,便如刚从水中捞出一样,心下暗叹,不由蹲下身来伸袖拭去他脸上的汗水。 她拭得很慢,很细心,动作间有着女性自然而然的温柔。拭了一会,她忽然发现素不动了,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 卫洛低下头去对上他的双眼,奇道:“怎么?” 素白嫩的小脸一红,他垂下眼敛,低声说道:“你这般温柔,怪不得成奚迷恋于你。” 这一下,卫洛没劲了,她无精打采地放下手,怏怏地说道:“别提他!” 说出这三个字后,卫洛长叹一声,她很想指责素,很想骂他一顿!她好不容易可以去牛厮那等安静的所在混日子,这小子一句话便把自己重新投入了刀山火海中。 可是,按当时的情形看来,他既是无意,也是好意。因此卫洛这指责的话便怎么也出不了口。 这时,素朝卫洛靠了靠,他倚着她的背,低声嘟囔道:“卫洛,有你在侧,我心实安。” 啊? 卫洛转过头瞅向这小子。 素这时已恢复了大半,他咧开红艳艳的小嘴,笑得清丽无比,“幸好我刚才一急便提到了你。卫洛,你也年纪小小,为何却从容自若至此?” 卫洛小脸一塌,苦眉苦眼地嘟囔道:“我哪有从容自若?”她恨恨地在心中加上一句,“我恨不得砍你一刀踢你小子一脚!” “你有!” 素显然很开心,他笑得宛如春花一样,“你永远双眼清亮,从不慌乱,言虽不多却句句中的!有你在侧,我心好不安妥。” 卫洛咬牙切齿地想道:我现在的眼中就全是乌云!自从你把我扯上后,我就一直慌乱! 可是,这些话她自是不会说出来。 两人就这样坐倒在林荫道下的石子路上,坐在雪地里,素直到现在还双脚虚软,根本站不起来。卫洛见此也不勉强。 素向卫洛又靠了靠,忽然说道:“卫洛,你唱歌给我听听可好?” 我还哄起小孩子来了! 卫洛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淡淡地回道:“不好!” 素嘻嘻一笑,说道:“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卫洛这下倒有了点兴趣,她点头道:“唱来听听。” 素再次嘻嘻一笑,他清了清嗓子,哼唱起来,“东山可采芹,西山可采蕨,南山可采玉,北山有清泉。郎从栈道来,扶妾上微山。相视两两笑,明儿人成三。。。。。。。” 素唱得很慢,很慢,他的声音清脆温软,歌声带着南方的软糜。他唱得很动情,每一句都带着浓浓的感情。 不知不觉中,卫洛的双眼有点湿润。 她突然间明白了,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向泾陵公子表现自己。因为他的梦想便是娶一个小妻子,与挺着大肚子的她手牵着手去爬山,去采野菜,去快乐的欢笑。 “郎从栈道来,扶妾上微山。相视两两笑,明儿人成三。。。。。。。” 歌声绵远,温柔,甜美,带着江南特有的味道,卫洛听着听着,便是心头发酸,咽中哽咽。 这是多么简单的愿望啊,为什么从他的歌声中听来,却带着这么强烈的欢喜,这么强烈的渴望?这明明应该是人人触手可及的,为什么他却表现得这么强烈,这么如痴如醉的欢喜? 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最后四句,卫洛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唱合起来,两个清脆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在开始飘散的雪花中飘远,飘远。。。。。。 寒冬腊月的,地上寒冰彻骨。等素恢复了些许力道,两人便站了起来,相互扶着向前走去。当然,说是相互扶着,实际上是卫洛扶着素。 素一边走,一边笑得傻呼呼的好不开心,“卫洛,我现在不是童男子了!” “恩。” “卫洛,我虽然没有才能,可我会很认真很认真做工。有一日我赚足了钱,便回到家乡微山,娶一心喜的姑娘,从此后我砍柴,她在家里做好饭菜,就是孩子会有点皮,她得辛苦看着。” “恩。” “卫洛,我喜欢的姑娘呀,她也不要漂亮了,只要有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他说到这里,突然转过头来朝卫洛做了一个鬼脸,“如卫洛的眼睛便不错。唏!卫洛你做女人罢,我来娶你!” 素鬼笑着一口气说完,也不等卫洛反应过来拔腿便跑。卫洛直到他跑了十几步,才反应这小子早就恢复正常了。可他居然一直要自己扶着!这小子也是个混蛋! 素一边跑一边向卫洛看来,见卫洛并没有因为自己把她比作女人而生气,不由停下脚步,歪着头笑眯眯地等着她。雪花纷纷落下,处处银妆素裹的,银白的背景,映衬得素粉嫩的小脸白里透着红,偏那极至的娇嫩处,又因那挺直的鼻梁和坚定的双眼而添了一份属于少年的清艳,煞是动人。 第三十五章 安排 素见卫洛对自己不追不赶,有点扫兴,等卫洛走近后,他一手抓住她的小手,两人手牵着手向主院走去。 两人足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了主院外。这主院足有上百亩面积,两人根本不知道泾陵公子住在哪里,准备着进去了询问他人。 才来到主院入口处,一个中年人便向他们迎面走来。 素迅速地站住脚,低声对卫洛说道:“他是泾陵公子身边的人,刚才便在。” 卫洛点了点头,两人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 这中年人长方脸,脸色稍白,五官生得很是端正,他见卫洛两人走近,脚步一顿,说道:“你两人且跟我来!” “诺。” “小子胆大,敢向泾陵公子直言相求!公子仁慈,允你两人在三等食客院中打理庭院,书房,但有所见,可以进言。” 卫洛和素相视一笑,同时应道:“诺。” 与素的欢喜不同的是,卫洛的欢喜是因为她不用直接面对泾陵公子。 中年人带着他们转过几条石制回廊,来到了一处院落前。院落里喧嚣一片,吵闹声远远传出。中年人带着他们踏入大门,指着里面说道:“此处便是三等食客府,里面贤士名儒,人人堪为尔师。” “诺。” “我且令叔公安排尔等。” “诺。” 叔公是个枯黑干瘦的老实,面孔四方,眼神也浑浊。叔公是他的名字,他就姓叔,名公。 对于卫洛和素,叔公是毫无感觉一般。他给两人安排了暂住的厢房和相关的事务后,便颤巍巍地离去了。 卫洛和素两人合睡一个厢房中,这厢房是一石头大院中的一个房间,邻近右侧花园,位置偏,不起眼。整个石头房又深又长,却只有一扇门通光,阳光不足加上又下雪,房中很阴冷。 床是大通铺,又宽又大,可以睡上五人的石床占了整个房间的五分之一。上面铺着干草,草席和麻被盖。 卫洛坐在石床上怔怔地想着,她上午时还刚被高轶安排了一套好房子住,哪里知道只是瞅一眼便倒了仇人家了。 不想了,主公公不是说剑客们是暂借吗?我虽然不是剑客,也许还算在暂住之例。只希望到时归还时还有人记得我。 不想还好,卫洛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此事无望。 不过,卫洛一想到自己逮到了机会还是可以离开泾陵府的,心下也安定了许多。看来现在最关健的事情有二,一是在不引起泾陵公子的注意下好好活下去,二是想法子赚点钱,或想个谋生的技能,为离开泾陵府,离开新田城而做准备。 这时,卫洛的身后响起了西西索索的声音,只听得素说道:“好冷,太冷了,卫洛,我们搂在一起睡一会吧。” 卫洛脸一黑,哼道:“为何要搂抱?” 素奇道:“天冷至此,相搂才好眠啊!” 卫洛头一扭,重重地说道:“我不惯与生人睡!”说到这里,她又加上一句,“你睡时离我远些!” 素嘴一扁,闷闷地嘟囔道:“古怪小儿,太也无情。” 在此事上,卫洛是巴不得他不满,当下仍然板着一张脸。 卫洛站起身来,望着外面的雪花,这片刻功夫大地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卫洛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她围着厢房转了一圈,原本是想找到可以练剑的所在的。可这雪厚厚的一层,哪有什么干净地方?卫洛想了想,从外面拿出三根树干,自行做了一个支架拿回来。 素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卫洛把那三脚架放在房间一侧,看着她在支架的中间挂上一根丝丝。然后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根木剑来,“哈”地一声,她挥出木剑朝那飘扬的丝线刺去! 素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洛脸一黑,也懒得理他。 素伸肘支着脸,笑眯眯地说道:“卫洛,你这真是练剑还是玩耍?怪不得大伙都说有一小儿喜欢玩木剑。” 卫洛脸更黑了,她也不回头,只是从鼻孔中重重哼出一声。 素笑道:“你为何不去请教剑师?” 卫洛当作没有听到。 事实上,她直到现在,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有没有用。她只知道,自己想出来的呼吸之法有奇效,她只知道,现在她睡梦间也能感觉到胸腹中有热流一闪而过。她只知道,那热流闪过时,她随意刺出的木剑都风声凌厉,丝线一触既断,连木头碰了也会留一条印。 有时卫洛会觉得,如果上次与成奚那一战时,这热流能被调出,那他就算手持铜剑自己也不会惧他。 对卫洛而言,她这样练剑一则是为了锻炼了臂力,手腕的稳定性,还有出剑时的使力方法。再则,卫洛发现自己这样反复练着木剑,能激发热流的出现。练得越久越多,它便出现得越频繁。 她真正的优势在她过人的眼力,卫洛想着,当她有一天能自如的挥舞着铜剑半天一天的而不觉得累时,她这练剑也算练到合格了。在卫洛想来,自己眼力过人,能手持利器攻击的话,应该能逼退一般的剑客。 直刺,横劈,上挑,一剑又一剑,一直过了一个时辰,卫洛的动作都是那么稳,而在不知不觉中,那飘扬的丝线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她胸腹处的热流也越来越明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火把光大作,酒肉香不断飘来,卫洛的身后,响起了素细细地鼾声。 卫洛望了望外面,并不打算出去吃晚餐。她饿了太久,而早餐那顿肉食又吃得太饱,一直到现在胃还在隐隐作痛,胃中食物还没有完全消化的样子。 至于素,他是童男,这样的身份使得他一直衣食无忧,饿上一顿也没有啥区别。所以卫洛也懒得叫他了。 汗水细细的渗出,又被热气蒸干,又渗出,又蒸干。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天地之间只有火把腾腾的光亮反映着雪光时,素还没有醒来。而卫洛也终于累得站不稳了。 她用木剑撑着自己,闭上双眼静静地呼吸了一会。当她再睁开眼时,手脚又有了些力道。 外面笙乐声都已散去,可能快到子时了。卫洛悄悄地摸出一件旧麻衣,悄悄地从雪地上挖了一大块雪。然后,她闪身进了房间后侧角处。这里二面围墙,一面便是她所住的石屋,前面被一棵大松树挡着。除了四面漏风,冷得不可忍受外,倒是不怕人来。 卫洛四下瞅了瞅,细细倾听了一会,见着实安全,才脱下身上的麻衣,拿起雪块大力地擦拭着身体。风从四面缝隙而入,呼呼地吹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激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也令得她浑身颤栗不已。 第三十六章 工作 夜间很冷,卫洛缩在一团,直觉得风从被子四面嗖嗖地吹入。 不知不觉中,她睁开了眼。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卫洛慢慢地调均呼吸,按照那节奏练习起来。 练着练习,一股热流再交出现在她下腹处,并向胸口双乳间冲去。咦,这次热流怎么冲得这么远? 卫洛暗暗一喜,她有意识地神守丹田,等着那股热流再次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床另一边的素翻了一个身,砸巴了一声,无意识地嘟囔道:“冷。” 说了这个字后,他再向卫洛这方向翻了一个身。 卫洛神守丹田,倒也没有在意。直到一暖暖的物体碰上了她的大腿,她才如触电一般“呼”地退后一步。 可是,正处于寒冷中的素好不容易遇到了她这个火炉,哪里容得她退缩?当下他身体下意识地跟紧。卫洛刚刚躲开,他便将身一滚,双手一抱,紧紧的,如八爪鱼一样把卫洛搂在怀中!搂紧后,他砸巴嘴,闭着眼嘿嘿一笑,头一伸,脑袋便缩入了卫洛的颈项中,毛茸茸的头发刺得卫洛一阵鸡皮疙瘩,温热的鼻息扇得她的汗毛倒竖。 “啊!” 卫洛再也忍不住低叫一声,她双手重重一推,气呼呼地叫道:“素,放开手!” 她这是用力一挣,可素抱得实在是紧,简直是整个人都巴在她的身上。卫洛这一挣居然没有挣开。 卫洛大恼,她嗖地头一低,嘴一凑,就着他的肩膀上就是一口! 重重一口! “啊——” 素尖叫一声,睡梦中双手连甩,当他痛极睁开眼时,一瞅便看到了黑暗中那双晶亮的眼睛。 卫洛对上终于醒来的素,小脸涨得通红,怒道:“滚开些!你跑到我这边来了!” 外面雪光的映照中,素眨了眨眼,他纳闷地皱着眉头,伸手捂上肩膀上的咬痕,控诉地嘟囔道:“你咬我?” “哼!” 素再次眨了眨眼,他这时已完全清醒了。伸肘支起上半身,他朝大床看了看,闷闷的,还有点不开心地说道:“天太冷,早说了抱着睡舒服。你小子太也无情,还咬我呢。” 他嘟囔着,声音好不委屈。 可卫洛比他更委屈,她长得这么大,还没有被异性这样抱过。 素一边嘟囔,一边闷闷地瞅着卫洛,雪光中,他盯着卫洛的脸,小心地向她蹭近几分,喃喃说道:“你好暖和!” 卫洛大怒,伸手把他一推,低喝道:“睡你那边去!” “不去!” 素头一昂,声音响亮地说道:“天太冷,我要搂着你睡。” 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卫洛小脸涨得紫红,气得直喘息,“睡你那边去,不然,我,我砍了你!” 她真的很火大呢。素诧异地盯着她,半晌,他头一低,无力地说道:“去就去,真是不明白你。” 直到素缩回自己的那一角落,一动不动了,卫洛才吁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她不知道,背对着她的素正眨巴着眼睛想道:卫洛的体息怎么这么好闻?怪事。 卫洛睡了一会,还是不放心,便把一侧备用的麻衣捆成一团,挡在床中间。同时她还暗暗想道:看来明天得弄些更适合的东西来当三八线。 卫洛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一眼看到外面明晃晃的天空,卫洛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 她刚一动,一个清脆的声音便传来,“别急,是昨晚又下雪了,天还早着呢。” 是素的声音。 卫洛一想到他,便有点恼火,她转过头朝他恨恨地瞪去。这一瞪,她便看到素委屈地嘟起嘴,好不伤心地瞅着她,瓮声瓮气的,告状一样地说道:“卫洛,你昨晚咬我了。” 他眦牙裂嘴,好不痛苦地扯开自己的左侧领口,指着肩膀说道:“呶,你咬我了,还痛着。” 声音中居然有了点鼻音。 卫洛本来很恼火的,可一见到他比自己还委屈,那声音还带着哭音,不由又有点想笑。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严肃地,认真地说道:“素,我不惯与人相抱,以后你不可越界。” 她手脚麻利地套上一件麻布深衣,又说道:“我会弄些东西把你我分隔开,素,别惹得我真拿剑砍你!” 她重重说出这几个字,拿起刷牙的药物向外走去。 素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卫洛离开的身影。眼中光芒闪动。 两人就着雪水洗漱后,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叔公安排给两人的工作是,上午整理书房,下午打扫西区十分之一的院落。这院落极大,里面容下的食客足有五六百人。虽是二十分之一的院落,却也很广阔吓人,两人估计要忙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忙完。 书房很大,完全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可容千人的巨大房间中,整齐地堆满了木架子,每一个架子上,是厚厚的竹简。 一眼看去,这书房便是一座竹简山。 卫洛也不用吩咐,从一侧拿起一个扫帚便打扫起来。素是第一次干这活,连忙学着卫洛的样子,也从一旁拿起扫帚来打扫。 卫洛扫得很仔细,一边扫一边把扔在地上的竹简摆好。当两人打扫完时,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嚣人语声,还有煮熟的食物的香味。 要吃饭了。 吃过饭后,两人继续在书房中整理,这次是把众食客明显放乱的竹简归架。这时刻书房中已或坐或站了三四十个食客,他们一边翻看竹简,一边摇头晃脑地讨论着。 素看到这些食客讨论学问,双眼马上变得亮晶晶的,手上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看他那侧目凝神的样子,显然正在偷听。 卫洛瞟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整理着。 这时,一个声音飘入卫洛的耳中,“秦国势大,又与我晋国相邻,听说君侯有意与秦联姻?却不知由哪位公子前去迎娶?” 一个略显沉郁的声音传来,“哪位公子?泾陵公子是不会去的。哼,我家公子雄才大略,最是不喜被人操纵。再则,娶一妇人又有何用?” 卫洛听到这里,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冷笑来:你家公子不喜被人操纵?那他杀我,也是因为不喜被人操纵了? 第三十七章 为难 对不起,漏发了一章。现在已调回正常。 ¥¥ 卫洛对自己的前身是一无所知,她很渴望能从两人那里听到一些消息。哪里知道这两人说了这句话后便又沉默了,让她颇有点失望。 这时,一个喝声传来,“你两人,搬一些竹简跟上!” 这话是对卫洛和素说的。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对上这四十来岁,头戴贤士冠的食客,同时点头应道:“诺!” 两人走到他身后,把他拿出的竹简摆上藤簸中,然后一人提一边绳索,抬起跟在那食客身后。 食客走头,两人紧跟其后,顺着书房走过回廓,又走向一排石头走廓。 竹简很沉,以卫洛估计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这等重量,对于一个成年汉子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卫洛两个,却有点重了。素是做童男养大的,手不能生茧,肌肤不能有擦伤,是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卫洛呢?她本来便是一个小鸡。 那食客听到身后两人的喘气声,哧道:“小儿,体弱至此,竟敢求公子给你机会?想成就功业?区区童男,不过是以色事人之弄人,居然也敢提功业两字?” 他的语气嘲弄而不善,素听了心下恼怒,他双眼一瞪正在回话,却见卫洛扯了扯他衣袖,便又忍下了。 那食客见他不回话,倒也不想与他看不起的下贱之人多说什么,从鼻中重重发出一声轻哼后,转入了一个精致的院落中。 这院落树木森森,里面的八幢房间全由全木或竹子构成,小巧而雅致。房间中,不时传出一阵阵争吵声和议论声。 卫洛一走近,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温厚的青年男子的声音,“古之得国者皆圣人!师从尧舜,事事仁义礼让,自能合应天意,强我大晋!” 这男子的声音虽然温厚,却朗朗说来,完全盖过了别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哧笑声传出,“如君所言,今次秦国挟势而来,我等只需要派三四儒生,与他好好讲讲仁义便成?” 这话的语气中带着十足嘲讽,可那温厚青年一听,却仿佛压根就感觉不到他的讽刺,朗朗应道:“正该如此!以仁义教之,禽兽也可食素!” 这句话很自信,很堂而皇之。那讽刺他的人顿时给噎住了,好半天都回击不了。这时,那温厚青年又朗朗地说道:“可有哪位愿随我一见公子?” 三四个声音同时响来,“我去!”“我愿一说。” “善!我等立刻前去,务必说得公子心动。” 脚步声响,三四个头戴贤士冠的食客走了出来。那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肤色白净,气质颇为堂堂正正的青年。这几人目不斜视地从卫洛三人身边经过,一直到他们去得远了,素还在羡慕地看着他们。 一直目送着几人离开后,素才转过头来对着卫洛,低声说道:“胸有所学,便会这般傲岸吧?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如他们一样激烈地驳倒对手,并用自己的见识说服公子。” 他语气中的羡慕,向往太浓太浓,引得前面正在沉思的食客也回头看向他。他朝素盯了一眼,倒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便转过头去。 素见他没有怪责自己,大喜,当下他向卫洛靠近了些许,又说道:“卫洛,你说我俩日日在此听雅士之音,多久能有所得?” 这一次,前面的食客哧地一笑,“小儿刚至,便生机巧之心了?学有所得何其难也,许终你一生也无所悟。” 他这一次虽然是哧笑,却带着几分劝导。素搔了搔头,嘿嘿一笑。背着那人悄悄朝卫洛吐了吐舌头,表情十分稚气。 这时食客带领两人进了房中。 可容百人的大木房间中,十数个食客分成三堆,正翻地翻看竹简,争的争吵着。那食客来到一堆食客前,示意卫洛两人,“把竹简放下。” 他丢下这句便不再看两人,转过头朗声说道:“秦地各处志表已然拿来。” 不用他说,另外四个食客也知道了。他们纷纷提步向藤簸走近,每人拿起一卷竹简翻看起来。 卫洛见那食客不再理会自己,便转身走离,她才走了几步,回头瞅见素还呆在原处一动不动的,不由走到他身边扯了一下衣角,低声说道:“回否?” 素正眨巴着大眼睛,津津有味地倾听着众食客的言论,听到卫洛的问话后摇了摇头,双眼放光地说道:“我欲多听多学。” 卫洛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 正在这时,一个喝声传来,“你两人怎地还不离开?”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瘦削,下巴留着一缕小小的山羊须的三十来岁的汉子向两人大步走来。 这人脸孔削长,眉长眼窝深,整个人都有一种阴沉之相。 他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素,冷笑道:“不过是一个童男,居然也敢向公子要求机会?哼,以色事人的小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素本来笑意盈盈,开心无比的小脸瞬间变得黯淡起来。他瞪大双眼向前走出一步,刚要张嘴,便感觉到卫洛正重重地扯着他的衣角。 素咬了咬牙,把气闷咽回腹中。这时,那人眼一转,瞟向了卫洛扯向素衣角的小手,极为厌恶地低喝道:“黑丑无知一小儿!”他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瞟着两人,手朝门口一指,“滚出去!下次你两人若再出现在我眼前,体怪我杀了尔等!” 这一下,卫洛和素同时脸上变色。 素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剧烈地喘着气,昂起颈项青筋直露地吼道:“你说什么?泾陵公子明明已经许了我们的。”他说到这里,突然记得泾陵公子也没有明显的允诺自己可以出现在这里。 素居然敢反驳他! 山羊须恼怒之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素,盯着卫洛。 他的眼神是如此阴寒,直是阴寒得让人寒毛倒竖!对上这样的眼神,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脸色有点发白。 山羊须见他害怕了,又是冷哼一声,手一挥喝道:“滚出去!” 卫洛扯着素的衣角,两人转身便向外跑去。 他们刚跑了一步,山羊须暴喝一声,音如炸雷,“小儿,我是叫你们滚出去!听明白没有?滚——出——去——” 他一字一句地喝声,令得整个书房中变得安静下来。卫洛慢慢地回过头去,素这时已气得直喘息不已。 正在这时,一个温文的男音传来,“薄公,何事一怒至此?” 那阴沉的薄公冷哼道:“如我等贤士食客是何等尊贵?岂容一以色事人的小儿混入?公子太也宽容!我可是恼之恨之!” 薄公这么一说,整个书房中的人都沉默了。本来,他们也对素的大胆要求很是不耻的。 这个时代普遍的观念,还是以为贫穷富有,高贵低贱是天生的。就算历史上曾经有那么一个二个由低贱之人爬到了至高的位置,世人也会自动的忽略他昔时的贫苦低贱。 要直到秦末时有人叫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直到汉高祖以一介布衣既位为帝,世人才真正纠正观念。现在来说,素向泾陵公子直言要求给予机会的行为,可以说是触动了他们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神经!令得这些食客贤士有种被侮辱,被玷污的愤怒! 素此时气得浑身发抖,白净秀美的脸也发着青。 卫洛也冷着脸,不管如何,叫她爬出去是不可能的事! 她转头见素已气得站立不稳,根本开口不得。便上前一步挡在了素的面前,抬头看着薄公,徐徐说道:“公何至于此?如富贵天定,那我等努力自是无用,公用得着为我们两小儿的无用功生气么?如富贵可凭打拼而得,那公的气怒又从何而来?” 薄公一怔。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怔。 第三十八章 关注 对不起,我刚发现昨天还真是漏更了一章。现在在参加年会人,时间有点紧,等过了两天我一定补上。 ¥¥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卫洛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富贵贫贱是上天注定的,那么两个小儿努力再多也是没用,如果不是上天注定的,他们又有什么立场来生气呢? 卫洛见众人沉默下来,嘴角微微一扬,她扯着素的手向来众人团团一礼,清声说道:“薄公乃做大事之人,胸中自有丘壑,自是不会计划我两小儿的过错。诸位,我们告退了。” 卫洛说完这句话后,扯了扯怔怔地看着自己,一脸仰慕的素,慢慢向后退去。 一步,二步,三步! 突然间,“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拊掌声响起,掌声中,一个高大轩昂的身影慢步走到门口,挡住了从外射入的太阳光,“善!大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解难于当场。” 磁性的,浑厚的,熟悉的男子声朗朗传来。刹那间,众人齐刷刷地退向两旁,同时叉手叫道:“见过公子!” 卫洛也叉着手,低眉敛目地叫道:“见过公子!”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隐藏着颤抖。卫洛十分害怕,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软倒当场! 泾陵公子慢步走到她的面前,低着头,温和地打量着她,问道:“你叫卫洛?” “然。”这混蛋,连记忆都这么好!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淡淡一笑,墨黑如子夜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刚落,便惊讶地轻‘咦’一声,随着他这声轻咦,众食客纷纷向卫洛认真看来。 素也转头看向卫洛,这一看,他双眼瞪得老大。 只见卫洛脸色煞白,那放在腿侧的双手在不断的颤抖着,整个人在摇晃,看来站不稳了——她,居然害怕至斯! 没有人会料到这个结果!刚才她当着这么多人侃侃而谈,还驳得薄公无言回复。怎么这会一见到公子便给吓成了这般模样? 泾陵公子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低笑起来,“我又不食人,何至于此?” 卫洛低着头,任由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眉毛,眼皮流过眼睛,任由眼睛被汗水浸得酸涩难当,刺痛无比。她一直只是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听了泾陵公子这句话后,她暗中冷笑一声,“你是不会食人,可你会杀人!你杀人不眨眼!” 泾陵公子见她瘦小的身躯站在那里不断的摇摇晃晃了,似乎下一瞬便会仆倒在地,不由兴趣全无的低叹出声,挥了挥手道:“且出去吧。” “诺。” “诺,诺。” 卫洛和素同时应了一声,素伸手扯过她的手臂,拖着她急急地向后退去。 两人走得很快,卫洛因腿有点发软,走起路来还踉跄不已。一直到走了很远,素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先是一笑,接着又是皱眉低叹,“卫洛,刚才幸亏有你!”他狠狠地握紧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终有一天会让他们知道的,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的!” 这时的素已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在那里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低声长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卫洛,你刚才真可惜了,本来泾陵公子是看中了你的才能的,哎,可惜你惧他太甚,让他失望了!” 素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 长叹声中,素见卫洛一直没有吭声,便转头向她看去。这一回头,他的双眼不由瞪是老大。 素瞪大眼,张大嘴望着卫洛,吃吃地说道:“你,你怎地没事?” 只见卫洛一脸平静,虽低眉敛目,却脸色如常,步履从容,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卫洛见他瞪着自己走也不走了,不由停下脚步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刚才有事,现下又没事了。” “当真?” 卫洛没有理他。 素一直呆呆地走了好几步,才傻呼呼地叫道:“可你变化何其大也?” 见卫洛还是不回答,他摇头连连叹息,“卫洛,你刚才可真是错了机遇了!哎,能得到泾陵公子的看重,转眼便是人中之龙,就算是薄公等人也不得不以礼相待。可你,你刚才怎么表现得这般失常?” 这一路上,素便不停地叹息,不停地摇头,那悲伤惋惜的模样直是让卫洛都有点不自在了。刚才她见到泾陵公子后,慌乱是有的,恐惧也有的。可是还不至于站也站不稳,头也抬不了。 她可不敢享受泾陵公子的看重! 每一阵风吹来,都带着一种刮骨的冷。卫洛缩了缩肩膀,低声说道:“我们走快些。” 她连叫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声音一提,“我们走快些。” “呀?然,然。” 素正在仰望着天空,拳头握得紧紧地做咬牙切齿状。嘴里胡乱应了两声,他转头看向卫洛,那亮晶晶的双眼盯了卫洛好一会,他才迟疑地问道:“人生富贵,当真可以凭拼搏而得?” “然。” “富贵贫贱不是天定?” 卫洛听到了他的不安,他的心慌,他的紧张,当下微微一笑,这一笑中带上了温柔,她望着素,双眸如水,声音低而轻柔,“伊尹何人也?当他身为奴隶之时,谁能想他也有成为宰相之日?素,也许你便是另一个伊尹!” 也许我会是另一个伊尹! 对!也许我会是另一个伊尹! 是啊,现在世人说起伊尹,只说他本天生不凡,只是上苍为了成就他而赐磨难于他!可是,他当时还在奴隶时,当他还在拼搏,还在向上爬去时,那世人讥讽于他的话,肯定比现在说自己的话还要难听! 也许,我和他一样,也是禀天命而生,受苍天关照而历磨难之人!突然之间,素直觉得所有的阴霾都已消去,所有的困难都已不再! 卫洛一眼便看到了素由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松和坚定,当下微微一笑,低下头去。 她低下了头,便没有发现素回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光芒闪动得如此灼亮。 其实,以卫洛两世为人的经验,如果她愿意的话,倒有很多东西可以教导素,可以让他很轻易地达到他所以为的学有所成。不过卫洛根本就不敢出风头,也不想出这个风头,甚至,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她有不同寻常人,值得注意的地方。 第三十九章 扫雪 晕,不过是少更了一章,居然今天连一票粉红也没有了!呜呜,太让人伤心了。我又不是不更了,不过两天便会补上的。 ¥¥ 两人放慢脚步向原来的院落走去。得到了卫洛这一席话,素简直是容光焕发,而卫洛自以为逃过了一难,心中也是大为放松。 雪有点深,踩在上面“格滋格滋”作响,卫洛低着头,一步又一步的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脚印。来到了泾陵公子府后,他们各领了府中所发的兽皮靴子二双,这靴子做得十分粗糙,上面甚至残余着发黑的动物皮肉。可是,这样丑陋不堪的靴子却非常暖和,比草鞋暖和了几十上百倍。 看着脚上的靴子,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在这个物质贫乏的世道中,一个人求生是如此艰难,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看来这泾陵府她纵是再不想呆,也得呆下去。 处处草木凋零,空余一株株通天大树耸立其中。每一根大树杈上都挂满了冰凌子,积了厚厚的雪。偶尔一阵风吹来,便吹得雪花和冰凌四下飞溅。猛一砸到脑袋,还真是痛得紧,两人开始还慢慢地走,到了后面是越来越快。 不一会功夫,两人便来到了院落中。两人刚一出现,一食客便挥手喝道:“两小儿,速速把这些雪扫了!” 两人同时低头应道:“诺。” 在这个院落里,除了另外四个杂役与他们平等外,其余的任何人都比他们高级,都可以使唤他们。据卫洛看来,光这书房一片便显得管理凌乱,他们六个杂役所有人都可以指使,经常被使得团团转而徒劳无功。 应诺后,两人各自到后院拿了一把扫帚在所分的区域扫起雪来。 素一边扫一边支着耳朵,倾听着来自书房中的争论声,朗读声。 远远的,一个高昂的声音传来,“公子此番特意从齐地请来了商子际,据说这商子际才高八斗,学富三车,大伙不想见识一下他的学识么?” 那声音顿了顿,又冷笑道:“学富三车!要看完三车竹简,少说也是三十年之功!我就不信他有如此本领!” 那声音落下后,一个低缓的声音传来,“汤元你可也是齐地的才子,听说那商子际少年时曾与你齐名?嘿嘿,到得今日,他却是公子亲请之一等食客,你却只是三等?” 这声音说得很缓慢,慢腾腾地带着讥嘲。那汤元显然大为恼怒,气得连声说道:“你,你,你这匹夫!” 这时,一个略显浑厚的中年人说道:“两位为此等事在此争持,就不怕他人笑话?” 这中年人显然有点威信,他这句话一出,那两人都哑了口。 一阵沉默中,一个有点清脆的少年声音说道:“公子近日忙于练剑,莫不有意领军,有意与秦一决雌雄?” 声音浑厚的中年人声音一沉,“公子心意莫测,我等实是难知。” 卫洛一边倾听,一边想着,她直到现在,还是不知自己所处身的这个时代是不是她所知的春秋战国呢。听这些人说话,可以听出一些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圣人伟人,如尧舜禹汤等都曾存在过,可是,他们口中所出的伟人圣人却似乎远远不止卫洛所知道的这些!当然,卫洛自己的历史知识根本只是皮毛,特别是对春秋战国这么古老的时代更是所知甚少。 雪到了五六下后便扫不动了,卫洛和素只得换一个地方重新扫过。半个时辰后,残雪堆成了厚厚的一堆。据卫洛估计,两人只要再用一个时辰,便可以把它完全清理掉。 可是,她刚这样想着的时候,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 这一下,两人都扫不动了,提起扫帚便向屋檐下跑去,仰头看了看天空,素抖去身上的雪花,嘟囔道:“这样子根本扫不净嘛!”他苦着一张脸,很是郁闷地叹道:“这雪一下,我们刚才所做的事都白做了。可是我们站在这里要不了一会,又会有人命令我们扫雪的。” 卫洛伸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这热汗刚流出,便被冷风一吹,顿时冰寒彻骨。她听得素的唠叨,抿嘴笑了笑,没有回话。 这时,一阵以狐皮作裘,以鹿皮为鞋的美姬和美少年从院前的林荫道上走过,这些人粉红黛白,明艳动人。 卫洛两人抬头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滋格滋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间,一个清软的少年惊叫道:“素?” 素和卫洛都是一怔,顺声望去,只见那群美姬和美少年也在向他们看着。美少年中,一个剑眉粉唇,脸白如玉,以玉为佩,以金饰鞋的美少年睁大眼直直地瞪着素,惊叫道:“素,你不是成为食客了么?怎地还是一扫雪杂役?” 他一边问一边向两人走来。 这少年卫洛瞅着有点眼熟,不由凑近素低声问道:“亦是眉主所送之人?” 素点了点头,他垂了垂眼敛,薄薄的唇抿成了一线,轻声回道:“此人素与我不谐。” 原来如此。 那美少年大步走近,这么近看着他,卫洛突然发现他还敷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米粉,嘴唇上上了胭脂。他本来长得俊秀,再一装扮,再加上身后的雪景一映,顿时整个人都显得粉雕玉琢般俊美。 当然,这种俊美卫洛可是一点也看不惯,她连忙垂下眼敛,尽量让自己的视线瞟也瞟不到这少年的脸。 美少年一直走到离卫洛两人仅有三米处才停下,他这么一走近,那队伍中也有四五人向这边走来,到了后来,直是整个队伍都在向卫洛和素走来。 美少年站在三米处,定定的,居高临下地朝素打量着,他把素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到脚,特别是盯着他身上的粗麻布外袍和脚下的兽皮鞋子时,他目光刻意的顿了顿,渐渐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怜悯的笑容来。 露出一抹笑容,少年挑了挑左眉,慢言细语地说道:“素,你向不喜以色事人,总说我可悲可笑!却不知现如今,你悄立风雪中,我华衣盛服,笙歌美酒不断,却又是何人可悲可笑了?” 美少年说到这里,哧地一笑,斜睨着素,再次说道:“素,还请教我!” 他这是非要听到素的回复了。 第四十章 再争 素也是咧嘴一笑,他刚才也许还有点动摇,可是得到了卫洛那一番话后,他对自己的信念是前所末有的坚定。 素也拿眼瞟着那美少年,微笑地说道:“教你?有何可教的?人之一生犹如槿草,华服美食,悄立风雪,都是槿草般短暂!我不愿就此了了度过。” 素说到这里,含笑住了嘴。他没有发现,自己竟在有意无意的模仿卫洛的语气神态动作。现在他很自信,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特有水准,脸上的这个笑容特有风度,特显得沉稳有内涵。 那美少年又是哧地一笑,他转眼看向身后的同伴,大声说道:“诸位听过没?华服美食过一生居然与悄立风雪过一生是一般样!依素的看法,那贵为公子与贱与乞丐也是一般样了?” 素怔住了。 不止是素怔住了,美少年身后的众人也都露出嘲讽的笑容来。他们是真的觉得素的观点可笑,是真的觉得他的说法太也不靠谱。 只有卫洛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暗暗想道:人人生而平等,对生命本身而言,不管是贵人还是乞丐都是一般样的,素倒是没有说错。 不过,知道素没有说错的却只有卫洛一人,这些人中,包括素自己在内都觉得他是错了。 素嘴唇蠕动了几下,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找出反驳的话来。 那美少年看到素沉默了,不由有点得意,他又是哧地一笑,这一笑,他声音提高了不少,那哧笑声可真是相当响亮。 哧笑声中,那美少年转头看向卫洛,他轻蔑地瞟了卫洛一眼,冷冷说道:“果然是什么人便与什么人在一起,我说黑皮老鼠,成奚剑师能看重你,能要你,那是你的福份!你别给脸不要脸,愣是与素这等无知之人走在一起!” 卫洛听到这里,眉头跳了跳。 这时,那少年转眼看向她的屁股,定定地打量了几眼后,他忽然一笑,转头冲身后众人眨了眨眼,嘻笑道:“黑皮老鼠的臀扁而小,定也黑而丑,也不知成奚剑师真要瞅到了,会不会后悔莫及,一甩手便扔得远远的?” 这话一出,哄笑声如雷,有些美姬甚至笑得直不起腰了。 这话实是有点过份了! 卫洛紧紧地闭了闭眼睛。 当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无波。平静中,卫洛淡淡一笑,盯着那美少年的双眼突然笑道:“以你之见,这买臀之人,臀须生得圆润白净,须使得同为男子的贵人欢心便是了得了?却不知你这臀买了几次?欢心者几人?” 卫洛的话说得很轻,很慢,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却从骨子里发出的嘲讽和轻鄙。那美少年越听越是脸红耳赤。 可是,他纵使脸红耳赤,气恨无比,却找不到卫洛这番话中的明显攻击之处。因为,卫洛所说的话,正是顺着他自己的话说的,她只是把他自己所说的话,以另外一种方式解读而已。 事实上,并不止那美少年觉得难堪,连站在他身后的众美姬和美少年,都是一阵恼怒和难堪,他们自觉从卫洛的这席话中,听到了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真正的居高临下的轻鄙!一种对他们的生活和所作所为的轻鄙!可是,他们想要发怒,可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突破口来。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卫洛一扯素的手,淡淡地说道:“我们走罢。” 一直到两人走得远了,那美少年才咬牙切齿地叫道:“你,你这黑丑小儿,你敢如此说我?” 卫洛头也不回,只是丢下一句,“我如何说你了?” 那美少年再次一噎。 卫洛和素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眼看离那些人远了,看到那些人个个脸红耳赤却只能沉默着,素欢喜地抓着卫洛的手叫道:“卫洛,你之舌辩好生了得!” 他欢喜地连叫了两声后,见卫洛一直低头行走也不理睬自己,仔细看时她的脸上还有忧色,不由轻叫道:“卫洛?” 卫洛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她转头瞟了一眼素,暗暗想道:素出身童男,人才又出众,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对我很有些不利!不行,我得想法子与他分开才是! 哎,今天一天便连出了两件事,我也被逼得连显了两次。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尽快想个法子与他分开,最好回到那马厩中去才好。对了,素有雄心壮志,我还不能连累了他,就算去马厩,也得是我一个人去才成。 卫洛下定了这个决心后,这两天来一直有的堵塞不安顿时少了大半。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喜欢争论,其实他们也不是争论,他们只是想寻找一些事件的真相,想通过争论来确立自己的观点或认请世事的本质。春秋战国便如我们的童年时期,对世事万物总是充满着好奇。 因此卫洛知道,只要与素这个童男出身,已引得人人侧目的家人在一起,这样的事便会不断的发生。 素一直关切地看着她,见她终于放松了,姣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笑呵呵地说道:“卫洛,你刚才在想什么?” 卫洛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想什么。” 素扁了扁嘴,喃喃说道:“你明明有所思!” 卫洛自是不答。 素伸手揉了揉肩膀,甩了甩手臂,又蹦了几下,直是呵呵笑,“卫洛,因何我与你在一起,会感觉如此放松?” 卫洛暗中一哼:我与你在一起,可一点也不轻松! 素仰头看着头顶树枝上垂下的冰凌子,纵身一跳伸手摘下。摘下后,他拿着冰凌子对着卫洛照了照,突然声音一静,瞅着她的眼光闪动着欢喜和温柔,“卫洛,我真是欢喜于你!如能如你在一起,纵不娶亲也是无妨的。卫洛,你以为我如何?” 啊? 卫洛一怔。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在对上素一脸认真的询问时,她苦笑起来,“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素歪着头,扇了扇长长的睫毛,艳红的小嘴嘟起来,“不知怎地,我的心甚是不安。卫洛,你可是心中不喜?” 卫洛怔了怔。 不过这怔只是一瞬,卫洛的心可有点冷漠,不会为他的这么一句话便又改变想法。她只是笑了笑,摇头道:“哪有此事!” 素定定地看着她,打量着她,半晌才闷闷地说道:“我刚才见你脸色不好,以为你不欢喜我,欲离我而去,莫非事实并非如此?”在他的嘀咕声中,卫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也不回头。 第四十一章 夜深谁人扰美梦 果然如素所料,过不了一会又有一个食客要求他们扫雪,而这时雪花才刚刚下了一点,天空还阴沉一片。 两人没奈何,开始又扫起雪来。 一直扫到用了晚餐,两人便又被食客叫去整理书房。当把书房整理一清时,天色已晚,到处火把熊熊,笙乐不绝。 在素还蹭在书房前倾听着食客们的交谈时,卫洛已把木剑藏到袖中,跑到了住房中。 现在的卫洛有点后悔,她后悔自己前世当学生的时候,没有顺便去翻一下有关中国功夫和剑术的事,就算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平素能跳跳舞也是好的,至少对怎么提高身体的敏捷度会有经验。哎,现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练习着劈,刺,砍削的动作。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那根丝线刺去,劈去。她的手势如山,沉稳而有力,木剑剑锋离丝线还有十几寸远,那丝线便猛地荡开。 眼看着那丝线荡开,卫洛一边潜运呼吸之法,一边暗中想道:要是这一剑劈出,能令得丝线不动却又断了,那一定也是有进步了。 她刚想到这里,胸腹股间的那热流再次一涌而过,而这一次热流涌过时,几乎是突然间,她只觉得全身通泰,整个人如泡在温泉当中,又如晒在春日的暖阳下一样,舒服得令她几欲呻吟! 说时迟那时快,那热流一闪而出,卫洛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热流带来的极致快感时,突然间,她刺出的木剑嗖地延伸出一缕小小的,有点淡的莹光!那光芒只是一闪而过,可它却把刚刚荡开的丝线准确的一分为二! 丝线一飘而落。 卫洛睁大眼,傻呼呼地看着那飘落的丝线。 片刻后,她又低下头,傻呼呼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木剑! 可就在她出神之时,她发现那位于胸腹处的热流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消失,它居然一直停在脐下,暖暖的,微小的一团,正时不时地浅浅的跳动几下! 它居然还在! 太好了,它还在! 卫洛强行压下欣喜若狂的心情,再次提起木剑,沉下心神,一剑再一剑地刺出。 她因为害怕那股热流会消失,便想着不断的练习也许会令它多留一会儿。果然,一个时辰过去了,卫洛已浑汗如雨,而外面传来了“格滋格滋”的脚步声,应该是素回来了,那股热流却还没有消去。 “吱呀”一声,素推开了房门,他一眼便瞅到了正在房中认真地挥着木剑的卫洛。素一看到她便不自觉地露出一脸笑容,他张开嘴正要叫她,忽然记起卫洛练剑时从来不理人,便又忙闭上嘴,安静的走到铺边准备睡觉了。 这一晚,卫洛练了很久很久,她一边缓慢的,沉稳地按着呼吸之法挥着剑,她一直没有停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鸡鸣声,卫洛的手一软,木剑叭地掉在地上。 她伸手扶着墙壁来稳住自己摇晃的身躯,依然闭着眼用呼吸之法调息着。直过了一刻钟她才再次睁开眼来。 一直到现在,那热流居然还在! 卫洛欢喜地想道,也许这热流就不消失了呢。 怀抱着这种欢喜和期待,疲惫至极的卫洛抱着麻衣,再次躲到昨晚那处角落里用雪花抹拭起身体来。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抹身,卫洛发现没有昨晚那般寒冷彻骨了。 一直到卫洛抹好身躺到床上时,那股暖暖的一团热气还在她的脐下躺着,只不过这个时间它已经安静些了。 卫洛调好呼吸,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很舒服,纵使在迷迷糊糊之际,她的心也记着了这份欢喜,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格格的欢笑。 黑暗中,一个明亮的眼睛听到了这声低笑,困惑地皱了皱眉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卫洛睡得很香,很沉。 睡梦中,依稀中,她所舞蹈着的花园突然消失了,然后,她发现一座大山向自己压来,转眼便把自己重重地压在下面。 恩。。。。。。卫洛不舒服的轻嘤一声,扭了扭身子,想要挣开那座大山。她刚一动,几乎是突然间,一种陌生的强烈的雄性气息渗入她的鼻端,她陡然惊醒过来! 卫洛一睁眼,便对上了黑暗中一双晶亮的眼睛! 有人! 有一个人压在自己身上! 卫洛大惊失色,她瞪大双眼,嘴一张便准备呼救,可她的嘴刚张开,一只手掌便伸过来牢牢掩上。 “唔。。。。。。” 被掩住嘴,压住了身躯的卫洛不安地扭动着,她双眼睁得老大,一脸惊骇。 在她极度的害怕和恐慌中,那压在她身上,掩着她的小嘴的家伙开口了,纵使只是外面的莹莹雪光照人,那笑嘻嘻露出的一口大白牙也令卫洛掺得慌。 “咻!勿慌,勿慌,小儿,是我,是我成奚。” “唔唔唔。。。。。。”(作者翻译:当然是你!除了你这个饥不择食的混蛋,还会有哪个不开眼地盯上又黑又干的我。) 卫洛恨恨地,咬牙切齿地瞪着成奚,要是手中有剑,她非得刺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不可! 成奚近距离的对上她怒火熊熊的明眸,嘿嘿一笑,涎着笑脸问道:“小儿,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卫洛翻了一个白眼:自然不会想你。 成奚对上她的白眼,自顾自地笑得十分嚣张,“我知道小儿你不会想我,可不知为何我却一日比一日更加想念于你?” 他直爽的,毫不迟疑地说出心中的所思后,突然挤了挤眼,朝卫洛大大地咧嘴一笑,凑近她低声说道:“傍晚用餐时,我听人说,你的臀定黑而扁,观之便会令我心生厌烦。奶奶的,也不知怎地,自听那话后,我的脑中满是你的身影,嘿嘿,所以趁此处是我值夜,我便来了。唏,小儿,此次我定要剥开你的衣服,闻闻你的臀是不是甚香!否则那处怎么令我日夜相思,辗转不忘?” 成奚说到这里,一手依然掩着卫洛的嘴,另一只压着她双手的大手便向下移去,欲掀被解开她的衣裳。 第四十二章 对峙 成奚的手掩着卫洛的嘴,大嘴却凑近去不断的闻着嗅着啃着,他一边啃一边啧啧连声,“香滑异常,我果然有眼光!” 卫洛这时羞怒到了极点,她已没有精神去思考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素呢,怎么没有听到声音了。她现在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努力地让自己心如止水,双眼微眯,努力地忽视他在啃吻之间给自己带来的酸麻和厌恶,只是专注地等着时机。 这时,成奚的手已伸到了她的腰带去,他粗糙的手指隔着衣抚过她细嫩的皮肤时,激起了卫洛好一阵鸡皮疙瘩。 这种被陌生的,毫无爱意的男人碰触的感觉真是恶心啊! 紧张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时,成奚的手已经来到了她的细腰处,他大手在她的腰间摸了一把,伸手便向双腿间移去! 当他的手移向那隐密的所在时,卫洛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兴趣,他那变得浑浊的呼吸。 就在此时! 几乎是闪电般的,卫洛早已得到了自由的双手同时伸出,双手成勾,极其迅速地扣上了成奚的脖子。就在接触到他的皮肤的时候,卫洛两手大拇指一弯,同时扣在他的颈侧的颈动脉窦上! 卫洛在学急救知识的时候听人说过,这地方稍一用力便可令人晕迷甚至致死。而且,她以前看电视时,那里面的特种兵便是掌切这个部位令得敌人晕倒的。 在卫洛的双手扣上自己的脖子的时候,成奚百忙中还不忙嘻嘻一笑,“小儿,上次不备之下才让你脱身。你以为你练了几个月的木剑,便真敌得过我这剑师不成。” 他一笑完,便把嘴高高地嘟起向前一凑,准备盖上卫洛的小嘴! 可是,他的大嘴才伸到一半,眼看只有三寸便可以罩住那可爱可恨的樱桃小嘴时,突然间,卫洛双手拇指微微一紧! 顿时,一阵天眩地转的感觉猛然袭来! 成奚本是剑师,本是久在生死场中历练出的剑师。就在那种晕眩感袭来的同时,他本能的,敏捷地感觉到一种死亡的威胁! 瞬时,他已伸到了卫洛大腿根处的手僵住了,嘴也定在了半空。 雪光的映照中,卫洛双眸平静无波,她冷冷地盯着成奚,徐徐地说道:“足下以为我这双手重重扣上时,你性命可存否?” 黑暗中,成奚灼热的双眼在渐渐清明,那急促浑浊的呼吸也在变得平缓。他瞪着卫洛,紧紧地瞪着。半晌后他咧着大白牙,很是郁闷地嘟囔道:“小儿你太过欺人!你旁边这小子不过小脸生得比我要好,那等人还算不上丈夫呢,你怎么可以跟他睡却不愿意从了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有点高昂,表情中也添了一份气恼。他瞪大一双本来便明亮至极的牛眼,磨着牙恨声说道:“你乃我相中之人,如今却与一区区童男共宿一床,朝夕共处,使我为众人所笑!” 成奚是真的很气恼,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伤心,那看向卫洛的控诉的目光,仿佛她就是一个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的人。 这样的成奚,饶是他可恨至极,卫洛也有点想笑了。 她冷着脸,双眼微阴,也不理会成奚的妒恼冷冷地喝道:“曾闻丈夫一诺便值千金。成奚,你现在生死系于我手,我要你立誓,从此再不纠缠于我!” 卫洛说到这里,屏住了呼吸,专注地盯着成奚,等着他的回答。 在这个时候,对于世人来说,道德的约束占了主流地位,而誓言是非常神圣的,信义更是判断一个人品德的主要标准。 成奚真要立下誓言,纵使他们身边并没有第三人听到,他也不会轻易违背,否则,他会觉得自己被天地所恼,会在心中留下很深的阴影。 因此,卫洛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立誓。 成奚也在盯着卫洛。 他明亮的双眼在淡淡的雪光中直如狼眼般灼亮,幽深,发着绿光! 对视了片刻后,成奚咧了咧嘴,说道:“此誓我不能发。” 卫洛小脸一沉! 几乎是同时,成奚的头一偏!他的双手闪电般地砍出! 卫洛大惊,她连忙大手拇指劲力微吐! 在她那劲力吐出时,成奚明显的动作一缓。可是,却没有令他停止动作。 这时,卫洛的双眼瞪得老大,她知道,自己的指下只要再用力少许,成奚便会猝死当场,这一点成奚也很清楚,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停下动作的想法。 卫洛不由迟疑了。 看到她迟疑,百忙中成奚又是一笑。他用脑袋生生地弹开了卫洛的手,身子一弹一跃,轻巧迅捷地跳到了她的床头,然后慢腾腾地坐下。 黑暗中,卫洛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伸肘支起上身半坐起来,与成奚面对着面。 两人四目相望。 卫洛淡淡地开了口,“刚才我可以杀了你!” “我知道!”成奚声音一提,突然打断了卫洛的话。他眯着一双眼打量着卫洛,“今晚的较量,是我输了,我今晚可不再动你!” 卫洛闻言,本来都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吞了下去,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成奚已脱离了她的控制,他能承诺今晚放过她,她便已心满意足了。 成奚依然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他这次盯了卫洛足有好几分钟! 卫洛眉目微敛,面无表情地任由他盯视着。 良久,成奚哈哈一笑,腾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直到他的脚步声去得远了,他那两声笑声还在余响。隐隐的,卫洛听得几个脚步声跑近,接着,她又隐隐地听到几个的低语声传来,“怎地出来如此之快?” “成奚,你那小儿怎还没有得手?” 听着听着,卫洛重重一哼,转过头去。 床上没有素的身影。 卫洛连忙从床上爬过,凑头一看,却见素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卫洛连忙伸手放在他的鼻端。在感觉到指尖处暖暖的呼吸吹过时,卫洛心中一松,跳下床把素抬到了床上放好。 她不用细看,也可以判断出素只是被成奚弄得昏睡了,性命身体都无大碍。只是她,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是睡意全无了。 睁大一双眼,卫洛看着外面的莹莹雪光,有点恼恨地想道:“我这么苦练,却连成奚何时进来了都无法察觉。哎,看来还得更加苦练才行。” 卫洛只顾恼着自己,也不曾想想,如成奚这样,在六大名姬之一的眉主车队中担任主要护卫职责的剑师,又岂是泛泛之辈?人家是十数年苦练之功,再加上天赋还不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而她卫洛却不过才练了几个月而已。 第四十三章 歌舞姬 求粉红票!求PK票! ·¥¥ 卫洛还在担心麻烦不断时,众人却同时对他们漠视起来。不管是卫洛还是素,都是真正的小人物,在他们忙碌的这片书房中,没有人会太过关注这等小人物的。 时间飞逝如电,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春天到了。 青草葱翠,碧云蓝空,不再有刺骨的寒风侵体,也不用冻得手脚青紫,卫洛平生第一次觉得,原来春天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得连空气中都带着清香。 这一天,卫洛一边扫着地上的残零的几片落叶,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左侧方池塘处开放的一株桃花,粉红色的花朵,在一片翠绿中盛放着。看着看着,她的嘴角不由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卫洛,你好似长高了一些呢。” 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卫洛笑了笑,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长高了。” 素嘿嘿一笑,大为得意。不过是三个月,他便抽条般高了三个指节,随着身体的长高,他那秀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庞也终于多了一分清俊,有了一丝丈夫的影子,这让素十分高兴,他每天要跑到井水处照上五六遍。 傻笑中,素小跑到卫洛面前,他凑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朝那株桃花瞅去,笑嘻嘻地说道:“噫,春暖花开,阴去阳来。卫洛,你这两天一瞅到这桃花便脸有笑意,莫不是想摘它以赠佳人?” 卫洛睨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我还小。” 素朝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嘻嘻笑道:“是还小。” 正在这时,一个高昂的男子声音传来,“俩小儿?” 卫洛和素同时抬头,应道:“然。” 那男子高大魁梧,脸呈四方,皮肤苍黑。他负着手俯视着两人,语调放得极慢,有点装腔拿势地说道:“你两人原是眉大家的人?” 卫洛和素好几个月没有听到这种类似的问话了,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应道:“然。” “善!眉大家已驻公子府中,将为公子宴饮助兴,尔等且去助一助手。” “诺。” “且跟我来。” “然。” 两人连忙放下扫帚,跟在那汉子身后。那汉子一直昂着头走在前面,也不回头,不知不觉中两人便放慢了些速度,隔个五十米远才不紧不慢地随着。 素用肘捅了捅卫洛,不安地问道:“卫洛,此去可会见到公子?” 卫洛摇头,低声说道:“不知也。” 素抿了抿红艳的小嘴,喃喃说道:“三月已过,我虽识了百来字,却再无所获,公子可会失望?” 卫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不必担忧,公子乃贵人,无暇顾及我等小人。再则,三月而已,他不会要求太多。” 素听了连连点头,脸上笑容再现。他小嘴一咧,冲着卫洛笑得见眉不见眼地说道:“洛,无论何事你总是气定神闲,有你在侧,我实欢喜。” 卫洛笑了笑,没有理他。这种话,素是一有事便会说上一两遍,卫洛早已没有感觉了。 两人随着那汉子穿过一条石头长廓,走过一条林荫道,再转过两座木制楼阁,直走了半个时辰,那汉子才在一个院落前停下。 这是一个宏伟中见精巧的院落,纵横都足有百米远的大理石铺成的广场后,是一座高大的,可容千多人的石头房子。而在石头房子后面,则是十来幢极精巧的,全由树木和竹子搭成的精巧小楼。每一幢小楼,都笼罩在层层密密的树木中,间中可见流水隐隐,春花处处。 三人还在广场上,便远远地闻到了那些小楼中传来的花木香,脂粉香,酒香。这种种香味组合成了世俗的富贵香。 听着小楼中传来的女人嘻笑声,汉子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笑容,这笑容使得他刚才刻意维持着的高傲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淫色。 卫洛三人转过广场,来到小楼前的石子路上时,一眼便看到了树木丛中无数的粉红黛绿。数不清的华服美人和美少年出现在小楼前后,引得那汉子不由自主的脚步加速。 卫洛转头看向素。 果然,此时的他脸色有点发白。 卫洛连忙伸出手去,轻轻地在他的左手上握了握,低声说道:“公子既以发话,你便不再是他们中人!且忍且侯时日,自会离开的。” 素点了点头,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卫洛的手不放。 两人走过石子小路,出现在一片浓郁的树荫下。那大汉这时脚步放得极慢,他不断地打量着出现在左右的美少年和美少女们。 卫洛和素则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没有人向他两人看来,少年们有的吹笙,有的吹竽,而少女们则踩着舞步,一边与少年们嘻戏。那大汉走着走着,突然伸出手去,向一个轻舞的少女细腰重重地掐了一把! 那真是掐了一把。卫洛只见那秀丽的,有着一双盈盈秋波的美少女突然动作一僵,疼得眼泪汪汪。她伸手揉搓着被掐的腰部,像一只兔子一样迅速地向后蹿出几步,躲入二棵并排的大树之后。 看到那少女的模样,大汉十分得意,他搓着手咧着一口黄牙笑道:“躲有何用?我此番便向眉主要了你去!” 躲在树后的少女慢慢地伸出半边脸来,她的小嘴颤抖着,脸上还残有泪痕。她伸手拭去泪水,轻步走出,远远地朝汉子盈盈一福,低声求道:“若入君手,还盼垂怜。” “垂怜?” 汉子淫笑起来,他大步走到那少女面前,伸手从她的衣襟中插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揉搓起来。那少女强挤出笑容,一动不动地任他猥亵着,而周围的众美少年和美少女,此时已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作鸟雀散,各找地方躲藏起来了。 汉子在少女的胸乳前狠狠地掐了几爪,淫笑道:“取悦了我,我自会垂怜。哈哈哈。”他大笑着抽出手来,对着少女粉嫩的左颊狠狠一捏,直让那白里透红的小脸瞬间显出一个清楚地爪子印后,他才扬长而去。 卫洛两人一直低着头,直到他们去得远了,卫洛的耳边依稀听到了那少女的嘤嘤哭泣声,“姐姐,如真被此等蛮夫索了去日日殴打,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四章 歌舞姬二 素的手一直很冷,卫洛便一直没有甩开。 两人跟在那大汉走了一会,来到那巨石宫殿后面,走过这条沙石路,可以看到宫殿后面,有一幢很高的楼阁,这楼阁是由木头制成,它比别的房子都要高,只是略矮于最前面那石殿。 这幢楼共分为五个房子,最大的那个可容数百人,最小的也可以容下三四十人。卫洛两人还没有靠近,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笑语喧嚣声。 绕过沙石路,来到那最高的楼阁前,赫然又出现了一个小广场,这广场可容四辆马车同时行走,上面可容下四五十辆马车。在广场左右,站有身着盔甲的军士和剑客。 卫洛只是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到了高轶。 高轶站得笔直,手抚长剑,面无表情地倚着一株柳树,略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卫洛怔怔地看着他,再次见他,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很是想念对方。可是,那种异样的心动依然存在。 也许是感觉到了卫洛的目光,高轶抬起头向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卫洛的心砰地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在胸口,忽视着那微妙的悸动。 这时,那大汉已跨入了楼阁中。 卫洛和素一入楼阁,便同时给晃花了眼。他们是从正门而入,呈现在眼前的,是那间可容数百人供舞的最大的房间。此时此刻的房间中,五十六个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这些歌舞姬着装艳丽,紧束的腰肢扭动间,给人一种原始的性感。而她们长袖一挥一甩间,却又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飘逸。 在歌舞姬的对面,或坐或站着一些男子,这些男子多以玉为冠,显然都是贵人。他们或怀拥美人,或正与跪坐在对面的美人以嘴哺酒。众人的几前酒肉堆积如山,美人的娇笑不绝于耳。 那大汉一步入这房中,一直高昂的头便低了下来,脸上也堆满了谄笑,看到谁都是一咧嘴,当然,并没有半个人理会他。 他一直来到一处塌前,在那里,一个美妇人正倚在一个贵人怀中,低眉娇笑,樱唇渡酒,露出的大片雪白的胸乳此时正在那贵人的掌握中,一揉一搓间还可以看到那两点樱红显露。大汉看到他们,迟疑了一会,便在离他们约有五六处停下,低着头肃手恭立。 卫洛和素走到那大汉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低头肃手恭立。 一阵媚笑中,那美妇眼一瞟注意到了那大汉,她嘻笑着推开贵人在胸乳间抚弄的手,盈盈站了起来,整理了两下头发和衣裳,美少妇向他们走近一步。 看到这美少妇走近,大汉连忙谄笑着来到她面前,他朝卫洛和素一指,笑道:“九姑娘,此两小儿原是眉主队中人。” 美少妇这时脸上丝毫不见笑容,精致的鼻子高抬,她冷漠地发出一声轻哼,朝卫洛和素瞟了一眼,目光扫到素时不由滞了滞。 她朝着素细细地打量了一眼,也没有问什么,转头冲那大汉说道:“既是两小儿,且任望渚着落。” “然,然。” 大汉恭敬地应答声中,那美少妇回身娇笑,又倒向了那贵人的怀中。 大汉转过头看向卫洛和素,他下巴一抬,傲慢地朝右侧一指,“呶!此去第三间便是望渚之队,尔等自行可也。” “然。” 卫洛两人低声应了声,慢慢退后,转身离去。在他们的背后,那大汉已搓着手满笑淫笑地向外面跑去。 卫洛两人走过向右侧第三个房间走去,还没有靠近,一阵阵竽声便飘然而来。两人来到那房间外,一眼便看到了满室美少年。 七八十名美少年正跟着一个三十来岁,浑身柔若无骨的少妇练着舞。而在房间的对面,则安放着十几个塌几,依然是几上酒肉如山,塌上成双成对。一个个头戴玉冠的贵人正拥着中意的美少年在饮酒取乐。 素只朝里面瞟了一眼,便站在原地半步也不肯移动了。卫洛看着他有点发白的小脸,也没有坚持与他同行。她轻步来到房门处,朝里面瞅了瞅,便提步入内。 间中,也有十来人向她看来,可卫洛实在太不起眼,那些人都是看了一眼便移开。 卫洛径直来到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皮肤白净,五官俊美,只是脸上的白粉涂得有点厚了,显出了几分风尘味的青年面前。她微微一躬,叉手低头,“公可是望渚?我乃前来助力之仆。” 俊美青年正侧着头看着舞姬们,听言转过头来。他一瞟到卫洛,眉头便皱成了一团,“如此黑丑?” 卫洛低头不语。 俊美青年望渚有点厌恶地皱起了眉,“怎地只有一人在?” 卫洛低声回道:“还有一人和我一道,他正在外面接受贵人的询问。”这样说,卫洛是防止望渚因素没有出现而发怒。 说到这里,卫洛眼一侧向门口看去,正好看到素的一侧衣角,她声音微提,清声唤道:“素?” 卫洛才一开口,望渚连忙挥手阻止,“既有贵人,勿扰!勿扰!” 他的声音刚落,素便低着头走了进来。 望渚一转眼看到素,顿时目光亮了三分,他站了起来,挥手道:“且近来,且近来。” 素脸色又白了一分,他不由自主地向卫洛看来,见她低头肃手地看也不看自己,只得依言靠近。 素一靠近,望渚便朝着他细细打量,他的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打量了好一会,望渚点头道:“善!善!平武侯素喜者,便是你这般模样,善!” 这话一出,素脸色惨白如纸,他不由又向卫洛看去。 卫洛依然低眉敛目,在听到望渚的话后,她在一侧轻声说道:“此儿名素,当日曾向泾陵公子自荐,公子已许他书房为厮,如学有所成可成食客。” 望渚还在满意的对着素上瞧下瞧,卫洛刚一插嘴,他涂满白粉的脸上便满是怒色。刚要发怒,卫洛便提到了‘泾陵公子’四个字,瞬时,他满脸的喜色不再,怒色也已消失,只是不甘地瞅着素,怏怏挥手,“且去伺侯舞者茶水。” “诺。” 两人同时应诺,素的声音还分外清脆。然后躬身退下。 一直退到房门外,素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卫洛连忙伸手扶住他。 素紧紧地抓着卫洛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红唇颤抖,低低地说道:“如得富贵,至死不忘卫洛之情!” 卫洛任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臂,依然低眉敛目,淡淡一笑,“泾陵公子何许人也?他既以许你,自是任何人不敢轻动。以后你胆气须粗些才是。” “然,然然。” 第四十五章 眉大家 望渚说两人的任务是侍侯跳舞的人的茶水,这便是后勤工作,卫洛早就习惯,因此她不一会便找到了同是侍侯茶水的三个长相只是端正的少年,与他们一起到厨房中忙活。这三少年侍伺的是第五个房间中的众少年,与卫洛两人不同路。 侍侯茶水的活很轻松,可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得呆在那些练舞的少年之旁,准备随时伺侯。 卫洛和素两人,一个生得太黑,一个太美,都很显眼。虽然卫洛悄悄地让自己变白了一些,可她的皮肤黑粗是队伍中很多人是知道的,她也不好一下子就变得如普通人一样。 两人站在角落里,素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用锅灰给自己的脸上上了一层妆,虽然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不过他这样一弄后,那些练舞的美少年们对他的态度便好了一些。而望渚看向他时,也不再一脸不舍。 “善!”望渚双手一拊,站了起来,他来到众舞蹈的少年面前,大声说道,“从今晚开始,便是我辈为泾陵公子献舞之日。介时,新田城的贵人皆会到达,这些你等自是尽知。我所要说的是,我们要取悦的乃是晋国最尊贵的公子!此番你们表现得好,或许能博得哪一位贵人真心顾盼,不说能带回府中珍之宠之,少说也能得到大笔钱财,不需为老丑之时忧心。然!如若有错,死期眨眼可至!”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阴沉沉地带着寒意。这时,不止是他,众美少年也是齐齐一凛。 望渚扫视着众人,这时正是清晨,贵人们还没有来到,因此望渚可以畅所欲言。 他望着变得严肃了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一转,望渚看到了涂着锅灰,站在角落里低头不语的素,声音略一提,盯着他说道:“素?” “啊?然!” 望渚看着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的素,也没有生气,说道:“你既已不是我辈中人,今晚时慎之藏之可也。”顿了顿,他又说道,“锅灰甚好,涂之于晚间居于暗处,或能有用。” 这一下,卫洛和素都有点吃惊,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望渚会直接赞同素在脸上涂锅灰的做法。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素双手一叉,低声说道:“诺。” 望渚不再看向两人,他声音一提,朗朗说道:“从此刻者,都到大房中共舞,眉主需试练。” 众少年同时躬身,应道:“然。” 眉大家要出来了? 卫洛心中不由少少的期待起来。在车队中混了几个月,她也只是在入城的那天,瞅了两眼眉大家的背影,对于这个名扬天下的美人儿,整个歌姬车队的中心人物,她可是一直久仰的。 众少年在望渚的带领下,依次向外面走去。当卫洛两人也走出房间时,发现每一个房间中都有少年少女走出,所有人都在向中间最大的房间靠拢。 不一会,数百歌姬舞便来到了那最大的房间中。这些少年少女个个都是绮貌华年,这么数百人聚在一起,十分的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卫洛也知道,这些少年少女,有不少都是路上收到的处子童男,他们终会送出去或被人索要了,到得离开新田时,便只有眉大家等数十人在了。 数百少年少女们站在一起,他们或着薄薄的绸衫,隐隐露出里面的肌肤,或衣裳极其华丽多彩,望上去如一只只孔雀。此刻,这些少年少女们都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侯在那里,等着眉大家的出现。 卫洛和素等了一会也没有看到眉大家,不由有点失望,他们还要清扫凌乱的第三房,还要为众少年准备茶水,已没有时间为了看一眼大美人而磨蹭了。 当卫洛和素把房间清扫好,准备好茶水再来时,大房中笙乐飘扬,竽声不断,编钟齐鸣,远远听去便是一派繁华热闹。 卫洛两人一进去,便瞅到了众少年少女中,众星捧月着的眉大家。可惜的是,眉大家脸上蒙了厚厚一层面纱,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眉大家的肌肤极为细腻白皙,如珍珠一般发着莹光,很是耀眼。她的身材也十分丰满,胸前高耸着,每一下跳动都令得双乳颤抖不已,仿佛要从衣裳间迸裂而出。 房间中也多了一些贵人,这些贵人多是一些大着肚子,满脸油光的中年人。卫洛瞟了一眼,发现众贵人的中间,正半倚半坐着一个三十三四岁,脸孔削长,五官倒也有两分俊朗之气的贵人。 这贵人头发散散地披在肩膀上,衣裳也没有如何的华丽,可卫洛一眼便看到,他身周的所有贵人在对上他时,都是一脸的谄笑。 这时,望渚牵着一个长相女气的少年的手,来到了那贵人面前,他双手一叉,躬着腰谄媚地说道:“侯爷观此子如何?” 那侯爷懒洋洋地瞟着那少年,淡淡说道:“转过身去。” “然。” 少年转应一声,转过身背对着那侯爷。 那侯爷朝他臀腰之处瞅了瞅,摇头道:“虽如处子,少了清气,腰虽细却太软,臀虽圆却无刚。” 那侯爷慢慢评说着,望渚谄着笑的表情有点发白。 侯爷说完后,端起酒斟慢品了一口,淡淡说道:“此等货,以后无须奉我。” “诺。” 望渚连忙应了一声,挥手示意那少年离开。他眼睛一瞟间,注意到了素,当下双眼不由一亮。不过,那光芒只是一闪便熄灭了。 卫洛两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们两双眼都放在眉大家的身上。 鼓声一止,旋转着的眉大家长袖一挥,身躯一定。众少年少女跟着她的舞步也是一顿。 挥了挥长袖,眉大家娇腻的声音传出,“且去休息片刻。” 众少年少女齐齐躬身,依言退下。 眉大家扭着腰肢,向那侯爷的方向走去。她一走近,望渚等人便连忙退到一侧。那侯爷看到她走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嘻笑道:“美人的汗好生香也!” 眉大家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睨了他一眼,她盈盈娉娉地在侯爷旁边的塌上落座,曼声问道:“侯爷观此舞如何?” 侯爷摇了摇头,右手敲打着几面,说道:“观之与往岁无异。” 眉大家顿时苦恼起来,面纱下,她黛眉轻锁,低叹道:“妾已赏金十斤,但求有人赐教予妾。吁——,月姬此番亦至新田,妾怕是输矣。” 她说到这里,声音中一脸无奈。 素伸肘朝卫洛捅了捅,凑近她低低地说道:“听到否?献一策可得十金!十金呀,有了它我可南山放牛,北水荡舟,于田野间快乐几载了。真是令人好生渴求。”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笑了笑。十斤黄铜确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如果自己有了它,也可以离开泾陵公子府了。而且,两世为人的经验,令得她腹中有数百上千个法子。任何一个法子都可以令她得到眉大家的十斤黄铜的赏赐。 可是,她却是不能。 素还是太天真了,这可是乱世,如他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又身怀大笔钱财,后果很有点可怕。 第四十六章 泾陵公子的召见 排舞一直持续到了太阳下山。天一入夜,便是宴会开始时,这一次的宴会十分盛大,天下六大名姬中会有两位出席,新田城的贵人来了一大部份,因此卫洛和素这样的小人物也要去帮忙。 卫洛和素匆匆用过晚餐,略作梳洗,换上新的麻衣后便向宴会场所走去。 如他们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进入宴会中心的,两人也就是混在一群奴仆当中。 举行宴乐的地方是泾陵府中的主殿,有普通三层楼高的石殿,可容万人的房间,早已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喧嚣一片。 石殿外的广场上,停着排成长龙,数也数不清的马车。在这种的场合,坐牛车的人是没有资格出席的。 卫洛和素侯在殿外,帮忙照顾着贵人们递上来的马车。透过大门,卫洛隐隐地看到灯火中,高轶和成奚也站在大殿的角落里,穿着护胸铜甲,手持长剑,一动不动地守护着。 不一会功夫,殿中笙乐飘扬,侯在宫外的侍女宫女,开始端着食盒,娉娉婷婷地向殿中走去。在她们手中的食盒中,大块的羊肉金黄金黄的发着光,各种卫素从来没有见过的食物散发着香气。 宫女们高腰束身,以冰纨为料的淡粉色衣裳,在灯火照耀下,越发显得人美如玉,顾盼生辉。她们高托着食盒的动作也格外优美,一起一落之间犹如舞蹈。 不过,这所有的热闹,繁华,美食美酒美人,都与卫洛和素两人无关,他们只是安静地守在广场上,照顾着一匹匹低嘶不已的骏马。这些骏马可比他们珍贵多了,有任何闪失,他们的一条小命远远不够赔。 即使是看着繁华,卫洛也是心如止水,她静静地按着呼吸之法吐纳着,这个时候,里面的灯火辉煌仿佛离她有一个世纪那么远。 大殿中,编钟和笙竽声开始响起,应该是眉大家她们开始表演了吧? 热闹中,时间便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一点一滴地流逝,直到月上中梢的时候,众贵人开始络绎退席,坐上了他们的马车。 随着马车渐渐驶离,卫洛和素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 眼看着贵人们已去得尽了,连眉大家的队伍也离席而去,卫洛和素便准备离开了。 两人刚转过身,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殿门口响起,“卫洛何在?” 卫洛和素同时一惊,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表情中尽是惊疑。一直以来,卫洛都太不显眼,怎么会有人突然点名唤她? 卫洛回过头去,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是一个胖胖的太监。他正向卫洛等人看来,见没有人回答,又尖着声音叫道:“卫洛何在?” 卫洛连忙上前一步,叉手行礼道:“卫洛在此。” 那太监瞟了卫洛一眼,他背着光,卫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公子着你进殿。” 。。。。。。“诺。” 此时此刻,卫洛真是咽中发紧,倒是一旁的素听到了是泾陵公子令她入内,秀美的脸上马上喜笑颜开,他快乐地对着卫洛咧嘴笑道:“善!大善!卫洛,如得富贵,请勿相忘。” 卫洛勉强朝他挤了一个笑容,她低着头跟上了那太监的脚步。 宴席虽散,殿中依然灯火通时,酒肉飘香。卫洛低着头,走过一个又一个腰佩长剑的剑客。 走了约五六分钟后,卫洛不由暗暗奇道:怎地这些剑客都站到殿中来了? 此时此刻,大殿中足足站了二三百名剑客,卫洛随着那太监,一直来到大殿的主台前。她刚刚站稳,还没有来得及抬头,那个熟悉的,低沉的,磁性的声音已淡淡传来,“卫洛?” “然。” 卫洛低着头,叉手应道。 “抬起头来。” “。。。然。” 卫洛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主座上那张俊美得如雕塑而成的面孔。他穿着黑色为底,红色和金色交织为花边的长袍,乌黑的长发被玉冠束起,明亮的灯火照耀下,越发显得威严慑人。卫洛只是看了一眼,便被泾陵公子的华光所慑,她慌忙低下头去。 “勿慌,且再抬头。” “然。” 卫洛再次抬起了头。灯火中,她秋水般的双眼定定的与泾陵公子相对。泾陵公子跪坐在主座上,嘴角上扬,似乎带有笑意。可他纵使是笑,也可以令得空气沉凝。这样看着他,卫洛发现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泾陵公子定定地打量了她两眼,片刻后,他移开目光,转向卫洛的身后,“如此黑丑小儿,剑师怎地念念不忘?” 卫洛一惊,她很想回头看看是谁在泾陵公子面前提到了自己。 这时,成奚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这声音有点迟疑,有点不自然地高昂,“禀公子。此儿,此儿。。。。。。”他结结巴巴地说到这里,蓦地声音一高,“此儿亦是眉主车队中人!” 成奚这时显然不紧张了,他上前一步与卫洛并排,双手一叉,朗朗地说道:“公子,此儿本也是眉主车队中人,他与我等同时被公子借用。此番我等剑客就要归队,小人实是不忍弃之,故才斗胆向公子请求。” 这一下,卫洛可完全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引起了泾陵公子的注意了,原来是这个成奚向他提起了自己。也对,如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如没有人特意提起,只怕会就此在泾陵公子府中度日。 成奚说完那句话后,便眼巴巴地瞅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的回答。不知不觉中,他已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时候,殿中的其他人是不以为然的,如卫洛这等小儿,怎值得惊动泾陵公子?成奚原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刚向泾陵府中的管事开口提到卫洛的名字,泾陵公子便接过了话头,显出一副有点兴趣的样子,这让他的心中好生不安。 安静中,泾陵公子再次转过头来看向卫洛,他深如子夜的双眸很深很深,看不出情绪来。 第四十七章 我是礼物? 求粉红票!求PK票! ¥¥¥ 泾陵公子打量了卫洛片刻后,他嘴角再次微微一勾,低沉地说道:“此儿甚善。” 他居然说‘此儿甚善!’ 嗖嗖嗖嗖,几乎是一瞬间,大殿内数百双目光都向卫洛看来。每一个人都在对着她上下打量,都是满脸不解:眼前这个小儿又干又黑又瘦,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泾陵公子‘甚善’的评语? 成奚张着大嘴,脸色有点难看,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在一阵低语中,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有点疲惫,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既是眉姬之人,领回可也。” 他这句话一吐出,卫洛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长气,她刚才可是一直屏着呼吸着。 卫洛修习呼吸之法也有半年了,对于气息的控制也有了些经验,她吐出的这一口长气虽然是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其实很微小,很不显眼。 可是,她刚刚做完这个动作,便看到泾陵公子微微侧头,深如子夜的双眸在她的脸上定了定。卫洛刚反应过来,他便已转过头去。直过了良久,卫洛也无法肯定,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吁气声。 这时,卫洛的衣角被扯了扯,她回头一看,正好对上成奚笑得好不欢快的黑脸。一看到他的笑脸,卫洛便是心中恼火,她狠狠瞪了成奚一眼,快走两步,跟在高轶的身后向殿外走去。 殿外已经冷清多了,广场上,只有百数骏马排在那里打着响鼻。卫洛走了不到十米,一眼看到了素。 素正站在一棵白杨树下,他挑高的身影在灯火中,显得十分冷清。此时此刻,他正睁大眼,傻呼呼地看着卫洛,表情中带着失落,不舍和茫然。在对上卫洛的双眼时,他眼睛眨了眨,一抹泪光迅速地浮出他的眼眶。不过才一出现,素便低下头转过身慢慢离去,有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看来,他已经知道卫洛要回眉大家的车队的事。要不了几天,卫洛便会随着眉大家的队伍离开新田。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这样的分别便是生离死别,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再见的时候。 卫洛望着素单薄的,看起来有点脆弱,也有点孤零的背影,突然之间生出了些许不舍。 众人骑上马车,卫洛是被泾陵公子注意过的人物,因此她也分得了一匹马。 幸好她以前在公园里骑着马玩过,再加上她现在的身手特别轻盈,费力折腾着上了马背后,不一会功夫卫洛便掌握了骑马的决窍。 剑客们策马着出了泾陵公子府,外面的街道中,每过个几十米便插着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那些火把与剑师们手中的灯笼相互呼应,照亮了他们身前的天地。 卫洛走在最后,这个时候行走在街道上的,都是她曾经见过的车队中的绸衣剑师。在她的身前五米处,策马缓行的正是高轶。 卫洛看着看着,目光转到了高轶身上。望着他端坐在马背上,笔直而俊挺的身姿,卫洛心下又砰砰地跳了两下,这时刻,因与素分离而产生的不舍已渐渐消去,她的心因靠近高轶而再次鼓躁起来。 成奚坐在马背上,频频地回头望来,每每对上卫洛瞪视的双眼,他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齿反着光,显得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可恶,令得卫洛一看就特别恼火。 夜已深了,众人还要回到车队中交差,因此是策马奔行。不一会功夫卫洛便回到了眉大家所住的院落,回到了高轶分配给她的房间中。当她躺到铺了厚厚干草的石头床上时,还有点精神恍惚。 一夜无梦。 卫洛是在一片吵嚷声中清醒的。她刚一睁开眼,便听得成奚愤怒之极的吼声传来,“卫洛小儿是我中意之人,岂能赠予他人?” 什么? 卫洛大惊,她腾地坐直身子,三下并两下地套上深衣,穿上草鞋,急急地向门口走去。 成奚的吼声刚落,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你成奚何人也?泾陵公子何人也?咄!来人!将此厮给我看好了!” “诺!” 两声应诺声中,便是成奚地挣扎声,怒吼声。卫洛这时已走到了门口,她伸手按在激烈跳动的胸口上,慢慢地蹲下身,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去。 外面的泥土地上,赫然站着十数名剑师。这些剑师全是麻衣赤足之人,卫洛一个也不识。最后面的三个剑师紧紧地按着挣扎不已的成奚。 在剑师们的前面,是十数个侍女,这些侍女手中捧着陶盆,毛巾,绸缎做成的深衣,玉带等物,正整齐地站在她的门外侯着。 而在侍女和剑师们的中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下巴上留着浅浅的胡须,方形脸,看人时的表情里带着笑意,显得十分和善的样子。这人正是车队的主管事楼句。 此时此刻,楼句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那绷长的脸上也不见了和善,有的只是一副冷漠和阴沉。 他冷着脸盯着成奚,厌恶地喝道:“成奚,一黑丑小儿,怎值得你用心至此?” 成奚张嘴正在回话,楼句皱眉低喝,“堵上他的嘴!” “诺。” 按着成奚的一个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塞到了成奚的嘴里。 楼句大步走到他面前,沉着脸说道:“成奚,一又黑又瘦的小儿怎值你如此?咄,此番事了,你自离去可也!” 他说到这里,有点圆的脸孔上显出了几分善意,人也长叹一声,颇有点语重声长地说道:“泾陵公子何许人也?纵使晋侯也不会对他高声。如此尊贵的人物,能对一不起眼的小儿说一声‘甚善’,实是难得之极!眉主欲把此小儿奉给泾陵公子也是由此之故。成奚,你担心甚么?难不成泾陵公子那样的人物,还会对你的黑瘦小儿动心不成?他此番去了泾陵公子府,终是自由之身。你若有心,还是可以得到小儿的。” 也许是楼句的话起了作用,渐渐的,成奚已不再挣扎。楼句见他脸色和缓了,挥了挥手,示意那三人把他押走带离。 第四十八章 再入泾陵府 成奚一离开,楼句便转头对上卫洛的房门,高声唤道:“卫洛?卫洛!” 卫洛的脑子转得飞快,她在思考着自救的法子,可是她想到现在,都没有想出半个对策来——似乎除了认命地去泾陵公子府,她便再无他策! 严格的话,卫洛只是暂时停留在车队中帮手的,车队中不管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处置她。可事实上,没有人会如此想,身份低微的她,只要呆在车队一天,车队便可以任意处置她。不管是杀了她,还是把她当礼物送走,都无人可以置疑。 卫洛咬着下唇,百般寻思之际,外面的楼句已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向左右喝道:“开门把他带出可也。” “然。” 两个剑客应了一声,大步向房门走来。 到了这时,卫洛已不能再耽搁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众人同时抬头,看向站在门口处的黑瘦小儿。 楼句朝她上下打量了片刻,眉头困惑地皱起,很显然,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儿,凭什么能引起别人地注意? 卫洛平静地站在房门口,低眉敛目,轻声说道:“大管事,卫洛在此。” 楼句点了点头,微圆的脸孔挤出一抹笑容来。他看着卫洛,徐徐说道:“你叫卫洛?怎地你一越人却是卫姓?” 看来这位大人物已经忘记了他是见过卫洛的。 卫洛平静地抬眼对上他,轻声回道:“卫洛自小离乡,亦不知详情。” 楼句也只是随口问问,见她如此说了,微一点头便不再在此事上纠缠。他声音微提,笑了笑说道:“卫洛,你虽有名姓,实是低贱之民。你有大福,能得泾陵公子记住。眉大家为了你的富贵前程,欲将你送回公子府中。如有富贵,苟不相忘!” 面无表情的卫洛眉心跳了跳,她正想说些什么,楼句已不阴不阳地冷笑起来,“成奚可是你相好?刚才他欲阻拦你就富贵,已被我驱离。卫洛,你应知以你的身份长相,能得到贵人的看重实是万千之喜,何况此贵人还是泾陵公子?望好自为之。” 楼句虽然不相信以卫洛的人才,会真得到泾陵公子的看重,进而获取了富贵。不过为了万全计,他还是说出这番算是很温和,还有点苦口婆心的劝导话来。 说出这一席话后,他也不再看向卫洛,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挥了挥手,淡淡说道:“且侍侯卫洛着衣。” 楼句的声音刚落,卫洛已是朗声说道:“不必了!” 她清朗的声音引得众人侧目时,卫洛脸带温软的浅笑,说道:“以卫洛之容,着华服,围玉带,大张其鼓地送到泾陵公子府中,恐会引得众人哧笑,只怕公子亦有不满,觉得被眉主嘲讽了。” 楼句怔了怔,他定定地看着卫洛,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卫洛这小儿的长相实在不起眼,别说在美人如云的泾陵公子府中,就算走在新田街道上,也不会有半个人对他起心思。这样一个平庸黑丑的小儿,真的大张其鼓地送出,说不定会令得泾陵公子恼火,让他觉得眉主是有意将一丑儿送去耻笑于他。 楼句点了点头,手一挥,对众侍女说道:“都退下。” “然。” 众侍女同时软声应着,低着头一退下。 楼句转向几个麻衣剑客,温声说道:“还请诸位以马车送此小儿入府。” 几个剑客同时叉手,朗声应道:“诺。” 在剑客们地护送上,稍稍梳洗了一番的卫洛,便带着她的包袱上了马车,向泾陵公子府中驶去。 楼句听了卫洛的话后,不敢把她大张其鼓地送出,却也不敢过于轻忽。因此,她所坐的马车,前后左右各有一个麻衣剑客,同时,楼句自己也坐上了一辆马车,亲自送她前去。 不一会功夫,马车便驶到了泾陵公子府中,经侧门入内后不久,马车便停了下来。那几个剑师守在卫洛的马车外一动不动,而楼句则下了马车,跟着府中的一个侍从向主殿方向走去。 卫洛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中,她现在也不怎么慌乱了,与泾陵公子见过的这几面表明,他压根没有把自己与那个已死的越国公主联系到一起。既然如此,她就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是了,以后见到他,尽量表现正常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她这一坐,便足足等了二个时辰。眼看着日上中天,楼句才急急地走了回来。 楼句一来到车旁,便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卫洛。马车再次启动,在一个小广场上停下,卫洛还没有下马车,他便大步走到卫洛的马车外,居然深深一揖,笑得极为和善恭敬,“君乃贵人,如得富贵,请勿相忘!” 卫洛掀开车帘,杏眼眨啊眨的,不解地看着前倨后恭的他。 楼句见她一脸迷糊,呵呵一笑,解释道:“泾陵公子听到你的名字后,居然说了个‘善’字,他还命令你前去他的书房呢。” 楼句说到这里,见卫洛的小脸有点发白,不由疑惑地住了嘴。 卫洛垂下眼敛,掩住心中的不安,淡淡笑道:“如此,我去了。” 说罢,她慢步下了马车。她刚落地,一个太监便上前一步,对着她尖声说道:“你便是卫洛?且随我来!” “诺。” 卫洛低低地应诺着,她低下头跟在那太监身后向前走去。 她走了不到二十米,楼句的脚步声响起,他急急地跑到卫洛身侧,朝着她满脸堆笑的再次说道:“卫洛,如得富贵,苟勿相忘!” 这已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卫洛微微一笑,低应道:“然。” 得了卫洛这个‘然’字后,楼句一脸满意地停下脚步,目送着她离去。直到卫洛的身影消失了,他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困惑不解。半晌后,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 呵呵,欠大家的章节总算还完了,明天恢复两更。 第四十九章关注!泾陵公子的关注和怀疑! 啊啊,求粉红票PK票啊! ¥¥ 卫洛跟在那太监身后向前走去,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心情留意身边的风景。一刻钟后,那太监脚步一停,转向她说道:“公子在里面,自行进去吧。” 卫洛的声音颤了颤,低低地说道:“诺。” 她低着头,慢腾腾地走过玉白台阶,转向宫殿左侧。那垂帘相遮的门前,正恭立着两个美丽的宫女,卫洛知道,泾陵公子便在里面。 她略略犹豫了一会,还是提步向前走去。当来到房门口时,她低下头,小步小步地向房中走去。 这书房很大,可容百人同时入内。卫洛走了几十步,眼角的余线瞟过两侧空荡荡的塌几,看到了最前方的主座。在那里,一片拖曳在地上,黑色金边的袍服明晃晃地扎着她的眼。 卫洛停下脚步,低着头,深深一揖,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道:“小人卫洛,见过公子。” 没有声音传出。 可是,卫洛却更加紧张了,她感觉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她。 直过了良久,良久,卫洛才听到泾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传出,“卫洛?你是越人?” 卫洛的心激烈地跳了两下,险些跳出了嗓子口。她没有抬头,低低地应道:“然。” 又安静了一会。 半晌,泾陵公子的声音低沉地传来,“且抬头看我。” 。。。。。。“诺。”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来,她黑粗的小脸发白,身子有点摇晃。 泾陵公子双眸很黑很深,如同子夜。他静静地盯视着卫洛,这一次,他对卫洛明显流露出的恐慌视而不见。 静静地打量了她片刻,泾陵公子低沉地说道:“你甚眼熟!” 你甚眼熟! 话如九天惊雷!直炸得卫洛脑中嗡嗡作响。 不过,卫洛的面皮依然是平静的,只是微微有点惊愕,她抬眼对上泾陵公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又慌忙垂下头去。卫洛低着头,讷讷地说道:“小人,小人何德何能。。。。。。” 泾陵公子一直盯着她,闻言嘴角略略上勾,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卫洛,看着她讷讷的,结结巴巴地说着话,直到说不下去了,他才笑了笑,这笑容有点冷,有点戏谑,卫洛听得他说道:“小儿甚是狡诈!” 丢下这一句话,直轰得卫洛险些软倒在地时,泾陵公子声音一沉,“且在书房为厮。” 他真是怀疑到自己了! 卫洛的心突突地跳到了嗓子口,脑中嗡嗡地响成一片,一个声音不断地响起:他怀疑到自己了,所以不但亲自接见了自己,还留自己在他的书房中当一个小厮!他还说我很是狡诈,我明明很小心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引起了他的怀疑? 无数纷繁的思绪涌入头脑中,这个时候,卫洛直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有十七八面大鼓在同时敲打,喧嚣得令她几欲尖叫。 这时,黑色的袍服动了动,泾陵公子提步下塌。 他在向自己走来! 瞬时,刚才还喧嚣不已的脑海一静,卫洛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慢慢靠近自己。 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卫洛面前,他盯视她片刻后,突然的,伸出他那白净修长的手指来。 那白净的手指渐渐靠近卫洛,在她睁大的双眼中,他手指托上卫洛的下巴,令得她强行抬起了头。 四目再次相对! 卫洛对上了他深不可测的双眸。 她嘴唇颤抖了几下,脸色发白,表情丝毫不掩紧张和慌乱。表面的慌乱中,卫洛的心中拼命地呐喊着:快快恶心我!恶心我啊!你这家伙见惯了各色美人,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我这种平庸丑陋之人,一定会恶心的。你可千万要恶心呀! 在卫洛地祈祷中,泾陵公子定定地对上她的杏眼,如此近距离的,定定地打量她片刻后,他并没有如卫洛所期待的那样,露出厌恶的表情,反而嘴角一勾,俊美得已是完美的雕塑般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这浅笑中带着三分兴趣,“惧我者多矣!我却第一次得见,一小儿明明惧之不甚,却装之伪之,只为远避于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卫洛的背心便是一凉,汗出如洗,她痛苦地想道:这家伙真是精明得可怕! 泾陵公子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他打量着卫洛的双眼,又说道:“倒生得一双好眼,浑似好女!” 他说自己的眼睛像女人的眼睛! 他居然说自己的眼睛像女人的眼睛! 瞬间,卫洛的小脸又白了两分。不过她脸上涂的黑液太多了,纵使她此刻明明脸白如纸,却不怎么显现得出。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也许是太恐惧了,卫洛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得不那么快了,背心处涔涔而下的冷汗也不再流了。她反而平静下来了。 泾陵公子盯着她的双眼打量了一眼,慢慢松开了勾着她下巴的手。在他的手放下的瞬间,卫洛再次忍不住轻吁了一口气。 她没有注意到,听到她的吁气声,刚刚转过头去的泾陵公子又勾了勾唇角,不过他没有回头,而是提步走向房外。 卫洛低着头,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去得远了,她才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双脚。 半晌后,卫洛抬起头来,看着泾陵公子离开的方向。她苦着一张小脸,平素总是那么平静无波的面容,也少有地露出痛苦烦恼之色。 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居然令得泾陵公子注意了。难不成,是上次争论引起了泾陵公子注意后,她表演得太过离谱,令得他事后越想越是不对?可是,可是,她明明觉得自己表现得还是不错的呀。哎! 卫洛一动不动地站在房中,直过了良久她才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转头看向左右。 这房子很大,上千平方米的空间中堆满了书架,书架上尽是厚厚的竹简。书房保管得很好,抬头看去见不到半点灰尘,所有的竹简都擦拭着极为干净,空气中飘散着隐隐的檀香。 卫洛又转过头看向门口处,在泾陵公子离去后,侯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也已退下。透过儿指大小,整齐均匀的珠帘,卫洛可以看到大殿门中处,全副盔甲,持戈而立的四个军士。 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军士,半晌半晌,卫洛才伸手抚着额头,咬牙想道:既已引起了他的注意,再有任何动作都是不妥的。我还是努力地表现正常点。如这样的贵人都是只有几分钟热度的,要不了几天他便会忘记我这个黑丑小儿。 第五十章 危 第五十章危 泾陵公子说了,卫洛现在是书房小厮了。卫洛胡思乱想了一会,无奈地低着头,开始在书房中忙活起来。 这书房是泾陵公子的私人书房,早有专人打量,一切井井有条,整理得相当的干净漂亮,卫洛转了一圈,胡乱扫了一下便感觉到自己无事可做了。 既然没有事做,呆在这里也毫无益处,不如去找一下素,让他知道自己又回来了。卫洛想了想,转身出了书房门。 卫洛径直向三等食客所在的书房走去。穿过重重杨柳,走过道道回廊,卫洛望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色,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当卫洛来到三等食客的院落时,里面依旧人声鼎沸,吵闹不休。卫洛的出现,没有引起半个人的注意。她在院落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素,转过身便向两人曾经的住房走去。 他们身份低微,所住之处极为偏远,几乎是最靠近后山的地方。卫洛来到时,这里安安静静的,毕竟还没有到晚间,还不是杂役们休息的时间。 卫洛在地坪中转了一会,提步向她与素居住的房间走去。 不过一晚而已,卫洛看着这房子,便恍如隔世了。她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刚刚来到房门处,卫洛的耳朵便刷地一竖! 里面有声音!而且那声音不对劲! 卫洛脚步一顿,又侧耳听了听。 果然,里面传来的是一阵阵喘气声,还有唔唔声,还有衣服摩擦的西西索索的声音。 卫洛放轻脚步靠近少许,侧过头透着门缝朝里面张了张。 这一张望,她小脸立马涨得通红。 卫洛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出一步,从袖袋中掏出从不离身的木剑。然后,她上前一步,突然右脚一踢,“砰”地一声重重地踹出。只听得房门“啪砰——”一声,竟是给她这一踹给踢了个稀烂! 饶是卫洛心神不再这上面,也给自己的巨力吓了一跳:我的力气怎么如此大了? 卫洛这么突然破门而入,里面的人都给大吃一惊,顿时,三个人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 卫洛站在房门处,瘦小的身影在此时显得异常高大,牢牢地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冰冷的眼神凛然之极。 床上的两个青年同时一怔,那最左边的,正按着素的脑袋和手,令他动弹不得的,与卫洛有一面之缘的美少年最先反应过来,他尖声说道:“是那黑小子!区区小儿,怕他做甚?” 这美少年,正是出言讽嘲过素,又讽刺过卫洛臀小而扁的童男。 站在右边,紧紧按着素的胸脯和双腿,用剑挑开了他的衣服,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显然是个剑客,这人约摸二十五六岁,生得高大黑壮,厚实的国字脸上一双眼睛极小,此时正微微眯着,如毒蛇一样盯着卫洛。 而素,则被他们两人按在石床上,他嘴被布条堵上,四肢被制,衣袍脱到了腰际,裳服也上扯到了大腿处。一身白嫩的皮肉正明晃晃地耀着眼。 这不是让卫洛气恨的地方,她从门缝中便一眼看到了,素的右胸靠锁骨处,已被那剑客的剑锋划出了三道血淋淋的两寸长的伤口!直到现在,那剑客的剑尖还刺在他的皮肉中,鲜红的血正顺着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一滴一滴地流向床下。 同时,石床尾部,则摆着一些羊角和玉器做成的淫具。幽暗的室内,那些涂过油脂的淫具发着阴森的光芒。 卫洛一踹而进,两人先是大惊,转眼见到来人只是一小儿,便又同时放松下来。那剑客手顿了顿,把剑从素身上拔离,直身盯着卫洛,眯着小眼睛阴笑道:“可惜黑丑了些,不合我意!” 那美少年的长方脸上,依然涂着厚厚的白粉,他闻言一咧嘴,朝着卫洛上下打量,笑道:“虽黑丑,杂役们定是欢喜的!” 他们两人径自对着卫洛评头品足,仿佛她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被压制在床上的素连连扭动着身躯,本来只是愤恨的眼睛中,此时泪水盈眶,他一脸痛苦和歉疚地看着卫洛,拼命地摇头,示意她快点逃离这里。 卫洛恨恨地盯着这两人。 她看向素,见到他连连摇头要自己离开,当下咬了咬牙,当真向后退出两步。 看到卫洛退后,那美少年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在素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向后退去的卫洛却是脚步一顿。她站在门口处,微微抬头,定定地盯着两人,忽然开口说道:“我若在此高呼,不知能惊动几人?” 这话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人同时一怔! 卫洛阴沉的,眨也不眨地继续盯着两人,又沉沉说道:“泾陵公子乃晋国第一公子,居然有人在他的府中行凶,想来那人的九族都是不够诛杀的!” 两人同时色变! 那美少年和那剑客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杀机和慌乱。那剑客刷地提步,手中长剑一挥,低喝一声,大步连跨,剑走如风,直直地向卫洛刺来,这一出手便是杀招! 他这一招很快,很猛,显然是不想给卫洛高呼的机会。 让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卫洛并没有高呼来惊动外人,而是扬起那可笑的木剑迎了上来! 就在那美少年忍不住发出格格的欢笑时,卫洛脚步轻盈,仿佛闲庭胜步地向前跨出几步,正面撞向那剑客! 看到卫洛如此不自量力,美少年的笑声更加欢畅得意了。高兴之余,他甚至伸手在挣扎不休的素的小脸上拍了拍,然后重重地甩了一个耳光。 那剑客已经逼近卫洛身前,他右手一刺,剑走如风,寒森森的黄光中,他这一剑夹着狂风,直直地刺向卫洛的咽喉处。剑离人还有一尺远时,剑风已经扑面而来,令人几乎不能呼吸。 这是一着杀招!卫洛自学剑以来,第一次遇上的杀招!它气势凌厉,杀气腾腾,带着一股久经杀场,从血海博练出的狠厉! 转眼间,那剑已刺近卫洛咽喉处! 第五十一章 拍西瓜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对方的剑峰森森而至,一直按着呼吸之法吐纳着,平静如水的卫洛突然间脑袋向后微微一仰。 她的这个动作极其微小,巧妙,只是一侧一仰,便避开了那一剑夹带的森森寒气和劲风。 接着,卫洛拿着木剑的右手一划,于电光火石当中,毫无阻拦地穿过对方的剑风罡气,十分轻易地指向他持剑的右手腕脉处。 “卟——”地一声,木剑刺中了对方的手腕。那剑客只觉得手腕一麻,险些拿剑不住,不由闷哼一声,五指连忙收紧。可就在这么一瞬间,小儿手中的木剑再次闪电般的攻至,再次毫无阻拦地指向他腕脉的同一个部位。 卫洛的动作很简单,木剑伸出时也没有罡气劲风,可令这剑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那轻飘飘的,漏洞百出的,宛如孩子戏耍的剑招,却愣是毫不困难,如入无人之地的再次穿过自己的罡风劲气,再次刺中了腕脉。 “卟——” 沉沉地一声闷响传来。 剑客再次感觉到手腕处无比酸麻,他咬了咬牙,运起劲气逼走那渗入腕脉中的酸麻之感,把剑柄握得如同铁铸。 就在他感觉到卫洛这一剑劲力消去,看到她木剑离开,松了一口气时,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他手腕处再次传来了强烈的酸麻感! 这是一种尖锐的,是锐刺刺中穴道,罡劲渗入体内才有的酸麻感。 极度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酸麻胀痛中,那剑客再也招架不住,右手一松,“叭”地一下铜剑落地! 这长剑一落,那剑客还有点恍惚,那美少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时。卫洛木剑再次刺出,她轻轻一掠,极其简单的,轻描淡写地将剑指向对方的咽喉处。那剑客手中没有了剑,又处于恍惚当中,便轻易的让卫洛制住了。 直到木剑指在咽喉上,那剑客才惊觉,这小儿用木剑指着我,怎地也有罡气吞吐? 这时,他已清切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知道卫洛有杀死自己的实力。当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是一个转眼便胜负易手!一个瘦小的,从不以剑闻名的小儿,居然用他手中玩耍的木剑正面击败了一个剑客级的人物! 在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阵强烈的满足感涌出了卫洛的心臆。她知道,眼前这个剑客剑术比起高轶和成奚是差了十倍不止,他们已是剑师,这人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剑客。 可是,就算是普通剑客,练起剑来也是五六十年之功,而她才不过练了半年! 那剑客呆若木鸡地盯着卫洛,半晌才抽着气尖声说道:“你,你用的是何种劲力,怎地能令我手腕酸麻,无法受力?” 卫洛嘴角一弯,瞟了一脸抓狂的剑客一眼,暗暗想道:我剑指的,不过是你腕脉处,听说这里是一处要穴。啊,是了,我到这里来后,还没有听到有剑客说过,腕脉也是一处穴道。我前世听说过穴道有三百多,可在这里的剑客们的口中听来,这穴道不过二三十,看来更多的穴道他们还没有发现呢。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有点惋惜,她前世不是学医之人,那三百多个穴道虽有所耳闻,却是不识几个的。 卫洛这么制住了剑客,房中几人都给僵住了。素一阵猛力挣扎,那美少年与他力道相差不大,犹豫之下给他挣了开来。 一得到自由,素便扯去口中的布条,也不顾自己半裸的身子,提步便向卫洛跑来。 卫洛看到素跑近,手中木剑再次向上一顶,在逼得那剑客不得不仰头时,卫洛淡淡地说道:“素,你想如何处置此人?”卫洛说这话时,杀气腾腾。 那剑客脸孔一白,这时,一直脸白如纸,不知所措的美少年突然尖叫一声,摇晃着向门外冲去。 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卫洛厉喝道:“素,拦住他!” “然” 素恨那人入骨,应了一声后转身便向那美少年扑去。他这一扑用了十分力道,简直是用身体重重压向对方。 两具身体撞上时,“砰”地一声巨响传出,巨响中,那被压在下面,给重重摔在地上的美少年发出了一声痛呼。 这个时候,卫洛已转过头来,她为难地想道:该如何处置这两人才好? 杀人是不可能的,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害怕敬畏? 卫洛寻思中,眼睛瞟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铜剑。她脚一伸,“叭”地一声把那铜剑踢向素。果然与刚才踹门时一样,当她把心神放在脚上时,这一踢便显出了很大的力道。当下那三四公斤重的铜剑一飞而起,稳稳地落在素的身边。 卫洛厉声喝道:“素,用这剑把人击晕了。” “善!” 素应声拿起铜剑,以双手相捧之势,重重地,剑面朝下,“砰”地一声,如拍西瓜一样拍在那挣扎着想坐起来的美少年的头上。 那美少年脑袋一滞,被剑面拍到的半边脸上已是鼻骨碎裂眼睛青肿鲜血横流。他晃了晃,头一歪晕死过去。 素这人倒也奇怪,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下狠手,现在他看到那美少年鲜血满脸的晕死过去,不但没有慌乱,反而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 卫洛看到这里,暗暗想道:定是素恨这人太甚了。 那剑客背对着两人,又被卫洛剑锋相指,动也不敢动一下,便没有看到这一幕。 素爬起来,手持着长剑腾腾地冲向这剑客。卫洛还没有来得及吩咐,他已是把铜剑当木棒一样挥出,朝着那剑客的脑袋也如西瓜一样重重一拍。 “砰”地一声,再一次闷响传来。这剑客猝然受到攻击,转眼后脑便肿了一个大包。他摇晃了几下,眼一白,也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来。 素伸手把剑扔出,刚才还那么狠厉的一个人,这一刻望着卫洛的眼睛中泪水汪汪。只见他纵身一扑便向卫洛重重抱来。 卫洛本来是想闪开的,可眼睛瞟到他胸口处血淋淋的,刚刚止血的三道伤口时,心中便是一软,只能垂下木剑,任他把自己搂在怀中。 素紧紧地搂着卫洛,紧紧地搂着,他哽咽着,把头深深地扎在卫洛的胸口处,低声泣道:“你怎地才来?我好想你,呜呜呜。。。。。。” 卫洛犹豫了一下,把木剑扔到地上,伸手抱住了他。 素把卫洛搂得死紧,他的脑袋拼命地向卫洛的胸口钻,泪水横流,“我以为你弃我而去了,我以为你弃我而去了。” 卫洛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如同孩子一样哭诉着的素,也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卫洛眼睛一瞟,看到素胸口的伤口这么一搂一抱后,再次破裂。 看着那血红的一片,卫洛心中一紧,连忙抓着他的手臂,低声说道:“别动,先把伤口包好。” 素不理,他紧紧地搂着卫洛,脸蛋闷在她怀中拼命地摇着头,吐词模糊地说道:“无妨,有伤本是常事,何况此伤甚小。” 他这时说话措词显然清醒了不少,可是他依然不松手,依然紧紧地搂着卫洛不放开。 说实话,卫洛这时是有点愕然的,她自觉与素在一起时,自己是很冷漠的,很对他无视的,怎么这么冷漠的自己,也令得素如此依恋了? 她不知道,她虽然对素表面冷漠,可是,每逢素受到欺辱时,她终还是出了头。这种一旦有难她便挺身而出的情景,已令得素铭记于心。刚才素在受到两人折磨,绝望之极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救星便是卫洛,他能想到的会出手相救自己的也只有卫洛。偏偏巧合的是,卫洛还真来了,还真以英雄之姿救了他! 第五十二章 如得富贵,必不相忘! 啊,看了一下,今天足更了五千多字。大伙扔我几张粉红票,PK票,收藏几个来嘉奖一下吧。 ### 卫洛看着搂着自己泪流满颊的素,看了一眼他身不遮体的模样,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人,突然间有点恼火了。 她突然伸手重重地扯着素,把他强行扯离自己。 素正处于她温暖的怀抱中,被她这么无情的对待后,不由一惊,他抬起残留着泪水,还肿泡着的双眼,愕愕地看向卫洛。 卫洛面色冷漠地盯着他,问道:“你怎地被这两人欺辱至此?” 素眨了眨眼,颇有点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乃两人!” 卫洛脸色一沉,沉声喝道:“他们两人,怎地进了你的房中?” 这下素听明白了,他有点羞愧地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我事完后睡着了,又怕你来,没有闭门。” 是了,忙完了睡着了,又没有关门,便轻易地让自己陷入了险境当中。卫洛气恼的便是这个。 她咬了咬牙,突然重重地抓着素的手臂,她的手指十分用力,人也是咬牙切齿的。在卫洛如此恼怒的情况下,素情不自禁的害怕了,他低着头脸色刹白着。 卫洛气极反笑地说道:“善!大善!明知自己招人,却不留言察色!众人皆在忙活时,你回来睡觉,也不怕领事者恼怒责罚!更可笑者,睡着了连门也不闭,你,你真是,真是无知之极!” 卫洛恼到了极点,她尖着嗓子喝骂了几句后,便喘息起来。素听到她的喘息声,伸出右手抬了抬,想抚上她的胸帮她顺顺气,却终是不敢。 果然,卫洛还没有骂完。 她气息稍一顺又骂了起来,“如果今日我不曾来此,你可知那后果如何?” 素低着头,见卫洛问起,小小地,胆怯地点了点头,脸色又白了三分。刚才要是卫洛没有到,他是死是活还真是不好说了。 卫洛见他点头,知道他怕了。可是,她的目的并不是让他知道怕。 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词句,卫洛又冷笑着说道:“你的姿色,纵放在整个泾陵府中,也是绝顶之姿!今日只是一普通剑客,我伐幸学得两手剑术击败了他。明日呢?若来者是剑师,是四五个,七八个剑师人,你又如何?” 素这一下脑袋都低到了胸口了。 卫洛深吸了一口气,她尖着嗓子喝骂了这么几声,声音都嘶哑了。她清了清嗓子,略压低声音,沉沉说道:“丈夫处于乱世,怎能不步步思量,处处小心?今日有我救你,异日我若不在,你又如何?今日害你者只是一剑客,异日若有五六剑师同在,我若出面,怕亦是死路一条,却又如何?” 她说到这里时,声音中有着沙哑和疲惫。 素怔怔地听着,听着,一言不发的。当他听到卫洛最后一句‘我若出面,怕亦是死路一条,却又如何?’时,不由抬起了头。他樱红的小嘴抿成一线,紧紧地看着卫洛,眼中隐有莹光闪动。 到了这个时候,卫洛终于知道他上心了。不过机会难得,剩下的话还是一次性教训完才好。 想到这里,卫洛伸手抚上素的脸,素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个动作,顿时受宠若惊。略呆了呆后,便把脸蛋就了过来,就着她的手摩蹭着,神情中带着幸福和欢愉。这个时候,他记起来了一事:卫洛回来了!卫洛重新回来了!他们没有分开! 卫洛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手抚着他的脸,低低的,温柔地说道:“素,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最大的愿望便是娶一个小妻子,与挺着大肚子的她手牵着手去爬山,去采野菜,去快乐的欢笑。。。。。。”卫洛刚动情地说到这里,素悄悄地瞟了一眼卫洛,嘟起嘴,低低地说道:“携手丈夫亦可,无子亦可。” 他居然说,与男人牵手相伴也可以,没有儿子也可以了。不过这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太低,卫洛没有听清,只是以为他胡乱嘟囔了两句。 卫洛继续哑着嗓音叹道:“可以你之貌,纵为一樵夫,也会被歹人窥探,逼迫!素,你若依然是如此粗心任性,不懂借势经营,不愿细心为将来谋划,只怕归居南山也会有强人杀你之妻,毁你之家,掳你而去。” 卫洛感慨地说到这里,便住了嘴。她刚一停下,便看到素的脸色铁青,那白净的小脸上分明尽是狰狞之色! 卫洛一呆,看着他有点傻了。 素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着,他放在腿边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那气愤,那激动,那恼怒,实是大大地出乎了卫洛的意料之外。这时候,她看着他哪里还敢说半句刺激的话? 素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突然间一伸手,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也不容卫洛挣扎,他便双臂锁紧,把脸贴在她颈侧处,低低地说道:“不会,不会至此!洛,素亦丈夫,从此日起,便依你之言学着借势经营,细心谋划,无论如何,我不会。。。。。。不会至此!” 素紧紧地搂着卫洛,实在是搂得太紧了,仿佛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来搂抱她。卫洛被他搂得连气也顺不过来了,无奈地挣了挣。她伸手在素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哑地说道:“素,眉主将我赠给了泾陵公子了,我现在他书房为厮。” 素身体一僵。 直过了良久良久,素的声音略有点颤抖地传来,“书房重地,泾陵公子怎会令你入内?洛,他相中你色了?” 卫洛闻言哑然失笑,她忍俊不禁地说道:“我有何色?”这话一出,素嘴扁了扁,不过他这个小动作很隐密,又低着头,没有让卫洛发现。 卫洛笑了一下便笑不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说道:“我无色可令他相中,偏他对我另眼相看,隐有怀疑。”她说到这里,便感觉到紧搂着她的素身躯一僵,小手也在变冷。 卫洛伸手在他宛如桃花般的小脸上拍了拍,连忙呵呵笑道:“勿慌,勿慌!想我卫洛何许人也,不会自陷险地的!” 卫洛笑了两声后,见素依然脸色难看,也不再安慰了,因为她自己也心中惶惶,实在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伸手把素推开,卫洛看向地上两人,皱眉道:“如何处置?” 素不以为然地应道:“易耳,此事交给我便可。” 卫洛点了点头,她担心地看着素的伤口,喃喃说道:“得上药才行。” 素笑了笑,伸手摸向地上躺尸的剑客的怀中,不一会便掏出了一个木盒来。他一边打开木盒,从里面的竹筒中倒出一些白些粉末涂在伤口上,一边笑道:“使剑之士,人人都有伤药。” 这个卫洛倒是忽略了,她笑了笑,走上几步,撕下那美少年身上的绸衣,帮着卫洛包扎起来。 包扎好后,卫洛眯着眼看了看外面的日光,说道:“素,时侯不早,我得回去了。” 素低低地应了一声。 卫洛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走。当她走到房门口时,素突然叫住她,“卫洛!” 卫洛回过头看向他,素冲她咧嘴一笑,小脸如桃花般灿烂,可不知为什么,卫洛觉得他这笑容中隐藏着某种忧伤和不舍。 在卫洛有点疑惑地细瞧时,素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他学着卫洛的样子挥手道:“洛,如得富贵,”说了这五个字后,他伸手在自己的心脏处重重一按,然后将那手在虚空中,对着卫洛的心脏处也是一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温柔的,声音低沉地续道,“必不相忘!” 这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卫洛也没有怎么在意,她笑着向素挥了挥手,也说了一句,“如得富贵,必不相忘”后,便转身离去。直到她走得远了,素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背景,渐渐的,泪光隐隐。可是,在那泪光下,却是他紧紧地,抿成一线的,显得表情格外坚定的樱唇。 第五十三章 公主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的时候,卫洛心里很有点不安,泾陵公子在她心中是如鬼如怪如妖孽,又强大又可怕的,她真不想让他再对自己加以关注,最好是见都不要再见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心中不安,卫洛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泾陵公子的主院,建筑得宏伟中见精巧,占地又极广,卫洛冲了进去后,便穿向一泓池水,这泓水两侧都种了四排桃树,现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卫洛一冲进去,便落英成雨,粉蕊飘零,转眼便染了她一头一身。卫洛几个箭步冲上石廊,过了这石廊,便是书房了。 她刚冲得石廊上时,眼睛一瞟,从池水的倒影中瞅到了自己一脸一身的粉蕊。卫洛连忙脚步一刹,双手连拍,急急地拍去这些粉红色的残痕。 她才拍了不到五下,石廊对面,书房方向传来了一个娇软的轻‘噫’声,接着,一个少女曼声喝道:“何人在此?” 卫洛一惊,她连忙站直,身子向一旁退了退,低头恭敬地说道:“小人卫洛,乃公子书房小厮。” ‘蹬蹬蹬’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一个淡粉色的裙裳拖曳得长长的,出现在卫洛的眼前。那脚步刚站定,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五六个身影出现在这少女的身后。 那少女站在卫洛面前,她侧着头,朝着卫洛细细瞅了瞅,喝道:“抬起头来。” 卫洛应声抬头。 与她身后几人的惊愕不同的是,少女一见到卫洛的面容,便笑得十分可亲,“唏!我听过你!五兄以一黑粗小儿为书房厮,我已知矣!” 这消息传得好快呀。 卫洛暗暗心惊。 面前的这个少女约十五岁左右,生得很高挑健美,圆脸大眼,皮肤白净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两颊粉红,她外露的颈部皮肤白嫩圆润。这个少女,是这个时代公认的经典美人。 少女侧着头打量了一会卫洛,突然笑了起来,她一笑便大眼睛弯成半月,眼波如湖水荡漾,让人一看便很放松。那一口雪白的牙齿配上那略显丰厚的粉唇,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少女笑得欢,她盯着卫洛说道:“小儿,吾兄为人最是严谨,能进他书房者都非俗人,不知你有何才能令他看重?” 卫洛闻言苦笑起来,她低声恭敬的,有点苦闷地回道:“小人亦不知公子。。。。。。”她刚说到这里,少女蓦地声音一提,厉声喝道:“言不实也!” 少女刚还笑得那么可亲可爱,这一喝却威严毕露,隐有杀气,卫洛一惊,慌忙住了嘴,她脸色发白地抬头看着少女,嘴唇颤抖着,深深一揖,有点急地分辨道:“小人实是不知!” “唔。” 少女应了一声,她这一声却应得温和,轻柔,与刚才的威严实有天壤之别。卫洛皱起了眉头,直觉得这少女的态度变化太大,令人弄不明白。 这个时候,卫洛已悄悄提上了心,她生平最是怕喜怒不按常理来论的人物。 少女挥了挥手,喝道:“退后十步!” “诺。” 众侍婢整齐的应诺,卫洛透过眼睫毛数了数,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当真是齐齐地退后了十步,不多也不多的十步。 少女又向卫洛走近两步,她围着卫洛转了一个圈,清脆地笑道:“吾兄何人也?他身边从不留无用之辈!小儿,你能进入他书房,必有过人之处。且说说你有何才能?” 这下卫洛听清了,她叫泾陵公子做吾兄,难不成是一位公主?看她的派头也是一位公主了。 既然公主喜怒无常,卫洛便不敢轻易地演戏了,她低着头恭声回道:“公子乃人中之龙,目光似炷。小人自料只是一石块,公子却从石质中预见碧玉,定要把小人放在群玉中映上一映。许公子以为,如此过个数月,小人这粗石也能生些光辉来。” 卫洛这话一出,公主便哧地笑了起来。不止是她在发笑,连那几个宫婢也一并掩嘴轻笑。 公主格格笑了几声后,大眼睛再次一弯,半个月弦儿透出来的波光带上了一抹善意。她打量着卫洛,嘻嘻说道:“小儿言语可喜,果然不是俗类。” 卫洛苦着脸,低着头没有回话,她在心中暗暗忖道:你大小姐喜怒无常,我还真怕你发现我真是俗人,便把我拖出去给杀了呢! 公主这个时候,显然对卫洛产生兴趣了,她抿着嘴,笑得好不欢畅地说道:“那以你之见,你实是粗石还是碧玉?” 卫洛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她刚才可是说得很清楚了,自己就是一块粗石,这公主是假装没有听懂啊。 卫洛苦巴着脸,讷讷的,无比老实地说道:“有时小人以为自己是石,有时又以为自己是玉。自从公子令小人书房为厮后,小人觉得自己是玉的时候多了些。” “格格格格。。。。。。” 又是一阵欢笑声传来。 公主眯着眼,一边清脆地笑着一边审视着卫洛。她的目光很有点尖锐,使得卫洛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她盯着卫洛,忽然凑近她嘻嘻笑道:“小儿,这般凑近你,怎觉得你吐气清新,好好闻也?” 卫洛听到这里,心陡然一提,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起来。 公主又围着卫洛转了转,来到她背后时,她摇头说道:“小人身小骨细,双眼如波,若不是皮肤粗黑,颇类处子也。” 公主朝着她仔细打量了半晌后,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卫洛的手。抓着卫洛的手捏了捏,公主奇道:“咦,怎地此手也是软而细,温而绵,仿若佳人?” 这一下,卫洛更是冷汗涔涔了,她甚至可以听到背心的汗水哗哗流动的欢响声。自改扮以来,卫洛对自己的易容是一天比一天有信心,可是此刻她却体会到了一种极致的慌乱。 公主抓着卫洛的双手,又摸又捏了好一会后,又命令道:“抬起头来!” 卫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她此时眉目低敛,一脸平静无波。 公主将头凑到离她只有不到一尺处,细细瞅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直瞅了她好一会,忽然一笑,这一笑当真是无比神秘,令得卫洛好生胆战心惊。 第五十四章 又升职也 就在卫洛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时,这公主却离开了她,笑道:“且行!” 卫洛连忙应诺,低着头,老实地跟在她的身后向书房方面走去。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书房门口。公主一来到这里,圆润明亮的脸上便容光焕发,她绽开一朵极为灿烂的笑容,把珠帘一掀,蹦跳着跑了进去。透过珠帘,卫洛可以看到她径直跑到泾陵公子身边,扯着他的衣袖,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笑得宛如春花。 泾陵公子听着听着,抬头看向卫洛,他那子夜般神秘的双眸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嘴角微勾隐有笑意。卫洛一对上他这个表情,便迅速地低下头去:公主向泾陵公子说的,正是自己刚才与她的对话。早在开口的时候,卫洛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不过,卫洛还是很紧张,刚才那公主对自己又摸又嗅的,特别是最后朝自己的那一笑,想想就令人觉得诡异,也不知她是不是识穿了自己的易容?或怀疑了什么? 公主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声,勾起泾陵公子的手臂,饱满的胸脯朝着他拼命地蹭着,笑声格外清脆宛如银铃,“八兄真好眼光,此儿真是有趣!” 泾陵公子淡淡笑着,抬头盯向门帘,喊道:“进来!” 卫洛轻应一声,低着头走了进去。他虽然没有道名喊姓,可这门外数人,能够资格进书房的只有她了。 卫洛轻步走到泾陵公子左侧,深深一揖,恭敬地叫道:“卫洛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抬眸看向她,那宛有实质的目光流露出的无形压迫,令得卫洛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啊颤,跳啊跳。这心跳有点乱,使得她的胸口都闷痛了。 看着她,泾陵公子浅笑道:“粗石?卫洛眼中,我是何物,公主又是何物?” 卫洛一怔。 他居然问自己,在自己的眼中,他可比什么东西,公主可比什么东西。这,可不像是一向自信威严的泾陵公子所应该问的话。 卫洛虽然摸不清头脑,还在老老实实双手一叉,清声回道:“公子尊贵非凡,自是天上龙,公主貌美无比,当是天上凤。” 这个回答着实中规中矩,应当不会错吧? 泾陵公子得到这个回答后,显然并不满意,他盯着她,注意到她放在腿边的小手颤啊颤的,笑了笑,又问道:“小儿为人傲岸,因何惧我至斯?” 卫洛一怔:我平素为人傲岸了? 她眨了眨眼,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哪个地方表现得傲岸了。她不知道她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人人平等,至少自己平等于任何权贵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的行为。 卫洛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小心地回道:“公子有雷霆之威,小人怯之!” 这个马屁,应该拍得可以吧? 卫洛刚这么想着,泾陵公子已冷冷地说道:“言不实也!” 他说得很淡,虽然冷,语气却如平常说话一般。这么平常的,简单的语调,却如惊雷一般,炸得卫洛眼睛一黑,冷汗从背心,从额头,从耳后哗哗地直下,不过片刻,她的深衣已被汗透,心脏的跳动已到达了极限。 卫洛向后倒退一下,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向他求饶。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她的慌乱,不安,目光如有实质,层层威压罩于她的身上,丝毫不放松! 这个时候,那公主已双手放在膝上,老实地跪坐在一侧,有点紧张,也有点快意地看着卫洛,等着她的反应。 极度的恐慌中,心脏一抽一抽地急促运动中,卫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再次向后退出一步,这一步比起刚才那步,却稳定了太多,也从容了太多。 卫洛没有注意到,看到这一幕,泾陵公子唇角再次勾起,连那公主也身子微倾,有点错愕地看着卫洛——泾陵公子之威,平常权贵都受不起,何况一卑微小儿?再说,现在泾陵公子还是刻意施威的,只怕整个晋国,除了父侯之外,其他的公子见到了也会腿软。 卫洛又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出第三步。 退下这一步后,她已恢复了从容。卫洛深深一揖,朗声说道:“雨露雷霆,皆是天威。公子一颦一怒,于我亦是天威。公子威承上天,惧之者众,岂能责洛言语不实?” 我把你比做上苍,把你的喜怒比作上天的雨露雷霆,这样的奉承,你应该听了很是欢喜,很是得意吧? 再说,如泾陵公子这样威仪天生,应该害怕的人不少,自己不可能是这方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卫洛暗暗想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清脆地续道:“小人乃卑贱之辈,亦渴近公子而得富贵。奈心胆实小,一近公子则惶恐不胜,战战兢兢不似往日。小人实惧长此以往,终因胆小误事,自陷死地。” 她这番话说得很清楚,她胆子小,一靠近泾陵公子便举止失常,很害怕这样下去会做错事导致自己丢了性命。因此才会对泾陵公子有躲避害怕的举止,这样说,应该让他满意了吧?嘿,我这样说了,说不定他一听觉得有理,便把我弄到离他远远的地方去。 卫洛低着头,老实地等着泾陵公子的反应。 半晌,泾陵公子终于‘恩’了一声,卫洛眼巴巴地倾听着,期待着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温声说道:“善。小儿虽不起眼,却知进知退,知能与不能。自即日起,” 卫洛听到这里,双耳刷地竖起,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徐徐传来,“卫洛为我贴身之厮,起居相随可也!” “砰——” 什么叫大起大落?这就是! 什么叫从云端上摔下?这就是! 什么叫痛不欲生?这就是! 在强烈的反差下,卫洛再也坚持不住,“砰”地一声,以屁股朝下一墩愣的姿势重重地摔倒在地。 巨响中,众人嗖嗖地转头看来,泾陵公子也是,当他看到卫洛一屁股坐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副晕晕傻傻,双眼发直眼神呆楞,偏那嘴角连连抽动分明痛不欲生时,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浑厚响亮的笑声在殿内不断传荡开来。 泾陵公子这一笑,令得众人再次嗖嗖转头,错愕地看向他——这位公子虽然喜笑,却是假笑居多,哪有笑得这么开怀的时候?那公主更是怔怔地看着她的八兄,半晌都移不开眼去。 *¥¥ 求粉红票,PK票! 第五十五章 错 新的一周开始了! 越姬又处于推荐中。朋友们,我想冲一冲榜,我需要推荐票。如果能挂上点击榜自是最好,上不了点击榜能上推荐榜也很不错。朋友们,谢谢了。 ¥¥¥ 众人的惊愕中,泾陵公子一边大笑,一边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下,他居然施施然地走到卫洛面前,低头,蹲身,伸手。。。。。。然后,牵着她站了起来。 如果有眼镜的话,这时应该是一地碎片! 那公主张着丰润的唇,半天半天动弹不得。 卫洛也是,她呆若木鸡地任由泾陵公子牵着自己的手站起,呆若木鸡的近距离的对上他俊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再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何以痴痴望我?” 鬼痴痴望你! 听到这句调笑的话,卫洛那成了浆糊的大脑有了反应了。她连忙手一抽收了回来,收回之后,她还反射性地在麻衣上拭了拭手——浑然忘记了此时的她是在古代,而对面的美男是泾陵! 卫洛的手才擦了一下,便怔住了。 她的身周,传来了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双眼瞪得不能再大,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卫洛也傻了,她不知道,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离谱,这么不知死活的动作来! 因此,她也张着小嘴,傻呼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后,便缓慢而坚定地对上泾陵公子的脸,一脸视死如归状! 蓦地,又是一阵大笑声传来! 大笑的人正是泾陵公子,他双手一合,笑得前俯后仰。 他居然笑了! 一阵错愕后,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为卫洛松了一口气。卫洛也是低低地吐出一口长气来。 就在这时,泾陵公子的笑声突然一收! 这真是变脸如变天。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俊美深刻的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卫洛。 不过这时卫洛已不慌张了,她刚才已连死的准备都做了,自然慌乱不起来。 正在他冷眼盯着卫洛,将要开口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有点急促,引得众人都转头看向门外。 不一会,一个贤士出现在门口处,来人双手一叉,朗声叫道:“公子,君侯急请!”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再也不看卫洛一眼,转身便向外面走去。他刚走到门口,一阵宫女便围了上来,忙着给他戴冠换袍服。 被冷落的卫洛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力地想道:是要我死还是要我活,你好在临走之前也吱一声呀!就这么走了,我心悬着慌! 卫洛很是无力,很是垂头丧气,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她一直是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的,一直以为自己够谨慎的,可是,在最重要的时候,面对最不能得罪的人的时候,她却因为前世时,做为长得不错的少女的一个习惯动作给惹下了祸根。 这时,房中的每一个人都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卫洛,直到她们走得远了,卫洛才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走了出来。 卫洛现在等于是吊着了,本来她是书房小厮的,刚才已被泾陵公子变成了他的贴身小厮,然后现在又是待死之人。卫洛转来转去,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了。 关于泾陵公子的事都是大事,不过一个时辰,一府之人都知道了卫洛得罪了公子,因此在他们看来,卫洛已是死人,对于一个死人,自是不会有人再去为难,再让她干活了。 卫洛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到了晚餐时又没有胃口,眼看太阳要下山了,她才记起自己还没有睡觉的地方呢。想了想,她觉得这个时候,怕是没有人会愿意给自己安排的——将死之人,还睡个啥? 因此,她又转悠了一会,便提步向素所在的地方走去。至少那里还有她的安身之所。 当卫洛失魂落魄地来到房门口时,石床上素的衣服与自己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卫洛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房间有点空荡荡的。 把房门关上,卫洛倒在床上望着外面的一片碧绿发着呆。她脑子空空如也,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最后一道晚霞也沉入了地平线,火把络绎燃起,照得天地火红一片。 素没有回来。 卫洛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晚餐应该结束了,天都要黑了,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想到白天的事,卫洛心中一紧,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三等食客的书房外,书房里外火把熊熊,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卫洛瞅了瞅,终于看到了与他们身份相同的书房杂役。 她连忙向那杂役走去。 她才走了几步,那杂役便发现了她的动作,转头向她看来。他看着卫洛,突然向后退出几步,紧接着,他身子一转,急急地向书房中蹿去! 他居然在躲避自己!还躲得如此明显! 不止是他,周围的杂役也罢,食客也罢,看向卫洛的眼神已是看死人一样。 卫洛脚步一刹! 她突然想道:是了,我现在等于是待罪之身,与我接触是没有好处的。不管如何,素的处境不会比我更惨,我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卫洛想到这里,又向那房间走回。她虽然不想给素添麻烦,却也不是圣人,不会让自己露宿一晚。如果明天就是死期,那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落魄。哼,好在自己这个肉体还是一位公主呢,气势上可不能输了人。 卫洛又回到那房间中,她没有心情练剑,也没有心情再抹身。脱了草鞋便倒在床上躺尸。 也不知发呆了多久,卫洛竟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火把还在腾腾地燃烧,远处笙歌不绝。她连忙转过头看向另一侧——为什么素还没有回来? 卫洛呆呆地坐在床头,几次准备出去寻找素,却又想到无从找到而作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渐渐的,火把络绎扑灭,渐渐的,笙歌散尽,渐渐的,人声不再。 月上中天了! 三更天了! 素还没有回来! 这一晚,卫洛一直坐在床上望着房门,可是,素却一直没有回来。 晨光浮出时,卫洛伸手揉搓着酸涩的双眼,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天一亮,我就去找素。 第五十六章 牵连 求粉红票,推荐票票!! ¥¥ 在卫洛的期盼中,天一丝一丝的明亮起来。 几乎一夜无眠,卫洛的眼睛十分酸涩,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当然,真正令她疲惫的却是对素的担心,对自己的担心。 天亮了,杂役们都开始清扫庭院了。与昨晚一样,凡是卫洛经过的地方,那是人人侧目,远远躲避。 纵是躲避,卫洛仍然一副没有看到的模样,大步向一个认识的杂役走去。她紧跟在那少年身后,见他越走越快,急急出声叫道:“鸥,可知素在何处?” 鸥头也不回,胡乱地摇着头说道:“昨日下午他便不见了,我亦不知他在何处。”卫洛脚步一刹,鸥悄悄瞟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跟上,连忙脚下加油,逃之夭夭。 卫洛低着头想了想,转身又向别的杂役走去。 这一路来,她逮上了十几个杂役,却无一人知道素的去向,她甚至斗胆问了一个三等食客,亦没有问出素在哪里。同时,卫洛突然发现,那被她和素抓起来的美少年也不见了踪影,那剑客亦是有人在问起行踪。 惴惴不安中,卫洛慢步向主院方向走去。 她刚转到那片桃花林,还没有上石桥时,迎面急急地走来几个剑客,一个侍婢,还有几个打扮不似府中人的绸衣剑客。 卫洛还在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那些人却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同时,那侍婢尖锐地声音传来,“此儿便是眉姬车队之人!” 语气很不善。 卫洛连忙抬起头来,那侍婢有点眼熟,是了,昨日她便跟在那公主身后,那几个剑客也是她见过的府中之人。 卫洛刚一抬头,那几个外府来的剑客便同时脚步加速。他们‘蹬蹬蹬’几步走到卫洛面前,一剑客下巴微抬地喝道:“带走!” 喝声一起,两个剑客便同时上前一步,伸手抓向卫洛的手臂。 卫洛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扣住了自己的手臂。她嘴唇颤了几下,眼睛瞟到那侍婢,突然记得她刚才的话中提到了‘眉姬’? 卫洛一凛,转头看向一圆脸,面相和善一些的剑客,问道:“何事扣我?” 那剑客瞟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年纪小,表情和缓了些,轻叹道:“昨晚,眉姬车队中有几剑师刺杀齐侯太子。” 啊? 卫洛双眼睁得老大。 一时之间,她还没有反应这件事与自己何干。 几个剑客推着卫洛向前走去,卫洛踉跄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是诛连!眉大家虽说平素看起来风光,可她不过是一个歌姬。她属下的剑师居然敢在晋都新田刺杀齐国太子,这可是政治事件,这事情可闹得太大了! 卫洛倒抽了一口气,她刚才还以为是泾陵公子派人来找自己麻烦,万万料不到竟然牵扯到了政治事件上。 卫洛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却依然平稳,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圆脸剑客,低声问道:“齐太子死了?” “否!” 没死?卫洛心中大喜。 她双眼放光,眼巴巴地看着那剑客,急急地说道:“太子无事,我又是眉姬赐予泾陵公子之人,怎能扣我?” 那圆脸剑客摇了摇头,望着一脸希翼的卫洛说道:“刺杀太子之首,名唤高轶!听闻此人与你素识?”他盯着卫洛瞪大的双眼,怜悯地说道:“凡车队之人,皆已获罪!你虽是泾陵公子之人,听闻不为公子所容,我等方上府擒拿。” 圆脸剑客刚说到这里,他身边的那个魁梧大汉已低声喝道:“闭咀!” 圆脸剑客显然对他有点畏惧,连忙闭紧了嘴,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向卫洛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目光。 卫洛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去。 这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高轶联合几个剑师去刺杀齐太子,齐太子没死,整个车队的人却因此获罪被抓。自己本来是送给了泾陵公子的人,可惜的是,昨天已得罪了泾陵公子,所以自己也被牵连了。 想到这里,卫洛暗暗忖道:也不知高轶逃走了没?希望,希望他平安逃脱了,哎。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软声问道:“我之罪,将刑否?死期将至否?” 她的声音低软,带着惶恐不安。那圆脸剑客忍不住又回道:“杀你何益?不过贬为奴矣。” 原来并不是死罪啊,只是变成了奴隶。 一时之间,卫洛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更加惶恐了。 几个剑客推着她出了泾陵公子府,来到一辆驴车前,一人把她用绳子捆了捆,顺手朝车上一扔,任她像一团粽子一样滚了个头朝下,便赶着驴向晋宫方向驶去。 卫洛双手从后反剪,双手虽然动弹不得,双脚却无碍,身子和头部也无碍,在驴车的颠覆中,她慢慢地转过头颅,摆正身子。 她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几个策马而行的剑客,他们时不时地回头看卫洛一眼,见这小儿姿势一摆正便一动不动,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后,也就没有理会。 街道上行人无数,驴车慢腾腾地从街道中驶过时,卫洛年轻幼稚的小脸被众人频频注目。隐约中,不时有人叹道:“小儿可叹!” “又有一奴矣。” “莫不也是眉姬队中人?此儿貌拙,怕不能被权贵选中。” “然,只怕会成修陵徒。” “眉姬队中美姬童男无数,咄,我新田权贵又可恣意挑选艳奴了。” “吁——此等美事,恨不得月月皆有。” “哈哈哈哈。” 卫洛低着头,任由长发披垂在脸上,她静静地侧耳倾听着四周的议论声。从这些声音中可以得知,自己这个长相不好的小儿,很有可能会发配去修建陵墓。至于车队中长得漂亮的少年少女,则是权贵们主要挑选的对象。 那眉大家这么美,她行走诸国这么长时间也安然无事,一定有权贵在后面撑腰的,她和几个主要人物是不会吃大亏的。真正惨的,是如自己这样处于车队底层的小喽罗。 这时刻,卫洛突然想到了素,他自昨天下午便消失了,而高轶等人行刺杀之事是昨晚发生的,希望他好运地逃过了这一劫。 第五十七章 石房 “砰”地一声,卫洛被踢进了一间巨大的石房!她脚步踉跄地向前冲去,一抬头便对上无数双熟悉的目光。 正在这时,石门‘吱吱滋滋’一声,被关了起来。石门一关,卫洛眼前便是一暗,只有丝丝光亮从门穿缝中透进来。 巨大的石头房子中已足足堆了数百人,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 卫洛头一转,便看到了同样缩在角落里的圆脸十七等人。 她再次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起素来。 这个时候,显然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那些衣着华丽,长相秀美的少年少女最为镇定:他们本来便是做为礼物存在的,现在不过是再一次会转手而已。 真正慌乱的,是十六姑娘,占夷等车队的中层人员。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一步,可以恣意地享受一些以前贫贱时无缘享受的,可这事一出,他们又没有相貌被贵人们看中,唯一的下场只是贬为奴隶,不是建陵墓,便是修长城修宫殿,从此后命不由已,绸衣脱尽只以麻衣裹体,食中无粟只以树根糠饼为生,用不了一二年便被折腾而死,尸骨抛于荒野中。 全场三百人中,除了那二百来个童男处女,如那些剑客和强壮的杂役,还可能被补充到军队中。其余的多会是这一下场,如卫洛便是。 卫洛看到现在,已确定人群中确实没有素,也没有眉大家和她身边的那些艳姬,看来,不管处于什么情势下,她们还是可以侥幸得存的,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之时。 咦,怎么也不见了成奚? 人群中,十六姑娘已形如疯狂,那幼嫩的声音此时正在尖利的嚎哭着,披头散发如疯如癫,在她的旁边,占夷也是脸色灰败,他嘴唇青白着,双眼无神的,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身边的石壁,目光中的绝望已是越来越浓烈。 随着号哭声越来越响,空气中渐渐添了一些屎尿的臭气。‘砰砰砰砰’声响起,卫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地位与十六姑娘相等的妇人正以头叩地,口里念念有词,竟似是真疯了。 卫洛才看了几眼,便看得心中发堵,她慢慢地退到一侧墙壁处,低着头,悄悄地用手摸了摸袖口。 那袖口里有她所剩下的十几个刀币,这没什么,真正令卫洛心安的,却是藏在那里面的木剑。 卫洛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感激自己的坚持。只要有了剑术,在任何处境中她便有了一分胜算。虽然只有一分,却好在是个希望。 吵嚷声哭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从卫洛后,牢房中再也没有投人进来。同时,他们也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外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半个守卫进来看一眼,左右看去,都是被封得死死的石窗,石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洛低眉敛目,沉静地按着呼吸之法吐纳着,渐渐的,外面的吵嚷已不再影响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砰’地一声巨响,却是一人以头撞石的声音,伴随那声音的,便是漫天散天的血腥味,显然,有人自杀了。 卫洛依然没有抬眼,她正处于一片空明当中。 接着,后面又络绎有人自尽,渐渐的,血腥和臭气充塞在整个石房中。 一直没有守卫出现。 到得后面,众人渐渐麻木起来,哭嚎声因此也小了许多,最主要的是,那些大哭的人嗓子都哭哑了,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嘶泣着。 本来便阴暗的石室中渐渐黑沉起来,时间到了傍晚了,可是依然没有人送吃食来。 渐渐的,灯火燃起,外面响起了沉沉的,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传来,石房中所有人都是一惊,齐齐地抬起头来,特别是那些童男处女,更是脸露欢喜期待之色,看来,他们在这地方呆得怕了。 卫洛也收住呼吸,慢慢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的石壁上一片飞溅的血!地上的血早已凝结,凝结的血泊中,躺着一具尸体。这是一个青年,一个卫洛所熟悉的人,他二十五六岁,脸色苍白,脸孔狭长皮肤微黑,正是占夷。 卫洛看了一眼占夷的尸体,连忙转过头去。这一转头间,她的眼角再次瞟到了四五具同样倒毙当场的尸体。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一会,‘吱吱滋滋’石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那石门一开,众人眼前便是一亮。 卫洛反射性地眯起双眼,当她再睁开眼时,便看到门外燃起了无数火把,火把中,一众身着华服的贵人与他们的马车若隐若现。 站在门外的,是十来个剑客和一些军士。那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肥胖的贤士刚迎面赶上,便脚步急急地一顿,伸手捂上了嘴鼻。 他捂着嘴,大手连连挥动,厉喝道:“把死人全部拖出扔了!把童男处女们赶出来。” 这人喝声一出,众童男处女同时发出了一声欢喜地呼叫。 几个剑客走了进来,抬着几具尸体走了出去。他们前脚刚一出门,众童男处女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欢喜地跟在他们身后向外走去。 石房中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羡慕地看着这一群美少年美少女。 众童男处女一离开,众人还在眼巴巴望着时,却见两个剑客上前,一左一右推着石门一合。‘吱吱滋滋’声中,石门再次关拢,石房中一暗。 石门刚关,一阵尖利的叫声便响了起来,却是十六姑娘扑了上去,她用力地敲打着石门,三不两下便砸得肥黑的小手血淋淋的,她却没有半点感觉,扯着嗓子尖嚎道:“我乃眉姬表亲!我乃眉姬表亲,要她救我!要她救我!” 这嚎声一出,石屋中不少有都在摇头:眉姬自身难保,怎么会记得你这个表亲? 不过,十六姑娘这一尖叫后,居然也有四五个人得到了提醒,他们也一齐扑了上去,对着石门又打又砸,尖声求救,他们所说的内容与十六姑娘大同小异,也都是眉姬的家乡人,族亲啥的。 这般吵闹一直沿续到了半晚。 浑浑噩噩中,卫洛只是静静地练着自己的呼吸之法。倒不是这么一会功夫她能练出个什么名堂来。只是卫洛不想让自己失常,不想让自己被周围的疯狂绝望所传染而已。 第二天了。 依然没有人来送早餐。 到了晚餐时,终于石门被打开。不过来人并不是送吃食的,而是来提人的。二十个剑客一入门,便把上了三十岁,算是中老年的众人给提了出去。 到得入夜时分,石门第三次打开,又进来了一伙剑客,这些剑客却把队伍中剩下的女人,如十六姑娘等都拎了出去。 那些人一走,剩下的便尽是一些年青力壮之人的男人了,当然,这其中还混有卫洛这么一个小儿。一直来,她都站在最角落处,很不显眼,也没有动静传出,仿佛不存在一般,也不知那些提人的人是漏掉了她还是啥的。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石房中只剩下百人不到了,这些人中多是剑客,也有几十个杂工。卫洛这个时候都没有办法再练吐纳之法,她只觉得,石房的人少了,每个人的呼吸反而沉重了,连空气都开始凝滞。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到这脚步声,一众男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大门——终于轮到他们了。 第五十八章 不得不表现的卫洛 这一章有三千字,呜,大伙用PK票,粉红票,推荐票奖励一下。 ¥¥ ‘吱吱滋滋’ 刺耳的石门移动声中,众人眼前一亮。 火把光中,一个声音传来,“全赶出来!” 不过,剑客们多是有威严之人,也不用他们赶,这声一出,便有人拂了拂衣摆,施施然走出。 剑客们走得差不多了,杂役们也七倒八歪地跟上,卫洛提步跟在剑客与杂役之间走了出去。 熊熊燃烧的火把中,好几双目光扫过了卫洛,不过没有人为难——只有小儿混在其中,到时再处置不迟。 十几个手持长戈,面无表情的军士之前,站着十几个前来押送的剑客。这些剑客看着同样身为剑客的车队诸人,有点物伤其类,表情也缓和感慨起来。 不用他们强迫,便有剑师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众人整齐地排成一队,也不用吩咐地顺着石子路,顺着树荫两侧燃烧的火把丛向前走去。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一个广场中。 这广场很大,很热闹。上千个火把把天地照得一片空明,宛如白昼。温暖的春风下,地面上铺着锦锻,锦锻上铺着塌几。而贵人们,以男子居左,女子居右的排成两排,正跪坐在塌几上欢声谈笑。 离塌几足有百米的地方,燃烧着二三十堆火焰,熊熊腾空的火光中,十几只整羊正在其上翻烧,黄灿灿的油光,浓郁的肉食香充塞在空气中。令得饿了两天的众人频频咽着口水,肚中雷鸣阵阵,一个个眼冒绿光,直直地盯着那些羊肉。 在两排塌几,贵人和贵女的中间,每隔一二米,便单膝跪着一个美丽的,半裸着上身,双乳红樱颤颤的涂着脂粉的明艳少女。 少女们跪得很整齐,三四十人排成一线,形成了独特的美丽的风景。 这些少女双手向上捧起,举在掌中的是半截竹筒。塌几排了五十米远,这些与塌几齐平,被少女们举在头顶的竹筒也就排了五十米远。 巨大的竹筒管中,流淌着金黄的酒水,时不时地有贵人走过来,一只手抚mo揉捻着少女的脸蛋,双乳,一只手拿起酒杯在竹筒里盛酒。 饶是贵人们的动作再猬亵,少女也不敢动一下。任何一个人动了,便会导致这拼凑而成的,长达四五十米的竹筒管断裂,导致竹筒里面的酒水全部洒地——到那时,她们的性命可不够赔的。 这种流行于晋国上层的游戏卫洛已听过,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酒溪。串竹为溪,以酒为泉,是为酒溪。 贵人们的正前方,离他们约有十步之处也有一排塌几,几上酒肉留香,不过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也不知是给主持这宴会的主人留的,还是给晋侯留的? 卫洛仔细一看,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居然都有成堆成堆的人,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居然都是一些处女童男,或高大的剑客,再一看,卫洛隐隐从西侧角中发现了几个眼熟的人。这几人都是车队里的,只是长得不特别出挑而已。 清咳了一声,那个从石房中把他们提出来的肥胖的贤士上前一步,他冲着众贵人一叉手,谄着笑大声说道:“各位阁下,场中四角连合这些剑客杂役都是罪奴,如有哪位阁下看中了,派人领去可也。” 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挥。 随着他的手势挥动,位于东侧角的那队处女被推掇着走了过来。 处女走在众塌几之前,置身于明亮之极的灯火下,五官皮肤纤毫毕现。卫洛看了看,发现与西侧角的处女一样,相貌特别出挑的几乎没有,大多只是清秀,只是中上之姿。 处女们走近时,坐在最前面的那些贵人懒洋洋的,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们手,大多还放在手捧酒溪的美女们身上——看着她们在自己的猥亵之下颤抖不已,却又因为顾虑到头顶的酒溪而不敢稍有动作,这种乐趣显然胜过了眼前的处女们。 直过了一会,才有坐在后面的二个贵人懒洋洋地指了指,把这一伙处女分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三四人。剩下的处女被人带着,领到了卫洛他们的队列中。 选完了东侧角的,便轮到了南侧角的。 位于南侧角的是一些童男,这些童男与处女们一样,特别出挑的已经没有,剩下的要么高大了一些,要么面目开始显出男人的硬气,要么皮肤粗黑了。 也是几个位于塌几后面的贵人随手要了后,剩下的五六个童男被带到了卫洛那一队中。 接着是西侧角。 西侧角中有处女也有童男,都是卫洛眼熟的车队中人,长相出挑的,卫洛印象深些的都不在这里。 经过一轮挑选后,剩下的几人照例也归于了卫洛这一队。 接着是北侧角,北侧角也是处女混合童男。 约摸半个小时,那些单膝跪着,双手捧着酒筒的少女们开始有点摇晃不稳时,那肥胖贤士手一挥,谄声笑传出,“各位阁下,这最后一队中,有不少是剑师,还有强壮的杂役。诸位如有中意,尽管拿用,没有被阁下们选中的,将处为工奴。” 在他朗朗的笑声中,卫洛等人被剑客们压了过来。 他们一来到贵人的前方,便被后方的长戈挑开,重新列队。不一会,百多个人便按剑师,杂役,处女,童男这样排列成了四队了。 他们的队伍才排好,剑师便被被最前排的几个贵人分走。接着剑客们也被几个军士押走——他们是晋侯派来挑选军士的。 剑客们这一走,混在杂役中的卫洛已被推挤到了前排。 火把熊熊,天地间明彻无比。 杂役们一站出,贵人中便传来一声少女的轻咦,那贵女手指着卫洛,惊讶地问道:“如此黑丑小儿,怎地也在挑选之列?” 那贵女的话,引得众贵人齐刷刷地抬头向卫洛看来,顿时,他们都皱起了眉头,卫洛警惕地发现,好些人的眼中都有了杀机。 确实,在所有人中,她是最无用最没有存在必要的——无色无才能无强壮体魄,就算做最底层的陵墓徒也是浪费粮食,因为她肯定撑不了二个月! 卫洛抬头,对上无数双如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她笑了笑,上前一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明亮无比的火把光芒中。 在卫洛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者正要令人把她拖走处理,他的话还在嘴边,便诧异地看到这黑丑小儿从从容容地走了出来,还脸带微笑。他怔了怔,手扬在半空中,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卫洛拿下。 才犹豫半刻,他的手便放下了——贵人们有不少双眼一亮,显然对这黑丑小儿有了兴趣。他一转眼也看出了,队列中,就算是强壮的剑师,连饿了两天加上前途末卜也是精神萎糜,脸色灰败,眼神茫然。 只有这小儿却双眼明亮,脸色平静如常,脚步稳健,那份宛如闲庭胜步的从容和气度,的确能让人生出些许好奇。 卫洛大步走出来,她转过明亮异常的双眼,认真地看向众贵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朝前深深一揖,声音清越地说道:“小儿虽丑,却识得字,算得帐,管得书房。璧如一个铁钎,若不将之放于麻袋中,它又怎可破袋而出?” 卫洛这话一出,贵人中便有几双眼睛一亮。 卫洛抬起头,双眼明亮如星,“翩观诸位大人,长身昂昂,言词侃侃,令人一见悦之,实乃苍天眷顾之人。小儿四肢如竹节,身量似桂,远观似炭头,近睹亦可人,”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的,蓦地,贵人中传出两声少女的哧笑声。这么一带头,哧笑声是越来越大。 众贵人打量着灯火下,卫洛那又瘦又黑的小身板,再看到她那摇头晃脑地吹嘘得意样,再想到她居然夸自己‘四肢如竹,身量似桂,’明明是又瘦又小,她愣是拿清直的竹和芳香的桂来相比,把自己提高了一个等级。再听到她说什么,‘远观似炭头,近睹亦可人’,不由都是忍俊不禁了。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卫洛瞪大了眼,很严肃,很正经,下巴微抬,鼻孔朝天,很骄傲,很自信地续道,“小人亦言词侃侃,亦是苍天眷顾之人。”她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声音有点闷闷地大声说道:“只是苍天以阴阳之精眷顾小人,为小人塑体时,洒的量少了点,浓缩了些,又加了一些墨石。。。。。。” 卫洛的话刚说到这里,“哈哈哈哈”大笑声震天介地响起,转眼便把她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笑得最欢的,还是那些贵女们,她们好不容易住了笑,再一瞅灯火下黑糊糊的卫洛,想到她所说的‘远观似炭头,’‘又加了一些墨石’,便再也忍不住支起腰又笑得前仰后俯。 这个时候,场中最辛苦的是那些掌捧酒溪的少女们,她们一个个苦忍着笑,因为忍笑忍得太苦,太久,她们娇美的脸孔都在抽搐着,扭曲着。 卫洛完美的令得那些看向自己的,带着杀意的目光转为善意后,不由长吐了一口气。不过没有人发话,她还不敢放松,因此依然抬着下巴,昂着头,很自信很张扬地摆着黑炭头的架式,任由大伙继续欣赏,继续乐呵。 第五十九章 和姜公主 在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很少,而拥有智慧的人更是少,拥有智慧的人,也很少把智慧表现在个人风度上。因此,时人很少见到如卫洛这种有点幽默之人。要不是实在罕见,太史公也不会为区区几个滑稽者单独开一个传记了。 大笑声中,众人看向卫洛的眼神都不同了,贵女们交头接耳,对她点评不已,坐在前面的位高权重的贵人,也有几个正眼打量着她。 不一会功夫,一贵人挥了挥手,对着那肥胖的主事者说道:“此儿善!留之。” 主事者连忙应道:“然。” 应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卫洛站到一旁去。 卫洛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提起脚,便感觉到一阵虚软无力,深吸了一口气,才使得自己稳稳地走到一旁。直到站好,她才发现自己汗出如洗了。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卫洛发现自己的汗腺特别发达,受到的惊吓更是数不胜数。她都有点怀疑,再这样下去,她心脏都会强大得如同那些杀猪不眨眼的屠夫了。 卫洛一退开,便是杂役们的处理。如这种强壮的男人,贵族们稀罕的不多,倒是来了几个军士把他们全部带走了,想来也是准备送上战场。 杂役们处理后,又是剩下的处女童男的处理,众贵人没有一个感兴趣的了,最后那肥胖主事挥了挥手,令人带了下去。卫洛耳尖,听到他的嘀咕声,“将养数日,售于商人可也。” 不知不觉中,场中只剩下了卫洛一人。 事实上,卫洛有点奇怪,自己不过是自嘲了一番而已,随便来个人索了去便可以了,用得着这么为难么?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倾听着,终于,隐隐有一个声音传来,“此儿甚善!不若献之君侯以博一笑?” 送给晋侯?当他的弄臣?卫洛不由皱起了眉头,细细地思考起此事的利弊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粗哑中微带着尖嘶,如同刀片在石头上刮过的女声响起,“此小儿归我。” 这女声一出,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去。 卫洛也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 这是一个极为肥胖的妇人,不过一米五的身高,卫洛看那肉山一样的体积,估计不会少于一百六十斤。 一般而言,肥胖的人都会一副佛相,会生得慈眉善目的。可这妇人却不同,她堆满肥肉的脸庞上,生着一双细小的,只有一线的小眼睛,那小眼睛看向卫洛时,不知为什么竟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而且,妇人这么胖,她的嘴唇却极薄,几乎没有上唇,那不说话便只有一线的嘴唇,带给人一种强烈的戾气和狠毒。 卫洛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很感觉到不安。 她连忙转过眼去看向众人,这一看,她发现所有的贵人都不吭声了,那几个刚才还对自己颇有善意的贵人,对上她的目光是更是怀有同情和怜悯。 卫洛的心一沉。 那妇人说了那句话后,转头看向卫洛身后的肥胖主事。卫洛一看他要开口应承,心下一紧,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上前一步,冲那妇人叉手一笑,准备开口。 她的嘴刚张开,妇人便阴戾地扫向卫洛,令得她到了嘴边的话一缩。 妇人如同猪狗一样盯着卫洛,咧了咧嘴,尖嘶地说道:“小儿,我和姜公主府可是有规矩的。第一条便是,无我许可,不可出声。”说到这里,她盯向卫洛的小身板,阴阴地说道,“妾平生最是厌恶笑得一脸傲岸,不知贵贱之辈!” 她向卫洛显现出了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 卫洛惊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和姜公主,心思电转。 和姜公主继续尖嘶地说道:“如你这等低贱之人,能入我府实是天恩。自今日起,你需随时取悦于我。我令你开口时,你需出言便能令我发笑。” 卫洛的脸色一白,一直隐忍的,老实的表情中终于现出了几分怒色。 和姜公主看到她就要愤慨而起,拂衣而去的模样,不由大是兴奋。她那高大肥厚的鼻翼开始煸动起来,还伸出红厚的大舌舔了舔嘴唇,那模样,仿佛面对的卫洛是一道美餐,一道马上就要开动的美餐。 她表现得实在太兴奋了,那样子浑然是恨不得卫洛马上就发怒。卫洛一惊,有点发青的脸色慢慢缓和起来。 和姜公主对她还能控制自己,显然更感兴趣了,她眯着本来就只有一线的小眼睛,透过那层层叠叠的肉堆,如蛇一样盯着卫洛,说道:“妾不在时,你做酒器可也。” 她那‘酒器’两字一出,她身前身后的贵女们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卫洛还在奇怪时,和姜公主已兴致勃勃地补充道:“犯事之奴,妾喜剥开他们头颅备制酒器! 小儿可得用心了。” 用人头做酒器? 用人头做酒器! 突然之间,卫洛明白了,知道了。 她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大脑以前所末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很显然,到了这个所谓和姜公主的府中,自己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想到自救的法子,必须马上想到,马上! 就在卫洛又急又慌的时候,那肥胖的主事已叉手谄笑道:“善!” “且慢——” 他的善字才出口,卫洛已高声长喝出来。她再次上前一步,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中,静静地盯向和姜公主,声音一提,双手一叉,朗朗地说道:“回禀公主,小人实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来此之前,刚被他立为贴身小厮。奈因一点小错被贼人所害,搅入了眉姬之事中。” 她朗朗地,一口气都不吐地说到这里,咧着白牙笑了笑,“为公主计,要小人入府,得先知会公子才是。” 卫洛说得很响亮,很理直气壮。她知道,到了和姜公主府中,那是生不如死,现在只有泾陵公子是她能抓住的稻草,她已别无他法,纵死也要一博了。 卫洛一言吐出,和姜公主双眼又是一眯,那几乎看不到的眼睛中,射出阴阴的绿光。 卫洛毫不相让地看着她,动也不动。 僵持了一会后,和姜公主蓦地仰头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又是干哑又是嘶厉,宛如刀刮石壁,又如破锣敲打,实是难听之极。 可令卫洛慌乱的是,她的笑声中藏着的得意,好笑。 和姜公主嘎嘎大笑着,偌大的广场中,除了她的笑声便只有风声,火把燃烧声。这时候,所有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都宛如看死人。 卫洛的心真的沉下了。 和姜公主大笑一阵后,慢慢收住笑容,她扇了扇鼻子,缓缓说道:“泾陵何许人也?时人敢入他的府中拿你,定是你已被他所弃!小儿好大的担子,敢以泾陵诳我?” 她说到这里,又伸出肥厚的红舌头舔了舔嘴唇,打量着卫洛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兴奋。 在脸色灰败,绝望之极的卫洛的目光中,她嘎嘎说道:“小儿如此惧我?甚好,甚好!” “来人!” “诺——” “把此儿锁入府中。” “诺。” 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了两个剑师,他们大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的手紧紧地拢着袖中的木剑,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想道:这样的人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我还是自刎吧! 她握着木剑柄的手,一直很稳定,很稳定,从所末有的稳定。 转眼间,两个剑客走到了卫洛身前,他们同时伸出手抓向她的肩膀。 和姜公主毒蛇般的眼光兴奋到了极点。她不断地用肥厚的红舌舔着嘴唇。 卫洛的呼吸变得缓慢下来,她慢慢地抽出了袖袋中的木剑。 就在万簌俱静,众人再无声息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唱声蓦地打破了夜空,“泾陵公子到——” 汉陵公子到! 卫洛刷地转头看向一辆缓慢驶入广场的马车,一瞬不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也不曾想过,有一刻自己听到了泾陵公子的名字时,会这么感动,这么开怀,这么期待。 第六十章 泾陵公子 今天更了近六千字,大伙快用粉红票,PK票,推荐票奖励我! ### 泾陵公子到! 卫洛刷地转头看向一辆缓慢驶入广场的马车,一瞬也不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也不曾想过,有一刻自己听到泾陵公子的名字时,会这么感动,这么开怀,这么期待! 泾陵公子到! 所有的贵人都转过头去,齐刷刷地看向那缓缓停靠的马车。有不少贵人甚至站起身来,表情换上了一脸谄媚。 贵女们双眼放光,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从马车中缓步走下的人,有不少已晕红双颊。 和姜公主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她把自己的塌几朝后朝侧方艰难地缩了缩,那肥厚得把五官淹埋了的脸上,鼻尖上开始渗出汗珠,一扫之前的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卫洛只是一转眼,便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带上了一分畏惧。 在所有贵人都在向阴暗处缩起时,卫洛没有后退,后而前进一步,让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灯火中。 黑暗中,一身黑色袍服镶着金边的泾陵公子缓步走来,让人惊异的是,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随从,一个剑客! 望着那个由暗转明,显得高大威严无比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卫洛已是一脸热切,一脸希翼。 不一会,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出现在灯火中,在众塌几的五十米处站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贵人都站了起来,那个和姜公主一时不慎,在挣扎着站起的时候向前一扑,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黑暗中冲出的两个剑客架住了她,帮助她稳稳地站好了。 贵人们站好后,同时低头,叉手,朗声谄笑,“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雕刻般的脸孔上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见众人行礼,他略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他大步走到众塌几之前的主座上,然后,在最中央的空塌上施施然坐好。 直到他坐好了,众贵人才络绎坐起,一个个屁股半侧,表情恭敬。 泾陵公子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扫过众人,双手略略扶膝,上身微正,转向卫洛,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他这是示意自己开口! 也不知为什么,卫洛就是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她连忙退后三步,向前单膝跪地,双手一叉,低头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 泾陵公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抚上几上的酒斟,道:“言。” 卫洛昂起头来,她双眼炯亮地对上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朗声说道:“小人虽卑,却是他人赠给公子,亦得公子许以事务之人!于此,小人已是公子之奴!身为公子之奴,怎可被他人轻易拘出,任意作践?” 卫洛朗朗地说到这里,明亮的,水波荡漾的双眸中飞快地掩过一抹狡黠,她声音一提,厉声说道:“公子以威立于天下,世人闻之无不赞服!却不知自何时起,他人却能自由出入公子府中,对公子之人任拘任杀?” 卫洛这话是朗朗说出,声音传出后,在空荡的广场中引起回音阵阵。 众贵人齐刷刷地哑口无言,那小心地佝偻着身子站在泾陵公子身后的肥胖主事,已汗透衣袍,那和姜公主亦是脸色发青。 卫洛这是赤裸裸地挑拔离间!她在所有人面前质疑泾陵公子的威信,她在逼着泾陵公子为自己出头,救自己脱离和姜那毒妇之手! 是的,她是在逼。 泾陵公子刚才瞟来的那一眼,不知为什么,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向他求救,求饶。可是,卫洛却不想这样。 因为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寄望于泾陵公子的仁慈!这事关生死,她要用最妥当,最有效的手段! 她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中,在上百贵人当中,泾陵公子的颜面尊严会大过一切,因此,自己质疑就算令得他不满,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卫洛一句话说完,腰背挺得笔直,双眼炯炯地与泾陵公子对视。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看着她,懒洋洋地看着。 在一片安静得连呼吸都在压抑的气氛中,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善。” 他认了! 卫洛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她再也硬撑不下去,连忙头一低,身子向前一伏,五体投地,无比恭敬的朗声说道:“公子英明!” 泾陵公子看着她伏在自己脚前的后脑勺,淡淡地说道:“跪着吧!” “诺!” 卫洛低低地应了后,便一动不动地继续这样五体投地地跪着。很显然,这是他的惩罚。 泾陵公子处理了卫洛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从几上端起酒甚,慢慢品了一口。 一片安静中,他淡淡一笑,“日夜设宴,广场亦设酒溪!本公子竟是不知,我晋人已奢侈至此了!” 所有贵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泾陵公子目光扫过酒溪宴的众处女,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贵人马上颤声喝道:“撤了!速速撤了!” 众处女得到允许,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头上的竹筒,挣扎着站起。她们实在跪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不堪,这么一急促起立,顿时摔倒的多,只听得‘砰砰叮叮’一连串的竹筒摔地声,酒水洒落声传来,转眼间,那里已凌乱不堪。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众处女站起来,慌乱地捡起竹筒退后了,他才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晋地不可有酒溪!” 众贵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大声应道:“诺!” 对他们来说,只有泾陵公子不发怒,取消个酒溪算不得什么。 叫完后,众贵人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个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泾陵公子看不到的暗处。 泾陵公子转过眼,缓缓的,面无表情地盯向和姜公主。 和姜公主杀人无数,狠毒非常,可她与众人一般,对上泾陵公子那平静无波的俊脸时,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 不知不觉中,她颤抖起来,以和姜公主那样的体积一颤抖,顿时她身前的几都撞击得摇晃起来。 泾陵公子盯着她,终于开口了,“和姜,你乃和族人,自妹为我父侯宠姬,举族归晋也有半年吧?” 和姜公主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然。” 泾陵公子低垂着眉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几面,淡淡地说道:“这半年来,你购得童男处女三十,全炮烙而死,头骨做成酒器!听说二月前,你便不再喜好童男处女,转而喜欢有识之士了?” 和姜脸色刷地惨白,她肥厚的鼻孔连连扇动着,薄唇抽了抽,想要说什么分解的话,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在夜空中流转,在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卫洛的头顶上流转,“你虽不敢对贤士下手,听闻奴中有识字者,你便欣然索之,已拘了七人入府,也做了酒器?”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俊美的脸上也很平和。 “叩叩叩叩。。。。。。”一阵急促的牙齿相击的声音传来,却是和姜公主的牙齿在打颤。她颤着颤着,肥胖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听得‘砰’地声巨响,她重重向后一倒,重重地压上了身后的几。侥幸的是,坐在她身后的贵女嫌她汗臭,隔得远了些,倒没有撞中。 泾陵公子没有抬眼,他细细地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平缓地说道:“和族不过蛮夷,虽拥甲三万,我泾陵只需三千军士便可尽灭。当初父侯心存仁善,不欲起杀戮,便许了你等归降。现而今,你在我新田施残暴之举,杀有识之士,令得各地贤士说我父侯如商纣!” 他的声音很平和,很平静,可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一片寂静中远远传出,不知为什么,众贵人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得周身冰冷。 泾陵公子眼也不抬,继续说道:“士为国之基!德乃君之基!为晋计,为父侯计,我不能容你。” 他刚说到这里,感觉到死亡危机的和姜公主再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挣扎着爬起,尖着嗓子嚎叫道:“泾陵,你敢杀我?我妹乃君侯最爱!我弟身为太师!我和族为晋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敢杀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嘶,那带着绝望和尖厉的喊声,在夜空中远远地传出,直如夜枭的啼叫。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他直等到和姜公主嚎完了,才淡淡地喝道:“谁愿出手?” 他这是问满广场的贵人们! 直到这个时候起,贵人们才意识到,泾陵公子身边连一个剑客也没有,更别提军士了。 可是,他们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做他想。转眼间,卫洛听得七八个声音同时热切地叫道:“公子,我愿出手!”“如此毒妇,愿替公子除之!” 乱七八糟地呐喊声中,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他的手一举,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淡淡说道:“父聪,枭首可也!” 众贵人的羡慕中,一跪坐在后排,二十七八岁的高瘦贵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父聪领公子命!” 卫洛怔了怔,她发现泾陵缓步走向马车了。 也不等他吩咐,她已三下并两下地爬了起来,拍干净膝盖上的灰尘,卫洛屁颠颠地向泾陵公子身后跑去。跟着他,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们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人早已瘫倒在地,软成一团。自始至终,泾陵公子都没有看他一眼,可是他知道,那小儿真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这样的人,无论生死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都没有资格插手。可是他们插手了。因此,惩罚还在后面! 第六十一章 回泾陵府 卫洛屁颠屁颠地跟在泾陵公子身后,见他施施然地跨上了马车,她不由犹豫起来。 泾陵公子只是一人前来,他的身边除了一个驭夫便再无他人。卫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也上马车。 上马车吧,说实话,她的心虚着呢,一见泾陵公子她的心就乱得慌。 可不跟上马车吧,这么乌漆抹黑的,而且这地方离泾陵公子府还不知多远,以她的小身板,不会跟丢吧? 卫洛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反正表现也表现了,得罪也得罪了,干脆上去得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攀上开始启动的马车车辕,纵身跳了上去。 车厢很大,泾陵公子正靠在塌上,双眼似闭非闭地养神,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卫洛地到来。 卫洛挂在脸上的谄笑,他居然也没有看到。 嘿嘿两声,见没有人理会,卫洛连忙跨上两步,在车厢的角落处盘膝坐下。 马车缓缓驶动。 卫洛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只当自己是只老鼠,是根木头一样呆在角落里。饶是如此,这不大的空间中却充塞着泾陵公子身上的体息,以及威严!这气息和威严从卫洛的呼吸间,眼睛处,耳孔里,一丝丝地渗到她的心脏处,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更缩小几分,只差没有把自己和头和脚地抱成一团成粽子状。 正在卫洛努力地把自己缩小成一只灰老鼠时,泾陵公子动了动,那西西索索的衣袍拂动声一传来,便令得卫洛一惊,下意识地先在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却又对上泾陵公子双眼微闭的冷脸,他依然瞟也不瞟卫洛一眼。 这张脸俊是俊到了极点,威煞之气也到了极点,卫洛只是看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开始不安起来:也不知啥时开始秋后算帐? 不过,这番从生死场中经过两回后,她已觉得泾陵公子没那么可怕了。就算明知他要算帐,他会处置自己,卫洛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 可是,不知为何,卫洛真地觉得小小的车厢中,到处弥漫着他浓烈的雄性气息!浓烈得那气息顺着每一个毛孔,逼入她的心脏处,令得她心慌意乱。 卫洛忍不住又向车厢角处缩了缩,她努力把自己抱成一团,百忙中还不忘想道:泾陵公子之俊,世上罕见。我就算现在终于发现他的俊了,那也是正常事,我毕竟是一个正常的怀春少女嘛。 果然,卫洛这么自愉自乐地一想,心中顿时一松。 正当她轻松了少许,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变得规律时,泾陵公子低沉地声音传来,“小儿好胆!” 卫洛颤抖了一下。 她咬着唇,直觉得刚平复的心脏这一下又急剧跳动起来,它跳得太猛,太凶,很有破腔而出的架式。 卫洛紧紧地在嘴唇上咬了一下,在疼痛中忖道:躲是不可能躲过的,不如尽力说些讨好的话把这一关混过吧。 她想到这里,便双膝并跪,身子向前一伏,这样的跪拜,令得她屁股拱得高高的,宛如一只猪。 卫洛以头叩地,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坚定地说道:“公子大恩!今日若非公子,卫洛难逃一死!” 车厢中鸦雀无声,卫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倾听着泾陵公子的反应。听了半晌,她啥也没有听出。 顿了顿,卫洛又哑着嗓子做感激涕零状,她原本是想挤出两滴眼泪,可挤眉弄眼了好一会,也只是把眼睛挤得酸痛。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声音尽量压低,加上少许鼻音,说道:“洛得公子大恩,愿效犬马之劳!” 泾陵公子依然没有开口。 卫洛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实上,就算看到了他的表情,卫洛也不能从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啥端倪来。因此她咬了咬牙,又续道:“但请公子饶洛一命!洛愿尽微薄之力,以博公子一笑。” 她这是把自己置于弄臣的位置上。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人,聪明之极,见多识广,心智过人。卫洛在他面前时,不逢生死大事是绝不敢使花招的。因此她这几句话都很朴实,很直接,她就是在向他求饶,向他乞命。 卫洛说完后,再次把头在车板上重重一叩,等着他地回复。 半晌,直到卫洛的额头开始渗汗时,泾陵公子开口了,“小儿不仅识字,还颇聪慧。说罢,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一时之间,卫洛眼前一黑,胸口突突地连跳了几下,她隔着衣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跳动! 卫洛重重地朝自己嘴唇一咬,令得自己清醒了少许后,心思电转:他不可能怀疑我的来历了!我伪装得这么好,他不可能怀疑了!对,他没有怀疑,是我说了要为他效力,所以他要我自报家门。对,一定是这样! 定了定神,卫洛不敢迟疑地说道:“小人乃越会稽人,无兄弟,父早亡,家有藏书万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卫懿公时来越。一年半年,母亡故。小人随商队出越,不意遇上盗匪,财产尽失,几至为奴。幸小人机智,得以逃脱。后遇眉姬车队,便夜半求入,得收。” 说谎实是女人的天性,卫洛还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编故事时,口中已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后,再次以头点地,动也不敢动。泾陵公子精明过人,她不知他信是不信。 许久,泾陵的声音沉沉传来,“小儿多狡。” 他,他不信? 黑暗中,卫洛目瞪口呆的,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这句话的好。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本来以为泾陵公子还有后话的。哪里知道他却又一声不吭了。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大悔:他说我狡猾,我干嘛不以死相争,怎么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好了,这下好了,我不声不吭的,他定是以为我默认了。 她苦恼之极,更不知道泾陵公子会如何处置自己,于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卫洛这一跪,便跪了一路,她有几次想动一动,可刚刚晃了晃,便感觉到头顶上灼灼逼来的目光,为了不触怒这位公子,她只得又老实地跪着了。 直到马车进了泾陵府,直到泾陵公子下了马车,他才半转过头,在灯笼光地照耀下,他俊美的脸半明半暗的,让呆呆仰望着他的卫洛的心脏小小地跳了一下。 泾陵公子盯着她,淡淡说道:“随侍。”直到他转过头去走得远了,卫洛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跟在他的左右。天,出府前他是说过,自己是他的贴身小厮了,所做的工作是服侍他的起居。这么折腾一番后,他居然还没有打消主意?自己先是对他不敬,又威逼于他,还对他说谎了,为什么他还要叫自己随侍左右?,他,他不会是想把自己留在左右,再慢慢想法子折腾吧? 不对,不对,泾陵公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不会这么无聊。 泾陵公子一下马车,便有十数个侍女侍从围了上来,他们筹拥着他越去越远。 卫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揉搓着跪得铁青的双膝,慢慢地跟上了那庞大的队伍。 第六十二章 宽衣 院落里到处火把熊熊,因为主人的到来,时不时看到成群的侍女和剑客出来行礼。 不一会功夫,众人簇拥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主殿里。卫洛一连两天提心吊胆,不曾进食不曾入睡,现在已是睡意沉沉。 她伸袖挡住一个哈欠,紧跟几步,拂过三层珠帘,踏入主殿的玉石地板上,接着,又拂过一层纱帘,再拂过一层珠帘,终于,众侍卫退下,侍女们围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寝宫里。 泾陵公子一踏入寝宫,众侍女便围上前,去的去冠,脱的脱外袍。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他那低沉优雅地声音传出,“卫洛?” 卫洛正在打哈欠,哈欠这玩意儿就是一病,她是越打越凶,越打越双眼睁不开。饶是她强行命令自己紧张些,精神振作些,却没有一点作用。恍惚中卫洛都有点不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啦?来到泾陵身边,成了他的贴身小厮,可是极不安全的啊,可怎么自己就放松成这个样了? 她仰着头,袖子挡着小嘴,一个又一个的哈欠打得欢时,突然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点不同了。 发现这一点并不容易,要知道她的大脑几乎停止了工作。 卫洛傻傻地闭上眼,傻傻地放下袖,傻傻地一抬头。 她一抬头,便对上嗖嗖嗖十来双盯向自己的目光,围在泾陵公子身边服侍的婢女们,正用怜悯惊愕地眼神盯着她。 卫洛眨了眨眼,大脑终于清醒了少许,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扭过头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侧对着她,取了冠的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流泄到肩背。衬着他身后的珠串薄帏,直如梦中神祗。 他微微侧头,深如星空的双眸定定地瞟向卫洛。到处燃烧着的蜡烛光下,他俊美的五官时明时暗,宛如精心雕刻出的山棱河岳,无一处不是上苍杰作。 泾陵公子看向卫洛,对上这小儿有点迷糊,有点怔忡的水漾双眼,他薄唇一启,第三次叫道:“卫洛?” “然!” 卫洛这次应得很响亮,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泾陵公子身前,以屁股拱得老高的方式叩跪着,说道:“小人无礼,万望公子怒罪。”她想在声音中加入一些害怕紧张的,可实是睡意还存,一不小心语气中便只有含糊迷蒙。 泾陵盯着卫洛的头顶,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侍侯我宽衣。” “啊?” 卫洛惊叫一声,她实是惊惶中发出的,因此这声实是叫,实是有点大。 泾陵公子皱了皱眉,慢慢的,他半蹲下身来,随着他这个动作,那一头乌发如水一样流泄到卫洛的头上,脸上。感觉到发丝拂来时的淡淡清香,卫洛忍不住想道:也不知他是用啥法子保养的?头发这么顺,这么香? 这个不受控制,毫无不应该出现的念头,当然只是一闪而过。 泾陵公子弯下腰,修长白净的食指再次勾上了卫洛的下巴。 随着他冰凉的手指碰触到自己,卫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嘴唇颤抖了一下,很想很想说一句:公子,我乃堂堂丈夫,你不能用这种调戏的方式一而再的面对我。 很可惜,她不敢。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逼着跪伏在地的卫洛仰头对着自己,两人相隔不到尺许,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的盈盈秋水眼,清楚地看到这眼中的一片迷蒙和静意,不由薄唇再次一勾,缓缓问道:“你不怕我了?”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都扑在卫洛脸上,耳朵上,发际,令得她好生痒痒。然后,痒着痒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起了哄。 心脏开始只是起哄,到后来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近距离面对着泾陵公子俊得人神共愤的面容,卫洛终于明白了窒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不敢吸气——一吸气便会满心满肺都是他的味道。 呆怔了半晌,卫洛的脑子开始工作,她连忙垂眉敛目,低低地说道:“公子大量!小人二天未食未睡,现得公子相救,险死还生,心中一松便生倦意。”她说到这里,下巴向下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指,以头叩地,声音清脆地说道,“求公子宽恕。” 泾陵公子缓缓直身,他盯着卫洛的后脑壳,“侍侯我宽衣!” “哦。” 卫洛轻应了一声,很是无力。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小步向泾陵公子靠近少许,然后伸手,抓住他肩膀上的黑色外袍向外脱去。 这么近距离地靠着他,卫洛更觉得呼吸困难。她咽了咽口气,双眼朝左右垂头静立的侍女们一瞟,突然向后退出一步,低头,双手一叉,朗声说道:“禀公子,此事不妥。”此时,她的头脑已完全清醒了。 “有何不妥?” 这一次,泾陵公子的声音中微带了一丝不耐烦。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卫洛的小身板颤了颤。她大力地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放轻松:这话一定要说出来,我绝不能这么与他相处下去!绝不能,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 令得自己放轻松后,卫洛小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她抬起笑得弯成了一个月牙儿的眼睛,对着泾陵公子朗朗说道:“公子宛如天上之龙,巍巍而立如玉山,”她朝左右两排美丽的侍婢一指,一脸理直气壮,“若此侍婢虽是萤虫之光,却也白净鲜亮如花如兔。” 她睁大一双极为纯真的大眼睛,很是老实的模样,“如此华庭美院中,如此花月美人中,公子将我这一只灰老鼠扔进去,公子不嫌小儿粗丑污了眼,小儿却惧金玉之光乱了心!再则,世人见之,难免为公子笑。” 卫洛一口气说到这里,她本来应该顺便求求泾陵公子另给自己安排一事的,可想到自己的话也说得很明了,便住了嘴。 殿内便是一阵鸦雀无声。 没有人捧场!没有笑声! 两排侍婢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宛如木头所制。 倒是泾陵公子很是捧场地盯着她,那深沉的眸光,令得卫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飞快地流逝。 终于,他开口了,“说完了?” “然。” “还有说乎?” “否。” “善,侍侯我宽衣。” 。。。。。。“诺。” 卫洛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后,苦巴着脸走到泾陵公子面前,再次扯向那脱了一半的外袍。 泾陵公子很高,如他这般宽衣,平素总是几女同时进行的。而这一次却只有卫洛一人在动。 为了够得到,卫洛不得不掂起脚,伸手拂过他的青丝,手臂碰着他的手臂,手指勾过他的颈项,忍受着他那强烈的,无孔不入的体息,感觉着自己强烈的,几欲脱胸而出的心跳,压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羞臊的情绪,慢慢地脱下了这件外袍。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 求粉红票,求PK票,求推荐票! 第六十三章 宽衣二 奉上第二更,不让大伙等太久了。嘿。 ¥¥¥¥ 不知不觉中,卫洛的呼吸有点急促,黑糊糊的小脸底里开始透红,那红不知不觉已透到了她耳朵尖上。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静静地看着她,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他的冷清,令得卫洛急促跳动的心脏稍有放松。 她把黑色外袍脱下后,便脚步轻移,就着塌几很认真地把外袍铺开,再把袖角对折,袍角对折。。。。。。 这些动作,卫洛做得很认真,很仔细。 可是,她却是太认真,太仔细了。 两排侍婢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宛如不存在。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俊美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他看着卫洛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她终于折叠了一只衣角后,他缓缓开了口,“小儿,我还需宽衣。” 他说得很平,很稳,完全是在诉说事实。 这很难得,因为他的语调中太没有火气了。令得那些侍婢们不由悄悄地抬眼向他看来。 背对着他的卫洛闻言嘴角猛烈地抽了几下——她当然知道他还要宽衣。可是,可是,她原本是想混过去的,她在寄望着剩下的衣服留给那些侍婢们宽,她现在又累又饿心脏很弱,经不过折腾,呜。。。。。。 泾陵公子既然开了口,卫洛便不敢再自作聪明,她连忙恭敬地转了一个身,就这么腰半弯着,脑袋低垂着,很恭敬很老实地说道:“小人糊涂了。” 说罢,她上前一步,伸手摸向泾陵公子中衣的颈部绳扣。 这种绳扣做成了农具铲子状,颜色宛如青铜,小巧可爱。可是,它再可爱,卫洛看着时眼睛也不敢放久了,它的后面,可是泾陵公子的颈项,那突起的喉结处! 看着那喉结,不知为什么,卫洛竟然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她发现自己口干得很,很想渴水。 卫洛悄悄地拿眼瞟了瞟泾陵公子,暗暗想道:也不知我向他请假去喝水会不会允许?她刚抬眼,便对上泾陵公子那子夜般深而静的眼眸,立刻把头一低。 这个时候,卫洛不止是在想喝水,她还想撒尿,她更想晕倒,她甚至盼望有一个什么人闯进来。 可是,没有!居然啥都没有! 眨了眨眼,卫洛突然觉得很委屈,这泾陵公子啥事不好叫自己做?干嘛要自己来给他宽衣?自己二天没吃没睡了,他为什么还要折腾得自己的心跳得这么猛,把自己弄得全不像自己? 当然,这委屈她也是半点不敢流露。最多,她也就是悄悄地瞟泾陵公子一眼,在盯向他的领扣时,咬了咬牙,把那突起的喉结想象成一根鸡腿! 她颤抖着手,慢慢的,慢慢的来到他的喉结处,手指在抚上那光滑雄性的肌肤时,卫洛的小手猛然一颤,向下一垂。 不过,手刚垂下,卫洛便猛吸一口气,她吸得实在猛,都顾不得泾陵公子能不能听到。 吸完气后,卫洛伸手放在他的领扣处,总算鼓起勇气给他脱起了中衣。 当她的手终于平稳了些许时,一直静静地盯着她的泾陵公子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两分沙哑,“不过脱一件衣袍,小儿何至如此紧张?” 他的声音很平和,隐隐带着好奇。当然,卫洛听到耳中时,觉得这声音中大有文章,远不如听起来这么可亲。 卫洛嘴唇颤抖了一下,她哆嗦着,小小声的,紧张地说道:“小儿低贱,生平第一次得近贵人玉体,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这样的回答很得体吧? 低敛着眉眼,苦苦的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指上的卫洛小小地有点得意。 泾陵公子唇角再次勾了勾。 他仍然很是平静,很是平和地静静地看着卫洛,又问道:“小儿自牢中出,却体息自然清冽,何也?” 他真地问得很自然,除了一点好奇便再也听不出其它。 可是,卫洛的小手还是不争气的颤了颤。 手刚一颤,她便停下动作,直到小手平稳了卫洛才开始解向第二粒绳扣。这扣子生得好啊,生得太好了,呜呜,她终于看不到他的肌肤了,终于不会一不小心便与他的肌肤相触了,不会因此举止失措露出破绽了,呜,真是生得太好了! 对泾陵公子胸上的绳扣正感恩戴德的卫洛,已没心去寻思泾陵公子这句话外的话。纵使刚一听到她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可这一欢喜,她又给忘记了——她全福心神,所有精力,一切意志都在抵抗他那无孔不入的雄性气息,控制自己在他面前表现正常,脑中早已空空如也。本来,她便已因疲惫和饥饿弄得神思缓慢,理智削减。 因为太过专注,卫洛竟然把泾陵公子这句极不寻常的问话给忘了,她忘记回答了。 泾陵公子依然静静地盯着她,竟也不再问起。 好了,终于把第二粒解开了。 然后是第三粒绳扣。 后面的很简单,基本上,只要不与他的肌肤相触,卫洛便觉得他的气息不是那么渗人——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渗入,渗得她心脏欲脱。渗得她总觉得自己的心跳闹腾得整个泾陵府都可以听到,渗得她觉得自己一不小心便会暴露身份。 终于全部解开了。 卫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这口气松得很自然,因此,也很有点声音出来。 完成了第一步,卫洛大是高兴,她眉眼弯成一线,只差没有笑出声来,她转身走到泾陵公子身后,把他的中衣脱了下来。 卫洛把中衣放在一侧几上,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她的小脸刷地一下,再次红赤过耳。 泾陵公子里面所着的,是一件浅白色的绸衣,这种绸料与众不同,似乎经过特别的材料混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绸衣除了舒服绵软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透明。 它很透明,泾陵公子那一身结实的肌肉,还有胸前的两个红点清楚地出现在卫洛眼中。 卫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这确实是美景,双肩宽阔,腰细腿长的泾陵公子,除了五官完美无畴外,还拥有无懈可击的身材。 此时,他的乌黑的青丝披泄在白色的绸衣上,有一缕更是俏皮地垂上了他的胸锁处——那里没有衣服挡着啊! 该死的,明知道自己生得威煞过人,祸国殃民,为何还不多遮挡一些? 突然间,卫洛觉得窒息难当。 突然间,她的眼前一黑,黑暗时,迷蒙中,卫洛停摆的大脑闪过一抹欢喜:啊,我的心脏不好的呢,我怎么都给忘记了? 欢喜中,她双眼一闭,小身板向下一仆,重重地“砰”地一声以屁股落地的姿势摔倒在地。在泾陵公子微皱的眉头中,一侍婢上前一步,在她的鼻尖上探了探,仰头恭敬地说道:“公子,他已昏厥。” **# 推荐一本人人知道的大作:妾大不如妻 书号:1362433 作者:一个女人 一句话简介:穿越女玩转大宅门,看大妾、小妾俯首称臣。 日更一万以上,主站神速,主站气派!欢迎大伙品尝一番。 第六十四章 休息 泾陵公子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卫洛,半晌,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他缓步走到卫洛面前,弯腰,伸出手去。 他扬起手,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动作轻缓优雅得很。 然后,他直起身,道:“置于侧殿!” “诺。” 两个侍婢上前抬着卫洛,把她扔到了侧殿的床上。 侍婢一走,卫洛便睁开眼来。 昏厥,她是装的。 这有一定危险,可卫洛实在乱得紧。她又饿又困又体会着平生最强烈的心慌意乱,偏偏她所剩不多的神智还在警告她:这种状况下,她会出错,她会引起泾陵公子的怀疑。 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令得她的大脑闹成一团,整个人浑浑噩噩,根本想不到要做什么才可摆脱那处境。幸好在她不堪重负的眼前发黑,头晕欲仆时,她记起自己这个身体心脏不好,虽然自她练剑以来再没有犯过,可她能借势晕倒啊。 卫洛无力地眨了眨酸涩疲惫的眼睛,恍惚地瞟了一眼那两个侍婢离开的方向,欢喜地想道:唏,终于过去了。 一想完,她便放松地呼呼大睡过去。 卫洛是在极度的饥肠辘辘中清醒的,她刚一睁眼,便捂着绞得疼痛无比的胃。 正在这时,一个清悦的少女声音低低地传来,“食否?” 卫洛一怔,她一听到食字便咽了一下口水,转头望去。 一个少女轻步向她走近,她端着食盒,盒上放着一陶碗粥。卫洛望着那显然是粟米煮成的粥,又咽了几下口水。她艰难的把视线从陶碗上转开,看向左右。 左右没人,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玉石为地板,红木雕刻成的床,床与床之间都隔了两层纱帘,一层珠帘。而且,这房中共有这样的床四个。她睡的便是其中之一。 少女正站在她的床头,附近也没有外人,看来,那粥真是给自己吃的。 卫洛双手支腰坐起,她望向那少女,笑得很温厚,“谢姑娘。” 少女勉强回了一个笑,她上前一步来到卫洛床头,然后慢慢蹲下,上身挺得笔直,食盒置于头顶呈给卫洛,轻声说道:“请食。” 卫洛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纵使她饶得慌,这个身体也下意识地保持着某些习惯。 虽然是小口的吃,可这粥入口便化,又不烫口,卫洛不过一分钟便吃完了。她把碗放在食盒上,再次谢过。 少女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卫洛微闭着眼睛,回味这粥的美味——这是她自到贵地来后,所吃的第一份粥,纯由粟米煮成的粥!又是在饿了两天后。卫洛感觉到自己飘飘然了,可惜的是,太少了。 眼看那少女就要退出了,卫洛轻唤一声,“姑娘,这,这食可还有?” 她这话一吐出,那少女便抬头向她看了一眼,然后,少女低头,轻声回道:“否。此粥是昨晚公子吩咐备制的,公子说地是‘一碗粥’。” “多谢。” 一听到泾陵公子的名字,她便嘴角抽了抽。卫洛伸出手抚上头,她皱起了眉头,暗暗想道:似乎昨晚他曾经说过什么重要的话,那是什么话呢? 她又抬头想了想昨晚的情形,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事,说错话。可想了半天,她的眼前只是浮现出他披散青丝,半侧转头,静静地望着她的那副模样,那模样,真是,真是让人心跳。 她想了半天,自自己真给他宽衣以后的情景全然记不清了,出现在脑海中的,只有这么几副美男图,当然,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紧张和心跳。 想了一会后,卫洛摇了摇头,伸手着衣时发现衣袍给换了,现在是一袭蓝色的中衣和深衣呈放在床头。然后,草鞋也换了,地上摆放的是一双由薄薄的羊皮做的鞋,鞋很精致,小巧,单薄,式样与她以前穿过的雨鞋相类。 换上衣鞋,卫洛走出了偏殿。 偏殿顶很高,巨大的穹形顶,让人行走在其中隐有回音流荡。哪怕是呼吸也似放大了。 殿外白玉为栏,青石为板,剑客三步一个,军士长戈森森,五步一人。垂柳掩映下,侍婢们处处可见。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老实地低着头,向院后走去——她还得洗脸漱口呢,这些事可是大工程。 卫洛轻手轻脚,不一会便在一排木屋后面发出了水井,那水井壁亦是青石铺就,掩映在周围的森森树木中,显得特别清凉。而这里,现在很安静。 卫洛欢喜地走过去。 一刻钟后,洗漱后又重新易容过的卫洛走了出来。 她现在眼睛又开始发涩了。 肚子填饱了,环境也看了,她的身体再次向她敲响疲惫的信号。卫洛回到偏殿,倚在床上侯着——如果有事,自会有人到这里找她,如果没有找,那就休息吧。 看来,这一天还真是泾陵公子留给她休息的。一直没有人找她,直到傍晚时,早上给她送了粟粥的侍婢过来了,她轻叫道:“卫洛,公子有找。”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那侍婢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公子正与秦客宴。” 与秦客宴? 这可是很正式的场合啊,为什么叫我? 这时,太阳开始向西边沉入,天空半边红染。卫洛跟着那侍婢转过九道回廊后,来到一处大花园入口,而笙乐声便从那里传来。 笙乐声,几个男子放荡的笑声不断传来。卫洛转过一个桃花林,来到一处湖水处。而湖水的中央有一个小岛屿,笙乐和笑声便是从那里传来。 她跟在侍婢身后,走过石桥,来到岛屿。 又转过数十丛桃花树,一大处草地,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便出现在她眼前。在那草地上,设塌,布几,美人穿行其中,剑客守在其外。十数个贵族打扮的青年正在欢声谈笑。 卫洛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仍然是一袭黑袍,玉冠束发的泾陵公子。此时他正在哈哈大笑,阳光照在他俊美得如雕塑出的五官上,顿时华光四溢。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她也不用那侍婢再吩咐,轻手轻脚地从后面走过去,悄悄地来到泾陵公子身后,然后在离他稍远处站好,这时,一个侍婢无声无息地搬来一块塌放在她面前,卫洛安静地跪坐下。 第六十五章 素的消息? 求粉红票票! ## 泾陵公子所坐的地方,为左侧首位,这是最尊贵的主人的位置。同在左侧,也有二位公子。 这二位公子长相与泾陵有二分相似,五官也不错,可就是脸色苍白了些,虚胖了些,眼睛无神了些。 总之,就是每一处地方都差了一些,所以明明相似的人,却如天差地远一样。那二位公子,也就勉强说得上一个俊字。 坐在公子们对面的,是六个秦人。秦人在穿着打扮上,显得比晋人粗旷,他们的袖子特别宽大,袍服的质料看起来也不够细腻。他们的面容更黑,高耸的鼻梁显出于一种强劲粗硬。 坐在泾陵对面的秦人,年纪与他相仿,也就是二十一二岁样子。他则脸有些圆,一双如女孩子一样的杏眼圆滚滚的,圆脸的左侧一个酒涡,没有说话便带着三分温和,说话时更是温和可亲之极。 那秦人懒洋洋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斟,朝大笑着的泾陵公子晃了晃,朗朗笑道:“今次来晋甚有收获,能得到眉姬这样的绝代佳人,衍欣喜之至,欣喜之至!”他说到这里,挤眉弄眼,故作感慨地连声叹道,“可惜了齐太子芮,如此美人因他被关,他也不顾不睬,径自带着一个童男子便归国了。可惜,真可惜!” 他说到这里,身子向前倾了倾,笑嘻嘻地冲着收笑饮酒的泾陵公子问道:“听闻此童男是公子府中之人?确实是绝顶之姿。如此佳人,公子怎地任其为杂役?你看,他这不是春心难耐,自投于齐太子么?可惜,可惜,可惜啊。” 他连叹可惜,语气中隐隐带着嘲弄。很显然,这位秦公子认为,泾陵公子居然任其自奔,而不是亲手赠送向齐太子和那童男子本人同时赚个人情,实是不见得明智。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的卫洛,已听得目瞪口呆,心脏砰砰乱跳,她不安地想道:杂役?绝顶之姿?童男?天,不会是素吧?他居然向齐太子自荐了?他,他怎能如此?他费尽心力在泾陵公子面前表现自己,不就是为了摆脱童男的命运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越想越觉得秦公子口中的人就是素,只有素才符合这些条件!只能是他!卫洛觉得胸口闷闷的,好不难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大脑中纷纷坛坛,一时心乱如麻,隐隐的,她感觉到,素这样做可能是为了快一点强大。可是,可是,哎。 这时,泾陵公子低沉有力的笑声传来,“卑贱之人而已,不值在意。” 他说到这里,懒洋洋地向后面的塌靠了靠。这时,坐在他左侧的一个公子转过头看向泾陵,他对上泾陵公子时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八弟,昨晚知道你欲杀和姜后,四兄我急急赶至求情,可我堂堂公子开口,那父聪却仿若末闻!四弟真是好能耐,不但属下十万甲士一心相拥,连父侯的臣子也是百计相就,真是好能耐!” 这四公子的语气很不善,说话更是连讽带刺的。说话时,他脸皮跳了跳,发白的薄唇也连连抽动,显得有点神经质。 四公子说到这里,也不等泾陵公子回答,他转眼瞟向众秦使,哼道:“不过八弟可要小心了,和姬乃父侯最爱,和沉势大,八弟为一小儿杀了和姜,只怕后患无穷。” 他那语气,与其是说给泾陵公子听,不如是说给坐在对面的几位秦使听了。 几位秦使相互看了一眼后,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圆脸酒涡的秦公子。那秦公子却是一笑,他挑眉乐道:“为一小儿杀和姜?敢问那小儿何在?可是绝代佳人?” 四公子一听到‘绝代佳人’四字,便哧地笑出声来。他抚额道:“佳人?黑糊糊似炭,既小且瘦,浑然一灰老鼠也。是了,听闻有人便唤此儿做炭头小儿。” 他说到这里,转眼盯向泾陵公子,对着依然一脸淡笑,自顾自地品着酒水的泾陵公子问道:“炭头小儿何在?八弟何不唤出来与客一观?” 卫洛一直低头倾听着,她早就知道了,从昨晚为了自救表现了一番后,从此后自己便是那破袋而出的钎子,就算她想装成普通的一块顽铁,也不可能了。 看来,泾陵公子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居然早早令人把她传来。 泾陵公子对上四公子紧紧盯视的目光,微微一晒,他右手浑不在意地向后挥了挥,懒懒地叫道:“卫洛?” “然。” “上前让诸位公子一观。” “诺。” 卫洛应声站起,低着头,在众公子的目瞪口呆中走出来。她来到两排塌几的中间,向着左右深深了揖,垂眼朗声说道:“小人便是卫洛,亦是昨晚公子相救的炭头小儿。” 几位公子瞪大了眼,对着她上瞧下瞧,左瞧右瞧。 半晌,那圆脸秦公子首先反应过来,他看向泾陵公子,吃吃地说道:“衍久在秦时,便听闻公子素重人才,凡有才者不论出身,果然如此。只是,此儿何能?” 泾陵公子瞟了一眼卫洛,问道:“卫洛,你有何能?” 我有何能? 卫洛苦恼起来。 她看了一眼场中众公子,四公子是紧盯着她,一脸不善地朝她上下打量,那秦公子也在审视她,表情中略略带着好奇。 卫洛只是略一寻思,便冲着众公子双手一叉,朗声回道:“小儿无能。” 无能? 她居然说自己无能! 一时之间,众公子尽皆愕然,连那几个没有理会她的公子也看向了她,泾陵公子亦略略抬头。 卫洛睁大一双杏眼,朗声说道:“和姜公主狠毒残暴,令得晋为世人所笑,所厌!诛杀此女,一能扬晋侯之公正,二能令天下有识之士归心。料和姬之贵,和沉公之能,也知‘能存大义亲亦可灭’之至理!公子此举上应天意下合人心,与小儿本无干系,又何须小儿有能?” 这一番话,卫洛当真说得掷地有声。她刚一说完,泾陵公子便双掌一合,啪啪两声鼓起掌来。 掌声中,他朝卫洛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善!且退。” “诺。” 卫洛应声退下,回到原处跪坐好。 泾陵公子转过头,先是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四公子,然后转向秦公子说道:“和姜恶毒,我替父诛之亦是常事。此小事何劳衍公子相问?” 他说到这里,举起手中的酒斟朝众公子一举,笑声疏懒,“夕阳欲下,华辰刚始,诸位,饮胜!”他仰头把斟中酒一喝而尽。 第六十六章 泾陵公子的威慑 嘿嘿,今日又是六千字的更新! ### 果然是华辰刚始。 最后一缕残阳开始沉入天际,红透了半边天空的艳色开始洗去,淡去,渐渐的只留下一抹而开的缕缕红丝。 几乎是泾陵公子的声音落地,便是无数火把同时点起。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一队宫乐者吹笙,弄竽,敲鼓,吹xiao,迤逦而来。 几乎是片刻间,众公子所坐的草地上,已是百点火光同亮,数十舞姬同时翩然而至。 舞姬们穿着类似裙子的袍服,玉腿光裸,脚踝上系着铜铃,随着她们的腰肢扭动,那铃声悠然响起,节奏分明而轻快。 在舞姬们的两侧,是两队手持塌,抬着几,捧着食盒的侍婢,这些侍婢足有上百,如蝴蝶一般穿行而来。 居然这么大的阵势! 众公子面面相觑,同时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在他们的愕然注目中,泾陵公子慵懒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戴冠,只是以玉束发,随着他这一站起,青丝如云一样披泄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黑发,黑袍,山棱般的五官上带着懒懒的笑。 这一切,竟显得无比的华丽。是的,是华丽,一种天生富贵而衍生的华丽。 泾陵公子手持着四方青樽,脸上浅浅而笑,他目视着众公子,朗朗笑道:“华辰美景,难得有远客相宴。泾陵不才,特备酒宴歌姬凑乐。”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一分,“然,酒和美人又岂能显出我辈风采?太子衍乃秦侯最重之人,我四兄,五兄亦有不凡之才。因此,我特在此广设塌几,相请各位公子相随的贤士食客就坐。今我晋之才识之士,与秦之才识之士,也可一较高低。” 他朗朗笑着,侃侃而谈,众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的身后坐满了贤士食客,转眼间,刚才小小的宴酒谈笑之所,变成了人声鼎沸地论辩之地。 论辩,是时人的习惯,上至贵公子,下至贱民,人人所好。这天地衍生,大道有一,然,小道却在何方?每一个人都有太多的疑问想弄清楚。他们如同初生的孩童,对天地,对国家,对自身,对具体而微的疾病,习俗,乃至饮食,都充满着好奇和求知欲。他们需要用争辩来确立自己认知的正确与否。 因此,对于论辩几位秦人是一点也不陌生,可泾陵公子居然说也不说一声便自顾地展开,这也末免太目中无人! 秦公子赢衍杏眼微眯,细细地打量着泾陵公子,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浮现。 如这样的贵公子出行,他们身边的贤士食客是不会少的,每逢宴席也是会跟随的。因此泾陵公子虽然说得很突然,那些食客们却早就在别处安置,一叫便到。 出乎卫洛意外的是,一直到六位秦使和二位公子的贤士食客剑师们都到齐了,泾陵公子属下的食客才缓缓入席。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的食客,不过三人!而且,无一人是为世所知的名贤。 众人看着泾陵公子身后,看着那三个食客,他们在发现泾陵公子并没有空的塌几,也就是他那一方并不会再有贤士入席时,脸色都有点不好——这泾陵公子实是目中无人!他突然说是开席论辩,却又只要三个无名之辈参与!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泾陵公子依然一脸懒洋洋的,微勾的唇角总是带着笑,可那笑却很淡,似是而非。 他等所有人都入几后,右手一扬,很随意地挥了挥。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甚至不需他开口,穿行不休的歌姬侍婢乐姬,同时停下了动作,再无半点声音传出。 这突然而来的安静,使得秦方六人身后的众食客贤士弄出的响动,特别的刺耳,也特别的没有章法,显出他们的主人没有足够的约束力和威严。 泾陵公子笑了笑,磁性的声音沉沉传响,“诸公,今次宴议,乃破一题。” 他居然说是有题要让大伙讨论,而不是任由各派诸家之人自相争论。 一时之间,食客贤士们也住了嘴,同时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这晋八公子泾陵行事太过欺人,一定要把他的气焰压下才妥!所以他们听得很认真,准备通过争论把这口气出了。 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继续在响,“这一议,议题如下:若一国地处中原,与某夷狄之国相邻。”他刚说到这里,在场之人人人色变。泾陵公子这话说得太清楚,也太不客气了。地处中原的那一国自是指他晋国,而夷狄之国自是指秦了。秦与西狄相邻,数百年的交往中沾染了很多夷狄人才有的习性,经常被中原正统诸国所轻。而泾陵公子这句话,更是赤裸裸地嘲讽。 泾陵公子依然笑容淡淡,墨眼如子夜般不可测,他继续说道:“夷狄之国见中原之国一公子势大,惧其不可制。欲姻其父兄以分化之。” 这一下,全场鸦雀无声了。众秦人面面相觑,站在后面的秦国剑客甚至手握剑柄,肌肉贲起。 泾陵公子一晒,举斟一饮而起,他把酒斟一晃,向左右众人朗声问道:“敢问,此夷狄之国,该公子将如何待之?” 示威!这是赤裸裸地示威! 每一个秦人都脸色大变,无数双目光看向秦太子赢衍,等着他的指示。 连两位晋公子也是脸上变色,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次秦使刻意笼络,准备用来对付泾陵公子的主要人选之一。 赢衍圆圆的,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也变得阴沉了,他盯着泾陵,心思百转。 正如泾陵公子所说的那样,这次他堂堂秦太子来晋,确是不怀好意。秦晋相邻,晋又地处中原,zhan有先天优势。以前晋侯好酒色又耳根软,秦国倒是没有担心过这位邻居。可是这几年来,眼看着公子泾陵长大,眼看着他雄才大略,拥披甲之士达十万! 有这样的强邻可不是好事,秦人想来想去,发现最好的法子便是内部分化晋人,令得他自行削弱。幸运的是这个公子泾陵因其过于强势,亦深为晋侯和晋诸公子忌惮。于是他们便带千金和绝色处女,并由太子赢衍亲自携二妹前来,欲将大妹嫁与晋侯,小妹嫁与晋太子,商量着共同对付公子泾陵之策。 赢衍以为,自己做得很隐密了,应该不会为泾陵公子所警觉。就算他有所察觉,也不会这么快。自己才到晋国多久?这公子泾陵就察觉了,他不但察觉了,还对详情知晓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反应这么直接,这么毫不掩饰,这么的无所顾及! 突然间,赢衍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公子泾陵会杀了和姜公主,原来他在知道此事后,准备与他的父亲公开对抗了!杀和姜之举,实是示威! 这时,泾陵公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赢衍,他朝赢衍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斟,左眉微挑,笑得十分优雅温和,“太子衍以为如何?” 赢衍片刻间,已恢复了笑容,他抬头对上泾陵公子,笑道:“昔舜何人也?坐拥天下,弟顽母毒,亦欣然以德德之。衍不才,不知公子何意。” 赢衍这个回答,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是在座的都明白,秦太子衍是在跟公子泾陵说,如舜那样的圣君,即使面对顽石般的弟弟,恶毒的后母,也只能以德来感化他们。你泾陵纵然手拥雄兵,纵然知道我与你的父兄联合要对付你。可你又能如何?你难道敢不孝不德? 赢衍的声音刚落,泾陵公子突然仰头放声长笑起来。 他的笑声十分响亮,在空荡的岛屿上远远传出,他的笑声也十分嚣张,十分的不可一世。 大笑声刚起,便戛然而止。泾陵公子冷冷地盯了一眼赢衍,徐徐持壶,给自己斟酒,在黄浊的酒水汩汩入斟时,他淡淡地说道:“舜?与舜何干?我观秦地肥沃广阔,甚是合意。” 他的声音很淡,很平和,可他刚说到这里,众秦人便齐刷刷地脸色大变。秦公子赢衍更是刷地站了起来,双手扶几,怒视着泾陵公子,急喝道:“你敢?” 赢衍的声音实在有点急,有点乱,此次来晋之事很重要,他自以为隐密工作做得不错,也以为公子泾陵才戴冠不久,年纪还小,可以欺之。他和他的食客贤士,他的父侯大臣,都没有想到,会引来公子泾陵直接宣战! 他居然直接宣战! 他居然一点也不准备知会晋侯,更不在乎晋国诸臣的说法想法,凭一已心意直接宣战! 难不成,整个晋国,竟是无一人能牵绊他?人不能牵绊他,言论道德也不能牵绊他? 这人,好大的胆! 赢衍在大怒之后,突然间,一种后怕袭来!公子泾陵是真的不把晋侯放在眼中,不把他的兄弟们放在眼中!他完全地为所欲为! 如果真的大战一起,自己这个落入了他手中的秦太子,岂不是会成为人质?秦晋之战因已而起,父侯岂不是会以为,自己办事无能? 种种不安,种种顾虑,一股脑儿涌出他的心中。 想着想着,赢衍已经脸白如纸,扶在几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不知不觉中,秦之剑客纷纷向他们的太子靠近,拥在他左右,保护着他。剑客们手扶剑柄,环目四顾,已摆出一言不合便拔剑出击的架式。 歌舞姬们表演还没有开始,宴席上便已剑拔弩张了! 这一切,泾陵公子仿佛没有看到,他依然笑得好生优雅。白净修长的手抚过几上青樽,他眼也不抬,似是好笑地说道:“太子怎地站立不稳?莫非昨晚眉姬太过热情,令得太子腿软矣?” 没有人听得进他的取笑,所有秦人还在紧盯着他。 泾陵公子持斟轻抿一口,接过侍婢递来的手帕轻轻拭了嘴角,然后,他放下酒斟,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玩闹而已,太子过虑了。秦晋相邻,能结永好实是两国之福。泾陵替父侯和太子欢喜之至。” 他嘴里说着欢喜,表情却看不出半点欢喜的样子。 不过,赢衍已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便是成为泾陵公子的人质,现在他这么说,那便是揭过此事。 赢衍扶着几,慢慢地坐了下来,他这时思潮起伏:只要一出了泾陵府,我便马上回国,以最快的速度回国!至于与晋侯和晋太子所商量的事,才说了个开始,还没有定论呢!不用再考虑了———当事人公子泾陵已经都晓得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至于两个妹子,既已带来了就先丢在晋国暂住吧,联姻之事他日再议。 重新坐好的赢衍,挥手令得剑客们退下。 这一场宴席,到了这个时候便已人人神不守舍了。泾陵公子也不在意,他坐在首位,优雅地饮着酒,挥手令得舞乐开始。 舞姬们麻木地跳着舞,乐音虽响,宴中却无笑声人语声传出,安静得诡异。 也不知泾陵公子怎么想的,他愣是把这场无人饮乐的宴席一直维持到了深夜。当他终于挥手说道宴席散去时,众秦人的衣袍已是汗了又干,干了又汗。 而他们离去时,更是脚步匆匆,急急惶惶,哪里还有半点刚来时的从容气度? 第六十七章 卫洛和泾陵 脚步声渐远,灯笼飘摇中,一切渐渐转为安静。 泾陵公子挥退了众人后,他却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坐在塌上,左手支着下巴,侧头寻思着什么。他俊美的脸在这个角度看来,半明半暗,仿佛是一尊来自远古的雕塑。 卫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和三个食客一起向后退去。 她才退了五六步,突然间,泾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卫洛?” 卫洛一怔,她抬头眨巴着眼看向泾陵公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叫自己。不过他没有回头,卫洛看了也是白看。 她低头,轻声应道:“然。” 一边应,她一边小步向沉默中的泾陵公子靠近。 她一直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小心地瞄了瞄他,见泾陵公子没有开口,也没有示意,卫洛扁了扁嘴,有点无所适从。 正在这时,泾陵公子低声说道:“跪下。” 啊? 卫洛一惊。 她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泾陵公子,当然,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轮廓如山棱的侧脸,还是处于暗处的,啥表情也看不清。 卫洛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双膝跪下,低头,屁股拱得高高的,再次像一只猪一样跪着。卫洛双眼看着青石板地面上的细缝,恨恨地想道:我恨下跪!我恨这个姿势! 这时,她头上一阵温热。 却是泾陵公子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发。 卫洛傻了,真傻了。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从头皮上传来那手的温热和力道,卫洛很想把头朝上面顶上一顶,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出了错觉:为什么泾陵公子会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天啊,他不止放,他还在摸。 是的,泾陵公子的手在轻轻抚动,那动作温和而自然,仿佛在抚mo一只狗狗的毛。卫洛磨了磨牙,对自己由一只猪变成一条狗很是无奈。 泾陵公子抚着她的头发,低低的,沉沉地开了口,“甚有才智。然,卫洛,你是何人?” 卫洛的小身板一僵。 他为什么又问这句话? 慌乱和猜疑和不安,如潮水一样涌来。卫洛嘴唇颤了颤,突然觉得四周变得安静之极! 她白着小脸,脑子迅速地转了转,脱口而出,声音清脆,“小人乃越会稽人,无兄弟,父早亡,家有藏书万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卫懿公时来越。一年半前,母亡故。小人随商队出越,不意遇上盗匪,财产尽失,几至为奴。幸小人机智,得以逃脱。后遇眉姬车队,便夜半求入,得收。。。。。。” 这席话,是她在马车上说过的原话,一字也不差。因为卫洛特意把这番话默背了几遍。她准备以后再有人问起自己,便如此回答,这样才能保证跟说给泾陵公子的对得上。 卫洛说得很顺,特顺,可是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头顶上有一道目光冷冷地逼来,灼灼地盯着!那目光令得空气开始凝滞,令得她背心开始冒冷,令得她实在心虚胆战。 不过,卫洛毕竟是卫洛,她硬是撑着把这席话一字不丢地背出来了。纵是声音越来越低。 她背完后,拱得老高的身子向地板上趴了趴——一阵无形的威压沉沉地罩着她,宛有千斤重,她实在不堪重负。 沉默。 安静! 殿内一直没有声响传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然后,那手的中指伸出,勾起她的下巴。 白净修长的手指与她的肌肤相触,当即,卫洛便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是冷,她只是,只是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不对,是很不自在,她的小脸在渐渐发热,她的心又在开始乱跳。 卫洛眨了眨眼,很想开口控诉。不过她当然不敢。 她这时有一种感觉,一种极微妙的感觉。仿佛随着这手指的到来,整个空气中,呼吸中,又开始弥漫着它的主人的气息。便如昨晚一样! 想到这里,卫洛的脸更红了,幸好她脸上的易容物实在涂得厚,只要不红到耳朵尖,压根不会为外人看到。 这时,勾着她下巴的那手指微微用力,逼着她抬起头来。 卫洛抬着头,怔怔地对着泾陵公子黑深如星空的双眼,四目对视时,她咧了咧嘴,嘿嘿一笑。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直盯得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直到她背心冷汗又开始直冒,他才微启薄唇,淡淡说道:“胆大却是一日胜过一日?” 这句话,应该怎么反应? 卫洛还没有想明白过来,泾陵公子已经伸出手来。他伸出手,在卫洛的小脸上拍了拍,动作十分轻缓优雅而自然。拍着她黑糊糊的小脸,泾陵公子静静地说道:“随侍。” 说罢,他起塌转身。 卫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大殿,来到广场处的黑暗中时,卫洛的小脸终于苦成了一团:他为什么举止这么诡异?他,他是真的怀疑我了!我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马上逃出府去? 逃出府不是一个好的想法,不止是她一个人在外面无法生存,也因为她一直没有感觉到泾陵公子的杀意。他纵使对自己起了疑心,却没有恶意。这感觉自她一觉睡醒后,便牢固地占据她的心灵。卫洛不知不觉中,已经不是那么害怕泾陵公子了。真要说怕,她只是怕自己那一阵阵强烈的,不容控制的心跳。 卫洛走在他的身后,天空一轮明月相照,竟在不经意间,把这一高一小,一大一瘦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完全的重叠,仿佛本来便是一人。看着那重叠的身影,卫洛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分。 春风拂过树丛,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了。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应该凉爽的春风吹在身上,硬是添了一分燥意,害得她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卫洛舔了舔嘴唇。她垂下眼敛,连跨几步,直到让自己的影子不再与他的重叠了,她才站住脚。 一片树叶悠然落下,它飘到卫洛的脚背上,卫洛小脚一踢,把它甩了开去。这个动作刚做出,前面那人便转过头看向她,他深深地看着,黑幽的双眸深沉似海。 他深深地盯了卫洛一会,并不说话,转头继续前行。 卫洛紧跟在他身后,眼看泾陵公子的寝殿出现在视野中,她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今晚如果他又叫我宽衣,可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回绝才好? 第六十八章 卫洛的坦白 泾陵公子缓步跨入寝宫,卫洛略一犹豫,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她站在他身后,低着头,肃手而立。 泾陵公子走到塌前,慢慢坐下,他微微向塌上一靠,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都出去!” “诺。” 众侍婢整齐应诺,齐刷刷地退了出去。卫洛怔了怔,刚准备提步也出去,便见泾陵公子向她瞟来,她急急地脚步一刹,再次低头肃手而立。 这时,殿内只剩有他与卫洛两人了。 卫洛的心,又不争气地砰砰跳动起来。这心跳声很响,响得卫洛咽了咽口水。她低着头,望着明亮的蜡烛光下,泾陵公子高大巍然,贵气逼人的影子,一个念头突如其来的,十分强烈地涌出心头:我很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为什么能给我带来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太帅?不是,卫洛,你动心了!你对这个高高在上,强势而且杀过你的男人动心了! 这个想法沉沉而来,如一盆冷水一般,扑头扑脑的向卫洛淋来,瞬时间令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卫洛并不认为,泾陵公子会是一个好的动心对象!绝对不是!她不能任由这种情绪主宰自己!不能让自己的心失去控制,绝对不能! 她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向前走出两步,在泾陵公子地盯视中,卫洛慢慢跪倒,以头叩地,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言。” 泾陵公子转眼看向她。 他深沉地盯着她,声音中多了一分温和,“说!” 卫洛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卫洛的心真正的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还有理智聪明。这时候,她下意识忽略的疑问都清楚地浮现脑海,并且,给出了答案。 卫洛以五体投地之势向前一伏,重重一叩,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公子,小人有错!” 泾陵公子盯着她,再次温和地说道:“说!” 卫洛再次一叩,她这一叩可用上了三分力道,转眼间额头便铁青了一块。卫洛以头抵地,声音中带上了三分惶恐,“公子,小人易过容的!” 殿顶很高,穹形大殿中飘荡着她这句话,久久还有余音。 卫洛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她在等着泾陵公子的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善!” 善! 他说善! 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易容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看穿了!而且,他的声音很温和,看来,他应该只是看穿了我的易容,不会怀疑到我本是女子吧?就算隐有怀疑,只要没有确定,我就必须撑下去。这一点不能让他知晓了,绝对不能! 泾陵公子盯着她,声音淡淡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笑意,“且上前来。” “诺。” 卫洛应了一声,以膝就地,慢慢爬到了他身前。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她都是脸带惶恐,十分充分地表达着她的恭敬和不安。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头发,泾陵公子望着她,“细细说来。” “然。” 卫洛应了一声后,便把声音放低了些,尽量显得十分老实地说道:“禀公子,小人祖上乃是卫人,几世权贵,不过战乱之时,人命贱如草,几经飘零,安于越地。小人出生以来,权贵不再,饱食尚可。然,后逢家变,父死母亡,小人便飘零他乡,幸自幼便多读诗书,又略通易容之法,才保身至今。” 她说这话时,态度十分的诚挚,十分的坦然,完全是掏心掏肺的模样。 卫洛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她能感觉到,泾陵公子正紧紧地盯着她,也不知他到底信是不信?如果,如果他还是大有疑心,那自己便想法子离开吧,不要找借口了,也不要拖延了。自己现在的剑术,勉强亦可自保。再说,很多事你不去做,怎么知道不会成功?也许在这远古落后的时代,自己也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办法。 在卫洛地倾听中,泾陵公子收回了手,他缓缓说道:“卫洛,你最初时,何惧我至斯?” 原来,他一直最在意地是这个问题。 卫洛小脸一白,她发现,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真的不好回答。 按照世情,如卫洛这样的少年,是应该急于想出头的,便如素。可是卫洛却从一开始便对他这样的贵人百般躲避,这是大大的不合常理。 知道泾陵公子有过人之智,卫洛略一犹豫,便不敢拖延的颤声回道:“小人,小人不愿为童男子!” 蓦地,室内空气一凝,那种沉沉的威压又开始凝聚,直压得卫洛的头发麻而重。 不用他开口,卫洛也知道,泾陵公子这是不信。很显然,卫洛这个答案不足以说服他。 卫洛继续急急地说道:“小人虽然颇读诗书,然,生就一副天生女相。曾有相师言:小人若能以剑立世,或能保身长全。若自恃聪明,舞文逞才,终将因相貌而求名不成,反得世人唾骂,令祖宗蒙羞。” 这是卫洛仓促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借口。它并不完美,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玄术命数,是十分十分的相信的,而且是宁可信其有的那种相信。 如泾陵公子怀疑的重点,莫过于以卫洛之能和低微身份,她为什么不愿意在泾陵公子的面前表现自己,以博得出人头地?而卫洛这一番回答,便是告诉他自己在他面前百般掩藏的原因所在。 卫洛一口气说完后,略顿了顿,又说道:“公子,小人虽身轻体小,不似剑客中人。但这半年以木剑相击,也颇有进益,小人自信稍以时日,或真能以剑立于世!” 她这席话,说得很自信,所以也很大声。说完后,她伏在地上久久不动。 卫洛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泾陵公子所发出的每一个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传出,“起来吧。” “诺。” 卫洛应声爬起,她还没有站稳,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言有不尽不实。” 这样的回答,出乎了卫洛的意料,她本来以为,他叫自己起来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的。 卫洛白着小脸,嘴唇颤抖着,怯弱而紧张地瞟向泾陵公子。 她刚一抬眼,便对上了泾陵公子冷而深的双眼。四目相对,泾陵公子眼睛一转,看向她额头处的那一块铁青。 这一瞟,他的眼神温和了少许。 第六十九章 侍浴? 新的一周开始了!啊啊,我要推荐票啊!大伙帮越姬继续顶在推荐榜上啊。 ¥¥ 这时,卫洛后退一步,又重新跪倒在地,以头点地,怯声求道:“公子,小人识得字,舞得木剑,” 这‘舞得木剑’四个字一出,泾陵公子的嘴角便猛然抽了一下。卫洛低着头继续说道:“小人也算得帐。公子大才,知人而善用,任贤又任能,小人斗胆求公子赐为三等食客!” 沉默! 泾陵公子显然没有想到,卫洛会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加赏。以卫洛之才,成为府中的一个三等食客确实足够。 泾陵公子盯着她乌黑的小脑袋,幽黑的双眸中隐有怒火在燃烧,他自是知道卫洛为何会突出此言。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直到卫洛的小脑袋越伏越低,越伏越低,只差整张脸都趴在地板上了,他才冷冷地说道:“相师之言,不信了?” 卫洛的声音中有些许苦涩,“小人为了自救,多番献拙。虽不入尊者眼,也已违相师言。如此乱世,朝不保夕,小人不敢肖想保身长全之时,又得流芳于世。” 她说到这里,再次重重一叩,声音略哑,“小人曾再三避于公子,实不安于心,面见公子时难免惶惶,举止失措,实不能为公子贴身厮。求公子赐小人一席安身之所,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卫洛侃侃而谈后,伏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她在泾陵公子单独留下时,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泾陵公子明显是不耐烦跟她再装糊涂了。要败中求胜,只有以进为退,自揭其短,点出自己是易过容的。 可是,她说来说去,泾陵公子还是不相信她,还是对她很是怀疑,这个时候,卫洛便想到了离开,当然,离开是下下之策,她还得试试。 对卫洛来说,此时此刻她最大的危机不是别的,而是她不能露出真容来。可她已经说出自己是易过容的了,如泾陵公子要求她露出面容,可怎么办? 这半年来,她抽了条,也晒黑了,又是少年装。可这身体曾是泾陵公子的末婚妻,焉知他不是印象深刻之极,一眼便能识穿?就算他识不穿,他身边的人呢? 因此,她接下来便是求食客之位。也许没用,可说不定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呢?说不定他觉得自己还有些才能,同意不再纠缠于她的面容呢?或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在意呢? 而且,她接下来还有两手乱他心思的招。她已只求能出这房门,出了房门,自己便可得到充足周旋的时间。 沉默。 无比的沉默。 泾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大殿中的空气变得沉凝无比,仿佛呼吸都已变得不容易。 半晌后,泾陵公子开了口,他声音一提,沉沉喝道:“进来!” 喝声一止,两队十个侍婢迤逦而入。这些侍婢手捧衣袍,毛巾等物,络绎走到泾陵公子身前,在离他五步处站定后,众美貌侍婢齐齐躬身行礼。 泾陵公子缓缓直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去露泽宫!” 咦,露泽宫是什么地方?他怎么突然要去那里? 卫洛怔怔地看着泾陵公子的背影,心中大惑不解。泾陵公子这一起身,她准备好的两手自己也使不出了。 泾陵公子走了几步,正当卫洛心中忽上忽下,无比期待他就此离去时,那冷冷的声音传来,“卫洛随侍。” “然。” 卫洛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跟在众侍婢之后低着头向前走去。 他好似动怒了! 汉陵公子出了寝宫,转身向左侧走去,并没有出院落。 走过一道回廓,一行人来到了林荫道下。 一直低着头的卫洛眼珠子转了转,咬了咬牙。她吸了一口气,快速走出几步,来到泾陵公子身后。 卫洛走到离他只有三米处,双手一叉,低头说道:“公子,敢问此往何处?” 泾陵公子脚步一定,缓缓回头。 他静静地看着卫洛,子夜般的双眸闪过一抹异常的光亮。然后,他施施然地说道:“去露泽宫,自然是洗浴。” 洗浴? 洗浴! 卫洛的小脸不受控制地连跳了几下,她瞪大双眼,暗中咽了一下口水,挤出一个笑容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洗浴,何必叫上卫洛?” 她这是垂死挣扎!她很渴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因此,她望向泾陵公子的双眼中,已尽是期待,全是眼巴巴的渴望。 泾陵公子望着这样的卫洛,嘴角不由一扬。他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你乃我贴身之厮,自然相随!”他说到这里,提步向前走去,卫洛连忙小步跟上。她还在苦苦寻思着怎么措词劝说时,泾陵公子似乎嫌卫洛的小脸还不够白,头也不回地说道:“卫洛与她们一并侍浴可也!” 侍浴? 就是那种也脱guang了衣服,帮他洗澡的侍浴? 宛如晴天一个惊雷! 卫洛当既左脚踩上一右脚,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来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当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时,黑糊糊的鼻尖上已沾了一片树叶屑子,煞是显眼。 泾陵公子侧过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嘴角抽了抽。这时,卫洛伸袖狠狠地把那树叶拭去。她上前一步,仰望着泾陵公子,瞪大眼直视着他,声音一提,恨声说道:“禀公子!小人乃堂堂丈夫,从不好男色!” 一句话说出,四野俱静! 穿行在周围,跟随在左右的剑客侍婢们,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他们瞪大了眼,屏着呼吸看向卫洛,又看向泾陵公子。 空气又变得沉实了,阴云开始笼罩,所有的声音都在消失,只有一阵阵急促而纷乱的心跳。 这个时候,卫洛已顾不得对他恐惧了。前所末有的紧张,不安,惶恐,担忧,还有恨不得马上转身就逃地冲动,同时袭上她的心头,令她脸白如纸,浑身颤抖不已。 饶是如此,卫洛看向泾陵公子的双眸中,也依然透着沉稳。卫洛再上前一步,双手一叉,直视着泾陵公子朗声喝道:“公子,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公子明知我卫洛惧怕此等事,为何有侍浴之说?” 她说到这里,嘴角一扬,冷笑两声,斜眼瞟向泾陵,“以公子之地位,何等少年不是唾手可得?何必为难我小小的卫洛?” 她说到这里,退后几步,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坚定地说道:“公子之命,恕卫洛不敢受!” 一言说罢,她转身就走。 第七十章 侍浴二 她大步离去的脚步是那么坚定,要不是走着走着便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背影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慷慨激昂! 她头也不回的气势很是惊人,要不是放在腿边的小手以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幅度颤抖,当真可以说是凛然之至! 安静! 无比的安静! 树荫道上,只有卫洛踩上落叶发出的‘滋滋’声,所有的侍婢和周边的剑客,都屏着呼吸,低下头去,看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只等着他的雷霆一怒! 泾陵公子深深地盯着卫洛。 他眼神深沉如海,隐隐流动着一股异常的光芒。 等卫洛走了约二十步时,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悠然响起,“府中守卫森严,卫洛,以你舞动木剑之能,怕是逃不出去的。” 卫洛脚步猛然一顿,双腿一软,她颤抖了半天,终于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公子何出此言?” 她说到这里,小身板一挺,头一昂,努力地睁大一双杏眼,很正气凛然地向泾陵公子朗声唱道:“我卫洛堂堂丈夫,顶天立地!公子任杀任刮就是,休再以言欺之!” 泾陵公子幽沉的双眼紧盯着她,闻言笑了笑,温和地问道:“任杀任刮?” 卫洛小脸一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刚一露,她便颠颠地向泾陵公子小跑而近,来到他面前,她仰着头,眼巴巴的可怜兮兮地瞅着泾陵公子,好不天真地说道:“有所谓公子肚里能撑船,以公子容人之能,又怎会对小人杀啊刮的呢?” 她说到这里,眼睛眨巴了几下,很无助地瞅着他,小心地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袖摆,见他没有反对,便小小地伸出两指夹住,低低的,颇为委屈地说道:“公子,小人颇有优异之处,不但识字,舞剑,会算帐,还,还会说笑话,唯一的不好便是本分了些,忌与人裸裎相对。公,公子,能不能不侍浴?小人帮忙递递衣服还是可以的。” 她仰头望着泾陵公子的小脸上,挂着委屈和可怜,而且,她那眨巴的大眼,也着实流溢着几分泾陵从来没有见过的,狡黠混合着怯弱,隐藏妩媚的风情,竟是难描难画,闻所末闻。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手来,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卫洛的脸孔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卫洛侧过头去,像小狗一样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 看到她这个动作,泾陵公子不由一怔,他慢慢地收回手,垂下,在垂下的那一瞬间,他朝自己刚被卫洛蹭过的掌心瞟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 他抬头望着卫洛,见她还在眨巴着杏眼瞅着自己,小脸上又是期待又是恐慌,看着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一出,侍婢和剑客们同时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他——公子居然没有打算发怒? 在卫洛眼巴巴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的心刚一软,马上又是一怒,他想到了眼前这小儿的种种可恶之处!想到她刚才居然敢说‘从不好男色’的话!他堂堂公子,什么时候变成了男色了?什么时候起,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出言不恭,胆大包天了? 他转过身,再也不看向卫洛,淡淡地说道:“随侍亦可!” 直看到他向前走出了好远,卫洛才苦着脸低下头去:泾陵公子让步了,他不打算要自己侍浴了,可是仍然要随侍。天啊,难不成真要面对他的裸体? 刚转念到这里,卫洛小脸便是刷地一红,耳尖都要滴出血来。不知不觉中,她又咽了一下口水。 走过林荫道,便是一排木头做成的精美小楼,每隔一米,屋檐下便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把小楼映得格外明亮。 泾陵公子步入小楼的走廓上,向露泽宫跨去,他眼角一斜,略略瞟到卫洛那苦巴的小脸,顿时,他挑高左眉,沉喝道:“带四名处子来!” “诺。” 两个剑客应声而出,大步走开。 卫洛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怔怔地想着:处子?洗澡的时候不但有侍婢陪浴,还要叫处子?难不成这无耻的家伙竟然要当着自己的面嬉乱? 她只是一想,便觉得胸口闷闷的发堵,还有一阵阵恶心,当下嘴角一扁。 她才做完这个小动作,便感觉到脸上一阵灼热,顺眼望去,却是泾陵正静静地盯着她。卫洛还没要想到应该摆个什么脸部表情回应,他已收回目光,跨入了露泽宫。 露泽宫,是座巨大的宫殿,地板全由大理石铺就。里面处处可见轻纱飘扬,这给冷硬的宫殿带出了一分绮丽。 在露泽宫最里侧,便是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里面热气蒸腾,湿气中带着一股花瓣的清香。卫洛一看,池水中飘荡着无数的花瓣,粉红淡紫,诱人之极。 在池边,亦有早就侯着的侍婢,这些侍婢可就有点诱人了,她们身体光裸着,只有外面轻披了一层薄纱,妙处*一眼可看。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这四个侍婢,便是侍浴之女!这该死的泾陵,刚才居然也叫自己来侍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穿成这个样子。 泾陵公子对四个美貌的侍浴之女看也不看,缓步走向浴池。当他在浴池旁立定时,他身后的十个侍婢也停下脚步,依然站成两排,站定,低头,手中衣袍冠玉腰带端得高高的。 这时候,卫洛便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低着头,垂眉敛目,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啥也不想。可饶是这样,殿中的热气和香气,男人的体息和女人的体息相混,依然不断地钻入她的鼻子中,令她心跳如鼓。 四个侍浴之女轻步上前,围上了泾陵公子,一个个晃动着娇躯,伸出白嫩的小手,准备给他宽袍脱衣。 泾陵公子侧过头来,瞟向卫洛,他挥了挥手,随着他这手势一作,四女同时低头退后一步,一动不动。 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卫洛,听到几声轻巧的脚步声从殿门进来,转眼间,那脚步声在她身前同时停下,然后,几个娇软柔媚的女声同时响起,“妾等见过公子!” 卫洛一怔,抬头看向泾陵公子临时起意唤来的处女了。能入泾陵府的处女,无一不长得千娇百媚,动人之极。四女都是处子,首次来到这种场所,一个个双颊晕红,眼波如水,但是,她们瞅向泾陵公子的眼神中,却是羞涩中夹着欢喜。 泾陵公子施施然的声音传来,“来人!” “然。” “给卫洛备塌!” “诺。” 卫洛错愕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滚圆,不解地看向泾陵公子。却见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唇角微勾,表情温和可亲,“卫洛,此四女均为你越国之女,越女之艳,天下无双。她们人人万中挑一,个个深谱欢愉之道。念你今日言辞侃侃,气宇昂昂,又坦言直语‘你乃大丈夫,不好男色’,既不好男色,女色定是欢喜的!本公子特将她四人暂且送给你,良辰苦短,何不速速就塌欢愉?” ¥¥ 依然求推荐票! 第七十一章 卫洛在教训 居然漏发了一段内容,现已补上,大伙可以再瞅瞅。 ¥¥# 卫洛的唇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傻傻地转头看向那四个褪去红晕,白着小脸一脸绝望地低下头去的处女,又傻傻地看向泾陵公子,嘴角猛然一抽。 在泾陵公子幽沉的,静静地注视中,卫洛瞪大了双眼,失控般的尖声惊问?“就在这里?就在这塌上欢愉?” 不等泾陵公子回答,她便眼睛一斜,瞟了他一眼,重重一哼,“天地之始,万物有序,人伦之常虽是天道,却要依礼而行,于静室而施。在这等场所苟合,与野兽何异?人之所以别于野兽,乃因其有羞耻之心,憎恶之心,是非之心。公子胸怀天下,能容万物,有些圣人之礼还是遵守的好,不然将被世人所薄!” 她越说越响,泾陵公子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深,脸也越来越冷。 卫洛逼到了这个地步,也把害怕恐慌全部丢去了。她滔滔不绝的一口气说完后,皱了皱眉头,冲着那四个处子喝道:“你等还不退下?” 她的喝声刚一落,“啪—啪—”两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却见泾陵公子双手一合,一边鼓掌一边向卫洛走来,他薄唇微弯,笑容可掬地说道:“善!大善!久不闻贤者言了!” 他说到‘贤者’两字时,语气着意加重了。卫洛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却还是下巴微抬,一脸当仁不让的模样。 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卫洛面前,他一直走到离她不到一尺处才站定。然后,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呼吸可闻地盯着卫洛。 早在他靠近时,卫洛的双脚便在虚软,她强忍着后退地冲动,努力地昂起头,睁大眼与泾陵公子相对!努力地做出正义凛然之相!奈何她实是胆虚了些,心乱了些,那双睁得滚圆的杏眼,此时看来哪有半分正气?分明是一双强行镇定,怯意隐露的兔子眼! 泾陵公子缓缓靠近卫洛,他每靠近一寸,那扑在卫洛小脸上的热气便浓了一分,那扑入她鼻中的体息又浓了一分。渐渐的,卫洛那乌黑发亮,炯炯正气的双眼,开始变得慌乱和迷离。当然,她在努力的把这慌乱和迷离给掩盖。 泾陵公子缓缓地靠近,靠近。直到两人的鼻子差点撞上时,他才停下了动作。他刚一停下,便看到卫洛的眼珠子一聚,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一双斗鸡眼! 泾陵公子的嘴角猛然抽搐几下! 他稍稍后仰,让两人的鼻息仍然相缠,体息仍然相绞,但是,这个角度可以让卫洛的双眼转回正常。 幽黑的双眼沉沉地盯着近在方寸的卫洛,泾陵公子薄唇微启,缓缓说道:“在浴池欢乐之所,居然连圣人也搬出来了?卫洛小儿好生庄重!” 他靠得太近了,说话之间的清新之气,都扑到了卫洛的脸上,弄得她耳膜痒痒的,直向深处钻着痒,弄得她的脸热热的,直向耳尖上热,弄得她不知不觉又有点口中了。 基本上,他靠得这么近,卫洛还能有自己的思维便已很不错了,至于心如电转,出口反驳,那还有点距离。 泾陵公子眼角一转,瞟到了她耳尖那红得滴血处,他头微侧,薄唇靠上了她的玉耳处。他靠得太近,那嘴唇几乎与她的耳朵相贴了,他气息一吐,在卫洛耳边低低地说道:“巧言令色,言不由衷!” 这词儿很冷,语调却极绵软,仿佛是在说着什么绵绵情话。因为这不带刺激性的语气,有点晕乎的卫洛便害怕不起来。她只是感觉那呼呼的热气直向耳洞中钻,令得那股痒痒也直往心尖上冒!一下又一下,一波又一下,如潮水,如春风,丝丝而入,绵绵不息。 到了这个时候,卫洛再也忍不住,撑不下了。她的上半身向后一倒,左脚向后一落! 就在卫洛再也坚持不住,向后退去,向下软去时,泾陵公子左手一伸,铁臂轻轻地扶上了她的腰。 他的大手一碰到卫洛的小腰,卫洛便肌肉一紧,倒抽了一口气,双眼瞪得滚圆! 一脸惊骇中,卫洛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公了,小,小人真不好男色!” 泾陵公子俊脸一寒,扶腰的手掌微一用力!顿时一阵疼痛自腰间传来。 卫洛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痛楚了,她依然颤抖着声音,可怜兮兮地望着泾陵公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还,还有,小人年方十三,还没有长大成人,那,那身板儿太小,还不懂折腾。”她说到这里,似乎气息理顺了一些,声音便也响亮了三分,“公子要看小人欢愉,得等个一年才行。” 她说到这里,小脸再次一板,正气凛然之相流露无疑,“然,小人以为,公子当以志在天下,这男欢女爱之事太也伤身,还是节制为妙!再则,公子曾言,士为国之基,小人年纪虽小,却也颇有才智,也勉强说得上一个‘士’字。公子如此待士,连欢爱之事也要强求,不怕天下人齿冷乎?” 泾陵公子俊如山河的脸孔再次一沉! 他那隐隐变得幽深的双眸再次一冷! 所有的侍婢处子都早就跪在地上,低着头,这下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差没有把自己藏到地板下去。 在卫洛眨巴地大眼中,泾陵公子开始磨牙了。 他是真的在磨牙! 卫洛抽空儿看到他这动作,不知为啥,首先涌出脑海的居然是得意:这天下间,能令他堂堂公子练习磨牙功夫的,非我卫洛莫属也! 当然,这不合时机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泾陵公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在他森寒地注视中,卫洛实在受不住了,她敛下眉眼,小巧的嘴唇白了白,颤抖起来。 许久许久。 泾陵公子终于缓缓松开了扣着她腰的手。他自制力奇强,只开始掐了卫洛一下,后来便不再虐待。可腰身一得到自由,卫洛还是欢喜着吁了一声。 他的头微微一仰,嘴唇离开了她的耳朵,他的脚步也后退了一点,让卫洛可以喘一口气。 然后,他侧过头,定定地盯了卫洛一眼,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人!” 他叫人了! 卫洛骇然抬头,脸色惨白地看向泾陵公子:他叫人了,难不成是要把我杀了?宰了?还是过火了!不行,得再垂死挣扎一下! “诺!”应声的是那十个侍婢!泾陵公子袍袖一拂,优雅转身,淡淡说道:“把卫洛扔到池里去清醒清醒!” 第七十二章 意外中的意外 他丢出这句话后,施施然转身就走,刚一动,他突然觉得腰间一紧! 却是卫洛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小小的身躯扑倒在自己腿前,正用那一双怯而狡又媚的眼神巴巴地望着自己。 泾陵低着头看着她,再看向她紧搂着自己腰间的手,大手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她拂开。 这时,卫洛结结巴巴地声音传来,“公子,我,”她刚说到这里,眼角一瞟,见到一线银光闪过,不由惊声喝道:“危险!有刺客!” 喝声一出,她以极其迅速极其敏捷的姿势一扭身,挡在了泾陵的前面。她刚刚挡着,那道银光已闪电般的袭来,寒气森森,杀气腾腾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直直地掠向了卫洛身后的泾陵!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双眼一睁,清喝一声,这时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天赐的机会!天不灭我!我一定要表现表现,让他以后不再为难于我。 卫洛实在被逼得太苦了,居然在这么危急的时候,下意识中转过的是这种念头。 卫洛的清喝声中,她清楚地看到,那一道银光变得极缓极慢,轨迹清楚可见!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慢动作。 卫洛早从怀中掏出了木剑,一直以来,她那又小又薄的木剑都随身带着,泾陵见过她无意间露出来的木剑,当时也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在意——小儿玩具都比那个重而坚硬,实在让人重视不起来。 卫洛举起手中的木剑,轻飘飘地刺出,虽然她的动作轻盈,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瞳孔微缩,呼吸加深,实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转眼间,卫洛的木剑居然后发先至,闪电般的刺上了那道银光。只听得‘叮——’地一声清响传出,让所有人,包括那些急急围来的侍婢,包括那刺客,包括泾陵在内都大吃一惊的是,木剑居然硬生生地挡了那银光一下,令得剑势一挫,剑锋拐向! 这可是一个剑师高阶的高手发出的全力一击!它居然让一柄轻飘飘的木剑给挡住了! 虽然那刺客所用的剑也是特制的刺客专用的轻薄软剑,可这种刺客一直有服用一种毒物,她们是表面文弱却爆发力极大,是当世最为流行的刺客之一!她们全力刺出的这一剑,其实力已达到剑师顶峰! 可这么巨力的一剑,这么精准的刺出的一剑,居然让小儿轻飘飘,慢腾腾的一木剑给挡偏了,而且木剑没断,显然主人还有余力。 原来他这木剑并不是玩具!原来小儿还真是一个剑客!泾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高手相争,就在这一瞬! 那刺客一击不中,剑尖一沉,再次攻来时,众侍婢已经围上,而泾陵公子也已经飘飘然地向后急退一步,离远了一步! 这时,外面传来蹬蹬蹬的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几道青影从殿外嗖嗖飞近!那十个侍婢虽然没有兵器在怀,却人人都身手不凡。那刺客先机一失,竟是陷入重围! 那几道身影从空掠过,转眼便把刺客团团围住。同时,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围在四个高手中的刺客几番想要撤退,却脱身不得。只听得她尖喝一声,长剑还转,转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上了自己的颈项,血溅三米,尸体砰然落地! 众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处女刺客,都是脸色一白。只见他们齐刷刷地一跪,剑师和众侍婢同时颤声说道:“公子,臣下无能!” 这时候,剩下的三个越女处子都脸色灰败地瘫倒在地,有一个更是裙下濡湿,显然吓得撒了尿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一道奉令而来的同伴居然有一个是刺客! 遇上这样的事,她们的死期可定了!因此,三女的眼神中尽是绝望,甚至都没有向泾陵哭救的心思了。 泾陵大步向那刺客走来,在经过一直呆若木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木剑的卫洛时,他瞟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来到刺客的尸体面前,他淡淡地问道:“何人所赠?” 那唤来四处子的两剑客趴在地上颤声说道:“秦公子赢衍。” 泾陵点了点头,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善。”这个‘善’字一出,众人都是大惑不解:怎么遇到了刺客,公子还说善了?真是奇怪哉也!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 一见他挥手,众剑客连忙蹲下,把那刺客尸体抬了出去。剑客中,另走出五人来,他们分别走到三个处子,两个唤来四处子的剑客面前,把趴在地上的五人用力一提,拖着出了大殿。 两个侍婢开始清理起地面上的血迹。 这一切井井有条,根本不用泾陵交待。 两侍婢服侍泾陵整理好外袍,系紧玉带时,泾陵徐徐说道:“唤商公四人书房议事。” “诺!” 整齐地应诺声中,卫洛欢喜地抬起头来,大大松了一口气:我的运气可真是好啊,真是太好了! 她一转眼,便对上泾陵公子似笑非笑盯来的目光,当下,她马上一脸恭敬,双手一叉,无比老实地说道:“刚才见公子紧急,小人心急如焚,竟冒然相挡,求公子勿怪!” 很老实的话,可惜,任何人一听都知道,她明是求罪,实是邀功! 泾陵公子对上她忽闪忽闪,丝毫不掩得意的双眼,不由有点啼笑皆非。他按下笑意,沉沉地盯着她,说道:“多此一举!” 卫洛一怔,那一脸的得意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泾陵低沉的命令声又传来,“忠心可奖,恩,饶过你私藏木剑之错吧!以后随侍时不可携带!” 卫洛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就道:“诺!”这家伙怎么这么小气?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挡上那一剑,就这么给抵消了?太过份了!实在是太太过份了! 泾陵公子这时也没有心思理会她,他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出去罢!” “诺!” 卫洛的应诺十分响亮,十分畅快。 听着卫洛大步离开的脚步声,泾陵公子头也不回,“若有逃遁,就依你之前所言,杀刮可也!” 卫洛小白刷地一白,满脸兴奋再次烟消。 她放慢脚步,低着头,很无力地向外走去。刚出殿门,她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派人拦住赢衍车驾!” “诺!” 泾陵公子的声音缓了缓,隐隐带着几分悠闲,“扣下他,多加为难,言我伤重!” “诺!” “和沉府,亦派甲士相问!” “诺!” 这时,卫洛听得泾陵公子轻笑道:“忍到今日才动手,倒也有几分聪明!哼,暂且让他们如愿。” 卫洛听到这里怔了下,听泾陵公子的口气,他早就料到有人会刺杀于他?而且也知道今天晚上被刺的可能性最大?怪不得他刚才说自己‘多此一举’了!这么说来,他今晚压根就不准备把自己怎么样,只是戏弄自己来着? 说实话,卫洛这时百味交集,她既庆幸自己从虎口中脱生,又有被戏弄的不快,当然,还有明明相助了他,却被泾陵责怪的郁闷。 不过总体而言,她是快乐居多——今天总算平安脱身了。 ** 有读者说卫洛醒来后发现衣服换了,便是表明泾陵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实际上,换的是她放在塌前的外袍之类。她的工作变换了,成了公子的随侍之人,等于是地位升高了。所以衣服鞋子也会有人给她更换上相应档次的。 再说,以泾陵公子的地位权势相貌,他这一生都没有想到过,要在一个人晕倒后去摸摸他,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他是贵公子大丈夫,不屑也不会动这种小心思。要什么,他直接索取就是。 第七十三章 泾陵要攻秦 出了殿门后,卫洛越走越开心,虽然泾陵公子可能是戏弄她,可是一旦自己真露了馅,那他要杀自己也只是挥挥手而已。她还是逃过了一劫! 这时候,整个泾陵府中都给惊动了,无数火把腾腾燃起,灯笼飘摇中,众高等食客也匆匆赶来。 到处都是剑客,当卫洛出了林荫道时,整个院落里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议论声不绝于耳。卫洛出来的殿门处早已关闭,众剑客和食客也轻易不得接近,所以他们也弄不明白,泾陵公子到底伤势如何。 卫洛好奇地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到泾陵出来,他明明说了书房议事的,也不知怎么还没有去?她正这么想着时,已有管事出来喝令剑客们退下,食客们各归其所,等侯消息。 踩着已开始向西斜的明月,卫洛回到了侧殿处。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专供侍婢们漱洗处安静之极,卫洛悄悄地洗了一个澡,快手快脚地穿上衣易好容,回到房中久久都没有睡意。 自眉大家的队伍出事,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四天时间,可卫洛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四天中,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生死几次悬于一线。哎,在这个世上求存实在不易,要是真能成为一个剑师,那就太好了。 想到剑,她不由想起刚才在寝宫时那一挡!那时刻,对方刺剑的轨迹是如此清楚缓慢,隐隐中,她甚至产生过一种一切都在把握的感觉。 她想着想着,便站了起来,这时,另外几个侍婢还侯在泾陵公子身边,整个侧殿只有她一人在。 她仰头看着一串珠帘,缓缓吐纳,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其中一颗微红的海珠。盯着盯着,她手中木剑一弹,闪电般地刺向那珠子。 木剑刺出,珠帘一动不动。剑出成影,卟地一声又已收回,再抬头看时,那粒珍珠‘滋’地一声,化成粉末散落在地。而其他的珍珠却安然无恙。 卫洛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木剑,欢喜地想道:我真进步了!就刚才与那刺客一交手,我就进步这么多了!太好了! 这个世界的剑客分级,分别是剑客,剑师和宗师。每一级又各分为低中高等。卫洛刚才挡住的是一个高等剑师的全力一击。不过卫洛,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层次,想来也勉强算一个中等剑客了吧? 她微抿着唇,杏眼笑得了月牙儿。欢喜无边。 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安都已消去,所有的担忧无奈都已淡化。这几天堆积在心中,几令她崩溃的压力消去了大半,突然间,她觉得一切都已无所谓了! 卫洛只是幸福地盯着手中的木剑,想着:我只要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光凭剑术行走在这乱世。到了那时,我就去当个自由的剑者,纵使风餐露宿,好在有个自由。 这一天晚上,欢喜的卫洛不知疲惫地练着剑,在她静静的呼吸中,侧殿中只有隐隐的风声呼啸声传出。要是别的剑客练剑,在这种容易引起回声的房间中早就惊天动地了,卫洛却不知怎么地,她从一开始便可以控制剑风不散向四侧,可以让劲力凝而不乱。所以,她练剑时安静之极,在外人看来,便是典型的小儿玩耍,半点力道也无。 她足练了近两个时辰,才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看来,是泾陵公子和那几个侍婢回来了。 卫洛是一点也不想再与泾陵公子对面,她连忙收起木剑,嗖地钻进了被窝装起睡来。 她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第二天,卫洛还是醒得很早,洗漱后便出了门。她现在站在一个院落外的小花园里,一边练剑一边等着里面的行人出进。 卫洛在等一个人,她得在泾陵公子想起她,为难她之前等到这个人,这人便是那天她见到的公主,泾陵的妹子。她现在就住在府中。 那天公主面对自己时,也是又摸又碰的,也许她也怀疑自己易了容了。在泾陵面前,这公主极为放肆,显然是他所疼爱放纵的。卫洛此行的目的,便是求公主收留自己,成为她的人,哪怕是驭夫也好,马绾也好。 可是,卫洛足等了半个时辰,等得路过的侍婢剑客纷纷侧目,也不见公主出来。而她鼓起勇气踏入公主的院子里,却听闻公主这两天宿在宫中。 时间不早了,她磨蹭不起了,做为贴身小厮,她得向泾陵公子面前亮一亮相了。 卫洛咬着唇,盘思着另一个脱身之策。 令卫洛无比欣喜的是,当她回到主院时,却听到了因泾陵公子被刺杀一事,晋侯雷霆震怒,并召其入宫的事。 看不到泾陵公子,卫洛快乐极了。她躲入主院后的树丛中,又练习起她的木剑来。 卫洛练习木剑时,不时有侍婢对她指指点点,窃笑不已。昨晚她大发神威,消息不曾外泄呢。 在卫洛的紧张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而每次遇到泾陵公子,都是匆匆一面。刺杀之事越闹越大,先是传来消息,秦太子赢衍被晋军押回,然后又传出消息,晋侯已经向秦侯发出了指责。 然后,卫洛听到了公子泾陵为了报仇,将带他所有的十万披甲之士征讨秦人之事! 这个时候的出征,程序很多很复杂,不但要沐浴更衣问卜上苍,还要准备粮草,各种准备做好时,通常已是半年一年后。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泾陵公子只是问过上苍后,便向天下人宣布,一月后他便带大军出征! 看来他是真的怒了!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既不做充分的准备,也不打算等秦人派来使者处女金帛致歉! 一个月,他一个月后就出征了。 卫洛欢喜得心花怒放,整天都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她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安全了!出征是何等大事?其中枝叶繁复,麻烦琐碎,这一个月时间,泾陵公子只能没日没夜的劳累了!他一忙,便顾不上掂记自己了。 **¥ 很快,卫洛便会长成大姑娘了。到那时,故事会进入另一阶段。 第七十四章 一晃两年半 本书明天入V,正在考虑加更之事。最大的可能是,会在前半个月保持每日三更。因为VIP后章节可以预先发布,更新时间也会稳定些。不过具体的我明日再通知。 ¥¥ 一切与卫洛所料,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过得十分自在。泾陵公子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军营中,偶尔回府也是行色匆忙。 他顾不上卫洛,卫洛便把大量的时间用在练剑上。她发现,比起那晚机缘巧合下的爆发一击,她后面刺出的剑气,都差了甚远。卫洛很想重温那种感觉,她喜欢那种隐约感觉到的,一切皆在控制中的滋味。 泾陵忙了一个月后,准时誓师出征,他复仇的名义,向邻居强秦发出了征讨令。然后,他便带领大军出征了。 泾陵的手下,有十万披甲之士,这披甲之士可不寻常。这年代物资短少,就算是一件有铜片护胸的牛皮甲,一根长戈,也很要点钱才能装备。何况,他这十万军中,还有着二千辆战车相伴! 总之而言,泾陵一人的武力,已占了强晋的一半了!他这十万军,实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队。 他准备时间短,当他带着十万披甲之士来到秦境时,秦人还在做着应对战争的准备,还连军队也没有及时武装起!他实在来得太快了! 不说泾陵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就拿晋侯来说,自泾陵一走,他便连番使令前来,对已经上了前线的公子泾陵进行喝斥,而所找的借口都是小事。如,事父不孝,如嚣张狂妄。 通过这种种借口,泾陵府是一天比一天冷落,那些亲近泾陵的大臣们先后遇贬,众大臣们也开始畏缩相避。 然而,就在这般过了一年后,众公子以及晋侯对泾陵府越来越无视,亲近他的臣下越来越辛苦时,几乎是一夜之间,公子中有三个公子被刺身亡!而几个这一年来得登高位的大臣也先后暴死家中,附庸在他们身后的各种势力也得到了毁灭性地打击。 再然后,和姬和她的兄弟和沉,也突然得了重病,生死垂危,特别是和姬,原本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一夜之间头发和眉毛削了个精光,面色还呈现中了邪才有的浮肿和紫黑,变得惨不忍睹! 又如此过了两月,晋侯不知为什么,突然下令大举封赏在外作战的公子泾陵,并封他为王太子! 这些事发生时,无数鬼神之说,无数祝由之事被传出来,尽管有人怀疑到是公子泾陵所为,可他远在边关,属下的军士和重要食客,大臣均随驾出征。没有人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不但如此,在不知不觉中,众人总是听到关于泾陵公子的仁德义举,这声音完全压过了说他歹毒陷害众臣的声音。 至此,晋侯十二子还剩有九子,而随着太子泾陵连攻秦之三城,他的武勇也为晋人所赞。 当然,这些事情都与卫洛无关,她只是苦练着她的剑术。渴望强大的心,以及难得的宁静,令得她把所有的精力,所有多余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同样,她的剑术也是飞速进步着。 卫洛在泾陵公子面前表现过剑术后,她便放松了心,可以肆无忌惮地练习。现在她练习剑术,不再是对着固定的东西练劈剑削等基础剑术。她开始观察鸟的飞翔,鱼的游动,鹰的博击,兔的纵跃。 她本是泾陵公子贴身之厮,她的工作也就是服侍泾陵公子。现在公子不在,也就没有人管她,没有专门的事需要她来工作了。她可以深入泾陵府后山,这后山绵延十数里,但是,还是还在泾陵府的范围内。在白天,她可以尽情地呆在这片山林中,只需要每天晚上回去睡觉便无人理会了。她可以爬上高大的乔木,为了观察鹰的动作而整天不下来。 这是一个充满灵气的世界,卫洛开始感受风的吹拂,雨的缠mian,雷电的力道,火的灼热。天地间的每一个变化,她都不自觉地联想到剑。 取学于自然,取学于动物,令得卫洛时有感悟。 她木剑用断了用竹剑,竹剑断了又换一把。至于铜剑,她很早就可以自如地挥舞了,可是对于卫洛来说,这木剑竹剑更好,她可以放在袖袋中,可以插在腰后,没有重量的负累,也不会吸引别人诧异的目光。毕竟她的身材,从来没有向横向发展过,也就不符合世人认知的高大魁梧的剑客形像。 转眼间,两年半过去了。 卫洛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个身体应该是十六七岁吧? 两年半时间,她的身高抽条了不少,自二年前来了月经后,她的性特征也开始明显了。殿部越来越圆满,男孩般的扁平胸也开始鼓鼓的。长期的运动令得她的身体的每一道线条,都充满了柔软的力道和美。 而她的皮肤,越发的晶莹剔透。可能是外露的肌肤长期处于绿色药物的保护下,她现在的皮肤还胜过刚穿越时。它不但白皙,还晶莹,还有红晕隐露。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写了青春两字。 至于面容,专心于剑术的卫洛一直没有认真地打量过,她现在易容也可以摸黑进行,又在潜意识里觉得面容越是姣好,对她越是不利,所以,她几乎不去照一照自己是啥模样了。 只是隐隐约约的,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 她双眼如墨玉,黑瞳大而冷,又神光流动,这令得她穿上男袍,抹黑面容时,看到湖水中一晃而过的影子不免会想着:光看我这双眼睛,便会有人怀疑我的相貌了。 因为这身体的发育,因为这双眼睛,卫洛煞费苦心,她不但把那竹简上的易容术都倒背如流了,还对掩饰身形也颇有经验。 最后,她开始把面容弄白一些,她努力让自己的其余四官看起来与眼睛搭调。让人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她是个生了一双好眼的,清秀灵动的少年。 就在卫洛沉醉在剑术中,享受着自由的快乐时,边关传来消息,公子泾陵在秦人割六城,并上表周天子,把那六城正式归于晋国的情况下,放弃他用两年多来打下的五座城池,带领大军回新田了! 新田城沸腾了! 公子泾陵回来了!他打败强秦,大胜而归! 可对于卫洛来说,却有点不高兴了,可她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她虽然剑术大有进步,但随着她剑术的提升,她突然发现,泾陵府中经常流泄出一股股强大的气势,据她估计,这府第中,一定有宗师级高手,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这时她突然想起二年半年自己替泾陵公子挡的那一剑,只怕那个时候,也有宗师级高手在暗中保护于他,就算她不出面,泾陵也不会有事。怪不得他说自己‘多此一举’了。 不说这种顶级的高手,在泾陵府中行走的,几乎都是剑师级的人物。而且多是中等和高级的!她卫洛三年时间练出的剑术,估计也就是与他们之中的一个平手。真要说凭剑术硬行闯离泾陵府,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山林后围墙处,时不时的有强大的气息流露出来。可以说,泾陵府第的每一处,都有高手把守,不管从哪个角落进出泾陵府,都会有人警觉。 第七十五章 重逢 第二卷 晋都新田]第七十五章 重逢 ------------ 第七十五章 重逢 这一天,卫洛在山林中直呆到太阳开始西沉了,才在泉水中洗了一个澡,待把**的头发一风干,她便向府中走去。本书来源e] 她有点紧张,手更是紧握着袖袋中的木剑。 到了这个时候,公子泾陵应该都归家大半天了吧?自己所睡的侧殿就在他寝宫之外,这一回去就不免会与他面对面。 老天保佑,保佑这家伙不记得我了。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一点点不舍,可是,更多的是希望。希望泾陵公子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了,更不记得两年多前的事了。真说起来,在两年半前,他们之间也只是打过几次交道而已。虽然那几次交道对卫洛来说很不寻常,可对泾陵公子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也许根本不值一提,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越想,卫洛的脚步便是越慢。 当她来到主院外时,院中传来一阵阵清朗的笑声。这笑声并不是泾陵公子的。 卫洛跨过院门,走过林荫道,一眼瞟到左侧的草地上,就塌跪坐着几个散发男子。散发,一般是童男的装扮,在这个时代,只有成了年才可以束冠,没有成年之前只能散发了。 散发男子中间的主塌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卫洛跪坐,他的坐姿有点懒洋洋的,微倚着一个塌几。可是,不知为什么,卫洛光是看到这个背影,便觉得这空气又变得沉凝了。她咬了咬牙,暗暗忖道:卫洛,你也太没有出息了,怎地过了两年半,还是一见到泾陵公子就这般紧张?哪怕是他的一个背影? 在谈笑风生的几个男人身边,公子泾陵的身侧,则跪着两个头戴贤士冠的人。卫洛一看到这种把屁股撅得高高的跪姿,便有点冒寒。 不行,我得走快点,可别让泾陵公子发现了。 卫洛想到这里,便低下头,顺着另一侧石子路向前稍快地走离。 这时,又是一个朗笑声传来,“泾陵公子大胜得归,齐,楚诸国皆派来使者相贺。听闻,这次随使者前来的,还有不少为世所知的贤士剑者,自眉姬退后新上来的蔡姬,连同庆姬,元姬也已前来。听闻这蔡姬乃是贵人出身,本乃前蔡侯之女,现蔡侯之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她若来,也只有公子才能让她自荐枕席!” 泾陵公子听到这里,懒懒地说道:“一姬而已。”那人说得天花乱转,他显然一点都没有为之所动。 说罢,他微微转头,徐徐说道:“君侯令你两人前来,便是召我后宫相见,说是接风洗尘?” 那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屁股撅得老高的中年贤士同时应道:“然。” 顿了顿,那跪在最前面的脸黑眼长的贤士又开了口,他声音清朗地说道:“请公子早做决定。” 泾陵淡淡一笑,声音有点冷,“不必,回禀君侯,泾陵刚归家,待沐浴休息后再见君侯。” 两人顿了顿,同时应声,“诺。” 泾陵公子懒懒地盯着两个贤士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勾。 这时,他的眼角一瞟,瞟到了一个修长中透着文弱的少年身影。 这个身影?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于是,在卫洛低着头,很快速地向房中走去时,泾陵公子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且唤那小儿前来。” “然。”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剑客拦住了卫洛,他手一摆,朗声说道:“小儿,公子唤你!”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卫洛的小嘴连颤了好几下。 卫洛低下头,讷讷地应道:“然。” 她转过身,慢步向泾陵公子走去,来到他脚前五步时,她慢慢跪下,头点地,颇为胆怯地说道:“小人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抬起头来。” “然。”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的眼神依然深如子夜,里面流淌着任谁也看不透的光芒。两年半没见,卫洛发现他更显威严了。那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华丽还在,却威严更甚,高耸的鼻子在现在看来,分明是杀戮决断,无情果敢之相。 他也长得更像是雕塑了,那分明是刀斧刻出来,以山为棱以河为秀的面容,更有着让女人尖叫的魅力。 他更成熟了。 卫洛只瞟了一眼,便眉眼微敛,她的表情一直是恭敬的,小心的,胆怯的。 泾陵公子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眼。 这是一双墨玉做成的眼,黑瞳很黑,纯得没有一点杂技的黑,白仁也很白,也白得没有杂质。组合起来,这是一双如极品墨玉般的眼。 然后,他转眼看向她那变得白皙的面孔,看向那小巧的不起眼的鼻子,嘴唇,耳朵。 在他的目光盯视中,卫洛开始低头,开始有些微的颤抖。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还没有说话,在他下位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散发少年叫道:“唏!是儿生了一双好眼!面目也可喜,可是府中的童男子?”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慢慢品了一口斟中的酒,半晌后才淡淡问道:“小儿何名?” 卫洛一惊! 她差点就此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泾陵公子。 幸好她的理智强行压抑了这个举动。 他不识得我了?他真不识得我了? 卫洛睁大眼,傻呼呼地想道:他会不识得我了?我易容时,是缓步把这面容弄白的啊,好似与二年半的黑糊糊的样子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还有我的眼睛,它更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真的不识是我了? 卫洛的心在七上八下,无法判断泾陵公子的话中之意,也就无法做出应对时,泾陵公子低沉优雅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胡不语?” 这时,卫洛已经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恍然明白过来,就算他是真不识得又怎么样?自己必须说实话,不然转眼便会被别人拆穿。可不能因这种小事而引起他的不快了! 想到这里,她头再次点地,清脆的,讷讷地回道:“禀公子,小,小人是卫洛。” 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半晌,泾陵公子低低地说道:“且近前来。” “然。” “抬起头来!” “然。” 四目再次相对。 第七十六章 泾陵的亲近 第二卷 晋都新田]第七十六章 泾陵的亲近 ------------ 第七十六章 泾陵的亲近 静静盯着近在一米的卫洛的脸,泾陵公子垂了垂眼敛,淡淡的,微笑地说道:“这两年,卫洛果然活得自在。\>__<\眼中神光直是炯炯然,凛凛然。” 他这话一出,卫洛马上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早就认出自己来了,他刚才的话是欺诈的。幸好自己反应得快。 不过这得意只是刚一闪,卫洛便重新垂头丧气了:两年半也,他不但记得自己,还记得这么深,那笑容也是不怀好意,事情不妙了。 这时刻,她努力地忽视心中涌出的缕缕欢喜。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吩咐道:“侯一旁。” “诺。” 卫诺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走到他的身后侍立。 三个散发童子都在打量着卫洛,表情中不免有点惊异,以他们对泾陵公子的理解,他似乎不是好男色的人,而且眼前这个童男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在童男子中却是最平庸的姿色。这样的人,为什么泾陵公子会另眼相看? 他们盯着卫洛打量时,泾陵公子也没有开口,他朝后面扬了扬手中的空酒樽。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等侍仆都是一怔。两个已悄步上前的侍婢对上他扫来的目光,连忙脚步一刹,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眨了眨眼,看了看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又看了看两个侍婢,见她们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很无奈地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悄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伸手持过陶酒壶,给泾陵公子的酒樽倒酒。 她毕竟心灵手巧,这些事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此时做来也是从容轻缓,仿佛习惯了。 随着那浑黄的酒水汩汩入樽,泾陵公子又抬起眼,淡淡地扫过她的面容。然后,他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端过酒樽,朝着对面的几人晃了晃,说道:“饮胜。” 说罢,一饮而尽。 这时刻,在座的另外几个贵人都知道了,公子泾陵确实对这个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有不同。他们连忙收回放在卫洛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的目光,端起酒樽也晃了晃,一饮而尽。 卫洛倒完酒后,慢慢向后退去,重新侍立。 她半垂着头,安静地呆在泾陵身后,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雄性体息,卫洛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有点暗恼地想道:怎么一见到他,我又有心慌意乱? 转眼她又想道:他这么关注我,我可如何应对是好? 她正寻思际,突然听得身前的泾陵公子低沉舒缓的声音传来,“卫洛?” 卫洛一怔,连忙应道:“然。” 泾陵公子微笑道:“今晚随侍!” “诺。” 随侍?这事卫洛并不陌生,她有点不解地想道:泾陵公子干嘛要特意吩咐?自己本来便是他的贴身之厮。 在她寻思的时候,一个脸白,下巴上生满了短短的黑须的散发童子笑道:“天地之始,阴阳有序。想不到堂堂的公子泾陵,如今听了蔡姬之名毫无所感,对这童男却颇为另眼相看了。” 他瞟向卫洛,突然举起手中的酒樽,朝她晃道:“咄!童男子!你今能侍公子泾陵,富贵可期,且饮一樽!” 卫洛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怀好意。 同时,她也被此人提了醒:泾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在这些人面前刻意近我,还真是有问题呢。 她一边脑中思绪电转,一边向外侧站出两步,让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就塌的几个贵人眼中。 她弯下腰,双手一叉,清声说道:“贵客错矣!” 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卫洛依然低眉敛目,声音清朗地说道:“公子泾陵何人也?乃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丈夫!世上男色女色,对他唾手可得。他之近小人者,戏耳。” 戏? 泾陵公子会有戏耍之心? 几人同时露出不信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略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小人之色,难进公子之眼。然,小人胆大,言出侃侃,不畏于他,因此公子才令小人随侍。” 她说到这里,几位贵人倒是赞同了。眼前这个墨玉眼的小子,确实长相不怎么样,胆子也确实大。如寻常之人,面对这么多贵人,不是胆怯畏缩,便是气昂昂过了头,只有这小子能从容不迫,举止有度,让人一见悦之。 卫洛说出这席话后,她不用抬头,也能从几人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他们已经相信了。当下,她的心中一松。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人物,是万众瞩目,若是传出自己是他所近之人,不知会有多少主意打在自己的头上,到那时,便是麻烦不断了。 泾陵公子懒懒地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瞅着卫洛,淡淡地说道:“果是小儿!” 什么叫果是小儿,难道你才认出我? 转眼,卫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果然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儿。 她自然不会回话,低下头,卫洛再次后退,又侍立在泾陵公子的身后。 那短须童子这时哈哈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大声说道:“我一想到新田城会热闹非凡,美人如云,贤客成流,便心痒痒之,眼睁睁之。几位,公子泾陵甚是无趣,以蔡姬这等美人也不欲一亲芳泽。本公子却不行了,如今心如春风荡,恨不得就搂上一佳人来欢愉。我要走了!” 说罢,他站了起来。一看到他站起,另外几人也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嘻笑着向泾陵公子叉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身份高贵之人,而且在泾陵公子出征的这两年半来,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明中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是他的好友了。所以,他们的行为举止中,便对泾陵公子没有什么惧意和拘束。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笑道:“去也,去也。” 他说完后,又晃了晃空酒樽,卫洛这次可不用别人提醒,她连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持起陶壶倒酒。 她这般靠近泾陵公子,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尺,她倒着倒着,突然间,耳洞被一暖气扑至,一个磁性低沉地嗓音沙沙的在耳边响起,“卫洛,观你之眼,清中有艳,观你之手,粗中无骨,闻你之息,清冽藏香。两年前,你曾坦言易容。却不知你此时之容,是真容,还是易容?” 这话低低而来,温软而沙,那暖气不断地顺着她的耳洞渗入心尖处,令得心尖颤巍巍的。 随着泾陵公子这么一凑近,两人从侧面看来,却如耳鬓厮磨一般。那几个公子还没有走远,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同时一呆,然后相互看了一眼。 第七十七章 再次交锋 第七十七章再次交锋 卫洛一僵! 她僵硬着身子,感觉着从耳洞中丝丝渗入的暖息,还在他那强烈的雄性气息。那无所不在的,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她体内的雄性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渐渐的,她又开始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只有自己紧张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净两年啊! 卫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她不敢转得太快,因为他实在靠得太近,卫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脸送到他的嘴唇上贴住了。 卫洛转过头,睁大一双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着他。 随着她眼睛这么一眨,泾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这小儿,那双眼如墨玉,清而冷,仿佛是吸引了数万年天地灵气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随着她眼睛这一眨,那玉石便立马变了,变成了阳光下的湖水,荡漾着,跳跃着。清冷也换成了狡和怯。 卫洛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看着看着,她小巧的嘴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向后抽离身子,让自己的脸孔与他的脸孔隔了个半米远。 她做完这一切后,眼神瞬间灵动了,只见卫洛双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着泾陵,扁嘴说道:“小人当真不知,原来公子远在秦地作战时,还在念着小人 她的眼神实在轻蔑,表情还有点居高临下,对了,是一种以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临下。这眼神,嗖地一下让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也微微阴沉起来。 他这么一拉脸,刚才那股浓烈的雄性气息便变淡了许多,卫洛不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感觉到,泾陵公子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太过浓烈,她很担心他会失控把自己给怎么了。 嘿嘿,这样就行了,太过激怒这头豹子可会尸骨无存的。 卫洛想到这里,连忙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她再退后一步,双手前趴,五体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内息控制声音的粗细,现在她的声音便有点低沉,语调更是带上了十分的诚恳,卫洛以头点地,说道:“如今天下诸国中,楚国最强,几拥天下半壁!晋秦齐次之。越吴等国虽贵,却是附庸于楚而已,卫宋诸国更是不足道哉 卫洛突然说起这些国家大事,泾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阴沉的表情,身子向后仰了仰,静静地盯着她,倾听起来。 卫洛继续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领晋称霸天下,使得诸侯臣服,一呼百诺 她顿了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呼吸已趋于平稳,显然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怒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娓娓道来,“当此之世,何为最贵?人才也!有一贤相,一言可退十万军,有一贤将,一战可下敌十城!公子志气高远,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她重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听到泾陵公子哧笑道:“小儿之才,竟是国士不成?” 他这是在讽刺卫洛不知轻重,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了。 卫洛慢慢抬起头来。 她就这样双手趴在地上,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艳而静,竟是无比的自信。 泾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着卫洛,徐徐说道:“说罢,你有何能?” 卫洛与他炯然相对,清脆地说道:“欲攘外必安内,公子首要之责,便是成为晋侯!” 泾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内’,这六字虽然简单,却是响亮之极。它是经过数千年风雨,一直到后世都为世人所谨记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卫洛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有挣扎。 他居然在挣扎,他为什么要挣扎? 这一瞬间,无数念头,无数思绪,无数说不出是喜还是忧的心情都一涌而出。 卫洛连忙垂眼,把情绪掩藏住,她再次以头点地,脆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学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贱,无十人当中取人头颅的剑术,亦无前拥后从的随侍,小人就算来历不明,行为鬼崇,又能如何?当今之世,战乱纷起,纵富贵至极,亦是朝不知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诸侯,怎可过于审慎,凡事求个明白?若前来相就公子的贤士食客,人人必须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岂不是拒才于天下?需知这世间人有百种,难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为公子所用,纵他本是奴隶,曾经杀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说到这里,重重一叩,声音沙哑地说道:“小人起于危难,实不愿意让真面目见于世人。数年来惶惶恐恐,所求不过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实乃当世明主,心实归之。愿公子勿再追究来历面目,小人将誓死以报!” 卫洛说到这里,再次以头点地,久久不起。 沉默,无比的沉默。 卫洛伏在地上,竖耳倾听着泾陵公子有点急的呼吸声,不由大是纳闷:我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言词动人,他为什么还在犹豫?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应该犹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沙哑地说道:“卫洛!” 卫洛一喜,脆声应道:“然 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之所言令我意动。暂令你为三等食客!” “诺——” 卫洛这声应诺,当真是清脆响亮,气势十足,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欢喜快乐。 她的应诺声刚刚响起,泾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倾。 他缓缓逼近卫洛,双眼如墨,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说道:“然!你小儿百般掩饰,巧言令色,其中虚妄之处人人可察,非是刚才所陈之词能掩!” 刷地一下,卫洛刚刚兴奋得发红的小脸又开始变得雪白。 泾陵公子持过几上的酒樽,轻轻地抿了一口后,扫过她的面容,说道:“易容之术精到矣!二年前纵羞惧之极,红色难透,白色难现,如今却一眼可见 卫洛嗖地一下,嘴唇颤抖的抬眼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刻,卫洛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这语调,怎么听起来很有点恼羞成怒? 泾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施施然地站起,朗声喝令道:“卫洛虽仅为三等食客,言其言语可喜,诚一弄臣也。令,升为贴身之臣!”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清朗的声音同时传来,“谨遵公子令!”声音落地时,刷刷地提笔声传来,已是有相关之人把这一任令记载下来。 这话一落,等于是卫洛的身份又变了。由贴身之厮,变成了三等食客和贴身之臣——弄臣。 第七十八章 赴宴 第七十八章赴宴 这时,一阵舒缓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那,一个女子曼而高,惊喜之极的叫声传来,“八兄?” 接着,一个身量高挑,高挑健美,圆脸大眼,皮肤白净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的少女像是一阵风一样卷来。她急急地冲到泾陵公子身前,才脚步一刹,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仰头望着他,双目含泪,极是欢喜地再叫道:“八兄!” 这少女,便是卫洛曾经见过的那位公主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晋十三公主,她已于一年前,在泾陵公子的安排下嫁给了三闾大夫文适。 如她这样的公主,一般是远嫁他国,成为某位诸侯或公子的妻子之一的。晋十三公主又是当世有名的美人,其美貌之名早就远扬,晋侯不可能没有想过把她的利益最大化。 看来,这也是泾陵公子与晋侯博奕的结果。 十三公主仰着头,无比欢喜地看着她的八兄,声音在咽中哽了半天,还是只哽出两个字,“八兄!” 泾陵有点好笑,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施施然地坐回塌上,然后,他朝卫洛晃了晃那只空酒樽。 卫洛连忙上前一步,靠在离他有半米的地方,小心地,恭谨地持壶倒酒,随着浑黄的酒水汩汩而入,十三公主转眼看向卫洛,打量起来。 这是两年半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十三公主显然没有认出卫洛来。她警惕地盯着卫洛那双墨玉般的眼,转头向泾陵公子问道:“八兄,此子?” 泾陵没有回答,倒是一旁持笔记下卫洛新身份的内史官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禀十三公主,此子是公子刚才封为三等食客兼贴身之臣的 “贴身之臣?” 十三公主那双本来便圆滚滚的眼这下瞪得溜圆了,她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卫洛,转向泾陵公子,樱唇动了动,见他沉着一张脸,并无意作答的样子,便又把问话给生吞了下去。 十三公主又认真地打量起卫洛来,直盯到她斟完酒,退后低头站定,她才收回视线,转向泾陵公子。 她端起一侍婢刚为她斟满的酒樽,双手护着,小小地抿了一口,问道:“八兄,听闻父侯为你在宫中设下宴席,以接风洗尘,你不欲去?” 泾陵公子身后微微仰了仰,懒洋洋地说道:“你因何得知?” 十三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听闻八兄回来后,便急急赶回新田。刚才在路上得遇两位使臣,他们见到小妹后欣喜之极,凑近诉苦,因此小妹知道了此事 泾陵公子淡淡地笑了一下,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十三公主不由身子前倾,先是目眩神迷地看着他的脸一会,片刻才说道:“八兄,今晚之宴?” 泾陵笑了笑,缓慢起身,说道:“既然十三公主都来劝了,自是应去 瞬时,十三公主晕生双颊,目露无限惊喜之色。 卫洛在一旁瞟到泾陵公子那冷漠的面孔,嘴微扁了扁,暗暗想道:“又在以言欺诈了,这家伙,肯定早就准备去的 说也奇怪,她自己以言欺诈,卫洛一直认为是应该的。可泾陵以言欺诈,她就觉得他太过狡猾,太过份了!如他的手段身份气势,无须欺诈别人也是招架不住,他居然还要欺诈。最重要的是,还老是对自己欺诈。 众侍婢听到泾陵公子准备赴宴,眼见此时此刻,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灯笼开始挂起,便愣了愣:这般匆忙,可没有时间沐浴更衣啊。 泾陵公子一言道罢,离开塌几转身欲行,他走了两步,转头看向十三公主,淡笑道:“不是赴宴么?何故迟疑?” 十三公主娉娉婷婷地站起,她曼步走在泾陵身侧,仰望着他,以无比崇敬的口气说道:“然!”她望着泾陵公子,暗暗想道:这世上,也只有我的八兄这个太子在听闻了君侯相召后,想去则去,想不去则不去,就算要去,连沐浴更衣也不曾。 几人走了不到十步,几个侍婢已急急地跑近,她们围上泾陵公子,为他披上外袍,另换一根镶满金玉,显得富贵堂皇的玉带,再为他在腰间别上一把同样镶满金玉的华丽的宝剑。 当泾陵换上顶头镶了两颗夜明珠的鞋子后,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卫洛佩服地瞅着这些侍婢,暗暗忖道:她们可能猜到泾陵今天晚上还是会赴宴的,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在一侧了。要不然,也不会来得这般快速。 一切准备妥当后,泾陵公子已是一副典型的王太子的装扮。 当他提步离去时,卫洛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歪也歪头,从他的侧面瞅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冷冷地瞟向自己,连忙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来到主院外的广场上时,马车驭者剑客食客,都已侯在一旁等侯。这让卫洛不得不再次感叹他们的速度。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卫洛是新上任的贴身之臣,自然上了泾陵公子的马车,与他同车而行。当她跨上马车时,已坐在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的十三公主伸出头来,紧紧地打量了卫洛好半天。 骑马的剑客开道,马车驶动,不一会便出了府门,来到了新田街上。 可怜的卫洛,还是二三年前出过这府门的,她现在是看什么都新鲜。因此,她安静地跪坐在塌上时,上身挺得笔直,双手也安份地放在膝头,只是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透过车帘望着外面的来往行人。 随着太阳的最后一缕残红消逝,天地间开始出现了一层夜雾,街道中火把熊熊燃起,无数灯笼飘摇。 望着行走在街道上,彼此嘻笑打骂的少年男女,卫洛不由露出了一线羡慕: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学校放学的那一会,大伙冲出教室门时,不也是这般快活? 这一路,泾陵公子一直闭目养神,一直都没有理会卫洛。渐渐的,车队驶进入晋宫主道。这主道上马车挤挤拥拥,排了好长的队伍,不过所有的马车,在见到泾陵公子的马车后,全部退在两侧,恭敬地侯着他先行。 因此,他们的马车可以说是通行无阻,不一会便出现在晋宫中。在一旁稍后的马车上,十三公主正伸出头去,跟众人频频打着招呼,她那有点高昂的嘻笑声不绝于耳。 第七十九章 又一个与泾陵联姻的越公主 第七十九章又一个与泾陵联姻的越公主 到了晋宫后,不时有人昂着头向泾陵公子的马车内看来,卫洛不想接收那些异样打量的目光,早把车帘给拉下了。 车帘拉下后,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的方向,便侧过头闭着眼睛,学着他那般养神。 摇摇晃晃中,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透过车帘照射进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到后来直是宛如白昼。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清朗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了 泾陵公子这才睁开眼来。 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声尖厉地喝叫声打破夜空,“公子泾陵到——” 那声音真是尖厉,又响亮之极。一时之间,四周的喧嚣笑闹声消失了。 这时马车车帘已被掀开,就在光亮透进来的那一瞬,卫洛像只兔子一样朝背光的一侧角落里一缩,那动作真是敏捷之极,迅速之至!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便施施然地下了马车。他出现的那一刻,上百个声音同时叫道:“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温和的朗笑声传来,“诸位多礼了随着他这一开口,喧嚣声再起,众人一边笑呵呵的向他走来,一边彼此寒喧几句。 卫洛一直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直过了好一会,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来众臣已筹拥着泾陵公子向大殿中走去了。 这时,卫洛才小心地来到车帘处,悄悄地朝外瞅了瞅,见这马车附近果然没有几个人在,这才跳下了马车。 她如兔子一样溜下马车,抬头看了看五十米开外的泾陵公子,开始屁颠颠地向他靠近。 泾陵公子身周围了几十个大臣和名贤,卫洛来他身后十步处,便停下了脚步,开始亦步亦趋。 她老实地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没有丝毫存在感。事实上,如她这样打扮的少年,也着实没有存在感,根本不用她刻意。 泾陵公子来到殿门口时,那尖哨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泾陵入殿——”声音嘹亮,久久还有回音流转。 当泾陵公子等人都进了大殿后,卫洛才低着头,顺着殿角慢慢蹭向泾陵公子那一席。 这是可容千人共宴的大殿,高高的穹形顶上,挂着无数的灯笼,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全身护胸甲的剑客。卫洛抬头瞅了瞅,不由有点迟疑。 泾陵公子身为太子,所坐的位置极为显目。那是面对众贵人的主席!这主席一左一右共两个,坐在左边塌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眼睛下面有一对大大的金鱼泡的戴着侯冠的男子,他应该便是晋侯了。 晋侯很瘦,脸色削而黑,唇鼻间的法令线向下拉得长长的,一副阴沉之相。他的五官与泾陵公子有相似之处,可在晋侯的身上,真感觉不到半点俊朗,有的只是阴沉和**过度的黑黯晦涩。 泾陵公子在众人的筹拥中,施施然地来到主塌的右侧,他向晋侯施过礼后,便跪坐而下。 那个位置,是整个宫殿的最中心位置。一侯一太子的塌几后面,只远远地靠壁站了几个宫婢,便再无他人在。卫洛想了想,身子向靠近主席的角落后缩了缩,然后,她紧紧地靠墙站着,头微低,垂手,一副侍仆的模样。 坐在右侧塌前,一字排开坐了**个面目相似的公子,他们是如此相似,与泾陵公子和晋侯都很象,任何人一看便知道,这便是晋侯的另外几位公子了。 卫洛只是一瞟,便收回了视线,这整个大殿中,有数百号贵人在,吵吵嚷嚷的。 等各位贵人全部落塌后,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泾陵公子带来的食客贤士剑客们,也全部落塌了。 终于找到组织了。 卫洛欢喜地松了一口气,她所站的地方虽然是角落,可是所有的宫女侍仆,都是从角落里进出的,他们一个个端着木盒在她面前经过时,害得她老得向墙壁上挤,实在不舒服。 卫洛悄手悄脚地来到左侧第九排处,轻手轻脚地找了一个空塌,然后坐下。当她坐下时,那些剑客食客都回头瞟了她一眼,同时目露不屑之色——他们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小儿便是新晋的三等食客,凭媚上之术而幸进的。 晋侯打量了一眼济济一堂的贵人,持起四方青樽,慢慢站起来,他把四方青樽朝着众人一晃,操着沙哑疲惫的声音说道:“今我公子泾陵,大败秦卒,割得城池六座,扬我晋人军威而回。此番宴饮,便是为他接风洗尘说到这里,他把酒高高举起,右袖微挡,仰头一饮而尽后说道:“饮胜!” 众贵人同时举起几上酒,同时一饮而尽。 晋侯把酒樽放下,他浑黄的双眼无神地打量着众臣,又开口道:“今我国威得扬,已遍告诸侯,上表周天子。少日,各国使者将前来庆贺,齐之稷下宫,楚之诸子台,都派名贤前来。天下剑者,纷纷进入新田。如此之威,始于公子泾陵,诸位且庆——” 在晋侯沙哑着嗓子说出‘诸位且庆—’后,众贵人齐刷刷地从几上站起,手持已被旁边的宫女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同时朗声叫道:“臣等庆公子得扬晋威——” 整齐的朗唱声,在大殿中不断地回荡,回荡。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几上的酒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同庆!” 说罢,他右袖微挡,左手高抬,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待泾陵公子喝过这酒后,晋侯笑了笑,他的脸实在太没有光泽,纵使笑着,也给人一种枯稿晦暗的感觉。 笑过后,晋侯持起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说道:“八儿此次之功,父侯已以太子之位为赐。然,此功甚大,父侯还有赏!” 晋侯说到这里,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卫洛望见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已生警惕,不由有点好奇地想道:赏?赏什么? 事实上,如卫洛这般好奇的,并不止是她一人,整个大殿中,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私议不休的众人,同时安静下来。他们昂起头,专注地看着主位上那一对父子。 晋侯咳嗽一声,沙哑疲惫地笑道:“我儿已冠数年,早应该娶妻生儿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许越侯之女,却在联姻路上,于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儿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儿对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请婚 晋侯的声音并不响,不但不响,而且中气不足,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不过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静中,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里。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卫洛昂着头,瞪大滚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主座上的这对父子。一直以来,刻在她心中的迷,这时终于有了一些解答了。 她望着台上泾陵公子微笑的,温和的俊脸,一时之间是百感交集,半响都脑中空空如也。 主席上,晋侯的声音还在沙哑无力地响起,“此次楚王所嫁之越女,乃越侯最宠爱的嫡公主,身份远贵于前越姬。我儿定当满意 他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啪啪啪——”鼓起掌来。 随着他清脆地掌声传出,一个盛装华服,头上珠玉垂满,小脸蛋上涂满了白粉的少女在四个侍婢的筹拥下,低头走了出来,她那粉红色的裙摆,拖得长长的,裙摆上珠光闪闪,金光耀眼,竟是镶满了黄金和珍珠宝玉。 那越嫡公主小步来到泾陵公子和晋侯面前,冲着两人盈盈一福后,以一口尾音绵绵的越地晋语曼声说道:“妾身见过君侯,见过太子 卫洛昂着头,杏眼睁得老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这个越嫡公主。盯了一会这个头戴沉重繁琐的珠玉凤冠,脸上白粉涂得厚厚,都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越之嫡公主,卫洛转过头看向了公子泾陵。 第八十章 咄咄逼人的公子泾陵 第八十章咄咄逼人的公子泾陵 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在淡去。 他盯着那越公主,徐徐问道:“楚使何在?”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沉,在安静的大殿中静静回荡。 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做楚使打扮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笑道:“楚王令臣恭贺公子泾陵武勇非凡!” 泾陵公子慢慢把目光从越嫡公主身上收回,他目光这么一移,众人便清楚地看到那嫡公主身子一软,竟然整个人瘫软在地! 大失体统! 瞬时间,后她半步的两个侍婢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来。而楚使和晋侯的脸上都有点难看。 本来安静之极的大殿中,开始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在众人的角度,自是以为泾陵公子只是打量了越嫡公主一眼,这么一眼,便把这个堂堂公主吓得瘫软在地,实让以武勇为傲的时人不耻。 这些人中,只有卫洛和少数与泾陵走得近的贵人,以及众臣才真切地明白,这个总是笑得很温和,还不时大笑几声的泾陵公子,一但威严起来,却能慑人心魂,那等威慑,纵使大丈夫也没有几人敢肖受,何况是一弱质少女?这实在怪不得人家公主胆小! 此时此刻,卫洛望着这个应该是姐妹的越嫡公主,心中都涌起了一股同情。 泾陵公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盯向楚使,他的目光中冰冷而森严,本来还对越公主有所不满的楚使,此时对上他的目光,当下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泾陵公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本来喧嚣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泾陵公子,不明白他这样盯着人家楚使。 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蓦地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雄浑响亮,令得这回音效果极好的大殿不断地把他的笑声传荡。 他越笑越响,越笑越响,笑着笑着,那笑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收住笑,他森森地盯着楚使,声音一提,厉喝道:“三年前,我妻越姬死于楚地,尸骨无存!如此之事,楚王至今也不曾给泾陵一个答案!我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再许婚于我?” 楚使一怔,他圆胖的脸上的肉球跳了跳,薄唇颤动,正要回话。蓦地泾陵公子的声音又是一提,再次厉声喝道:“我晋何等尊贵?我泾陵亦是晋之太子!楚王当真目中无晋乎?先是令我妻死于其境,现又假惺惺再使一女来。难不成,我泾陵还是他任意差使的臣下,我晋亦是他楚之附属不成?” 泾陵公子的声音响亮,沉沉而来,语气激昂,怒意滔滔。时人血性十足,不畏死者众多,听到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不由也起了义愤填膺。 顿时,在座的晋人纷纷转眼,向楚使怒视而去。 楚使圆胖的脸一抖,几滴汗水顺额流下,不自觉地,他转眼看向晋侯。 这时的晋侯,也不知是被泾陵这么一发怒给吓着了,还是怎么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头低垂着,目不斜视,也不出声,甚至没有动作,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泾陵公子对上有点慌乱的楚使,从鼻中重重一哼,他厌恶地盯向被两个侍婢勉强相扶才站住的越公主,厉声说道:“贵使还请转告楚王,我泾陵的妻,已死于他之境内。他若能使得我妻复活,我自是一切好说!否则,当日之辱,泾陵要向天下人讨个公道!” 他说到这里,眼睛微阴,声音放低,语速也和缓了不少,“我泾陵堂堂丈夫,顶天立地,所娶之第一妻,自是敬重非常!真不知楚王怎地想来,三年前弄死我妻,今日他找来一嫡公主,便能令我泾陵化去死妻之耻不成?当今之世,周天子还在,楚王虽壮,却也不能无德无行!” 泾陵公子说到这里,长袖一挥,高喝道:“来人!”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诺!” “将楚使连同越公主一并赶出殿去!” “诺!” 朗朗地应诺声刚刚响起,一边装睡的晋侯马上喝道:“且慢!”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不过毕竟是君侯。当下已经提步的四个剑师同时住脚,泾陵公子和楚使,以及那越嫡公主同时向他看去。 晋侯黑沉无光的脸上显出一抹潮红,他看向泾陵,叹道:“八儿何必如此?楚王知你扬威于天下,才向越侯求来他最心爱的嫡公主许给你。堂堂楚王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动怒?我儿雄武为世人所佩,为妇人所爱,又何必苦念一死去的越姬?哎 晋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想是要顺一口气再说,可是,他刚停顿下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便已沉沉响起,“父侯之言,泾陵不敢受!” 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后,泾陵公子朗朗说道:“丈夫生于世,自当恩仇快意。我妻死地楚境,此事我泾陵终是不服!”他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皱眉道:“赶楚使出殿。至于越嫡公主,”他顿了顿,突然晒道:“留之父侯宫中可也,若是父侯有意,不妨立之为姬。料想越侯和楚王也不会反对 他最后一句,语带轻薄,简直就是当众妥落晋侯了。晋侯本来潮红的脸刷地一红,他砰地站了起来,伸着老树枝一样的手,指着泾陵道:“你,你这逆子。你!” 泾陵公子侧目看着自己的父亲,叹道:“父侯何必激动?一妇人而已,儿也是玩笑,你不要就不要罢 他转向一直站在那里的四个剑师,皱眉喝道:“还不打将出去?” 四剑师同时叉手应道:“诺提步向楚使走来。 那楚使圆胖的脸早就涨得通红,他连忙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喝叫道:“公子泾陵,你,你好大胆!”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他,纵声喝道:“然,我确实胆大!我晋人铁血铮铮,人人胆大!你我分属两国,君若有恨,阵前可见。如此侮辱,恕泾陵至死不受!” 泾陵公子这一番话,沉沉而来,力道十足。那激昂的语气,那血悍的内容,令得众晋人热血沸腾。众人齐刷刷地仰视着他们的王太子,也不知谁叫了一句,“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这叫声一起,本来便热血沸腾的众晋人同时激昂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叫道:“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喝声如歌,千人共此音。这个大殿本来极易回音,顿时传唱得这“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的话如同雷鸣一样,远远地传了开去,久久不绝。 在众晋人的大笑声中,喝叫声中,那楚使被四个剑师强行押着丢出了大殿,而那越嫡公主则早瘫软在地,不知不觉中,被几个侍婢从侧门弄出。 第八十一章 讨要卫洛 第八十一章讨要卫洛 晋侯脸色潮红地看着这一幕,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在群情鼎沸中他刷地站了起来,硬硬地丢下一句,“孤倦矣!”说罢,他转身就走,在一队宫女的围拥下离开了大殿。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泾陵公子看上一眼,泾陵公子也一直目视前方,表情凛然的与高呼号叫,激动不已的众晋人相对,恍若不知道晋侯已气怒离席。 众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大殿转向安静。就在众人抬眼看向晋侯的空塌时,有点不自在时。泾陵公子沉稳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父侯不适,已先告退。诸位尽欢可也 他说到这里,伸手端起四方青樽,向着面对着的贵人们朗朗地说道:“丈夫若无血勇,与妇人何异?泾陵这一杯敬诸位的血勇!且饮!”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众贵人一起仰头,右袖微挡,一饮而尽。 泾陵公子把青樽放在一侧几上,待得宫女们满上后,他又拿起,再次向众人举杯道:“我晋得秦之城池六座,如此,我泾陵他日祭祀祖庙时,可以挺直腰背矣!且饮!” 他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喊道:“公子扬威!”再饮下这第二杯酒。 卫洛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发现,大殿中所有的晋人,对于刚刚把楚使驱逐而出的大事,一个个都不以为然。很显然,大伙都知道,这次之事实是楚王理亏,他万万不敢以此为借口向晋提出异议或挑衅,纵使他拥有半壁天下。 卫洛又看向台上的泾陵,她刚才一直脑中空空,直到现在才有一点思路。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了。 她咬了咬唇,暗暗忖道:他知我易容,又对我颇感兴趣。如今只希望这三年时间中,我的长相变化很大,不为他和他身边之人所识。 女大十八变,她由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变成现在十七岁,那面目应该会有很大变化的。如以前只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定然认不出来。何况自己的气质行事与以前之人大不相同? 最大的可虑只是,如果自己的长相与还在越宫的某人相似,不管是越侯,还是生身之母,只要过于相似了,便会有人怀疑。 这时,卫洛身前的一个泾陵府食客低声说道:“公子如今尽得人心矣!” 另一人也笑道:“然也,君侯奈何不了公子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白脸青年笑了起来,“可惜了那越国嫡公主。越女美艳,天下无双。这越国嫡公主出嫁可与上次不同,这次不管是越侯还是楚王,应再无心戏弄侮辱,这越国嫡公主陪嫁之中,定然有国内公卿的好女儿。啧啧啧,真不知其中有多少旷世佳人,想想就替公子可惜了 男人一提到这个话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很有精神的,顿时,啧啧哧笑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到这里,又明白了一些。她上次出嫁,虽然醒来时很晚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还可以看出,随从极少,又无战车奴隶相随,更无陪嫁之女。别说是公卿家的好女儿,甚至连侍婢都不曾有!原来应该是数千上万人的嫁女队伍,居然只有数百人在。当真,当真是有点过份。 她刚想到‘过份’两字,不知怎么地,内心深处便涌起一股浓浓的委屈和痛苦。这感觉突如其来,既猛且烈,竟在一瞬间把弄得卫洛眼涩鼻酸,心中抽痛,差点掉出泪来。 这,又是这个身体的意识在作崇了。 卫洛微闭双眼,按照呼吸之法静静地吐纳了一会,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连这个身体都感觉到如此屈辱,何况是泾陵公子? 晋侯已退,众人又都向泾陵耐媚,终于,众公子也坐不下了,一一告退。泾陵公子也无所谓,他们说离去便任他们离去。 这时,泾陵公子也不坐在前面了,他施施然地下塌,来到众人当中,一边与众人谈笑,一边饮酒。此时笙乐已起,编钟悠扬,舞姬们已翩然舞来。 泾陵公子与众贵人一一饮酒嘻笑会,慢慢来到了第八排,来到他的府中食客剑师队伍中。 一看到他走来,卫洛连忙低着头向后缩了缩。 在第七排处找了一个空塌,泾陵公子施施然坐好,又与一贵人饮起酒来。 这时,十三公主也扭着腰,从贵女丛中抽身而出,向泾陵走近。 然后,在十三公主的身边,跟上了一个青年官员,这脸白稍长,五官端正的青年身后,又站着二个昂扬剑客。 卫洛眼一抬,便双眼睁大,差点抽了一口气! 那两剑客中,站在右侧的,身量高长,肤黑脸瘦,双眼炯亮如狼的,可不正是成奚? 成奚!没有想到二年半后又能见到他! 是了,那青年与十三公主态度亲密,应该是她的丈夫文适了。没有想到成奚成了十三公主门下之客。 卫洛盯着成奚寻思,她虽然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也立刻引起了成奚的注意。只见他头一转,双眼炯亮的向她盯来。卫洛瞬时记起这人的喜好,连忙头一低,避开了与他四目相对,让自己重新低头垂目。 十三公主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她跪坐而下,也不管众人地注目,径自伸手搀起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八兄好威武!” 她与泾陵靠近很近,丰满的胸脯在他的手臂上蹭动,吐出的气息也向他绵绵涌来。不过十三公主这个举动在时人看来实在寻常,连她丈夫文适也不觉得如何不对。 泾陵公子笑了笑,不经意间地抽出被她搂紧的左臂,他再次向几人举起酒樽,笑道:“再饮!” 十三公主被他这么当众甩开,微微有点不自在。不过她转眼便忘记了,径自嘻嘻笑道:“八兄好无情也,那越嫡公主定是一绝代佳人,弃之可惜了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十三公主有点没趣,不由眼珠子一转,这一转,她看到了低头敛目,老实坐着的卫洛。 一看到卫洛这小儿,她的心中便格登一声,眼中不由浮现了这少年与八兄之间的暧昧。 当下,她向泾陵公子微微一倾,眨巴着大眼笑道:“八兄今日欢乐得意,妹要向你讨要一人说罢,她纤手一指,指向了卫洛,道:“此小儿墨眼如玉,神情灵动,看了让人心喜,八兄,你把她给了我罢 第八十二章 被推到风尖浪口的卫洛 第八十二章被推到风尖浪口的卫洛 十三公主一句话,令得众人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嗖地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晶亮——这是真的晶亮,墨眼中闪动的光芒可以夺人眼珠。 卫洛双眼晶亮地看了十三公主一眼,又看向泾陵公子,然后,她迅速地收起自己那显得过于兴奋的眼神,微微敛目,低下头去。她熟知泾陵公子的恶趣味,他如果知道自己这么欢喜期待,一定不会肯的。因此,她得冷静,自制! 她这一抬头,令得众人把她的面容清楚地收入眼底。成奚疑惑地盯着她,眉头微皱,显然感觉到似曾相识。 两年半时间并不短,他又是个热情奔放的人,早就找到了别的心上人了。对卫洛,他只剩下了模糊的记忆。何况,现在卫洛的模样,与两三年前的她还是大有区别。纵使是易容后。 众人打量着卫洛这个面目清秀,双眼神光奕奕的少年,打量了一眼罢,便不再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泾陵公子和十三公主身上。 十三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八兄,圆脸上尽是期待和渴望。当然,这期待和渴望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盯了一眼卫洛。 他持过酒樽,缓缓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道:“此儿令我悦 此儿令我悦! 这小儿令我很开心! 这一句太有份量了,瞬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卫洛身上。 低着头,无比期待泾陵公子就此把自己转手的卫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想哭。她抬头无力地看着泾陵公子,很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正为众人所注意,便又不敢说了。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那一下变得黯淡的双眼,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勾,上勾。 十三公主不开心地嘟起嘴,她又盯了一眼卫洛,再转头看向八兄竟然对着这小儿露出笑容后,她的嘴嘟得更明显了。 腾地一声,她站了起来。只见十三公主袖子一拂,转身冲离。 她生气了。 这是大殿当中,数百上千名贵人集聚之所! 十三公主是泾陵公子最为亲近的妹子!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议论纷纷,嘻笑不禁的大殿,顿时安静了少许。众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十三公主离席冲走的身影,又转过头来,看向泾陵公子这一席。 渐渐的,无数低语声响起,“说是向公子泾陵索一人而不得 “十三公主向来与公子亲近无间,莫非,此儿大有来历?” “呶,便是那最后一小儿 “此儿是谁?” “观其面目亦就寻常,只双眼灵动如玉,公子泾陵竟是欢喜此类模样?” “咻~!公子这几年,不见纵情于女色,竟是与我等一样,喜好童男子?” “此儿面目太过普通,何德何能可使泾陵公子垂爱?” 一时之间,无数议论声响起,无数低语声回荡。卫洛低眉敛目,垂头不语,心中却激起了滔天巨浪:坏了,这下是真坏了!十三公主这一走,居然把我置于风尖浪口之上! 这一下,会有无数人关注我,无数与泾陵公子敌对的,或交好的势力把目光投向我。从此后,我是真正处于风尖浪口了。 这时的卫洛,只觉得一阵寒意嗖嗖地刺来,嗖嗖地淋遍她的全身! 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十三公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给捧得高高的了。从来捧杀两字便是这样,先是捧得高高的,当摔下时,便是一摔可成烂泥! 卫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怯生生的,求助的,求饶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刀斧刻出来的五官此刻是微微含笑,长长的睫毛在眼敛处投下了垂影。他,很神定气闲地品着樽中酒,任由一切私语,一切议论声越来越响。 他也没有看向卫洛。 卫洛只是这一眼,那些议论声又响了几分,“咄!墨眼流辉,其顾盼兮,如乞盼雨露,如泣求一笑。竟是动人之至。此小儿乃上品!” 这话一传到卫洛耳中,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谁乞盼雨露了?谁泣求一笑了?奶奶的,我卫洛顶天地立,什么时候会去渴望一个男人的垂爱,一个男人的一夕之欢? 这实在太恶心了!太令人气闷了。 卫洛胸中一堵,便急急地低下头去。 议论声还在响起,“此儿可有名?” “然也,是唤卫洛,乃贵人出身 “卫人乎?那眼中神光潋滟,颇有越人之艳 “然,正是越人 这一下,卫洛直是绝望了。她位低身卑不好直斥其非,这类事她又无从分辩,现在的卫洛真是无策可施,无奈之极。 在‘卫洛’这个名字传出时,成奚刷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地紧紧地盯着眼前这白皙中见清秀的少年,回味着他刚才抬眼的那风情,久久都无法动弹。 他还在呆愣间,他的主子文适大夫已向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了。直到离去,成奚还在向卫洛频频回望。 众人低语了一阵后,开始安静。泾陵公子有了一个所喜的童男子,这事虽然新鲜,却毕竟是小事——这年代,哪位王孙权贵不是女子童男成群,美姬无数的? 当众人开始收回目光时,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有种要被众人的目光淹死的错觉。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把樽中酒慢慢品完后,便把酒樽放下,开始抬头欣赏卫洛的表情。 卫洛小脸灰白,双眼无神,樱唇颤抖,放在膝头的双手相互绞动,显然正在急促地想着对策。 看到这一幕,他的唇角再次上勾,再次露出一个华丽灿烂的笑容。 笑过这后,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转身向主席位走去。 众贵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个个都侧过头,看向他。 泾陵公子在主席位上跪坐下后,双手一拊,含笑说道:“良辰易逝,为欢几何?我此番从血海中博杀而回,最想念者,莫不过是晋国的佳人美酒 他这话说得轻松,众人嘻笑起来。 泾陵公子继续呵呵笑道:“接下之宴,诸位尽可搂着美人,品着檀口之酒,诉说治国之道他这是要众人大开议论,畅所欲言了。 能搂着美人与人争辩,正是时人所好。因此,众人的嘻笑声更响了。那些整理好最近总结出来的见解,早就准备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贤士们,更是一脸雀跃。 泾陵公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合,“啪啪啪”三声掌声中,一队专选出来,供贵人们宴席作乐时享受的处子童男开始鱼贯而出,而乐音,此时也渐渐转为糜荡。 第八十三章 准备一鸣惊人的卫洛 第八十三章准备一鸣惊人的卫洛 这些处子童男一进来,大殿中顿时春光荡漾。他们站在两排塌几之间,任由贵人们选择。 贵人们选择完后,便轮到了贤士剑师,不一会功夫,已是人人膝头都坐上女子或童男,当然,卫洛没有。 卫洛是没有,可她刚开心了才不到一息,便发现前后左右不时有人向她偷偷看来。 卫洛对上一众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无比纳闷,隐隐的,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袭向心头。 众人瞟了她一眼后,便瞟向高坐在对面,没有女子和童男敢靠近的泾陵公子。 他们如此来回看了几遍后,卫洛刷地一下脸红至耳!她明白了,这些人正在等着,等着泾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边,等到她坐到泾陵公子怀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卫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可惜,她只能干生气,却连瞪一眼谁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着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泾陵的每一个举动,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只准备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陈词,务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众人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终于抬起眼来。他朝卫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唤她近身时,他却是嘴角一扬,目光转向众人,以轻松愉悦的声音说道:“诸公以为,这治人之道,当以严刑律人,以法制人为好,还是贯彻先贤之志,以仁德约之为好?” 泾陵公子这句话问得很轻飘,特别是这个场合下也不够庄重的情况下更显轻飘。 卫洛抬眼间,便看到他那双幽沉的双眼中闪过的一道光亮。顿时心中一跳,寻思起来。 众贵人和贤士们都在与美人们嘻笑。听到泾陵的问话一落,一个中年贤士想也不想,便朗声应道:“自是以仁德约之为好!昔禹,昔汤,拥天下之爱戴,无不是以仁德而治 这中年贤士的话音刚落,一个生着三络长须的清瘦贤士站了起来,他激昂地说道:“仁德是其一,无为而治方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鸡犬不相闻,天下何事可生?”提倡无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声音刚落,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圆脸贵人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鸡犬不相闻,便无事可生?当今之世,诸侯纷纷,最初时也是鸡犬不相闻的,何乱纷纷而起?若我说之,这仁德约之虽可,然民皆愚昧,得以严刑镇之,如有乱民,先以酷刑处于众,如此,谁敢再乱?” 这人的说法迹近法家了。 这贵人的声音刚一落,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贤士推开腿上的童男,腾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大笑道:“酷刑处于众?昔商纣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妇肚。哈哈哈 这贤士直把那贵人的话引向商纣,令得那贵人顿时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一赤足麻衣的剑师站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若人人相爱,无分富贵贫贱,弃豪华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这是墨家的主张了。 这剑师的话一出,众贵人都露出不悦之色。他们最是看不起贱民了,怎么可能想象那种‘无分富贵贫贱’的生活?顿时,数十个反对声此起彼伏。 吵闹了半晌后,一个额头生满皱纹,状若老农的贤士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地说道:“昔神农氏亲身力耕,令得万民饱食。今饥寒者众,若能亲农耕,散甲士还田,却剑客而归乡,天下粟米丰足,何愁不能大同?” 这是农家的观念了。 同样,农家所说的话并不是贵人们所喜,连同剑客和大部份贤士都不赞同。他们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哪里还能够回到那鸡犬不相闻的乡下去种田?因此,一个个反对声再次蜂涌而起。 卫洛眨巴着一双大眼,直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一边努力地分析每一个发言人分别是诸子百家的哪一派,一边左顾右盼,直是兴致勃勃。 听着听着,她的目光转向了泾陵公子。此时,他正皱着一双浓眉,那俊美深刻的脸上微微有点不悦。显然这些人说的话,没有只字片语合他的心意。 卫洛看着他,突然间,心神一动:因十三公主那一拂袖而去,自己已是处于风尖浪口了,再也不能想着低调。既然如此,自己可以更高调啊!要是让世人知道自己着实有才,又有谁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一个童男子呢?再则,自己的名头响了,也许泾陵公子便不能轻易地处置自己了。 她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顿时心神大定。 她侧耳倾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边盘算着自己该从何处着手。这一鸣是要惊人,但是又不能吓了人。自己毕竟年纪太小,又出身来历不明,要是自己所说的太过超前,只怕又有别的不妥。 她想到这里,又在心中寻思了一下怎么措词后,便耐心地等着众人稍稍安静的时候。 这时,一个二十岁,应是刚刚加冠的青年贵人朗声叫道:“治人而已,何必如此麻烦?贱民生事者,斩之可也,顺从者,奴之可也。至于我等,乃天生尊贵之人,便无须治之这青年贵人与泾陵和晋侯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一位没有先行退席的公子? 这青年的话音一落,众人瞬时安静了少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地少年的笑声传来。 这少年的笑声实在清脆,也实在响亮,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只见那个面目清秀,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卫洛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一看到他这样的身份的人也站起来准备发言,顿时好几人准备喝斥。 卫洛当然不会等这些人喝斥出声。她大笑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便下巴一抬,小脸一昂,直视着那位公子侃侃言道:“若贱民生事者斩之,顺从者奴之,当今之世又与商纣时何异?贵人无治,乃历代乱国之由!真不知公子何以如此说来” 卫洛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管那位公子面临着被一低贱童男喝斥的羞愧。她径自转向了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以小人看来,治人之道有三法也 三法? 这一下,众人收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喝斥,倾听起来。 卫洛下巴再次一抬,朗声说道:“治人之道,一则颁布律法,然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与法家的观点有点相似,顿时众法家开始抬眼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与众人一样,也沉默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定定地看向卫洛。 卫洛接着朗声说道:“二则,施以仁德,令民众友爱谦让这条符合儒家的观点,令得这两家的几人也转眼向她打量。 卫洛声音再一提,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三则,兴农,利器,令民富足,饱暖而生安逸 这却是照顾了农家和墨家了。 好了,说了这三条也够显摆的了。卫洛心中想道,她双手再次一叉,目视着泾陵公子咄咄说道:“以公子言,小人之言有理否?” 卫洛这话,咄咄而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炯炯有神,隐有狡黠。泾陵公子不由一愣。 第八十四章 慷慨激昂的无用功 第八十四章 慷慨激昂的无用功 泾陵公子还没有回答,那刚被卫洛讥讽过的公子已经回过神来,他哧笑道:“约以法律又施以仁德?我却不知,这两者如何能并施。”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只见大殿中众人都频频点头,从低语声中可以听出,这些人都觉得这位公子所说的对。 是了,这个时候诸子百家派系分明,每一个派系觉得自己的学问已是上究苍天,洞微察细。从来没有想到还要与别的派系融会贯通。 卫洛笑了笑,那双墨玉般的眼流光溢彩的,“以法律约之,乃针对国之大事小事,民之大事小事,均以律写明,人人必须守之。以德施之,乃是法律不外乎人情,灾者助之,病者医之,战死者抚其家属。如此之德如细雨微风,缓缓而施,细细而润。” 卫洛这一番话说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毕竟只是说起来,真要实施,却是无比巨大的章程,还要耗费巨大的国力。 因此,那公子微怔了怔后,又哧笑道:“贱民奴隶不过与牲口同,还施德以细雨微风?可笑,可笑!可叹,可叹!” 他连声可笑可叹,摇头晃脑间哧哧不已。卫洛微微皱眉。 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一切,真要实施起来着实为难。不过,她今天之所以要出这个风头,其目的却只一个,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才!有不错的才!至于自己所说的话能够实施与否,时人采纳与否,她是丝毫不在意的。 现在,她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目地已经达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与一位公子争这口舌之利了。 想到这里,卫洛不再理会那位公子,转过头去看向泾陵公子,声音朗朗地再次问道:“小人所言,公子以为如何?” 主座上的泾陵公子双手扶膝,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她隐含得意的双眼。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徐徐说道:“约以法律,兴农利器之说却是不错。” 他的话音一落,卫洛那本来昂得高高的小脸,顿时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她所等的,就是泾陵公子这句话。 泾陵公子话音一落,殿中众人也频频点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卫洛这三句话中,是有一些大有道理的。 眼前这小儿起起来不过十五岁许,还没及冠,又有过那样的经历,却没有想到有这等见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一众向卫洛看来的目光,也确实是刮目相看了。不知不觉中,这些目光中已有了一些敬意。 在这个时代,识字,受教育,有见识,乃是贵人的象征。这么多年的征战不休,令得小国破灭无数,王孙沦为奴隶,公子变成童男。众人都见惯了这种变化,所以纵开始对卫洛不屑一顾,知道他有见识后,眼神便马上有了善意。因为,眼前这个卫洛纵当过童男子,但他毕竟是贵人出身,依然有值得尊敬的过去和见识。 卫洛转过头来,对上一众含有善意和赞许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心中大是一暖。这时刻,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浮出心头:这些尊敬的善意的目光让人真舒服啊,要是能经常享受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她收起这种陶陶然,熏熏然地状态,向着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诸位。卫洛虽不才,也是一堂堂丈夫,有祖宗需祭祀的堂堂丈夫!在此之前,洛已得公子泾陵亲口赐封为府中三等食客!大丈夫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乃是至高的愿望,洛也不例外。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再将卫洛视作童男子。” 她说到这里,在众人的低语声中看向泾陵公子。对上他深如子夜,看不出半点波澜的眼神,卫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让那双乌黑纯净的眼荡成了一泓春波。只见她双手一叉,声音一提,向泾陵公子朗声问道:“公子以为,以卫洛之才,可堪为一丈夫否?” 她这是将军! 直接的将军!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是表现了自己的才华,然后又发表了那么一番感慨,现在这句话便是向泾陵公子要求正名。她要求泾陵公子正视她的才华,不再把她当成可以戏弄嘻嘲的童男子或弄臣看待! 她料到他必须答应,因为他不能给天下人落下口实,让天下人以为他重色不重才,不能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 想着想着,卫洛笑得很欢快。 那时真正的欢笑,墨眼如波,华光流动,那明亮得扎眼的眼光中,流露出一种狡黠,一种得意,一个乐不可支,一种胜利后的嚣张。 这样的卫洛,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光芒和得意咄咄逼人地盯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慢慢的,泾陵公子嘴角微勾。 一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卫洛那得意得嚣张的笑容便是一敛,那华光流动的墨玉眼中增了一分警惕,宛如一只猫,开始眼神眈眈。 看到这里,泾陵公子又是扬唇一笑。 他轻笑着,慢慢从几上举起酒樽来,慢慢地饮了一口。直到卫洛眼神中的警惕越来越明显,神情的戒备清楚可见,他才淡淡地回道:“你也说了,我已封你为府中三等食客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再则,你卫洛何时是童男了?” 是啊。 卫洛晕头转向地想道,他这话也有道理。 不对!不是这样,他封我为三等食客时,后面还加了一句的,说我是他的贴身之臣的。哎,我刚才怎么没有一口气把那个也说出来? 其实,做为一个公子的贴身之臣,从来不算很过份的侮辱。时人对肉欲看得很轻,很随便,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那层肉体接触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世人在意的,只是身份的变化。而这贴身之臣与童男子却是大不相同,童男子乃是卑贱之身,贴身之臣却已是家臣了。 因此,卫洛就算说出泾陵令她当他的贴身之臣,众人也会不以为然的。可以说,她所以为的‘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的想法,本来便是占不住脚的。 卫洛傻傻地看着泾陵公子,几乎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一番慷慨激昂,并没有明显地改善自己的处境。自己还得呆在他的身边,还得承受随时揭穿身份的危险,还得忍受着他的戏弄。呃,当然,自己也有戏弄他呢。 泾陵公子又小小地抿了一会樽中酒,直是欣赏了好一会呆若木鸡,晕头转向的卫洛,他才在渐渐转大的喧嚣声中和蔼可亲地向卫洛笑道:“说已完,何不坐下?” “啊?然,然。”讷讷地应答声中,卫洛迟疑地坐了下来。此时此刻,她还是愣愣的,因为她的大脑中,正忙着梳理,思索。 第八十五章 越嫡公主 第八十五章越嫡公主 喧嚣声再响,又不时有贤士站起,表达自己的看法。 卫洛低着头寻思了一会,抬眼看到府中的几个贤士在自己抬头时,略点头示好,心下一喜。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语地说道:“实不甘为弄臣也!” 她这暗是自言自语,实际上也是说给旁人听的。她才出了这么一大风头,府中诸人都在注意着她。 坐在卫洛稍前的,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青年贤士认真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大丈夫所求的,正是光宗耀祖,公子又不禁你娶妻,纵弄臣又如何?” 这话大大地出乎卫洛的意料之外,她怔忡地看着这个说话的贤士,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时人并不觉得一个男人,身为另一个男人的塌上之人,会很难接受! 她嘴唇哆了一下,突然庆幸刚才当着众人之面,没有把那句自己是泾陵的贴身之臣的话说出来。因为以她的性格真要说出那事,必是慷慨激昂,说得委屈十分,侮辱七分。 幸好幸好。 哎,自己来这世界虽有三年,却一直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又要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穿越者的事实,说话问话都藏三分。导致对很多时人的习惯想法并不熟悉。 这时,那青年贤士又说道:“府中贤士上千,能引公子注意者不多。他日公子成为君侯,你便一步登天了,光宗耀祖,名动天下指日可待。小儿你实是好福 卫洛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 她无力地低叹一声,又在心中寻思起来。 好了,这贴身之臣原来不是可耻的,那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抛去这个身份呢?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抵制住泾陵公子,令他把自己赶得远远的呢? 这问题实在有点难,卫洛低着头,愁眉苦脸地思索个不停。 这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卫洛也一点一滴地开始焦虑。这宴一散,泾陵公子说不定会秋后算帐,那今天晚上自己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不行,一定要想出个对策来。哪怕是临时逃离几天也好啊。 她百思不得其法,见有人朝殿外走去,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借口如厕,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想到做到,卫洛瞅了一眼泾陵公子,见他正在认真地倾听着一贤士的回话,并没有看向这边。再加上到处都是侍婢宫女剑客穿行,自己这一处时不时被人群挡住。便站了起来,转身顺着殿角,轻而迅速地朝殿外走去。 这般宴会每次都要持续大半夜,因此如厕出行的人很多,卫洛走到殿门口时,看到有几个泾陵府中的剑客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有阻止,心下微松。 一轮半圆的明月挂在天空,数缕浮云飘过。碧蓝的天空一清如洗,要仔细看才可以看到几颗星星在。 卫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故意找了个泾陵府中的剑客问了厕所的所在后,便提步欣然走去。 走过一道回廊,便是丛丛高大的树木。树影婆娑中,卫洛修长的身子给拖得老长。 卫洛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由低叹一声。 好风如水,好景良辰,卫洛苦恼地想道:真想认命算了,就那么大声的告诉他,我本是女子。就那么露出面容来跟他对个质!大不了一死! 她刚想到这里,便畏缩了一下,忖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死字可不容易,一死就啥也没有了,可不能随便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声长叹。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信步走去,走了一会,她抬眼一看,瞟到右侧石子路子尽头,有湖光荡漾,当下加速提步。 这湖不大,四条回廓相通,湖中一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悄然而立。卫洛看着看着,提步踏上回廊。 她刚踏上回廊,便见左右小道上各站有两个剑客,在他们的身后的泥土上,各插了一根腾腾燃烧的火把。卫洛回头张了张,见那四人都对自己无视,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回廓全是汉白玉为栏,以木为板。卫洛脚步轻盈,走在上面几乎无声。 她一边行走,一边看着月光在湖水中折射出的层层叠影,不由又想叹息。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嘤嘤’泣声传来。 卫洛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道:有鬼! 转眼看了一下月光照耀下,明彻通亮的天地,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有鬼? 她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向回走去时,听得一有点耳熟的哽咽声传来,“早知会有此侮,我宁可如四女一样死在楚地!” 这声音真有点耳熟。 卫洛还在皱眉寻思时,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九公主乃天人之姿,再说有楚王和晋侯做主,此事定有他法 听到这里,卫洛心砰地一跳:这九公主就是那越国嫡公主!是她,她怎么在这里哭泣?对了,她说什么‘宁可如四女一样死在楚地’,那四女莫不是我?应该是我!原来我是越国四公主 知道哭泣的人是越国嫡公主后,卫洛便好奇了。当下,她蹑手蹑脚地又靠近少许,直来到一根巨大的白玉柱旁才停下。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见到那亭台两侧十米处,都侯在剑客贤士。显然是保护越国嫡公主的,所以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了。 这个时候,卫洛最奇怪的事,莫过于这越国嫡公主怎么在这里哭泣?她不知道,晋侯匆匆而退,楚使又被狼狈扔出。这个被泾陵公子的人临时扔到后院客殿的越国嫡公主,压根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对她的行止做安排。就算那些平素替晋侯处理此类事物的人,这个时候也把全副心神放在安抚楚使的身上了。 这越嫡公主无人理会,见这里有一安静所在,便躲起来痛哭一场。 听到她‘嘤嘤’的哭泣声,卫洛不由又想叹气了。 这时,那越嫡公主再次泣道:“近日,天下各国之士都将赶往新田,介时,我之事定为世人所笑。我,我真恨不得就此跳下去一死了之 越嫡公主这话含着三分认真,当下砰砰砰地跪地声不断传来,转眼间,她身后的宫女侍婢跪了一声,五六个声音同时恐慌地说道:“九公主,万万不可!” 恐慌纷乱的叫声中,一剑客旁边,头戴贤士冠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他盯视着越嫡公主,沉声说道:“九公主,你之一身系家国颜面,切不可出死之言!你若就此一死,如君侯何?如楚王何?” 他说到这里,深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所予之耻,也有化解之道 越嫡公主闻言不由大喜,她急急地上前一步,伸手扯着那贤士的衣袖,“何策可化?” 那贤士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家九公主美丽的容貌,低声道:“公主美貌无比,纵石人也心动。何不多诱之?纵不能为妻,为公子泾陵之姬亦可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疑惑起来:真这样的吗? 越嫡公主的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半晌,卫洛听得她隐有羞涩地声音传来,“可否?” “然也 卫洛听到这里,好奇地伸出头去瞅了瞅,她有点好笑,看来泾陵公子的魅力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太强了。这越嫡公主被他侮辱成这个样子,一听到可以近他的身,纵以公主之身做他的姬妾也是愿意。 想着想着,卫洛摇了摇头。 第八十六章 当众并塌相依? 第八十六章当众并塌相依? 越嫡公主的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半晌,卫洛听得她隐有羞涩地声音传来,“可否?” “然也 卫洛听到这里,好奇地伸出头去瞅了瞅,她有点好笑,看来泾陵公子的魅力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太强了。这越嫡公子被他侮辱成这个样子,一听到可以近他的身,纵以公主之身做他的姬妾也是愿意。 想着想着,卫洛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对泾陵公子有着心动。不过她人就是这样,心动归心动,理智归理智。心动只是源于对美好事物,对极合自己心意的优秀男人的喜爱。这种心动可以说只是爱情的前提,一但有变,纵使心在疼痛她也能收回心动,不会因之而失去自己的原则和判断。 卫洛这么一伸头,刷地一下,越嫡公子身侧的一个剑师转过头直直地盯来。他目光如电,吓得卫洛头立刻一缩。 剑师的举动惊动了几人,只听那贤士问道:“何也?” 那剑师略迟疑了一下,答道:“无事 卫洛呼了一口气,见一伙人又开始劝起越嫡公主来,她便蹑手蹑脚地向回走去。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真被那剑师给逮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总归不好解释。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头算了。 当卫洛走出回廊,回到湖边的草地时,两个剑师急急地向她走来。月光下,他们面对面的大步靠近卫洛,卫洛一抬眼便认出了,这两人是泾陵府中的。 果然,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行踪。 卫洛颇有点垂头丧气。虽然她现在名份上就是泾陵府中的食客,不可能轻易脱身离去,但她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 两个剑师来到她面前,在离她约五米处双手一叉,前面那人说道:“卫洛,公子令你回宴中 卫洛的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朝两人一瞪眼,低怒道:“盯得真紧!” 两剑师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回她的话。 在两人的照看下,卫洛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宴中走回。当她踏入大殿时,那两人才转身离开。 大殿中很热闹。 众人此时已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之际。乐音靡靡中,一众贵人们已搂着膝头上的女子童男亲吻。无数的灯笼光中,殿中人很多都已衣裳半解,丑态毕露。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小脸羞红。 她低着头,在一众嘻笑呢喃中,顺着殿角来到了自己的塌旁。她刚跪坐下,只听得前排一个贤士说道:“卫洛,公子唤你了 刷地一下,卫洛抬起头来。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贤士,又看向坐在最主位上的泾陵公子。 仿佛是感觉到卫洛地注视了,正浅酌慢饮的泾陵公子懒懒地抬起头来。他黑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卫洛的双眼时,嘴唇一勾,露出一个笑容来。 基本上,他笑容一露,卫洛便开始寒毛倒竖。 泾陵公子对上她睁得滚圆的,警惕地墨玉眼,嘴唇更是一勾,他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酒樽,朝着卫洛晃了晃。 卫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时,她前排最左侧的一个贤士回过头来,向她皱眉喝道:“卫洛,公子在唤你前去,何故迟疑?” 卫洛的脸皮猛烈地跳了两下。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了抿苍白的小嘴,转向那贤士故作不解地说道:“公子未言,君何从得知?” 那贤士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心最中间的那条直纹都皱到了鼻子上。他轻哼一声,冷喝道:“何愚至此?” 你怎么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卫洛的脸皮又跳了跳,她想干笑两声,一抬眼却对上左右前后都有点不耐烦的目光。当下便再也不能拖延了。 卫洛低着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她来到殿角处,慢慢地向前走去。 大殿中依然喧嚣鼓躁,热闹非凡。众人膝头上的女子童男依然娇笑连连,香喘细细。闻着越来越浓烈的靡香,卫洛的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她走得很慢,很慢,这时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速度。可是,当卫洛想停下来喘一口气,或休息休息时,主位上的那双幽深的目光便森森逼来,害得她生怕他耐不住性子喝骂出声,不得不又开始向前走去。 这一段路,不过五十米不到。可卫洛足足走了近一刻钟。 当她来到第一排塌几处时,泾陵公子微微转身,他半倚在塌上,懒洋洋地朝旁边拍了拍,淡淡地说道:“再备一塌!” “然 两个清朗的应答声中,紧挨着泾陵公子处放上了一塌,那塌与泾陵公子的塌紧紧相连,卫洛双眼一直,呆呆地看着那新添的塌几。她发现自己如果坐在那塌上,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贴到泾陵公子身上去。 卫洛的小脸缩成了一团。 殿内的衣服摩擦声,亲嘴声,哺酒声,调戏声越来越响,‘美人儿’地叫唤声更是不绝于耳。这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浓烈的靡荡之音。直让卫洛的小脸都红到耳尖处,红到颈项下,红到她的心尖处! 这时刻,卫洛发现自己的心跳又急促了,‘砰砰砰砰’一下接一下,都不给她一个喘息的时间。 卫洛走得这么慢,简直是可比蜗牛,泾陵公子却也不催,他一边浅酌慢饮,一边眯着眼细细地欣赏着卫洛的每一个动作。 按照常理,只要汉陵公子不催促,卫洛是巴不得这一段路可以走到明天去的。可惜的是,泾陵公子是何等身份?他的举动早就引起了寻欢作乐的贵人们的注意。当下,一双双目光都寻向卫洛,当看到他的动作时,众贵人好奇了。因此,他们专注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如一道道网,把卫洛罩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卫洛咬了咬牙,眼睛一闭,脚步一跨,高高地提起,走出了蚂蚁大小的一步——还是原地踏步。 泾陵公子看到这里,嘴角猛然抽动几下。他连忙伸起左袖挡住脸,把那口抿了半天的酒一饮而尽。 当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注意到卫洛时,卫洛心中一横,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袖摆一拂,小下巴一抬,终于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出五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然后,只见她喘了一口粗气,又重重地咬了咬牙,再在那空塌上坐下。“砰”地一声,她跪坐的姿势太猛,直砸得地板都生疼了! 第八十七章 当众并塌相依二 第八十七章当众并塌相依二 卫洛一落塌,纵是重重一落塌,她的腿,手,身躯便与泾陵的相依了,隔着衣服,她可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而她的呼吸间,又满满是他的体息,他那熏有淡淡龙涎香的雄性体息。 她低着头,感觉到一阵西西索索地移动声,然后,一股热流袭过头顶,转向后项,在她不由自主地缩着颈项时,竖起寒毛武装自己时,公子泾陵的低笑声从她的鬓角处沙沙地传来,“何紧张至斯?”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些许很薄很淡地温柔。 一感觉到这话中的温柔,卫洛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欢喜。 她是对泾陵动了心,而且是那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强烈的动心。几乎只要看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想到要靠近她,她就会紧张,羞涩,恐慌中夹着隐隐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期待。她平素的理智聪明,便会烟消云烟,便会潜伏下去。除非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否则很难出现。 这种情绪,根本不是她能控制。 然而,心动只是她举止失常的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便是,她知道,自己的面目,身份被揭穿,只是迟早的事。也许今晚,也许明天,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是被他杀过的越七公主的身份,便清楚地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决定自己是生是死!既然注定逃不过,她所能做的,便是在那一日到来前,争得他足够的好感。最好能让他心软,能让他真心地喜欢上自己,让他怜爱自己。只有那样,她才有可能逃得一条性命。 所以,她现在感觉到泾陵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丝的温柔,实是很开心。可以说,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这个男人献媚,如一只猫一样,在吸引主人的同时,又令得主人刮目相看。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卫洛的性格,她现在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光明正大地离他远一些,直到呆到安全的所在。 ‘何紧张至斯?’五个字沙沙地渗进卫洛的耳洞中,令得她耳中痒痒之极。她低着头,努力地忽视着那瘙痒。至于这句问话,自是不去理会,摆明了他是在明知故问。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左侧第二排的大贵人站了起来。他晃动手中的酒斟,抖动着印满胭脂的肥腮,向泾陵公子大笑道:“佳人在侧,公子怎地搂也不搂?令得佳人垂眸,可不是雅士之举。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一阵起哄声齐刷刷地传来。又一个青年贵人一把推开膝头上的女子,令得那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扑地一声,重重摔落地上,都疼得珠泪盈盈。这青年贵人站起来冲着泾陵公子叉手道:“公子替我晋扬威于天下,此等丈夫雄事,可也不能输于众人才是。哈哈 “然,然 “搂上,搂上 “此儿才学过人,墨眼无双,也配得上我家公子 “然然 此起彼伏地叫嚷声,嘶喊起,起哄声,笑闹声顿时响彻了大殿,平素公子泾陵虽然喜笑,却总是庄重自持,竟是满新田的贵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当众与美人取乐过的人。此时看到他主动唤一小儿在侧,众人哪里还愿意放过?顿时嘻闹声差点掀穿了殿顶! 低着头的卫洛,小脸又是羞红又是苍白,这红和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也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了。 她小嘴颤抖着,心中无比的惶惶,又无比的羞臊。 正当她都珠泪盈睫时,后项处又有一股热气袭来。那暖暖的,夹着雄性气息的热气,如鼓一下砰砰砰地撞向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几乎要脱胸而出。 泾陵公子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凑近她的耳际,他的薄唇轻轻地触上那小巧晶莹的玉耳。就在他的嘴唇一触时,卫洛如兔子一样刷地一缩,脑袋向下一埋,只差没有把整张脸都埋到双膝间了。 时人无论男女都于情事上豪放,卫洛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独一无二,泾陵公子平生仅见的。他微眯双眼,盯着她那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由唇角一勾。 他右手一伸,铁臂勒上了卫洛的小腰。把她勒紧一点后,他左手放下酒斟,一并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令得她缩到膝间的小脑袋重新昂起来。 然后,他凑近卫洛的耳侧,在看到她不停地颤抖时,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个不停,睫毛尖上还有晶光闪动时。他先是一怔,接着却又是一笑。 这一次,他笑出声了,那低低的,沙沙的声音靡靡而来,令得卫洛紧紧地闭上双眼,颤抖着小嘴,连呼吸也下意识的屏住。 泾陵公子凑近她的耳侧,轻轻地朝着耳洞说道:“众臣相求,你是自动坐上?还是我搂你入怀?” 他每说出一个字,卫洛便瑟缩了一下,那耳尖的红,便又浓了一分。那般模样,直让泾陵都有点担心,她会如上一次那般晕厥了。 还别说,这个时候,卫洛的心跳已经急促得无以复加,她屏着呼吸太久,直令得胸口处一阵阵刺痛。泾陵浓烈的雄性气息,他说话时那沙沙直钻,直痒到心尖处的热气,还有满大殿飘来的淫笑靡荡之音,令得她浑沌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我可以装晕!我且再装晕! 是了,我马上就装晕。 可是,她才想到装晕,便感觉到耳中又是麻痒难当,接着,泾陵的唇再次凑近,他那低沉磁性的,有点急的呼吸声也开始笼罩着她。然后,她便听得泾陵低笑一声,说道:“若你敢晕去,我便当殿扯开你之衣裳。听人言,晕厥者凉之可也!” 这话一出,卫洛绝望了:这个妖孽,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装晕?他怎么就这么步步紧逼,令得自己这般难受? 这时刻,卫洛真地想哭。满大殿的男人都搂着怀中人在纵情亲热,自己真坐到他的腿上,那,那还能不那样吗? 不,不!我要想法子,我一定要想法子,马上就想,马上就要想出法子! 在卫洛的心忙着嘶喊时,泾陵公子手臂一紧,竟是抱着她向自己膝头上放去。 第八十八章 搂她于怀 第八十八章搂她于怀 轻飘飘的,晕眩的,卫洛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再接着,她的坐在了一个结实的肉垫上。她的背,倚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脯,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间。 只是一转眼,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处,都只能闻到一个人的呼吸,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了! 卫洛一直紧紧地闭着双眼,屏着呼吸,她感觉这样也许能使自己稍稍冷静一点。可是没用,一点用也没有,她的心跳越来越猛,猛得她都闻到了那股腥味! 因此,卫洛睁开眼来。 泾陵公子把卫洛搂于膝头,他从几上端起自己饮过的又重新斟满了的四方青樽,然后,他转过头来,把青樽送到卫洛的唇边,低笑道:“饮之!” 卫洛一动不动的,僵硬地坐在他的膝头上,可能是太僵硬了,她的小身板在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 感觉到唇边传来的凉意,她垂眼看向他送到嘴边的青樽,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轻轻地求道:“可否置我于塌?” “置你于塌?” 泾陵哧笑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卫洛,轻快地说道:“我竟是不知,卫洛小儿已饥渴至此,于这大庭广众当中,欲上塌求欢矣?” 刷地一下,卫洛的小脸涨得通红,羞臊中,她却是珠泪盈盈。眨了眨长长地睫毛,她略抬起那墨玉般的眼瞅向泾陵公子。 只是这一瞅,泾陵公子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卫洛这小儿都是狡黠的,胆怯又混合着胆大包天的,那双墨玉眼中,也是冷清时多,稍有异光流动,便是狡而怯,怯又媚,虽风情难描难画,却总有种藏在骨子里的冷清透出来。 他还真没有见过,她会如现在这般,墨玉含泪,波光荡悲。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惊慌和泣求,竟让他在这瞬间想到了个词,‘楚楚令人怜惜’。更让他自己也意外的是,看到这样的她,他竟是呼吸一阵急促! 卫洛只是一抬眸,便清楚地看到泾陵公子的眼神由呆怔变成了幽深,那呼吸竟是越来越急促,那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硬实的胸脯,竟也是越来越火热! 不妙了! 卫洛瞬间清醒过来,她连忙垂眸,低头,然后她低低的,声音刻意冷了三分地说道:“小人刚才听到了越嫡公主的私语!” 越嫡公主? 泾陵公子的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上心。他的呼吸依然还是急促着,他低着头,向她的樱唇凑近。看那样子,竟是要吻上一般! 卫洛压着激烈的心跳,又果断冰冷地说道:“她曾言,她此次前来身系家国颜面,有负越侯和楚王所托!” 当她说到‘楚王’时,卫洛重重地咬了咬音。 楚王? 泾陵公子迅速地皱起了眉头! 终于,他那越来越急促浑沉的呼吸,变缓了一些。他前倾低头的动作,也是一顿! 卫洛闭了闭眼,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泾陵公子有点冷的声音从她颈侧传来,“楚王?哼!” 他重重一哼,声音中已是带了一分杀气。 这杀气,把他刚刚涌出地冲动洗了个干净。泾陵公子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转头看向低垂着头,可怜兮兮样的卫洛时,不由哧笑道:“又给小儿唬过了!” 这一句话,他和卫洛都明白。 卫洛低着头,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低低地说道:“听那越嫡公主之言,并无意就此弃公子而去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半晌,他微微一晒,叹道:“好一个小儿 他这不是说越嫡公主,而是感慨卫洛。卫洛这人便是这样,明明把戏都演过了,令得他的性趣都消去了,她还会善始善终,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把戏继续演完,把话继续说完。 泾陵盯着卫洛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又是一勾。他手臂再次收紧,直把卫洛修长温软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间。 他低下头,脸靠近她的颈侧,感觉到那细腻温香中传来的阵阵颤抖,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何惧怕至斯?” 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问卫洛同一句话了。 卫洛嘴唇哆嗦了几下,咬了咬牙,在狂猛的心跳,阵阵的眩晕中,低低地说道:“洛实不惯与丈夫近!” 这是回答了。 她的回答,得到的是泾陵公子的哧笑声。 他的脸继续向她的颈侧凑近,慢慢的,慢慢的,那高耸的鼻子,在她颈项的细毛上微微一划,如春风一样,微微荡了荡,却勾得卫洛的心脏直是朝天空中猛地一晃,远远地抛了开去!瞬时间,一股酥麻伴着眩晕,从她的小足处涌出,直令得双足发软,膝间酸痛,下腹处一缩! 紧接着,卫洛那高高竖起的颈部寒毛,清楚地传来了他的第二个动作。泾陵公子在她的颈项间蹭了蹭鼻子后,头微一抬,竟是把嘴唇贴上了她的耳际。 他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耳际! 他这个动作一做出,卫洛再次受不了了,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滑。当然,才滑了两寸,腰间再次一紧,那只铁臂又把她搂住了。 然后,泾陵公子沙哑低沉的笑声贴耳传来,“竟是紧张至斯!”他说到这里,微微一晒,又笑道:“小儿脸上处处皆以粉遮之,此处最少,还可亲近!” 他这是一句自说自话。 那从耳洞处酥酥传来的嗓音,令得卫洛的膝头再次酸软时,心头终于有了一丝明悟:他真的对我的易容之事一清二楚!我,难不成我今晚是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四个字一出,卫洛飘啊荡啊,在半空中旋转的大脑又有了一丝清明:不,不,我还可以想法子,对,我还可以想法子! 搂着她的泾陵公子不知道她的挣扎不安,他只是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脸凑近她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低笑道:“何惧我至斯?上我之塌,荣华可期!小儿,”他刚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生生地住了嘴。 卫洛的心脏再次收紧:他说到这个时候中断,定是怀疑到了什么。哎。 正在这时,那肥腮上印满胭脂的贵人向泾陵公子晃了晃酒斟,嘶声大笑道:“公子既然搂上了佳人,怎地只顾着如鸟儿般交颈私语?何不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宽玉带,解襟怀,尽欢爱之事?” 这贵人每说一个字,卫洛的脑海便被巨鼓重重地敲击一下,每说一个字,她的心脏便向胸腔冲上一次!一番话说完,卫洛已是心跳欲脱,晕眩之至!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这般想持剑杀人,想把那肥胖不堪的老男人一剑给斩了! 第八十九章 是胜了,还是败了? 第八十九章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股冲天怒火腾腾一升,顿时把卫洛晕沉的大脑一冲。终于,她找回了一线清明。 这时,她腰间又是一紧,接着下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扳转,只听得泾陵公子低沉的笑声传出,“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善!” 他一边说,一边竟是真仰头含过一口酒水,头一低便向她的小嘴罩来! 汉陵公子的薄唇越逼越紧,众贵人中开始传来一阵小小地鼓躁和笑闹声时,突然间,卫洛身子一滑! 她这一滑,用上了五分力道! 现在的她可不是吴下阿蒙,这一用力,竟是把泾陵公子紧搂着腰间的大手给弹了开去。 只听得“砰”地一声传出,卫洛生生地弹开了泾陵公子的手后,整个人一滑一溜,便从他的膝头退了出来。她也不等泾陵公子反应过来,脚步稍稍后退,整个人便是跪趴下,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在泾陵公子脚前颤抖不已。 卫洛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等着看好戏的众贵人都是一惊,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而后面喧闹着的贵人,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个个也转头望来。 泾陵公子淡淡的,静静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卫洛,深刻俊美的脸上甚至还有一抹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儿定有招数使出。 他微微侧头,双手置于膝间,身子前倾,盯着卫洛乌黑的后脑勺,懒洋洋地笑道:“足矣,可以说矣!” 他是说,你颤抖也颤抖够了,可以说话了。他这句话一说出,前排听得到的贵人们都睁大了眼,一脸愕然,也一脸不解。 趴跪在地上的卫洛,自是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她依然把额头贴在地板上。暗中咬了咬唇后,卫洛颤着声音,以一种极为老实,也极为不安的语气说道:“禀公子,洛昨晚得梦先父 她才说了这么几个字,众人的脸色便凝重起来。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冷冷地盯着她,一股危险的火焰在他的眸中燃烧。 卫洛这句话中提到了先父,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字眼。时人最重者,排得比自己的生命,家族的前途还要重的,便是祖宗祭祀几个字。 这是一种很强的信念,很强很强,一直到了今天。绝大部份中国人都是“见神就拜,见庙就进”的,西方人心目中珍之重之的主和神,在中国人眼中就是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玩意。 但是,看似散漫而不敬鬼神的中国人,他们的心目中普遍有一种信仰的,那信仰便是这个:祖宗! 所以,卫洛拿‘先父’两字说事,可是一种很严重的,也应是经过慎重考虑地举动。 卫洛依然额头贴着地板,颤着声音说道:“先父责骂于我,说富贵权势当于直中求,智中取,剑中索!岂能以区区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 卫洛虽然颤抖着声音,音量却并不小。正在寻欢作乐的众贵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安静下来。在这回音极好的大殿,卫洛的颤音传荡得很响亮。 在泾陵公子紧紧地盯视中,卫洛抬头再重重地一叩,说道:“求公子做主!” 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都说了自己不能以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了,还要公子做什么主? 当下众贵人都看向泾陵公子。 他们的眼神很淡然:不过是个生了双好眼的清秀童子而已!他既不愿意,弃之就是。这天下间愿意侍侯公子泾陵的童男还少了去? 众人很平静,也很不以为然。只等着泾陵公子顺口应了。 泾陵公子依然双手放在膝头,维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盯着卫洛。 刚才那簇怒火,在他眼中只是一闪而过。还没有人看清,便已被他收起。此时的他,脸上依然带着一股淡淡的,似笑非笑的笑容。 他深深地盯着卫洛,半晌,才缓缓说道:“且近前来!”……“诺 卫洛膝行两步,慢慢地来到他的身前。 蓦地,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抬起了头。 纵使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也是微垂的,长长的睫毛正在那里不停的扑扇着,苍白的嘴唇充份的表达了主人是真在紧张。 事实上,她压根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她害怕。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脸凑近卫洛。 当他吐出的气息一丝丝渗入卫洛的耳洞时,他开口了,声音很淡,很平和,“藏头遮面之徒,也敢拿‘先父’说事?” 他这句话,真的说得很平常,非常的平常。听不出半点火气,也没有半点不对头。 可是,他手指勾着的卫洛,脸色却是刷地雪白,她不知不觉中,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她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泾陵公子。 这双墨玉眼珠光盈盈,满满都是乞怜,乞怜。 卫洛苍白着脸望向泾陵公子,嘴唇颤动半天后,却说了一句,“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这句话,她一说完便隐隐感觉到有点熟悉。 这句话,曾是一个脆弱的女子面对一个欺凌自己的恶汉说的! 此时此刻,卫洛珠泪盈睫,颤抖着说出这八个字,是因为她真地感觉到了他的杀机! 她感觉到,他的耐心真不多了。以前他觉得自己有趣,再说在他而言,天下美人多的是,对于卫洛的真面目是很美还是清秀,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喜欢逗逗她而已。 可是,他现在说出的这句话中却有了杀气,沉沉而来的杀气。 卫洛说出这八个字后,嘴唇一个劲的颤抖,墨玉眼中泪水盈盈欲滴,小脸惨白如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的模样。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一瞬也不瞬。 半晌后,他手一松,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她淡淡地说道:“不欲为弄臣?也可 他的声音虽淡,却与刚才的低语不同,众贵人都听得到。 这是贵人们意料中地回答,没有人吃惊。 泾陵公子盯着又趴跪在地上的卫洛,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传响,“念你有贤才,可暂掌副内事一职 他说到这里,声音蓦地一寒,目光沉沉,在他的盯视中,卫洛的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努力地向地板上趴去,都差点成了扁平体了。 盯了她片刻后,他轻哼一声,以一种状似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若有欺我,罪无恕!” 这声音中杀气腾腾,任何人都可以听出的杀气腾腾。 依然没有贵人在意,因为,既纳其言,又惩其擅言,恩威并施,这也是贵人们的驭下之道。虽然对于高贵的贤士不怎么用,但对于墨眼小儿这种,曾有过卑贱经历的人使出,也很正常的。 第九十章 副内事 第九十章副内事 只有卫洛听出了这话的大不寻常,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是严厉的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卫洛贴在地板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她,欺骗泾陵的话实在太多了,多得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在众人地哄闹中,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坐下,他盯着卫洛乌黑的小脑袋,半晌才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退下吧 “诺 卫洛爬起来,躬身后退两步,才转身向席中走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恭敬之极,老实之至,令得看到的权贵们,更是不在意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怯弱小儿而已! 卫洛回到塌上,她刚跪坐好,前排的那青年贤士便转头向她看来,他盯了她半晌,叹道:“父令不得为弄臣?哎,丈夫诚丈夫,却道路艰难矣 倒是一个黑瘦的麻衣老者赞赏地瞟了她一眼,声音嘎嘎地说道:“功名富贵,本应直中取,剑中索!善!” 卫洛勉强朝两人挤出一个笑容来。 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有贤士剑客向她看来。这些目光中,居然大部份是赞赏的。特别是一些贤士,对上她的目光时,还会向她微笑点头示好。 在这些人中,有一高胖的剑客也对她大点其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儿有好父!终又少一奸邪子孙。善!” 这话一出,卫洛那勉强挂着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 下面的时间里,卫洛一直低着头,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笙乐飘荡,软香靡靡,众贵人显然意兴正浓。不过公子泾陵与众人寒喧了一阵后,便宣布散席了。 众贵人离席之时,纷纷把看中的女子童男索回去继续欢愉。 回来时,卫洛不再是公子泾陵的贴身之臣,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坐上他的马车。当然,她也并不愿意。 跟泾陵而来的都是一等贤士,他们的马车中也没有卫洛的位置。 最后,卫洛自己要求坐上了驭夫之侧。 坐在这最宽敞的地方,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卫洛的心渐渐开朗起来。她眯着眼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欢喜地想道:不管如何,总算今晚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支支滋滋’的车轮滚动声,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卫洛笑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驶在前面的泾陵公子的马车。 看着看着,她慢慢收住了笑容。 不一会,车队回到了泾陵府,卫洛找到一个管事说了自己的新任命后,便被那管事在三等食客区安排了一套小厢房,厢房共有七八个房间,有浴房有厨房,虽然厨房中空荡荡的,连个陶片都不见。 她如今是泾陵公子亲口任命的副内事,因此,她住的厢房里,不但配有两个侍婢,还被管事任命她的工作,便是主管奴婢们。 也就是说,三等食客区这一大片的奴婢,进出任职,卫洛都可以插手管了,尽管原来便有人管着。 一切处理妥当后,卫洛把两奴婢使出,清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她原来以为,自己会一落床便睡得香香的,没有想到她根本睡不着。 这一晚上,她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前身与公子泾陵的仇怨来由。 一想到这里,她便打了一个寒颤。以前她很乐观,总是安慰着自己说,泾陵公子对自己还是不同的,也许一直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并不会杀了自己。再说,这三年己长变了很多,他和他的人应该不会记得一个应该死去的小丫头的。 可是,经过今天晚上,她没有办法这么乐观了。而且那越国嫡公主出现了,说不定她和她身边的人便认得出自己! 伸手捂着胸口,卫洛侧过头,透过纱窗看向外面的明月。明月团团,浮云缕缕相缠。卫洛忍不住轻叹一声。 心动,对她来说,实是寻常事。见到优秀的,自己喜欢的那一型异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心动过,心动过很多次。 不过这种心动,只是淡淡的,隐隐的,只是某种含有期待和羞涩的情绪。不过一转身,一离开数日,这种原来只是淡淡的心动便会被她抛到脑后。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真不一样。 在今天之前,她在这种平生最强烈的心动中,已有了某种渴望,某种梦想。 在今天,得知了两人的恩怨来由后,她的心开始发凉,可是,她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渴望,去梦想。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卫洛刷地一下坐起身来。 从纱窗口洒进来的银光中,卫洛双眼炯炯,睁得老大:不对!他最后一句话很不寻常!我要想一想,我再仔细想想! 淡淡的银光中,她的一双杏眼慢慢地眯了起来。 不管如何心动,她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她都要为将来的每一步变化,想一想对策! 寻思了一会,她的脑海中便开始发晕,便有点不清醒。卫洛又跳下塌,从袖中掏出木剑,开始在淡淡的月光下练习。 只有剑,才能令她神魂安定。可惜,她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有多强。 潜意识中,剑术是卫洛逃生的最后的本钱,所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与泾陵公子属下的剑客们过招。她不想完全泄露自己最后的底牌。 有点虚淡的风声呼啸了一晚,直到将近凌晨时,卫洛才和衣倚塌合了合眼。 卫洛现在是府中的管事级人物,也算是有点权力的了。尽管这种奴仆们才看在眼中的权利,在食客们眼中也不算个啥,卫洛还是得到了不少自由。 早餐时,是一碗粟米粥伴着一碗青豆,青豆上放了油,油光莹莹。然后每个月还能得到一块羊肉。卫洛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有了根本的好转。 用过早餐后,她出去一趟,找到原来的管事,交待他一切如常,不必理会自己后,又回到了房中。 她得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来,就算一时想不出法子,练练剑也能使她心神安定。不知怎么的,泾陵公子昨晚最后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一直响起。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自昨晚后,这个想法开始占满了卫洛的大脑。 练好一会剑,卫洛开始提步外出。现在练剑救不了急,她得开始试一试人际交往,也许从其中可以找到脱身的法子。 第九十一章 杀人不眨眼的卫洛 第九十一章杀人不眨眼的卫洛 在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下人们都是局限于一角,当然,连贵族也是局限于一地,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见识。 没有见识,对卫洛来说,便没有交往的必要。她不知道的,这些人也一样不知道。而且她说多了话,反而容易泄露自己的无知。 她现在打算的人际交往,也是多多走走,试一试。毕竟昨晚宴席上,不少府中有身份地位的食客剑师都对自己印象深刻,也对自己有了一些好感。 树叶森森,卫洛信步而行。现在府中之人,都已认得卫洛了,看到她时,很多人都表现得有点恭敬。 可正因为恭敬了,所以卫洛每每走近,众仆人便一哄而散。而食客剑师们都很严肃,看到她时,淡淡地一瞟便不再理会,她也不好意思凑近去热乎。 这样一来,卫洛上午逛了一圈,也没有与人说半句话。 无奈之下,她下午接着逛。信步走了一个时辰后,卫洛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地想道:真要刻意去找人说说话,没有想到会这么难。 她不想想,泾陵府是何等地方?等级森严,以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能套近乎的还真不多。 到了第三天下午,她还在逛。不过这个时候,她并不是一定要找人说话了,她发现这样逛着,有利于她观察府中的地形,以及府中剑客的排布值班情况,更可以从每个人的表情和偶尔听到的私语中,知道一些事。 今天的阳光有点烈,卫洛走在林荫道上,吹着拂林而来的丝丝凉气,感觉挺舒服的。 走了几步,她看到前方有一块石头耸立,最上面显然常有人坐,磨得很光滑,不像侧面那么厚的青苔。 她也走得累了,便就着石头坐下,在树荫下打起眈来。 睡着睡着,迷糊中卫洛被一声音惊醒,“那叫卫洛的小儿,现在亦是管事,又曾为公子贴身之人。不如找他说去?” 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是最容易警醒的,卫洛眨了眨眼,便站了起来,向树后退了退,让可容五人合抱的大树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声音是从侧面二十米处的另一条林荫道传来的,这次说话的还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可,可如何接近他?卫洛乃贵人出身,又忝为管事,我一说,他不悦后杀我又如何?” 头一个稍年长的少女顿了顿,才低低说道:“我曾听闻,么姑在卫洛刚来时,曾令他去牛厩,此两人有仇矣。你现在安好,么姑这一动,你处境堪忧矣。何妨借他一用?” 少女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才说道:“再则,么姑忌惮卫洛,曾放言若得时机,必置他于死。你去说了,却是救了卫洛 卫洛一听到‘必置她于死’这几个字,瞳孔缩了缩。 另一个少女欢喜地说道:“然,然,我亦听闻她才说了这几个字,又迟疑了,“我,我实不敢近他 这一下,两人都沉默起来。 等到她们走远,卫洛才施施然地站起。对么姑,她几乎没有印象了。是了,当时自己只是表现得像个有才能的人,便被她所忌恨。这女人到了现在还掂记自己?真是好强的妒恨心啊。 此人不能留! 卫洛提步向么姑所在的地方走去。动作施施然,缓缓然——以她现在的地位,虽然是虚得很的地位,对付一个如么姑这种奴仆中的小管事实在是手到擒来,卫洛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 当然,从现代过去的卫洛,还是准备找一个理由的,她又不杀人,只赶出府就成了。 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么姑所在的地方。这地方,也属于她所管的三等食客处。 当她来到那最初与素一直进府的小花园时,正好看到一堆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卫洛还在树林中走动,便听得么姑有点高亢的声音得意地传来,“我从来最厌者,莫不过低贱之人有贵人之姿,二者,便是如你这般,面目虽可,却左也不愿右也不从,难不成,以你之貌,还能登贵人之塌?”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有点好奇了:这个么姑,居然都做起媒人的事来了? 么姑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哽咽的脆嫩的声音传来,“然,然,索妾之人,不过三年,已杀死五姝了。妾虽以处子进,却原是侍奉贵人的。姐姐把妾索来弄给此凶汉,妾实不服也 这少女的声音很甜美,一听便让人觉得她应该极可爱。 少女的声音刚一止,一个语调放得极慢,有点装腔拿势的男子声音淫笑道:“不服?不服又如何?爷便今日索你,明日弄死你,也无人敢说一词!” 卫洛听到这里,瞳孔再次一缩。 她慢慢提步,向这堆人靠近。 走了几步后,那个开口的恶汉清楚可见了,那恶汉高大魁梧,脸呈四方,皮肤苍黑。他一双有点黄的浊眼正紧紧地盯着一个黄裳清丽的少女。 这汉子有点眼熟! 卫洛寻思了一会,突然记起,在三年前,她与素便是在这个汉子的带领下,见了眉大家一面。对了,那次这个汉子便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了一个美少女,那少女还说过一句话,“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是了,就是他! 难不成,当初那个可爱灵动如兔一样的少女被他弄死了?而且他并不止弄死一人? 卫洛想到这里,缩小的瞳孔中已带了杀机。 那恶汉说了那句话后,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卫洛还真不知道,在泾陵公子的府中,也有这样的事存在。想来也是,泾陵公子府第极大,又管理凌乱,而这一片区域,向来是进出的场所,流动性大,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 而且,泾陵公子自开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年间,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练兵之上,府中又没有女主人在,几乎就是一团散沙。 在一片安静中,么姑有点不满的声音传来,“莫再轻易杀人!此女若去,一年内休想再索!” 那恶汉对么姑很客气,连连搓着手说道:“然,然 他应了两声后,大掌一伸,便向那黄裳少女的胸襟揪去。看他那般大力,只这一抓,怕会把人家少女的衣襟撒破了。 卫洛这时已缓步走近,看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她这掌声一响,令得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回过头来。 么姑两人回头一看是她,瞬间变色。 么姑瞪大双眼,尖叫道:“卫洛?” 那恶汉脸也是一白,却强自镇定,只是那双四处转溜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的不解。很显然,他还不知道卫洛是什么人。 那黄裳少女一愣,马上大喜:这地方极偏,罕有有身份的人前来。么姑多年来在这小地方一手遮天,旁人只要不触犯到自己,便没有人会得罪她。 而这些女子,都是各地,根基浅薄,几乎都是进府几天便被处理了。谁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当下,那黄裳少女急急地朝卫洛面前一冲,离她还有三步便扑通跪趴在地,膝行两步,泪如雨下地求道:“贵人救我,贵人救我!” 卫洛看了少女一眼,抬起眼来,缓步走到么姑面前。 盯着这个也不到二十的少女,卫洛缓缓问道:“何相煎至此?” 么姑脸色一白,嘴唇颤抖了一下,突然双腿一软,泣道:“实,实渴财耳~!” 是为了好处啊。 卫洛懂了。 正在这时,她眼角瞟到那恶汉猫着腰要溜。 嗖地一下,卫洛木剑在手! 然后,她右手一扬! “卟”地一声钝响传出! 众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光芒闪过,再定神看时,那恶汉的背心已稳稳地扎了一柄木剑,木剑直入体内,只留剑柄于外!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来! 在这个乱世,这里的大部份人都见过杀人。可是,如卫洛这种文弱少年,一句话也不说便杀人,还以木剑杀人的,还是罕见。 她表现得太干净利落了!如她这样清秀文弱的少年,不应该是干这种事的人。 又是“卟”地一声,在冲天而起的血雾中,卫洛从尸体中抽回木剑,转过头,把血淋淋的木剑指向了么姑! 她脸上没有表情,心中也没有波动,这么杀了一人,便如杀鸡一样。自那几年林中练剑时,卫洛便发现自己对杀戮没有感觉。仿佛她天生便是干这一行的。 淋淋的鲜血,稠稠的,一滴连一滴地滴到么姑的脸上,颈间,衣襟上。她已脸白如纸,瘫倒在地,双眼闭得紧紧的,连嘴也闭得紧紧的,裙下濡湿一片,浑身如抖糠。显然骇怕到了极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卫洛用血淋淋地木剑在么姑脸上拍了拍,在她脸上留下两个血印后,再次淡淡地问道:“何相煎至此?” 她的声音一落,么姑突然“啊——”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中,她眼神涣散,如疯狂一样爬着向外冲去,一边冲一边尖叫,“杀人啊,杀人啊——” 她的尖叫声又是凄厉又是高昂,那吓怕了魂才能发出的凄叫声,远远地冲破天空,传了开去。 几乎是一瞬间地,无数脚步声,破空声响起。显然,大量的剑客被惊动了! 众人担心地看了卫洛一眼,开始只有一个人向后退去,渐渐的,一个个都向后退去。不到片刻,连那黄裳少女也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空旷的小花园中,只剩下卫洛和一具尸体,当然还有五十米开外,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的么姑。 看着么姑的背影,听着越来越近的破空声,卫洛低叹一声,她脚步一提,极轻捷极迅速地追向么姑。 在树林中能纵跃如飞的卫洛,已在不知不觉中,仿佛练有了一身轻功一般,在平地上一弹一跃便是两三米。 只是一眨眼,她便追上了么姑。然后她嗖地出手,木剑从背后入手,透胸而过。么姑的疯叫声戛然而止。尸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直冲了两步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卫洛果断地拔出木剑,右手一晃,那剑便远远地扔了开去,落到一处洼地的灌木丛中,转眼消失不见了。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嗖嗖嗖几声风声传来。几个剑师出现在小花园中。他们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又看向卫洛。 见是她,他们表情稍缓,一人问道:“何事?” 卫洛摇了摇头,笑道:“无事,忝为内管事,处置了两贼,尖叫乃一贼发出 几个剑师点了点头。 他们扫了一眼卫洛,又看向两具尸体,见尸体上没有兵器,略略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他们便转身离去。 等惊来的剑客都散去后,卫洛才挥手唤来几个仆人,拾回木剑,在尸体上把血迹擦了擦后,她命令道:“拖出去处理 “诺 卫洛转身而走,直到她走得远了,那些跑得远远地少女们才敢向她看来,那黄裳少女更是躲得远,直是一扫到卫洛的身影,她便颤抖不已,小脸煞白。 第九十二章 泾陵有不舍了? 第九十二章泾陵有不舍了? 卫洛施施然地走回,来到一湖水处时,趁左右没人,她把木剑洗了洗。可是这血已干涸,很难洗净,于是她干脆把木剑震成粉末,扔了,准备再削一把。 在府中随便找到一处竹林,弄了一截竹子后,她转身向回走去。 卫洛走得很慢,平安渡过的这三天,对她来说感觉很放松,很好。她很珍惜这种感觉。 饶是如此,她的脑海也没有停息过,她在想着,泾陵公子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同时她也在盘算着,要怎么对付他的这些招数。 当她来到房中时,二个侍婢马上迎了上来。她们朝她盈盈一福,一侍婢轻声说道:“公子唤你 泾陵找自己? 卫洛的心不由一缩。 她抿了抿嘴,点头说道:“然 她大步走到房中,换了一件深衣。她刚才杀了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沾血,可只怕还是有些血腥味的。在泾陵公子这样的人面前,一切都不可马虎。 只是三天没到,卫洛却仿佛已经隔了许久许久一样,当她踏入泾陵公子的院落时,还有点失神。 在侍婢的带领下,她来到西侧花园中。 刚踏进拱形的园门,卫洛便瞟到几人坐在桃花盛放处。落英缤纷,青草萋萋,笑声隐隐,酒香飘飘,一进这里,卫洛便感觉到了一股富贵安逸之气。 走过一丛桃花林,坐在草地上的几人印入卫洛的眼帘。其中侧对着她的最是熟悉,那雄伟轩昂的身影,仿佛雕塑出来的侧面,让她不管何时何时,何种情况下见了,都会心跳加速。 在泾陵公子的旁边,正对着卫洛的方向,坐着十三公主。她正在娇笑着,柔软的身躯仿若无骨般,随着笑声抖动,颈口那一抹白嫩隐隐透出来,与周围的桃花一起,勾成了最灿烂的春景。 十三公主笑得很美,很花枝招展。 可她笑着笑着,便一眼瞟到了迎面走来的卫洛。这一瞟,她正欢笑的声音便有点干涩了,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绷住。 她的异样,引起了另两位青年向卫洛望来。这两人朝卫洛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卫洛低着头,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在离他五步处,她双手一叉,小心地问道:“公子唤我?” 泾陵公子垂着眼敛,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几上敲打着,一副正在寻思的模样。 他听到卫洛的声音后,敲打声没有停,淡淡地吩咐道:“唤越姬来 越姬? 卫洛心中一紧!瞬时间,她的瞳孔都有点放大,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闹腾! 侯在泾陵公子身侧的一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转身大步离开。 卫洛望着那剑客离去的背影,想道:原来是指越嫡公主?她就寻来了?她来了,公子为什么叫我来?难不成,难不成? 下面的,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卫洛低着头,一动一动的,百般思量和不安,都被她紧紧地咬在牙齿里。 这时,泾陵公子停下了敲打的动作,他头也不回,说道:“卫洛?” 卫洛一愣,马上应道:“然 “且近前来……“诺 卫洛走近两步,见泾陵公子在旁边草地上拍了一拍,她只好慢慢屈膝跪坐在他所拍过的地方。 卫洛刚跪下,泾陵公子又淡淡地说道:“再近前 “诺 卫洛膝行两步,靠近了泾陵公子。 这时,两人之间只相差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卫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熏着龙涎香的雄性气息,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脱离控制了。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卫洛。 此时此刻,卫洛安静的跪着,低眉敛目,从表情中,看不出半点不安,也看不出半点想法。 他盯了几眼后,不知为什么,竟是低叹一声。 这声叹息一入耳,卫洛不由眨了眨眼,不过她依然没有抬头。 缓缓的,泾陵公子伸出手来,缓缓的,他的右手放在了卫洛的头上。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是一抖,十三公主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另两个青年贵人则是瞪大了眼——原来无视情爱的泾陵公子,真对这小儿有不同! 泾陵公子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把手放在卫洛的头顶上,轻轻抚摩起来。在他的动作下,卫洛的心越缩越紧,不由自主地想道:他,他叫人喊来越嫡公主了,又这样对我,是不是要处置我了? 这样一想,她差点哆嗦成一团了。 可是,这种不安中,她却不知为何,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泾陵公子身上散出来的某种亲昵,是的,是亲昵。因此,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也因此,那哆嗦只是一下,没有演变成一团。 泾陵公子大掌放在卫洛的头顶抚摩了两下后,半晌,低低地说道:“小儿何惧我至此?” 这话有种怅然! 这话真有点怅然! 卫洛一惊,差点就此抬头向他看去。 十三公主脸色刷地铁青。 那两个青年贵人倒没有什么,泾陵公子这句话,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果然对这小儿有情爱之心。 泾陵公子依然对他人的想法毫不在乎。他说出这句话后,手向下一移,抚上了她的小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卫洛的脸颊上抚动,动作舒缓。卫洛那收紧的心,更是一下又一下的猛跳不已。 不知不觉中,她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倾听着他的每一个声音。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期待和希翼,开始发芽,壮大,最后叫嚣! 他修长温热,夹着些许粗糙的手指从她细嫩的脸上划过。然后,竖耳倾听的卫洛,听得他低低地声音传来,“我非暴戾之人,何必惧我至斯?” 这句话中,依然是带着感慨,带着一种怅然! 卫洛的心,猛然向天上一抛而出,一股狂喜如雨水一样扑头扑脑地向她淋来:他对我不舍之心!他在告诉我,他不会轻易对我动杀机!他对我有感觉了!他有不舍了,有怅然了,他,他,莫不是这几天,他有想我了…… 狂喜中,飘荡中,一个剑客朗朗的声音传来,“禀公子,越姬到!” 第九十三章 越公主与卫洛 第九十三章 越公主与卫洛 ‘越姬到!’ 这声音一传来,卫洛一凛,所有的狂喜和飘荡浑然不见。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一张美丽的脸。 眼前这张脸稍圆,双眼是丹凤眼,薄唇小嘴,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她身量高挑,这般低头不说话时,居然有一种慈和温柔的味道。 一旁的十三公主,也是诸国间闻名的美人,更是这个时代的人最喜欢的那种健康美人。 可是,十三公主比之这越公主,还是差了一筹。她没有人家那水得灵透的皮肤,也没有她这种慈和温柔。 望着这张脸,已受了时人审美观影响的卫洛,突然想到:这越国果然出美人,这越嫡公主之美,应是极品之列了。 在越嫡公主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与晋地少女有一点不同的是,就是皮肤显得特别好,特别水灵,双眼也有神些。光是这一点好,便把卫洛这一路来见过的处子给比下去了。 卫洛知道,处子普遍家境不好,要养出如眼前几位这么美丽的皮肤和眼神,一定得是大贵之家。 从这几个越女身上,任何人一眼便可以感觉到仓禀足,感觉到富贵,感觉到安逸! 这才是卫洛记忆中的诗经中提到的绝代佳人风范。 在几女身后,远远地站了几十个剑客和贤士。他们正紧张地看着这里,看着泾陵公子。 卫洛看呆了半晌,有了一丝欢喜:这越嫡公主除了皮肤外,与我完全不相似。 心下稍一松,她便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不止是她,所有的越人都在看着泾陵公子。 十三公主也在眼巴巴地盯着她八兄。她看了一眼泾陵公子后,又看向众越女,那头一转眼一瞟间,十三公主美丽的脸上便显出一种厌恶和妒忌,非常强烈的妒忌来。 同塌而坐的另两个青年,也在痴痴愣愣地望着这一众越女。一人砸了一下嘴,忍不住出声呤道:“美人之艳者,出越也!越之艳者,自贵人也!越之贵女一出,月亦羞焉!” 这种当众赞美,本是赞美,不过此时越国诸人,都没有心情高兴,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泾陵公子身上。 泾陵公子依然表情淡淡。 他懒懒地瞟向众贵女,在越嫡公主身上微一停留,又扫向她身后诸女。淡淡地瞟了一眼后,他收回目光,懒懒地叫道:“卫洛?” “然。” 卫洛略一迟疑,便连忙应是。 泾陵公子感觉到她的迟疑,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那黑如子夜的双眸中荡着笑,“小儿亦动色心乎?” 卫洛勉强一笑。 这时刻,越人都有点脸色不好,那越嫡公主更是泫然欲泣。泾陵公子只看了她们一眼便不再在意,宁愿与一普通姿色的童男调笑,显然他并没有被越女的艳色所迷住。 不过,她们既然送上了门,便得低头,便得委曲求全了。 泾陵公子亲昵地看着卫洛,手一伸,在她的小脸蛋是轻轻地掐了一把,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啊? 卫洛惊愕地抬起了头,众人也都是一脸不敢置信。 瞬时间,越嫡公主的脸白如纸,香躯晃动,看她那暗暗咬牙的样子,简直是下一秒便会掩面冲出。 不过,这里是晋国,她不敢,也不能。 这是极大的侮辱,非常严重的侮辱。 公子泾陵居然把堂堂一国公主,交由他的弄臣处置!居然对一个以色侍人的少年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这少年何德何能? 一时之间,场中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十三公主把注意力从越女身上抽离,定定地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拂袖而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卫洛,淡淡地说道:“越公主与你一般,也是贵人出身,你们亲近之。” 说罢,他再也不看众人一眼,大步走离。 直到他走得远了,众越人还在急促的喘息。 他最后一句话,直是把堂堂越嫡公主和卫洛这个童男出身的低贱之人相提并论了!他还要他们亲近亲近,他把堂堂公主看成了什么人? 怒火,耻唇,羞恨,种种情绪涌上了所有越人的心田。 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冲动,自他们从越宫出来的那一天,他们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贵人了,他们便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忍! 卫洛只是一怔,心中便是大喜! 她刚才一直在琢磨,怎么找一个机会亲近一下越嫡公主,从她口中探一探自己这个身体的来历,当然,还有相貌的情况。这事关她的生死,重大非常!卫洛本来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却没有想到,泾陵公子居然把她塞给了自己。 欢喜中,她连忙站了起来。 无视众越人杀人般的目光,卫洛大步走到越嫡公主面前,双手一叉,笑得如一朵花似地说道“公主之艳,天下无双,公主慈容,人人钦慕。纵是我这小儿见了,亦欲亲近之,何况公子?主休恼,且随我来。” 她笑得太灿烂,连连夸奖和安慰的语气也极真诚。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善意,连起身离去的十三公主,也停下脚步朝卫洛望了望。 众越人自然而然地心下一暖,瞅向她的目光中的杀气便淡了些许。 卫洛恭敬地走在越公主的身后,右手朝旁边的一条石子路一指,引导她们朝那方向走去,又笑道:“小人尝闻,世有美者,能令花为之羞,雁不射自坠,想来那传说中的娥皇女英,便是公主这般的人物。” 她说到这里,越嫡公主忍不住露出一朵浅笑来。卫洛不但赞美了她的美,还把她与先古圣皇最爱的两个女人相比,这种吹捧,她一个小姑娘听了真是好不开心呀。 卫洛也很开心,这时刻,她真的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了。 她的心情一放松,那滔滔而出的话更是灿若莲花,“公主和几位姐姐这一来,整个新田城怕是会多出许多无欲守身之丈夫。” 越嫡公主有点好奇了,她转头看向卫洛,一脸询问。倒是她身后左侧的一个与她容貌颇为相似的少女,好奇地问道:“何故?” 卫洛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见了公主和几位姐姐的绝世之容,回府一睹自家之妇,顿觉颜色如土,了不趣味。哪还能对那些蒲柳之姿再有敦伦之念?”敦伦者,男女欢爱也。 卫洛这话一出,几女顿时哧笑起来,连一直愁眉苦脸的越嫡公主也掩嘴轻笑。 走在他们身后的越人,见到自家公主这般开心,顿时收敛了杀气,看向卫洛的眼神也完全转为和善。 第九十四章 卫洛安全了! 第九十四章卫洛安全了! 卫洛一路滔滔不绝,连吹带捧又带安慰,当领着这一行人来到所住之处时,越嫡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些依赖了。 于情于理,卫洛这个副内事兼三等食客,都没有资格安排越嫡公主这等贵人。因为上等的院落根本不是她的管辖范围内。 可是卫洛是什么人?她才不会理会这些规则了,她带着这行人出现的这楼阁,在整个泾陵府都是一等的,完全可以配得上越嫡公主等人的身份。 越嫡公主一行人一跨入这个木制小楼为主,结构精巧中透着大气,四周绕以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小湖的院落时,心中都是一松。 不知不觉中,连同剑客在内,他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又友善了三分。在他们看来,虽然泾陵公子这人很傲慢无礼,但这个身份卑贱的小儿,却还是有几分规矩礼仪的。 他们真不知道,如果再在这种卑贱之人的身上也受到羞辱,他们会不会怒起拔剑,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安置这么一行人,可不是简单事,奴仆的调配,各种物品的发放,所牵涉到的方方面面极多。可以说,这样的活,只有大管事那样的人才能处理好。 不过卫洛因为是泾陵公子的‘近臣’,府中各大小管事又不知道泾陵公子到底意欲何为。便任由她驱使。 她甚至趁机把么姑的工作接手,从处子童男中调了一批人来侍侯越嫡公主。 用这些人来侍侯,又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当越嫡公主打量着院中出入的各色清秀面容时,心情又好了不少。 如公主这等身份,用餐时所奏的乐,所用的酒樽等等,都是有规矩的。卫洛不懂,但她会问,这一路上不停的请教各位管事,态度极为温和有礼,让人一见就舒服。不过半天,卫洛便把一应事务处理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餐后,卫洛与越国诸女已是无话不说了。 她眨巴着天真的墨玉眼,痴呆地欣赏了一会众女的美色后,卫洛再次感叹道:“越女之艳,一至于斯!咄!真不信世间有美色胜过公主者 她叹到这里,眉头微皱,摇着头说道:“我家公子对已故的越四公主虽说一往情深,平素也不见如何提她。我还真不信,她的美艳会胜过公主你!” 卫洛一提到自家公子,众女便是一阵安静地倾听。她们都是绮貌华年,哪个少女不怀春?在越国宫中时,她们常见的尽是一些肚饱肠肥,面目可憎的贵人,交往游乐的少年郎,也不过是长相端正的多,清俊的都极少见。如泾陵公子这样容貌的,直是闻所末闻,梦也不曾梦过。因此一提到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时,她们都有点心跳加速。 卫洛的声音一落地,越嫡公主身后,她的异母妹妹马上哧笑道:“四女?那病女有何美艳?实不堪也!” 卫洛愕然地看向她,吃吃地说道:“公子所念之人,不过是姿色平庸?”她的语气中尽是不信。 她这种不信,令得众女都想分辩一番,最后,还是越嫡公主低叹着说道:“四女庶出,其母虽为父侯所宠,却曾与他人乱。父侯处死野汉时,其母愿以死相谢父侯之爱,只求父侯恩其女。母死时,四女二岁。十数年来,四女一直幽居一角,少与人来往。闻其体弱多病,常自行深入山林采草药服之 越嫡公主娓娓道来,把卫洛这个前身的出身来历说得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个身体的母亲是因偷汉被处死的!而且死了十来年了!卫洛努力压下心底莫名其妙涌出来的酸苦,快乐地想道:啊啊,死了啊?这个身体又一直幽居冷宫啊?这么说,识是她的人应该很少了? 越嫡公主一说完,卫洛便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抽了一口气,惊道:“竟有此事?”接着,她不屑的扁了扁嘴,喃喃说道:“实不如公主远甚!” 这句话,越嫡公主实在太爱听了。 当下她双手相绞,那双丹凤眼中竟是珠泪盈盈,银牙咬牙,竟是在忍着心酸。 两公主后的一个小眼睛的贵女叹道:“然也,四女实不堪也 卫洛好奇的再次问道:“那四女,她的容貌当真平凡无奇否?” 几女想了想,那庶公主快嘴,接口说道:“三年前她嫁晋梳妆时我曾见过,不过庸庸也,与一般处子无异 卫洛歪了歪头,笑道:“其母许是佳人?” 庶公主哼了一声,扁嘴回道:“越之佳人多矣!其母死了多年,谁还记得一姬的容貌?四女幽居一角,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浑然一贱妇也 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 太好了! 这一下,卫洛是完全放下心了。 她想欢呼,她想高歌! 因为,她安全了! 她最大的危险,便是让泾陵公子怀疑到出身来历后,会顺手杀了。现在听来,她与那越四公主是毫无相似之处! 现在的她,不但与众女所说的四女毫无相似之处,也与这两位越公主毫无相似之处。不管是面容,还是五官,还是神态举止,她卫洛都与她们完全不同! 她安全了! 忍着欢喜,卫洛又与众女一起胡扯了半天。当她完完全全确认到这些越人不会成为自己的负累,自己的危机已被解去时,已是夜深了。 夜深了,笙乐开始飘飞。 卫洛向众女告退后,脚步轻盈地向回走去。 当她来到自己的房中,把两个侍婢赶出,把房门一关时。不知为什么,原本是欢喜至极的她,无声地笑了一会后,竟是泪流满脸了。 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地滑坐在门后的地上,再一次欢呼着:我安全了! 我真是安全了! 她的心在呐喊,她神采飞扬,脚步轻盈。她拿了一把铜刀,颤抖着手,傻笑着,一连削出了十把竹剑,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一晚上,卫洛倒床就睡,她睡得太香太沉,甚至发出了细细地鼾声。 自穿越以来,不,自父母死亡以来,卫洛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好梦连连地滋味。 第九十五章 再次升职 第九十五章再次升职 这一觉,卫洛睡得很香很香。 她是被叫醒的。 卫洛迷糊中睁开眼睛,不悦地瞪着两侍婢,喝道:“何事喧哗?” 她这句喝骂很理直气壮,一反她以前的温和沉静,竟然威风十足。两侍婢一颤,同时跪于地上,急急辩道:“非我等大胆,实公子令人唤你了 泾陵要找我? 卫洛完全清醒过来,这一清醒,她马上发现外面阳光明媚,那太阳光都透过纱窗,照到塌前面了。 惨了,怎么这么晚了? 卫洛急急地爬了起来,看这阳光,便知道临近中午了。她一边套深衣,一边挥手命令道:“东西放下,出去!” “诺 两侍婢知道她老是这样,便把手中的洗漱用品放下,退出房中,还掩上了房门。 卫洛洗去易容时,对着水盆中的自己瞅了好一会。 鱼鳞般的细细水波中,一张美丽的面容清楚地现出。 这张脸,很精致,眉目如画,偏那白嫩洁净的额头,微尖的下颌,又显出了一种雍容的风华,一种天生高贵才有的风华。 这样的脸,配上墨玉般的眼,很是亮眼也很是和谐。因为这双眼很冷,很清,仿佛在石中埋了万年的玉,纯净无比,冷漠之极!天生无情! 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卫洛也不由感叹地想道:饶是我如何易容,怕也只有这样的脸才能与这样的眼相配。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 这一笑,水中人立马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雍容的脸孔变成了妖媚,冷漠的墨眼呈现出狡黠。 欣赏了好一会,卫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做委屈状。 这般双目泫然欲泣,配上那华贵的脸孔,竟是难描难画,无法形容其中的楚楚动人之处。 笑着笑着,卫洛低叹一声,拿出药泥在脸上涂了起来。 这张脸却也太美了些。以越嫡公主之姿,比起自己还略逊一筹!虽然这面孔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已经很出格了。这样的面目,放在前世那种处处是人工美人的地方,也是超一流的。 在卫洛而言,她宁愿要一副只是清秀的面孔。 她洗漱出来后,两侍婢还在门外侯着,见到她出来,都是低头躬身。 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所在的主院走去。 跟一侍婢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卫洛很快便找到了泾陵公子。 这一次,只有他一人在。 他静静的倚在一塌上,手持白玉棋,眼望着棋盘。对面竟然没有对弈的人。 卫洛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后。她微躬身,双手一叉,轻声唤道:“卫洛见过公子 一边打招呼,她一边偷眼瞅去,原来,那石磨上画的是一盘残棋,他正根椐那上古残谱,细细推敲呢。 泾陵公子缓缓地落下一白子,头也不回,低沉地开了口,“越姬何德,令你如此献媚?” 他的声音很轻很舒缓,仿佛呼吸一般的轻描淡写。 要是以往,卫洛定当害怕。 可现在的她,愣是害怕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连忙老实地低着头,做出害怕状——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转变。 卫洛低低地回道:“公子将霸诸侯,纵可杀之人,也不能太过折辱,以免遗人口舌 沉默片刻。 泾陵放下刚拈起的白棋,淡淡地说道:“且上前来 “然 卫洛应声上前,来到他的身侧。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他盯了卫洛的双眼一会,说道:“善!” 他直接赞美了后,卫洛听得一阵沙沙的笔尖划动的声音。她好奇地转头一看,见一贤士跪坐在离两人十步处,正持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她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有一人在。卫洛暗暗叹道:卫洛,以后不可这样,不可一看到他,便连这么大个闲人也自动忽略了。 那人写了一块竹简后,抬头说道:“已记之!” 卫洛再也忍不住,她好奇地问道:“记之?” 那贤士看向卫洛,解释道:“公子有令,凡闻善策,必书之以传后世 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卫洛有一种小小地激动。她以前听说过,帝王啥的做事时,旁边会有史官记载下来他的一言一行。没有想到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历史的一幕。 卫洛直是欢喜了一会,才被灼灼盯视的目光给惊醒。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泾陵公子,一脸询问。 泾陵公子依然盯着她,他紧紧地盯着,缓缓说道:“似有不同 卫洛连忙低下头来,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想道:这人总是精明得可怕。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食指一端,托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很是无奈地看向泾陵公子,语气颇为痛苦地说道:“公子,如此动作,洛觉之不雅 “哦?” 卫洛加重了语气,痛苦地补充道:“洛乃堂堂丈夫……”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泾陵公子便冷冷地向她瞟来一眼。 这一瞟真是威慑十足,卫洛从善如流,立马闭紧了嘴。 泾陵公子依然挑着她的下巴,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瞳孔,又说道:“瞳色如镜,容亦略浅 他居然说:眼神明亮得如镜子一样,易容物也涂得浅了些。 卫洛大晕! 她嘴角一抽,恨恨地想道:这是个妖孽!完全是个妖孽!我明明注意了的,定是激动之下有一点点疏忽。他怎么能连这么细小的变化也察觉得到?太可怕了! 他说到这里,托着她下巴的手上移,抚上她的脸,皱眉问道:“何事令你开怀?” 卫洛面对他的问话,小嘴哆了一下,喃喃说道:“无 泾陵公子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终于,他松开手,重新低头看向棋谱。 卫洛以为他会挥手命令自己离开时,却听得泾陵公子的命令声沉沉传来,“卫洛有管事之才,可堪为二等食客 ‘沙沙沙’,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再次传来。 泾陵公子继续说道:“令,升为侧内事,管主院 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低头,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她的应诺声很响,心中却不知是喜还是愁。升是升职了,可是兼管主院,那不是说,以后自己又得与他日日面对了? 她悄悄地了一下那个侧面对着自己的身姿,看着那鬼斧神工地俊美侧面,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开始急跳起来。 第九十六章 泾陵给出的再次机会 第九十六章泾陵给出的再次机会 泾陵公子自顾自地持棋沉思,许久都没有要卫洛退下。卫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开始转身准备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刹,回过头叉手应道:“然 “你亦越人,曾见过越姬否?” 卫洛心砰地一跳,沉稳地应道:“否 泾陵公子淡淡地声音再次传来,“家有万卷藏书,年幼便学有所成。如此子弟,纵晋也不多见,何于越无名矣?” 卫洛的心再次一揪。 低着头的她,暗暗咬着牙,恨恨地想道:这人真是不依不饶!定要对我的身世来历问个明白。 她眨巴着眼,抬起头来一脸天真地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以一种极轻快极自然的语气说道:“先祖曾云:富贵皆虚,权势皆空,唯春花秋实,与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读书,夏炎拂以树下风,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风味,王孙知之否?” 这一通话,在时人听来,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文采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却有一种闲适,一种安逸,一种旷达,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洒脱自在。一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极其罕见的轻松快活。 这席话正是在告诉泾陵,自家从祖宗以来,便看破虚名,不愿意显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在越国时不为世人所知。 泾陵公子慢慢转过头来。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半晌,低声问道:“以道传家?” 他是说,卫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传的。道家本以清静无为为要,到了这几十年,渐渐流传出一种看破生死,富贵浮云的思想。 卫洛这席话也只是脱口而出,还真没有想过是分属于百家哪一家。她连忙应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时,常念及此言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突然哧笑道:“你这小儿惫懒狡黠,心事百变,也可说道家?” 卫洛大汗。 她垂下眼敛,嘟囔道:“洛不肖,愧对祖宗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随着袍袖拂过的声音响起,他缓慢向卫洛走近。 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时,他吩咐了句,“随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泾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长袍大袖,玉冠玉带的身影,在春风地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卫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雄性体息,卫洛小脸有点晕红地想道:要是能经常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走走,也是很让人愉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立马压下去了。 泾陵公子拂过桃花林,点点桃花瓣洒落他的肩膀上,乌发上,落在他头上的玉冠上。 空气中,渗荡着一股桃花的清香,风的清香,当然,还有特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 穿过桃花树,便来到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很广,对面是青山隐隐。直过了青山后,又是泾陵府的另一边。 两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们的脚下被压下,又弹起。 正当卫洛沉浸在这种很是安静和谐的春光中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卫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个字!这一吐出,卫洛便脚下一个立步不稳,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泾陵公子没有回头,他依然徐徐地说道:“胆大狡赖如你,实是少见。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隐,可坦之。他日不会再问 他说得很平和,可是卫洛听得出,这句话很认真。很认真,太认真了!隐隐带着某种不详的警告! 他还在给自己机会。 坦白? 卫洛的心猛然跳动起来,有点情动。 一时间,她心思电转,忖道:我跟他坦白说,我本是女子,然后呢,然后他一定会要我露出面容。我这面容虽然不是绝色,可也少见。露出面容的结果是,要么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后再把我收入府中为姬,要么别人看中了,他把我赏给别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还是别人看中了,这样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绝不能再如一个礼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生死束于人手!或被人置于府中,从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营营,只与众多妇人争一夫!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现。 当卫洛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泾陵低头俯视,静静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卫洛对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个儿的后脑壳,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卫洛并无**!” 她一句话落地,泾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卫洛一眼后,转头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便这般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卫洛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壳,喃喃说道:“怎地这么就走了?你这么一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下,我会以为你是很没有骨气冲跑的!”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后,转身也向回走去。一边走,卫洛一边忖道:看来他等不及了,应该就是这几天,他便会有什么直接的招数对付我了。嘿,现在我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女儿身被发现,真面目被看到。又没有生命危险,管他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真是好不坦然。当下她哼着歌,摇头晃脑地穿过桃树林,脚步轻盈如舞蹈,歌声古怪如鸭啼,在那双远远盯视,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房中。 卫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来。 泾陵公子刚升了她的职,她现在要准备一下。先是把原来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还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后续工作安排到人。对了,还有啥? 如这样的升职,一般是三天后才开始就位。卫洛心中想道:还有啊,就是趁快把这些必要的工作完成后,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头在山林中,也猎过不少兔啊野鸡的,连鹰也杀死过两只,可是她一直忍着嘴馋,就没有动过它们的肉肉。这一次,她得想出个啥法子饱饱口腹才是。 刚想到这里,卫洛便猛然咽了两下口水。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这样做。这世间事,还是步步稳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么变故,那是得不偿失。这种轻松的感觉好久不曾体会,还是多体会一段时日再说吧。 第九十七章 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请 第九十七章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请 另行安排了一人替么姑之职后,卫洛并没有亲自到越嫡公主去说明自己升职的事,她只是指派了一平级管事接手,自己便窝在家中。 卫洛之所以亲近越嫡公主,为的便是弄清这个身体的容貌身世。她可不敢与她太过走近。 因为她一开口便是一口越音,越公主等人只要询问她的出身来历,她便不好回答——一个穿越者,要向当国当地人编造家族身世,是件漏洞百出,很危险的事。昨天越公主等人初到贵府,惊魂末定,还没有想到要与她这个小儿套近乎,问来历呢,今天就不一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夜了,地平线不见残阳,天空中星光越来越显目。 卫洛慢步走在府中,她还在琢磨着泾陵公子白天所说的话,想着他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 正寻思间,两侍婢向她快步走来,她们走到离卫洛五步处,盈盈一福,轻声唤道:“卫洛,十三公主唤你 十三公主? 卫洛一怔,她讶异地问道:“十三公主,亦在府中?” 两侍婢点头,说道:“外有马车相侯,说是十三公主有召 十三公主! 瞬时间,卫洛脑海中浮出了这几日相见时,十三公主眼中的阴沉。她点了点头,大步走向房中,边走边说道:“容我更衣 她加了一个件袍,在袖中揣上竹剑后,便出了房门。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找她何事,可是怀中有剑,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卫洛刚走出自家这小院落的门口,便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下,侯着两个剑客,两个侍婢。 这两个公主府的侍婢一看到卫洛走出,淡淡地对她说道:“公主在车内相侯 卫洛扫了几人一眼,提步向马车走近。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马车下。 卫洛伸手,慢慢掀向车帘。她的动作过于缓慢,一侍婢不耐烦地喝道:“迟疑作甚!” 卫洛嘿嘿一笑,把手一缩,刚要回头应话。突然间,背后一阵巨力涌来。那巨力直是把她朝上一推,令她身不由已地冲上马车。 卫洛肌肉一紧,右手入怀碰上了竹剑。 哪知她这个动作刚一做出,一柄黄铜剑黄光澄澄地指向她的咽喉,同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低喝声,“上车!” 剑尖直刺入她的喉肌,这时,卫洛觉得喉中剧痛,有濡湿的液体顺着剑锋流下。卫洛瞳孔微缩间,她的背心被抵上一掌,一个剑客冷而干嘎的声音传来,“公主不欲杀你!如想此地受死,不妨开口!” 语气森森,杀意十足。 卫洛知道他说的不错,以十三公主的身份,她真要杀自己,带着这些人直冲入院把自己砍了就是,保准府中的剑客谁也不敢阻拦。她这么隐密地叫自己出去,定是有事。 想通后,卫洛颤着声音,低低地说道:“然,然,我上车 两柄剑同时收回。 卫洛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一女子,约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之极,一张扁平黄脸,与路上见到的普通庸妇没有半点区别。真看不出是一个刺客。 卫洛颤抖着退到马车一角,蹲下。这时,车帘一晃,两侍婢先后跳上。她们一入马车,便抽出了长剑。 顿时,马车中便有三柄黄澄澄的剑在卫洛的眼前晃动。 马车慢慢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驶出了府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说话声,看着飘摇的灯笼,卫洛双手搂着胳膊,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低着头,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浑然一副胆小如老鼠的模样。 三女瞟了她几眼后,便不再时时盯着她。 卫洛侧耳倾听起来,马车外,那两个剑客也在,他们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新田城西角。这处角落十分荒凉,大片大片的原始树林外,便是偶尔冒出的几幢茅草屋。不过乞丐和尸体到时时可见。 当然,车帘遮得紧紧地,卫洛看不到自己到了哪里。 她白着脸悄悄地望了三女一会,终于,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十三公主,何事唤我?” 一十**岁的侍婢看向她。 她打量着卫洛,冷哼一声,说道:“你令公主很好奇 好奇? 那侍婢继续说道:“你又令她厌恶,掳你至此,是想问一问事 卫洛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不那么结巴了,她讷讷地露出一个谄媚地笑,连忙说道:“小人知无不言!” “哼!” 那侍婢丢给了她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马车渐渐驶离官道,顺着一林间小路来到一树林中的空阔处。 随着马车一停,这十**岁的侍婢黄铜剑一指,喝道:“出去!” “然,然 卫洛从善如流,连忙掀开车帘,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马车,三女便也跟着跳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剑客也是。 五人慢慢向她围拢。 卫洛小脸又白了,她右手紧紧地抓着自个儿的袍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小人断不敢有瞒公主 五人停下围拢的脚步。 那十**岁的侍婢向她走近两步,黄铜剑一伸,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拍,吓得她直哆嗦后,她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问道:“公主有两问 卫洛向后小小地退出一步,哈着笑脸颤抖着声音连忙说道:“然,然……” 侍婢低喝一声,“休得再退!” 卫洛吓得一哆嗦,连忙停步一动不动。 侍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第一问是,你是何人!” 卫洛一怔。 这时,那侍婢冷声说道:“公主第二问是,你是不是一妇人?” 这第二问一出,卫洛小脸真的一白了。她心中大惊,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公主,三年前就那么一嗅一碰,就真怀疑到自己的性别了?要知道优等童男也有做女儿养的。少年期间,只要不触及性特征,从外面一看眼去,还真有难以分清雌雄的。 这时刻,卫洛心如电转:十三公主这两问,分明是因为妒忌泾陵公子与我走得近才问出的。其实,不管我是男是女,她今天既诳我出来了,便不会轻易把我原样不动地放回。 现在我最大的优势便是,我也有杀人之技。只是他们乃是公主所派,又有五人。这两侍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宗的剑客。可是那妇人和那两丈夫却是剑客啊。我以一敌三,不知能不能侥幸逃脱? 第九十八章 大摇大摆归来 第九十八章大摇大摆归来 卫洛寻思间,那侍婢哧笑道:“在此野外,你说不说却也一样,只需脱了你衣裳,一切自明。至于你是何人,我家公主未必真在意!” 她说到这里,朝卫洛上下打量片刻,咄了一声,“一卑贱小儿,百般手段取媚于太子。公子怜你之才,还能忍你,我们可忍不得!” 她说到这里,直接朝两剑客一挥手,喝道:“制住她~” 卫洛急急地退后一步,可是,这五人分明就没有容她开口的意思。那两个剑客手中铜剑一扬,已是步步逼来。 卫洛又向后退出两步。 她脑中电转,百般思量,想来想去都觉得目前的处境只有拿出木剑反击一途。只是这样一来,她将要尽自己的全力了!她面对的是三个剑师,就算尽了全力,也未必便可以脱身!而且那本来不想泄露的剑技,是一定会暴露了。 她不再存着侥幸心理后,心神便是一静。整个人,全神心神,开始注意着那缓步逼进的两剑客。 这时刻,她的呼吸缓慢,平静,沉稳,一呼一吸之间,切合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在她的视野中,两剑客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已缓慢无比,处处可击。 卫洛又退后一步。 这时刻,她的双眼已经清净得仿佛没有波澜的潭水,深而寒,冷而静,她本来便绞着左袖的右手开始向袖套里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木剑了! 就在这时,卫洛的双耳一竖! 在她所有的心神都进入了那种玄妙的境界,在她开始浮起杀意时。她的耳朵中,突然听到了两个微弱的动静声。 那动静声极微弱,极微弱,卫洛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的呼吸声,还是人移动时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就从众人身后的百米外的树林中传来! 有人在跟踪! 而且跟踪的人是高手,是绝对的高手! 只有那样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他们。要不是卫洛的呼吸之道,还在她所练的剑术都极特别,对这些自然界的声响和气息,以及动静都敏感得出奇,她是断然不会发现。 那两人的剑术,绝对在这三人之上! 是了,除了泾陵府的人,还有谁会来跟踪?一直以来,自己的动静都已被泾陵公子注意了。十三公主派人把自己接出府的这么大事,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这两人一路跟踪,却潜伏不出,说不定就是奉了泾陵公子之令,想顺水推舟借他人之手探一探自己的底细的。不然的话,以这区区伎俩,怎能混出戒备森严的泾陵公子府?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突然间,卫洛向后大步连退,她这个动作十分突然,本来,她一直的表现都是胆小如老鼠的,一直都是畏缩怯怯,与寻常童男小儿无异的。 因此卫洛这一退,向她逼来的两剑客都是一愣。 在几人的不解中,卫洛一连向后急退了六七步。那十**岁的侍婢哧地一笑,正要出言嘲讽。却听得卫洛嘴一张,厉声喝道:“公子派你两护我,便是这般护的么?”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突然,声高而亢,远远传出,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惊起归鸟好一片。 这一下,卫洛对面的五人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卫洛,真是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等话来。 卫洛头一昂,盯视着声息传来处的那片树林。她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再次纵声大喝道:“我卫洛乃公子中意之人,他都不曾碰过我,你两人身为剑客,难道容这两贱夫凌辱于我不成?你们早在其侧,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不知这剑客两字,竟是如此不堪矣!” 卫洛的喝声凌厉,语气讥嘲中带着不屑,说什么自己是‘公子中意之人……容这两贱夫凌辱于我’的话,而且,她目光灼灼,竟是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瞬时间,五人都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那两剑客还不怎么相信,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便转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眉头微皱。 可是,卫洛显然真不是在枉言,她的双眼还是盯着那片树林处,偶有所动,也仿佛是随着什么人的移动而移动。 不知不觉中,五人再次转过头去,顺着卫洛的眼光看向那片树林中。 风吹树叶,落叶翩飞,鸟惊蛙啼,虫鸣人息。 处处都有声音,可是明明没有外人啊!难不成,这小儿疯了不成? 正当五人又是面面相觑时,只听得嗖嗖两声轻响,两个人影从浓密的树叶丛中飘然落下。 这是两个中年人。 这两人麻衣赤足,面目苍黑中透着古朴,初初看去,那沟壑横生的老脸,浑黄无光的双眼,仿佛只是一乡野农夫。 他们的背后负着铜剑,他们的麻衣大袖翩飞。 他们理也不理惊呆了,脸色灰白的五人,只是定定地好奇地打量着卫洛,向她大步走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卫洛身前十米处。 这两人面目颇有点相似,年纪也相差不过三岁,应该是两兄弟。 两人又径直向卫洛走来,直走到她面前三米处,那年长者才转动浑黄的眼球,干嘎地开了口,“小儿,你怎知我两人在?” 年少者也在同时干哑着发问道:“小儿,我兄弟之静息吐纳之法独到,你从何可知我们在?” 卫洛扁了扁嘴,哼了一声,说道:“我从小耳聪,五十米外的落叶飞花都能听闻 她这话一说出,两人居然同时露出羡慕之色,同时干嘎地叹道:“好福 他们打量着卫洛,那灼灼的目光直有点炽热,一种看到了珍宝的炽热。 对上他们的目光,卫洛连忙胸脯一挺,下巴一抬,努力地想把自己显得高大威武些,好让这两人看中。这两人一看就是墨家高手,如能被他们收为徒弟,她便离自由又近些了。 哪里知道,两人瞅了几眼后,同时叹道:“惜乎手无缚鸡之力!”“纵有百里之耳,奈何体小力弱,非我辈中人!” 又是这么一句话。 卫洛直是想翻白眼了,她无力地扁了扁嘴,暗暗想道: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是你辈中人?哼,我明明已经有一身剑术了,我早就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了。 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说出来是透露了自己的底牌,而且这两人善意不明,来历不清,很可能在自己坦白后把自己卖给了他们的主子。 卫洛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相互交换着眼色,却不知如何是好的五人。这五人眼光还是有的,他们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两兄弟是高人,是真正的高人。他们的剑术,已达到了自己望之不可及的高度。 再则,事情已泄,他们不管是逃跑,还是怎么的,都逃不过泾陵公子的手段。想来想去,五人发现无计可施。 卫洛对上脸白如纸的五人,心中很是高兴,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她歪着头,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后,转头对向两兄弟,手指着五人施施然地说道:“此五贼欲辱我,你等还不速速擒之,送由公子发落?” 两兄弟同时朝卫洛盯了一眼,目光颇为傲慢无礼。然后,他们还是转过身去,对着五人喝道:“自行上车,回泾陵府!” 于是,这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架着卫洛出来,现在卫洛反架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开了回去。当然,她的反架,便是坐在那十三公主府的驭夫之侧,吆喝连声,大呼小叫。 第九十九章 卫洛是美少年了 第九十九章 卫洛是美少年了 马车从侧门驶入泾陵府时,几个守在门边的剑客向两个麻衣剑师瞟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他们转头向卫洛打量而来。 卫洛冷眼旁观,见这些人对刻有十三公主印记的车这般入府,表情中没有半点不解,反而是对这两个剑师与卫洛随行有所不明白。顿时确定自己所想不错。马车是被他们有意放行的。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不一会来到了主院外面。卫洛也不二话,径自跳下马车。看到两个麻衣剑师向自己望来,她双手一叉,一脸羞愧地说道:“惊恐太甚,衣襟几湿,如此形状不堪去见公子。请容回房更衣。” 她说得倒也有理。 两个剑师瞟了她一眼,一人挥手招来院中走动的两剑客,向卫洛一指命令道:“护送他回房。” “诺。” 卫洛在两剑客的押送下,大步向房中走去。而她的身后,那辆十三公主的马车,开始稳稳地驶入主院中。 卫洛走得很快,一点也不需要他人催促。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后在两剑客地盯视中,回到了房中。 吩咐两侍婢打水寻衣后,卫洛冲进自己的寝房,双眼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她熟知泾陵公子为人,这次他借十三公主之手窥视自己的底细,便代表了他的耐心真到头了。 现在事已揭穿,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依不饶,趁势追击。 事实上,从宴会中回来后,自己能当上几天副内事,享受几日的太平日子,那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他一直在要自己坦白,可自己一直装傻。终于,他忍无可忍了。 卫洛咬着唇,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试一试。” 这时,脚步声响起,两侍婢在门外说,已把沐浴所需要的东西备好了。 卫洛回到专供洗浴的房中,她没有沐浴,只是另换一套深衣后,便开始洗脸。 她把脸洗得很干净。 晃动的水面中,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不过她也不需要看清,这两年半,卫洛除了没日没夜的练剑,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钻研竹简上的易容术。 竹简上的易容术很简单,可是她这个肉身,却对草药知识有着很不错的了解,而她自己,也对现代化妆之术有所了解,还做过牙齿美容。 洗完了脸的卫洛,把一层薄薄的淡淡的白粉打匀,如涂香粉一样涂在脸上。 粉一脸上的刹那,她那张长年不见天日,没有血色却白嫩得几近晶莹剔透的脸,瞬时黯淡下来。便如一块上等的白玉,突然失去了光泽一般。 光是这一手,卫洛那美丽雍容的面容,便比刚才逊色一筹。 这种粉极薄,极自然,涂在脸上与没涂一般。它,是卫洛这两年潜心易容之术的成就之一。 接着,卫洛掏出另一只竹简,从里面拿出了一丁点的红色粉末。她把这粉末分别点在上排牙的尖牙和门牙的龈肉处,磨牙的牙龈上也点了少许。 接着,她又在下排牙的智齿,磨牙的龈肉也点了点。 这种粉末是一种可以导致皮肤水肿过敏的药,而且是局部性的。它持续时间,可长达一月,有药可解。 卫洛只这么一下,她那柔美恬然的下颌处,便明显的肿胀起来。 那种肿胀是从牙龈处开始的,肿胀也不明显,纵使卫洛张开嘴给人看,谁也看不出她的牙龈处有些许肿胀。只是这一肿胀,使得卫洛那柔美微尖的下巴,瞬时变得刚硬了几分,粗陋了几分。 别看这几分,一个美人与丑人,她们的面部骨头结构通常只有微小到零点几毫米的区别,可就这么一点点区别,便能使得一个美得像天上的明月,一个丑得像地上的蛤蟆。 卫洛又弄了一种粉末,在眉目处抹了两下,遮处眉间那自然流露出的女儿妩媚。 再然后,她对着开始平静下来的水面,稍修了一下眉毛。她的眉毛是那种弯弯的柳叶眉,很黑。卫洛也只是把那柳叶下挑的地方扯去,使得她的眉毛成了直直地一线,略略看去,还有点上挑,类似于剑眉。 这些动作,卫洛早在两年前便练习过。 相比于常人,卫洛的六识特别敏感。前世时,她只有眼睛常用,看任何事物,都是使用眼睛,鼻子呢,从来都是被动地闻一闻香臭,耳朵也是被动的。可这一世,她的耳朵,她的鼻子,她的感觉,都与她的心一样,空灵了,完全不同了。现在就算是黑暗中,她也能正确无误地把破损的麻衣缝好。 所以,卫洛做这些事,连镜子也不需要。 一切准备妥当后,卫洛低头,看向水面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美丽的少年的脸,脸白无光显得有点病弱,但是墨眼漆黑有神,又给这脸孔添了三分色,使得那份病弱都显出一分贵气。 这张脸,有着二分女性的娇美,五分男性的刚硬,还有几分,便是少年人没有长成青涩。 这样一张脸,可以说有着不逊色于越嫡公主的美貌,因为这张脸明显是少年的,所以这种美是俊美,有点女儿性的俊美。 卫洛打量了两眼后,开始给手颈和耳后补粉。 当她连衣袍头发也整理好时,卫洛浑身上下再无破绽。 是的,是没有破绽了。早在两年半前,卫洛向泾陵公子坦白自己易了容时,她便想着会有这一天。女儿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泄露的,她需要一张没有易容过的少年面孔。 现在,卫洛相信,就算是易容界的宗师来了,也无法发现自己易容了。自己脸上扑的那层粉极薄,就算流汗淋雨也不会掉下,那么薄,几乎已渗入肌肤内的一层,不可能有人看得出。 再则,她把自己的几个牙龈弄肿胀了。上牙龈弄肿胀,是令得原本红润微翘的上唇,因龈肉的浮肿而向下收,使得上唇内收,变得薄而稍硬。这一下,她那性感粉嫩的樱唇,便变得普通不起眼了。下颌也是同样的道理。她这样的易容法,已不是当世人可以知道的了。卫洛再次把自己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后,她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开始转身出门。现在,她最大的希望便是,泾陵公子也好,十三公主也好,看到她这张脸,便不再怀疑她是女子身。男生女相的美少年,到处都有,希望他们以为她只是其中之一。卫洛转过身,向门口走去。门外,两侍婢正侍立一侧,偶尔低声说着什么,院落里,两剑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里,等着她出现。卫洛毫不犹豫,转身踏出了房门。听到她的脚步声,四人漫不经心地转头看来。 第一百章 威慑 第一百章威慑 四个人先是瞟了一眼,刚要移开视线,却又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卫洛,双眼瞪得牛大,一脸错惊,还有惊艳。 那两侍婢最先反应过来,她们急急地向卫洛身后看去。接着,那两剑客中的一人喝道:“你,你是?” 卫洛双手一叉,脸带淡笑。这样的淡笑,放在她以前的面容上,显得谄媚,可放在她此时苍白贵气的脸上,却显得优雅。她浅笑道:“我便是卫洛 四人面面相觑。 两侍婢把目光从她的身后移来,她们张着小嘴,朝卫洛错愕地打量了几眼后,同时提步冲向房中。 不一会,两女又从房中冲出,瞪向卫洛惊叫道:“你,你当真是他?” 卫洛点了点头,她对上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两剑客,说道:“公子知我易容一事 卫洛提到泾陵公子,两剑客同时清醒过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大步向房中走去。 不一会,他也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这一下,两剑客一前一后夹着卫洛,道:“且去见过公子 刚走了两步,一剑客像想起什么,转向那两侍婢喝道:“尔等随上!”看来,他终是不放心,还想让这两侍婢做个见证。 其实这个时候,两侍婢已经相信眼前的美少年是卫洛了,那样的一双墨玉眼,天下间哪个还有? 跨出院门之时,一个剑客向院子外的几个剑客大声说道:“看好此院!” 开口的剑客是主院中的,地位无形中比别院的剑客要高。当下他一开口,几剑客同时叉手道:“诺 这时候,卫洛的嘴角不由一弯,她自是知道,那剑客之所以要人看好院落,是防止另外一个卫洛会突然钻出来,跑了。 一行人向泾陵公子的主院走去。 卫洛微微低着头,一脸的平静。十三公主既然怀疑了她是女儿身,也不知泾陵公子是否也有所怀疑?如果十三公主跟他说了什么,如果他硬要验身,那就躲不过了。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试一试。如果侥幸得脱,如果能离开泾陵府,她就去当一个游侠去。就这般易装而行,天涯海角地看一看,走一走。不管王侯富贵,也不在乎争斗恩怨。 不管如何,她的人生,不能任由别人来随意主宰。 也许是根深蒂固某些尊严在作崇吧,在卫洛看来,纵使终日饥肠辘辘,也总比当一个被人送来送去的礼物强上千倍百倍。 一行人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主院。 卫洛一踏入泾陵公子所在的书房侧,便看到十三公主府的那五人跪趴在外面的地坪上,一动不动。 门里房外,剑客森严,甲士林立。望着足足有二三十来人保护着的院落,卫洛突然觉得今天的气氛着实有点严肃。 五人刚跨入院落里,一辆马车急急地驶来。那马车仓促停下后,十三公主脸色苍白的从马车中一跳而下,两手抓着裙套,跌跌撞撞地向房中冲去。 卫洛看到她的身影,当既脚步一刹。 两剑客回头看向她时,卫洛轻声说道:“公子有紧要事,何不稍侯?” 这些剑客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对于察言观色本来便不擅长,他们看了看这阵仗,也就听从了卫洛的话。一行人向后退了退,守在角落里。 卫洛竖起了耳朵,倾听起来。 十三公主急急地跑上走廊,推开两个剑客,喝道:“让开啦!”喝叫声刚落,她已冲到了书房中。 一跨入门口,她便对上了泾陵公子那沉凝如冰的俊容。 顿时,她所有的胆量,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畏缩,还有那刻在心中纠着痛的情感。 她含着泪,刚走到门坎处便扑通一声跪下,叫道:“八兄!” 叫完后,她又觉得无比的委屈了,当下泪如雨下地说道:“八兄,何故赶妹去委岭?” 委岭?这地方卫洛知道,它也是晋的一座大池,位于晋的西北角上,与秦相邻。离新田足有近千里吧? 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何故?十三,你也长大了,该去别的地方呆一呆了 顿了顿,卫洛听得他寒森森地低喝道:“十三!别以为你宠你,你便胆大妄为,连我的人也敢动!” 我的人! 卫洛的心猛然一荡。 不知为什么,瞬时间,一种激烈的欢喜向她涌来,涌来,如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来,令得她居然想要垂泪。 然而,卫洛不会垂泪。 她忍着欢喜,理智地分析着:不说我是他的食客,只要在这个宅院里,生死由他支配的,便是他的人。他这句话,实是中规中矩! 十三公主显然哑住了。 这时,泾陵公子又沉沉地喝道:“你也嫁人了,文适乃堂堂丈夫,又不好色,很对得起你。你该好自为之了!” 他说到这里,纵声一喝,“来人!” “诺!” “把十三公主送回家!” “诺!” 这时,十三公主开口了,她哽咽声声,连连求道:“八兄,别赶我,别赶我,让我在你身边。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也不敢了,呜呜呜……” 泾陵公子有点疲惫的声音传来,“委岭富饶,你此去定可过得舒畅。十三,我再说一遍,没得到父侯和我的命令,你轻易不得回新田!”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两个剑客大步走到十三公主面前,把她拖了出来。 那两个剑客十分生硬地拖着十三公主,一直把她拖到门外,扔上了她的马车。不一会,强令马车驶去。 这时,泾陵公子的低喝声再次传来,“我之府第,岂容他人随意进出?我的人,岂容他人随意辱杀?此风不正,难令天下人服!将那五人拖下去,环首!” 环首者,吊型,就是把人强行吊死。 “诺!” 应诺声中,又是五个剑客走出。他们一人拖着一个。 十三公主属下的这五人,早就软瘫在地。泾陵公子这命令一传出,他们便清醒过来,顿时院落里,响彻了哭喊声,嘶嚎声,求饶声! 没有人为之所动。 五人转眼便被拖出,凄厉地嚎叫声也已远去。 片刻后,泾陵公子的声音转为和缓,“唤卫洛!” “唤卫洛——” 第101章 面对泾陵公子 今天更了近六千字,大伙快用粉红票,PK票,推荐票奖励我! ### 泾陵公子到! 卫洛刷地转头看向一辆缓慢驶入广场的马车,一瞬也不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也不曾想过,有一刻自己听到泾陵公子的名字时,会这么感动,这么开怀,这么期待! 泾陵公子到! 所有的贵人都转过头去,齐刷刷地看向那缓缓停靠的马车。有不少贵人甚至站起身来,表情换上了一脸谄媚。 贵女们双眼放光,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从马车中缓步走下的人,有不少已晕红双颊。 和姜公主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她把自己的塌几朝后朝侧方艰难地缩了缩,那肥厚得把五官淹埋了的脸上,鼻尖上开始渗出汗珠,一扫之前的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卫洛只是一转眼,便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带上了一分畏惧。 在所有贵人都在向阴暗处缩起时,卫洛没有后退,后而前进一步,让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灯火中。 黑暗中,一身黑色袍服镶着金边的泾陵公子缓步走来,让人惊异的是,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随从,一个剑客! 望着那个由暗转明,显得高大威严无比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卫洛已是一脸热切,一脸希翼。 不一会,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出现在灯火中,在众塌几的五十米处站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贵人都站了起来,那个和姜公主一时不慎,在挣扎着站起的时候向前一扑,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黑暗中冲出的两个剑客架住了她,帮助她稳稳地站好了。 贵人们站好后,同时低头,叉手,朗声谄笑,“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雕刻般的脸孔上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见众人行礼,他略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他大步走到众塌几之前的主座上,然后,在最中央的空塌上施施然坐好。 直到他坐好了,众贵人才络绎坐起,一个个**半侧,表情恭敬。 泾陵公子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扫过众人,双手略略扶膝,上身微正,转向卫洛,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他这是示意自己开口! 也不知为什么,卫洛就是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她连忙退后三步,向前单膝跪地,双手一叉,低头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 泾陵公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抚上几上的酒斟,道:“言。” 卫洛昂起头来,她双眼炯亮地对上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朗声说道:“小人虽卑,却是他人赠给公子,亦得公子许以事务之人!于此,小人已是公子之奴!身为公子之奴,怎可被他人轻易拘出,任意作践?” 卫洛朗朗地说到这里,明亮的,水波荡漾的双眸中飞快地掩过一抹狡黠,她声音一提,厉声说道:“公子以威立于天下,世人闻之无不赞服!却不知自何时起,他人却能自由出入公子府中,对公子之人任拘任杀?” 卫洛这话是朗朗说出,声音传出后,在空荡的广场中引起回音阵阵。 众贵人齐刷刷地哑口无言,那小心地佝偻着身子站在泾陵公子身后的肥胖主事,已汗透衣袍,那和姜公主亦是脸色发青。 卫洛这是**裸地挑拔离间!她在所有人面前质疑泾陵公子的威信,她在逼着泾陵公子为自己出头,救自己脱离和姜那毒妇之手! 是的,她是在逼。 泾陵公子刚才瞟来的那一眼,不知为什么,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向他求救,求饶。可是,卫洛却不想这样。 因为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寄望于泾陵公子的仁慈!这事关生死,她要用最妥当,最有效的手段! 她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中,在上百贵人当中,泾陵公子的颜面尊严会大过一切,因此,自己质疑就算令得他不满,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卫洛一句话说完,腰背挺得笔直,双眼炯炯地与泾陵公子对视。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看着她,懒洋洋地看着。 在一片安静得连呼吸都在压抑的气氛中,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善。” 他认了! 卫洛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她再也硬撑不下去,连忙头一低,身子向前一伏,五体投地,无比恭敬的朗声说道:“公子英明!” 泾陵公子看着她伏在自己脚前的后脑勺,淡淡地说道:“跪着吧!” “诺!” 卫洛低低地应了后,便一动不动地继续这样五体投地地跪着。很显然,这是他的惩罚。 泾陵公子处理了卫洛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从几上端起酒甚,慢慢品了一口。 一片安静中,他淡淡一笑,“日夜设宴,广场亦设酒溪!本公子竟是不知,我晋人已奢侈至此了!” 所有贵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泾陵公子目光扫过酒溪宴的众处女,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贵人马上颤声喝道:“撤了!速速撤了!” 众处女得到允许,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头上的竹筒,挣扎着站起。她们实在跪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不堪,这么一急促起立,顿时摔倒的多,只听得‘砰砰叮叮’一连串的竹筒摔地声,酒水洒落声传来,转眼间,那里已凌乱不堪。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众处女站起来,慌乱地捡起竹筒退后了,他才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晋地不可有酒溪!” 众贵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大声应道:“诺!” 对他们来说,只有泾陵公子不发怒,取消个酒溪算不得什么。 叫完后,众贵人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个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泾陵公子看不到的暗处。 泾陵公子转过眼,缓缓的,面无表情地盯向和姜公主。 和姜公主杀人无数,狠毒非常,可她与众人一般,对上泾陵公子那平静无波的俊脸时,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 不知不觉中,她颤抖起来,以和姜公主那样的体积一颤抖,顿时她身前的几都撞击得摇晃起来。 泾陵公子盯着她,终于开口了,“和姜,你乃和族人,自妹为我父侯宠姬,举族归晋也有半年吧?” 和姜公主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然。” 泾陵公子低垂着眉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几面,淡淡地说道:“这半年来,你购得童男处女三十,全炮烙而死,头骨做成酒器!听说二月前,你便不再喜好童男处女,转而喜欢有识之士了?” 和姜脸色刷地惨白,她肥厚的鼻孔连连扇动着,薄唇抽了抽,想要说什么分解的话,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在夜空中流转,在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卫洛的头顶上流转,“你虽不敢对贤士下手,听闻奴中有识字者,你便欣然索之,已拘了七人入府,也做了酒器?”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俊美的脸上也很平和。 “叩叩叩叩……”一阵急促的牙齿相击的声音传来,却是和姜公主的牙齿在打颤。她颤着颤着,肥胖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听得‘砰’地声巨响,她重重向后一倒,重重地压上了身后的几。侥幸的是,坐在她身后的贵女嫌她汗臭,隔得远了些,倒没有撞中。 泾陵公子没有抬眼,他细细地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平缓地说道:“和族不过蛮夷,虽拥甲三万,我泾陵只需三千军士便可尽灭。当初父侯心存仁善,不欲起杀戮,便许了你等归降。现而今,你在我新田施残暴之举,杀有识之士,令得各地贤士说我父侯如商纣!” 他的声音很平和,很平静,可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一片寂静中远远传出,不知为什么,众贵人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得周身冰冷。 泾陵公子眼也不抬,继续说道:“士为国之基!德乃君之基!为晋计,为父侯计,我不能容你。” 他刚说到这里,感觉到死亡危机的和姜公主再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挣扎着爬起,尖着嗓子嚎叫道:“泾陵,你敢杀我?我妹乃君侯最爱!我弟身为太师!我和族为晋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敢杀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嘶,那带着绝望和尖厉的喊声,在夜空中远远地传出,直如夜枭的啼叫。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他直等到和姜公主嚎完了,才淡淡地喝道:“谁愿出手?” 他这是问满广场的贵人们! 直到这个时候起,贵人们才意识到,泾陵公子身边连一个剑客也没有,更别提军士了。 可是,他们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做他想。转眼间,卫洛听得七八个声音同时热切地叫道:“公子,我愿出手!”“如此毒妇,愿替公子除之!” 乱七八糟地呐喊声中,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他的手一举,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淡淡说道:“父聪,枭首可也!” 众贵人的羡慕中,一跪坐在后排,二十七八岁的高瘦贵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父聪领公子命!” 卫洛怔了怔,她发现泾陵缓步走向马车了。 也不等他吩咐,她已三下并两下地爬了起来,拍干净膝盖上的灰尘,卫洛屁颠颠地向泾陵公子身后跑去。跟着他,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们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人早已瘫倒在地,软成一团。自始至终,泾陵公子都没有看他一眼,可是他知道,那小儿真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这样的人,无论生死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都没有资格插手。可是他们插手了。因此,惩罚还在后面! 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第一百零二章 泄露女儿身 第一百零二章 泄露女儿身 卫洛一抬眼,便把泾陵的表情收入眼底。 她连忙垂下眼,嘴角微弯。 她所需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她甚至想好了,泾陵如果要求验身,她便让他验。就算他确定了自己是女儿身,想来他面对着自己这么一张刚性的美少年的脸,也会有心理障碍,不会饥不择食,不会马上就把自己就地正法,更不会把她收入府中成为他的一姬。 比起他府中的众多美女,自己这模样太过刺他眼了。 如他这样的人,女人唾手可得,他实用不着对这种面孔的女子下手。 现在看来,他显然受到地冲击太多,连验一下身的兴趣都没有。 药公又向卫洛瞟了一眼,再次转向泾陵公子说道:“此儿便是卫洛?” 看来他对卫洛之名也有耳闻。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有点疲惫。 药公再次向他叉手说道:“公子,此儿实有贤才,何不以士待之?” 他这又是劝谏了,他在劝谏泾陵公子不可看重人家美少年的外表,要重才而轻色。 泾陵公子懒懒地挥了挥手,说道:“已封为二等食客。”他说到这里,实在不想多言,便头也不回地命令卫洛,“退下吧。” “诺。” 卫洛应了一声,躬身后退。 药公见他是真不在意对方的美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快,一闪身便在卫洛之前离开了书房。 卫洛也不敢多做耽搁,当下脚步加速,急急向外走去。 她才走了五步不到,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 卫洛一凛,脚步一刹。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低着叉手,应道:“然。” “且近前来。” “诺。” 卫洛这下又开始心惊肉跳了,刚才泾陵公子的意兴索然,她是看在眼中的。怎么这么一会,他又反悔了? 她低着头,慢慢走到泾陵公子身前。 “跪下。” 卫洛应声跪在地上。 泾陵公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徐徐地说道:“小儿多狡!” 他说‘小儿多狡’!这一下,卫洛的心脏又开始收紧了,她的背心,再次冷汗涔涔而下,她真担心,自己能骗过药公那样的宗师,却瞒不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袍袖一拂,缓缓回到塌上坐下。施施然坐好后,他舒服地向后一倚,静静地盯着卫洛,说道:“说罢!往日何惧我至斯?” 原来还是这个问题上让他不解了。 这是一个死结。 卫洛沉思之际,泾陵公子的声音继续淡淡地飘来,“百般拖延,狡计使尽。却是为了掩饰这般容颜?卫洛小儿,若有说,可详之,若无说,环首可也!” 环首可也! 他说环首可也! 他要杀死自己? 卫洛一点也听不出他话中有半点虚作声势!那淡淡的语气,那平缓的声调,一切都表明了他隐藏的疲惫,还有杀意! 这杀意毫不作伪,以他用性格权势,也无须作伪。 他,真动怒了! 卫洛一下脸白如纸。 她咬着下唇,半晌才说道:“请屏左右。” 泾陵公子一怔,他深沉的双眼盯了一会卫洛,手微微一挥。 所有侍婢和贤士都一一退去,侧房之人也一一退去。 不一会功夫,这方圆百米,便再也无一人敢靠近。 都走了! 书房中的空气变得凝重了,压抑了。 卫洛咬着下唇,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后,低哑地说道:“小人,小人,实是女儿。” 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女的,清秀的女子,没有权势相护的话,只能辗转流离他人之手。而如果这女的很有特色,还很美,那更是高级货品。如卫洛现在这张男性化的俊美的脸,便是很有特色也很美。 再有,如果一个女子太过有才,也可招某些贤士剑客所厌,等侯她们的,很可能是无声无息地死去。 天地之道,阴阳有序,乾在上,主生长升发,坤在下,主受纳收藏。也就是说,做为坤的女性,是只能被动接受的,管理一下后院之事,打理一下小产业的。如果她想要生长,想要如树枝一样向天空中招展,想要在世人面前显露自己,便是不合乾坤之道,便是破坏这个世界的纲纪,便是反常之妖,杀之可也。 因此,卫洛这句解释一出,泾陵公子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卫洛地心紧紧地收成一团。等候着泾陵公子的审判!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卫洛一直觉得,他是个宽容之人。 他具有一个强者,一个王者所具有所有品性,其中一条便是,能容,能忍。 这是一个以知识取胜的年代,每一个国家的诸侯王孙,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强大,都向天下有识之士大开方便之门。所以,真正的历史上,苏秦可以佩六国相印,张仪可以多次出尔反尔,却没有一个诸侯敢在他归附时杀他。要离刺杀庆忌,庆忌为了显示爱才之名,得放这个强大的刺客平安离开。 信陵君养食客三千,这些食客虽然多数识字,却多是鸡鸣狗盗的作用也不能起的杂碎。可饶是一个个都来骗吃骗喝,信陵君也只得欣然开门纳之,根本不敢推拒。因为,他要一个爱才之名。他希望能在三千砂子中,淘到一二粒黄金。 这些在后世不可理喻的做法,在当时都很盛行,很自然。因为,没有比知识更能让一个国家强大的了! 可以说,春秋战国,才是有才华的人,最渴望去的时代。那时候连王权,强权,在很大程度上也得向有识之士低头。 卫洛已向泾陵公子多番展示自己的才华,她所展示的才华,如果换成别人,早就够格成为一等食客,甚至享受国士的待遇了。 可她的行为在泾陵公子看来着实诡异,令他很不放心,再加上她年纪太小,使得泾陵公子并不重用。虽不重用,却一直留在身边,便是看重她的才智。 卫洛知道,泾陵公子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而且,他对称霸天下有着强烈的渴望。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身而有大才便杀了自己。 果然,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泾陵公子缓缓地说道:“宽衣!”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至颈。看来,泾陵公子没有凭自己一句话便信了,他要验身。 他,他居然要亲自验身。 卫洛的小嘴颤抖了一下,她很想要他叫一个侍婢进来。可是她也明白,如果自己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不然的话,不是自己死,便是那些人被杀了灭口。 卫洛伸手放在衣带处,可在他的面前宽衣这件事,实在难堪,卫洛的手不停地颤抖,不停地颤抖。 她几次想要抬头。想要向他泪眼乞怜,可一想到上次晋宫夜宴中,自己向他乞怜的后果是令他差点把自己就地正法了,便又不敢了。 卫洛哆嗦着,小手不停地颤抖。半晌,她才终于想到一法,低声说道:“凡女子,颈间无结。我之结有假,可取之。” 许久许久,泾陵公子才低沉地说道:“善。” 取下喉结要用药物,卫洛身边自然没有带,她哆着嘴,把这话说了。泾陵公子沉呤了一下。 事实上,任何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女儿身这种谎言。因为这种话才可招来最大的杀身之祸,最大的折辱。 因此,在卫洛说出自己是女儿身时,泾陵公子其实已经信了。 半晌。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事密,务泄!” 我赢了!我终于赢了! 他要用我的才智!他要主动为我掩饰身份! 我可以继续以男装行走,不会入他的后宫成为一姬,也不会再被他所疑忌! 狂喜中,卫洛以头点地,朗声应道:“诺。” 泾陵公子身子微倾,呼吸与她相缠,低低地说道:“以后,随侍吧。” 这时刻,他的雄性体息,他的呼吸,都丝丝缕缕地渗入卫洛的心肺中。卫洛一动不敢动,任他靠近自己,任他的嘴唇都要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了,她只能低低的,难抑羞涩地应道:“诺。” 第一百零三章 解释 第一百零三章解释 泾陵公子缓缓抽身,站直。 他袍袖一拂,站了起来,声音淡淡地说道:“退吧 “诺 卫洛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向后退出几步,然后离开。 泾陵公子望着她低头离去的修长的身影,眼中光芒闪动。 卫洛一出书房门,便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院落里到处都是人影晃动,这些人对上新鲜面孔的卫洛时,都侧目而视。对着这些好奇的打量地目光,卫洛没有理会,她大步向外面走去。 这一路上,无数双目光都在向卫洛打量,有的甚至指指点点,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些人都已知道,眼前这个美少年,便是那黑粗小儿卫洛了。 易容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神奇事,他们瞅着卫洛与先前迥异的脸孔,啧啧称奇不已。 一路目光相送,卫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直到她踏入门坎,才发现两侍婢一直跟在身后,这时也入了院。 卫洛一回到寝房中,便轻吁了一口气。 她把房门紧紧一关,身抵着门,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半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她在欢笑。 可以说,她现在比之前更安全了。 以前的她。易容之事已经为泾陵公子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多带着某种侵略。他很有可能,在某天把自己真扔到浴水中洗刷一下,真那样,一切就都失控了。 而现在的自己的这个面孔,明显让他失望了。 失望了好啊,失望了,他的注意力便不会再放在自己的面容上,身份上。失望了,自己便可以如一个普通贤士一样,只需要以知识效力。 想到这里,卫洛在欢乐之余,也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这种失落着实是小小的,轻微的。 卫洛虽然对他情难自抑,可是在她的字眼中,她就没有想过成为他后宫的女人之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入夜了。 今天晚上有一场宴会,宴会在泾陵府中举行。这贵族生活,夜夜游宴,实是平常事。不过今天晚上来的人会有点多。 因为,越嫡公主主动求入泾陵府,成为他府中贵客。今天晚上她便会出席。很多贵人是冲着美艳的越女来的。 随着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泾陵府中的大小角落,都插上了熊熊燃烧的火把。春风吹拂下,一种火焰混合着油脂味,渗透在有点燥意的空气里。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挤满了太阴殿前的广场,穿华服,腰玉带,脚踩珠玉的贵人们,络绎不绝地踏入。 做为主人,泾陵公子早早来了。卫洛闷中吭声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影子,他到哪里,自己便晃到哪里。 等贵人们都落塌后,泾陵公子也在主座坐好,而卫洛,则在他的侧后方坐下。 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清卫洛的面容。 瞬时,本来便在低低响起的私语声大了几分。 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猜测的目光,卫洛眉眼微敛,脸上平静无波。 这时,一阵环佩轻响。 瞬时间,所有看向卫洛的眼神都移开了,都望向侧殿入口处。 那里,一个高挑的,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出水的,慈和温柔的少女,身穿越服,出现在殿门口。 这少女身后,另还有五六名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人人皮肤水嫩,眼神晶莹,人人都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青春妩媚。 在这些少女们身后,便是数十剑客贤士。 这便是越嫡公主了。 越嫡公主也是眉目微敛,她这样时,特别显得慈和温柔。 一众人大步向右侧前面的空塌处走近。 那一晚,越嫡公主只是匆匆露了一次脸,而且白粉扑得太厚,完全掩盖了真容。直到这一次,贵人们才算是看清了她的面容。 大殿中安静了。 无数双目光随着众越女的移动而移动,一阵阵低语声不断地传来,“越女之艳,一至于斯!” “诚贵女也,比晋女善 “公子莫不是全收为姬?倒也好福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嗡嗡地传来。等到众越女坐下,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宣布开宴时,这议论声还没有停止。 这样的宴会,本来是一种纯欢乐性的,没有任何规矩礼节。泾陵公子说了开宴后,乐音便飘荡而来,一队舞姬翩然舞向过道。一排又一排的侍婢手持食盒美酒,布上众人的几。 卫洛望着那黄灿灿的肉食,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她本来有点软趴趴地坐姿,这下也挺直了,精神了不少。 她以前也随着泾陵公子入宴过,不过那时的她纵使有塌,却也不会有一几专门为她备食。 可怜的卫洛,还没有认真吃过这个时代的宴席呢。 因此,众人议论不断时,她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随着手持食盒的侍婢们移动。眼中晶光闪动,神情十分专注。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抿了一口酒后,无意中瞟到了这一幕。 他顺着卫洛专注的眼光看向那些肉食时,嘴角瞬时一抽。 议论声中,一个四十来岁,脸色黝黑,身材矮壮的贵人站了起来。这贵人从卫洛进殿后,便一直盯着她。当然,如他这样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卫洛身上的,并不止他一人。 黑壮的贵人双手一叉,打量了几眼卫洛后,转向泾陵公子问道:“敢问公子,此儿何人?” 此儿何人? 议论声瞬时安静了少许。 灯火通明中,卫洛那略有点苍白,却贵气俨然的面孔,清楚地映入众人的眼帘。这样的俊美,这样的贵气,莫不成,他是泾陵公子的新欢? 此儿何人! 卫洛长长地睫毛扇动了几下,她前几日在晋宫宴会上,以先父托梦为借口,辞了弄臣的身份。当日所说的话还在耳边,现在她却又换了一副面容,再次出现在泾陵公子身后,当真,当真无法回答这一句问话。 泾陵公子笑了笑,他瞟了一眼低眉敛目,故作啥也没有听到的卫洛,淡淡地说道:“此儿,便是卫洛~” 声音一落,议论声响彻大殿。当贵人们弄清卫洛是谁后,顿时瞪大了双眼,一个个都不敢置信的模样。 越国诸人也是如此,他们眨也不眨地看向卫洛,实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点冷漠白皙的美少年,会是那个黑粗灵动的小儿卫洛? 嗡嗡声不绝于耳。 泾陵公子笑了笑,出声打断众人的猜测和讨论,“卫洛原是贵人出身,孤身出行,为安全计,便把自己弄成了先前那等模样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抬眼看向众人,朗声说道:“此儿虽以假容欺主,然,其才难得!其情可悯!我实怜之爱之,不为欺瞒罪他。今他虽随我身,却非弄臣,诸位慎言!” 他最后一句话是说,卫洛虽然随他出入,却不是他塌上之人,各位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 卫洛扑闪着睫毛,安稳地坐在他的身后,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不同。要是以往是这种情况,他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出去,令自己独自来面对,来解释。现在他是亲自接手,亲自解释。 泾陵公子一席话,众贵人再次把目光转向卫洛。 这一看,无数双眼中竟然流露出了遗撼,流露出色意。这卫洛如此美貌,又有如此贵气,实是美少年中极为罕见的。如此美少年,不收入塌上好好享受一番,泾陵公子看来是真不好男色啊。 渐渐的,那些眼神中的遗撼少去,色迷迷的眼神在增加,增加。一个个盯着卫洛,朝她上上下下瞅个不停的目光,令得泾陵公子眉头微皱。 第一百零四章 他以宝剑赌卫洛 第一百零四章他以宝剑赌卫洛 泾陵公子眉头微皱,侧头朝卫洛瞟了瞟。 卫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在一次侍婢们穿行到她面前时,卫洛把塌几稍稍移了移,让自己半边身子都处于泾陵公子的身影后。 当众人再次向卫洛看来时,突然发现要看到那俊美之极的小儿,就得先看向泾陵公子。虽然泾陵公子光论俊美,还略胜卫洛,可是众人都瑟缩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老实了不少。 不一会,侍婢们便把酒肉全部摆好,卫洛的几前也摆了高高地一堆的肉食,这肉食中有羊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兽肉。粟米煮成了羹,飘荡着一股异常的清香,里面也不知添了什么佐料。 卫洛眼巴巴地盯着食物。大殿上这时衣履飘香,歌姬云袖飞扬,笙竽之音靡荡,都已与她无关了。 她的眼中,只有这些美食了。 连连咽了几下口水,卫洛悄眼看向众人,见席中几乎没有人动筷,不由有点踌躇。 歌舞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浑厚地声音,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长着一张黄瘦马脸的贵人站了起来,他叉手向泾陵公子说道:“公子,如此欢宴,有酒有乐,岂能无赌?” 他的声音特别浑厚,简直是如钟鼓作响。随着他这一开口,满殿的私语声都给压下了。 在众人的注目中,他嗖地一声,抽出腰间镶满珠玉的佩剑放在几前,朗声说道:“我这剑,乃大宗师处夫所铸!” 他说到这里,把那剑高高举起。嗖地一声,抽出了雕有双龙的剑鞘。剑鞘一抽,一汪散发着淡淡银黄之色的剑锋,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剑,银黄之光极为清澈,如秋水般清澈,那光可鉴人的剑面,给人一种绝世利器的感觉。 马脸贵人从头上扯下一根发丝,朝着那剑锋一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发丝飘飘扬扬地向剑锋落下。 发丝刚接触到剑面,便无声无息地断为两截! 哗地一声,人群喧哗了! 无数的喝采声同时响起,坐在后面塌上的剑师们,甚至站起身来张望。 “诚绝世宝物也!” “处夫乃修铸剑之道而成剑术宗师的人,他所铸之剑岂是寻常?” “真无价之宝也!” 这时的贵人,平素有事没事都喜欢在腰间佩上一柄华丽的剑,很多时候,它仅仅是显示时人武勇的工具。 没有人想到,这个平素不怎么起眼的荆不离,居然随身佩带的是这等宝物! 在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只见荆不离得意地挺了挺肚子,那马脸上露出一抹眯眯的笑来。他声音微缓,朗朗地说道:“今日,我以处夫大宗师的得意之作‘寒霜’为注,想与公子作一赌,不知可否?” 他直接开口向泾陵公子邀赌。 卫洛诧异地抬起头来。 相比于她的诧异,满殿贵人都是兴致勃勃。看来,这种作赌在贵人中是寻常事。 泾陵公子抬眸,他定定地盯着荆不离,略一沉吟,便开口问道:“以何作赌?” 荆不离对上泾陵公子的目光,马脸一笑,咧着一口黄牙说道:“不离想以公子身后之人作赌!” 公子身后之人! 嗖嗖嗖!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泾陵公子身后。 他身后除了站在殿角的几个剑客,只有一人在,那人就是俊美文秀中透着贵气的卫洛! 一时之间,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到卫洛身上,脸上。 卫洛愕愕地抬起头来,他墨玉般的双眼,在迎上数百人的注目时,丝毫没有怯意。在众人地注意中,卫洛盯着荆不离打量了一眼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奈何,她现在所坐的地方是泾陵公子身后,他不回头,卫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殿中,又响起了嗡嗡地议论声。 那些盯着卫洛打量的双眼中,有不少露出恍然之色,隐约中,卫洛听得一些声音传来,“以名剑换佳人?” “荒唐!处夫大宗师的剑是何等珍贵,区区一美少年怎值相赌?” “此少年俊美清贵,眼如墨玉,又闻有急智,或值一赌!” “咻!世有好剑者!世有好色者!好色之人以剑换色,诚所愿也,怎地不值?” 卫洛一点也没有把这些议论声放在心上,她只是打量着那荆不离。对上她黑玉般清冷的眼神,荆不离的目光好似也没有多少**啊!他为什么想要得到自己? 越国诸人也是脸色各异地盯着卫洛,本来,他们以为今天晚上的宴会,越嫡公主才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万万没有想到,这主角换成了卫洛这一小儿。 不过对于她,越人倒没有什么反感了。只是表情中很有点思量。 荆不离等众人安静少许后,马脸再次一笑,把几根拉到下巴上的长皱纹缩短了不少,只听得他朗声说道:“不离之赌,乃使一少年与公子身后的卫洛比剑。卫洛若输,散宴后他便是我的人。卫洛若赢,此剑归他。公子以为如何?“ 荆不离说到这里,又眯着一双浑黄眼补充道:“若公子觉得此赌太儿戏,亦可再添筹码 他声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泾陵公子,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对上荆不离的目光,深如子夜的眼眸中光芒闪动,他的右手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着几面。 显然,他正在思索。 卫洛也在思索。 她与泾陵公子一样,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注意到,泾陵公子敲击几面的食指有点直。恩,就是弯曲得不自然。 当下,她头一抬,慢慢站起身来、 随着她这一起身,数百双怀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再次瞬也不瞬地盯上了她。 顿时,坐在右侧的一些贵女的惊呼声传来,“好一个美少年!” “容颜如玉,双眼如墨,真令人爱也!” “噫,吁!我亦欲赌他来…… “容色如玉,墨发如云,皎兮清兮,妾心悦兮 最后一句唱声一出,众贵女同时哑了口。她们转头看向那个开口的,年约十**岁的艳丽丰满的少妇,嘴一扁,都露出几分不屑和郁闷之色。那先前说卫洛‘双眼如墨,真令人爱’的少女,恼怒地低语道:“晋有玳姬,贵女之耻也!” 当然,这些话,卫洛都没有在意。 他直直地看向那荆不离,双手一叉,从容笑道:“卫洛何能,令得公以宝物相赌?于今日前,卫洛之容,还是一黑丑小儿,却不知公因何故,赴宴时已携名剑?” 卫洛这话一出,泾陵公子敲击几面的动作便是一顿:是啊,卫洛在今日之前还是一黑丑小儿,他是美少年的事,断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出府去。而这荆不离早早就带了这等宝物参加宴会。很显然,他不是冲着卫洛的美色来的。 如卫洛这样的少年,除了美色,他还有什么引人注目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了,那就是,他是泾陵公子在意的人! 一瞬间,满殿有半数人想到了这一点。 荆不离怔住了,他愕然地看着卫洛施施然坐下,半晌都不知说什么的好。 泾陵公子突然放声一笑,笑声刚一收,他便响亮地说道:“卫洛有贤士之才,吾爱其才,实不能相赌也 这便是拒绝了。 荆不离怔忡了半晌,才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他勉强一笑,把宝物还鞘,叹道:“是不离唐突了说罢,他也坐了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乐和宴 第一百零五章乐和宴 这时,一越使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宴将始,可赋否?” 他的意思是说,就要用餐了,可以点歌吗? 作为异国来的客人,是可以主动要求乐工奏出诗经中的某一段,以示欢庆,可表达自己的来意和政治想法的。 这一点,是诸侯间盛行的。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可 “善 越使表示了感激后,他向位于殿角之侧的乐工朗声说道:“请歌《周南.桃夭》”。 越使声音一落,乐音已起。 这次的乐音,带着几分轻扬,几分盛大,几分春天的飘逸而来。乐音中,一乐工站了起来,以一种缓慢而古怪的节奏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时人送嫁时最喜欢演奏的乐音。它以一种反复而流畅的节奏,告诉男方,自己家的女儿是多么的华美,便如桃花一样鲜艳,自己的女儿是多么优秀又善于生养,她能给男言的家中带来更多来的富足和体面。 很显然,越人在这个时候点上这么一首歌,实际上是在向泾陵公子推销越嫡公主。 同时,他们在泾陵公子已经拒婚的情况下,要求演出这一曲送嫁之歌,也就耐人寻味了…… 宴乐一起,已经可以用餐了。卫洛听了一遍,见终于有人持筷了,她也连忙低下头来,拿起筷子挟向几上的肉食。 这肉烧得很烂了,她一挟,一块黄灿灿的,油光泽泽的野猪肉,便到了她的筷子中。卫洛闻着这股浓郁的肉香,连连咽了两下口水,头一就筷,便咽了下去。 肉才一入口,她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身躯微微后倚,靠近了她。接着,他那低沉的,略带嘲弄的声音传来,“卫洛,越女盛情,将何以处之?” 卫洛一大口肉还在嘴里咀嚼,猛然听到他这么一问,连忙三下并两下咽了下去,有点吐词不清地回道:“公子自有明断,洛不知也 卫洛这一句回答,实是中规中矩。如这样的事,本来便属于泾陵公子的份内事,如卫洛这样的食客,是可以不参与的。 可是,卫洛才刚回答完,泾陵公子便不满的轻哼一声。 哼罢,他在卫洛的愕然中坐直身子,不再理会于她。 卫洛拿起几上的酒斟,猛吞了一口酒漱了漱口,咽了下去。这时的酒,也就是一股酸夹着微甜的味道,用来漱口倒是最好。 卫洛咽下口中的油腻后,瞪大一双墨玉眼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在明亮的华灯光芒下,他被冠束起的长发,发着乌黑油亮的光泽。从她的角度看去,只可以看到他那宽敞之极的肩膀,还有那处于暗处的,俊美得不可思议的侧面。 卫洛瞪着他的侧面好一会,忍不住嘟囔两声,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单音来。她在心中暗暗想道:难不成坐在这样的位置,不能这般吃肉么?听他的语气对我有不满呢。 乐音重复三遍后,开始慢慢地淡去。 乐音一淡,大殿中便安静了许多,好多贵人都在拿眼看向泾陵公子。而这些目光中,以几位越女,和那些位于右侧的贵女们最为紧张。 卫洛拿眼瞟向贵女们,除了越女外,场中的众贵女几乎都在向泾陵公子痴痴而望,目露迷恋之色。 她看得饶有兴趣,当下左一瞅,右一瞅地打量个不亦乐乎。 看着看着,她目光一抬,便对上了一双大而妩媚的明眸。那是一个十**岁,艳丽丰满的少妇。这少妇一对上卫洛,便大眼一睨,连甩了几个秋波给她。卫洛先是一愕,接着却差点失笑出声。她连忙低头,避开了这个叫玳姬的少妇的眉目传情。 在众人地期待中,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缓慢清脆地掌声中,他微笑的声音飘出,“好乐!唱得真齐正也 这是赞美乐工。 当下,那些乐工同时向他低头跪拜,以谢公子的赞美。 泾陵公子头一转,对上了一众越人。 他的目光扫过面露殷殷之色的越嫡公主,薄唇微勾,淡淡一笑后,转向她身侧的越使,朗声说道:“然,此乃送嫁之曲!此曲应于三年前为泾陵所闻。此时闻之,意不合也!” 话音一落,越嫡公主脸白如纸,身子一晃,差点歪倒在一侧。她身后的诸越女,也齐刷刷地露出失望伤心之色来。 而包括越使在内的其他越人,此时也是脸色难看。 众贵人中,也发出了一阵嗡嗡地议论声。 很显然,泾陵公子这番话是拒绝,他在告诉众人,自三年前的那位越公主过逝后,属于他的送嫁之曲便已不再响起。对于现在的这个越嫡公主,他不合心意,也不愿意留之。 这样的做法,很有点无情了。 一般来说,越嫡公主不能被晋侯许给他,而自送入府,便是自降了身份。她所求的,不过是他身边的一姬之位。这位置,可以说是他的妻子之一,但绝对已不是由两国慎重联姻产生的那种正式妻位了。 甚至可以说,越嫡公主这般入了他的府,成了他的人后,她已不能代表她的家国了。她现在,仅仅是做为一个美丽的高贵的女人,来求他收纳。 如今,越嫡公主的美貌华盛,众人都收在眼中,她和她身边陪嫁众女的姿色,放在整个新田都是极少见的,是上上之品。而如此姿色,泾陵公子却并动容,任由美人如此伤心,当真,有点无情了。 众人的注目中,嗡嗡的议论声中,泾陵公子懒懒地收回目光,俊脸上恢复了淡漠。 卫洛看向他阴暗中的侧面,想道:越侯两嫁其女,都表现了对他的侮辱。自己那一嫁的侮辱就不用说了,这越嫡公主相嫁,他事前竟然不知情。这种侮辱,也许很多男人见到越嫡公这样的美色后,可以不在意了。但是泾陵公子不同,他睥睨天下,又不好色,所以他无法容忍,他拒绝了。 当然,也许深一层还有别的意思在,不过卫洛一时还想不明白。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酒斟朝众人一晃,朗声说道:“良辰美景,有酒有肉,岂能枉度?我身后小儿,已腹作雷鸣,咀食砸砸矣!且食—” 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我身后小儿,已腹作雷鸣,咀食砸砸?’? 卫洛愕然地张大小嘴,张大杏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而这时,贵人们都把视线从越人身上转开,一个个看向卫洛,嘻笑声,议论声,举斟声,饮食声喧哗而来。 卫洛呆呆地看着欢喜就餐的众贵人一眼,低头看了看几上堆积如山的酒食,突然发现,自己的筷子只一动,席中便会有哧笑声传来。再一动,又有人在哧笑。 终于,她刷地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大口地喝了几下闷酒后,卫洛把筷子朝几上一放,眨巴着大眼生起闷气来。 第一百零六章 羞赧的泾陵公子 第一百零六章羞赧的泾陵公子 卫洛生气了一会,当侍婢们再次穿行而来,为各几斟酒时,她又把塌移了移。 这一下,众人再向她看时,只看到一个裳服的下摆了。她修长的身影,可全给泾陵公子给挡住了。 感觉不到众人目光盯视的卫洛,这下可高兴了。她一手拿筷,一手持酒,大口大口地喝,大口大口地吃。 她吃着吃着,感觉到泾陵公子又微微挺身,向自己的几靠了靠。正好这时,倒酒的侍婢再次穿行经过。有点恼怒的卫洛,当下便把塌几向后移了移,那“滋滋”拖动的塌几声传入泾陵公子耳中时,他顿时怔住了。 他头微侧,声音淡淡地问道:“因何移几?” 卫洛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无他,恐砸砸咀声,雷鸣腹响,令公子恼耳!” 她说到这里,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咕咕”两声咽了下去,还微了一个小呃。声音颇有点清楚。 泾陵公子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不加掩饰地响动,不知为何,嘴角又向上弯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扬唇一笑,瞬时又立刻收起。 宴席上,几个越女都脸色苍白,神不守舍。这场宴会在不知不觉中,众人已失去了兴趣。 一个时辰后,泾陵公子便宣布散宴了。 这宴席一散,越国诸人便来向泾陵公子告退,而与此同时,晋侯的马车已驶到了泾陵府中,这些马车,是接越女们入宫的。 所有人都清楚,既然泾陵公子不愿意收留越姬,已在国内行了出嫁之礼的她,只好嫁给晋侯了。晋侯做为一方诸侯,嫁他为姬,方不会令越脸上无光。 哪个少女不爱美貌少年?越嫡公主等女原本以为泾陵公子这般英俊的伟丈夫才是自己所托之人,现在却只能进入晋宫,成为一个老朽之人之姬,实在令她们难以接受。 不过在这种牵涉到国家交易的事上,她们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因此,当天晚上,越国诸人便全部离开了泾陵府,进入了晋宫当中。过几日,晋侯便正式封越嫡公主为姬。 卫洛现在是臣下身份,她的随侍,与侍婢弄臣不同,她只需要在泾陵公子工作时间随行左右便可以了。她甚至不能随意踏入泾陵公子的寝宫了。 无形中,她又多出了不少私人空间。 这一天,是晋地一个节日。 这种节日是民间最喜的,也就是春和日丽,百花盛放了。对于生殖有着某种崇拜,又感情十分奔放的古人,决定来一次年青人的大聚会,恩,联络一下感情,相一下亲啊,然后顺便与相中之人来个野合。 这也类似于后世的踏春。年青的男男女女们出现在春日的河水边,田野里,山林旁,凡景色艳美处,便有少年人的成双成对的身影。沙滩上的白鹤,时不时地被正在交颈亲热的野鸳鸯惊飞,扑飞间清啼响彻天地。 这个节日是不论身份地位的,很多奔放的贵女也会出现,并与某一个商人,或者某一个贵人的私宠童男来一次野合。 这是属于春天的季节。 听说这节日三皇五帝之时,它在时人眼中,还是有一些份量的。这节日最初是为了祈祷部落里人丁兴旺,到了现在,意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它仍是一个年轻人期待的颇有份量的节日。 这一日,几乎所有的年青人,连同公子王孙在内也会穿着普通人也能穿上的深衣,来到众人之中。 这一日,泾陵公子也得到了邀请。 邀请他的,足足有五六十位贵女,等于新田城中有身份地位的贵女,来了一大半。她们的马车,早早就堵在泾陵公子的府外,一个个浓妆艳抹,却穿着最朴素的深衣,嘻笑着,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等着他地出现。 毕竟这样的日子,一年才有一次,早就对泾陵公子垂涎的贵女们,可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的。 泾陵公子不能拒绝。 时人的感情奔放自由,想爱则爱,想来就来,想野合就野合。泾陵公子如果拒绝了贵女们这种非常正常的邀请,会让人想不通,会传为笑谈。 因此,这一大早,卫洛便陪在眉头深锁的泾陵公子身边,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几番准备出门,却又回返。他的身上,已穿上了深衣,卫洛也是一身深衣,几个同样年轻的剑师,早侯在外面等着他。 一切,只等他决定出行。 卫洛自是知道他为什么犹豫,像他这样严肃的人,出现在这种节日里,实在有点无措。 因此,卫洛悄悄地打量时,还可以看到他的俊脸上会现出一些羞郝之色来。 只是看了一眼,卫洛便连忙低下头来。她苦苦地闭紧嘴,双肩耸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把关在嘴里的笑声给放了出来——在这种时候她要是敢发笑,很可能被恼羞成怒的泾陵公子宰了。 泾陵公子又踱了一圈。 半晌后,他低叹一声,抚额喃喃自语道:“堂堂公子,竟惧众女戏耍?实不堪也 他的声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可疑地哧笑。 泾陵公子迅速转头,却见十步外的剑师们个个表情沉凝,卫洛小儿也一直老实地低着头。 不过,他还是瞪了卫洛一伸。然后,他突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卫洛的手臂。 卫洛一怔,刚抬起头来,他已把卫洛重重一扯。 他这一扯用力过大,令得卫洛朝他一倒,要不是紧急时她潜运内力,来了一个铁板桥,只怕当场扑入他的怀中了。 泾陵公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把卫洛抓疼了,他看向她,沉沉地命令道:“若有女近,挡之!”……“然卫洛的声音有点发颤,似在忍笑。因此,泾陵公子又瞪了她一眼。 他微一沉吟,手一甩,大步向前走去,“且行 “诺 众剑客同时应诺,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开向门外。 他们还没有走到大门口,便听到外面娇声沥沥,吵闹不休。泾陵公子听到那些吵闹声,苦恼地揉搓着眉心。 刚搓了两下,他眼角一瞟,看到卫洛又低着头在那里肩膀耸动。 当下,他俊脸一沉,喝道:“卫洛!” 声音响亮而威严,卫洛立刻抬头,严肃地应道:“然 泾陵公子慢慢扬眉,沉沉说道:“今日之事,由你应对。若有一人一事令我不快,你自刎吧!” 啊? 卫洛张大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是,泾陵公子却转过了头,理了不理她的大步向外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卫洛的急智 第一百零七章卫洛的急智 卫洛苦着脸,垂头丧气地急急跟上他。走着走着,她的眼珠子突然骨碌碌的一转。然后,只见她喜笑颜开,急急地走到一剑客面前,叉手道:“奉公子令,取你佩剑!” 那剑客一怔。 众剑客一怔。 前面大步行走的泾陵公子也是一怔,他缓缓回头,眯着眼睛打量着理直气壮的卫洛,半晌,他点头道:“剑给她 那剑客应了一声,解下佩剑,边剑带鞘给了卫洛。 卫洛双手捧着铜剑,紧走几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在他提步出门时,卫洛突然身子一晃,走在了泾陵公子前面。 于是,在几个男人的愕然中,卫洛冷着脸,捧着剑,踏出了府门。 众贵女正在嘻笑,正在昂着颈眼巴巴地期待着。见到有人出府,娇笑声顿时大响。待卫洛一出现,她们先是露出欢喜之色,接着看到她冷着脸,捧着剑的样子,又呆了呆。 这时,泾陵公子也踏出了府门。 就在他一脚踏出府门,众女欢声大作时,卫洛嗖地一声,拔出了黄澄澄的寒剑! 铜剑的寒剑被阳光一映,森冷刺骨。顿时。欢呼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缓步走出。 他转头盯向卫洛,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满意。他这人严肃惯了,实在不敢想象众女如疯了一般冲拥而上,只差没有把自己当众剥光的情景。这些贵女大胆奔放,又知道在这样的节日中自己不敢把她们怎么样。因此,纵使自己再是给她们施压,也会有几个胆大的不依不饶。弄到后来,自己便会束手无策。 可以说,每年这一天,便是他最痛苦的一天。一切都会失控,他会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众贵女看到冷着一张贵气的脸,宛如千年玉石般毫无感情的卫洛,拔出黄澄澄的寒剑挡在泾陵公子身前。先是一怔,接着,一个妖艳的女子声音传来,“卫洛,如此良辰佳日,何故如此无情也?” 是玳姬。 她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跳下来,扭着腰肢向卫洛和泾陵公子走近。众贵女看到她跳下,当即也纷纷下车,向他们围来。 卫洛面无表情。 她在玳姬走到离两人仅有五步处时,嗖地一声,手中长剑一指,寒森森地直刺向玳姬的咽喉。她的动作如此之快,她的眼神冰寒彻骨。当下,玳姬吓出一声尖叫!急急地向一边跳出两步。她这一跳,有几个胆小的贵女也向旁一倒,顿时撞倒了几人。 这样倒的倒,撞的撞,贵女们的尖叫声混合成一团。 这时,一个贵女厉声喝道:“卫洛小儿,你以剑相指,欲行刺乎?” 那贵女的声音一落,十几个乱七八糟的呼喝声同时响起。有的贵女已气得俏脸通红了。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卫洛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卫洛手中长剑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黄澄澄的光圈后,冷冷地说道:“洛闻有刺客将至,奉令保护公子。你们最好退后五步,否则,休怪卫洛手中长剑不长眼也!” 有刺客要来刺杀泾陵公子? 众贵女当场齐齐脸上变色,那些娇俏的,欢喜的,期待的,刻意谄媚的表情,全部收敛起来。 泾陵公子身后的几个剑客同时眉头微皱,紧张地四下打量。这个时代的人,一般不怎么说谎,他们见卫洛把话说得这么溜,还以为真有此事。 唯一知道卫洛在胡说八道的,只有泾陵公子了。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却没有打算在这个时侯去治她的胡言这罪。 于是,在众人的紧张中,泾陵公子和卫洛缓步向他们的马车走近。 他们刚走了几步,一剑客首先反应过来。只见他头一低,双手一叉,朗声叫道:“君子不处危堂之下!公子,刺客之事实关重大,还请公子回府~” 众剑客同时反应过来,他们齐刷刷地双手一叉,朗声叫道:“还请公子回府!” 泾陵公子缓缓抬头,他瞟了一眼卫洛,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善 说罢,他身子一转,大步向府中走回。 众剑客同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抢步跟上。卫洛自也是急步跟上。 随着府门‘吱’地一关,众贵女失望的叹息声和议论声纷纷传来。 泾陵公子沉着脸,缓步向回走去。 卫洛也沉着脸,慢慢把剑还鞘。 来到主院外后,泾陵公子淡淡地说道:“你等退去,卫洛留下 到了这里,已是几十步就有一剑客,安全得很了,众剑客连忙应诺。卫洛伸手把剑物归原主。 泾陵公子提步入内,卫洛低着头慢步跟上。在侍婢们的行礼中,泾陵公子径直来到湖旁的草地上。他刚一站定,众侍婢便连忙备塌,备几,准备酒食,点香,挥扇。 等卫洛在对面的塌上坐好后,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众女连忙躬身退下。 众人退去后,泾陵公子盯着卫洛,徐徐地开了口,“信口胡言!卫洛,你竟是胡言成性么” 他在问,卫洛,你是不是习惯了说谎? 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说这样的话,是很严重地指责。 卫洛垂眸。 她淡淡一笑,就塌叉手,回道:“禀公子,洛以为,为王者,身边当有君子之臣,亦当有小人之臣 泾陵公子一怔。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卫洛。半晌,他倾身向前,缓缓问道:“可有说乎?” 卫洛抬起一双清亮的墨眼,认真地说道:“为王者日理万机,不可事事躬亲。此时,他需有人佐之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整理案牍,管理百姓,自是得用君子之臣。盖,因其直而少狡也。然,若国与国交往,若用间,若处理方才之事,却宜小人之臣 在泾陵公子的若有所思中,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小人之臣害有百端,然若以其之害施之于敌,岂不大善?” 泾陵公子抬头,他静静的盯着卫洛,半晌唇角一勾,说道:“善 卫洛心头一松。 一言说罢,他微微前倾,呼吸之气迫近卫洛,在令得她的小脸开始晕红,杏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扑扇个不停后,他沉声问道:“你卫洛,小人之臣乎?君子之臣乎?” 卫洛垂眸,叉手应道:“卫洛乃公子之剑,公子欲卫洛直,卫洛便直,欲卫洛弯,卫洛便弯!” 这回答一出,泾陵公子放声大笑起来。他朗朗的笑声惊得众侍婢频频望来。 大笑声中,他摇头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儿,好一张利舌!” 在泾陵公子大笑时,卫洛突然头一伸,眨巴着大眼凑近他,快乐地说道:“公子不欲被妇人所戏,洛借刺客而拒之。然,春和日丽,美人如云,何不易装而行,竹笠遮脸,游乐于野外?若遇贤士雅客,亦可请也 泾陵公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便对上卫洛这么一张欢乐得近乎谄媚的小脸,不由给怔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 那一瞬间的娇羞 第一百零八章那一瞬间的娇羞 卫洛眨巴着眼,一脸期待渴望地看着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慢慢向后一倚,似笑非笑地说道:“如遇贤士雅客?” 卫洛大大点头,声音朗朗地说道:“然也,然也。如此良辰,如此春情,采风者此时不来,何时再来?” 她说到这里,杏眼连连眨动了好几下,那冷淡平静的眼波中,宛如一池活脱脱的春水,不停的闪耀啊荡漾着。 泾陵公子缓缓起身,转身离塌。走了两步后,他半侧过头,见卫洛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嘴角微勾,淡淡地说道:“善 说罢,他头一转,大步离去。 卫洛的杏眼瞬时眯成了一线,要不是在泾陵公子面前,她不敢过于放肆,此时已是欢呼出声。 泾陵公子果依卫洛之言,戴上了斗笠,而卫洛和众剑客,自还是平时模样。 泾陵公子欲出行,那些听闻有刺客将至的臣下纷纷劝谏,直到他最终实言才做罢。再一次,泾陵公子令史官把卫洛所说的君子之臣,小人之臣的话书于竹简。 两人共带有八个年青的,亦着深衣的俊朗剑客出行。所乘马车也换上了最普通最朴素的。 一出府门,马车才走出二百米不到,便走不动了。在他们的前面,一队少年男女手牵着手挡在路中间,令得所有的车辆马匹都停止了行进。 少年人的嘻笑欢呼着,什么人去劝,他们都不松手。众马车上的贵人们都只能没脾气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玩厌了。 今天,本是年青人的节日。 马车走不动了。 泾陵公子倒好耐心,他从几上拿起一卷竹简,悠然地看了起来。 而卫洛就不堪了,她的不停的在塌上扭来扭去,那瞅向外面的大眼中,尽是迫不及待。 终于,她忍不住了,转头向泾陵公子叉着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公子,此车既晃荡难耐,又行进缓慢。何不缓步而行,策马而进?” 泾陵公子慢慢地收起了竹简。 他微微侧头,任只是以玉束发的青丝向侧披泄在肩膀上。卫洛看着他无意识中摆出的动作,不由暗暗想道:公子之俊,当真,当真绝无仅有。这样的男人,我前世也是不曾看过,不曾听过的。呃,有幸遇上这样的美男,我偶尔心跳几下,心乱几下,脸红几下,实是情理当中。 她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又在开始狂猛地乱跳。那节奏,直让一脸正经的卫洛自己都有点唾弃。 泾陵公子静静地瞟了卫洛两眼,淡淡地回道:“善 卫洛大喜。 她像只兔子一样一蹿而起,伸手从一旁捡起竹笠,然后,在泾陵公子的怔忡中,她右手一扬,便把竹笠戴到了他的头上。 然后,卫洛把车帘一掀,纵身跳下。当泾陵公子走下马车时,正好听到她在命令驭夫把马车赶回。 三不两下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全做完的卫洛,一猫腰又蹿到了泾陵公子身侧。她头一转,便瞟到泾陵公子目光奇怪地盯着自己,不由眨着大眼问道:“公子?” 泾陵公子盯着她,盯着她因为过于活跃,而显得红朴朴的小脸。几乎是突然间,他发现她那原本苍白无光泽的小脸上,竟是白里透红,显得光彩夺目,艳光逼人了! 在这种艳光地照耀下,她那原本只有二分女气的脸孔,已有了五分!俨然一美人。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慢慢地伸出手,牵上了她的小手。 在小手落入他大掌的那一瞬间,卫洛颤了几下。 泾陵公子把她的小手牢牢地包在手心后,再次瞟了她一眼,转身回头,说道:“且行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卫洛愕愕地低着头,看向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他握得不松不紧,令得她轻易挣脱不得,却也不难受。 他温热的体温,他掌心的脉动,都顺着那相连的肌肤在传递,传递。在这种传递中,卫洛仿佛听到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那已有点习惯的雄性体息,再一次绵绵而来,丝丝而入,渗入她的心尖上,轻轻地搔了搔。 瞬时,卫洛红着小脸,低下了头去。 这时,泾陵公子的手微微一扯,令得卫洛身不由已的又向他靠去几分。在身体相接触的那一瞬间,卫洛颤抖了起来。 她的头更低了,一抹羞色,早顺着她的脸孔流向她的耳尖。 这时的卫洛,是含羞带怯的,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他已唇角微弯。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卫洛,感觉到他太过安静,不由悄悄地抬眼,从扑闪的长长的睫毛下,从他斜睨而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的娇羞! 卫洛不知道,她这般羞涩的抬眸,斜睨,目光宜嗔宜喜,表情似拒还迎,实是一个少女最美的表情。 瞬时间,泾陵公子握着她小手的大掌,猛然一握,紧紧地一握! 他这力气用得过大了,令得卫洛生疼,令得她眉心微皱。 可是,当她控诉地瞪向泾陵公子时,却见他一对上自己的目光,便迅速地掉转头。 然后,泾陵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缓缓的,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泾陵公子向前大步走出,当卫洛终于追上时,他已面无表情,甚至再也不回头向卫洛看上一眼。 新田城中,还不是最热闹的。 这个节日中,最热闹的地方都是城外山水盈盈处。 可饶是如此,城中也是到处人山人海。在这个年青人可以为所欲为的节日里,也有不少中老年,不少小孩子出来凑热闹。如现在,满街地欢笑声,多是孩子。 因为人太多了,剑客们便一直牵着马而行。 不一会,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东的河流边。 河边上,青草萋萋处,足有上百个少年男女正在彼此打骂嘻闹。闹着闹着,会有一对男女抱在了一起,然后牵手向河前方的荒苇丛中走去。 春光飘荡中,一个高昂的,节奏简单的单声调的歌声传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窹寐求之。 求之不得,窹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高昂的歌声中,一个穿着深衣,眉目清秀的青年从卫洛等人身后而来,他一边摇头晃脑的歌唱着,一边踏向河边,向一个面目秀丽温婉,正在草地上飞跑着的少女走去。这青年的歌声很响亮,当既,那少女顺着歌声转过头来,一看是他,少女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欣喜,还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期待。 她看样子没有别的少女那么活跃,只是停止了奔跑,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那向自己走来的青年,等着他靠近。 第一百零九章 美人兮美人,为暮雨兮为朝云? 第一百零九章美人兮美人,为暮雨兮为朝云? 卫洛看到那渐渐靠近的一对,心中不知为什么,竟然涌过一丝羡慕,然后,她也不知怎么的,竟是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一对上他斗笠下高耸的鼻梁,卫洛便打了一个寒颤,忖道:我望向他干嘛?卫洛,你不能望向他! 泾陵公子双手抱胸,静静地瞅了一会后,突然转头对卫洛说道:“小儿,此等情景你渴之欲之,今已睹,如何?” 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嘟囔道:“我没有渴之欲之 泾陵公子不理她无力地控诉,又问道:“在越地,竟无此习否?小儿何欣然至此?君子何多,小儿可曾中意过?” 卫洛的小心肝猛地一跳。 他在问,越地就没有这个习俗吗?你为什么期待成了这个样子?又问,在越地的这样的节日中,你就没有认识几个男人? 令卫洛紧张的是第一句,而第二句,她却弄不清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卫洛可不敢自以为是,认为人家在意自己,便追问过去的情史呢。 既然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卫洛只是悄悄地抬了抬眼,从眼睫毛中偷偷地观察他的脸色。这一抬眸,便对上他眈眈逼来的目光,卫洛连忙低下头来,细声回道:“幼承母教,识字不倦,藏书不尽,不敢出玩也 她没有直接回答。 她这个答案也还合理。毕竟卫洛展现出的学识,对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实在惊人了些。已是堪堪一国士之才。就算她生而聪明,那也要尽心学习才有这个成就啊。 卫洛回答完后,见泾陵公子那深沉的双眸还落在自己脸上,不由又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嘟囔声,回道:“洛离家时,不过十二,如此幼小,不识君子也 她刚回答到这里,便看到泾陵公子缓步走开,竟似是听也没有听完她的回话。 当下,卫洛扁了扁嘴,连忙屁颠颠地向他跑去。 泾陵公子是向河边走去。 芳草菲菲,柳枝轻扬,白鹤翩飞。在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河边草丛中,不时钻出几朵小花在摇曳生姿。 泾陵公子缓步走在草地上,卫洛和几个剑客紧紧相随。 这时,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少女们双眼放光地看着信步走来的这队人,见他们人人英挺,露出面孔的卫洛俊美不凡,实是心痒痒也。可是,这些人一看,却又进退有据,那些高大的青年,还人人负剑,仿佛是剑客。这令得她们踌躇不敢近。 不过在这样的节日中,这些原本便大胆奔放的人,并不会踌躇拘束太久。 不一会,一个圆脸长眼的,胸前鼓鼓,特别丰满的少女向他们跑来。 一看到她跑近,泾陵公子便微微侧身,让卫洛当面迎上。 那少女显然也是冲卫洛而来的。她径直跑到卫洛面前,在离她仅有一米处才站定。她有点褐色的长长的凤眼中闪动着喜悦,脆脆地开口问道:“君子佼佼,如月之出,妾心揪揪,如兔之揣 这是开场白,表达她对卫洛的好感。 说完这句话,她又向卫洛跑近,卫洛刚还在想要不要退后两步时,她已一手牵向了卫洛的手。 卫洛连忙手一甩,避了开来。 她这一避,这个少女,以及她身后围上的众少女都是一愕。 开口的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她,声音急而快,宛如喜鹊叫唤,“君子可是不悦妾之容色?妾白肤如脂,乳盈如月,倾心者不可数也。君子因何不愿?” 她的声音急促,咄咄而来,连同身后的众人,那紧紧逼来的目光,令得卫洛很有点不自在。 卫洛小脸微郝,眼敛一垂,徐徐回道:“妹非我所好 这话一出,那少女很是生气,她狠狠地瞪了卫洛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可是,她刚一冲走,其他的少女们便纷纷围向卫洛。 卫洛吓了一跳,见她们也要围上,连忙右手朝众女身后一指,瞪大眼惊喜地叫道:“啊,伟丈夫也!” 什么,有大美男? 当下众女齐刷刷地一转头。就在这时,卫洛一手抓着泾陵公子的大掌,如一只兔子一样急冲冲地向回跑去。她跑得甚急,抓着泾陵公子的手也用了二分力道,直扯着他跑了几步,才听得身后传来众女的哧笑声,“容不如你也!” “噫——吁——唏——阿郎怯矣,做兔奔矣——” 最后一句传出,众女同时格格欢笑起来。那清脆动听的欢笑声,顿时吸引了整个河滩的人,众人纷纷向这边走来。 卫洛给她们笑得小脸通红,而这时,她也跑不动了。因为泾陵公子稳稳地站在那里,她扯不动。 卫洛抬起臊红的小脸,有点恼怒地看向不肯跑的泾陵公子。 这一抬眼,一对上他深如子夜,眈眈盯来的双眸,卫洛吓了一激淋——她怎么老是把老虎当成猫了?他可不是前世的学生同伴啊。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与卫洛相缠的五指,不再理会她,径自提步向上游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才悄悄地对自己吐了吐舌头,返身跟上。 卫洛低着头,走了几十步才跟上。她刚跟上,一剑客便从包袱里拿出一顶竹笠给她。 咦,给她也准备了? 卫洛诧异地看向那剑客,笑道:“谢过 那剑客生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说道:“实公子之意 是泾陵公子吩咐的? 卫洛的心又是一跳,她悄悄地睨眼向他看去。 这时的他,正昂头而立,任河风拂起长发,那飘然的衣袂,那冷漠雍容的气度,实如神仙中人。再一次,卫洛又看呆了。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泾陵公子回过头来瞟了她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卫洛便慌忙地低下头去,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一缕红晕如晚霞一样铺染开来,惊鸿一现,便被她深深埋入胸口,不复再见。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修长的手,徐徐托向她的下巴,令羞怯的卫洛再次抬起头来。 他这个动作,很自然,很自然,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索一般。 正当卫洛抬头,垂眸,眼珠子一转准备说话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晋之美,不如我楚地甚矣!公芡,闻晋人之美者,非在晋宫,亦非在女子童男中,当今的晋太子泾陵,实是诸国间数一数二之美丈夫,然否?” 居然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轻薄的语气提到了泾陵公子。 当下,泾陵公子连同他身后的剑客齐刷刷的脸色一沉。 泾陵公子松开扶着卫洛下巴的手,缓缓转头顺声看去。 一个剑客冲到他面前,双手一叉,沉声问道:“公子,此等枉言之人,可斩也!” 他的声音刚落,对面的草地上,已缓步走来二三十个头戴高冠,身穿着画有天上行云和仙宫的楚服的贤士。 时人袍服,多是刻有飞凤鸟兽,只有楚人才会刻意在袍服上动心思,把他们神话中的情景画在其上。 楚之贤士,多浪漫才情,亦言行狂放,世人都知道的。 当下,泾陵公子挥也挥手,淡淡地说道:“天生此貌,不可管尽天下人之言。罢了 “诺,” 那剑客应了一声,向后退去。 第一百一十章 泾陵心动了 第一百一十章泾陵心动了 众楚人缓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胜秦而归后,各国诸侯都会派人前来相贺。按照他们的行踪,约摸二三个月后,晋都新田的人流会达到最高峰。 现在泾陵公子回来才不过几天,很显然,这些楚人是早就居住在新田城的。 不过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剑客贤士游历诸国,实是寻常事。 当今之世,楚国强大,而楚人也自然有了一种傲气,一种谁也不放在眼中的傲气。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游目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少年男女。 看着看着,众楚人眼睛一转,对上了卫洛等人。 他们同时一怔。 如卫洛这样的美少年,不管放在哪一个国家都是少见的,当下,有不少楚人已是眼中发光。 再接着,他们看向了站在卫洛身边的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头戴斗笠,那斗笠极大极深,几乎只让他露出一点下巴来,他又身穿最普通的深衣。 可是,那高大的身影,那独有的气场,还是令得一众楚人都有了兴趣。 至于众剑客,他们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一个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上前一步,他双手一叉,冲着泾陵公子和卫洛说道:“两位佼佼如玉树,定非常人也,可同游否?” 这是邀请了。 泾陵公子一笑,沙哑着嗓子说道:“善 众楚人很高兴,大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率先开了口,那就说明他是主人了,而卫洛这个美少年的身份,也就值得思量了。 当下,几双眼睛频频地打量着卫洛,丝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兴趣。 卫洛垂下眼,对这种不加顾及的目光颇有点不舒服。 她现在的外表,也就是一个上等,与她姿色相当的童男并不罕见。可是,她真正让人注目的,却是这样的姿色中,配上这样贵气化的面容。 偏她的贵气中,少了几分趾高气扬,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女性的浮艳,很显然,这面孔的主人已不再是王孙公子。 这时的贵人,对美貌少年男女是唾手可得,为所欲为惯了。所以,他们也养成了习惯,一看到美貌又特别的少年,便想着也许自己能占为已有。就算不享用,用来待客,供尊贵的客人享用也是极品,也是很长面子,很可以让他人传颂的事。 所以,卫洛才很招人。 对上一众楚人频频打量的目光,卫洛眉头一皱,她刚要避开,泾陵公子已是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后。 他这个动作一做,众楚人同时收回了目光,表情也转为正经:看来,这少年乃是眼前这位贵人的私宠,还是正得欢心时。 一高冠贤士只是瞟了几人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游玩的众少年男女身上,看着看着,他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吟道:“年年此日,年年有少年 正在这时,少年男女中传来一阵欢笑声,欢笑声中,隐隐有人在吟诵。那贤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简来,又从另一个木盒中拿出毛笔,墨盒。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后,他大步向那些欢喜吟诵的少年男女群中走去。 这便是采风了。 他这是准备把那些人欢喜时说下来的话,以诗句的形式记下来,整理成册后,便成了《诗经》的原形。 卫洛快乐地望着那贤士大步离去的身影,目光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一丝寒意。 奇怪了,怎么会有嗖嗖寒意? 卫洛头一转,对上了一个从侧面缓步靠近的楚人。这人头戴着贤士冠,此时正慢条斯理,似乎很随意地抽出他的华丽的佩剑来。 卫洛盯了那人一眼,突然身子一晃,挡在了他和泾陵公子之中。卫洛的脚步轻捷而自然,看起来舒缓,实际上迅速之极。 那贤士眉心跳了跳,瞳孔一缩。 卫洛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一笑,朗声说道:“如此良辰佳日,君何故拔剑?” 卫洛的声音很响亮,打破了空气中的绮丽轻松。 众人大惊! 那贤士脸一白,嗖地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佩剑,剑锋空气中划过一道寒森森的光芒后,他纵身一扑,连人带剑刺向了泾陵公子。 然而,卫洛的那一声,已经给泾陵公子和众剑客提供了时间! 当下,泾陵公子脚步微退,众剑客同时闪身而上,把他团团围住。 而卫洛,则是脚步向后一错,身子一偏,闪了开去,任由那刺客扑向保护中的泾陵公子。 他既然已经安全,自己便没有必要涉险了。 众楚人大半还在愕然中。 可是,刺客显然并不止一个。转眼间,楚人中又闪出了十七八个贤士,他们齐刷刷地抽出腰间华丽的佩剑,三步并两步,杀气腾腾地向泾陵公子冲来。 那些佩剑在空中扬过,剑锋寒光森森。 一个二十七八岁,额骨高耸宽阔,显然是众楚人领袖的贤士气得脸孔通红,他伸手指向一个刺客,喝道:“公芡!你竟是刺客乎?与我交游,却只为行刺客之举乎?” 他的怒吼声,没有人在意。众楚人也罢,游玩欢乐的少年男女也罢,凡看到这一幕的,一个个都忙着惊叫,他们的惊叫声打破了河滩的绮丽,顿时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做鸟雀散! 此时此刻,泾陵公子身后的剑客,总共才只有八人。而这些刺客却有近二十人! 那叫公芡的,便是那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他倒是听到了那声怒吼,当即,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等驻新田多时,便是为了今日!公子泾陵占我国土,质我太子!其兄弟无娉而占我公主!如此之辱,始于此夫,今日定要将其斩于剑下!” 他这话,也有着解释的成份。 众楚人一听到面前这个戴斗笠的人乃是晋公子泾陵,不由一怔,连惊恐也忘记了。而这时,众楚人已经攻了上来,砰砰叮叮中,已与众剑客过了几招。位于剑客外围的卫洛,早就抽出了她那令人发笑的木剑,在一个刺客的连连攻击之下,左跳右跳,左闪右闪,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位于包围中,无人可以攻击到的泾际公子阴沉着脸,取下斗笠扔于地上,露出他那张俊美之极的面孔。 他的面孔刚一露出,卫洛一边做兔子跳圈,一边内力一提,纵声喝叫起来,“有秦人欲行刺公子泾陵!众晋人,无勇者速速奔告城守!有勇者速速相助!” 她的声音既高且厉,那夹着内力的喝声雄浑之极,远远地传了开去,引得山鸣谷应! 人在慌乱中,如有一人发号施令,便会不由自主地听从。卫洛这话一出,顿时那些做鸟雀散的少年男女,自知文弱的都急急地向城中跑去,自以为有点武力的,则是返身向卫洛等人跑来。 很显然,卫洛这一声喝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眼看五六十个汹涌逼近的晋少年,众刺客急急露出紧张不安之色。他们的攻击,也显出了几分凌乱。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见到她在那里蹦跳不休,看起来慌乱,仔细一看却是闲适从容的身影,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笑意。这笑意很明显,很温暖。 刺客的首领公芡大怒,他没有想到这个娈童般的少年有如此急智,眼见众晋少年都抽出腰间装饰用的佩剑,越跑越近,而不远处,则有数十人在纵马向城中报信。他顿时又急又怒。 为了这一天,他实在准备很久了啊,难道就此放弃?不,大丈夫头颅不值一物,信义却值千金! 下定决心后,公芡脸一沉,厉声吼道:“五人主外,凡有近者杀!” “诺!” 响亮的应诺声中,刺客中撤出了五六人,他们转过身,把剑对向了大呼小叫着围上来的众少年。 他们只剩有十三四人围攻泾陵公子了。 虽说十数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卫洛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十数人个个都是一流的刺客。其实力远在泾陵公子的护卫之上。 看到这里,卫洛咬了咬牙,身子一闪,脚步连错,竟是三绕两绕,便转进了剑客中,来到了泾陵公子身边。 泾陵公子瞟了一眼卫洛,突然说道:“小儿,在外可随时逃逸,何不惧死了?” 他早就看出了,卫洛一直呆在外围,便是准备随时逃命的。 卫洛瞟了他一眼,将背靠上他的,哼道:“生死等闲事,今日,我与你同生死!”说得这么慷慨激昂的时候,卫洛的心中,却是暗暗想着:我跑得掉吗?马上便会有援兵来了。再说,时人这么讲信义,我弃主而逃,只要是听过的人都会容不得我的。 卫洛没有发现,当她说出,‘生死等闲事,今日,我与你共生死!’时,泾陵公子怔住了。 无数丈夫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只有眼前这狡黠的小儿。 他是真的怔住了,他呆呆地看向卫洛,目光中流转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挣扎。半晌,他却是轻轻伸出手去,紧紧地握着了卫洛的左手,低声呢喃般地说道:“休惧,无人杀得了我!” 他声音一落,一声纵啸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啸声浑厚,响亮,直冲云霄,带着腾腾杀气,冲天怒意。当下,众刺客都呆住了。 公芡脸色惨白,大喝一声,“来者是一宗师!退!速速退了!” 他急急地喝叫声中,众刺客齐刷刷地收剑,向后急急退去。不一会功夫,他们便如潮水一般四散而开,仓促而逃。 而这时,那啸声已近在耳边。 第111章 惊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雷 啸声如洪,转眼便至。 一个花白头发,身材高瘦,颧骨高突的老人突兀地出现在泾陵公子身前。 他瞟了一眼四散而逃的刺客,没有去追,而是转向泾陵公子叉手说道:“公子,请回府!”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在老人的护送下,纵身上马策骑而去。 一个剑客把自己的坐骑分给了卫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泾陵府返回。 走了约二里路,一队身穿竹甲的军士和剑客急急地策马而来。他们一看到泾陵公子,便连忙停步向他致礼。在这些人的旁边,还有几个身着深衣的贵族少年,看来,这些人是他们喊来相救泾陵公子的。 泾陵公子微一点头,他身后的一个剑客已纵身下马,领着那些人向刺客们逃遁的方向追捕而去。 不一会,众人便回到了泾陵府。 府门口急急地涌来十几个一等食客,他们筹拥着泾陵公子,急匆匆地向书房方向走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卫洛悄悄瞅了瞅,发现随行的剑客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便老实地低着头跟在众人身后,来到了书房中。 卫洛和众剑客被拦在书房外,却又不准他们离开。 书房中不断传来了众人的议论声,喧嚣声。 这些声音太多太杂,卫洛也没有心情倾听,她低着头,暗暗忖道:看来那些刺客早就观察着府中的动静,这里才出去,他们便巧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食客们进进出出都有好几批了。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是一些一等食客,他们在公子泾陵的门下,其实都是一方之臣,有明显分管的事务,如军饷的发放,如新田城的一些城门的防卫。 约过了一个时辰后,书房中稍稍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剑客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一怔,连忙转过身来,叉手应道:“我是卫洛。” 那剑客面无表情的喝道:“公子唤你!” “然。” 卫洛大步踏入书房中。 书房里,泾陵公子脸色沉凝地跪坐在主座上,他的两侧,各站有两个按剑而立的剑师。 在他的左右两侧,各摆在五个塌几,坐有十个一等食客。 卫洛进门的地方,也站在四个剑客。 整个书房中,寒气森森,气氛沉凝之极。 卫洛刚踏入,正低下头准备叉手行礼时,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跪下。” 啊? 卫洛的心突突地猛跳起来,一股冷汗渗出她的背心。 她抿了抿唇,老实地上前几步,在离泾陵公子约有十步处跪下。 空气很压抑。 卫洛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她觉得这气氛沉凝得古怪,都古怪得令她有点害怕。 半晌,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卫洛,你有罪!” 卫洛,你有罪! 这不是问句,这是直接地定罪!他一开口,便直接给卫洛定了罪! 卫洛小脸瞬间刹白,她愕然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沉凝如冰,那双子夜般的眼眸深不可测。卫洛小嘴颤了几下,终于问道:“卫洛有罪?” 她又没有在刺客来临时弃他而去!而且她还在紧急时呼喝了一声,替他赢得了时间。还令得那些少年前去相救,也为他赢得了时间,怎么会有罪? 这些话,卫洛没有问出来。因为泾陵公子当时还赞赏过她的,他分明一清二楚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有罪? 在卫洛近乎控诉的眼神中,泾陵公子左侧一贤士站了起来,他转向卫洛,以一种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喝道:“公子言,卫洛有罪!”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沙沙的笔尖移动声传来。 卫洛小脸瞬间灰白如纸! 都这么慎重了,看来一定发生了自己不明白的事。 那贤士继续以他金属般的声音喝道:“卫洛之罪如下。你因何早知刺客将至?” 这,这真是无理取闹! 卫洛急了,这人分明是拿她今天早上对众女的戏言说事。 在她慌乱的眼神中,那贤士不容她开口,便不依不饶的继续喝道:“知有刺客将至,又因何怂恿公子出游?卫洛行为诡密,恐为间也!” 他居然说,卫洛恐怕是奸细。 卫洛大急,她嘴一张便要争论。可是,她的嘴一张,便感觉到一股古怪而沉重的气流涌至,令得她的背心一痛,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贤士的喝声已出,“依卫洛此罪,削去其食客身份,环首可也!” 环首可也! 他居然说环首可也!居然想要自己死? 卫洛气恨到了极点,当下腾地一声想要站起,可是,她刚做出这个动作,一股无形有质的强大的压力,便如大山一般向她袭来,她刚一挣了挣,那压力便沉沉罩上了她的背,令得她不得不再次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人在制住她! 有人在令她不得开口,不得动弹! 难不成,这就是泾陵府的规矩?一旦认为了你有罪,便再也不给你开口的机会? 这时候,卫洛气苦之极,墨玉眼中已是泪珠滚滚。她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泾陵公子。 在她地瞪视中,泾陵公子毫不动容。他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变化一下,那眼中的光芒太深太沉,她还是怎么也看不懂。 环首可也! 卫洛咬着唇,等着剑客上前,把她拖出去处刑。 不过她会剑术,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在卫洛奔涌的思绪中,那金属般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卫洛亦有功。” 卫洛大奇,本已绝望的她愕愕地收回泪水,眨巴眨巴又瞅向泾陵公子。 那贤士的声音还在沉沉传来,“于刺客来袭时,她能出言相救,显有悔过之念,环首之刑可去。然,以下欺主,行为诡密,狡诈多端,人品不堪,实不足为贤士也。自此日起,削去卫洛食客身份,管事身份。”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收,转向泾陵公子说道:“请公子发落。”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施施然地站起,缓缓命令道:“暂将贱民卫洛关于寒苑。” “诺。” 清楚的应诺声中,两个剑客大步上前,他们一人提着卫洛一只手臂,把她拖出了书房。 一出院落,感觉到那股压力不再罩着自己的卫洛,便是双手一挣,沉声怒道:“我自己会走!” 甩开也不强迫的两剑客,她大袖一挥,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在侍婢剑客们地指指点点中,向后院走去。 第112章 弃卫洛之名,为泾陵之姬? 第一百一十二章弃卫洛之名,为泾陵之姬? 卫洛以前是男子身,从没有到过寒苑,这寒苑位于内苑最外侧,从它过去,还有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八苑,全是泾陵公子的内苑。 泾陵公子虽不好色,但如他这样的贵公子,不可能没有人服侍。而这些服侍的人中,按照身份来历和宠爱的不同,便分据这八苑中。 他威严过盛,几乎没有宠爱的姬妾,所以卫洛来了几年,都没有与这八苑的姬妾打过交道。不止是他,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八苑的女子都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没有面孔,也没有名字的妇人。 两个剑客一把卫洛押入寒苑,便守在了院外。 这院落,说实在的,有点出乎卫洛的意料,因为它很精致漂亮。 小巧的木制楼阁只有一座,被掩映在绿树垂柳间。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一泓从山泉中引来的溪水弯弯绕过,清可见底。 这时的建筑,多是粗糙简单高大。而这寒苑却极精巧,它精巧得只有一座木制阁楼存在。其余的,便是树,漫天盛放的桃树,雪白飞扬的梨树。连位于花园里的草地,也显然是经过修理的,很平整很开阔。 卫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有点想不明白,这寒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她原本以为,会是一个类似于柴房的小黑房呢。 寒苑中很安静,只有两个侍婢在打扫清理着房间,她们看到卫洛走来,都是盈盈一福,不敢抬头看她。 卫洛绕着这精巧的,不过六七亩地大小的寒苑转了一圈。走在这里,真的很舒服,仿佛外面的喧嚣都已不在,可是,又不会太过冷清,因为这漫天开放的鲜花,招惹得蜜蜂和蝴蝶纷飞,因为百鸟喳喳不休。 坐在草地上,可以听到主院的笙乐声隐隐飘来。那种飘然而来,显得十分遥远的乐音,又给这片天地添了一份寂静。 卫洛很快便转了一圈,她来到院子里时,两侍婢正在清扫落叶。 卫洛大步走到她们身边,看到她走近,两女盈盈一福,脆声叫道:“见过阁下。” 卫洛点了点头,她盯着两女,徐徐问道:“这苑里,可曾有主人?” 两女摇了摇头。 卫洛眉头微皱,又问道:“我来之前,这里不曾有人居住?” 两女点头应是。 卫洛头痛了。 她手抚上额头,无意义地嘟囔出两个单音节后,又转向两女问道:“此地建于何时?” 前面的个子略高的少女脆声回道:“公子冠礼之时,令人修建的。” 冠礼时修建的? 卫洛的眉心跳了跳,她抿了抿唇,问道:“三年来,便不曾有人住过?公子常来否?” 两女再次回道:“无人居住,公子亦不曾来。” 这下卫洛有点晕了。 这地方偏静而精巧,它虽建于泾陵公子行冠礼那一年,但看这格局布置,显然并不是为了他的正妻所建。以他的身份,他娶的第一个妻必是贵人,这样的地方虽然精美,却是不适合贵人身份的。 卫洛揉搓了一会额头后,又向两女问了几句。这两女是因做事细致被分至此苑,她们知道的也不多。 问不出什么名堂后,卫洛也不想问了,她回到花园中,一屁股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然后向后一躺,懒懒地透过柳叶丛,欣赏起溪水,和溪水对面的桃花梨花林。 玩了一会,她也不知怎么地,明明还是很气恼的,却睡着了。 窝着一肚子的气恼和不解,她居然如猪一样呼呼大睡,间中还砸巴砸巴嘴。 渐渐的,睡梦中的卫洛感觉到不舒服了。 有一只毛毛虫在她的脸上搔动。 那条虫很过份,居然在她的耳尖上划过,弄得她痒痒的好不难受。 真讨厌! 睡梦中,卫洛大恼。她右手一挥,重重地拍向那条虫,却在小手拍下的那一瞬间,它落了一个空,给狠狠地拍上了一块石头,令得卫洛疼得好一阵眦牙裂嘴。 卫洛一疼之下便清醒了,她睁开眼来。 在她的面前,在这块大青石的旁边,已备好了一张塌和几。而此时此刻,那塌上正跪坐着一个人,他静静地盯着卫洛。 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卫洛眼前。 他五官十分立体,宽额高鼻薄唇,一双眼睛狭长黑亮,宛如雕塑。 正是公子泾陵。 卫洛一睁眼,便对上他黑亮黑亮的紧紧盯视的双眸。 被这样的美男这样盯着,很羞呢。 于是,卫洛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 不过只是一转眼,卫洛便记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腾地一声,她坐直了身子,感觉到嘴边不舒服,她狠狠地就袖一拭,抹去睡梦中流出的一点口水。 卫洛瞪大一双墨玉眼,狠狠地盯着泾陵公子,冷声控诉道:“公子处事,何其不公也?” 她本想平静地控诉的,可这话一出,便气不打一处,又滔滔不绝地说道:“洛若是间,何必于公子遇刺前提醒,遇刺时又唤来众少年相护?洛若是间,又何必说出有刺客将至之言?” 她说到这里,怒气冲胸,令得她胸口起伏不定。当下,她一手按着胸口,急急地喘了一口气后,直视着泾陵公子叫道:“以公子之明,却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可笑,太可笑了!” 饶是气怒交加,她也一直谨守本份,以臣下该有的语气和态度,从道理的角度说事。 泾陵公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 他神色不动,表情冷清如故。 直到卫洛瞪着他的眼睛都开始酸涩了,忍不住眨了几下,他才微启薄唇,徐徐说道:“卫洛,你是一妇人!” 卫洛惊愕地望向他,一时呆若木鸡。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慢慢的,慢慢的,他上身一倾,向她凑近,呼吸之气温温地扑在卫洛的脸上,令得她的小脸又开始有点发热。 在两人相距不到半尺,呼吸相缠的时候,他再次开口,气息吐在卫洛的脸上,声音平缓地说道:“卫洛,以妇人任贤士之职,必不可久。我今日下你之职,乃相助于你。” 卫洛听到这里,杏眼猛眨了几下,突然之间有点想笑了。 他望着她,薄唇微启,语声轻缓中却带着一种命令地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住于此苑。弃卫洛之名,为我之姬!你阴晴如月,容清亦如月,以后,唤作月姬可也。” 弃卫洛之名,为我之姬! 这轻缓平淡的几个字,却炸得卫洛头晕目眩! 瞬时间,她明白过来了,他今天的发难,完全是莫须有的!他做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撤去自己的贤士身份,令得卫洛这个美少年在众人眼中消失。然后,他名正言顺地收自己为姬! 第113章 愤怒的泾陵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愤怒的泾陵 卫洛愕愕地抬头看着泾陵公子。她一抬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可是,此时的卫洛,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心慌意乱。 慢慢的,慢慢的,她垂下眼眸,然后,她慢慢地起身下石,走到泾陵公子对面,她退后几步,然后跪下。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洛趴跪在地上,以额点地,略一思量,便声音清脆地说道:“公子乃至贵之人也。雄才大略,世间妇人爱公子者,不知凡几。”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卫洛乃一普通妇人,知富贵难得,权势无双。然,卫洛所好者,莫不过是纵马江湖,嘻笑田园。” 她语调缓慢地说到这里,似乎思路理得差不多了,声音也高昂了两分,流畅了不少,“公子拳拳之意,皆为卫洛着想。然,卫洛却不愿成为深闺一妇人,日日盼君前来,与君之妻妾争强。此等事,卫洛不屑耳!” 卫洛说到‘此等事,卫洛不屑’时,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微眯,一股寒气开始笼罩。 卫洛仿佛没有感觉到他散发的寒意。她依然以一种极为自然,极为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洛这一生,从不想成为他人之一姬。否则,也不会苦学易容之术。” 她说到这里,生怕泾陵公子以为自己有野心,生了杀意,忙又补充道:“赏田间景,策马乘风,扁舟邀月,方是卫洛所念。卫洛身为妇人,却不欲有君子相伴,行敦伦之礼也。公子以晋太子之尊,许以卫洛这无家野女一姬之位,实为垂爱。然,卫洛不愿也。卫洛宁可为公子之奴,为公子驱马,移塌,亦不愿为一姬也。” 她拒绝得十分明白,十分的清楚。她说,她虽然是一个女人,却从来没有想到要找一个男人相伴,从来没有想到要与一个男人做夫妻之事。她宁可为奴,也不愿意成为他的一个女人。 卫洛知道,如泾陵这样的男人,是无法想象一夫一妻的,更无法明白自己的执念的。所以,她直接说自己不想嫁人。 卫洛说完之后,便伏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 许久许久,泾陵公子的哧笑声传来,“宁可为奴?卫洛,以你之容,知奴者处境否?” 卫洛没有抬头,她在心中暗暗想道:我当然知道,我重回到奴隶身份是多么危险。我这长相本是惹祸之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负于我,任何一个人也可以要求玩弄于我。然而,卫洛的手悄悄地碰了碰怀中的竹剑,又想道:然而,我有剑术,就算落入他人之手,只要那人一时疏忽,我便可以趁机脱逃。然后,我又有易容之术,脱逃之后,这天大地大的,我是想到哪里便到哪里。 想到这里,卫洛额头在地上轻轻一叩,沉声说道:“洛知也。若公子大恩,许洛以丑容现于人前,卫洛愿改名换姓。洛不堪,既身已为奴,实不愿再露实名沾及先祖。” 她这是在求泾陵公子,求他准许自己再化成一个普通的模样现于人前。那样,纵使她是奴隶,也不会引人注目。反正身为奴隶的她已不配再有名姓,就算要换个称号也可以。 卫洛这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卫洛的心揪成一团,双耳竖起,一动不动地倾听着他的每一个声息。 半晌半晌,泾陵公子缓缓前倾。他伸出右手,五指抓着卫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他的手指是如此用力,令得卫洛的下巴疼痛不堪。 他五指如铁,紧紧地锢住卫洛,强迫她抬头。卫洛头一抬,便对上他那双阴寒中燃烧着怒火的双眸。 一对上他的眼神,卫洛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小脸一白,垂下眼敛去。 他动怒了! 他很生气! 他这么生气,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吧?如他这一生,应不曾想过会有女人拒绝他的!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卫洛,皮笑肉不笑地哧声说道:“‘不愿成为深闺一妇人,日日盼君前来,与君之妻妾争强。此等事,卫洛不屑耳!’善!大善!好一个卫洛,竟是不屑为我之妇!不屑盼我前来!不屑与我妻妾相容!善,大善~” 他一边吐出四个善字后,那从牙齿间吐出的气息,已冷得像冰一样。 沉沉地喘了一口气,泾陵公子冷冰冰地说道:“宁愿为奴也不愿锦衣玉食为我之姬?仅因为不屑?真类丈夫也!善!我堂堂公子,居然是小儿不屑侍侯之人!大善!既你有如此之愿,便从你所想,许你为奴吧!” 他说到这里,慢慢松开了锢制着卫洛下巴的手,他的手一松,卫洛那白皙的下巴上,便清楚地现出五个青中带紫的手指印来。 他缓缓地起身,拂了拂袍袖,头也不回地向外踏出两步,说道:“驱马,移塌已有人耳。你为我。。。。。。”他刚说到这里,一眼瞟见卫洛苍白着脸,珠泪盈盈的面孔,再对上她乞怜的墨眼,不知为什么,竟是一顿,后面的话便中断了。 顿了顿,他重重地一甩袍服,吐出一口气后,他声音淡了许多,“你虽妇人,却实有才。若想活命,休生离意!暂且随侍吧!就以如此容颜。” 说出这句话后,他又吐出一口长气。在泾陵而言,因一妇人而如此恼怒,实在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从来不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下命令,所以这次也一样,他收回了那可以令卫洛这小儿不堪的屈辱的原意,只是令她如以前一样随侍。 说罢,他袍袖一甩,大步离去。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放过自己了!他并没有惩罚自己,只是令自己再度随侍了。 卫洛知道,再度随侍,说起来可不简单了。因为他拒绝了她易容地要求,他要求她以现在这副美少年的模样随侍。 可是,不管如何,他放过自己了! 他明明愤怒异常,为什么却放过了自己?这个男人,果然有着极强的忍耐性啊。 卫洛怔怔地目送着他离去。直过了半晌,才记起自己又重回了奴仆之身。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裳,转身向外走去。 这一次他经过两侍婢时,两女没有行礼,反而以一种诧异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表情颇有点无礼。卫洛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一侍婢以不敢想象的语气说道:“此人,真愚不可及也!” “然,世间竟有如此愚人!纵越公主如此身份,也乞盼公子怜爱之,她却拂然拒之,真不可以常理度之也。” 听到她们毫不掩饰地议论,卫洛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她抬起一双墨玉眼,冷漠地盯着两女。 卫洛这人,她面孔贵气逼人,板起脸来也是不怒而威。又与泾陵公子正面相抗多次,有所谓居养体移养气,无形中,卫洛已经很有了一些威严。 因此,她的盯视,可是这种侍婢所不敢承受的。一时之间,两女齐刷刷地低下头,退后两步,躬着身子半侧着避开她的目光。 卫洛冷冷地看着她们,徐徐地说道:“若有人将今日之事随意道出,令得公子为人所笑,恐百死亦难消众臣之怒也!” 卫洛一说到这里,两侍婢马上明白过来,她们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同时跪倒在地,急急说道:“我等必不多言!”“纵死亦不言!” 在她们紧张不安的分辨中,卫洛盯了两女一眼,转身踏出了寒苑的大门。直到她去得远了,两女才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还余悸末平。 第114章 成为奴的卫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为奴的卫洛 卫洛慢腾腾地走出院门,她低着头,径直朝主院方向走去。 消息显然已经传出来了,不时有人在朝她指指点点。从这些人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们已经知道卫洛因为有奸细的嫌疑,已被公子由贤士贬为了奴。 成了贤士后,卫洛走路都很随便,因为除了公子,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现在成了奴,她便得小心了再小心。做为奴的人,任何一个贤士剑客都对她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众侍婢剑客们虽然纷纷向卫洛看来,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卫洛虽然成为了奴,却还是公子身边的人。 不一会功夫,卫洛便来了主院中。 为了不招人羞辱,她先回到一管事处,领了两身麻衣草鞋给自己换上。然后,才慢步向泾陵公子的书房处走去。 当她来到书房外时,书房中非常安静,所有的剑客都沉着脸不吭声。卫洛挨着墙壁,慢慢来到书房外的侧房里,然后,再悄悄地顺着墙角来到他的身后侧,挑了一个角落处,与众侍婢一道肃手而立。 透过晃动的纱帘可以看到,泾陵公子正埋头在竹简山上,一边翻看竹简,一边持笔沙沙地写着什么。 从卫洛的角度看来,他俊美的脸沉凝着,眉心微皱,表情冷漠而严肃,如他平素时一样,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食客大步走了进来,他向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公子,秦太子衍和两位秦姬已侯于院外。” 泾陵公子慢慢把竹简收起,抬头看向那食客,说道:“不见。” “诺,” 那食客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泾陵公子又拿起一个竹简,沙沙地书写起来。 这一天,他一直在忙一直在忙。他都在忙,侍婢们更是一动不敢动。 一直到傍晚时,他才信步走出书房。 卫洛和侍婢们也跟在他的身后。 卫洛站了半天,又没有吃饭,肚中饥肠辘辘,不过她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对于这点难受,是完全撑得住的。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书房继续干活。 这一干活,便是直到夜深。而这期间,卫洛等人一直没有进食。 夜深了。 泾陵公子放下竹简,开始起身往寝房走去。 卫洛和众侍婢照样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 这一晚,直到泾陵睡着了,卫洛才在侧殿找一角落处,空着肚子,用麻布铺在地板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因为,侧殿专供侍婢们安睡的塌上,都已睡了人,卫洛这个突然添加的奴,是应该自己找地方睡的。 第二天,依然是这样,卫洛胡乱吃了一点以糠和黑糊糊的草根弄成的食物后,便一直站在泾陵公子身边,看着他办公。 从头到尾,泾陵公子都没有向她看上一眼,哪怕瞄也不曾瞄一下。 如此过了几天后,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侍婢剑客们发现,泾陵公子虽然把卫洛留在身边,却明显对他冷淡了。 有了这个发现后,那些盯向卫洛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了。 这一天,泾陵公子决定出席一场宴会。 在这场宴会中,一直被质于新田的秦太子衍,已被两位晋公子纳为姬的秦公主也会出席。 自从泾陵公子败秦回国后,不管是秦侯,还是秦太子,都多番请求晋侯许秦太子回国,可也有半个月了,他们一直都没有得到泾陵公子的答复。偏在这种关健时候,出现了秦国刺客刺杀泾陵公子一事,这令是秦太子几乎要疯了! 坐立不安的秦太子衍,这几天天天前来求见,但都被泾陵公子拒于门外。而今天,泾陵公子将参加晋侯五子,泾阳公子的宴席。 这泾阳公子,便是纳了秦公主为姬的公子之一。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秦太子已经等不及与泾陵公子相见了。 卫洛也跟在泾陵公子身后,与众食客剑客侍婢们一道,坐在马车上向泾阳公子府中驶去。 当他们的马车来到泾阳公子府时,早就等侯着的众大臣和贵人们纷纷上前向泾陵公子问好。 这时,卫洛等人也下了马车。 卫洛一下马车,便有一些目光向她打量。对于这个泾陵公子在意的小儿,新田城的贵人是颇加关注的。因此,很多人都听到了他因公子泾陵遇刺一事,由贤士贬为奴的传言。 纵是奴,卫洛也是很显眼的。 泾陵公子身后一众人中,只有她最俊美,也最像贵人。偏偏这个贵气又俊美的小儿已成为了奴,想想就妙不可言。 卫洛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身后,一点也没有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了。 如此春暖花开之日,泾阳公子不愿意在大殿内举行宴会。他把这次宴席,设在了他府中间最大的花园里。 可容千人的草地上,每隔个十米便长着一棵盛放着满树鲜花的桃树和梨树。粉红色的花瓣与白色的花瓣交相掩映,风一吹,芳香泌鼻。 此时,每一根桃树梨树上,都插了腾腾燃烧的火把。 铺着厚锦的草地,备好的塌几,飘香的酒肉,一只只挂在桃树杆上,与火把并立的整羊,都显示了属于贵人们的奢华。 最奢华的是,在每一处塌几旁,都半跪着一个女子。这些女子上身的裳极薄极轻,虽然披了粉色,红色,淡黄色三层,却是三层加起来还是薄薄的,不但那挺立的双乳一眼可见,连背上的小痣也躲不过众人的眼睛。 足有数百个的塌几旁,便跪着数百个这样的美貌女子。 一时之间,本来有点臊热的春风,更又热了几分。 泾陵公子缓步来到左侧塌几之前,施施然坐好。当他坐下后,他身后的贤士和剑客们也坐下了。 这时,有好一些目光看向了卫洛,等着他的行动。 果然,卫洛和两侍婢向后退出半步后,就着草地跪在泾陵后侧,她们头伏下,脸微向外侧,这姿势是免得让自己的呼吸之气喷到了主人,让自己的脸孔影响了主人的食欲。这是奴的姿势。 以前的卫洛,不曾做过这个姿势,因为她以前虽然是被人当成礼物送进来的,可严格来说,当时她并不是一个奴,她只是一个仆。 而现在,她是奴了。 卫洛这个动作一做,人群中响起了小小地哗声:果然,那美貌的少年已是一个奴了。 第115章 卫洛的骄傲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还有几位面容与他很相似的公子,这些都是晋公子。 坐在塌几右侧的,圆脸,有着一双如女孩子般圆滚滚杏眼,圆脸的左侧一个酒涡,没有说话便带着三分温和的秦太子衍,经过这二年半的质子生涯,已与以前大有不同了。 他的脸色苍白,眉心有了一条深深的竖纹,那圆脸左侧的酒涡上,仔细看时,还可以看到有点青紫,似是掌印,也似是咬出来的牙印。 此时的秦太子,正眼巴巴地看向泾陵公子,目光中有了一丝卑怯。 在秦太子衍举起酒斟,准备向泾陵公子走来时,一个哈哈大笑声传来。大笑声中,一个五官与泾陵公子相似,却面目都带了几分黑瘦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美人。 那美人圆脸大眼,白嫩的肌肤,那双眼睛与秦太子颇为相似,看来是一位秦公主了。这面目黑瘦的青年公子,想来便是泾阳公子了。 泾阳公子大步走来,他目光一瞟,便盯上了巴着脸准备向泾陵公子凑去的秦太子衍。也不知为什么,在泾阳公子的目光下,秦太子衍脸孔瞬时白了两分,他低下头,收回了已举起酒斟的手。 泾阳公子一边大笑,一边坐上主位。他双手一拍,喝道:“如此良辰,诸位无需刻意,一切随心。” 泾阳公子的威信显然远不如泾陵公子,他不说这句话,塌上众人已经在随意了。那几位公子早就大呼小应,搂着身边的女子亲起嘴儿来了。 此时听到他说这话,一个随身带着一瓜子脸的美姬的,面目浮肿稀疏的公子,把手从美姬的身上移开,顺手抓起几上的一块兔肉,朝泾阳公子晃了晃说道:“五兄,你也特磨蹭了。若再来迟些,你的衍太子只怕会把屁股送给八兄赏一赏了。” 他这话一说,他身边的几位公子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讥嘲声中,秦太子衍圆脸更白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众人取笑的正是他自己。 那手持兔肉眉目浮肿的公子,是晋侯十子。十公子把兔肉朝碗中一放,伸手探入怀中美姬,用油淋淋的手狠狠在上面拧了几把,又在她裳上拭干净后,把她一把推开,大摇大摆地站了起来。 他端起自己的酒斟,摇摆着向秦太子衍走近。看到他一步步走来。秦太子衍的脸孔更白了白,可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十公子来到秦太子衍面前,右手一晃。哗地一下,那酒斟里的酒水便是猛然一晃,哗啦啦如雨一样淋上了秦太子衍的背上。那酒水顺着他的背,流向他的臀。 十公子大乐,他连连怪叫道:“休怪休怪,失手失手!”一边说,一边伸手在秦太子衍的湿淋淋的臀上重重地抓了两把。 他眦着牙,满意地看着秦太子衍苦苦忍耐的模样,笑道:“公子衍,你丰嫩温软,比你妹子还要妙啊。哈哈哈。”大笑声中,他回头朝刚才推开的美姬一招手,叫道:“秦姬,往日不是念着你兄么?此时相见,何不上前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十公子的大笑声中,众贵人也都哧笑起来。 一般而言,一个公子成为他国质子,其生死便操于人手。除了历史上赢始皇的父亲,一般的公子都很难有翻盘的机会。 为了生存,许多质子会忍受一些权贵人士的凌辱,百般苦熬,只求有一天能回到国中。此时的秦太子衍看来也是这样。 而秦公主的情况比秦太子还不堪,她们的身份虽贵,却不是按正经途径嫁给两位公子的。 再加上秦晋一战后,两国之间已是敌对国,她们两人,早是秦侯的弃子,是各自丈夫显摆和欺凌的对象。她们的地位,只有当两国重新交好后才会有所好转。 不过真到那时,就算好转也好不到哪里去,秦侯如果有意与晋人交好,会另送公主,另行慎重嫁女过来。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十公子转过眼去,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泾陵公子。 他只是看了泾陵公子一眼,便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他迅速的把眼睛移开,转向跪趴在地上,因姿势限制,只能把臀部高高翘起的卫洛。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那半伏在地上的俊美的面孔,忍不住伸出粗厚的舌头舔了舔唇,向泾陵公子笑道:“八兄,”叫到这里,他回到自己的塌几处,把那秦公主手臂一扯,拖她上前,脚一踢便把她踢跪在地上后。他把秦公主的头发一扯,令得她面孔对上泾陵公子。 然后,他目光又扫向卫洛,猛咽了一下口水,再次伸出舌头猛舔了一下干裂厚实的嘴唇,嘎声笑道:“八兄,我将此姬换你的小儿如何?” 他这话一出,伏在地上的卫洛悚然抬头。 正好这时,那十公子又看向卫洛,他一对上卫洛俊美的面孔,便嘻笑一声,右手一伸,大模大样地摸向卫洛的脸。 他的手摸向卫洛,可那手才伸到一半,便停顿在空中。 众人一怔,转眼看去,却见那伏在地上的卫洛,正用一双墨玉眼冷冷地盯着十公子。她的目光是如此之冷,隐隐中有着一种威严和极度的厌恶不屑。便是这种冷,这种威严,竟是令得堂堂的十公子摸不下手了! 哗地一声,贵人中响起了一阵小小地哧笑。 这些哧笑,令得十公子那浮肿白晃的脸孔一红,他双眼一瞪,恨声吼道:“你这贱奴敢如此看你公子爷?” 他吼到这里,一咬牙,右手便向卫洛的脸孔上掐去。 卫洛冷冰冰地盯着他,在令得他又开始发毛,动作迟缓时,她冷冷地开了口,“我乃泾陵公子之人!纵是为奴,也为公子之奴!公子泾陵顶天立地,气吞山河,雄才大略,宽容多智,奉他为主,我卫洛心甘。你这小人还不配碰我!” 卫洛一字一句,吐词清晰之极地说出这番话后,头一低,身子微偏,竟是让自己斜对着十公子,摆明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所有人都怔住了! 是真的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一个奴隶敢这么跟一个公子说话! 众人一怔,一个个抬头看向十公子,渐渐的,他们的目光中转为了嘲笑,转为了哧笑。 人就是这样,纵使是自己的同伴,有时看到他丢脸也会涌起一种小小地愉快和幸灾乐祸。 十公子刷地一下,脸孔涨得紫红。 他伸着手指,颤抖地指着卫洛,结结巴巴地喝道:“你,你,你这奴。来人,来人啊——” 他的‘来人啊’刚刚吐出口,一个冷漠的威严的声音沉沉地传来,“老十!”是泾陵公子的声音,他优雅地朝塌上一倚,淡淡地瞟了一眼十公子,徐徐地,轻描淡写地说道:“卫洛是我之奴。” 淡淡地丢下这几个字后,泾陵公子转过头去,瞟也不再瞟十公子一眼。 哧笑声更大了。 十公子咬牙切齿地站在当地,脸色又青又紫,一时之间进退不得。半晌,他手一扬,重重地甩了跪下身下的秦公主一个耳光后,拖着她的头发又踢又打地向塌上走回。 一时之间,整个草地上只有他气得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还在秦公主咬着唇发出的呜咽声。 第116章 卫洛的反击 草地上变得安静了。 议论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渐的,乐工停止了演奏,渐渐的,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劈劈啪啪’声在响。 所有人都看向了卫洛。 是的,他们看向了卫洛。 春秋战国五百年,不,不止是春秋战国,处于同样阶段的西方也一样,在世人的心目中,奴就是奴! 奴是与牲口等同的!奴是可以任意杀了的!奴是没有说话权,甚至没有对一般的贤士行礼的权利的。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而现在,身为奴的卫洛,以一种极不屑极高傲极其过份的语气唾骂了身为公子的十公子。 要不是卫洛曾经身为贵人,要不是卫洛有才为世人所知,曾为贤士。甚至泾陵公子刚才开口护他,都做得过份了。 是的,在这样的场合,主人为奴隶说话是过份的。这就如一位王被狗咬了,可是狗的主人,另一国的王却拒绝把狗交出,还为狗的行为辩护的后果一样。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赤裸裸地挑衅。 幸好,卫洛曾是贵人,曾有贤名。这样的人本身便不同于一般的奴。所以十公子感觉到的耻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而泾陵公子护短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越界。 可话说回来,不管如何,卫洛已经是奴,一个奴这样说了一个公子,事情不能这么善了。 沉默中,坐在主座上的五公子开口了,他黑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盯着泾陵公子缓缓说道:“八弟,你的奴出言不逊,如就此罢手,恐十弟为世人笑。” 做为主人,他只是沉沉地说出这一句话。 腾地一声,与十公子坐在一起的另一位公子站了起来,他盯着泾陵公子,阴森森地说道:“八兄,公子有公子之威,此奴宰了吧!” 这位公子刚说完,另一个公子也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向着汉陵公子朗声说道:“八弟以威信立于世。以八弟之贤,自知兄弟之情不可不要,此儿必须杀。” 三位公子,言语咄咄而来,一句接一句,都是要卫洛死的。 卫洛跪在地上,慢慢地直直身来。 来这里也有三年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后果。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控制不住。 她实在无法忍受那么恶心的人碰自己,摸自己。再说,她也有一些小算盘。 又一位公子站起来,正准备开口时,他看到众人都转过头了,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那叫卫洛的奴隶居然站了起来。 是的,卫洛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中,卫洛退后一步,她双手一叉,如还是贤士一般,向众人行了一礼。行完礼后,卫洛抬起头来,墨玉眼清而明澈地扫视着众人,声音朗朗地说道:“头颅何物?一剑便可取下!死又何惧?一绳可以了结。”她说到这里,突然一笑。 泾陵公子转头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极清极淡然地笑容。卫洛轻轻一笑,朗朗地说道:“人生天地间,与草木同灰。然则,卫洛惧死乎?惧!”她大声地说出自己怕死后,眉头一挑,傲然地昂头说道:“卫洛乃贵人出身,有贤士之才,因主妄信,至身陷为奴。奴又如何?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诸位公子,今日因卫洛枉言,欲置卫洛于死地。哧——” 她说到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天下之士,之所以称士者,乃其有宁折不弯的傲骨!有鄙夷权贵的傲骨!有明辨是非,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傲骨!卫洛虽以奴名死,恐后世说起,却也是堂堂一士也!而诸位公子,恐为世人所笑耳!” 卫洛声音朗朗,气势如虹地说到这里,慢慢上前一步,她走到泾陵公子面前,跪下,向前一趴,伸出头去,朗声说道:“公子大慈,洛不愿公子为难,头颅在此,请取之!” 掷地有声地说到这里后,低着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紧紧地按住袖袋中的竹剑。 鸦雀无声中,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的嘴角有点抽动。 是的,他的嘴角在抽动。 所有人中,只有他了解卫洛,也只有他听得出来,卫洛这一席话表面慷慨激昂,却句句都有刺。 卫洛这小儿,一上来便以一种慷慨激昂的架式,指出自己惧死,然而有某些情况下,却宁死不屈。为什么,因为她虽然是奴,却是一个没有犯错,有身份有才学的贤士,只是‘主人妄信’把她误判为奴的。 所以,她不承认自己是奴,她认为自己是士。因为自己是士不是奴,所以她有权坚持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风骨。 然后,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傲骨铮铮,口口声声说,作为一个‘士’,就得宁折不弯,就得鄙夷权贵,就得明是非。她这是在激起众贤士和众剑客的共鸣啊! 不但如此,她还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明辨是非,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这是把自己的行为置于道德的最高点时,即使是晋侯在此,也不敢杀她了!不能杀她了! 因为,杀了她,那与她发生争持的公子便会被天下的贤士唾病! 前面便说了,这个时代,是个喜欢争辩的时代。如诸子百家的名家有什么本事?它扬名于后世的‘白马非马’等,完全是一种强词夺理,至少,是对国家政治民生没有什么益处的口水仗。 可饶是如此,这种毫无益处的论点,也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开宗立派。为什么呢?因为时人是通过争辩来确立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一个观点,如果没有办法把它驳倒,那它就是正确的。 如卫洛现在,她说了这样一席话后,要杀她的人,就必须先说服她,顺便也说服大多数人才可以行刑。如果想不管不顾的强制杀了她,那就会为世人所笑,为世人所鄙薄,也为贤士剑客所不容,会被史官记下来让后世人唾骂。 要不是因为这种种世情,这个时代也不会有那么多,把国君戏弄于股掌之中的纵横之士了。能容下诸子百家,种种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的理论和观点的春秋战国,对才识之士,真有着我们这些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开放和宽容。 卫洛言辞滔滔,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的人,一般都喜欢长篇大论,而做为上位者,也没有轻易打断别人长篇大论的习惯。于是,这么多贵人,就这么眼睁睁地听着卫洛把一席话滔滔不绝地说出,咄咄逼人地说出。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几位公子有心想与她论一论,回头看了看各自的食客,却发现其中半数以上都目光明亮地看着卫洛,一脸赞赏。再想一想,他们发现卫洛所说的话,还真不好反驳。 几位公子还在迟疑,可是,所有人都在盯着,在等着他们的反应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阳公子才干笑了起来,“果然不同,怪不得八弟愿为你出头了。” 这是一种侧面的认输。 然后,另两个刚开口逼迫泾陵公子的公子也接口道:“是儿甚善。”“善哉此言!” 他们明明气得要吐血了,却不得不表现出一种海纳百川,宽宏大量的模样。没办法,谁叫他们是公子呢?堂堂公子,岂能受不了一个有识之士的指责?这等胸怀都没有,怎么配为公子? 这时,十公子身后站出一个贤士,他伸手指着卫洛,朗声喝道:“卫洛小儿,你因何说我家公子乃小人?若有说,详之。若无说,你所言皆枉也!” 终于有了一个清醒的人了。 从头到尾,事情的起端便是卫洛唾骂十公子‘小人’。她要是解释得出,那还好说,要是解释不出,那她所说的话通篇都是胡说八道了。 十公子精神一振,众公子都目光灼灼地盯向卫洛。 卫洛双手一叉,冷笑道:“为公子者,当如泾陵,武能下城,文能安邦。如十公子这般,欺凌一离家孤王,侮辱自家姬妾,开口便是求色。晋公子若都如他,晋灭国不远矣!如此只图安乐,不思进取,贪图美色,为逞淫念而不为邦国留颜面,甚至引来刺客诛杀己兄的公子,不是小人又是何许人也?” 卫洛这话一出,四野俱静。 那贤士皱眉沉思半晌,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发现还真是无从反驳。虽然十公子的所作所为,各国公子中都极为常见。虽然卫洛的话颇有夸大的地方。可常见是常见,夸大是夸大,常见也好,夸大也好,并不代表卫洛所说的话就不对啊。如十公子这样的人,是只能用小人来形容。 于是,他只得叉了叉手,慢慢坐下。 在众人的盯视中,十公子终于咬了咬牙,瓮声瓮气地说道:“我错矣,君所言甚善。” 十公子这句话一出,站在众贵人两侧的贤士们才连连点头,低声议论起来,“善。” “晋虽奢华,然君非暴君,公子也能容人。”“善哉!下能言,上能受,晋称霸不远矣。” 在一大片的赞美声,欢喜声中,泾陵公子深深地盯着卫洛。他的嘴角连抽了几下后,才徐徐说道:“你本无罪,起吧。” “然。” 卫洛清楚地应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第117章 卫洛又成贤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卫洛又成贤士 泾陵公子盯着她,沉沉地说道:“且侯一旁。” “诺。” 卫洛恭敬地应了一声,向后退出两步,站着了。 她站着了。 这是泾陵公子的一种让步,奴是没有资格在这种场合下站着的,可是,卫洛刚才不但施展了她身为贤士的辩才,还反讽了他这个主人‘妄信,致她为奴’!然后,十公子更是在郁闷之下,脱口说出了一个‘君’字。这种称呼,是用在贤士身上的。 因此,他只能顺水推舟让她站着。 众人中,秦太子和两秦公主都感激地看同卫洛。不管卫洛出于什么目的,所说的话对他们有没有帮助,她能在这种场合下为他们抱不平,那就是应该感激的。这是一种仁德的表现。 秦太子咬了咬牙,再次持起酒斟,大步向泾陵公子走来。来到他面前后,秦太子低头叉手,泣道:“衍二年多前冒犯公子,现已深悔。求公子恕衍之罪,放衍归国。他日衍若为君,凡公子军马到处,必退避三舍,以示敬意。” 他说到这里,朝着泾陵公子深深一揖。一揖而起时,眼已含泪。 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恨不得马上给泾陵公子跪下。 泾陵公子面色平和,静静地看着秦太子衍。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几上敲击着。 卫洛可以看到,他每敲打一下,秦太子衍便脸色紧张了一分,每敲一下,又紧张一分。 半晌后,秦太子衍受不住了,他再次深深一揖,颤声说道:“行刺公子之人罪大恶极,衍已将他们拿至,现已送至公子府第,请公子责罚。” 泾陵公子闻言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地说道:“善。” 此言一出,秦太子衍大喜过望。 在他紧张得直是嘴唇都在哆嗦时,泾陵公子厚重磁性的声音温和响起,“太子归国之事,休急务躁,泾陵问过父侯后,再回复太子可也。” 太子衍一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泾陵公子的话终于有松动了。可是,以他现在在晋的地位,放自己这样一个质子回国,哪里用得着与人商量?莫不终是敷衍于已吧? 他在惶惑不安中,只得深深一礼,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地说道:“谢公子恩。” 谢过后,他向后退了几步,走回了塌上。 太子衍刚一退,一个头发发白,面目端正,额头宽敞,留着三络长须,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大儒气质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一叉手,朗声说道:“苍有一事,求公子恩准。” 贤士苍可是一个在天下诸国间都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这一开口,泾陵公子就不能怠慢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叉手还礼,语气恭敬地说道:“望公教我。” 苍转过头,盯了卫洛一眼,再转头对着泾陵公子说道:“苍观此儿,容贵目清,乃君子之相。其所言也,堂堂正正,有大儒之风,其所行也,凛然慷慨,有义士之志。如此之人,公子岂能使其为奴?他若为奴,恐天下贤士对公子有微言也。刺客既已抓至,还请公子还他一个公正。” 这个苍,一开口便是儒家的道理,看来是儒家的大贤。而且,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对卫洛进行称赞。他虽然说是要泾陵公子审过刺客后还卫洛一个公正,话里话外,却是完全相信了卫洛是堂堂君子。 如他这样的人开口,就算是泾陵公子,却也不能等闲待之的。不但不能等闲视之,他甚至不能推拖了,不能真说问过刺客后再还卫洛一个公正。因为,像卫洛这样慷慨激昂,忠心为主的志士贤才,会有可能是间吗?更重要的是,在这么多贤士盯着的场合,泾陵公子也需要做一下秀,使得自己符合卫洛刚才所夸奖的‘一代雄主’的形像。因此,拖延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下,他略略转头,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打量了一眼卫洛。 在泾陵公子看向卫洛时,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卫洛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下,她迅速地挤出一眶的热泪来。 只见她朝着苍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几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泣道:“卫洛谢公知遇之恩!”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已频频就袖拭着眼角的泪水,拭着拭着,她竟然以袖掩脸,啕啕大哭。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了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盯着哭得不亦乐乎,其声之悲,足可坠雁,其泪之流,足可淹鱼的卫洛。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然后,他磨了磨牙。 他迅速地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往日冷淡着透着平和的表情。 泾陵公子面露微笑,向着苍公双手一叉,朗声回道:“公之言大善!泾陵吩咐此儿侯于一旁,便是欲恢复此儿身份。”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伸手按了按频频跳动的眉心,无奈地说道:“是泾陵糊涂,至错怪贤士。” 他这声叹息真的很无奈,很无奈,无比的无奈啊。。。。。。 卫洛这时的哭声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她依然用袖挡着面孔,哽咽声中,双肩出现了频频地抖动。 泾陵公子无意间瞟到她抖动的双肩,他的眉心又急促地跳了几下。 他吐出一口长气,朝着卫洛温和地说道:“儿实贤才,刺客之事,乃泾陵错罪矣。不知儿可否原谅泾陵之错,仍事我为主?” 他这话很诚挚,非常的诚挚,表情殷殷,语气沉沉,隐有痛心疾首悔改的意味。 以袖掩脸的卫洛,慢慢松开了衣袖。她退后一步,双手朝着泾陵公子一叉,深深一揖而下。她的头垂得如此之低,没人看得清她的面容。这时的卫洛,悄悄地做了一个鬼脸,恨恨地想道:尽会做戏!哎,我是想走啊,我是想休了你这个主人啊。可是我不能啊,我前面说了那么多赞美你的话,都一副至死也不改忠心的模样了,我敢说离开吗? 于是,卫洛深深一礼,无比感动地说道:“公子言重矣,刺杀之事如此重大,卫洛置身当中,实不能脱嫌也。公子乃盖世英主,洛事公子将如事父,欣喜之至。” 卫洛这话一说出,众贤士又争先赞美起来,“主贤臣忠,大善!” “公子泾陵实在大才,也唯有他,才令得臣下至死不改其忠,虽冤不改其信!” 苍公也连连点头感慨声声,“善,大善!观其臣可见其主,大善!”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了,在这种力量地注视中,任何一个上位者,都要披一层面具。 泾陵公子满脸笑容中,卫洛向他靠近两步,大大方方地来到他的身后,施施然地跪坐而下,俊美的小脸上含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大大地墨玉眼中流淌着得意的光芒。那光芒太也刺眼,泾陵公子一不小心瞟到,眉心又是一跳,于是,他急急地避过头去,连眼角的余线也不瞟向她。 第118章 报复是抵足共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复是抵足共眠? 卫洛安静地坐在泾陵公子身后。 她很开心,非常开心。 她很清楚,被贬为奴是多么严重的事,而且这事拖得越久,这罪名便越是洗不脱了。 幸好,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身为贤士,因言犯罪,因言致死的极为少见。在这个时代,直斥君侯,唾骂公子的贤士数不胜数。所以,卫洛唾骂了十公子,十公子却不会把她如何。特别是她现在恢复了贤士身份,十公子更不会计较了。 确实是如此,战国策中,如孟子那样的大名人多是火气极旺的,一见人家君侯的面动不动便说他有罪,他要灭国,他荒淫,他要祸及子孙。那种一开口便是放炮,火气直冲地表达自己政治主张的方式,时人经常用。比较起来,卫洛指责十公子是小人的话,还真算不上什么。这里的每一个公子都被贤士指着鼻子骂过更狠的。 所以,现在的卫洛很是开心。她终于不是奴了。 卫洛一恢复贤士,众人也不再朝着十公子哧笑了,因为被一个贤士唾骂是寻常事,根本没有什么好哧笑的。众人很快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接下来的宴会,卫洛便心不在焉了。她只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可以开餐的时候很用心地把肚子填饱,然后,有别的贤士开口,就与众人一道很是认真地倾听着。在卫洛而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泾陵公子当众说出她的女子身份。因为这事太过重大,他一说出,连他的形像也会大有损害。此事不管他知道多久,用一妇人,曾立一妇人为贤士,光此一点,便可以使他成为世人的笑柄。 事实上,从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妇人,要她密之勿泄的时候,这事便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 也因此,卫洛那日被贬为奴时,会如此慎重的威胁两奴婢不可说出他们之间的对话。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回走去。 卫洛跟在泾陵公子身后,亦步亦趋。 泾陵公子一直没有再看她一眼,纵使她跟得如此之紧,也不曾回头看她。 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众贤士恭迎泾陵公子上了马车后,也开始各就各位。卫洛转过身,屁颠颠地跟上众贤士,准备与他们共乘时。已经跨上了马车的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飘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顿,连忙回身叉手,“然。” “过来!” 。。。。。。“然。” 卫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马车旁,然后,在他静静地盯视中,老实地爬上了他的马车。 一坐上马车,卫洛便向角落里缩上一缩。 她缩在角落里跪坐好后,悄悄地抬眼,透过眼睫毛看向泾陵公子。 这一抬眸,她便生生地对上泾陵公子深沉不可测的眼眸。 一对上他的双眼,卫洛的心便打起颤来,她嘴一抿,身子向前一伏,跪在他脚前讷讷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大恩。” 泾陵公子看到她一脸胆怯的模样,不怒反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猛地锢制住卫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一抬头,便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脸乞求,也一脸委屈。见泾陵公子眉心跳了一下,她连忙哆着嘴,喃喃说道:“洛虽妇人,实有贤士之才。公子已许诺用我,怎可出尔反尔?洛实不服也。” 她这席话是抗议,是解释,却也是软趴趴的,含着几分求饶。 泾陵公子哧笑出声。 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指轻轻移动,食指缓缓抚过她的下唇。那粗糙的指节,在卫洛的红唇上轻轻地移动,摩擦,指甲每划一下,卫洛的樱唇便随之颤一下。而她的心,更是不可控制地开始砰砰急跳。狭小的马车厢内,泾陵公子的雄性体息,连同他呼吸之气,一丝一缕地开始从唇上渗入心田,令得她呼吸急促,晕上双颊。 泾陵公子感觉到了卫洛的迷离。 他淡淡一笑。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这么一笑,顿时整个车厢中的温度都升高了二度。那如刀斧刻出来的五官,在这一瞬间,竟是染上了一丝邪气,一缕魅意。 “砰砰砰砰”卫洛的心跳,开始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胸口,叫嚣着,闹腾着,令得她感觉到空气都不够用了。 泾陵公子看到她晕红的小脸,有点迷离的眼神,又是一笑。轻笑中,他慢慢的,慢慢地向卫洛凑近。 渐渐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扑到了卫洛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险些与卫洛的鼻梁相磨。 再接近少许,四唇便要接到一块了。 卫洛的小嘴猛然颤了几下。 在泾陵公子灼灼逼视,似笑非笑中,卫洛哆着嘴,眼光迷离地痴痴地望着他,讷讷地,结结巴巴地一边说,一边身子朝车板下滑去,“公子之俊,当,当世无双。卫洛乃普通妇人,受不得如此男色相诱!” 砰—— 泾陵公子笑容瞬时一僵!只见他左手成拳,向后面的车壁重重一捶! 马车壁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泾陵公子慢慢地收回握成了拳头,指节有点发青的左手。 这时,外面响起几声紧张地询问,“公子?公子?可是有刺客?” 笑容僵得都凝滞住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泾陵公子厉声回喝道:“无事!” 外面的众人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泾陵公子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大家相互看了几眼,却也不敢打扰泾陵公子了,只好慢慢散去,双眼则关切地盯着马车。 泾陵公子的牙齿还在格格作响。 卫洛还在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有点怯意,有点不安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表情,泾陵公子火更大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恨恨地想道:这卫洛实在可恶,简直可恶之极!可恨之极!她居然说我堂堂公子在色诱于她!她,她太过可恶也!她知我不愿伤她,她知我不能杀她!因此她想用这话来激得我一怒之下远离于她。要是以往,远离也就远离,不过一妇人而已!用其才便可。 可此儿,我实是不甘! 可怜的卫洛,百般算计,却不知道自那日春游归来后,情况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泾陵公子越想,便是越恨,越恨,牙齿也就越是咬得格格作响。 但,纵使牙齿都咬碎了,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却没有再使力。 慢慢的,他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在卫洛眨巴眨巴的,似是胆怯实是狡黠的目光中,泾陵公子突然咧齿一笑。 他这一笑很灿烂,露出了满口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齿,不知为什么,让卫洛感觉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当下,她打了一个哆嗦。 泾陵公子眉头微挑,刚刚捶了一下车壁的左手一并伸出,轻轻的,温柔地抚上了卫洛的眉眼。 他温热的手指在卫洛的眼睛上划过,成功地令她冷得真哆嗦后,泾陵公子开口了,声音很温和,语气很缠绵,“小儿百般激我,可是欲远离于我?甚善。” 他十指摊开,轻轻地捧着卫洛的小脸,温柔地冲她一笑。俊美的脸孔朝她一靠,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低笑道:“卫洛你有大才,公子我实是信你宠你,不如,今晚我们抵足夜谈,成就百世佳话?” 第119章 他才留意她的羞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才留意她的羞涩 啊? 卫洛这下身子真的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去。 泾陵公子松开手,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滑坐在车板上。 卫洛白着小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泾陵公子。在她的心目中,眼前这人是高傲的,是尊贵的,是不屑于计较小事的。更是不会用这种无赖手段的。 他怎么能在大怒之后不拂袖而起,把自己赶得远远的?他怎么能如寻常男人一样,对一个女人耍无赖? 卫洛一双墨玉眼滚得圆滚滚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瞪大,终于,她倒吸了一口气,脱口叫道:“公子,你怎地饥不择食也?” 这话真是脱口而出的。 天可怜见,卫洛可不会这么自轻的。 泾陵公子微笑的,愉悦的脸孔,又开始僵住。 他冷冷地盯着卫洛,冷冷地盯着。 半晌,他缓缓向后一倚,慢慢靠上车壁,淡淡地说道:“如你之容,确实不入本公子之眼!” 说到这里,他讥嘲地打量着卫洛,冷冰冰地说道:“身为妇人,却有丈夫之容,本公子不屑碰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眼见卫洛强装平和的面容中,隐有一抹控制不住的喜色流泄,这喜色,令得他大恨。 当下他磨了磨牙,冷冰冰地加上一句,“然,暖被确也不错。” 卫洛刚转回正常的小脸再次雪白。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眼珠子转得老快,暗暗想道:到了这个鬼地方,看来我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泾陵公子长得这般俊,身材又好,我又喜爱于他。真要与他睡上几觉,也不是怎么难受的事。只是万万不能成为他府中之一姬,不能失身后再失心,失去自己的原则,成为与他的妻妾争风的可悲可笑之人。 她想到这里,心神微定,便又微微侧过头寻思着:也不知这里的男人,会不会得到一个女人就不放手了?应该不会吧? 她一边寻思,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光是想想,小脸便开始发热,发热,越来越热,而心口也开始砰砰乱跳。 渐渐的,卫洛发现车厢内的空气越来越凝滞,渐渐的,她感觉到泾陵公子的气息又浓烈了,变得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卫洛低着头,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在心头唾弃着自己。 泾陵公子半倚着塌,冷冷地盯着卫洛。渐渐的,他在她的小脸上发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侧过头,静静地瞅着她,发现她的小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连耳尖也被开始红透。 看着看着,他的怒火,渐渐一丝一缕地抽去,化在空气中了。他突然对眼前这小儿恼不起来了。 慢慢的,他上身微倾,再次向卫洛靠近。 卫洛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息在逼近,当下心头大乱。她红着小脸,急急地向后一退,却发现自己早就抵在车壁上,根本退不了。 强行按下跳到嗓子上的心脏,卫洛咬了咬唇,这一咬,她用上了三分力,令得嘴唇处好生疼痛。 这种痛,令得她心跳平缓了少许。 而这时,一只大手伸出,准确地握上了她的下巴。 然后,这大手一抬,令得卫洛不得不仰脸看向他。 泾陵公子如子夜般深黑的双眼,此时有了些好奇。他盯着卫洛,低声笑道:“小儿何羞至此?” 他说话之际,吐出的温热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鼻间,与她的鼻息相缠,渗入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跳又生不稳。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长长的睫毛,悄眼睨向泾陵公子,在对上他的眼眸之时,她迅速地低下头来,嘟了嘟嘴,喃喃说道:“车内太热。”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哧道:“小儿又出狡言。” 他清朗的笑声传到外面,令得一直剑拔弩张地盯着马车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慢慢的把手从剑鞘上放下。有两个人到中年,头发花白的贤士头一伸问道:“何人在内?” 一剑客叉手回道:“卫洛。” 两贤士一怔,若有所思地缩回了头。 也不知为什么,本来气恼得无以复加的泾陵公子,现在心情大好。他愉悦地看着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的卫洛,不解地想道:世间怎会有小儿这般的人?狡黠至此,羞涩至此? 在泾陵公子的记忆中,他还真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卫洛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处子还是童男,或他后宫姬妾,在他面前有恐慌,有惊慌,有期待,有爱恋,可是,就没有一人会如此羞涩。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人,本来就开放得紧,偶有羞容,也是惊鸿一现,压根就不会如卫洛这般,羞怯乃是常态。 泾陵公子右手抬着卫洛的下巴,食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低低地笑着,磁性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方才还言辞咄咄,令人大恨。怎地此刻如此之羞。” 其实,卫洛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容易害羞,可泾陵公子仿佛直到这一刻,才从她的羞涩中感觉到了愉悦,也才好奇的,完全的正视她的羞涩。 卫洛听到他话中的嘲弄,那按在胸口的小手重重压了压,想把这臊意压下去。可是,她本来便对他有情,满脑子又想着今天晚上要抵足共塌的事,这羞意哪里能轻易压下? 深吸了一口满含着泾陵的气息的空气,卫洛扇了扇长长地睫毛,抬眼瞅向他,声音怯怯地,略带惊异地说道:“公子不恼卫洛了?” 她说到这里,微一用力,下巴甩开他的手。 卫洛向侧边退出一步,向他一跪,行了一礼后,她昂起头来,以一种欣喜的,快乐至极的声音急急地说道:“公子大肚,能忍卫洛之狂。卫洛谢公子不罪之恩。”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后退去,右手也拉向那车帘,大眼眨巴着,小脸上尽是有点慌乱的谄笑,“公子既已不恼,何不放卫洛下车?这车内太热,卫洛欲于驭夫旁凉上一凉。” 她乱七八糟地说到这里,见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自己,双眸幽深,面无表情,不由又干巴巴的讨好的一笑。 这时,她的手已把车帘拉开了一角,一股凉风拂面而来,扫去了车内大半的臊气。 被凉风一吹后,卫洛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一清,只见她双眼一清,本来谄媚的,紧张的,羞涩的表情,在瞬间一扫,变得正经严肃。 突然间,卫洛头一昂,双眼炯炯地盯向泾陵公子,大义凛然,声音朗朗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垂爱!然,卫洛得先父教诲,不敢再为弄臣之事。公子欲与卫洛抵足共眠。公子虽无邪念。然,卫洛恐本心不净,反对公子生出欲念。因此,请公子收回其言。”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清朗中正。恩,就是清朗中正过了份,马车虽然在急驰中,她的声音却顺着夜风飘了出去,灌入了前后左右的贤士剑客们的耳中。 卫洛说完后,双后一叉,头一昂,眨巴着杏眼,极具正气地看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的回答。 第120章 手段 卫洛眨巴眨巴眼中,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去。 卫洛的话已传到外面,不知不觉中,外面的说话声议论声都安静了下来。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盯着。 卫洛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堂堂公子,难道还真强求? 当下,他眉眼一敛,俊脸阴沉,低声喝道:“出去!” 。。。。。。“然。” 卫洛的声音有点颤,这么得罪他,她有点后怕。可是,她不能真的就这样给他暖了被,睡了啊。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她虽然想着开放些,可是,她的脑子刚转向那情景,她就紧张,她就害怕,她就不安。 她不能,她喜欢这个男人,光是靠近他她便失控,她不能让他得了她。他得了她,他自是无事人一样,她呢,她能不能放开,能不能真不在乎?她不知道,她不敢冒这个险。无论如何,她的人生要由自己把握,不由被情欲主宰,不能失去控制。 卫洛掀开车帘,跟马夫说了一声后,马车便缓缓停下。卫洛纵身跳下,来到后面贤士们的马车前,坐在了驭夫之侧。 马车缓缓驶动。 晚风徐徐吹来。 这时的晚风,吹到脸上已臊意渐消,凉意大生。卫洛抬头望着天空中闪亮的群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她才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管如何,今天她赢了!现在她不再是奴,也不会给泾陵公子暖被。她今天晚上还可以安眠。 马车‘支格支格’地滚动声,在这种的夜晚,显得很刺耳。 不一会,马车便驶入了泾陵公子府。 恢复了愉快心情的卫洛,高高兴兴,屁颠颠地抱着自己的一些物事,回到了原来的居处。现在,她又是贤士了,在泾陵府的贤士,可以不穿麻衣的,因此,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麻衣脱下,这麻衣太硬太粗,刺得肌肤又痒又疼。她换上一身由厚锦织成的贤士裳服。 黑暗中,她拿出木剑,开始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房中黑沉沉的,只有星光透地纱窗洒入淡淡的光芒。 饶是如此,卫洛也闭上了双眼。她开始用耳朵来倾听,来感受。她聆听着风的呼吸,感受着树叶的拂动,虫地爬行。 渐渐的,远处传来的笙乐,府中偶尔的人声,院外剑客们的脚步声,隔壁所睡之人的呼吸,她都已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飘然而来的风,它无迹可寻,无处不在却温和之极。 卫洛缓缓站了起来,她闭着双眼,手中木剑轻轻挥出。这一下动作,轻飘舒缓,若进若退,若疾若缓。 此时的卫洛,应合着风声,木剑轻挥。每一下挥出,便如风之疾进,每一下转折,又如风之无常,每一下回退,便如风之暂息。 这时刻,天地是安静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外面的风声,还有手中的木剑。 随着时间流逝,卫洛胸腹处热哄哄的,暖洋洋的,舒服之极,通泰之至。这种仿佛回到母体的感觉,令得她烦恼尽去,所有隐藏的不安和恐慌都已消失,所有的不甘和爱恋也已不在。在的,只有她的剑! 这一晚,卫洛一直练到鸡鸣时才稍作休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弄了一点井水,她开始清洗起来。 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女儿身后,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允许她独自住一偏远的房间。有了独自的空间,她便可以洗澡,可以安睡。 清洗完后,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的书房走去。 昨天,她得已恢复她的贤士身份,然而,泾陵公子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事务,她还得去找他。 这里的消息,是传得最快的,前几天对她虎视眈眈,还没有来得及伸手的人,此时又恭敬了,见到她走过时,又得微笑以对。 卫洛来到书房外。 泾陵公子正在与食客议事,卫洛瞅了一下,里面的食客一二等的都有。再一瞅,这些食客都是平素以狡而不正出名的。卫洛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个狡而不正的人。于是,她便悄然提步而上,来到众食客身后,在最后面的塌几上跪坐下。 泾陵公子跪坐在塌上,他脸带温和的笑容,徐徐说道:“秦太子索归一事,诸位如何看来?” 一个高瘦的食客站了起来,双手一叉,向泾陵公子朗声说道:“秦乃强邻,上次他虽算计于我,然则,现在楚国势大,秦与晋合力方能抗之。不如公子送他归国,他日太子衍既位,秦晋也可联手相抗强楚。” 泾陵公子闻言沉吟起来。 这时,另一个长相端正,脸孔白皙的食客站了起来,他叉手大声说道:“太子衍之所以为质,乃因公子之故。如此大恨,怎能一朝得消?他若归国,必深恨公子。依我之见,不若斩之!” 这人声音沉沉,语气中杀气毕露。卫洛向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这人看起来斯文,杀气居然这么重。 这两食客所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意思却完全相反。泾陵公子眼一转的,看向一个削瘦如柴的老头。 这老头脸孔枯瘦,配上那一身显得无比单薄的青袍,再配上他头上高高的竹冠,其形状不知为啥,竟让卫洛想到了枯竹。这人就是一根枯竹。 泾陵公子看向那老实,恭敬地问道:“南公以为如何?” 南公伸手抚了抚下巴上的两三根稀疏的胡须,皱眉说道:“以臣之见。此事当观秦。” “哦?” 泾陵公子双手扶膝,身子前倾,一脸期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南公向他叉手一礼,说道:“若秦侯中意之公子强过太子衍,那太子衍可归也。若秦侯身边尽酒色之子,可宰也!” “善!”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大声赞叹了一句后。朗朗地说道:“南公之意,正是我意。如今秦侯病重,所余四子,除少子和太子衍外,二子勇,三子仁,皆得民心。太子衍虽有小才,然其性疏懒,实不堪也。我欲归之。” 他说到这里,众食客纷纷议论起。 这时,泾陵公子轻轻一笑,抬眉说道:“然,秦人为他刺杀于我,此事不能善罢。我欲令他当众监刑,亲斩众人方放他归国。” 众食客都是一怔。不过一转眼,便有人明白过来了,那南公枯瘦的脸上笑容满溢,连声赞美道:“善!大善!如此一来,太子衍失人心矣。既失人心,便不足为惧。他太子名份犹在,公子略一助力,便可使他登秦侯之位。如此之人为秦侯,秦不足惧矣!” 南公这么一说,众食客也先后反应过来,顿时连连称善。 卫洛也连连点头,暗暗想道:那些秦人为了太子衍而刺杀泾陵公子。如果太子衍为了归国,竟然真的亲自斩杀了那些秦人,是会令人心寒。泾陵公子在令得他失去人心后,再送他回国,助他得王位,秦上下不一心,自然不足为虑。他这心思真是很毒了。 第121章 泾陵要放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泾陵要放手? 泾陵公子又就秦太子衍的事上,与众食客商量了半个时辰。待大局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他便眉目微敛,微露疲色。 众人一看到他这模样,纷纷告辞离开。 卫洛本来便坐在最后面,这些人一动,她便也猫着腰向后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便瞟了她一眼,说道:“卫洛且留。” “诺。” 卫洛行了一礼,慢慢向他蹭去。 当她来到他身前五步处时,泾陵公子右手朝旁边塌上一指,“坐。” “谢公子。” 卫洛行了一礼,转身跪坐好。 泾陵公子抬起眼眸,淡淡地盯着她,说道:“有一礼物送你!” 礼物? 卫洛大惊,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泾陵公子。 她一抬头,便对上他格外冷漠的面容。那般的冷,那般的漠视,也那般的深不可测。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轻轻地‘啪’了一下,喝道:“拿上来。” 他的话音一落,两个剑客走了进来,他们每个端着一个木盒,大步来到泾陵公子面前。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面无表情地说道:“且过目。” 卫洛更好奇了,她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看着那木盒。 两剑客并排走到卫洛身前,同时把木盒朝她面前一递。然后,一人伸出一只右手,把盖在木盒上的红绵一掀! “砰”地一声! 卫洛身子一滑,向后猛然跌出,硬生生地摔了一个仰八叉!她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嘴一张,便是一连几个空呕! 呕了几下后,卫洛已经小脸惨白如纸,她也不爬起来,只是急急地伸袖挡着眼睛,慌乱地叫道:“拿开!” 两个剑客没有动,泾陵公子依然面无表情! 这时,卫洛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慢慢地把挡着眼睛的衣袖放下。 现在,她的脸色依然发白,却已无慌乱。 卫洛转过头,看向木盒。 每一个剑客所棒的木盒上,都盛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头! 血淋淋地人头! 这两颗人头显然刚刚斩下,都睁着双眼,死不瞑目样。那秀丽的面容上,还可以看到生前的稚气和纯真! 这是两个侍婢的人头!她们便是守在寒苑的两侍婢! 卫洛忍着呕吐地冲动,一手按在胸口,垂下眼敛,低低地求道:“请拿开。” 汉陵公子这时才挥了挥手,两剑客把红锦再次盖上血淋淋的人头,转身退出。 他们一走,卫洛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持斟抿了一口酒水,又挥了挥手,“全部退下!” “诺!” 不过片刻,房中众人走得一干二净,连隐隐的呼吸声都已不在。似乎方圆几十米,只有卫洛和泾陵公子两人了。 这时,泾陵公子冷冷地喝道:“卫洛!” 他这一喝很平和,可是,卫洛却如触了电一般从塌上一弹而起。她踉跄地向前冲出一步才站稳。连忙转过身来,卫洛向着泾陵公子一揖到底,颤声应道:“然。” 她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向后一靠,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天下间,知你为妇人者,你也,我也!然否?” 卫洛一怔! 瞬时,她明白了,这两侍婢之所以被杀,便是因为她们知道了自己乃是女子身!是了,身为奴者,本来便不应该偷听主人的谈话。可是她们不但听了自己与泾陵公子的谈话,还出言相讽。 以泾陵公子的耳目灵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卫洛明白了这一点后,心中反而一静,她再次深深一揖,应道:“然。” 泾陵公子抬眸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平和无波,“卫洛,你实有才。”他说到这里,声音微顿。 微一迟疑后,他徐徐地开了口,“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为我之姬?” 卫洛怔怔地抬头看向他。他的面容依然平淡,平淡而冷漠,深如夜空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卫洛瞄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深深一揖,低低地说道:“卫洛不愿!” 她这话说得很干脆,也很平静。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心酸,一股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酸楚。。。。。。 卫洛地回答,显然在泾陵公子的意料当中。他慢慢地抿着酒水,眉目微敛,半晌后,才徐徐说道:“善。” 他说了善! 卫洛心砰地一跳,百般滋味在一瞬间涌出心头。 泾陵公子淡淡的,冷漠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你虽是妇人,却实有才。我怜你之才,甘愿冒险护你,你可知也?” 卫洛慢慢跪下,向前一趴,以头点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后,沉声应道:“卫洛知也。” “善。”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他盯向卫洛,徐徐地说道:“你不愿意为我之姬,我堂堂公子,自是不会强求。”他说到这里,声音微沉,“世之妇人多矣,然,有识之士却不多。今番,我欲大用于你,可否愿意?” 卫洛自是愿意,她以头点地,脆声应道:“卫洛愿意!”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善!自明日起,你便以你的小人之臣的狡诈,周游在列国使者贤士之间吧!方才我们所说秦太子之事,你可听全?” 卫洛点了点头,又应道:“已听全。” “善!你便由此着手!” 沉沉地说到这里后,泾陵公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卫洛身前,裳服都触到了她的脸。 静静地盯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的后脑壳,泾陵公子轻声说道:“可起。” “然。” 卫洛应了一声,慢慢站起。她这一站起,与泾陵公子之间,便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了。 卫洛低着头,悄悄地向后退去。 她的右脚刚刚提起,刚刚准备后移。泾陵公子已是伸出手,锢制住她的下巴处。 他强行使得卫洛抬头看向自己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冰寒,盯着卫洛,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森冷可怕,“卫洛,你乃妇人!” 他的手捏得卫洛的下巴生疼,却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卫洛感觉不到痛了,有的,只有那继续翻搅的百般滋味。 泾陵公子阴森地说道:“你拒为我妇之时,曾言不愿与任何君子相沾染。谨记此言!若有违背,若让一人知道你卫洛是妇人,我必让你痛不欲生!” 寒渗渗地丢出这一句话后,泾陵公子手一甩,放开了卫洛,他袍袖一扬,转身向外面走去。 卫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间。只听得泾陵公子地喝声传响,“桑女!” “然!” 一个二十五六岁,面目姣好,身材小巧地女子嗖地一声,闪现在书房门口。泾陵公子头也不回,淡淡地丢下一句,“从此而后,你为卫洛贴身之人。” “诺。” 桑女盈盈一福中,他已大步离去。 卫洛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回过头去,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半晌半晌,她都头脑一片空白。 第122章 当街杀人有剑咎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街杀人有剑咎 一直以来,卫洛都盼望着这一天,可是,当它真正来临时,她却怅然若失,仿佛有一样东西被生生地扯走了,令得她空空荡荡的,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的,慢慢地低下头来,慢慢的,慢慢地转过身去。 泾陵公子最后警告她,不能与任何一个男人有亲密关系,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是女子。否则,他会让她生不如死。而这个桑女,自是他放在自己身边,用来监督自己的人了。 怅惘了好久后,不知为什么,卫洛回想起了他这句警告,居然精神一振,从绵软无力,疲惫不堪中回复过来。 这真是不可理喻的事!他这么警告自己,这么威胁自己,居然还会因之而振奋?卫洛,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卫洛一边思潮翻转,一边向回走去。 而这个时候,泾陵公子大步走向了后苑。在那里,有无数的美人,她们会一心一意地讨他欢心,会令得他很愉快。 他走的时候,脚步有点匆忙,当他来到一片浓密的桃花林,对面妇人的娇笑隐约可闻时。一个人影嗖地一声,出现在他的身后。同时,一个干嘎的声音传来,“公子,因何匆匆?” 泾陵公子一呆,收住了脚步。 他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 对上来人,泾陵公子哧笑一声,低低地说道:“泾陵生平,从未如昨日那般,喜怒如此起伏!”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冷,“不过一妇人耳,险些因之乱了心了。” 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泾陵公子也不要他回话,他袍袖一拂,大步向回走去。把那阵阵娇笑重新抛到身后。 第二天,卫洛一大早便跟在南公身后出门了。 南公,是泾陵公子最为倚重的几个家臣之一。他擅谋略,心有山河之险,其人狡而不正。 如今,同样狡而不正的卫洛已是他的副手,和他一道共同应对各国使者和贤士。 新田城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卫洛窝在泾陵府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如一个普通贤士一样,坐在马车中,恩,身边有桑女,外面有剑客相随。 卫洛回头看了一眼足足二三十个紧跟着自己和南公的剑客,看着街道的行人仰视的目光,突然觉得很风光,很得意,很有‘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满足。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呼啸声和奔驰的马蹄声。那呼啸声极响亮,那马蹄声更是排山倒海而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本就水泄不通。那呼啸声马蹄声一出,顿时兵荒马乱起来。百姓们纷纷闪避两侧,因躲得太急,无数竹筐和各种货物洒了一地。 喧闹中,驭夫赶着卫洛和南公的马车急急向一侧避处。能在这种场合喧闹的,必不是一般人。 不一会,一队少年王孙纵马一啸而来。这些少年王孙中,有不少是晋人,但被晋人夹在最当中最前面的,却是一些楚人少年。 这些人视街道如无人之境,横冲直撞而来。卫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几个百姓被马远远地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血沫翻吐,也不知能不能活成。不由叹息一声。 她的叹息声一出,一个比她响亮得多的叹息声在她身后同时响起。那叹息声如此洪亮,已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令得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 那叹息者昂头挺胸,毫不在意别人地注视。在越来越近,如狂风乱卷的驰马狂奔而来时,在马队扬起的灰尘已扑头扑头的卷上卫洛时,他大步走近她,双手一叉,朗声问道:“兄台为何而叹?” 他这一走,刚好靠近路中心,那批骑士一冲而至,他必不能幸免! 卫洛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二十二三岁,长得修长凤目,身材修长,俊挺中带着几分儒雅的青年贤士,连忙双手一叉,向后退出一步,道:“阁下速避!” “避?”青年贤士一声长笑,那朗朗的笑声直是冲破云霄。他声音洪亮地说道:“何需避也——” 这几个字极响极亮,豪气冲天! 而这时,众马已经疾驰而来! 就在那马一冲而至,风驰电掣,眼看就要重重地撞上那青年贤士时。那贤士手一伸,嗖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了装饰用的配剑! 大街当中,千人注目!长剑一出,黄光四射! 在众人惊愕地,瞪大地双眼中,那贤士洪亮的声音还在回荡中,只见他身子一转,手中佩剑一划,在空中掠起一道灿烂的淡黄色的银光后,剑落—— 剑落!血起—— 只听得卟地一声,一剑重重地砍上当头的那匹马!那剑一出,风声四啸,剑锋上,一道淡淡的黄茫吐出。转眼间,便生生地砍下了当头的那匹马头。 血溅三米中,无头之马兀自奔出。而马上的众骑士却是惊恐吼叫,嘶声求救!在一阵混乱中,他们相互撞上,而最前面的那个骑士,更是从死马背上高高抛出。转眼‘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身子扭了扭便再无动静,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了。 这变化,只是一瞬间,一瞬间,十几个少年相互撞上,一瞬间,街道上被撞地,被压的人达到几十。一瞬间,这些少年人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人人带伤。 那贤士看到这一幕,嗖地一声,把血淋淋的佩剑还鞘。然后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 这人长得很是俊挺,又刚刚杀人,不,杀马之后,这一笑,真是气吞山河,令得众人只能愕愕望着他。 大笑声中,那贤士也不再向卫洛追问她为何叹息了。他一边大笑,一边从人仰马翻的众少年身上一踩而过,纵声大唱,“怒起拔剑!纵君侯公卿,亦血溅五步!快哉,快哉——” 大唱中,他袍袖一扬,大步而去。当他走出几百步时,城中的防卫军才急急赶来抓人。在一众急喝声中,那人的笑声越发的洪亮,脚下也极是迅速了,三拐两拐,那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卫洛望着那人的背影,满眼都是好奇。这时,南公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此丈夫,必是剑咎!” “剑咎?何人也?” 卫洛转过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南公叹息地看着在城卫军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的众王孙,说道:“剑咎者,诸国间最年轻的宗师。据闻此人剑术传承黄帝。他任性妄为,挥剑全凭一心。无视王孙,多次于街中杀人。已被缉之久矣。然,此人越缉剑术越高,令人头痛之极。” 原来是这样。 卫洛有点神往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暗暗想道:挥剑全凭一心?多么舒畅的事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样纵横来去,该多好啊。我也不杀人,我就只图个想来则来,想去则去,无人可挡! 南公说到这里,转身便向马车走去。这时,一个哧笑声传来,“王孙纵马行凶便可,剑咎当街宰马便不可!咄!如此世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这话有点意思,卫洛转头看去,却对上一个麻衣剑足,双手捧着一个大酒瓮,一边走一边仰头喝酒的老汉。卫洛望着这人越去越远的背影,双眼直是熠熠生辉:这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在泾陵公子府中时,哪里能看到这般人物? 不过,那醉酒老汉所说的话,正是众贤士心中所想的。当卫洛爬上马车时,街道中已纷纷就此事说了开来。卫洛隐隐听到有人叹道:“楚国势大,楚之王孙便可于我新田当街纵马。幸出剑者乃剑咎。楚人不可追也!” “然也然也。” 这时,马车已经启动。见卫洛还在伸头向外张望,一麻衣剑客朝她大声笑道:“小儿若是不舍,他日如遇剑咎可荐枕席也!久闻剑咎为人狂放,目无余子,半年难说一字!他方才居然与你开口,必是中意于你。小儿可得好好准备了。哈哈哈哈。。。。。。” 这人嚣张的朗笑,引得满街的人都向卫洛看来。卫洛连忙头一缩,车帘一拉,躲了进来。 卫洛跟着南公,在专门接待各国使者的驿馆熟悉了二天后,便正式开始接手工作。 她接手的第一个工作,便是泾陵特意要求的,秦太子衍归国一事。 第123章 质子府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质子府 卫洛跟着南公,在专门接待各国使者的驿馆熟悉了二天后,便正式开始接手工作。 她接手的第一个工作,便是泾陵特意要求的,秦太子衍归国一事。 早就得到卫洛将于今晚来临的消息后,秦太子衍高兴之极,他连忙向新田城来自秦国的贤士发出邀请,同时,也向晋权贵们发出邀请。 本来,他以为卫洛乃一普通贤士,年末弱冠,应该没有几个人捧场,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但有人捧场,而且来的人还极其多。 卫洛小儿,在新田城早就有人传颂了。他先是与泾陵公子关系亲密,状似弄臣,后又当众求脱弄臣之位。再后居然说是秦间,被贬为奴,不过两天又再次在席中一鸣惊人,脱奴之身,又成为贤士。 比她这种大起大落更加扬名的,其实是她的外表。 俊美如玉的贵气小儿,光是这名号,便足以令很多新田城的贵女,和一些好男色的贵人们地注意。 特别是,她这小儿居然擅长易容之道?先前一直以黑粗面容现世?易容之道,纵使是权贵,知道的也极少。当世擅长这门技艺的,都是颇有些神秘和来历的人物。因此,这又给卫洛添了一份光环。 所以卫洛也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引起了很多新田人地注意。 质子府外面的挤挤拥拥的马车中,居然有好几十个是贵女们的。卫洛的马车驶近,她一边听着桑女在她的耳边介绍外面各辆马车的背景来历,一边嘴角抽搐。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受女人的欢迎了。 马车足有好几百辆,车挤着车,排得远远的。卫洛到时,质子府的会客用的大殿中,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看来,只等她一来便可以开席了。 当她走下马车,缓慢踏入质子府外面的白玉阶时,一个剑客响亮粗豪的声音荡起,“公子泾陵府贤士卫洛到——” 这长长的唱号一响,大殿中安静了少许,人人转头,看向这个近期来在新田城名声大作的小儿。 卫洛脸上带着微笑,大步向殿门走去,随着她的走动,她腰间镶满金玉的华丽佩剑,她那袭浅黄镶着淡金边纹的袍裳,都极有韵律地晃动,显出一种富贵和艳丽。没办法,谁叫卫洛的俊美中,透着二分女子之艳呢?再加上南公吩咐她所穿的这袭黄袍本是一种能衬托皮肤的颜色,因此,便有了这一份艳丽。 卫洛脸上笑得很舒畅,心中却在暗暗忖道:公子泾陵府贤士卫洛?这名号太长太难听了! 她年纪小,还没有加冠,泾陵公子虽然安排她做事,却没有给她封号,所以现在的卫洛这名号报出时,显得有点寒酸。 在众人的期待中,黄裳长身的卫洛出现在大殿门口。 瞬时,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卫洛面对上这一双双或好奇,或惊艳,或打量,或含着色念的目光,嘴角微弯,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她笑得极自然,极轻松,极灿烂,有一种人,一旦出现在人多的场合,便会自然而然的光彩照人。卫洛,便是其中一个。 卫洛带着桑女和众剑客,大步踏入殿中。直到她走出五六步,身为主人的秦太子衍才从这罕见的美少年的光芒中清醒过来。他连忙上前几步,双手一叉,笑道:“卫洛能至,衍好生欢喜。请,请。” 这一晚的他,与前几晚那紧张卑怯时又有所不同,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看向卫洛的眼光中充满着期待和和善。可能是因为这一次是在他本人的地盘中,而且,面对的是卫洛。 要知道,卫洛那一脸微笑,明亮中透着轻松和友善,这种现代人人必须学会的微笑,在那个人人努力显得自己高深和不可测的年代,是非常的显目,而且,也是非常地显得友善的。虽然,在有些人看来末免显得轻浮。 她乃泾陵之使,能带着如此友善的表情而来,太子衍能不心怀大放吗? 面对着太子衍的殷切,卫洛双手一叉,露出八颗白牙的笑容,极为灿烂地说道:“太子客气,请。” 于是,两人肩并着肩,大步向前走去。卫洛随着太子衍来到众贵人之前,她走到左侧塌几第一排,黄袍一拂,施施然地坐下。 她一坐下,太子衍也在主塌上坐下。太子衍接过侍婢递来的酒樽,朝着卫洛和众贵人一举,朗声说道:“谨以此樽,以敬卫洛!”说罢,他长袖掩杯,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众贵人们也在欢笑中一饮而尽。 卫洛喝下这樽敬酒。 时人本不善伪装,太子衍酒过三斟后,伸手把酒樽朝几上一按。 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坐在右侧第二排的贤士应声站起。这贤士约三十岁左右,白面肥胖无须。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说道:“敢问卫洛,公子泾陵可有意放归我主?” 他这话一出,满殿之人都在看向卫洛。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持着酒樽,轻轻晃了晃浑黄的酒水,叹道:“公子曾言,太子衍知礼克己,显有悔过之念。如今一质便是二年许,可归也。” 可归也? 太子衍身后,与他一同被质的秦使们是又惊又喜又乱,他们面面相觑着。而秦太子衍更是手腕不住地颤抖,颤抖着。 不知不觉中,他握在手中的酒已一下下洒了出来,淋湿了他的袖袍。 紧张中,太子衍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看着卫洛,双颊显出一抹紧张的红晕,急急地说道:“公子言,我可归?” 他紧张太甚,声音都有颤抖。 卫洛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手中酒斟一举,站起身来向众秦人朗声说道:“卫洛生平所敬者,慷慨义士也!秦人血悍不畏生死,奋勇而忠主,实良臣也。卫洛这一杯,且敬诸位秦人!” 她这一句话说得有点突然,不过大多数秦人并没有听到她与太子衍之间的对话。当下,他们纷纷站起,大笑着与卫洛饮下杯中的酒水。 卫洛是泾陵公子特使,现在她在这里称赞秦人悍勇忠诚,这也代表着泾陵公子对秦人的肯定。现在,众秦人都有点兴奋和得意。 卫洛饮下杯中酒后,又转过身,面对着众晋人权贵。她灿烂一笑,露出八颗白牙的明亮笑容后,举起手中的酒樽,朗朗地说道:“卫洛之主亦晋人之太子,因此,卫洛身虽越人,实亦晋人也。诸位,卫洛年幼,如言行有不堪之处,还请宽恕一二。” 她这话也太客气了,要知道她是公子泾陵派来的特使,是今晚宴会的主客。在这种场合,就算她板着一张脸,傲慢非常也是正常的。她的客气,当下便令得二三个贤士眉头微皱。 但是,绝大多数贵人们听了还是舒服的。他们盯着灯火下,卫洛那俊美贵气却略显苍白文弱的病容,觉得眼前这小儿很知礼,所说的话也中听。当下,他们一一举起酒樽,与卫洛对饮了一杯。 太子衍早就坐立不安了,他见卫洛连饮两杯,都一副无心回答自己的意思。不由心急如焚。 想了想,他大步向卫洛走来。当他来到卫洛身前时,深深一揖,颤声说道:“公子真言,衍可归也?” 在他紧张急迫的目光中,卫洛没有应是,她慢慢收住笑容,低敛眉眼,却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顿时把太子衍的心凉了半截。他的手颤抖着,令得握在手中的酒樽也在不停地颤动,仿佛随时都要坠在地上。 努力地按住心神,太子衍把酒樽放在一旁,朝着卫洛深深了揖,泣道:“还请卫洛救我。” 卫洛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半晌欲言又止。最终,在太子衍几乎要泪流满面,跪下之时,卫洛才无力地说道:“公子确有意放归太子。奈何,贵国刺客竟在公子出游之时相刺。公子言:太子因他之故,一质近三年,此仇不可谓不深,此番刺杀之事,实不能怪太子也。” 卫洛很是惋惜地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前倾,一脸同情地看着太子衍,又是一副欲言又止。 在前几日的泾阳公子之宴中,卫洛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为太子衍和秦公主抱不平。在太子衍心目中,她实是一个少年热血而又对秦人颇有好感的人。何况,她不久前贬为奴隶,也是因被怀疑为秦之奸细。 当下,太子衍见她欲言又止,心中徒然生出一线光明:是不是她有话要提示于我? 于是,福至心灵的太子衍,连忙向她凑近少许,在她面前低头恭敬地说道:“衍愿受教。” 卫洛说道:“那些刺客皆是秦人,自归太子处置,今卫洛已经带来。”说到这里,卫洛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四下瞟了瞟,显得有点小心地说道:“令公子不安者,是惧太子仍念旧仇。若太子挥剑处置这些生事之人,公子自然气消。” 她说到这里,见太子衍现出为难之色,不由低低地补上一句,“一切在于太子。若太子敢杀,太子归国之事卫洛将尽全力周旋。洛闻秦侯已然病重,此番太子如得归国,秦侯之位指日可待也。洛在此先贺太子富贵无期!” 她这番说得很明了,一点含糊也没有。本来卫洛是想打一些机锋的,却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生出枝节来反就不好了。因此,她便如时人一样,把话说得很透。 可以说,卫洛这一手有着后人式的狡猾,她的话和举动,都在把功劳归于已,在令得太子衍对她生出好感,令得他欠自己的情。 说完之后,她身后朝后面倚了倚,持樽慢饮,一副再也不欲多言的模样。太子衍见此,慢慢退回塌几,沉思起来。 第124章 面对发难有急智 太子衍只沉思了一会,便是脸上霁云散去,只见他站起身来,转向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如此妙日,如此良辰,得遇卫洛如此美丈夫,如有说,何不一说清楚?如有问,何不问个通透?” 他这是开口要众人发难了。 本来发难也可以说是问难,是众人把自己不懂,不解的问题提出来,向一个或多个博学的有识之士要求答案。 不过,卫洛年少,在诸国间才名不显,就算是新田,流传得最多的也只是她的美名。因此太子衍这话有点笑闹的成份,或者说,他这是要那些对卫洛别有兴趣的人可以凑乐子了。当然,他这样做不是挑衅,而是一种友好,就像是朋友之间开玩笑一般。 在场的贵人前来,哪个不是冲着卫洛的外表和她与泾陵公子之间的暖昧关系而来的?就算太子衍不开口,他们也会自动发难。 当下,殿内响起一阵小小地哄笑声。 哄笑声中,那美艳丰满的玳姬最先站出来,只见她一双凤眼秋波盈盈,含情凝望着卫洛,娇笑道:“君今出为臣,不为奴,不为弄臣,敢问我等可近乎?” 她非常直白地问卫洛自己这些女人可不可以靠近他,与他交游后,眼流横流,笑得极为惑人,又说道:“妾为楚成王之妹,晋公子昔之妻。昔已死两年,妾现居深闺,苦无君子相伴。” 玳姬那句‘苦无君子相伴’才说出,众贵女便同时哧笑一声,那声音之整齐,之响亮,很有些引人注目。 玳姬显然脸皮很厚,她仿佛根本看不到众人在哧笑自己。她秋波盈盈地盯着卫洛,又说道:“君若有意,妾愿如磐石之坚,永不变移。” 这话一出,众人的哧笑声顿时消失了,连贵女们也有点诧异地看着她。玳姬最后一句表达了她的决心,她说,卫洛如果原意,她愿意守着卫洛,再不变心。 扔出这一句话后,见大殿众人窃窃私语,有点惊异,玳姬很是满意。她一双凤眼秋波连送,对着场中的众贵人依次送了一个遍后,又向卫洛说道:“妾母国强大,妾嫁妆无数,妾拥良田无数,奴仆数万,家臣上千,君若依我,功名富贵实等闲耳。” 玳姬说到这里,艳丽的脸上显出好不得意的模样来。她掩嘴妖笑着,只等卫洛的回答。 事实上,玳姬开出的条件还真是丰厚之极,这等丰厚,实胜过为一公子之臣。虽然,依附于女人裙下,末免为世人笑。 在玳姬的期待中,卫洛一直忍着笑,她那双墨玉眼,也总是笑意流转,那抹可亲可近的笑容,令得玳姬越发的得意。 玳姬的话一停,卫洛便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洛得先父托梦,富贵当于直中取,既不能为弄臣,自也不能托庇于妇人,以色事妇人耳!” 她说到这里,墨眼一弯,笑眯眯地说道:“姬之美意,恕卫洛不敢受也。” 她拒绝得很明显,很干脆。 当下,玳姬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外和失望。 倒是众贵女,看同卫洛的表情中,又满意了几分。 玳姬刚坐下,一楚国贵人站了起来。 楚国强盛,这人应是楚国公子王孙,他所坐的位置,在右侧的第三排,仅次于秦太子衍之后。 这楚国贵人约二十五六岁,他的衣袍,如那日春游时遇到的楚人一般样,以云彩和琼楼玉宇刻画其上,连大袖上也是如此,白色与浅红相间的袍服,美妙飘渺的图案,衬得他那张苍白中透着青暗的清秀面孔,都有种别样的飘逸。 楚国贵人冲着卫洛打量了几眼,哈哈一笑。只见他大模大样的从腰间拔出佩剑。叭地一声扔到了卫洛身前的过道处。 众人被他这个动作怔住了,顿时议论声都少了许多。 那楚国贵人咧嘴一笑,清秀的脸上显出二分色欲来,他颇为无视地盯着卫洛,下巴一抬,大声说道:“小儿何必惺惺作态?你不愿买身于公子泾陵,是不安于晋吧?若此,何不来楚?我愿收之,许你一君之位,白日与你绮游,夜间与你共塌。权势富贵皆有,岂不快哉?” 他一开口便带有攻击,说卫洛不愿意跟着泾陵公子,是因为不安心呆在弱晋。语言也带有侮辱。 卫洛脸上笑容一收,冷意刚显,那楚国贵人已哈哈一笑,继续朗朗说道:“我之佩剑,乃百年前名匠莫将所铸,你若愿意,可收也,以后佩之绮游。若不愿。”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声嘎然而止,声音一阴,森森说道:“我之剑可不轻出,若不愿,可派剑客出,与我楚剑一战!小儿,今番我来,可不愿就此一人归也,今晚塌上,非要与你裸裎相对,干你三四回不可!” 没有人料得到这样的变化! 秦太子衍脸上露出着急之色,他本来以为,众人开口,不过是与往日一样,来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现在看来,这玩笑分明升级了!这楚人分明是不怀好意而来。 因此,这楚人在这种卫洛第一次主事正式宴会的场合,向卫洛提出这样的要求。甚至不容她拒绝地提出了挑战。 卫洛知道,自己与泾陵公子的暧昧传闻,终于引得人正式挑衅了。这人明显是冲泾陵公子而来,想通过自己扫了泾陵公子的颜面。 而且,这人出言不逊,态度不堪,自己还不能回避了!一回避,以后在血勇为重的时人中,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看向卫洛。 鸦雀无声中,卫洛突然哈哈一笑。 她的笑声清悦动听,宛如风吹泉响,笑声中,卫洛悠悠然地向后一倚,也不起身,她盯了那楚人一眼,便眉目微敛,以一种极为不屑也极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楚将亡乎?”她开口便是这几个字,众楚人不由同时一怒,不过,在这种场合,卫洛的话不说完,他们是不能打断的,打断一个贤士的说话,是胆怯的表现。 卫洛笑了一声,声音朗朗,“公子泾陵也好色,然,他知我有才后,便弃色而用我!他疑我间,亦弃疑而用我!我一小儿,年末及冠,出身卑贱,又非晋人,他却再三容我,抬举于我。” 卫洛说到这里,慢慢抬起眼来,她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扶膝,墨玉眼直直地盯着这楚使,冷笑道:“楚公子都如君乎?楚王亦如君乎?面见贤士,不问其才问其色!与贤士未言,便扔剑于前,令其做剑客之斗!楚人皆如君乎?只好床第之欢,强令一手无缚鸡,身无封位的普通贤士行剑客事!如楚人皆如君,楚灭矣!” 卫洛这番话掷地有声,咄咄而来! 她吐词清楚,每一个字都响亮,都令得人人可以听到。 她的声音中含着强烈的不屑,她的指控毫无漏洞。本来,这楚使令得卫洛这个普通的贤士,连封位都没有,也就是没有家臣的贤士与他的剑客比剑,这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也是一种越位的欺凌! 她口口声声说,对方只好色,只图床第之欢,她拿宽容大度,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泾陵公子与其相比,更是显出了这人的猥琐无能。 那楚使清秀的脸瞬时铁青,他顿时气得噎住了,伸手指着卫洛,却半天反驳不出。他身后的食客也都在皱眉寻思着反驳的话,却一时半刻,都找不到卫洛这番话中的漏洞。 大殿中一开始是沉默。到了现在,有了窃窃私语声,然后,众贤士连连摇头,议论声四起,“楚之公子,真无一人如泾陵。”“此君实不堪也~”“公子泾陵如此之贤?我欲奔之!”。。。。。。 议论声中,哧笑声中,卫洛仿佛没事人一样,她向太子衍一笑,朗声说道:“有酒有乐,岂能无食?太子再不上席,卫洛肚中又作雷鸣矣!” 她用的这个‘又’字,是有来历的,前不久的宴会中,泾陵公子便当众取笑她‘腹作雷鸣,咀食砸砸’,还令得满堂大笑。她现在又说出,便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洒脱。当下,大殿中再次响起了一阵笑声。 笑声令得大殿中沉凝的气氛一扫而空,太子衍也乐呵呵地双手一鼓,喝道:“上席!” 太子衍这喝声一出,乐声便是一转,一阵环佩清响中,食物的香味和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同时扑鼻而来。只见大殿的各个入口,都曼步走来一队捧着食盒的美人。 那楚使沉着脸,紧紧地盯着卫洛,他气得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身后的食客,却还没有拿出半句话来反驳对方。这令得他更加恼火。 最恼火的是,奉食的美人鱼贯而来,眼看那些卑贱之人的脚,就要踩在他的佩剑上。这佩剑可不止是佩剑,亦是价值连城的国宝。他拿这种宝物向卫洛扔出,表达的是楚人富裕,对财物不屑一顾的态度。 可是,他没有想到,卫洛居然如此善辩,令得他进退两难,宝物也要被践踩在妇人足下了!真被这些卑贱之人踩了一轮,他的颜面何在? 他吐出两口粗气后,见身后食客还是无一人站出,不由咬牙恨道:“浑然无用也!” 他这句喝骂贤士的话声音不大,不过还是有贤士听到,顿时,他们面露羞愧之色。当然,也有一二人有露出愤慨不屑之色。 楚使骂出那声后,朝着一剑客一指。那剑客奉令,大步走出,来到过道中拾起了佩剑。就在佩剑被捡起时,众晋人同时哧笑出声,哟喝声大作! 一时之间,楚使面对的,是一殿嘲讽的目光。 第125章 再见剑咎 众晋人的哟喝呼啸中,卫洛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着托着食盒的美人,心里却在暗暗得意:啊呀,唾骂一个公子王孙好色不好贤,还真是无往不利的攻击利器啊! 想到这里,她顿时十分得意起来,恩,深为自己的口才而得意。 众美人鱼贯而入,为各几布上美食。而那楚使则脸色非常不好,他原是现任楚王的庶子,虽是庶子,却是堂堂公子。如今满殿的晋人还在哧笑,令得他是十分的恼火。 但是,他也只能恼火,他只能瞪着卫洛,却一时无策可施。 这时,一个晋人权贵站了起来,他看向卫洛,叉手问道:“不知君所学的是何家之术?” 卫洛一怔,迅速地答道:“杂家耳。” 杂家? 那人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杂家的名号还是若隐若现,并没有有力的中坚人物的出现。很多时候,杂家便代表着啥也懂个模糊,啥也不会的意思。 接下来的宴会,便有点无趣了,众人是冲着卫洛之色而来,可他们纵是心痒痒着,却也不好直接向他求色了,她已在此事上驳倒了两国公子,已令得众人有所顾及了。 一个小时后,众人开始散去。 卫洛与秦太子衍拉着说了一会悄悄话后,也告退离开。 在临走时,卫洛跟秦太子衍定好了他处斩秦刺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而卫洛,则被他塞了十斤黄金,太子衍求她再向泾陵公子美言几句。 十斤黄金!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以这个时代的消费能力,卫洛找一偏远之处,凭着这点钱可以安乐地过一生了。 所以卫洛很兴奋,无比的兴奋。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做官的人个个要求外放,做臣的人个个要求出府。 不过,这十斤黄金,也令得卫洛为难了片刻。最后,她还是悄悄地把它们拢在袖袋中,幸好这黄金体积小,而卫洛,已有大力。她双手相互操在袖中,就这么托着黄金,一路得意地晃回了驿馆。 回到驿馆后,她很费一些心思使开了桑女,把这些黄金悄悄地埋在院落里。 当一切都处理好后,卫洛突然觉得天空都开阔了,世界变得美好无比。要不是顾及着身边有桑女,身后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人盯视。她都在想着要不要啥也不管,跑路得了。 恩,泾陵公子老骂自己狡黠,自己的女子身又确实是一个炸弹,以他性格,必不会只有桑女这一步棋。 当然,跑路只是一个想法,现在泾陵公子对她放手了,她也略有薄名,正好大展身手之时,她舍不得放弃现在的一切了。她发现自己本质上就是一个虚荣的人,她喜欢这种前呼后拥,被众人注目的日子。觉得很快活。 这一天晚上,卫洛都很快活。她埋好黄金后,一直拿着木剑,在书房所处的院子里慢慢转动。桑女看起来很有点骄傲,她居然不准备陪着她熬夜,而是早早就大摇大摆地去睡了。恩,桑女所睡的地方,就是卫洛寝房的侧殿。 真是的,要是自己趁机溜了,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目中无人,都不陪着我! 卫洛狠狠的眦牙裂嘴一会,冲着桑女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说了两句。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倚着身后的白杨柳,望着天上的一轮月牙发起呆来。 月辉莹莹,蓝天如洗。 看着看着,天空上的月牙儿,突然变成了泾陵公子的双眼,他从天空中俯视着她,冷冷一笑! 这一笑,令得卫洛出了一身冷汗,她连忙低下头来,伸袖拭着额头的汗水,喃喃说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过偷偷藏了一点金子,怎么连看个月亮也心虚了?不行,这混蛋给纯真稚嫩的我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了。” 她刚说到这里,一声低低地哧笑声从后面传来! 卫洛大惊! 她这是真地吃惊,自耳目灵通后,很少有人能走近她而不为她所知了。 卫洛嗖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月光下,一个英挺傲然的身影向她走来。 月光下,这人俊秀中透着儒雅的脸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卫洛,他宽袍大袖,高冠博带,脚步如行云流水,正悠然而来。 这人,她识得,是那个剑咎! 他居然半夜来此! 剑咎如此人物,居然真地对她有兴趣? 卫洛很是惊愕地瞪着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剑咎已来到她的身前,他瞟了一眼卫洛,笑容可掬地说道:“勿需慌乱,我这剑,不总是用来杀人的。” 卫洛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人也回边神来,她回转身,继续在大石头上坐下,仰头看着这个神秘的宗师级高手,一脸好奇:这人,可是她所见到的第一个宗师了。 以前那两个从十三公主毒手中救出她的剑师,可还不是宗师呢。 剑咎一直走到树下,当他来到树下的阴影处时,整个人便消失了。这真是一种消失的感觉,要不是卫洛亲眼看到他就在自己眼前,真不相信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剑咎看到了卫洛的惊愕和羡慕,不由一笑。他继续笑容可掬地打量着卫洛,说道:“卫洛,你乃越人?” “然。” 卫洛点了点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等着他坦明自己的来意。 剑咎笑了笑,他这一笑,嘴角居然出现了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涡,酒涡很浅,要注意看才能发现。可是他这样的人居然生有酒涡,真是,真是苍天造人之意不可测。 剑咎微笑着说道:“你之易容术,可是得自一越国大汉?” 在卫洛嗖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他时,剑咎依然一脸悠然,他笑道:“看来是真的了!卫洛,我奉命前来找你。” 卫洛心中惊起了巨涛,她盯着剑咎,一时之间诸般思绪都涌起。 剑咎见她如此紧张,微微倾身,右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他做这个动作轻描淡写,可是卫洛却有一种无从可避的感觉。因此,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任他抚摸着自己。 剑咎摸着卫洛的脸,在她的眉眼处还特意停了停,轻笑起来,“我门中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不过卫洛能把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着实有天赋,非那入门百字可以达矣。” 他的手依然在卫洛的脸孔上摩挲着,卫洛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剑咎察觉到卫洛的紧张,他呵呵一笑,温柔地说道:“近日新田,你卫洛名声大显啊!真想不到,无依无倚一庶出公主,居然会有如此成就!连公子泾陵那般的人物,也被一妇人戏弄于股掌当中。善,大善!” 他说到这里,呵呵一笑。这笑声才出,他忽然急急一收。只见剑咎盯向东方月出之处,冷哼道:“真如附骨之蛆也!” 丢下这一句后,嗖地一声,他便平空消失在卫洛面前。这消失,还真是平空的。卫洛望着月光下空空如也之处,眉头的结越锁越深,越锁越深。 第126章 有人送来二十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人送来二十金 剑咎显然没有恶意,可是,自己那越国四公主的身份,是定时炸弹啊! 很明显,这剑咎是听到了自己会易容术的消息后,特意前来的。自己会易容术才泄露多久?他居然就找来了。 越人口音,年少,又会易容术,合了这三点,他自然可以直接怀疑自己了。 卫洛叹了一口气,这时的她,也没有了心情享受当了富翁的快乐了。她转过身,朝寝房走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这几天中,卫洛只是接待一下求见的贤士。 这一天,卫洛正在驿馆中苦练木剑时,一剑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齐人田式求见。” 卫洛应了一声,道:“稍侯,容我更衣。” “诺。” 卫洛走到寝房中抹了一个澡,换去身上汗透了的衣袍,重新换了一身。 她所换的,依然是淡黄为底,镶以金边的袍服。这种袍服,可以把她的贵气映衬出来,而且令得她苍白的脸色也精神些。当然,这不是卫洛的意思,这是南公地嘱咐。 准备好后,卫洛大步向书房走去。 她现在用来接见各国客人的地方,如不举行宴会,便在书房中。这三天来,她接待了两拔贤士,不过都是晋人。齐人还是第一次接见。而且这齐人姓田,田乃齐国国姓,可能是齐国王孙。 卫洛来到书房外时,一眼便看到了停放在坪里的五辆马车。马车旁,站着十名剑客。 这些剑客看到卫洛走近,都在好奇地打量她。当卫洛踏入白玉阶时,清楚地听到一个剑客在低声说道:“如此美貌,定是公子泾陵塌上之臣。” “否也。公子泾陵已然否认,此子也当众说其不会为弄臣。” 这时,一个剑客哧笑道:“弄臣?弄臣何也?如我国义信君,凭齐侯深爱,如今权势熏天,齐境内无人敢置一词。” 他这话一出,另一个声音立马低喝道:“噤声!” 那剑客立马住了嘴,应该说,是所有的剑客都住了嘴。 卫洛这时已踏入了书房中。 她刚进房,一个三十来岁,容长脸型,生着一双眯眯细眼的贤士便坐塌上站起。他朝着卫洛双手一叉,朗声说道:“齐人田式见过卫君。” 卫洛一笑,双手一叉还了一礼后,在属于主人的塌几上坐下。 随着她坐下,几个侍婢游贯而来,跪坐在她的左右侧,为她添酒布菜。 这齐人田式自卫洛进来后,一直都在打量着她。他看了几眼,便掩饰性地低头喝几口酒,过会又抬头朝她看上两眼。 卫洛察觉到他眼中的好奇,还有打量,也不以为异,这几天,她见到最多的便是这种目光了。 卫洛持起酒樽,向着田式一晃,朗声笑道:“公乃田氏,定是齐之王孙。卫洛惭愧,竟以白身接待王孙,还请君勿怪罪。” 田式闻言哈哈一笑,他连忙举起手中的酒樽,向着卫洛敬了一下后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樽后,他恭敬地开了口,“卫君礼过矣,天下间,谁人不知君乃公子泾陵倚重之人?他日公子泾陵成为晋侯,卿相只在君一念之间。今日白身却又何妨?”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稍稍犹豫一会后,却向卫洛说道:“请屏左右。” 卫洛一怔。 她挥了挥手。随着她这手势,左右侍婢剑客全部退下。而这时,田式也令得众齐人退后。 当所有人都退去后,田式起身,从身后端出了一个木箱子来。 他捧着木箱子来到卫洛面前,朝着她深深一揖后,恭敬地说道:“主上令我将此物交给卫君。” 卫洛一怔,她低头看向摆在自己眼前的木箱子。 田式屈膝蹲下,伸手缓缓打开箱盖。 箱盖一开,瞬时,一箱黄灿灿的光芒耀花了卫洛的双眼。 这是一箱黄金! 整整一箱黄金!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金条,估计约有二十斤左右。 这时候,黄金并不多见。自楚国兴盛后,黄金作为硬通货币,已在上层贵族中流行。渐渐的,如齐国,秦国,晋国这些大国的上层贵族,在重要场合也喜欢如楚人一样,以黄金为礼。但是黄金还没有在诸国民间流行,黄金为礼,已经是很贵重很客气的礼物了。 卫洛看着这金灿灿地一片,心中不由吃了一惊,秦太子衍为了自己归国一事,愿意送她十金,那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齐人田式自己素不相识,怎么舍得以二十相送? 卫洛闪过这个念头后,伸出手去,慢慢地把箱盖合上。 她轻轻地把箱子朝田式面前一推,抬眼看向他,淡淡笑道:“何以赠金?” 田式呵呵一笑。他手按在箱盖上,令得卫洛推不动后,笑道:“这是鄙上的一些敬意。” 卫洛笑了笑,眉目微敛,徐徐说道:“洛不过一普通贤士,既无权势,亦无富贵。实不知令主何以赠金?有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敢问所求何也?” 卫洛这话说得很正常,非常正常。任何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收到这么多金,必然都会有这个问题问出来。 可是,她这么一问后,田式却露出迟疑之色。 他面露为难,向卫洛叹道:“主上绝无恶意,他对君实心仪已久。然,式出行时,主上不曾交待可对君实言。” 田式说到这里后,诚挚地看着卫洛,说道:“鄙上拳拳盛情,绝无可疑,亦无所索。君勿虑也。” 卫洛怎么可能不虑?这阵子她的美名传得太快了,就是昨晚上,也有人莫名其妙的前来送礼,说其主人别无所求,只求与她短暂一聚。 因此,卫洛摇了摇头,淡淡的,却颇为坚定地说道:“礼过矣,卫洛不敢受。请收回吧。” 田式看着卫洛,在卫洛以为他还会有说辞时,他却是苦笑一声,把木箱子捧了回去。放下后,他才说道:“君意如此,式亦无法相强。” 他慢慢地回到自己塌上跪坐好,双手捧樽,向卫洛敬道:“见巨金而色不改,君虽幼小,实不凡耳。请饮此酒。” 卫洛一笑,拿起酒樽与他一番对饮。 现在这人收回了黄金,卫洛的好奇心却上来了,她身子微倾,大眼眨了几下,笑眯眯地说道:“君之主上是?” 田式哈哈一笑,说道:“主上已在路上,不久可至新田。到时君自知也,自知也。哈哈哈。” 看来是不想说了。 卫洛想着,估计是哪个有钱没处花的纨绔王孙吧。当下,她把好奇心压下,又与田式劝起酒来。 两人你来我往,尽说些齐晋间的小事,不知不觉中过了半个时辰,田式见卫洛脸露倦意,便向她求退。 看着田式的马车驶出了驿馆,卫洛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想我卫洛的美色,也已扬名天下,令得黄金滚滚而来矣。哎,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畅怀太令人得意了。啧啧啧,这得意的日子,都过得人家不好意思了呢。” 桑女站在她的身后,吹到她这一番自吹自擂,不由哧笑一声,翻了一个白眼。 第127章 三见剑咎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见剑咎 如此过了几天后,终于到了秦太子衍亲斩秦刺客的日子。 这一天,卫洛没有出场,她代表的是泾陵公子,在这种场合避不出现,才是更为妥当的。再说了,卫洛发现自己有点心软,她一对上秦太子衍那既无奈,却又咬牙切齿壮士断腕的模样,会有点不自在。哎,主要是秦太子衍对她一副十足信任的模样,令得她有点心虚。 刺客被杀之后,泾陵公子很快便接受了秦太子衍的求见。而太子衍归国一事,也正式出现在行程表上。 已是子夜时分了。 卫洛刚练完剑躲在床上。因为顾及桑女,她练剑的时候不得不再三克制,这一晚桑女居然不在,卫洛大为放松,便练习久了点。 无比疲惫地躺在床上,卫洛摊开四肢,硬挺挺地睡了一会,渐渐倦意上来。她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不一会,她的神智开始迷迷糊糊,睡意来袭。 月明人静,四野无声,正好作眠间。 突然间,卫洛惊醒过来! 这时的她,正面对着塌里面,双眼睁开只能看到一片墙壁。她睁大杏眼,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上,屏着呼吸,竖起了耳朵。 在她凝神倾听中,四下很是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 卫洛皱了皱眉,她这时已是毫无睡意了。被窝中,她悄悄动了动手脚,玉枕上的脑袋开始缓缓的,缓缓地摆正。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很警惕,似乎害怕发出任何一个声音来。 终于,她极其缓慢而小心地转过了头,面向了房门方向。 极其突然的,一声哧笑响起,一个轻快悦耳的男音传来,“呼吸压抑,肌肉紧缩!我若伤你,小心无益!我不伤你,又何必小心?” 这声音带着一种愉快的调侃。 卫洛嗖地一声,双臂一撑,半坐而起。 透窗而入的莹莹月光下,卫洛瞪着这个俊挺的,还生着小酒涡的大高手,颇有点恼羞成怒地喝道:“君乃堂堂宗师,怎地登堂入室,不请自入?”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卫洛的语气稍缓了缓,怒意也少减,这时的她,终于记起眼前之人可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而且,自己还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中。因此,卫洛勉强让自己显得温和些,轻哼一声,“天下人言,剑咎三月不与人言,此言真不可信也。” 剑咎好整以暇地跪坐在房中的塌上,他一手持樽,一边慢慢给自己斟着酒,一边含笑说道:“剑咎面目多矣,世人岂能尽知?” 他说到这里,把斟满酒的四方青樽朝卫洛扬了扬,笑问道:“渴否?” 卫洛伸手拿过床头的深衣,一边套上一边轻哼了一声。 剑咎见她如此模样,呵呵一笑。 他持起酒樽,仰头饮下几口后,把酒樽一放,望着卫洛笑吟吟地说道:“四公主警醒非常,我所到处,一般剑师都难人察觉。” 卫洛闻言,挑眉问道:“如此,那君取人头颅,岂不如探囊取物?” “哈哈,”剑咎爽朗一笑,道:“然也!” 卫洛这时已把深衣套上,她随意踏上鞋子,拖汲着走到剑咎的对面跪坐下。盯着这张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大男孩的面容,卫洛轻叹一声,直接说道:“君前次之言未尽,洛每每思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君今日来,可坦言也。” 剑咎听到这里,抬眼定定地打量着她。 看着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晃晃的牙齿,还有嘴边的两个小酒涡,“救你之人,乃我师兄。” 卫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剑咎对上了她那月光下莹莹生辉的墨玉眼,不由一哂,只见他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卫洛少许,盯着她笑道:“咎从不知,天下有公主这样的妇人!狡黠如此,聪慧如此!茕茕一身,无依无靠,居然能瞒过天下人的耳目,瞒过公子泾陵这等人的耳目。”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呵呵一笑,目光中尽是兴趣,“再给你一些时日,你一妇人岂不是如丈夫一样,位列公卿,名达诸侯?” 卫洛严肃着一张脸,淡淡地说道:“君于半夜奄奄而至,便是向卫洛吹捧一番?” 卫洛这句话可谓是冷言冷语,可她这话一出,剑咎显然更加满意了。他又是哈哈一笑,盯着她说道:“无意中来晋,对你之事偶有所闻,想起师兄所托,便见你一见。咎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妇人,惊异之下大生趣味也是应当!” 他说,他是奉那胡子大汉所托而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他就是真没有恶意了。 卫洛舒出一口气来。 她看向剑咎,认真地问道:“令师兄所托何事?” “无他,”剑咎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问你一言。”他刚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顿,脸微侧了侧。 嗖地一声,剑咎突然站起,只听得他轻笑道:“来苍蝇耳。” 笑声犹在,人已不见。 卫洛见他又突然地消失了,不由盯着仍然有点晃动的门帘处,暗暗想道:这人身手当真可畏可怖。 她刚想到这里,外面便响起了一声淡淡的,极轻极微地‘卟’地声响。 卫洛还在怔忡间,剑咎已掀帘而入,他俊脸含笑,只是手中的长剑上,血水淋漓。 卫洛看着那血淋淋的长剑,突然惊醒过来,急道:“杀了何人?” 剑咎笑道:“一侍婢而已。此妇身手不错,莫不是你已引得公子泾陵起疑?” 卫洛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睁大双眼,直直地瞪着剑咎:这人,他杀了桑女? 卫洛白着小脸,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杀的是我贴身之婢?” “然也,”剑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顺手把那血淋淋的长剑拭也不拭地插入剑鞘中。 他大步走到卫洛对面的塌几,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一饮而尽后,一抬头,见卫洛还在瞪着自己,整个人呆若木鸡,不由又是哈哈一笑,浑若无事地说道:“这几日每于市集中见你,此妇便不离左右。如此附骨之蛆,实可杀也,何不忍也?” 卫洛哭笑不得,动弹不得地看着他,苦涩地想道:我哪里是不忍!我,我敢动她吗? 转眼,她又想道:这可怎么办?可要怎么跟泾陵公子解释的好? 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直是愁肠百结,无计可施了。‘叭’地一声,卫洛无力地瘫坐在塌上,喃喃自语道:“这下,可如何是好?” 剑咎见她如此惊惶,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樽,晒道:“何需惧怕?公子王孙却又如何?这天下间,如我等游侠,自当想来则来,想杀则杀!” 他说出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后,抬眼盯着卫洛,露齿一笑,酒涡隐隐,“我奉师兄之令前来问你一言:你乃越国公主,三年前他本应送你归国。却因身系千百条人命,不得不任你孤身涉险。寻你三年,今日得见,敢问你可愿归国?如愿,我可一路护送也。”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错愕,不由朝她挤了挤眉眼,笑眯眯地说道:“你这妇人颇合我意,若不欲归越,纵远至昆仑,我亦愿伴你一程。”昆仑是传说中的神仙居住之处,他这话,已带了调戏。 第128章 真容为何?泾陵再起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容为何?泾陵再起疑 剑咎这话一出,卫洛双眼刷地变得晶亮。 这时刻,她突然想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汲汲营营,苟且偷生?这剑咎功夫如此之高,他愿意护着我,我可以离开这里啊。 我也不回越国了,我就如一个游侠儿一样四海漂流。我,我有钱了啊! 剑咎笑吟吟地看着卫洛越来越明亮的小脸。他的表情十分的胸有成竹,仿佛早就料到了卫洛会欢喜一样。 事实上,卫洛不欢喜也没有法子,她是舍不得泾陵公子,舍不得心头的那份牵挂,可是桑女都死了,而她与泾陵公子之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现在的她,还只能欢喜接受剑咎的建议了。 卫洛决心一下,当既嘴唇一抿,开口便要说话。 她的嘴唇刚刚蠕动了一下,便看到一直好整以暇,笑容可掬的剑咎脸色一沉,嗖地站了起来,冷喝道:“耻乎?如此附骨之蛆!” 声音刚发,人已不见。 人再见不见了! 卫洛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塌几,她那脸上,刚刚盛开,还像一朵花般的笑容瞬时僵住了。 而这时,一阵隐隐的脚步声,以及衣袂破空声传来。 转眼间,这不大的驿馆,便被高人团团围住。 卫洛慢慢抬头,看向外面的明月。那些包围这里的人,显然都是大高手,卫洛直到他们出现在头顶的屋面上,她才有所察觉。 看来,今天晚上不会好过了。 果然,一个低沉地声音在外面五十步处响起,“此桑女之尸!” 这声音一落,一个年老的,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卫洛可醒?出见吧。” 这人一听声音,仿佛是风中残烛的老人。可是卫洛不用亲见其人,也知道,这人一定也是宗师级高手。 如这样的高手,纵使她的房中一直没有点亮。他也可以从自己的呼吸声中,听出自己并没有入睡。 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她拢了拢深衣,再次把头发束好,穿好鞋子,慢腾腾地向外面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卫洛一眼便对上院落中的五六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中,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那白发老者,是一身随意的麻衣。 月光下,卫洛对上这个双眼浑浊无神,脸上皱纹横生竖生,仿佛可以夹死苍蝇的老人。 她以最快的速度让脸上挂上不安和惊惶的表情,大步走向这几人,双手一叉,便要说话。 可是,她的嘴刚一张,那老人已经挥手喝道:“带上卫洛,抬起尸体,面见公子。” “诺。” 整齐的应诺声中,两名黑衣剑客走到卫洛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卫洛自然不会让他们强行押送了,她苦笑一下,闭上了嘴,跟在那老人身后向外走去。 这些人显然是潜行而来。既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骑马。 在明亮的月光下,寂寞的新田街道上,卫洛一声不吭地走在众人当中。现在已过了三更,四野俱静,只在他们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街道中不断传响。 泾陵府到驿馆的距离可不近,足有二三十里路远。不过这些人都是脚力过人的,卫洛也没有假装柔弱,她二年半前便可以木剑挡住剑师的攻击,想装也装不了。 因此,这二三十里路,一行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了。 泾陵公子府的大门二门三门四门都已关闭,一行人走的是卫洛从来没有走过的小侧门。 偌大的公子府第,此时树木森森,安静非常。卫洛走着走着,有点脚发软了。 不一会功夫,他们便来到了主院外。 卫洛看着安静无声的主院,暗暗想道:这么晚了,他一定睡着了吧? 在卫洛的胡思乱想中,他们这行人从泾陵公子的寝房经过,走向书房。 一来到书房门外,卫洛的双脚可真是软趴趴的了。那书房中,灯火通明,外面里面人影绰绰,那混蛋,这么晚了居然都没有去睡。难不成,他是在等着什么人? 天啊,不会被剑咎称为附骨之蛆的人,实际上是泾陵公子派出的吧? 想到这一点,卫洛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众剑客押着卫洛来到书房外。透过珠帘,卫洛可以看到,泾陵公子正微闭双眼,懒懒地倚在塌上。那俊美无畴的脸,在灯笼淡淡的红光中,显出几分倦意来。 卫洛望着他,有所迟疑,脚步也停顿了。这时,她身后大步走出一个黑衣剑客。这黑衣剑客走到泾陵公子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回禀公子,剑咎身法奇诡,我等逮之不及。然,他实是从卫洛房中走出,桑女亦被他所杀。” 泾陵公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地对上卫洛的那一瞬间,卫洛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低着头走了进去,来到他身前五步处,跪趴着,以头点地。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都退去。” “诺。” 众人整齐应诺,齐刷刷地退出。不一会,整个书房中,便只剩下卫洛和泾陵公子两人。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思绪翻飞,正在琢磨着脱身之计。 这时,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卫洛!” “然。” 卫洛连忙颤声应道。 泾陵公子缓缓移动的衣袍声传入耳中,不一会,他竟是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很有点奇怪,似乎有无奈,似乎有无力,也似乎有伤心愤怒,还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长叹一声后,又是一阵安静。直到跪伏在地上的卫洛不安地移动了一下,泾陵公子才沉沉说道:“剑咎,师从无名墨隐,擅剑,擅易容。” “天下诸家,擅易容者,有七脉,然,以剑咎一脉最为神鬼莫测。卫洛,你竟是他之一脉乎?”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她张嘴便要分辩时,泾陵公子沉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知我疑你,先是自承易容,后是主动露出真容。其后数番相处,你都脸露得意,隐有欢喜,其状实可疑也。我一直怀疑,你还对我有所欺瞒。却直到今日方知,以药老功力,不足以窥视你真容也!” 他说到这里,缓缓倾身,逼近卫洛,声音沉而冰冷,如寒冰巨石直坠而来,“卫洛,你的真容,却是何等模样?” 第129章 真容全显 第一百二十九章真容全显 卫洛听到这里,心如电转间已想到了一些说辞,她连忙抬头,双眼 眨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嘴唇蠕动准备开口。 泾陵公子没有看她,他抬着头,沉声道:“来人!” 喝声一出,一个剑客嗖地一声,出现在书房外。 泾陵公子缓缓地说道:“传药公,弃老,请他们带上所有能抹拭易 容的药汁物事,书房中见我。” “诺。” 清朗的应诺声中,那剑客大步走出。 卫洛抿着唇,慢慢地低下头来。 很显然,泾陵公子已不打算听她的任何解释,任何说辞了,他要直 接洗去她的诸般易容。 卫洛暗暗想道:也不知那药公弃老的,对易容术有多深的研究?如 果他们能洗去我脸上的易容物事,那我的本来面目便会露出七八分来。 她现在,只对自己通过牙龈肿胀而改变面容的法子有几分把握了。 她心思百转,心脏砰砰乱跳着,脸朝着地板,双眼取在滴溜溜转动 着。 可是,寻思来寻思去,却是无一策可以脱身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那洗易容的药物不起作用了。 正在卫洛百般寻思际,一只大手伸出。 那大手准确地托上了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顺从地抬起头,与泾陵公子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她的颊上缓缓移动,轻轻抚摸。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剑咎目无余子,卫洛,他因何两番找你? ” 卫洛杏眼眨巴了两下。 泾陵公子不等她回答,便是一叹,“你这妇人,怎地有这么多的秘 密?”他说到这里,手一松,站了起来。 黑色的袍服在卫洛的眼前摆动,泾陵公子踱出两步,道:“心思百 出,防不胜防。卫洛,你叫我如何信你,如何用你之才?” 他显然也不打算听到卫洛的回复,说出这话后,便转过身来,双眼 沉沉地盯着卫洛,又是一叹,“我生平识人多矣,却从无一人如你,滑 不溜手,无处可控。” 卫洛听到这里,低敛起眉眼。 她听得出,泾陵公子的语气中有着一种焦躁,一种无法控制她,掌 握她的焦躁。她眼珠子一转,喃喃说道:“人心本是多变,何人可以完 全控制?用其才便可。”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把她这句话自动忽略。 卫洛也只是无力地说了说,她知道他会忽略,作为一个上位者,最 不喜欢的便是无法控制的人和事了。也许很多君侯公子会安于只用其才 ,可是,泾陵公子与他们不同,他有着极其强烈的掌控欲。他从不容许 任何事脱离他的控制。 何况,自己还是一妇人。 沉默中,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一阵脚步声凌乱地传来,不一会,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传进,“见 过公子。” 泾陵公子转过身来,脸露浅笑,说道:“两老请进。” 两个老人大步走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婢,每个人 手中都端着木盒箱子竹篓等。 这些人一进书房,便把这些物事摆在地上。 卫洛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等着两个老人开始合药。 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塌上坐好,他双眼似闭非闭,也在等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卫洛已是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了。 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哗哗地响声中,半个时辰后,弃老说道:“可。”紧接着,药公也 说道:“可。” 泾陵公子睁开眼来,淡淡地说道:“善,请两老为卫洛洗一洗容。 ” “诺。” 应诺声中,药公双眼直直地盯着卫洛,表情中有疑惑,也有一丝羞 愧。这羞愧和疑惑,他一进书房便有。 在这个时代的人,很少有自命不凡,觉得自己真的洞悉了一切奥秘 的无知之徒。特别是到了药方这地步,他已是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足。因 此,他上次判断卫洛没有易容,这次被要求再次洗容,他都没有半句恼 火或争论的话出来。 盯了两眼卫洛后,药公说道:“公子,此处有洗容之术五种。” 泾陵公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善。” 这便是吩咐开动。 药公朝一盆药水一指,对两侍婢吩咐道:“先由此开始。” “然。” 两侍婢端着药水,缓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两女把药水放在卫洛面前,以手就水,开始抚上卫洛的脸。 卫洛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片刻后,药公的声音传来,“清水洗净,用此药再拭。” “然。” 清水哗哗地响动声中,卫洛的脸又是一凉。接着,一种有点温热的 药汁涂上了她的脸。 又是片刻后,药公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水洗净,用此物。” “然。” 第三种药水也用上了。 到第四种药水时,泾陵公子已睁开眼,盯上了卫洛。 不一会,五种药水全已用完。 卫洛睁开眼来,看向安静的众人,又对上微微有点失望的泾陵公子 。 自己的易容并没有被洗去! 卫洛强行压抑着欢喜,她生怕自己的表情再露出端倪,连忙低下头 去。 这时,泾陵公子沉而缓的声音传出,“仅五法?” 两老相互看了一眼。 弃老上前,他双手一叉,回道:“禀公子,还有一物可解。” “说。” “此物我已带来。然,此物一上,或可令得皮肤刺痛,薄有伤害。 ” 也就是说,这种洗容的东西,会对卫洛的皮肤有伤害。 泾陵公子转向卫洛,盯着她,声音一冷:“用!” “诺。” 又是一阵哗哗的水响。 不一会,弃老的声音传来,“用此药水清洗便可。” “然。” 又是一阵响动。两侍婢重新来到卫洛面前。她们从药水中拧起毛巾 ,缓缓的,温柔地抹上了卫洛的脸。 温柔地抹上。 突然间,卫洛发现房中变得安静了,无声了!连呼吸声,也在这一 瞬间屏住了! 卫洛紧紧地抿紧唇,闭着双眼,苦涩地想道:看来,终是洗去了。 毛巾移开她的脸,接着,一阵清水响动,两侍婢重新用清水帮她洗 了洗。 安静中,水声中,药公的赞叹声传来,“久闻无名墨隐易容之术独 步天下,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也!公子,老夫学艺不精,竟是误导 了公子,还请责罚!”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说道:“艺本无止境,无需在意。” “公子宽宏。” 这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再转为冰冷,“今日之事,若有泄者,烹! ” 众人一惊,被他语气中阴寒给吓住了。只听得“扑通”“扑通”地 跪地声传来,众侍婢同时颤声说道:“万万不敢!” 这些声音中,没有药公和弃老的声音。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这种搬 弄口舌的事,是绝不会做的。 泾陵公子的声音又徐徐传来,“退吧。” “诺。” 一阵忙碌后,侍婢们收起洗容之物,退出了书房。 第130章 他的反应 泾陵府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 一时之间,整个府中,都被那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女人哭喊声给掩盖了。 卫洛静静地坐在主院的院落里,低着头,慢慢地品着樽中的酒水。 她本来是有点不忍的,泾陵三宿没睡,好不容易睡一觉好的,不应该被这种事给折腾了。 可是,卫洛更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泾陵刚刚成为君上,不管内外,都是一番势力调整。 在这个时候动内宅,那些艳姬们的背后势力只会忍下去。最重要的是,她刚刚立了下大功。这是一场盖世大功,若是男子,至少可以得到一块封地。 她是『妇』人,没有人想到应该给她封地,甚至,大家还会下意识地把她的功劳瞒起来。可不管如何,她立了盖世大功,她活人无数!因着这一点,她这种离经判道的行为,不会引来泾陵的家臣们太多的愤怒。 现在,只看泾陵的反应了。 卫洛慢慢地品着酒水,一脸恬静。 一个贤士远远地朝她看了一眼,略一犹豫,还是跨步踏入院子。 他来到卫洛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下臣见过主母。” 卫洛抬起头来,笑道:“君子有礼了。坐。” “下臣不敢。”那贤士没有坐下,他盯着卫洛,沉『吟』了一会后,叹道:“主母,请听我一言。” “讲。” 事实上,卫洛知道这贤士会说些什么,她也不想听。可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随意打断一个贤士的进言。哪怕他说得再难听,骂得再过份。 那贤士吸了一口气,说道:“主母此举,将如君上何?” 他语气沉重地说出这一句后,侃侃而谈,“主母刚刚进府,便把后苑众姬不分身份来历,不分厚薄亲贱,一并给打发了。如此行为,世所罕有。” 贤士认真地说到这里后,又叹息一声,道:“是世间从无。上古之时,以鹅皇之贵,亦与女英共夫。从来丈夫,都是妻妾无数。夫人此举,实是我辈闻所末闻!” 贤士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说重了。毕竟,后苑的那些『妇』人,只是一些无名无份的姬妾。夫人只是打发一些姬妾,又没有说容不下身份高贵的平妻。自己拿鹅皇女英相比,实不妥当。 因此,那贤士略顿了顿后,又说道:“下臣言过矣。后苑诸女,有不少与君上有过一夕恩爱,更有为君上哺育过子女者。这种人,主母还是留下才是。” 他深叹一口气,“君上堪堪既位为君,主母此举,臣惧世人说起君上,便耻笑他惧于『妇』人,内苑不修啊。” 那贤士说到这里,冲着卫洛一揖,向旁略退一步,表示他的话说完了。 卫洛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看着这贤士,半晌后,她微微垂眸,徐徐说道:“君子所言,甚是有理。” 这贤士万万没有想到卫洛会这么爽快的应承,他深深一揖,喜形于『色』地说道:“主母宽仁!下臣愿向诸姬传达主母之意。” 卫洛听到这里,苦涩地一笑。 她这表情,令得那贤士一怔,他收住笑容,疑『惑』地看着卫洛。 卫洛微微抬眸,片刻后,她静静地说道:“然,我意已决!” “主母怎可如此不通人情?!” 这一句,那贤士已是声音高昂,隐含愤怒。 卫洛闻言又是一笑,她盯向那贤士,徐徐说道:“愿以退秦楚之功,换后苑再无他『妇』!” 她居然这么说! 那贤士怔住了。 他瞪大眼,错愕地看着卫洛。 一时之间,他都有点无话可说了。 他还能怎么说?退去秦楚,这是盖世功劳啊。以这样的盖世功劳,换这么一个要求。他还真不知道该当如何反应。 那贤士朝卫洛双手一拱,向后退去。 卫洛看着他退去的身影,心中知道,不出数日,自己所说的这句话,便会传到所有臣子贤士的耳中。 想到这里,卫洛微微一笑。 这笑容,依然有点疲惫。 她怔怔地望着几上的酒樽,暗暗忖道:那些公主们,有了功劳都可以受赏封地。那么我也可以啊。如果泾陵他执意不允,我就向他求一封地吧。到时我想法子激怒他,离开他,守着我的地盘过我的小领主的生活。 卫洛知道,那些公主们的封地,通常会随着她们出嫁,而成为她的夫家,或儿子的领土之一。可是按规则,直到她们老死,她们也对自己的封地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当然,卫洛压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可不可行。她毕竟不是晋国的公主,她更是晋国国君的妻子。 再说,索求封地,只是她的后路之一。 泾陵一直睡到日上中天才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便迅速地想到了卫洛。他头一侧,向旁边看去。 旁边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在?只有玉枕上散落的两根长长的秀发,还有残余的芳香,在告诉他昨天的一切并不是梦。 这时,外面的喧嚣声,混合着一阵阵女人的哭声,冲入了他的耳中。 泾陵眉头一皱,坐了起来。 他起塌的声音,惊动了侍婢们。四个侍婢在门外轻唤道:“君上?” “进来吧。” “诺。” 四个侍婢捧着清水青盐,还有『毛』巾之类的走了进来。 在她们的服侍下,泾陵洗漱好,换上衣袍。 这时,外面的鼓躁声更大了。 泾陵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低声喝道:“何事喧哗?” 四侍婢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侍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说道:“禀君上,喧哗者乃后苑诸姬。今晨主母下令驱逐她们离府。”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众侍婢悄悄抬眼,悄悄地看向他的表情。 泾陵脸『色』如常,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缓步朝旁边摆好了早餐的塌几上走去。 他伸手持起酒樽,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方才开口道:“夫人呢?” “夫人在书房看书。” 泾陵点了点头。这时,外面的喧嚣声更加响躁了,隐隐中,有一个特别尖利的声音传来,“我等要见君上!让我们见过君上!” 听着这些呱躁声,泾陵『揉』了『揉』眉心。 一刻钟后,泾陵的身前,已站了五六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那个向卫洛进言的贤士。 他向泾陵诉说了一遍两人的对话后,长叹道:“君上,主母以此盖世功劳相求,臣实是无话可说。”这贤士皱着眉头,又说道:“主母所求,骇人听闻!臣细思之,实有不妥。君上不如赐主母一封地,令她收回此荒谬之言。” 泾陵没有回答。 他修长的手指,不疾不缓的在几上叩击着。 半晌半晌,他的声音飘来,“遣去众姬!” 众人一怔。 他们齐刷刷抬头看向泾陵。 那贤士急叫道:“君上请三思!众姬遣去虽是无妨。然,若主母要求君上不得再娶他『妇』,晋室后宫只她一人,又当如何?” 泾陵垂眸不语。 半晌半晌后,他低低叹道:“到时再说吧。” 那贤士一怔。众人都暗暗摇头,突然间,他们很为自己的君上感慨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响起,“诺。” 众人退下后,泾陵依然低着头,慢慢地品着樽中酒,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风声响起。 不一会,稳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君上。” 稳公叫了一声后,大步走到泾陵的对面跪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就着几上的白团饭咬了一口。 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君上此番退了,他日雄风难起。” 稳公很不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后,头一抬,笑眯眯地朝泾陵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还特意地在泾陵的胯下盯了两眼,嘿嘿说道:“君上忍功大进。” 泾陵俊脸一沉。 他瞪了稳公一眼,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随着酒水汩汩入喉的吞咽声传来,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看来,是那些贤士把他的意思下达给众艳姬了。 泾陵听着那些哭嚎声,俊脸上闪过一抹厌烦,他沉沉地低喝道:“如此喧哗!” 这喝声,自是责怪那些贤士们办事不利了。 稳公大大地抿了一口酒后,突然叹息道:“君上,夫人这是试探啊。” 泾陵闻言苦涩地一笑。 他仰头再次把樽中酒一饮而尽,也是一声长叹,“然也,她这是试探。我这『妇』人,我这小儿,她在『逼』我让步啊。” 泾陵说到这里,把手中的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他低着头,手撑着额头,喃喃说道:“然,我不得不让步。我,我实不能让她离我而去。” 稳公同情地看着他。他砸了砸嘴,说道:“若不,依伍之策如何?给『妇』一封地?” 泾陵抬起头来。他皱着眉头瞪了稳公一眼,道:“给她一封地又能如何?以公之见,『妇』人有了那封地,便不再要求专宠么?” 稳公摇头。 泾陵再次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半晌后,他突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这时的泾陵,也许是喝多了酒,俊脸通红,那平素深沉的眸子中,此时燃烧着熊熊火焰,“咄!她不许我近他『妇』,这也就罢了,除她之外,世间『妇』人不过如此。然,然,我渴她如狂,却不能近,实可恼也!实可恼也!” 泾陵说到这里,稳公迅速地低下头来。他急急地伸出大袖掩着嘴。大袖刚刚掩上,一口酒水便不受控制的从稳公的鼻孔喷了出来。 稳公呛酒了。 虽然难受得很,稳公也牢牢地以袖掩嘴。他掩得如此紧,生恐自己一不小心,那笑声便再也忍不住宣泄而出。 稳公忍笑忍得很辛苦。就是太辛苦了,虽然低着头,却震得前面的几不停地摇『荡』。 泾陵借着酒意说出这句话后,被塌几摇晃的声音一惊,他低下头来,怒视着还在忍笑的稳公。 泾陵重重地一哼,哼声中,他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他刚刚来到纱窗处,眼睛无意中朝外面一瞟,脚步便是一顿。 泾陵站住了。 稳公大是好奇,他连忙冲到泾陵的身后,和他一起,也向下面看去。 寒苑的院落里,一袭火红袍服,绝美如花的卫洛,正静静的站在一棵栎树下,怔怔地望着北面的远山。 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丛,铺在她的脸上,身上,照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 一阵春风吹来,轻轻拂起她的秀发和红袍。这时的她,仿佛就要凌风而去。 泾陵怔怔地望着望着。 刚才的不满也罢,郁怒也罢,这一瞬间全部消去。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稳公看了两眼,转身向塌几走回。他刚走出两步,泾陵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稳公。” “何也?” “我心惧矣。” 稳公一愕,迅速地转头看向泾陵。 泾陵背对着他,径自低头看着院落中的卫洛,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她若就此离去,再不复返。纵我能得霸业,各国美人填满后宫,又能如何?稳公,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小儿的。” 泾陵的声音很低很低,很沉很沉。仿佛是午夜间从天空中传来的一声叹息。 稳公怔怔地望着他。 半晌后,稳公叹道:“此『妇』人诚祸水也,君上中毒已深。” 稳公的声音中,也有着无力。 泾陵静静地望着站在院落中的卫洛,而院落中的卫洛,则静静地望着天边的峰峦。 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长袍一甩,信步朝下面走去。 稳公听着他越走越是急促的脚步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中了『妇』人之毒啊。幸好,此『妇』人为人端方。” 卫洛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山峰出神。 她本来是坐在主院的书房中看书的。按她的原意,是想在那里看上几个时辰的书,如果泾陵不主动说起,她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是,她看着看着,心中却静不下来。她老想着那个睡在寒苑中,睡在她的床上的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啊。 再三犹豫后,她提步向寒苑走来。当她出现在寒苑时,众艳姬已被剑客们压走,整个后苑安静之极。偶尔有几个侍婢看到她,都是头低低的,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当她来到院落中时,卫洛却犹豫了。 她有点害怕上楼,害怕面对他。这时刻,那绝诀的勇气,那强装出来的从容淡定,都消失了。 于是,她便站在那棵成长了上百年的栎树下,怔怔地发起呆来。 第131章 浴殿秀色 泾陵公子抱着卫洛,大步向浴殿方向走去。他的呼吸急促,俊脸潮红,整个人明显地处于兴奋和期待,以及欲望当中。 两贴身侍婢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她们虽然低着头,却不时的相互看上一眼。她们跟在泾陵公子身边已有多年,所知道的便是他一点也不好色,若不是对女色之上一直随意,有时更半年半年地呆在军营中,也不会至今还无子嗣。 现在见到他生平仅见的急色模样,两侍婢都是暗暗纳罕。 泾陵公子走得很急,到后面几乎是跑的。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中,这个时候,她的脑中已然清醒了不少。可是,就算清醒着,她也找不到应对这个场合的法子。或者说,早在以前,她便知道了,真面目露出后,便会有这么一幕出现。 她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脏的撞击声。而他身上散发的男性体息,更是已到了可令她窒息的地步。 她紧紧地咬着唇,努力想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一线清明,也好在关健时机应变。 不一会功会,他们便来到了浴池所处的宫殿,泾陵公子大步冲入。与往常一样,四名身披薄纱的美人正跪伏在撒满着花瓣的池水边侯着。 卫洛一看到这些女子,脸便是火红火红的,她咬着唇,低低地说道:“请令她们退下。” 泾陵公子这时已抱着她来到了浴池旁,正在把她朝池边的塌上放下。闻言头也不回地喝道:“全部退下!” “然。” 沥沥娇语响过,众女络绎退下。 泾陵公子躬身把卫洛放在塌上,放下后,他的手没有抽离,而是伸手到她头上,把她头上的束发之物一扯而下。 随着她满头清丝披泄而出,泾陵公子的眼神又幽深了几分。 眼前这妇人,白皙如玉,眼波如水,樱唇半张,吐出的芳兰之气铺天盖地地撞入他的胸腔。如今青丝泄满玉枕,娇躯横陈,其美处更是动人心魄,远非言语所能表达。 望着她,他感觉到自己急促狂猛的心跳中,添了一缕微妙的疼惜和满足。 他低下头去,轻轻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卫洛的脸上,将自己的唇覆上她张惶的,羞涩无助的眼眸上。 将薄唇在她的眼睛上印上一吻后,他低低的,喃喃地说道:“休惧,我渴你久矣,既已得手,自当珍之重之,不会把你当成寻常之姬。小儿休惧!” 他说到这里,一路湿吻而下,急促的呼吸中,他的吻从她的眼睛处,转向她的琼鼻,再转向她的小嘴,下巴,再转向锁骨…… 正要开始,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剑客的声音朗朗的从殿外传来,“禀公子!宫中突发大火,多处宫殿被烧,伤及夕夫人和魏夫人。君侯亦被惊,现已卧床,责公子速速前去!” 泾陵公子身躯一僵! 他兀自俊脸潮红,呼吸急促,手也扶着那柱状物。可是他僵住了。 这时,外面那朗叫声加大了少许,“诸公子均已赶至宫中,请公子定夺!” 喝声很响,很响,直如耳边传来。 泾陵公子慢慢地,慢慢地松开手,慢慢的,慢慢地抬起眼来。 他一对上卫洛那晕红的小脸,那迷蒙中转向清明的双眸,便低叹一声。 轻轻地把她往怀中一带,他再次把卫洛抱到了水池中。搂着她娇小的躯体,泾陵公子在她的眉眼间印上一吻,然后,将脸伏在她的颈侧,一动不动,只是喘着粗气。 这时,外面那声音再次传来,“公子,” 刚叫到这里,泾陵公子便是厉喝一声,“我会速来!” 这声厉喝,极响,极暴烈,杀气腾腾!外面众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相互看了一眼。 泾陵公子把脸埋在卫洛的颈侧,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后,凑近她的耳边,低低地说道:“小儿,寒苑等我归来。”顿了顿,他的声音温柔了些许,以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休慌,我会怜你惜你。” 他说到这里,头一低,含着她雪白胸口上吮吸了一口。然后果断迅速地抽离身子,转身踏上水池。他一边给自己着衣,一边喝道:“来人!” 那四个躲在偏殿间的侍浴美人连忙应声而出。 泾陵公子声音很沙哑,“侍侯月姬洗浴更衣,安置她于寒苑。”四女一怔,同时抬头看向他,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泾陵公子眉头一皱,冷声道:“今天晚上,你等于寒苑侍侯月姬。” 这下四女明白了,同时应道:“然。” 这四女,是诸国送上来的美人中,万里挑一的极品,安置在浴池,便是让泾陵公子尽欢的。一直以来,她们也从来没有服侍过他以外的人。所以刚才听到他的命令时,会有不解和迟疑。 泾陵公子显然习惯了自己穿戴衣服,不一会功夫,他已穿戴整齐。在临走时,他回头朝卫洛看了一眼,见小儿背对着他窝在水池中一动不动,她那乌黑的秀发,白皙得晃人的雪背是如此的绝美耀眼。看着看着,他的心再次一痒。 泾陵公子低哼一声,把裳服向下扯了扯。大步踏出了浴殿。 第132章 浴殿秀色二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img src="/BookFiles/Html/12/11019/Images/1510150625521231.gif" /></div><div style="text-align:center;"><img src="/BookFiles/Html/12/11019/Images/1510150625521542.gif" /></div> 第133章 又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了! 白衣剑客紧紧地盯向卫洛。 在他的盯迫中,卫洛却垂下眼敛,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这使得他有点不痛快了。这妇人说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分明是在对自己激将。想拂袖离去吧,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又留下了。 就在他转过身去时,卫洛抬起了头。 她双眸如水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叫道:“剑咎!” 白衣剑客一怔。 他回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卫洛。 卫洛墨玉眼眨了眨,浅浅笑道:“不知何故,君之身影,总令我想起一故人来,他便是剑咎。” 她缓缓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白衣剑客,突然的,一笑嫣然。 这一笑,瞬如百花齐放,白衣剑客又看呆了去。 正在这时,卫洛温柔地唤道:“剑咎?” 白衣剑客有点迷蒙的眼神瞬时一清。 他目光一清,光芒便转为税利。他紧紧地盯着卫洛,哧笑道:“妇人以为我是剑咎?” 卫洛垂眸含笑,轻叹一声,说道:“君之性格行事,与他浑然相类。刚才听君话中之意,亦会易容之术。方方种种,实令人无从分辨。” 她说到这里,清声一笑,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这白衣剑客,自顾自地说道:“剑咎曾言,我若愿意,将护我远走任何一国。 然,我亦不想远走他国,我只想他护我三个月!三月一过,从此两清。想来剑咎也是天高地大,任我来去的逍遥之人,因诺言困于我这妇人身边,多有不甘。若能两清了,岂不快哉?” 这确实是一件便宜事,护她一次,便可以两清。 白衣剑客定定地看着卫洛。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她的表情中,有着不自觉间流出来的无助。她明明站得那么笔直,那身姿,却仿佛会被寒风折断。 看着看着,白衣剑客心中一软,长叹一声。他转过头去,袍袖轻拂,淡淡回道:“我会护你。” 卫洛大喜! 她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尽管这白衣剑客不知什么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明说,他与剑咎有没有关系。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卫洛转过头去,含笑看着不远处的脉脉青山,快乐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人是可以掌控一切的,对么?” 白衣剑客看着她容光焕发的小脸,本来还有的一点郁闷,此时全部消去。他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望着寒风卷起的波浪,轻叹道:“躲过三月又如何?” 卫洛一怔。 她一脸的欢笑在慢慢收去。 半晌,她才低低地说道:“时已不多,马上便是诸国大战。只要躲过了这三个月,那人便无暇顾我。”她说到‘无暇顾我’时,声音一涩。 接着,卫洛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此大战,耗时良久,战时战后,诸事繁多。待战事平复,怕是一二年后。经过一番春夏秋冬,世间事,早已面目全非矣。” 她越说,声音便越低,越是语调凝涩。 白衣剑客盯着她,可是卫洛这时却低着头,侧过身,把面容表情,都掩盖在被风吹乱的长发之下。 直过了半晌,卫洛转过头来,一脸平静地笑道:“湖面风寒,还是回府中吧。” 说罢,她内力一运,扁舟如箭一般驶回。 白衣剑客感觉到她在潜运内力,不由灼灼地盯着她,叹道:“妇人实是世间奇才。” 他没有说下去,他与时人一样,对于卫洛这么一个年幼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有如此武学修为,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简直可以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推翻了他们一惯的认知。这使得他想问些什么,都不知道要从何开口。 不一会,扁舟便驶回了岸边。 刚走了几步,卫洛便找不到白衣剑客的人了。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当下便急急地向义信君的书房走去。 白衣剑客的跟随,令得义信君和卫洛都松了一口气。有这么一个宗师保护,再加上卫洛,想来对付稳公是对付得了的。 随着战争临近,义信君也越来越忙了。 转眼间,十二月到了。 义信君为了作战的事,已连续二天没有回府了。 卫洛睡在隔壁,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心中真有点慌。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便如前阵子一样,易成男子伴在他左右,甘苦与共,心里也踏实些。不然的话,她真担心某一天醒来,听到的是他遇刺身亡的消息。 他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可以亲近的人了,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这人生,将是多么的寂寞苍白啊。 出于这种担心,卫洛便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很多时候,她想着想着,会不一小心地想到了高高在上的公子泾陵,会想到他令稳公前来掳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意。 可是,不管他是什么心意,都已与自己无关了,再也无关了……。 因此,她会努力地把这念头甩到脑后去。 她直到丑时未,才略略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个极轻极微小的‘卟’地响声传来。 卫洛蓦地惊醒过来。 她迅速地坐了起来,伸手按向胸口上的木剑。伸脚踏出床沿。她脚这一伸,赫然鞋履俨然,原来,她竟是没有脱鞋就入睡了。 她只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 转眼间,风声呼啸,一股狂猛的力道重重袭来,如龙卷风一般,“啪——轰——”一声,便轰烈了纱窗。 风猛然呼啸而入,卷起了数重纱幔。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顺手捡起床边的一把铜剑,潜运内力,嗖地一声,黄光四射中,剑走龙蛇,朝着窗口重重扔出! 这一扔,她用了十成内力。 那铜剑在射出窗口时,简直是黄光灿灿,如同太阳照耀,夺人眼目。 来人沉喝一声,长袖一卷,便挥向那铜剑。可是他这一卷之下,那铜剑居然来势不减,依然沉沉地向他撞击而来。 来人显然吃了一惊,他连忙退后两步,避开剑锋的杀招。然后,他再长袖一卷,把那剑挥落在地。 做完这一切后,来人便纵身入内。 寝房中,纱幔翻飞。他一双厉目扫向床塌,却哪里看到有人在?只是这片刻间,整个寝房便是空荡荡的了。他头一转,看向一扇被虚掩的纱窗。 来人重重一哼,冷笑道:“如此年幼妇人,竟真是不凡!稳公所言竟是不虚!” 第134章 共枕同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共枕同眠 剑咎感觉到卫洛的迟疑,俊脸一板,严肃地看着她说道:“我剑咎堂堂丈夫,一诺既出,千金难比。今番害你显露妇人之身,自当弥补。你随我出府吧,欲去何国,尽管开口便是。” 他说到这里,仿佛担心卫洛胡思乱想,又声音淡漠中带着一抹凛然地说道:“你虽有倾城之姿,然,剑咎不是寻常丈夫,不会强行欺你。你越国公主身份,我剑咎也永不会对他人言起,你尽可放心。” 他这番话说得很傲气,声音虽淡,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凛然却让卫洛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不过,现在不是相信他的时候。 卫洛心思一转,她抬起头来,盯着剑咎,急急地叫道:“你速速离去!” 见剑咎不解地看着自己,卫洛的语速加快了三分,补充道:“你一人速速离去!我今晚入府虽然为众值夜剑客所知。然,把我安置于寒苑,却是绝无外泄。你一问便知,定有陷阱!” 卫洛说到这里,剑咎俊脸变得凝重了。 卫洛见他还在迟疑,又说道:“我与公子泾陵周旋多时,知他行事周密,殊少漏洞。恐这寒苑已是天罗地网,你若想带我离开,只会身陷此地。且速速离去。” 一口气说到这里,卫洛盯着月光下,他那明亮异常的双眼,叹道:“以我之容,他不会为难于我。” 在卫洛说话的时候,剑咎一直剑眉深锁,一脸寻思。他听到这里时,头微微点了点,低低地说道:“公子泾陵,是可惧也!” 这句话刚一落,他的身子便是腾空弹起,当卫洛再眨眼时,他已从眼前消失。 他走了! 卫洛舒出一口气来。 她这口气才吐到了一半,突然间,院落的西侧角传来一声暴喝,“休让贼子离去!” 喝声一起,几乎是突然间,无数火把腾腾燃起,转眼间,寒苑的四面八方,已点起了四五十个火把。那火把密密麻麻,把寒苑围了一个结实。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不再理会。 她知道,到了剑咎这种级别的高手,只要争得一线主动,便不是能被别人围杀的了。他得到自己的提醒先走了一步,这些人便阻他不了。 卫洛走到外面,把四个被剑咎砍晕去的美人抬起,一一放在外面的塌上,再为她们盖上被子。然后,她向自己的塌上走回。 而这时,外面已是火光冲天,照得大地恍如白昼。饶是如此,却没有金铁交鸣声传来,看来一切如她所料,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与剑咎交到手。 卫洛倒在塌上,身子一翻,被子一盖,便如虾仁一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的脸上,唇上,眼睛上,身上,还在热热的,暖暖的,还仿佛残留着男人薄唇的温度。 卫洛翻一个身,让透过纱窗的火把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又有点羞涩,却又有点伤感地想道:卫洛,那是你喜欢的男人,你喜欢他,你心里舍不得他。但是,只要有任何机会,你都会离开他。既然迟早会离开,那么便好好地享受这一刻吧。 她想到这里,羞涩渐去,酸痛隐隐浮现。 她知道,自己与泾陵公子之间,隔的不止是银河那么远。对自己来说,宁可死了,也不会成为他府中一姬。失身也好,生儿也好,都不会成为她留在他身边,成为他姬妾之一的理由。 而泾陵公子如此尊贵,他这一生,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执着。 因此,这注定只是一场春梦的爱恋。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去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她和他之间,便是这花,这雾,存在的时间无比短暂,消去时也会无比彻底,仿佛从不曾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胡思乱想中,卫洛慢慢睡去。 “鸡鸣不休,时已不多,请公子稍事休息。” 随着马车在院中停下,众贤士双手一叉,同时向泾陵公子行了一礼后,一一退去。 泾陵公子一脸疲惫。 他伸手揉搓着额头,听了听那越来越响亮的鸡叫声,声音沙哑地说道:“去寒苑!” “诺。” 泾陵公子走到后来,脚步有点匆忙。 来到院门外时,他摆了摆手,吩咐众人退下后。自顾自地朝寒苑的寝房走去。 刚来到木门外,他的脚步便是一顿。 他放轻脚步,推开了木门。 蒙蒙的灯笼光中,他一眼便可以看到那个拥被安睡的身影。 他大步走来。 塌上,卫洛睡得很香,她缩成一团,侧对着里面,搂着被子,呼吸细细,绝美的脸上眉头微锁。 他解去外袍,抽出玉带,脱下鞋履,躺到了床上。 他一躺上床,便把睡得好不香甜的卫洛强行搂到怀中,把她连同被子一同安置在自己怀中,闭上了双眼。 很快,他便睡着了。 卫洛是被热醒的。 睡梦中,她的腰上,脚上都被铁链紧紧锁着。一大团烧得旺旺的火焰放在她的身边,令得她怎么也踢不了,搬不走。 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宽厚的胸膛。自己正窝在他腋下,枕着他的手臂,脸贴着他的心脏处。 这气息,这身形,这,这,分明是公子泾陵。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来。她抬头的时候,青丝搔到了他的鼻中,令得他眉头皱了皱,伸手在高挺的鼻梁上挠了挠。 卫洛连忙一动不动。 过了半刻后,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卫洛悄悄向下滑了滑,然后,再悄悄地,悄悄地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这张俊美得不可思议的脸。 男人正在沉睡中,浓眉紧锁,脸有疲色。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令得她的青丝飘动着,每一次飘动,都会划过他的脸庞。而每一次划过,他便会不耐烦地皱一皱眉头。 卫洛悄悄的,悄悄地伸出手去。 她想抓回自己那缕铺陈在他手臂上,脸侧的长发。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伸出后,却自动拐了一个向,悄悄地贴上了他的脸颊。 她的小手贴上他的脸颊后,便一动不敢再动了。 卫洛眨巴着眼,就这样悄悄地让小手贴着他的脸,近距离地感觉着他的呼吸之气扑在手上时痒痒地感觉。 然后,她又悄悄的,悄悄地摆正脑袋。 她悄悄的把自己的脸,重新贴到了他的胸口处。 这地方,是他的心脏处。 她把脸贴在那里,感受着那沉稳徐缓的心跳。 卫洛再次悄悄的,悄悄地把脸贴近少许。 终于,她的整张小脸,都贴在他的心脏上。 这一刻,她离他的心如此之近!从来没有过的近! 不知不觉中,卫洛发出一声满足地嘟囔声。 他沉稳平和的心跳在她的耳边传唱,他安静舒缓的呼吸,吹得她的小手好生痒痒。 卫洛眨了眨眼,嘴角一弯,暗暗忖道:原来,幸福便是这样的。 她闭上双眼,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整个人都处于他的怀抱中。然后,一动不动了。 他的体息,如此近的缠绕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上,他的心跳,正与她的心跳相连。眼前闭着双眼的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她可以爱着的男人。 当他的双眼睁开时,一切便会恢复到原处。 所以,这一刻无比珍贵。卫洛想着想着,脸又贴近一分。她贴得太紧,差一点把自己脸挤成了一块饼。 卫洛缩成一团,努力地把自己钻入他的怀抱中,然后,满足地睡了过去。 第135章 与君相悦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君相悦 卫洛才睡了一会,便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好生难受。 睡梦中,她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迷糊地嘟囔一声后。她右手挥出,软绵绵地一甩,想把粘在脸上的毛毛虫甩去。 她小手这一扬出,“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她竟是硬生生地拍上了一张温热的脸! 紧接着,一只铁掌牢牢地锢制住她的手腕,令得她动弹不得! 卫洛瞬时清醒过来。 她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心中便在暗暗叫苦。 卫洛杏眼睁开一线,悄悄地瞟了一眼正俯视着她,冷着一张脸的男人。 她一对上他的目光,便迅速地闭上眼睛。 可是,卫洛马上感觉到自己这个动作太显眼,太欲盖弥彰了。于上她又睁开眼来,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嘿嘿地谄媚一笑,喃喃说道:“你醒来多久了?” 这句话一出,她立马大悔:我这样说,不是表明我一直知道他与我睡一块了吗? 不过,泾陵公子显然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他握着她的手腕,慢慢把它压在她的脸侧。 然后,他翻身压上卫洛,沉重结实的身躯罩在她的身上,他单肘支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盯视了一会,他伸出手来,抚上卫洛的眉眼,低沉地说道:“小儿。” 卫洛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可是,他却住了嘴。卫洛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下言,不由悄悄地透过睫毛看向他。 这一看,四目再次相对。 泾陵公子的眼眸中,闪着一抹温柔,这真的是温柔。 卫洛怔住了,她睁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对上她媚而黠的墨玉眼,泾陵公子头一低,薄唇印上她的眉眼,如蝴蝶般一触既开后,他又喃喃叫道:“小儿。” 这一声叫唤,声音沙哑,语调呢喃。 卫洛的心,在那瞬间颤了一下,她垂下眼敛,低低地应道:“恩。” 。。。。。。 片刻后,他再次低头,把唇轻轻地印上她的耳垂处,再次沙哑地唤道:“小儿。” 。。。。。。“恩。” 她的心在颤栗。 不知不觉中,卫洛伸出双臂,抱着了他的脖颈。她昂起头,让自己与他的脸紧紧相贴。 这个动作,真是下意识中做出来的。 刚一做出,卫洛大羞。她连忙手一松,便想躲开。 他没有让她躲开,他单臂捞着她的玉颈,令得她更结实地贴着自己。 此时此刻,两人脸贴着脸,心跳贴着心跳。对方熟悉的体息沁入鼻端,每一缕每一丝,都是芳香,都是清冽,都令得心暖暖的。 卫洛没有动。 不知为什么,她的眼中有点酸涩。为了掩饰这莫名而来的酸涩,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然,她的脸贴在他的脸上,这笑容谁也看不到。 卫洛双臂搂着他的颈脖,把自己整个身子挤向他的怀中。她没有说话,她不敢说,生怕一不小心说出的声音,便把这一切变成烟云。 泾陵公子把卫洛暖暖的,香软无比的娇躯搂在怀中,他脸一侧,如蝴蝶般吻过她的耳垂,划过她的耳洞,扬过她的耳廓。 半晌,他又低低地唤道:“小儿。” 。。。。。。“恩。” “你甚是香软。残睡之后,犹清艳至此,实仅见也。” 卫洛没有回答。 她不想回答。他这种赞美她美色的话,他这种无意中拿她与别的女人相比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回答。 她双臂更是搂紧了他,悄悄的,将唇印在他的颈动脉上。感觉到唇端传来的脉动,感觉到他的血液,他的生命在自己的唇边传唱,她很满足,很感觉到幸福。 因为这种满足和幸福,她努力地忽视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泾陵公子显然也很满足,眼前这小儿,平素总是狡黠百出,花招无数。真想不到,在床塌之上,她会如此温柔,如此依恋地偎着自己。 因为满足,他在她的下巴上印上一吻,再次喃喃唤道:“小儿。” “恩。” 时间在这一刻是停止的。 。。。。。。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慢慢地松开了卫洛,他把她放回玉枕上。 居高临下的,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她的颈项,再转向她的胸口,转向下身。 他看得很认真,目光越来越灼热。 在如此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卫洛只得垂下眼敛。时间每过去一秒,她的脸便红了一分。 细细地就着外面的日光,泾陵公子把卫洛认真地通身瞧了一遍后,薄唇一勾,含笑道:“小儿,真国色也。” 他伸出右手,粗糙的食指划过她的眉眼,停在她的颊边。一边轻抚,他一边感觉着指尖传来的温软香腻,再次赞赏地说道:“堪为我妇。” 卫洛没有回答。 她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她墨眼流波地看着他。忽然间,卫洛朝他嫣然一笑。 一笑嫣然,瞬时百花盛开,鸟鸣啾啾,青草芳菲! 泾陵公子怔住了。 他目光痴了。 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尖上,被一羽毛状的东西轻轻挠了挠。 卫洛嫣然一笑中,再次伸出双臂,搂上了他的脖颈。 她紧紧地搂着他,上身抬起,再次让自己的脸贴上他。 见她如此,泾陵公子嘴角一笑,愉悦地低笑道:“小儿,悦我乎?” 小儿,你喜欢上我了吗? 卫洛没有回答。 她把自己的脸紧紧贴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两人刚从睡梦中醒来,都没有洗漱过。她这一摩挲,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彼此脸上些微的油腻。 然而,她甘之如饴。 泾陵公子感觉到她的依恋,俊脸上都是满溢的笑容。他伸手想攀下她的手臂,刚一动作,卫洛却在他的颈侧低低地求道:“让我搂一会。” 他松开了手。 他身子一侧,搂着卫洛翻了一个身。 这样一来,便再也不是卫洛在下,他在上了。而是两人侧对着,脸与脸相贴。 卫洛一直扣着他的颈脖没动。 泾陵公子伸出手,搂着她的细腰,低笑道:“不舍乎?我会疼惜于你,休慌也。” 卫洛没有回答。 这时,一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卯时已过!” 泾陵公子应了一声,而在声音传来时,卫洛也松开了双臂,躺回了玉枕上。她离开了他,只用那双墨玉眼波光潋滟地看着他。 泾陵公子对上她的盈盈秋波,不由勾起了唇角。他低低一笑,抬着卫洛的小脑袋,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低叹道:“我会早归。” 说罢,他依依不舍地放下她,慢慢直起身来。 依然居高临下地盯着躺在玉枕上的卫洛,泾陵公子清喝道:“进来!” 声音一落,四个美人鱼贯进入。 她们脸上都带有惶惑不安之色,看向卫洛和泾陵公子的眼神中,尽是恐惧,不安。不过,两人都不会把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在四女的侍侯中,泾陵公子一边洗漱,一边时不时地朝卫洛看上一眼。每看一眼,他俊美的脸上便浮出一抹笑来。 不一会,他已梳洗完毕,着好太子服。 泾陵公子身子一转,便向门口走去。刚走了三步,他便是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来,再次看向卫洛。 对上卫洛波光盈盈的墨玉眼,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再次浮出一抹笑容来。他大步走到卫洛面前,头一低,轻轻地咬了咬她的鼻尖,低低的,沙哑地笑道:“小儿,侯我归来。” 说罢,他直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外面,众人早在侯着他。 贤士们对上含着笑容,显得十分开心的泾陵公子,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一行人向停放着马车的广场走去。 走了几十步后,一个三十来岁的贤士上前一步,来到泾陵公子身后。他双手一叉,问道:“禀公子,戚公和苍公已然追上剑咎。料此次他是插翅难飞!” 一提到剑咎,泾陵公子脸上那愉悦的笑容在淡去,淡去。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贤士打量了他一眼,再次说道:“昨晚臣等依公子所言,在寒苑布下天罗地网。剑咎这厮此番倒也聪慧,稍作停留后便一人潜逃。我等拦之不住,便在他身上撕下药粉。染上了追蝶香后,料他此番纵是容颜百变,也逃不出戚公和商公的杀手!” 泾陵公子依然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另一个贤士见此,上前一步,叉手说道:“公子,寒苑所居之妇竟是何人?剑咎怎地特意一见?公子可曾质问于她?” 这话,有点咄咄逼人了。很显然,这些贤士们认为泾陵公子地举动有放纵嫌疑。 泾陵公子阴沉着脸,他冷冷地回头盯了众人一眼,沉喝道:“后苑之事,尔等慎言!” 那开口的贤士,和几个准备开口的,闻言脸上都是闪过一抹羞愧。 泾陵公子这话不错,后苑之事,只要不祸及家国,他们这些贤士是没有资格询问的。 这个道理他们本来人人懂的,只是一直以来,泾陵公子的后苑形同虚设,久而久之,他们都没有了后苑这个概念了。 自那贤士一问后,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便完全消失了。他大步向前走去,深如子夜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烦躁。其实,今天清晨醒来时,他也想过要质问卫洛的。可是,看到她那模样,对上她那双眼,这种明显会让她不快的话,他便问不出口了。 第136章 石畔桃花染情火 第一百三十六章—第一百三十七章 石畔桃花染情火 泾陵公子一走,四个美人便同时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奴等无礼,求夫人饶命!” 卫洛一怔,转头看向她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刚准备开口询问,又记起来了,摇头说道:“起吧,以后不可如此。” 四女大喜,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欢喜地把浮上眼眶的泪水收回。如她们这样的奴婢,本来应该服侍卫洛睡下后才可入睡的。 可她们第一次侍侯主子,便先行睡着了,甚至连公子入了房都一无所知。这样的罪,在别的地方可是会赐死的。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卫洛会如此宽容。 无比感慨中,四女同时以头点地,泣道:“夫人大仁,虽死难报。” 卫洛漫不经心地挥手令她们起来。 昨晚上她们只是被剑咎给点了穴道,这事怎么也怪不上她们。不过卫洛自是不会解释,就这样让她们感激着才是正理。 四女又为她倒上洗漱用水。卫洛习惯性地叫她们放下东西,人出去后,马上记起自己已不需要背着人易容了。 她已露出了所有的真容了。 低低叹息一声,她就着清水洗漱好后,漫步走出了房门。 她现在穿上的,仍然是那件火红色的袍服。泾陵公子给她安排的,是一色的火红袍。她任换一件,都是如此火红火红的颜色,直如燃烧的火把,天空的晚霞,灿烂得灼眼。 青丝如墨,玉肤生辉,红袍似火。四个美人每每一眼望去,便是惊艳无比。 如她们,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在容颜上,也一直是自傲的。可是这种自信,在对上卫洛时,便浑然无存。 卫洛的美,至清至贵至冷至艳,实非她们所能比。 卫洛在寒苑中转动着,她只稍走了一圈,便发现这里依然是布成了天罗地网,她插翅难飞。 她信步走向后花园。 后花园中,依然是溪水潺潺,桃花满枝,梨花飘扬。 卫洛坐上上次坐过的那块大石头,她双手抱膝,透过粉红翠绿的花林,欣赏起天空的白云来。 她这个时候,虽然说是表情很专注,实际上却是眼神木然,脑中一阵空白。 看着看着,卫洛在石头上一侧,缩成一团又入了梦乡。 这个睡梦之乡,并不香甜,总有无数的思绪在大脑中争吵,令得她的脑中晕晕沉沉的,似乎没睡,也似乎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头上一轻,一只温热的手掌抚过,一股熟悉的体息缠绕而来。 温热的手掌?熟悉的体息? 是他!泾陵公子回来了! 卫洛瞬时睁开双眼。、 果然,泾陵公子正跪坐在石旁的塌上,他上半身微欠,正把自己的脑袋搬入他的肘窝中。 见到卫洛睁开了双眼,泾陵公子薄唇一弯,俊脸上浮起一抹愉悦的笑容。他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卫洛,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儿,我回来了。” 。。。。。。“恩。”回答这个简单的字时,卫洛连咽了两下口水,心脏开始砰砰乱跳不休。 泾陵公子双眼深幽地看着肘窝中的她,目光从她的头发,转向她的脸,再转向她的身上。 看着看着,他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我的小儿,真国色也。” 这两天,这句赞美他不知说了多少遍。 卫洛眨了眨眼,有点诧异地想道:我这身体面目虽美,可是,也不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以他的地位身份,定然见过姿色与我相当的。怎么他老说这话? 她是不明白这一点,可真要询问泾陵公子,他也会想不明白的了。 泾陵公子目光痴痴地盯着她,左手一伸,扯下她的束发之物,令得她青丝满泄后,他满意地一笑,低沉地又说道:“小儿容貌华贵,堪配这火红袍服。” 他说到这里,头一低,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他只是想印上一吻的。因此,他这一吻印上,便抬头抽回。可是,他才离开不到两寸,头一低,又转向她的眼睛,含着她的睫毛吮吸起来。 舔吻了一会她的墨玉眼后,他的呼吸明显的加粗,俊脸上也开始变得火热。他薄唇一移,来到她的樱唇上,舌头一伸,便挤过贝齿与她的丁香小舌相戏。 他的这些动作,是突然间由温和变成狂猛的。直到他含着她的小舌嬉戏不休,那浓烈的雄性气息充斥她的整个鼻腔。 卫洛紧紧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刚才,她只是一时地心血来潮,一时的野性上冲,便要求不要回房。现在理智回来,她已是羞不自胜了。 泾陵公子强行把她的小脸压在石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羞红的小脸,躲闪的墨玉眼。 青丝缠在芙蓉玉脸旁,红袍如火。这一红一黑一白,显得小儿直是绝色无双。令得他的心脏深处,又被一羽毛状的东西挠了挠。令得他在不知不觉中,涌出一抹微妙的疼惜,满足,欢喜来。 昨晚上,纵使灯火再明亮,灯火毕竟是灯火。而现在却是大白天。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桃花林照在卫洛身上。这白日观美人,本是不堪一观的。可是眼前这小儿,依然是无处不美,无处不让人爱怜。 泾陵公子看得很专注,很专注。 看着看着,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唤道:“小儿。” 唤完后,他右手扯向她的腰带。 火红袍向空中扬起,转眼间,便飘洒在草地上。 第137章 石畔桃花染情火二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img src="/BookFiles/Html/12/11019/Images/1510150625522941.gif" /></div><div style="text-align:center;"><img src="/BookFiles/Html/12/11019/Images/1510150625523102.gif" /></div> 第138章 然后 第一百三十八章 然后 他抬起头来,看向怀中早已晕睡过去的卫洛,头一低,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咬了咬,满足的愉悦地低声说道:“因欢好者是小儿么?竟是愉悦至斯?” 因为与我欢好的是你的缘故吗?竟然使得我这么的快乐? 他信口吐出这句话后,便抱着卫洛走了两步,捡起早就洒落在地上的披风盖着两人。 这一路走来,都没有人。只在寝房外殿遇上了四美人。 那四个美人头低低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抬头来。 泾陵公子见她们要跟上,声音沙哑地说道:“退下。” “然。” 四女退下。 他抱着卫洛来到塌上,朝着床上一倒后,他把卫洛重新安置在怀抱中。 这时的她,小脸依然红朴朴的,不过身体好在不再抽搐了。 泾陵公子侧着头,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抚摸了一会后,手向下移去,扣住了她的腰身。 把她紧紧地压在怀中后,头靠玉枕,沉沉睡去。 这一夜一天,光是处理晋宫失火的事,便令得他疲惫不堪。要知道,他身为太子,早就掌握了整个新田的防务。虽然皇宫防务不归他管,可是,让贼人进了新田城,他的父侯便可以借机发怒,连番指责。他虽不惧怕这些指责,可不妥善处理好,难免遗人口舌。 与小儿的欢好,对于经常练武的他来说,也算不上疲惫。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到放松。这种放松,令得他倦意沉沉而来。 因此,这一觉,他睡得很香。他的手把她整个人结实地置在怀中。 卫洛很快便清醒过来。 清醒后,她发现自己身无寸缕,紧紧贴着的那个身体,也是身无寸缕。 接着,她记起了刚才凌乱的一刻。 瞬时,她的小脸红通通的了,不止是小脸,她整个人都成了一只虾子。 身后的男人,呼吸沉稳而平缓,她悄悄地回过头看去,对上他一脸的放松。 他真的很放松,眉间不再深锁,薄唇还微微嘟起,只是那一嘟嘴,他俊美严酷的脸,便显出了几分孩子气,几分懒散来。直看到他这个模样,卫洛才记起来,原来他不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 这年龄,在她的前世,很多都还是依在父母身边的孩子呢。 他的呼吸之气,热热地扑在她的脸上,吹得她的头发拂过面颊,令得脸痒痒的。卫洛侧过头偏了偏。 这一动,她不由低低吸了一口气。 低头一看,瞬时,她脸红过耳。 连忙收回视线。卫洛再次动了动,想移开少许,想让两个人的下肢不那么缠在一块。 可是,她一动,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纵使睡着了,也把自己牢牢地抱在怀中,他一只手扣在自己乳上,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他的一只脚,还搭在她的双脚上。 男人完全占有性的动作,令得卫洛又羞又乱。她闭上双眼,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睡过去。 可是,她一闭眼,她那远比常人敏感的触觉,听觉,便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体息,男人的呼吸,男人的手温,还有,男人肌肤的温度和强硬。 慌乱中,她又睁开眼来。她悄悄地拿起他那只手,分开那五指,轻轻令它移开。 她才做出这个动作,身后的呼吸声突然一停,接着,泾陵公子沙哑慵懒的嗓音传来,“醒了?” 卫洛瞬时一僵,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泾陵公子一怔,他扳过她的身子,令得她面对着自己。这一转过头,他便对上她羞得血红的小脸,还有那长长的扑闪的睫毛。 她闭紧双眼,仿佛以为这样便可以装作睡着了。 泾陵公子低低地一笑,他手臂一收,令得赤着身子的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感觉到她的紧张,他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把卫洛一捞,然后身子一翻,令得她整个人都结实地睡在自己的身上。 感觉到软玉温香的全面覆盖,他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抚着卫洛的青丝,声音沙哑地唤道:“小儿。” 。。。。。。“恩。” “你令我悦矣。” 你令我愉快了。 卫洛懒得理他,她头一低,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赤裸的胸脯上。可这一埋,她才发现那里粘粘的,显然给汗湿了几回。 卫洛抿了抿嘴,嘟囔道:“好臭。”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伸手揉搓着卫洛的青丝,叹道:“妇人中只有小儿敢出此言。” 他说到这里,纵身一跳,便下了塌。卫洛一看到他光裸裸地站在那里,不由小脸嗖地再次血红。她呼地一声,身子一转,脸朝向里面了。 泾陵公子又是哈哈一笑,他大声喝道:“备汤水。” “然。” 四个美人轻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远。 泾陵公子向塌上走近一步,他单手撑在塌沿,看着缩成一团,紧紧包在被子里的卫洛,哧笑道:“已欢好,无需再羞。” 卫洛头也不回,嘟囔道:“你自是无羞。” 泾陵公子闻言又是呵呵一笑,他头一低,咬上了她的玉耳,恶劣地朝着她耳洞中吹了一口气,令得卫洛颤抖了一下后,他低沉地说道:“小儿嫌我臭,现汤水已备,共浴罢。” 他也不是征求卫洛的意见,一句话说完,便是伸手一抱,一转眼,便把她连人带被给搂到了怀中。 卫洛一惊,这里到他的浴殿可有一二里路,难道就这样去不成? 惊慌中,她急急地转过身来,瞪着他嗔道:“容更衣。” 她脸犹带潮红,这一嗔怒间风情俱现。泾陵公子看得心中欢喜,忍不住低头在她眼上印上一吻,道:“可。” 他毕竟是一个严肃的人,不可能真这么荒唐地抱她一路招摇过往。 两人随意套上中衣外袍,把头发梳理一下,便向浴殿走去。 卫洛才走了一步,便是脚步一顿。她咬了咬牙,闷不吭声地继续向前走去。 泾陵公子大步流星的走到大门后,转过头看向卫洛。这一看,他便是一怔。紧接着,他目光转向她的下身。 略一寻思,他便来到她的身边。伸手搂着她的腰,泾陵公子低声问道:“仍在疼痛?” 卫洛咬着牙,低着头,没有理他。 泾陵公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他朝她脸上一瞅,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手一伸,把卫洛拦腰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 他这一抱,卫洛没有给惊到,倒是院门口的剑客们齐刷刷地一怔。他们错愕的,瞪大双眼地盯着泾陵公子,一个个迅速转眼看向卫洛。 不过这个时候,卫洛已把头一埋,把脸藏到了他的怀中。因此,谁也看不清。 泾陵公子如此搂着一妇人,实是很罕见的情景。一路上,众剑客和侍婢们频频抬头张望。纵使迫于泾陵公子的威风,他们张望的时候十分小心,可是,他稍一走远,那窃窃私语声便不绝于耳了。 在这种议论声私语声中,泾陵公子搂着卫洛,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浴殿中。 第139章 郎情妾意 浴殿中,管事早就安排了另外四个侍浴美人在。泾陵公子一踏入,便沉喝道:“退下。” 他知道卫洛不喜欢有外人在场。 侍浴美人退下后,他随手扯下袍裳,抱着卫洛纵身跳下浴池。 随着他这一跳,水花“啪”地溅上老高。泾陵公子哈哈一笑,把卫洛松开,放到了水中。 卫洛身上还穿着袍服,这一入水便湿淋淋的。 泾陵单臂环着她的腰,伸手扯向她的袍服。 卫洛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扑扇着。 她背转身,慢慢地脱下袍裳。 刚刚脱光,她的后背便是一暖,却是泾陵公子贴上她的背,搂着她的细腰,低笑道:“小儿,侍浴可也。” 他要卫洛为他抹身。 背对着他的卫洛小脸一红,没有反抗便转过身来。不知为什么,她只想温柔地对待他,只想尽量温柔的。。。。。。 卫洛转地身,拿起毛巾,转到了他的背后,为他搓弄起长发来。 她温柔如许,手指搓过他头皮时,会如前世的洗发店小妹一样,按摩着他的头发,挤压着他头上的穴道。 在她的温柔抚按下,泾陵公子高大结实刚硬的身躯慢慢地向水下缩去。到了后来,他已半躺在水中,只把头搁在她的膝头,任她十指轻巧而温和地穿梭不休。 卫洛按得很用心,她的男人温驯地倒在她的怀中,一动不动。那长长的青丝,与她的相缠,那完美俊逸的面孔,可以任她触摸。 她很幸福。 低垂着眉眼,卫洛推过他两侧的太阳穴,来到他头顶时,还特意搓揉着。 热气腾腾的浴池中,泾陵公子懒洋洋地闭着双眼,半晌,低低地说道:“小儿令我欢喜也。” 卫洛没有回应。 她只是专注的,精心地按摩着怀中的男人,她只是细心地记忆着前世洗发时的感觉,只想记得多一些,按摩得他更舒服一些。 浴池中腾腾的白雾,把两个人完全罩在当中,渐渐的,他们的面容也不可见。 按着按着,卫洛头一低,轻轻地,轻轻的,在他的头顶上印上一吻。这一吻如蝴蝶一触既开,他不会有半点感觉。 吻过后,卫洛又把他的头朝自己的怀中搂近一分,她的手指,在有意无意间抚过他的眉眼,顺过他的鬓角。每每这时,她的手指都会特意滞上一滞,然后又急急地转开。 按着按着,一阵低低的鼾声传来。 他睡着了! 他舒服的入睡了。 卫洛轻轻吁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很放松。他睡着了好啊,睡着了,自己便可以想摸就摸,想吻就吻。 于是,她再次低头,樱唇如花瓣一样,悄悄地印上他的鬓角。 卫洛按摩得更加用心了,她的动作舒缓之极。给他洗了头后,双手又转向他的肩膀,转向他的颈部,细细抚按。 按得疲惫了,她又拿起毛巾给他清洗起来。 毛巾擦过他浓密的剑眉,擦过他高挺的鼻梁,擦过他的薄唇,转向他结实的胸膛。 如果他醒着,她做这些事时,一定会很羞涩。 现在他睡着了,卫洛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羞涩。她如一个母亲一样,细细地擦拭着他身体的每一寸,划过他的每一根线条。 这是她的男人啊! 她一直在想靠近又从不敢靠近的男人。 他睡着了多好啊。 卫洛花了一个时辰,才把男人从头发到脚趾都清洗了一遍。到了这时,她也泡得手有点发白了。 拿起清洗了他的毛巾,卫洛低下头,胡乱擦拭着自己。 她刚反转着手,去擦拭背心时,男人低沉的,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儿,你心悦我。” 小儿,你喜爱我呀! 卫洛一怔,她不知道他醒来了多久。 她手上的毛巾被一只大手拿过。然后,她的细腰被他一带,被重重搂入怀中。 他低着头,细细地吻着她的发梢,她的眉眼,低低的,喃喃地说道:“小儿,你心悦我,为何欺我躲我,不欲就我?” 卫洛低敛眉眼,没有回答。 他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瞅着她的脸,见她绝美的小脸上一片淡然,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一种错觉。不由低叹一声,“小儿之心,何其难懂也。” 叹完后,他拿着毛巾,学着卫洛的样子,给她擦起脸,抹起身子来。 他的手很重,每一下擦拭,都重重地按着,然后像刨木头一样刨下去。卫洛细嫩的小脸,滑腻的皮肤,他擦了两下便疼痛起来。 不过卫洛没有叫痛,她只是含着浅笑,任他擦拭着。 渐渐的,泾陵公子有点不耐烦起来。他胡乱给她擦了几把后,搂着卫洛朝自己身上一坐,他薄唇附在她的耳边,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儿,还痛否?” 当然还痛。 卫洛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嗔道:“痛!” 泾陵公子对上她轻嗔薄怒的风情,先是一怔,转眼哈哈一笑。才笑了两声,他便抬着卫洛的小脸,薄唇一压,覆在她的小嘴上重重地亲吻而来。 他这一吻,很深很沉,直吻得卫洛一口气有点喘不过来了,他才拖着一条长长的银丝,移开嘴唇。 他眯着眼,欣赏着卫洛樱唇半张,小脸晕红的模样。见她双眼一转向清明,便又是一吻压来…… 卫洛穿上早就备好的火红色袍服。 她穿好后,也不用泾陵公子吩咐,小步走到他身边,接过毛巾,便为他擦拭起长发来。 这时,泾陵公子也穿得差不多了。 他停下手头的动作,回过头看向一脸温柔地卫洛,笑道:“小儿欢喜我这头颅?” 卫洛没有回答。 不一会,她便把他湿淋淋的长发擦干。 这时,已是晚餐时分。 两人手牵着手,直接回到了寒苑用起晚餐来。 这一整天,泾陵公子寸步不离卫洛,到了晚间,更是把她一搂,把她当成了盖被,令得她整个身体覆在身上入睡的。 第二天一早,他刚睁开眼准备坐起时,便发现头皮上一阵刺痛,却是头发被什么扯着了。 泾陵公子伸手揉了揉犹有惺忪睡意的眼,转头看来。这一看,他顿时啼笑皆非。原来他的一缕长发,竟与小儿的长发给紧紧地缠到了一块。很显然,那缠它的人担心缠得不够紧,不够结实,不但打了好几个结,而且,这一络头发,竟是几十根一缕,几十根一缕,这样如织发辫分别织成,再分别打成结的。 这样一来,除非用剪子,竟是没有办法让两缕头发分离。 做出这样的事来,显然是件大工程,除了眼前睡得香浓,缩成一团窝在自己怀中的小儿,自不会是第二人。 这小儿,真是胡闹! 一时之间,泾陵公子竟是哭笑不得。 他头一伸,轻轻咬着卫洛的鼻尖,低笑道:“小儿,怎地如此顽皮?” 卫洛一直在假睡,刚才他的头皮被扯痛了,她自是也给痛醒了。此时听他语气,她也不好意思再装睡了,便悄悄地抬眼,透过眼睫毛看了看他。见他看向自己,连忙红着小脸,垂眼做老实状。 泾陵公子见到她这模样,又是一笑。他重新躺下,把卫洛搂紧,哧笑道:“头发相缠至此,是不欲我起床否?善。” 卫洛红着小脸,低着头把脸蛋埋在他的胸前,没有理会他的调笑。 泾陵公子调笑了卫洛一番后,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一侍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 “且传令,如非紧要事,休来扰我!” “诺!” 随着那侍婢提步走远,他转过身来把卫洛一压,声音沙哑,目光幽深地盯着她说道:“小儿,今日,应不再疼痛了吧?” 说罢,他也不等卫洛回答,手一伸,便扯向她的裳服,准备亲眼看个明白。 第140章 劝 第一百四十章 劝 他掀向裳服,刚准备伸头看时,头皮又是一痛。 泾陵公子恼道:“小儿特也胡闹。” 说罢,他双手一伸,分别扯着两人的长发,然后重重一扯。 这长发纵使纠结再多,绑得再紧,也耐不住他这练武之人全力一扯。当下‘滋——’地一声,头发分成两截,而他与她,也不再牵扯着。 泾陵公子把扯断的头发信手一甩后,便伸手掀开卫洛的裳服,伸头瞅去。 而这时,卫洛还在握着刚被他扯断的长发,呆呆地望着。望着望着,她慢慢地闭紧双眼。 当她再睁开眼时,眼神已是平静如昔。 泾陵公子伸头一瞅后,低低一笑,道:“肿消了。” 卫洛马上小脸通红,她挣扎了一下,连忙嘟囔道:“没,没消。” 泾陵公子才不理会她的反抗,他胡乱摸了几下后,将身一覆,便压上了卫洛。 他双手齐动,一边给她解着裳服,一边四下游走。三不两下便把她与自己脱了个精光。 再次赤身相缠,相濡以沫后,不一会,卫洛已发出一细细碎碎的呻吟。泾陵公子将被子盖住两人,遮住一室春光。 两人这一次,远比第一次来得持久。 等到泾陵公子出寒苑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来到书房,匆匆忙忙地处理了一些公事后,又回到了寒苑中。 转眼七天过去了。 这七天当中,泾陵公子是抽出一切有空闲的时候来陪着卫洛。大多时候,两人并没有欢好,只是这样相依相偎着。甚至什么话也不说,便可以渡过几个时辰。 欢乐似是无穷无尽。 每一天清晨醒来,泾陵公子都发现自己的头发与小儿的头发打成了结。 一次又一次的在哭笑不得中把纠结的头发扯断后,到了后来,他一睁开眼,已是习惯性地转头看向两人的头发处,看看是不是依然被紧紧地缠在一起。 结果,他就从来没有失望过。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 食髓知味,乐在其中的泾陵公子,每一天都在索取,都在放纵着。对于他的索取,卫洛从不过于反抗,她总是尽可能温柔地对待着他。 这一天,他又到了午后才起床。 帮累得睡过去的卫洛盖好被子,泾陵公子踏出寒苑,来到了书房中。 他刚拿起竹简,提笔写了几十个字,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一个喝声传来,“药公求见!” 药公?泾陵公子连忙站了起来,下塌迎接。 药公大步走来,他一进房,便向左右喝道:“退下!” 转眼间,剑客贤士和侍婢都给退得一干二净。 药公大步走到泾陵公子面前,他红润的脸孔有种异常的严肃。他刚站好脚步,便朝着泾陵公子深深一揖,沉声道:“闻公子十日来,日夜耽于美色,再无早起之时?” 泾陵公子一怔,瞬间俊脸沉了下来。 药公却不在乎他沉寒的表情,他抬着花白的脑袋,大步走到一旁,嗖地一声,从墙壁上抽出泾陵公子的佩剑。然后,药公手一抬,将剑抵上自己的颈项。 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也太过凌厉,泾陵公子当场脸色大变。他急走一步,伸手便扣上药公颈项上的佩剑,急急叫道:“公何至于此?” 药公一脸悲愤地看着他,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依然把剑架着自己的颈项后,药公怒道:“老臣不能亲睹晋之贤君毁于一妇人!” 泾陵公子有点烦躁了。 他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泾陵是泾陵,妇人只是妇人!不过十日而已,何谈毁字?” 药公怒瞪着他,气极地喝道:“这十日,众贤纷纷,私议不休,剑客们忧心忡忡,不安之极。诸国贤良聚于公子之侧,是欲辅助公子成就千秋霸业,在史册上书得千秋万载之名也!然,公子却耽于妇人枕侧,日夜欢娱,偶尔一见,也是脚步匆匆。偶闻忠言,也是脸有怒色。” 他一口气喝骂到这里,声音中添了几分沉痛。无助的,悲伤地瞪着泾陵公子,药公说道:“公子,商亡于妲已,周败于褒姒。天下之祸,无甚于美色也!别人向不知,我却知公子钟情之妇,便是贤士卫洛!此妇生有倾城容颜,又多智善狡。公子如此依恋于她,终有一日将泥足深陷。公子就不怕此妇做出母鸡司晨之事?以此妇才智,只怕公子也将成她股掌中玩弄之物!” 药公一席话滔滔而来,含恨而出。可他说到了这里,却还是说不下去了。 面前的公子泾陵,已是乌云笼罩,脸色青白了。 药公见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地,脸色十分难看。不由低叹一声,顺手把佩剑扔在几上,略略双手一叉,便退了出去。 退出了院落后,药公又低叹一声。 其实,他也知道,公子虽说平素威严过人。可毕竟只是冠礼不久。又向来节欲。他此番沉迷,也可能是识得了妇人的妙处,过不了多久,待得他厌烦了,他还会是往昔精明威严的公子泾陵。 可是,这话他不会说出。他是极少数知道月姬便是卫洛的人。对于月姬的才智,他实在心有顾及。这天地之间之所以能长能久,便是因为阴阳有序!区区一妇人,居然有如此出众的才华,莫不是得苍天之命而生出的妖物?她,莫不是乱晋之妇? 再则,一向视妇人如无物的公子泾陵,明显对卫洛太过看重了,太过在意了。为君为侯者,最忌为一妇人动心动情,这后果实在太过严重,不可不防啊。 这一晚上,泾陵公子没有回到寒苑。 卫洛抱膝坐在那块大青石上,仰望着天空的寒月。看着看着,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缓缓卧倒,卫洛明如秋水的墨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天空。天空中,月皎云闲,无不是一派自由自在。 望了一会后,她缓缓抽出袖袋中的竹剑,就着这明月,这春风,这桃花,这闲云舞起剑来。 月光如洗,月下人影婆娑。天高云淡,处处一派闲情。 这一晚,卫洛练了很久很久,直到了第二天鸡鸣时,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泾陵公子依然没有来。 卫洛一觉睡醒后,又来到后面花园中练起竹剑来。剑走龙蛇,风声轻缓。挥汗如雨中,她的心宁静无比。 第四天晚,脸露忧色的四美人急急地向练着剑的卫洛走来。一靠近她,四女便欢喜地同时一福,脆声说道:“公子来了。” 他来了? 卫洛一怔。 她慢慢收起竹剑,转过身来。 她刚一转身,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高大身影大步走来。 一看到他走近,卫洛便微眯着双眼,细细地瞅着他的脸。 泾陵公子俊脸上含着浅笑,他惯常冷厉地目光扫向卫洛时,已转为温柔。 他大步走到卫洛面前,不管她一身的汗水,伸手把她搂在怀中,拦腰一抱呵呵笑道:“良辰苦短,小儿,我为你侍浴罢。” 说罢,他抱着卫洛,大步向浴殿走去。 第141章 尽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尽欢 泾陵公子搂着汗湿淋淋的卫洛,高挺的鼻子凑向她颈间一闻,低笑道:“好馊!” 这分明是在报复上次卫洛的取笑。 卫洛抿唇一笑,她墨玉眼眨了几下,伸着双臂搂上他的颈脖,汗淋淋地小脸在他的俊脸上,用力地蹭了蹭。 这一动作做出后,泾陵公子那俊朗威严的脸,瞬时湿渍处处。其中有一滴汗珠流向他的眼珠。而他双手搂着卫洛,一时抽不出空来。只能闭着左眼,让那汗珠沁不到里面去。 他这左眼一闭,顿时孩子气十足。卫洛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捞起他的大袖轻轻拭了拭。拭过后,见他还眨着眼,显然有点酸痛,便凑过嘴去,轻轻吹了一口气。 芳香之气入眼,入鼻,竟是让泾陵公子生生地怔住了。 他目光只是一呆,便迅速地移开。 走出寒苑时,他放下卫洛,牵着她的手向浴殿走去。 两人一来到浴殿,泾陵公子便把卫洛一搂,含笑道:“今日,且让本公子为小儿侍浴。” 说罢,他的大手已胡乱摸上了她的襟口。 卫洛瞪了他一眼,嗔道:“我自己来。” 说罢,她转过身去。 刚松开腰带,卫洛红着小脸回头嗔道:“目光灼灼类贼也!” 她居然敢说他直愣愣盯着的表情像贼? 泾陵先是一呆,转眼伸手紧紧捞着她的手臂,把她往怀中重重一带。他的动作十分突然,这一带,使得卫洛的小鼻子结实地撞上他刚硬的胸膛。 卫洛吃痛,伸手捂住了玉鼻。只这么一下,她便已眼泪汪汪了。 泾陵公子哪怕她痛不痛,当下他哈哈一笑,双手把她拦腰一抱,然后,居然把她像甩麻袋一样甩到了肩膀上。 卫洛手还在捂着鼻子,转眼整个人腾空而起,再回神是已被他倒肩着了。 他肩宽腰细腿长,卫洛这般倒着,才够到他的腰间。 他一捞一甩,令得卫洛的发钗脱落,转眼间,她的青丝如云一样披泄而下,洒了一地。 卫洛大恼,大力捶着他的腰,急道:“放下我,放下我。”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她,他兀自哈哈大笑,笑声中,他裳也不脱,纵身跳到了浴池中。“啪”地一声,两个巨物重重地落入水中,溅得水花四溅,花瓣急流成涡。 他这一跳不打紧,那水花却溅了卫洛一头一脑,还狠狠地呛了她一下。卫洛匆忙伸手捂着口鼻,又大叫道:“放下我。放下我。” 这一次,泾陵公子从善如流,松手把她放下。卫洛一立正,马上松开手喘息。可是,她的嘴才一张,那张俊脸便是压了下来。转眼,她的小嘴便被他含住了。 泾陵公子紧紧地吮住她的一双唇瓣,双手同时下移,一边扯去她的腰带。 大手伸入袍服,转眼便摸到了她的束胸。他伸出手指在束胸上扣了扣,半天才挤进一指,不由恼怒地低语道:“小儿,怎地又穿上此物?” 他这一开口,卫洛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连忙吸进几口空气,绝美的小脸,因为少了氧气而显出一抹艳红,双眼更是迷蒙蒙的,显然根本就没有听到泾陵公子的牢骚。 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卫洛便发出身上一凉,却是腰带外袍都被他扯下,扔得远远的了。 见他大手伸来,卫洛不由嘤咛一声,她抬起双臂,伸手搂着他的颈项,小脸与他的脸厮磨着,颤声求道:“回塌吧。” 泾陵公子闻言抬头看向卫洛。见小儿墨眼盈盈,绝美难言,不由低低地叹道:“也可。” 卫洛听到他的叹息声,不由向他仔细瞧来。眼前这张刀斧精刻出来的俊脸,依然含笑,子夜般的双眸依然深沉,她啥也看不出来。 接下来,两人便解下衣服洗浴。泾陵公子有点急迫,见她慢条斯理地抹着长发,不由把她右臂一扯,把光裸的卫洛扯到了自己怀中。 一手搂着她的腰,他一手拿着毛巾,胡乱给她擦洗起来。匆匆擦了两下后,泾陵公子把卫洛从水中捞出,大步跳出了水面。 然后,他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拿着干毛巾,从头到脚给她滚了一遍后,将一件火红外袍把她一罩,命令道:“速速穿上。” 她转过身去,把自己重新包好。 她这里刚刚穿好,腰身便是一紧,泾陵公子搂着了她的细腰,在她的耳边喃喃说道:“小儿,小儿。” 连喊了两声后,他叹息一声,把她横抱而起,转身踏出了浴殿。 浴殿内外,到处都有侍婢和剑客,众人看到抱着卫洛,大步走出的泾陵公子时,齐刷刷地头一低。 泾陵公子抱着卫洛,把她紧紧地置于怀中,大步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他的寝殿,极大极大。偌大的宫殿中,每隔个十步不到,便挂着两层纱幔。两人一进入,纱幔便飘飞而起,丝丝缕缕,如梦如幻。 看到泾陵公子这般急匆匆地走进,众侍婢同时一福,低头向后退去。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她们也都知道,这时的公子泾陵,最不喜欢有外人打扰。 穿过一层又一层轻如雾的纱幔。泾陵公子抱着卫洛,来到了他的床塌前。 他的床塌,有着他的风格,全部漆成了黑色。黑而沉重的巨木。精致的雕花,巨大的,可以容得下五六个同时入睡的塌,还有四面飘飞的纱幔和珠帘,使得这床有一种异常的威严和华贵,便如他的人。 卫洛黑发垂到腰间,披泄而下。他把她朝塌上一放,便见黑色的塌上,黑色的青丝缠绕,雪白的容貌如花朵般盛放,红色的外袍如火般耀眼。 她墨眼流波,微有羞意。 这一刻,泾陵公子给看呆了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巨鼓击中! 眩晕中,他双手撑在了床沿上,头一低便覆上卫洛花瓣般的小嘴。含着这张芳香四溢的樱唇,他喃喃叹道:“如此容色,足可倾城。昔日褒姒,不过如此吧?” 他的叹息声,很含糊很含糊,甚至可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只有卫洛,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他。在他薄唇地辗转亲吻中,她睁大眼,眨着长长的睫毛,晕沉沉地想道:他为什么会把我与褒姒相比?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转眼间,卫洛的神智便已飘飞。 第142章 诸国使者会聚一宴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诸国使者会聚一宴 次日,卫洛醒来时泾陵公子已经起床离去。 她刚睁开眼,四个侍婢便同时向她一福,道:“此乃公子床塌,请月姬洗漱后速速离开。” 在她们的面前,放着毛巾清水等。 卫洛一怔。 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她从床上拥被坐起,拿过衣袍来,四侍婢低着头肃手而立,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卫洛瞟了她们一眼,喝道:“把东西放下,退到偏殿!” 四女同时一怔。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女低声回道:“然。” 四女一退出,卫洛便跳下床,洗漱后快速地穿好衣袍。 她匆匆穿就后,低着头走出了泾陵公子的寝宫。她一出现,众侍婢和剑客便纷纷向她看来。 这阵子,她大多数时候是呆在寒苑中,寒苑幽深,少有人踪,这些人久仰月姬之名,可直到现在,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一片惊艳羡慕的目光中,卫洛冷着脸回到了寒苑。 她一回来,便挥手令得四个美人打过洗浴的水来。再次洗了一个澡后,卫洛穿上普通的绸衣,开始练起她的木剑来。 现在她的木剑挥出,可以令得风声全无,也可以使得它形迹快如闪电,飘如浮云,诡如鹰击。 她静静的呼吸吐纳着,如此练习了一个时辰后,她已心静如水。 用过早餐后,她又继续练习。 这整整一天,她都在练习,身上的衣服,汗了又干,干了又汗。一次又一次的挥剑,一下又一下的攻击中,她的心始终处于最空明最平和的状态。 转眼间,到了晚餐时了。 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反应过来,今天寒苑中过于安静了,那四个美人呢? 她走出房门,清喝道:“来人!” “来人——” 直喊了两声,才有一个美人小步跑来。她一跑到卫洛面前,便是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夫人见谅,今日府中盛宴,她们都去帮助了。奴在后园,来得迟了。” 府中盛宴? 看来,这倒是一场不小的盛会,连她苑中的美人都要抽调出去帮忙。 这一点,卫洛倒是误会了,等闲是没有人敢到她苑中抽人的。实是泾陵公子前几天的冷落,令得四个美人隐隐感到不安。于是,她们便主动向管事要求去帮忙着。只盼到时得一贵人亲睐,从此平步青云。 卫洛淡淡地说道:“弄点水吧。我要沐浴。” “然。” 卫洛把头发和身子细细地擦洗一遍后,太阳开始沉入地平线,一道道红艳艳的霞光染在天际。卫洛仰望着那蓝天红霞,突然发现,这个天空与自己前世的天空确实不同,这个太古老,太高阔了。 她刚转过身,准备走向后面小花园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那美人急急地出现她身后,行了一礼后清声唤道:“夫人,公子令你赴宴。” 卫洛一怔,她转过头来。 那美人这时已向她跑近,她在离卫洛三步处,又是盈盈一福,颤声说道:“容奴为夫人侍浴更衣。” 公子亲口吩咐月姬出席,而且是这种宴会上。这是一种荣耀,她心中很担心,担心自己一个人服侍不了月姬沐浴更衣全套过程,担心她迁怒。 卫洛瞟了她一眼,便抬起双眼淡淡地说道:“无需沐浴,我自行更衣。” 那美人大喜,连忙应道:“然。” 卫洛大步跨入寝房。 她里面的衣服,其实早就穿好了。现在仅仅需要把外袍穿上,头发梳好。 她望着那一床的火红袍服,嘴角微微掠了掠。然后,伸手拿过一件套在身上。 梳头发,卫洛还是叫进了那美人帮忙。 穿好后,卫洛足足迟了半个时辰才动身。 当她来到客殿时,远远便可以听到那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无数侍婢处子穿行其中,无数锦衣权贵从马车中走下,挤拥而入。 卫洛静静看了一会,转身便向后面的偏门走入。 她进入殿中时,殿中已喧嚣声震耳。卫洛是从墙角黑暗处溜进的,远远的,她便看到泾陵公子高坐在主人的塌位上,他高大的身影从后面看来,是那么的遥远,巍然,仿佛是一座山。 卫洛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然后,跪坐在早就备好的塌上。 这种宴会的灯火,一般会顾及到主位者的身份。主位者所在的地方,相对是比较阴暗的。因为他们早就发现,处于阴暗中的上位者,会显出一种神秘和威严来。 卫洛一路从暗处走来,满殿喧嚣之人,多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等到她坐好后,偶尔有人看来,也只是见到一低着头的美人,静静地跪坐在泾陵公子身后。 这很平常,几乎每个权贵在宴会时,心血来潮都会叫来宠爱的姬妾陪宴。只有极慎重的场合,才会叫正妻出面。 卫洛很安静,她低着头,玉手持着几上的酒斟,慢条斯理地品着。周围的喧嚣声吵闹声都似不存在。 她知道,殿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几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她。显然,已有人注意到她所穿的是火红袍服。而且她也发现,这些注意她的人,多数是泾陵公子府中的食客老臣。 卫洛抿了两口酒后,抬起头便宴中看去。这一看,她顿时好奇了。她突然发现这席上,不但有楚人,吴人,还有不少齐人,越人,鲁人。。。。。。 再仔细一看,卫洛突然发现,今天晚上的宴席,晋人权贵只占了不到二十分之一。而另外九成半,是来自各国的贤士。 啊,是了,很早便听到了,各国贤士为了庆祝公子泾陵大胜,已派使者前来相贺。莫不会,今晚便是相贺之宴? 卫洛想到这里,开始有了种小小的期待。 她抬起头来细细瞅着。 这个会客殿,足可容纳五六千人。而现在,这五六千人的大殿,已是济济一堂,只有少数的塌几空着。而这些空着的塌几,都是前排重要位置。 正在这时,一阵朗喝声从殿外传来,“楚公子不离到——” 喝声一落,一个身穿绘着天上麻姑,月宫嫦娥的外袍的青年大步踏入。这青年面孔微黑,长方脸型,五官端正中带着五分俊朗。他双眼明亮,看人时目光灼灼。他便是楚公子不离了。 这位公子不离的身后,是数十个贤士剑客。 泾陵公子看到楚公子不离踏入,连忙起塌相迎。 刚把不离安置好,转眼间,又是一声朗声传来,“吴公子归到——” “鲁公子横到——” 。。。。。。 一阵又一阵的唱声中,一个朗喝声清楚地传入卫洛的耳中,“越公子茚到——” 越公子?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目光转向那被筹拥踏入,俊秀中带着几分病弱的公子。只瞅了一眼,她便放松了:还好,与我不像。 接着,一声朗喝声清楚地传来,“齐义信君到——” 齐义信君到! 几乎是突然间,所有的喧嚣声都是一顿。不管是已经安坐好的公子,还是正在行进中的权贵,都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大殿门口。 安静,这一刻的大殿中,竟是无比的安静! 甚至连低低私语声,相互招呼声也变得沉寂起来。满座的贵人,都目光炯炯地盯向大门处,等着那齐国的义信君的到来。 隐隐中,卫洛听得一个声音低笑道:“尝闻义信君美貌冠绝天下!是世间唯一一个可以与公子泾陵比肩的丈夫!其姿色华艳,已超过世人所能想象。万万没有想到他也到了新田!善!能于今日一睹美人风采,此番新田之行不亏矣。” 姿色华艳?能与公子泾陵比肩的美男子? 卫洛一听,双眼瞬时炯炯发光。她昂起头,与众人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大殿入口处。 安静中,期待中,一头上以白玉束发,身穿白袍,腰系玉带的少年在数十个剑客和贤士的筹拥中,出现在大殿门口。 瞬时,满殿灯火齐齐一暗。 瞬间,大殿入口处华光四射。 第143章 华艳无双义信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华艳无双义信君 这个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他身形修长,五官极为俊美。他的俊美,与泾陵公子的雄性的威严的俊美完全相反。 眼前这少年,竟是水做的白嫩肌肤,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唇亦如花瓣般精致。 这是一种极具女性化的美,可是任何人看到他,却不会以为他是一个美女。因为,这少年浓眉,鼻梁高挺,桃花眼中光芒锐利。 便是这几点,令得他于十分的美艳中,显出了七分的刚硬和锐利。美艳也罢,刚硬也罢,在他身上都体现了极端两字。他美艳得过份,那刚硬也刚硬得很。 这么完全不同的气质,却如此完美地呈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因此,任何人见到他,第一感觉只是他很美,但是,没有人会把他与美丽的妇人等同。就算是最为张狂,最重血性的剑客,面对他时也会肃然。 他身量很高,肩宽腰细腿长。因还没有满二十岁,还没有行冠礼。他只以白玉束发,满头青丝披泄在肩膀上,映得他轮廓分明的脸,越发的明艳。 卫洛第一次发现,原来白色会这么适合一个人。眼前这少年,一身白色镶以金边的外袍。整个人于华艳,肃然中透出几分超然。 很奇怪,这真是一种超然。如这少年的长相,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便想到妖艳,想到那漫山漫野的桃花。可是,偏这种烂漫华艳中,因这一身白,便添了几分脱俗来。 少年嘴角微扬,脸上带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这笑容,他看人时,桃花眼斜瞟,目光如波,流转时似有情又似无情。竟似是一眼之下,便可以把人的魂神勾了去。 如此美少年,就其外表而论,是足以与公子泾陵相提并论。甚至可以说,对于一般的世人来说,这少年的外表的冲击力,还要胜过公子泾陵。因为公子泾陵的俊美中,带上了太多的上位者的尊严和高贵,一般人不敢仰视于他,自也无法平心静气地感受他的俊。 一殿安静中,那美少年大步踏了进来,他嘴角含笑,脸带春风,一双桃花眼所瞟之处,众贵人都不约而同地对他凝眸关注,纷纷微笑打量,个个露出灼灼目光。 美少年一转头,便对上了公子泾陵。他盯着公子泾陵瞟了两眼后,目光一转,便瞟向他身后的卫洛。 他一瞟向卫洛,卫洛便感觉到他的目光凝了凝。要知道,卫洛是居于暗处,从他所在的灯火通明处瞅过来,根本看不清她。因此,他这目光一凝,卫洛便有点不解了。 不过,卫洛迎向他的目光时,他已转过头去。 卫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美少年,暗暗感叹这苍天造人时,果然会把精华偏重于某些幸运儿。当然,她自己的这个身体,也是这种幸运儿中的一个。 那美少年实在太过耀眼,卫洛只要抬头一看,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去。不止是她,几乎满殿之人都是这样,一抬眼,便会不自觉地向那美少年看去。 每一位使者前来,泾陵公子都是起塌相迎的,面对这美少年,他自也是不例外。在公子泾陵相迎时,众人也已从这少年的美色中清醒过来,他们一一安坐,不少人也挤上前去,与这义信君打起招呼来。 喧嚣声中,义信君一路含笑走过,与众人一一寒喧,好半晌他才来到右侧第一排塌几安坐下。 义信君之后,又来了几国公子和使者。 转眼间,可容六七千人的大殿,已是济济一堂。而且这济济一堂的人,都是穿着各国华服,大有身份的人。 等到所有的贵人和使者都安坐好时,大殿中突然乐音大作。同时,一队队侍婢穿梭而来,为各几放置酒肉。 在这样的盛宴中,每一个侍婢都经过了精心的打扮,身上所穿的是上等的绸衣,襟口交替处都镶以火红边。她们的头发披垂而下,只在额间系一镶玉的抹带。 侍婢们一进来,殿内立马充满着脂粉香,酒肉香。 众使者一坐好,便开始窃窃私语着。话音中,南腔北调不一而足。平素里,泾陵公子主持的宴会,总是安静得过份。这一次就不同了,这些异国来的客人,大多没有把他的威严放在眼中。当然,他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上强行要求。 不过,直到现在,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义信君的身上。 “此子如此颜色,听闻齐侯对之珍之宠之,从不拂其心意。咄,如今齐国,只有他一人的声音了!” “噫,年末及冠,便以权倾一国。” “闻此子虽以弄臣窃居高位,却最善用人。因此齐臣心服者多。” “苍天之意不可测,此子学识无多,却实有用人识人之明。万不可轻之!” 。。。。。。 此起伏彼的议论声中,卫洛很有点奇怪,因为她发现那义信君已是第四次向她看来了。 想她现在,不过是公子泾陵的普通姬妾,又坐于暗处,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要知道卫洛的身后,可是没有一个人在的。他向这边看,只能是看她呀。 这时,殿中乐音一转,已转向欢迎天下宾客的乐曲了。 乐音皇皇,满殿生香中,泾陵公子端着酒樽站了起来。他朝着众人团团一礼,朗声说道:“天贵高,地贵阔。今日之宴,满殿皆士!泾陵欢喜之至,且饮!” 说罢,他头一昂,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他一坐下,坐在左侧第一排塌几上的楚公子不离率先站了起来。他双手捧着四方青樽,朝着泾陵公子微微一礼后,明亮的双眼顾盼生辉,朗声说道:“秦人蛮勇,竟行刺客之事。公子泾陵兴兵伐秦,有仇报仇,实是血性之举,可称义也。我王令不离贺公子大胜而归!” 这时候的人,行事时很喜欢往仁德善义几字上去靠。如果不合这四字便起征戈,难免会遗世人口舌。 泾陵公子伐秦之举只是报私仇。勉强算起,只能攀上这个义字。因此做为天下最强大的楚国的代表,公子不离便这样称颂于他。 公子不离一坐下,齐义信君便站了起来。当今天下,楚国最强,齐晋秦国势差不多。这一次的聚宴,秦人是不会前来的。轮到第二个站出来的,便是同为强国的齐国代表义信君了。 义信君也是双手捧着四方青樽行了一礼,清声说道:“兵者,金也!金主肃杀,起则风云变色。公子以怨报怨,以杀止杀,实合苍天之意,齐侯令我贺公子大胜而归。” 义信君一开口,满殿的私议声都安静了不少。倒不是他说得多中听,在卫洛听来,他这番贺辞说得十分牵强,远比不上楚公子不离的。 可是,他的声音动听啊。清而冷,如冰玉相击。光是听他说话,便仿佛是一种享受。 义信君说完后,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浑黄的酒水,顺过他红润的唇,白玉般的下巴流向喉结处。隐隐的,卫洛听到了一片整齐的吞咽口水声。 卫洛抿唇忍笑,暗暗想道:我以前易成男子时,比起这义信君来,还要略逊一筹呢。这男人生成这个模样,真是妖孽。 等义信君坐下后,另外九国公子使者也一一祝贺。 众人一一说过贺词后,音乐再一转,转为了轻快。 泾陵公子开始下塌,与众使者公子一起饮酒。 酒过三轮时,越公子茚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深深一礼,道:“闻公子心念我四妹,至今未娶妻,然否?”这时的人很多都性格直接,越公子茚显然很在意这件事,也不多寒喧两句,便直接开口了。 又说到这事了。 公子泾陵俊脸一冷,他抿了一口樽中的酒水,淡淡地回道:“泾陵娶妻之事已有打算,不劳公子相问也。” 这语气中,仍带着淡淡的不满。 越公子茚闻言一怔,转而有点勉强地一笑。 一笑过后,他目光一转,落到了一直安静的端坐在暗处的卫洛身上。他眯着眼细细瞅着她,突然朗声问道:“此姬于如此盛宴中伴于公子左右,可是公子将娶之妻?却不知是何国公主?” 越公子茚这一句话很是响亮,当下,便引得好几十人都向卫洛看来。 此时此刻,卫洛低着头,她的小手紧紧地握着酒樽。她握得如此之紧,手腕上已是青筋暴露。 不止是她,大殿当中,属于公子泾陵的贤士食客也在向他看来。一个个目光灼灼,只等着他的回答。 泾陵公子一怔。 他慢慢地回过头,朝着安坐在身后五步处的卫洛瞟了一眼后。再转回头时,他笑了笑,声音淡淡地回道:“此妇是我新纳之姬,她容颜美满华贵,我已封为月姬。 她不是我妻!”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完全是意料之中!一切早就心知肚明。 可是,紧紧闭着双眼的卫洛,却仿佛听到了什么被打碎了一样。 她紧握着酒樽的小手一松,竟是差点让酒樽摔倒在地。不过只是一转眼,便又被她牢牢的,牢牢地握住。 第144章 倾两城,换一妇! 第一百四十四章倾两城,换一妇! 泾陵公子所宣布的‘她不是我妻’并没有几个人在意,众人真正在意的,反而是他前面所说的‘她容貌美满华贵’几个字。 楚公子不离双眼嗖地大亮,他笑吟吟地说道:“噫,天下妇人,能得公子颂为美满华贵的,恐不多也。敢问此姬可让我等一见否?” 不止是他,众公子也都好奇地看向卫洛。她这般跪坐在阴暗处,没有了泾陵公子的遮挡,其面目已露个模糊,可正是这么隐隐约约的,更让众人心痒难耐。 卫洛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公子泾陵回过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这时刻,他深如子夜的双眸中,飞快地闪动着百般情绪,百种思量。 他一直盯着她,盯着低眉敛目,不曾向他看上一眼的卫洛,半晌后,他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眼后,他沉声喝道:“月姬,且出来一见。” 喝声一出,众公子都有点兴奋了。连一旁正在浅斟慢饮,一边浅笑着与人说话的义信君,也停下了动作,转头向这边看来。 在众人地注目中,卫洛轻轻地答道:“然。” 这字一吐出,众人更加心痒难耐,她的声音轻而软,微带着沙哑,竟如一种天然靡荡的乐音般让人心醉。 卫洛低低地应了一声后,慢慢站起,离塌,悄步上前。 当她出现在灯火,喧嚣声再次一静。 眼前的妇人,确实当得上美满华盛几个字。 黑发如墨,红袍似火,偏面容清冷华贵如万年玉石,如高原上的雪莲。 这是一种极致的美,她的美在于华贵,在于清冷,在于一种溶入了华贵和清冷的艳色。那一身火红的袍服穿在她的身上,真让人感觉到一种皇皇之气,一种雍容之风。 想来,世间以美色闻言的妇人,在她的面前,应该都会显得庸俗了几分,粗陋了几分吧?这种盛世生产,富贵场中养就,胸藏万卷书册,眼望四海之外才能养出的华贵清冷,想来,必是这世间的独一份! 这种美人,她的容颜足可以倾城了! 一瞬间,众人都有了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不止是目眩神迷,涌现在诸位公子权贵心中最多的,却是妒忌和遗撼,这样的美人居然不能为自己所有,真是枉为大丈夫也! 卫洛悄步来到了公子泾陵身后,她略侧了略,并没有紧靠着他,而是在离他约有五步处站定。 公子泾陵回过头去,深而沉的双眼静静地盯着她,他右手朝她一扬。 卫洛低眉敛目,表情木然地向他靠近两步,但是,依然离他有三步远。 泾陵公子盯着她的脸,右手突然一伸,重重捞着她的手臂,把卫洛拖到了他的怀抱中。 卫洛砰地一声撞入他怀中时,额头撞到了他的胸口,他熟悉的体息再次沁入鼻端。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再闻到这种气息,她却感觉不到半点亲近了。 泾际公子瞟了一眼表情淡淡的卫洛,把她搂紧。 直到他的一双厉目扫过,众公子才从卫洛的美色中清醒过来。这一清醒,他们看向泾陵公子的眼神,竟是充满了羡慕。 吴公子归是个小胖子,他睁大一双绿豆眼,无限羡慕地盯着泾陵公子怀中的卫洛,叹道:“泾陵公子当真好艳福,如此佳人,却不知是从何处索得?想诸国艳色不凡者,我等皆有所耳闻,只有此妇,竟是听也不曾听过!” 鲁公子横也说道:“此妇倾城容色中,竟有无边华贵,却不知是哪一国的公主?” 泾陵公子低头瞟了一眼卫洛,淡淡地回道:“非公主也。” 他一副不欲多加解释的模样,直接便说怀中的美人不是公主。鲁公子横细细地打量着卫洛,摇头说道:“必是哪一国公主,小国亡民罢。平常人家,生养不出如此女儿来。” 楚公子不离兀自紧紧地盯着卫洛,他闻言连连点头,也叹息道:“这等美人,想世间也不会多见。何直到今日才现出世人眼前?公子得了多久了?定是藏之密之,不让她与世人见吧?” 楚公子不离这话一出口,越公子茚哧笑出声,他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水,目光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卫洛,说道:“天下间皆传公子泾陵不好色。原来,非是不好色,实是已有如此极品,余色均已不入眼罢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频频点头,众公子看向泾陵公子的眼神中,也添了几分‘你小子明明是我辈中人,却藏得好深’的神情。 这时的大殿中,都已安静了许多。前排的权贵都挤在一起,目光都放在卫洛身上。后排的各国贤士剑客,也昂起头向这里看来。不过他们的目光被人所挡,想看也看不到。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与众人一样,义信君也在盯着卫洛,他的一双桃花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墨玉眼。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正抚着酒樽的边沿。他的手指抚得有点急,那处于酒樽底的两指,更是频频搓动着。 面对众公子的羡慕和妒忌,泾陵公子笑了笑。 他低下头来,伸手抬起卫洛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后。他仰头把樽中酒大大地抿了一口,然后,头一低,唇一覆,就这般哺入她的口中。 他这一口哺得甚急,卫洛的小嘴容不下,酒水顺着她的红唇流下。瞬时间,众人心都醉了。 楚公子不离长叹一声,伸袖掩眼,喃喃说道:“咻,咻!见了此等佳人,今后无妇人能入眼矣。”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传来了一阵小小地哧笑声。 哧笑声中,众人看向卫洛的目光更加火热了。 泾陵公子把一口酒全部哺入卫洛的口中后,才放开她。被他的酒这么一灌,卫洛的小脸已是一片潮红。这一缕潮红,使得她在清冷中,另添了几分娇媚。便如那无暇的玉石,天然染上了一缕血红艳光。 这一下,众公子真是痴了醉了。 就在一众如痴如醉的目光中,义信君突然上前一步。只见他大步走到公子泾陵面前,深深一揖后,冰玉相击地声音朗朗传来,“此妇绝艳无伦,我实慕之。公子可转让否?我愿以所封的裕,阳两城换此妇人!” 。。。。。。 每一个人都惊住了! 本来,济济一堂的人,便为卫洛罕见的美色所吸引,就算坐在最后面的人,也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角落里。 众公子说话时,还是如平常一样,没有刻意提高声音,所以,后面的人虽然好奇,却是只是干瞪眼。 可现在,义信君这不加掩饰的,在大殿中朗朗回荡的声音,却令得人人可以听到。 顿时,所有人都给呆住了! 一时之间,连呼吸之声也给屏住了。 整个大殿中的六七千人,都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发一声。 天地间,变得安静之极,只有四壁火把燃烧的‘劈劈啪啪’声传出。 每一人都瞪大了双眼,竖起了双耳。因为,这真是历史上罕见的一刻。一个以色事人的妖艳权臣,竟然愿意以自己所有的封地,来换一个同样以色事人的美姬! 这事实在太过离奇了。 这义信君,不管他如此权倾一国,他终是齐侯塌上的弄臣!真没有想到,这样的男人也会这么好女色? 这不是最令人惊异的,真正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是他所付出的代价:两座封城! 泾陵公子攻秦二三年,以突然袭击之势,以十万披甲之士,耗费倾国物力人力,也不过是下城三座。 而现在,这个义信君,便愿意用他耗尽心机,可以传承百代千代的两座封城来换一个美妇人! 这代价,太惊人了! 古人所说的倾国倾城,竟是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演绎!真的有人愿意倾两城来换一美人! 这时刻,连众公子也都停下了惊艳,他们错愕地转过头,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义信君。 看了一眼义信君后,他们又看向卫洛。 看着看着,他们都抬起头看向公子泾陵,等着他的回答。 不止是他们,公子泾陵的食客们,这时已纷纷靠近这一圈。他们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一脸的迫切和渴望。 每一个人都无比希望他就此点头。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啊。 泾陵公子慢慢的,慢慢地低下头来。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怀中的卫洛。 他搂着卫洛的手臂,很紧很紧。他另一只放在腿侧的手,五指指节都出现了僵硬。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不知不觉中,他已屏住了呼吸。 望着怀中美人那扇动着的长长的睫毛,望着她那略略发白的小脸。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因为屏住呼吸太久了,使得胸口出现了闷痛。 这时,隐隐有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以一姬换两城!公子泾陵雄才大略,必会愿意。” “以两城换一妇?此等败家之事,也只有义信君这般弄臣才会做来。” 这时,商公挤近了公子泾陵的身侧,他的低叹声也传入耳中,“霸业千秋,与妇人之欢却只是一瞬呀。” 另一个沉沉的声音也传入他耳中,“女色多祸,纵色如褒姒,悦之珍之,换来的也不过是亡国之危!” 。。。。。。 一时之间,劝导声,讨论声,喧嚣而来,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第145章 脱君火红袍,与君成陌路 第一百四十五章 脱君火红袍,与君成陌路 泾陵公子沉着脸,紧紧地盯着怀中的卫洛,慢慢的,他嘴角向上一掠,露出一个苦笑来:怎地事到临头,却又生出不舍了? 他抬起头来。 他的头一抬,四周的悄语声顿时一止。 泾陵公子对上义信君那含情凝眸的桃花眼,微微一笑,声音略有点沙哑沉重地说道:“善!” 他说了‘善!’ 他居然说了‘善’! 一时之间,四周窃窃私语声再起,喧嚣声渐响。 只有卫洛,发现自己的胸口真是空洞了一片,空洞了一片! 慢慢的,慢慢的,她扬唇一笑。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义信君的桃花眼。这美少年的眼神中,竟是藏着无边的欢喜。他在对上卫洛的眼神时,还右眼一闭,朝着她悄悄地抛了一个媚眼! 卫洛怔住了。 她勉强回他一笑。 卫洛低下头,慢慢扯开泾陵公子紧紧锢着腰身的手臂,向后退出三步。在众人地注目中,她身子一转,背对着众人后,小手竟向腰带上解去。 没有人料到这样的美人,会在这样的场合自行宽衣。一时之间,众人只差没有呼啸出声。 然而,卫洛只是脱下了那件火红外袍。她里面穿着了中衣,内衣,虽然身体曲线隐露,却还是无碍的。 她脱下外袍后,把袍服细细地折叠好,然后上前一步,双手把它捧到公子泾陵面前,低头徐徐说道:“妾福薄,此袍受之不起。今还与公子,从此后,便是陌路人!” 这一句话,她的声音很平和,很平和,没有颤抖,也没有伤感。 公子泾陵怔怔地听着,听着,突然之间,他的心烦躁起来。 卫洛捧着那袍服,见他不接,便微微一蹲,把那火红外袍放在他的脚前。 袍服一放下,卫洛便是展颜一笑。 她本来长相绝美,这一笑,当真如莲花盛露,月与云逐,其无边美色当中,竟是含着无边的冷意。 笑过后,卫洛挺直腰身,面对面地盯视着泾陵公子。她淡淡一笑,徐徐说道:“袍服在君脚下,践之亦可,烧之亦可。” 她淡淡地丢出这句话后,果断地转过身来,大步走向义信君。 她走到义信君的身前,盈盈一福,仰着小脸,眨动着墨玉眼,嫣然一笑,“请君赐袍!” 她这时的表情,特别妖媚。卫洛本来容颜清冷雍容,这一妖媚起来,宛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顿时,众公子再次一痴,突然发现,眼前这妇人如此姿色,倒也值得以两城来换。 义信君低头盯着她,他嘴角含笑,桃花眼中隐隐有湿意流转。 闻言,他伸手抽开玉带,解下自己的白色袍服,露出里面的一袭紧身青衣。 解下白袍后,他大步走到卫洛面前,双手扶着她的手臂,把她朝怀中轻轻一搂。然后,亲自把白袍披到她的身上。 他挨得她如此之紧,他把她置在怀中,两张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泾陵公子紧紧盯着,紧紧盯着。忽然间,他觉得胸口好生堵闷,这殿中实在人太多了,弄得空气都不流通,令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他右手紧紧地握着酒樽边沿,不知不觉中,一声‘啪’的脆响传来,那青铜樽竟被他抓得扁扁的,酒水哗地一声溅了他一袖。 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卫洛和义信君身上,没有半个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义信君把袍服披在卫洛的身上后,双手搂着她的细腰。他低着头,打量着卫洛的小脸。瞅着瞅着,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来。只见他头一低,竟在她的眉眼处印上一吻,清声笑道:“今番来新田,最欢喜的,莫过于得到了你!” 他的声音很大,这是宣告。 众人都可以听得见的宣告。 一殿之人,有的摇头,有点不置可否,更多的是在哧笑。 可是,不管是摇头的,不置可否的,还是哧笑的,都没有发现,他说到卫洛时,用的是‘你’字,而不是‘此妇’。 卫洛注意到了。 瞬时,她的眼睛中迅速地浮出一眶泪水。 她不想流泪,她一丁点也不想流泪。今天,在这个场合,她就算马上死了,也不可以流半滴泪。 于是,感觉到了义信君的宠溺,也感觉到他这怀抱有点熟悉和亲近的卫洛,当下头一埋,便把整张脸埋在了义信君的怀中。她轻轻蹭了蹭,把那如串珠一样止也止不住的泪水蹭在了他的胸口上。 义信君伸臂紧搂着她的细腰,感觉到她的亲昵,他哈哈一笑,把卫洛一搂,转身便向自己的塌几走去。 在他的身后,议论声中已变大了几分。 “此轻贱之妇也!刚离旧主,既无泣容,也不拜别,还直言说‘成为陌路人’。咄!此妇殊无情义!” “然也,刚脱旧夫怀抱,便搂新人欢笑。真是无情无义的妇人!” “以两城换一薄情之妇,义信君亏矣!” “瞅他满脸欢容,喜悦不胜,竟似不知此妇无情。咄,毕竟一弄臣耳!” “噫,幸公子泾陵舍去此妇。” 这些低语声,绝大多数都是骂的,指责的。 不过,这些话,卫洛自是浑不在意。不止是她,连义信君也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他美艳的脸上含着笑,桃花眼也不再向众人频频抛去。他只是专注地搂着怀中的卫洛,低着头嗅着她的发香。而卫洛则深埋在他怀中,还时不时把脸蹭一蹭,虽然看不到表情,却是动作娇嗔慵懒。 这一幕,很刺眼! 泾陵公子盯了几眼,便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低下头来。 可是,饶是他低下了头,那些私语声也不绝于耳。明明应该是顺耳的话,可他就是越听越烦躁,越听越烦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一仰,把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饮了一半,流了一半。那一半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汩汩流下衣襟,当他放下酒樽时,整个人便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淡淡的,懒懒的向塌上一倚,接过侍婢新递上来的酒樽朝众人一晃后,哈哈笑道:“不过一妇人耳!诸位何必太过在意?今日诸位为贺泾陵而聚,欢时易过,且饮此杯!” 他的朗笑声,引得众人把注意力从卫洛和义信君身上转开了。当下,众人一一举樽,与他共饮。 第146章 原来是故人 <!--start--> 饮了一会酒后,一贤士站了起来。wwW..cOm 【】超速更新提供免费VIP阅读他冲着信义君皱眉说到:“此妇薄情,实碍人眼。请置后。” 他要义信君把卫洛放到暗处,别刺了他的眼。 义信君闻言脸一冷。 这时,卫洛在他怀中动了动。她悄悄地抬起头,将脸伏在他的颈间低低的说了两句。 说起来,此女容色倾城,纵比不上士,比之宝马宝剑还是可以的。照啊,宝马宝剑也是对有心人才誓死相报,为什么这倾城妇人不可以这样呢? 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威严俊美,含着笑容的脸瞬时一僵。 他右手一紧,握着酒樽的手开始用力,用力,直到那手青筋暴露,酒樽不胜重力发出滋滋轻响。 半晌后,小胖子吴公子哈哈一笑,嘎嘎说道:“义信君好利舌也,所言甚是有理。”他说到这里,转眼瞅向公子泾陵,嘻嘻笑道:“对妇人忠情,公子泾陵不屑也。今以一姬换得两城,才是可欢喜之事。今年祭祀,公子可以不愧先祖了。公子以为然否?” 泾陵公子低着头,明亮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抹阴影来。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说道:“不过一妇人而已,诸君何必过于在意?”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 他转过头,沉沉的双眸盯向义信君。这一盯之下,他的眉心便跳了两跳。他连忙眼睛一抬,使得自己看也不看义信君颈部以下。 四目相对,泾陵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樽,淡淡的说道:“昔日君在我府中之时,泾陵不知君有大才也。今日再见,实为君欢喜!” 他嘴里说着欢喜,可表情却丝毫没有欢喜。 而且,泾陵公子这番话,分明是揭短! 随着他这句话一出口,众人便频偏向义信君看去,三两成群地询问起义信君的出身来历来。泾陵公子这话一出,心中郁躁消去了少许。可是,紧接着他便暗恨起自己来:这样的话,怎是我堂堂公子泾陵会说的?想到这里,他迅速眉眼一敛,竟是不愿与义信君那双锐利的桃花眼相对。 卫洛也是一僵! 卫洛愕然抬头。 他的墨玉眼中依然浮肿,眼中泪水汪汪,此时,这双眼实是瞪大到了极限。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义信君,死死的盯着。半晌半晌,她才颤抖着,欢喜着,喃喃地问道:“你,你,你是素?”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表情很小心很小心。似是生怕自己声音一大,便惊吓了眼前的人,也似是害怕自己所听到的,竟是错觉。这时,众人的议论声,嗤笑声又大了两分。 义信君看向卫洛,朝她露齿一笑后,伸手把她的头按回自己胸口。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泾陵公子,清笑到:“谢公子看重!然,苍天造人,其意难测!伊尹何人也?当他身为奴隶之时,谁能想他也有成为再想之日?我于贫贱卑微时,才不能显,亦不能为公子所知,实属寻常也." 义信君声音朗朗地说道这里,便低下头,看着呆若木鸡,欢喜得又要流泪的卫洛,嘴角一扬。 他冲她右眼一闭,再次抛了一个大大的媚眼后,他把卫洛略略推开。卫洛怔仲地任他把自己放到一旁。 义信君从榻上一站而起,他头微侧,牵过卫洛的小手。 见她怔仲,他露齿一笑。 然后,他双臂环抱着卫洛。转过头来,义信君目光炯炯地看向一殿之人,声音晴朗的说道:”我是童男出身!“ 这话一出,满室哗然。 义信君不理众人的哗然,径自声音朗朗地说道:”我卑贱之时,世人皆轻之薄之,侮之唾之!然,只有她!只有我怀中之妇,她两番三次相救于我,她对我说‘伊尹何人也?当他身为奴隶之时,谁能想他也有成为宰相之日?’至此,才有了今日的义信君!“ 他的声音滔滔而来,在穹形大殿中传荡不已。 众人开始只是嗤笑,待听到这里,再看到他那一脸的肃然,看到他那华艳的美色,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渐渐的,那嗤笑声竟是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义信君又是微微一笑,他伸手抚着怀中卫洛的黑发,冰玉相击的声音清脆响亮之极,“若无我怀中之妇,便无我义信君!救命之恩,再造之德,义信虽死难报!区区两城何足道哉?” 这一下,众人都安静下来。 这一下,众人看向他和卫洛的眼神中,都添了几分善意。 这一下,四周的议论声,已纷纷改变了内容。“好一个义信君!虽贫不改其志,虽贵不改其义!真贤臣也!” “咄!倾其所有以报恩义,此君诚信人也!” “我矩子有言,天下苍生,本无贫贱富贵之分。此义信君便是一例。他是童男出身又如何?不一样建功立业,博得天下丈夫的另眼相待!” “噫,此妇能以伊尹说事,诚贤妇人也!” “义信君,此君以义信为封号,果然名副其实!” “不忘昔人恩义,这是信又是义,贫贱不改其志,富贵不改其信,这是忠。咄,忠义仁信,此君以占其三。虽为弄臣,实大丈夫也!” 滔滔不绝的议论声中,义信君慢慢地坐了起来。直到他重新把卫洛搂在怀中,才有人隐隐地感觉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让他怀中的妇人露出面容来。这义信君一得到这妇人,便珍之藏之,连她的容貌也不想让外人看到了。 他以两城换此妇,难道真是为了报答她的恩义,真的不图她的美色吗? 义信君紧紧的搂着卫洛,美艳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讥诮来。他瞟了一眼场中议论纷纷的众人,对上众人由不屑,轻视转为友善的目光,暗暗想到:安排一些人在人群中为我说一说话,造一造势,果然情况大不相同! 正在这时,他怀中的卫洛轻轻地挣了挣,低低的说道:“素,你是素?你真的是素?” 声音中,有着无尽欢喜,同时,也有着隐隐的羞愧。 不过二三年而已,她早把当日那羞涩的小男孩抛到了脑后,后来都没有思念过他,再次相见,半天也没以后认出对方来。可是他到好,他居然用两座城池来换取自己! 他是素啊!这个得到了自己的义信君是素啊! 这时刻,卫洛真是觉得无边欢喜,这种欢喜,甚至冲淡了她的悲伤。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落到了素的手中,想到自己并不是命如柳絮,想到这天下间,还有一人如此珍视自己,心中便是暖暖的,暖暖的。 素低下头去,他在卫洛的头发上亲了亲,低低的说道:“是啊,我是素。洛,我来接你来了,你欢喜吗?” 欢喜,当然欢喜! 卫洛不停地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这时,她的眼睛又开始酸涩了,她又想流泪了。 泾陵公子紧紧的盯着他们,他握着酒樽的手,再次收紧,用力收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公子,这义信君已知此妇便是卫洛,如何是好?” 这声音中,带着杀气。泾陵公子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药公的声音。 听到药公的这句话,泾陵公子眉心跳了跳。 他抿着唇,冷冷的回道:“知又如何?此妇虽有才,其才却不至逆天!况,我以她换得两城,若得城便诛杀之,我信义何在?” 他是说,卫洛虽然有才华,但也只是有才华,她的才华还不到逆天的地步! 在说了,自己已经把她换得了两座城池,难道一转眼间,得到了人家的城池后,便去刺杀这个已经送出的妇人?这样做的话,自己还有什么信义而言? 他这语气很不善!非常不善! 药公听到沉默起来。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便略略叉手,向后退去。 卫洛努力的深呼吸着。 她想用这种方法来止住川流不息的泪水,她想尽快平静下来。 可是,也许是今天的大惊大痛大喜太多了,她怎么努力,那泪水还是不时地冒出来。<!--end--> 第147章 并肩而坐 <!--start--> 绝对不想让有个人发现自己在伤心的卫洛,只得继续把头埋在素的怀中,时不时地蹭一蹭,用他的衣裳磨去脸上的泪痕。WWW.shukeju.coM 【书客居】超速更新提供免费VIP阅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终于收住了哭泣。 她悄悄地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濡湿一片的襟口,红着脸低低的唤道:“素!” 素低下头去。 卫洛长长的睫毛扑扇着,轻轻地说道:“今日这两城,我必为你讨回!” 素闻言一怔。 他浓眉微挑,桃花眼中光芒流转,晒道:“洛终是洛!” 卫洛闭上双眼,按着自己平素练功的呼吸之法吐纳起来。 过不了一会,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眼睑也不再浮肿。若不是小脸上隐隐有泪痕残留,谁也不知道她曾流过泪水。 想来,天下间的大侠,只怕没有一人知道,内功除了可以杀人外,还可以消肿去泪的。 感觉到脸上荏苒麻涩感,卫洛伸袖用力地拭了拭,直搓得小脸红通通的她才罢休。这样一来,她的脸上,已看不出半点流过泪的模样了。 感觉到自己可以面对世人的卫洛,在素的怀里轻轻的挣了挣,低低的说道:“素,让我别塌而坐!” 素一怔。 他低下头来,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卫洛的脸,见她绝色的小脸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不由低叹一声,喃喃说道:“洛,你如此美貌,见到的人越多,恐隐患越多。” 他说到这里,把卫洛又搂紧了几分,同时,他还把她的小脸朝胸口扳了扳,竟是不愿意让旁人瞅到她半点面容。 卫洛笑了笑。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有权势富贵者,已人人见过我,此时再藏无益。” 她说道这里,稍稍抬头,墨玉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低低的求道:“素,助我!” 素一怔。 他桃花眼一弯,一缕艳阳从湖水中荡漾而过,“我自会助你。” 卫洛微微一笑,她本来小脸上犹带伤痛,这么一笑,却有着一种别样的坚定,别样的冷诮。 卫洛望着他,缓缓说道:“素,你现在有地位有权势,在一定的情况下,你足可互得我周全。素听到这里,有点不明白了。他歪着头,不解的等着她说下去。 卫洛又是一笑,这一笑,真是冷若冰霜,她眉目微敛,冷冷的说道:“从此后,卫洛不会是以前的卫洛了!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一个人来摆布我的命运!我不能再像一个礼物一样被人送出送进了!素,请帮我!” 素锐利的双眼灼灼地盯着她,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善!” 这话一出,卫洛嫣然一笑! 这一笑,直如云破月来,雨过天晴。虽然阴霾犹在,却是别有明媚! 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将头一低,在卫洛的眉眼间轻轻地印上一吻,低低的唤道:“洛,洛。” “恩?” “无论何时,无论何事,记得我在你的身侧!”……“然。” 吐出这个字时,卫洛的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慢慢离开了他的怀抱。 素双手一拊,示意身侧的侍婢为她添上了一个塌。当塌放好后,卫洛起身,在众人频频张望的眼神中,脸色如常的安坐一侧。她的塌是紧靠着素,与他共一几的。 卫洛这一坐,便是与素肩并着肩。 不管是卫洛,还是素,都是今天宴会的主角。随着卫洛这么一坐,无数双目光转到了这一席。有的隔得远的,甚至站起来向这边张望。 灯火通明中,清华高贵的卫洛,华艳冷硬的义信君,宛如九天之上贬谪而下的仙人般,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每一个人都在向这边张望,每一双目光看了一眼后,总是忍不住再次看来,再次看来。 隐隐中,低笑声响起,“真一对璧人也!” “想那齐侯,会不会把这一对璧人一并弄到榻上去?””唏!若此,齐侯好艳福也!” “罕见的角色呀,真真让人心醉。” 低笑声中,泾陵公子低着头,他慢慢地品着樽里的酒水,慢慢的品着。不管议论声如何热闹,他都没有在向那两人瞅上一眼。 喧嚣声实在太响了,整个宴会开到现在,几乎都在围着一个妇人在打转。真是令人气闷烦躁! 泾陵公子想到这里,略略抬眼,厉眼扫过众人。 他有着十分的威严和煞气,这满含阴沉的目光一扫,为美色所倾倒,正众说纷纭的大伙便齐齐地一刹。等到殿中稍稍安静后,泾陵公子站了起来。 他伟岸的身影如山,黑袍深幽。他抬起头来,沉寒的双眼再次扫过殿中的众人。 见到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后,公子泾陵淡淡的开了口,"今晚一宴,六七千人,聚者都是有识之士。诸君此番来到新田,难不成便是一睹美色乎?所说为世人知,声名远达百世。这些,难道不是诸君所渴望的吗?” 他的声音沉沉而来,在穹型大殿中不断的传荡,传荡。 他这话,如腊月寒冰,令得众贤士剑客心中都是一清。正如他所说的,这些人来到新田,能有幸参加这样的宴会,为的,便是能脱颖而出。若能一展所长,名传后世,才不枉这一生了! 因此,泾陵公子的提醒,令得他们从美色中瞬时清醒过来。 泾陵公子对上众人变得严肃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他这一笑,依然森冷。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再次扫过众人。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义信君那一席时,还是不由自主地避了开来。 他虽然避开了眼,可是,那两人并塌而坐,相依相偎,宛如金童玉女的形象,却还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影像印的太深,令得他呼吸一滞,思路一僵,半晌都记不起自己原来想说的话来。<!--end--> 第148章 言辞如刀惭丈夫 在众人地注目中,公子离站了起来。他转向众人,双手一叉,微黑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既如此,那不离开口了。” 他严肃地盯向众人,目光扫过义信君和卫洛时,一不小心便凝住了。不一会他才猛然移开视线。 他这个动作,一殿之人人人可以看到。顿时,一阵小小地哧笑声传来。不过虽然有哧笑声,众人的表情还是不以为意的。因为这里就没有一个见色不动心的圣人! 公子离清咳一声,才恢复了严肃。他声音朗朗地问道:“就以义信君说事!诸君以为,成就功名,令四海敬仰,其才自天授,命自天授,还是奋发所得?” 他是说,像义信君那样出身卑贱而成就功名的,他的成功是上天早就注定的,还是努力才得到的? 这时的人,不论是什么身份,最难堵的便是天下攘攘之口。义信君刚坦白自己出身童男,公子离便以此发问。对时人来说,他这个发问,一点恶意也没有,纯是就事论事。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议论声中,公子离又看向卫洛和义信君。再一次凝住后,他好半天才清咳一声,向着卫洛沉声问道:“刚才义信君曾言,他卑贱之时,姬曾以伊尹相劝!不离想问,姬是精通命相,学达天人,在他卑贱之时便看到他的不凡,还是随口道来?” 他第一个问难,是向所有人开口的。这第二个问难,却只是针对卫洛一人。按照规则,在众人思考第一问的时候,卫洛应该先回答他的问话。 当下,所有人都转眼看向了卫洛。 卫洛缓缓站起。 她这一站起,坐在后面的贤士剑客终于看到她的真容了。 众人眼睛一亮,人人露出目眩神迷的表情来。 本来有些贤士,还因公子不离居然问难一个妇人而生不满,现在看到她这么白衣婷婷,茕茕如月的模样,都是一醉:如此绝代佳人,是该多问难问难啊! 卫洛对上一殿眈眈盯视的目光,淡淡一笑。 她这一笑,极清贵高华,浑不若一个普通妇人。顿时,众人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二分。 卫洛含着浅笑,声音清悦地回道:“义信君双眉如剑,眼藏机锋,鼻高通达。其面目,本寓人间富贵!当日之言,妾是据相说事。” 她这番话,令得众人十分关注,命相之说,自古便是玄秘,通达者极为罕见。她在这里大谈自己相命之事,使得满殿之人都有了好奇心。 她说到这里,目光盈盈转去,绝美的小脸上光芒毕露。一直避而不见的公子泾陵无意中一瞟,目光便凝住了。 感觉到他的目光,卫洛的笑容冷了三分,她突然语调一转,声音高昂了二分,“妾以为,这世间事皆如命理,虽玄奥莫测,然细细品之,规则处处皆在。昔日商纣,败尽家国江山,却不知是女色所误,还是他自身昏愦无能所致?早在妲已未至时,他便设酒池肉林,令得宫女壮男在其中裸身相戏!此等事,难不成是明君所为?” 她朗朗地说到这里,在一殿的诧异中,略略一顿,说道:“为明君者,只需令臣下各守其位,各忠其职!财赋出入,列军排阵,应对诸国,处理争斗,自有专事之臣。而统率群臣,协调内外,责之丞相!” 她声音一冷道:“祸国之后,责之妇人,此昏愦之君所为!主上稍事休息,便诸事不谐,实是职责不明,群臣束手之错!” 她掷地有声地说到这里,忽然一笑,加上一句,“妇人贤德有才,便骂其为妖,以掩饰自身无能!这种人亦称丈夫?真真可笑也,可叹也!可悲也!” 她朗朗地说到这里后,冷冷一笑,施施然坐下。 她本来是说着面目的,可是话风一转,便扯到女色祸国的事上去了。 她这一番话,言词滔滔,掷地有声!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杀气十足! 她所说的话,实是时人闻所末闻,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起来。 泾陵公子怔怔地看着她,他自然听出来了,卫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耻笑他,指责他!也指责了他的臣下们无能。 他突然发现,卫洛这一席话,仔细想来却是句句是理!他竟然想不出这话荒谬的地方。 她说要使臣下各守其位,各司其职,还说协调群臣,应该交由丞相。这话,思之也有几分道理。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沉默起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人,他们都听出来了,眼前这个绝美的妇人,是在为自己开脱,是在替被骂了几百年的妖妇妲已分辩! 每一个人都想大骂一声她所说的话太过荒谬,商纣灭亡,自是因为妖妇为祸,她怎么可以反骂商纣无能昏庸?在那里言辞滔滔,说什么女色无罪? 他们很愤怒,很想指责,很想驳得卫洛哑口无言。可这一时半刻间,竟是没有一个贤士能找到她话中的漏洞和攻击点! 安静了片刻后,大殿中如煮沸了一般,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不休。 卫洛安坐后,便低眉敛目,只是这时的她,一想到泾陵公子那哑口无言的样子,便感觉到无比的痛快。 她知道,有很多观念实是根深蒂固,她所说的这番话真正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可是,她之所以慷慨陈词,却不是为了有人采用她的主张。她只是想告诉这里的每一个人,她有才! 她必须在这种天下权贵聚集的场合扬名!而且,她要让世人知道,绝代的佳人,并不止是为祸,也可是能提点君侯的贤妇!她要让所有人想一想,也许历史上被称为妖妇的美人,她们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昏庸无能的君王! 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便得一步步显示自己的才华。可她不想自己刚刚崭露头角,便被某些人当作妖孽给杀了! 这一番话,只是她为自己,为天下美妇正名的第一步。 时人不是喜欢争论吗,不是喜欢思考吗?那么,为我所说的这番话争论吧!思考吧! 你们不是喜欢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吗?那在杀我之前,把我驳倒吧!用最充足的理由,让我哑口无言吧! 卫洛想到这里,脸上浮起了一抹冷笑。 大殿中依然是议论纷纷,却还是没有一个贤士站出来驳斥。 义信君转过头来,桃花眼中温柔无限,他盯着卫洛,低低叹道:“洛,还是洛啊!” 卫洛闻言,转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她扇了扇长长的睫毛,轻声道:“机遇无多,我需让今晚的问难,围绕我而展开!”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语调却很坚定很坚定。 义信君感觉到她声音中的无奈和悲伤,感觉到她笑容底的痛恨,不由伸出手去,轻轻地按住了她的小手。 他温暖修长的手按在她的小手上,温柔地,低低地说道:“洛,我就在你身后!”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可是,这话中却藏着无边的信任,无边的宽容。 瞬时间,卫洛的眼中又酸涩了。 她垂下眼敛,嘴唇颤抖着,半晌半晌,才低低地回道:“恩。” 得到她的回答,义信君桃花眼波光流转,温柔一笑。这一笑,令得他华艳清硬的脸庞中,多了几分温柔和甜蜜。而这种温柔和甜蜜,使得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夺人眼珠。 泾陵公子无意中瞟到这一幕,浓眉一皱,胸口又是一闷。 他低下头来,大口大口地喝着樽中的酒水。刚把酒樽放下,那剩下的一点酒水中,便显出了妇人刚才言辞侃侃,傲然而立的模样。 那模样,令得他更加烦躁了。当下,他把酒樽嗖地翻转过来,重重地倒扣在几上! 这时,一楚国贤士嗖地站了起来。他盯着卫洛,大声喝道:“以妇之言,妲已无罪?” 卫洛抬眸看向他,声音清悦地回道:“妲已或有罪!然,褒姒何罪?她不喜笑,昏君点燃烽火引其发笑!难道此事还要责之妇人?此妇生养深闺,怎知诸侯事大?谁人又允许她有此见识?她既无见识,又从未要求君王以烽火相戏,她罪从何来?” 卫洛这话咄咄而来,紧紧逼出。那贤士一僵,半晌才暴喝道:“她美色惑得君王迷乱,便是罪!” 卫洛盯着那贤士,声音清而静,“那君以为,若无褒姒,周幽王便是明君?若无褒姒,周幽王便不会因一时兴起,一时无趣而戏燃烽火?夏桀身边并无美妇,那君以为,夏因何而灭亡?”卫洛说到这里,声音微顿,有点疲惫地说道,“常言道,事君如父!为人臣者,为人子者,怎能揭君父之过?如此,无边罪孽,都由妇人承担。然,今日在殿之人皆是有识之士,诸君需要知道的,是事情的始由!君凭心而论,若无妲已,商纣便可江山不败么?若无褒姒,幽王便不会失信于诸侯么?” 她一句紧过一句,言辞滔滔,逼得那贤士僵立半晌。直过了好一会,他双手一叉,叹道:“妇言辞滔滔,我不能辩也!” 他直接认输了。不过他这认输,并不是承认卫洛所说的有理,而是说自己口才不行,说不过她。 他这一认输,殿中众人再次沉默起来。 第149章 因谁香车满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因谁香车满路? 满殿的贤士,这时都在绞尽脑汁,他们是必须找到说辞,必须说得卫洛心服口服。因为,他们自命贤才,今晚之宴又足有十一国才志之士聚集。如果在这样的场合输给一妇人,实在是一种耻辱。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然而,一直没有一个贤士站起来。 要是一般的场合,贤士们就算有半条说得过去的道理,也会站出来显一显的。可是这场合不行。他们争辩的对手是一个妇人。因此,他们如果开口,一定要道理充足才妥当。 一时之间,气氛都有点僵滞了。随着时间的拖延,整个一殿的男人都有点不高兴了。可是,他们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卫洛那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她甚至害怕有人因为她太能言善辩而指责她,直接说出“妇人贤德有才,便骂其为妖,以掩饰自身无能!这种人亦称丈夫?真真可笑也,可叹也!可悲也!”的话来。 这样一来,众人要指责她,便只能通过辩论来把她驳倒了。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看满殿的丈夫都有点难堪,公子不离站了起来。他冲着卫洛一叉手,微黑的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友善的笑容,“妇之所言,足令我等深思,此问暂放一边。诸君请就义信君之事辩一辩。” 公子不离这话一出,却半晌都没有人回应他。他转眼一看,见众人还在对着卫洛指指点点,讨论的还是她的那番话,不由有点难堪地笑了笑。 事实上,他刚才所说的,出身卑贱而成就功名的,成功是上天注定,还是努力可得的问难。对时人来说,是个经常性破解,争辩的话题。并不新鲜,而且各家有各家的说法,一直没有定论。 所以,他们并不感兴趣。他们地注意力,还放在卫洛的那番话上。 公子不离站了一会,也没有半个人答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坐下。 卫洛清贵高华的小脸上笑容淡淡,她低眉敛目,表情冲淡温和,只等着众人的驳斥。 满殿当中,与她一样低眉敛目的,只有泾陵公子。 他低着头,紧紧地盯着光洁的几面。他的右手食指在其上轻轻地敲打着,他的指节绷得僵直,僵直。。。。。。 这大殿中实在人太多了,众人的私语声也太吵杂了,那‘劈劈啪啪’燃烧的火把所散发的油烟味,也实在太浓了。这些,都令得他不舒服,很不舒服,几乎是烦躁之极! 终于,在一片安静中。他站了起来,喝道:“今晚之宴就此罢场,明日再行问难!”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甩,竟是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 见主上就这么转身离开,泾陵府中的一个一等食客马上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冲着众人笑道:“明晚之宴,蔡姬,庆姬,元姬皆会出席!”那贤士说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卫洛,接着说道:“介时,天下之绝代佳人,此间足占一半。诸公可尽欢矣。” 不管哪个时代,美人总是让人兴奋的话题。这贤士这么一说,殿中响起了一阵欢笑声。 笑声中,众人一一退席。 卫洛低着头,任由义信君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她知道,泾陵公子已经拂袖离去。她甚至知道,他在走到门口时,不知为什么停顿了一下,略略转头,却只是转到一半便嗖地转回快步离去。 他走了! 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 从此后,真是陌路人了! 卫洛紧紧地闭了闭眼睛。 她不愿想的,她一点也不想再念起这个男人!她,连恨也不想恨他,她能做的,最好就是完全地忘记这个男人! 所以,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清明一片,目光中再无半点余波。 义信君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向大殿门口走去。 这两个人,便如两轮明月,走到哪里,都有频频痴望的眼神。 不一会,他们便出了大殿,上了马车。 马车旁,侯着几十个贤士剑客。他们低着头,只在偶尔抬眼之际,才不小心地瞟向卫洛。 纵一不小心瞟到,他们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好奇和惊艳。 卫洛坐上了义信君的马车。 一上马车,义信君便紧紧地捂着卫洛的手,他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洛,可泣矣。” 卫洛一怔。 她抬起头看向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勉强地笑容后,她摇了摇头,“不,不值得。” 义信君温柔一笑。 马车迤逦驶出泾陵公子府。 马车一出正门,神不守舍的卫洛便给呆住了。 这大门外面,街道两侧,足足停了上百辆马车。马车上熊熊燃烧的火把,排成了二条光亮的长龙。 这一点,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些马车,居然全部都是香车! 前壁漆以粉色,车帘由轻纱和珠帘组成,人还没有靠近,幽香便阵阵袭来。这里所有的马车,都是这个模样。 上百辆马车,足是上百辆香车! 火把形成了长龙,香风也熏满了街道! 此时此刻,每一辆马车上,都伸出一个脑袋来。这些脑袋都是一色的珠钗晃动,云鬓低垂! 就在卫洛愕然地瞪大眼,好奇地伸出脑袋张望,连郁恨都给忘了时,一个熟悉的妇人声音朗朗叫道:“玳姬求见义信君!” 玳姬的声音一落,另一个贵女惊喜地叫道:“啊噫!这是齐人的马车,那,那便是义信君呢!” 这声音一落,整条街道便如炸开了的油锅。瞬时无数吵杂声,叫喊声,娇嗔声不绝于耳。 种种声音中,玳姬的马车中传来的声音最响亮。因为,那是由四五个练了功夫的女子,同时用内力喝叫出来的,“妾闻义信君美艳绝伦,天下无双!妾愿一睹!君若有意,妾愿嫁也!妾财富无数,识情识意,堪为良配!” 这街道并不大! 这时贵人们纷纷出府,到处都是马车! 这时实是人挤着人,吵杂不休! 但是,这所有的种种,都掩不去这整齐响亮,注满了内力喝出的渴嫁之声! 瞬时,无数目光都转向了玳姬的马车。火把熊熊中,玳姬艳丽浮华的脸上得意洋洋。迎上众人的目光时,她骄傲地挺了挺自己高耸的胸部。她似乎害怕世人不知道她是多么丰满,挺着胸部的同时,她十指尖尖的小手还在搔摸着胸前那一块白嫩处,一边摸,她一边把襟口向下直扯。在她的扯摸下,她雪白的双丘,已浮现了大半,连那两颗樱红都若隐若现了。 而在玳姬做这些动作时,那整齐的渴嫁之唱,又在重复第二遍,“。。。。。。君若有意,妾愿嫁也。。。。。。” 众人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整个街道中,只有这整齐的唱声在传荡。 义信君给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盯着。半晌后,他突然伸出长大的袍袖挡住眼睛,颤声向卫洛问道:“这,这便是齐之贵女?”声音不掩惊惶。 饶是卫洛心事沉沉,饶是她又气又恨又苦。此时也不由有点好笑了。 她嘴角抽动着,抿唇笑道:“然也,此妇名玳姬。”顿了顿,她笑吟吟地加上一句,“我易容为丈夫时,她也曾说愿意嫁我。” 义信君恍然大悟。 他放下挡着眼睛的衣袖,嗖地一下拉下车帘,叹道:“世人皆说楚人狂放,我竟不知,晋亦如此?” 卫洛盯着他冒汗的额头,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回道:“玳姬本是楚公主。” 义信君这下是真明白了,他点头说道:“果然,果然是狂放不羁,多情浪漫。”他才说到这里,声音便给外面整齐响亮“妾闻义信君美艳绝伦,天下无双。。。。。。”的唱声给淹没了。 这已是第三遍唱起了。 义信君显然有点受不了了,他再次伸袖遮眼,急急伸头朝驭夫喝道:“速速离开!”吐出这几个字后,他又急急地缩回头,把车帘又拉好。 “诺!” 驭夫朗声应诺后,众剑客策马上前,开始给他开起路来。 剑客们这一开道,气氛便凝滞了。那杀气腾腾,黄光闪闪的剑锋,散发着凛冽的寒意。这杀气,这寒意,令得众香车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令得那些刚准备下马车亲近之的妇人停住了脚步。 众女僵住了,而齐人的马车在稳稳前进。 直到义信君的马车去得远了,玳姬身后的众女还在高唱。 玳姬眼巴巴的目送着义信君的马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半晌后,她苦着脸,泪水盈盈地泣道:“为何诸国间如此多的绝色美男,我竟不能拥有一个?” 她实是伤心之极,这话一出,珠泪滚滚而下。那齐声高唱的四女面面相觑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停止了唱声。 在玳姬的滚滚泪流中,一香车中伸出一个脑袋来。这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妇。她眯着眼睛目送着齐人的马车驶离,叹道:“玳姬真痴人也!为了今晚,遍请我等伎者助兴。这么多的香车人马,不知耗费了她多少心力。这义信君,面对如此盛情,居然都不露面让我等一睹,真无情人也!” 这少妇越说越是感叹,越说越是感叹,直过了好久,她看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玳姬时,还是满眼同情。 第150章 那支歌 第一百五十章 那支歌 马车向齐使者所住的驿馆走去。 随着香风渐渐飘远,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卫洛怔怔地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过了良久,她低声问道:“素,你怎地知道月姬便是我?” 由卫洛成月姬,由男人变女人,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义信君能一眼认出,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素笑了笑,清冷相击的声音在车厢中静静响起,“我这番前来新田,便是为你。荆不离以处夫所铸之剑赌你,前不久欲赠你二十金的田式,都是我所使。” 他望着卫洛的墨玉眼,那美艳冷肃的面孔上,笑容温柔如水,“洛,早在当年,我便疑你是女儿了。” 对上卫洛愕然的表情,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倾身上前,他伸手抚上她的眼睛,低声道:“洛有着天下无双的墨玉眼,不管你变成何等模样,不论何时,我都可识得你的。再说,”他神秘地一笑,白晃晃的牙齿在车厢中摇晃的灯笼下发着光,“泾陵公子府虽然高手如云,我义信君要收用几个剑客侍婢为我所用,替我守护我的洛,却是寻常事。” 听到这里,卫洛发现自己的眼中又有点酸涩了,她连忙垂下眼来。 这时,义信君伸出双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腰,把她环在怀中。 对于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卫洛十分顺从。 事实上,在他付出两城的代价换得她后,不管在任何人看来,卫洛都是他个人的女人了。别说他只是抱一抱,就算现在要了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而卫洛在自身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下,他如果真的就此求欢,她也许会有抵制。但她绝不会对搂搂抱抱这种程度的亲近很反感。 如果连搂抱也拒绝,在时人眼中,她就是太不知好歹,也太愚蠢了。长久的耳濡日染中,卫洛不免也会有这种感觉。 就算,他是素!就算,他对她无比温柔顺从。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抗,去挑战这个时代的男人的容忍底线。 所以,她温驯地任他把自己搂在怀中,任他把下巴抵着她的青丝,温柔厮磨。 义信君把卫洛搂到自己的膝头上,花瓣般的唇印在她的青丝上,说道:“洛,我有了你,足矣。那两城的事,便让它过去罢。晋也罢,公子泾陵也罢,都让它过去吧。” 卫洛听到这里,满心满眼都是感动。她轻轻地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应道:“恩。” 才应了这个字,她却又说道:“然,我不甘也。素,我实不甘也。” 她说到这里,身后的义信君低低地叹息一声。转眼,他又声音欢喜地说道:“一切随洛之意。”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中,她的身躯有点僵硬,可是,她的心却是暖暖的。 以前,她是与素相处过一阵子,可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过眼烟云。他走后,她只是开始几天想念过,后来是想也不曾想过,记忆中,更是连他的面目也已尽忘。卫洛真没有想到,这世间的事会如此奇妙,她从来不曾用过心,留过意的小男孩,会有一天踩着云彩来救她,助她。 卫洛在心中低低地叹息一声,暗暗忖道:在这世界里,我终是柳絮浮萍。那人,我从来就不敢指望过。既然上苍把素派到了我身边,那我就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他才是。我要把那个人完全地抛到脑后,从此后,只念着素! 她把这个想法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复述着,一遍又一遍。 她只能这样,不然,她的思绪刚一停下来,便会转向那一幕。 马车摇晃中,素也没有别的动作,他只是紧紧的,温柔地搂着卫洛,时不时地低头亲一亲她的发鬓。 过了一会,卫洛感觉到心里平静了少许几。她几次准备开口询问素在齐国的情况。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素毕竟是齐侯的弄臣,是齐侯的塌上之人。她不能揭他的伤口。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凡是与齐国有关的事,她都不会询问。 正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素声音低沉地传来,“洛,我再给你唱那支歌可好?” 那支歌? 卫洛眨了眨眼,竟是一时半刻都记不起是哪支歌。 她还在寻思记忆时,素清冷悦耳的歌声已在车厢中飘荡开来,“东山可采芹,西山可采蕨,南山可采玉,北山有清泉。郎从栈道来,扶妾上微山。相视两两笑,明儿人成三。。。。。。。” 他的声音清冷中透着温软,透着温柔。那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淡淡地飘出,幽幽地逸出车厢之外。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他一边轻唱着,一边低下头,将唇轻轻地印在卫洛的云鬓上。 他的歌声是那么绵软,隐隐中还透着欢喜。他的唇是那么轻柔,那么的小心翼翼。 卫洛痴了。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听过这支歌,可是,此时此刻,她听着听着,墨玉眼中已是珠泪盈盈。 突然间,她有点恨起自己来。 歌声一遍又一遍飘荡开来,卫洛慢慢地侧过身来。她悄悄地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处,把泪水擦在其上。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卫洛,这便是你一直寻找的啊。不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不小心,心神便要转到那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一缕又一缕飘远的歌声中,卫洛伸臂伸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低低地抽泣起来。 她开始只是抽泣,后来,泪水是越流越欢,泣声也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她干脆伏在他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饶是马车摇晃不已,车轮滚动声也很响,可卫洛的哭声,还是把一切声音都给压下。 她实在哭得太响亮了,都盖过了义信君的歌声。他连忙收声,伸手抬向她的小脸,想看看她。 可是,他的手刚一伸,卫洛的双臂便是一收,她把整个脑袋都扎在他的胸口上。任他如何使力,她就是搂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抬头。而这期间,她的哭声又响亮了几分。 素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事,有点手足无措了。 卫洛哇哇大哭了一阵后,突然伸出小拳头,朝他的背上捶了一下,泣不成声地骂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 她一下又一地捶着,一遍又一遍的,总是在重复着这一句‘你怎么才来。’ 素搂紧她,连忙辩解,“洛,我已经抓紧了,我真的抓紧了。真的,我真的抓紧了。。。。。。” 他反反复复,便是说着自己已经抓紧了。而卫洛,却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骂着,“你为什么才来!” 她的小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在他的背上,她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哽咽含糊。在夜风中,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素搂紧她,俊美的脸上带着不安和紧张,他见卫洛丝毫没有消气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过了好一会,他像突然记起来似的,向卫洛解释道:“洛,现在不迟的,一点也不迟。你现在不是在我怀中吗?洛!等过个几年,我再得了一处封地,等齐侯死了,我们就回到封地上去。洛,齐国的丘城很美呢,那里有连绵的山脉,地方虽然不富饶,却靠近燕国,战火应少。我早相中那里了。等我回齐后,等我立了大功,我就向齐侯求了来。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洛,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是一哑。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呼噜声! 义信君住了嘴,木着脸伸手抬起卫洛的小脑袋。 果然,她的小脸上明明眼泪啥地糊成一片,人却嘟着小嘴睡得很是香甜。 她竟是睡得如此香甜!红朴朴的小脸上,丰润的小嘴边,还隐隐有口水流出。 义信君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把好梦正酣的卫洛朝怀中一按,咬牙切齿地说道:“卫洛,我这两三年来,都没有这般情动过!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过!你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给我睡着了?” 直过了好一阵,他磨牙的声音还在格格响起。 泾陵公子退席后,脚步匆匆地向寝宫中走回。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脚步有点乱,仿佛被谁驱赶了一般。 一直冲进自己的院落里,他才脚步猛然一刹,急喝道:“来人!” 一个剑客应声上前,叉手应道:“然。” 泾陵公子头也没回,声音有点躁乱地喝道:“弄一个处子来!” 这喝声一出,那剑客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泾陵公子如有这方面的需要,多是由他的侍婢们安排的。现在跟在他身后的剑客,都是大剑师以上的一流高手。如这样身份的剑客,可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类命令,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泾陵公子没有得到回答,猛然回头,瞪着那剑客怒喝道:“何迟疑也?弄一处子来,最美的!” 那剑客一凛,连忙叉手应道:“诺!” 直到那剑客退出老远了,泾陵公子才提步向寝宫走去。不一会,他便推开大门,穿过重重纱幔,来到了塌边。 看到他回来,四侍婢连忙上前一步,同时躬身唤道:“公子。”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她们。他大步走到一侧的塌几旁,从几上提起酒樽,仰头痛饮。随着他的动作,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四下流溢。 不一会,一樽酒便被他倒了个精光。 他猛然低头,把酒樽重重地按在几上,双手撑着几,一动不动。 半晌,他的声音转为平和,“遣回侍寝之妇!” 他这话虽然说得莫名其妙,几侍婢还是从善如流地应道:“然。”应过后,一侍婢转身走出了寝殿。 第151章 华宴将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华宴将始 摇晃中,车队驶回了驿馆。 卫洛在一阵吵闹嘈杂中苏醒过来。 她刚清醒,一阵激昂得近乎愤怒的咆哮声便传入她的耳中,“臣真不知,君因何故,愿舍两城换一妇!那两城,本可安下君之祖庙,从此后千年百年间,君先父先祖之神魂,便有了安依之所。而如今,君以安置鬼神之封地换一妇人,就不惧祖宗骂君不孝,就不惧天下人耻笑乎?” 卫洛一凛。 她知道,这时代的人,对着祭祀祖宗,有着极为根深蒂固的,几乎是不可动摇的信念。 很多时候,国与国之人,人与人之间,相互征战,甚至杀了对方,都不会结下深仇。但如果毁了对方的祖庙,或者进犯了对方安置祖庙的领地,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深仇。 所以,这个贤士的指控,很严重,很咄咄逼人。 卫洛不敢睁开眼来。 这时,她感觉到腰上的双臂一紧,却是义信君把她更加搂紧三分,使得她的整脸脸都埋在他的怀里。 这时,另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叹道:“管叔此言过矣。此妇对君有知遇之德,又有相救之恩。君以两城换她,也算是尽仁尽义。” 这话一出,室内一静。 然后,卫洛小脸感觉到一阵震动,却是义信君清声一笑,那笑声,在房间中传荡着,令得众臣都是一怔。而他的话,更是令得众臣发怔。 笑声中,义信君说道:“天下丈夫,都知我义信君出身卑贱,唯一所长者,便是擅用相人,用人耳!” 他这话一出,众臣不由面面相觑,半晌,一贤士看向他怀中的卫洛,惊道:“难不成,君以为此妇非寻常人?她值得君以两城相换?” 这贤士的声音刚落,义信君便掷地有声地说道:“然也!” 他声音朗朗,气势逼人,“我怀中之妇,美若神女,而且,她贤而明,温而醇,古之贤后,未有及之者也。我义信君不过小小一封君,能得如此佳人,鬼神皆会欢喜!” 他居然说,他得到了这样的妇人,他的祖宗都会为他欢喜。 众臣相互看了一眼。 半晌,那留着山羊须的管叔叉了叉手,道:“君识人之明自是无需多说。老夫虽不信一妇人有何才能令得君如此看重。但是,君既如此说来,便愿一观。” 他这是说,他愿意对卫洛观察观察了。 管叔显然很有威望,他说出这话后,众臣都跟在他的身后向外退去。 不一会,房中便只剩下卫洛两人。 义信君等他们都走得远了,头一低,在卫洛的头发上印上一吻,笑道:“人已走远,可以睁眼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卫洛醒来了。 卫洛动了动,把小脑袋从他的怀中探出来。也许是捂得久了,她的小脸有点潮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来。她睁着盈盈墨玉眼,望着义信君温柔的笑脸,低声说道:“累君受责了。” 义信君摇了摇头,笑道:“身在君位,岂能无人责难?洛尽可按本意而行,众臣之话均不必在意。” 卫洛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的小脸更红了。 而且,她的绝美的面容上,也有点不自在,身躯更是僵硬。 义信君见到她如此神情,先是一怔。转眼恍然大悟。 他站起身来,轻轻松开卫洛。等她站好后,他倾身上前,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低声吐道:“洛,此间可安睡,我宿在外间。若有事,唤我。” 说罢,他转身就走,直到他走出房间,把房门带上,卫洛才回过神来。 她所在的这房间,很大,除了身周的五六个塌几外,纵深二十步,隔了七层纱帐处,便是一宽大的床塌。 看来,这是义信君的寝房。 卫洛向塌上走去。 一直躺到了塌上,她还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睡。 她一不小心,便会想到那个人。。。。。。 百般无奈的卫洛,只能强迫自己把思绪全转到素的身上。 这个素,还真是不可轻视啊。卫洛便是月姬,月姬便是卫洛一事,就算是泾陵府中,也只有药公等两个贤士知道。而他当时一入宴会,便频频向自己看来,显然是心中有底。 不管是从他人之口中得知的,还是他自行推断出来的。光凭这件事,便可以知道他真不是昔日那温柔弱小的素了。也是,不过十七八岁,不过二三年间,便由一个童男子变成了一大国权臣,窃居高位,还令得臣下心服口服。这等本事,怎么可能是寻常人能有的? 那时自己与他也相处了不少时日,竟是一点也没有看出他的不凡。哎,还是差劲啊。 卫洛翻来覆去间,直到凌晨才浅浅地打了一个眈。 到了第二天了。 义信君是悄然来到新田城的,要不是出席了昨晚的宴会,新田城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已抵达。 现在新田城的贵人和贵女们都知道他来了。不止是他,另还有十国权贵公子也到了。更何况,这次盛会中,除了诸国王孙,还有名扬天下的三大名姬,以及原公子泾陵的月姬这等绝色美人。 这是难得的盛会。 一时之间,整个新田城都沸腾了。 昨晚上不曾出席宴会的权贵和贵女们,纷纷请求出席。连同各国名贤,在听到满殿贤士被一妇人驳得无话可说后,也纷纷出现。 因此,今天晚上的宴会,初略估计人数已过万余。 这样一来,普通的宫殿已容不下这么多的人了。再加上蔡姬等歌姬表演时,也需要更广阔的场地。于是,夜宴的场所便改在晋宫。 到傍晚了。 卫洛安静地跪坐在塌上。 在她的对面,依然是一身白袍,宛如临风玉树,皎皎明月的义信君双手一拊,喝道:“为姬着衣。” 他的声音一落,六个侍婢便围上了早就沐浴好的卫洛,在她前面的几上摆好铜镜,为她梳头打扮穿戴衣服。 义信君歪着头,桃花眼中波光闪动,锐利的神光已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他静静地瞅着卫洛,很有耐心地看着众侍婢帮她细细妆容。 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放在卫洛的脸上,令得她有点羞涩和不自在。因此,她眼敛微垂,小脸微红的任由几个侍婢摆弄着。 侍婢们动作很快,不一会便把她一头青丝略略挽起,插上珠钗。 卫洛没有看向铜镜中,便也没有看到自己被精心装扮后的面容。 过了好一会,义信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喝道:“拿袍来。” “然。” 清脆的应诺声中,一侍婢捧着一件袍服走了过来。 那袍服放在卫洛身侧的几上,无意中瞟了一眼的卫洛目光一凝,抬头向义信君说道:“可有他色?” 这也是一件火红袍。 与泾陵公子所赐的火红袍不同的是,这袍服以紫色饰边,上面也绣上了紫色的朱雀图案。 可是,不管如何说,这是一件火红袍。 对上卫洛的询问,义信君微微一笑,他桃花眼中光芒逼人,盯视着卫洛徐徐说道:“我的洛,本无人可及!只有这世间最为尊贵的火红色,才可以衬出我的洛的清贵高华。” 他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前倾,双手置于膝头,盯着卫洛的墨玉眼,认真地说道:“洛,公子泾陵已是过往。你不可因他之故,便不近火红袍服。此服甚是配你,你只需要记着,这袍服,是我义信君所给予的!同时,也是你自身应得的!” 他说到这里,嘴角噙笑,剑眉一挑,坚决地说道:“天下间,除了我的洛,还有哪个妇人配得上此等颜色?衬得出此色之华贵?” 卫洛长长的睫毛扇动着,直过了良久,她才轻轻地应道:“善。” 这字一出口,两个侍婢便给她穿戴起来。 随着袍服上身,卫洛有点恍惚起来。直到义信君走到她面前,轻搂她入怀,说道:“宴将始,且行。”她才清醒过来。 第152章 艳动新田 第一百五十二章艳动新田(1) 新田城中,今天一整天都是人声鼎沸。这种足有十一国贵人聚集的盛会,数年才能遇上一次。因此,这种盛会是少有的,而新田城人的热情,也是激沸的。 这一天,连平素都不怎么出行的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打扮得齐齐整整地出现在街道中,只图博得一贵人的青眼相睐。 卫洛和义信君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她现在是义信君的女人,马车摇晃中,跪坐在塌上的卫洛,应他所求,斜斜地靠在他的怀中,两人交颈相缠,耳鬓厮磨着。 马车刚驶出驿馆,卫洛便透过车帘的缝隙,惊讶地发现,驿馆外的街道两侧,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些队伍中,有行人,有骑马的,有骑驴的,也有马车,驴车。。。。。。 漫长的队伍,挤攘的人群,在看到他们的马车驶出的那一瞬间,同时欢呼起来。而这些欢呼声中,又以妇人的声音最多最响。 众女的娇呼声整齐地划破天空,震耳欲袭,“华艳无双义信君,妾等欲求一见!” “华艳无双义信君,妾等欲求一见!” 娇呼声整齐划一,响亮之极!这么绵延二里的队伍,居然没有明显纷乱!似乎早就排练过。 再仔细一听,这些声音中,也有男子的喝叫声。 卫洛惊愕地抬头看向义信君,墨玉眼瞪得老大地瞅着他,打量着他。 对上卫洛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好玩的表情,义信君俊美的脸孔红了红,他嘟囔道:“今晨便发现有妇人守于门外,至如今,是越聚越多。” 卫洛眨巴着眼,还在瞅着他。 对上她那充满戏谑的眼神,义信君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抚了抚,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哧笑道:“此情此景,洛以后也难幸免!” 他的声音刚落,几十个响亮的男子声音同时传来,“闻君得一绝色妇人。君回齐后,我晋人便不可观也。请君许妇与我等一见,否则,车不可行也!” 这声音,开始还只是几十个,到了后面,已是上百个男人在同时呼喊! 这一下,卫洛的双眼都直了。 数百人男人在那里叫着,说她这个绝色美人一旦回到齐国,他们这些晋国的男人便看不到她的。因此,他们要求义信君把她摆出来,让他们看一看,不然,就不许他们的马车通行! 整齐划一地呐喊声中,马车晃了几晃,慢慢停止了。紧接着,一个剑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公,外面数百晋剑以剑拦路,马车驶不动。” 剑客的声音刚落,外面的呐喊声已是排山倒海一样,竟是那上百剑客同时高喊,“请君许妇与我等一见,否则,车不可行也!” 剑客们的喊声一落,妇人的嘶喊声也起,“华艳无双义信君,妾等欲求一见!” 呼喊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齐整,到了后面,已是震耳欲聋。 义信君表情冷冷地倾听着。不一会,他厉喝道:“午与!” 喝声一出,一个粗豪的应答声马上响起,“然。” “晋人无理,以剑开道!” “诺~” ‘晋人无理,以剑开道’,这八个字端的是杀气腾腾,煞气十足! 他说,外面众人的要求是无理的,可用雷霆手段还击! 这等决断,这等血气! 卫洛眨了眨眼,乖乖地伏在他的怀中,暗暗忖道:义信君看起来如此漂亮温柔,原来也是煞气十足的一个人。他行事果断,杀戮决断毫不拖泥带水,果然是身为权臣的人。 义信君这命令一下,众齐人的剑客便齐齐策马上前,十人一排,长剑出鞘! 不止如此,众马车上,驭夫的左右辕,也各站上了一个士,这些士手持长矛,寒森森的黄铜矛尖指向两侧欢呼围拢的晋人! 几乎是一瞬间,整个齐使队伍,已变得森严壁垒!所有的马车,所有的贤士都被剑客们团团保护住! 欢呼声突然之间一静。 安静中,午与粗豪的嗓门朗朗传出,声震四野,“义信君乃齐之贵人,岂容尔等想见便见?姬亦君之姬,你等以剑相胁,是欺我齐人懦弱乎?长剑在此,若有胆,尽可一攻!” 午与的喝声中注入了内力,在提到‘欺我齐人懦弱’时,他的声音更是猛然高了八度!那喝声,含着无边杀意! 安静了。 外面的欢叫声都平息下来了。 马车再次驶动。 行驶中,卫洛听得一贵女高声叫道:“君勿恼!我等实是倾慕君也。是众蛮夫可恶,以剑胁君,以强相求,请君勿恼,勿怒!” 那贵女的声音一出,几十个女子同时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 她们叫来叫去,说的都是请义信君别生气,同时指责那些晋人剑客行事粗蛮。 本来,在这样的诸国使者云集的场所,在这个重血气的年代,任何一个心软的行为,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收拾的后果。 对于义信君等人来说,他们这一严阵以待,不止是因为那些晋人剑客用剑威胁了。还因为,在这样的场合,很可能会有刺客。所以,他们不得不严肃处理。 娇喝声中,怒骂声中,以及纷至沓来的议论声中,马车渐渐驶进了王城内道。 马车一驶入王城内道,四周便是一静。传来的,只有马车声,和彬彬有礼地招呼声。 能进到这里的,都是各国权贵了。 对于贵族们来说,风度可是很重要的。 饶是如此,卫洛偶尔透过车帘缝隙朝外面一瞅,都可以对上好几双灼灼盯来的目光。 晋宫中举行宴会的,是月明池。那地方是晋宫最大的内花园。整个花园中,除了一栋极高极大,可容数万人同时聚会的楼阁外,便是森森树木,湖水回廓。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开始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马车刚刚驶进月明池,还没有来到广场中,便听得笙乐喧天,酒肉飘香,脂粉香,衣履香,以及无数私语,混在鸟鸣声中。 这所有的声音,在看到齐人的车队时,明显的静了一静。 声音转眼再起。卫洛听得身周传来一阵低语声,“那便是义信君的马车。噫!君既华美,姬亦绝美,这一双璧人,真真让人渴求一见矣!” “居然有人愿意倾两城换一妇,真不知此妇是何等容貌?吁!我思之慕之,已心揪揪然!” 在众人的期待中,齐人的马车渐渐驶入广场中。因他们在路上被阻,实际上已经到得晚了些。此时,所有的贵人,所有的使者都已云聚,只等着齐使下车。 第153章 艳动新田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艳动新田(2) 今天晚上的宴会,仍由身为晋太子的公子泾陵主持。 他没有把宴会设在月明池的楼阁中,而是置于楼阁后花园中最大的草地上。 这草地,左侧便是足有十来亩的湖水,以及直能湖水两岸,以回廓相连的亭台。 右侧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后面,却是月明池的楼阁背面。通过五六条林荫小道,可以直入楼阁中。 草地很大,万多塌几分成十一排摆放着。 每一排塌几中间,摆放着酒瓮,架在火焰上的,是剥皮去了内脏,红肉晃晃的整羊,野猪,野兔,土狗。 而塌几和塌几之间,每隔三步,草地上便跪着一个宫女或处子。 宫女是紧靠酒瓮和肉食而跪的,而处子,则是跪于宫女身后。 这里的每一个处子,都与那晚在泾陵公子府一样,额头上饰以珠串,青丝披肩,身穿上等的绫罗。 处子们跪在这里,不是用来干活的,是供贵客们相中后挑走带回的。因此,她们都经过刻意的打扮。 火把熊熊中,一众燕肥环瘦,或黑或白,却都青春可人的处子,散发着处女子儿幽香。 数万人塌上,此时都坐满了人。 十一个国家的人,各自按国家分排坐好。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倚在塌上,他一身镶以金边的黑袍,俊美无畴的面孔有点阴沉,不过一晚,他整个人便增加了一股阴寒之气。 他右手持樽,慢慢地摇晃着樽中的酒水。自始至终,他都是低眉敛目。在这样的场合,他这种表情实在显得疏谈了些,冷漠了些。这使得处于左侧第一排的晋人贤士,时不时地向他看去。 满满一草地上,只有从左侧数起,第三排属于齐国的首座上空空如也。 这时,一个太监尖锐的唱声传来,“齐义信君到——” 齐义信君到! 草地上喧嚣了! 坐在各排后面塌几的贵女们,纷纷回头张望着。 当然,不止是她们,连坐在中间的贤士们,也时不时地向后张望。 齐义信君到—— 喝声一出,编钟声悠然响起。 泾陵公子手持着青樽的五指收了收,却依然表情冷冷,没有抬头。 唱声中,一阵脚步声从林荫道中传过来。 熊熊燃烧的火把光中,渐渐淡去的夜色中,白袍长身,宛如玉树的义信君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真的很耀眼。 那种极致的妖艳,那种极致的冷肃,使得他一出现,便聚集了所有的光芒。 如果仅仅是他,足有万多人的草地还不会如此宁静。 在他的身边,紧紧伴着一个身穿红袍的绝色美人。 这是真正的绝色美人。 众人还没有看清她的五官,还没有细细品味她的美,便被那大红袍服映衬下的清贵高华,便被那抹艳光给夺去的神智。 瞬时间,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 瞬时间,所有人都神为之夺,呼吸为之屏住。 这一男一女,实在太过耀眼了。众人只觉得眼前升起了万道华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十分急促,只知道突然间,他们都渴望能成为这两人身后的剑客,侍婢! 这一刻,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从此后怕是再也不会为美色激动了。 见过这样的一双璧人,天下间,还会有什么美色能让他们惊艳? 无比的安静中,义信君搂着卫洛的腰身,微笑着向齐国的那一排塌几走去。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卫洛的脸上也带着浅浅的微笑。 突如其来的安静,令得泾陵公子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目光便如众人一样,凝住了。 他是真正的凝住了。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突然发现,今天晚上的她,竟是华美难言,竟真是倾城倾国! 她身穿着那袭以紫色为饰的大红袍,脸上薄施脂粉,黑发上饰以珠钗,小脸上淡笑嫣笑。 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的墨玉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竟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淡然。仿佛,他与她从来便不曾相识过! 泾陵公子很想移开视线。 可是,他的双眼却像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 不知不觉中,他握着四方青樽的手指在收拢,收拢。。。。。。 直过了良久,他才急急地吐出一口气。直到这口气吐出,他才发现自己屏气屏得太久,胸口刺痛无比。 他觉是那张熟悉的,绝美的小脸上的笑容,实在淡然得刺眼,非常刺眼!这一瞬间,他竟然想如往常一样,狠狠地瞪着她,令得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可爱的谄媚乞怜之色。 可是,不管他如此盯去,那双熟悉的墨玉眼中,只有淡然,只有微笑。 他只能强迫自己低下头来,收回了目光。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卫洛和义信君来到齐人那一席的前排,施施然坐下。 他们共塌而坐,共用一几。 他们一坐下,二侍婢便跪行两步,为他们斟酒,分肉。 直到他们坐下了,草地上还是很安静。 久久,久久,一个叹息声传来,“齐将亡乎?天将此两人授齐!” 这叹息声很响,非常响。 发出叹息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贤士。这贤士高冠,面目清雅,五官端正。这贤士是当世名贤,时人唤之为淳公,他是齐之稷下宫儒家的代表之一。虽在齐国稷下宫讲学,但淳公是晋国人,因此,他所坐的是晋国一席。 淳公的叹息声一出,众齐人齐刷刷地脸上变色。他们同时转头,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俊美的脸孔也是一沉。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妙目流波,微微一笑,清声说道:“淳公之言何其荒谬?妾竟不知,以公之贤,竟以外表而论贤愚!照君看来,晋公子泾陵如此俊美不凡,竟然还高居太子之位。岂不是也如我等一样,乃上天降罪于晋?” 卫洛说到这里,在众人的错愕中,眼波流转间,朝着公子泾陵嫣然一笑,抿嘴羞涩地道歉道:“妾唐突,以公子相比。请公子勿罪。” 她的声音清软温柔,如一道清泉,在万多人的草地上潺潺流过。 在她的嫣然微笑中,泾陵公子抬起头来,他淡淡地说道:“姬以事论事,何罪之有?” 他的声音很平和,非常平和。只是那目光,似是不欲与卫洛的眼波相对,匆匆对上一眼便不动声色地避了开去。 淳公当下冷笑一声,他向义信君纵喝道:“君虽以色事人,然知信义两字,亦称大丈夫也!咄,如此场合,君竟让妇人擅自开口,竟不知阴阳纲纪乎!咄,望君慎之谨之!” 他的喝声冷厉而来,咄咄逼人。 在他的暴喝声中,卫洛依然微微一笑,她脸带歉意地向义信君看了一眼,便眉目微敛着,温驯地向他偎了偎,闭紧了嘴。 义信君也是微微一笑,他朝着淳公双手一叉,应道:“是义信疏忽。”他的话音一落,令得淳公露出满意的笑容后,义信君却是声音一转,朗朗说道:“然,义信以为姬之言甚是有理。公以外表论贤愚,实在荒谬。依公之理,诸国君侯用人之际,尽可择丑而用,美貌者则弃之。”他说到这里,也向泾陵公子看了一眼,然后闭上了嘴。 淳公儒雅的脸上有点发青,他愤怒地站了起来,向义信君喝道:“公子泾陵之色,乃丈夫之色。尔等之色,乃妇人之色!” 淳公的喝声刚一止,义信君白净的俊脸刷地涨得紫红,他也是一声暴喝,“公如此辱我,是为晋欺齐乎?如此,义信不服,请一战!” 怒喝声中,义信君嗖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佩剑,便要向淳公抛去。这一剑抛出,便是各自派出剑客来生死相斗了。 那淳公虽为天下名贤,也有剑客相附。可是他的剑客,怎么能与义信君的剑客相比?因此,这一剑抛出,淳公必败。而败了后,义信君可以要求取去他的脑袋的。 他的右手刚一扬,卫洛便是伸手一按,紧紧压住。她右手按着他的手,左手抚上他的胸口,轻轻拍了两拍,声音清朗而温柔地说道:“君岂能因言罪人?因言动怒?且缓之,缓之。。。。。。”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如清泉流过,如细雨滴荷。一时之间,众人心头都是一静。 涨红着脸,一脸暴怒的义信君闻言一怔,在她的轻抚中,他吐出一口长气,慢慢把剑还鞘。 终于,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半晌后,义信君站了起来,他向着淳公深深一揖,不无羞愧地说道:“义信心狭,险错杀公,请公勿罪。” 他的语气很真实,表情也很温和。 身为儒家代表的淳公,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再咄咄相逼?再说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他刚才骂义信君是妇人之色,实在是一种侮辱的说话。作为异国代表的义信君怒而拔剑,并不算错。 要知道,宴席时分国家而坐,本身便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在内。可以说,淳公不等主人开口,便向义信君发出攻击,完全可以视作晋人对齐人的一种轻视。 于是,淳公只能板着脸,闭上了嘴。 待得义信君重新坐下,低眉敛目的卫洛,嘴角扬起的笑容更大了。 如淳公这样的轻视和挑衅,迟早会来。她之所以在淳公指责的时候接了过来。是因为卫洛觉得,这种责难早晚会来,不如争取主动,趁机给众人留下一个温柔宽厚的贤妇印象。 而义信君,果然对她很了解,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 公子泾陵瞟了一眼那对相依相偎的男女,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他饮得太急,一口酒猛然呛到气管中。泾陵公子连忙伸袖掩嘴,俊脸通红着,把咳嗽声都捂在袖子中。 这个场合实在盛大,公子泾陵的呛酒,虽是小事,却也是不够沉稳的表现。当下,便有不少人向他看去。 直咳了几下,他才恢复正常。 见淳公已板着脸坐下,公子泾陵放下掩脸的大袖,慢慢站了起来。这时候,他的俊脸依然有点通红。 他目光扫过众人,举起手中的酒樽,声音朗朗地说道:“如此盛宴,如此济济一堂贵客,新田已渴八年矣。今晚之宴,请必尽欢!” 朗唱声中,他把手中的酒樽一倒,把酒水缓缓洒在前面的草地上,道:“这第一杯酒,敬天下鬼神!” 第154章 诸国公子的礼物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诸国公子的礼物 泾陵公子声音清正威严,远远传出。 这个草地上,虽然容纳了万多人。然而,坐在正席上的,十一国加起来不过两千个权贵名贤。那些有幸出席,地位不凡的贵女们,此时是两人共一几,紧凑地窝在后排正席。 至于其余的八九千个普通食客和各国剑客,都是随意一塌,散坐在正席外围处。 随着泾陵公子一酒洒出,众位跪坐在正席上的贵人名贤,也纷纷拿起樽中酒水洒于前面的草地上。 泾陵公子的酒樽刚刚一空,一旁的侍婢便为他满上。 他再次举起酒樽,目视众人朗朗说道:“这第二杯酒,且敬天地!” 说罢,他再次把樽中酒一洒。 这一次,众人依然附从。 泾陵公子举起第三樽酒,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再次一提,朗声说道:“这第三杯酒,且敬周天子!” 说罢,他面向周都方向,把杯中酒一洒而空。 连敬三杯后,泾陵公子脸带笑容,高喝道:“奏乐——” 喝声一出,编钟声先起,编钟声一过,琴瑟声再响。 卫洛与义信君紧紧相依着,义信君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他每过个一会,便会把她的腰朝自己怀中一按,令得卫洛上半身都倚在他的怀中。 泾陵公子无意中瞟到了这一幕,眉心便嗖地一跳。 直到乐声响了好一会,他才沉声再喝,“上宴!” 这所谓的上宴只是一个形式,侍婢们早把酒肉摆上了所有的塌几。 连后面就塌而坐的食客和剑客们面前的草地上,也是整只整只烧得滴油的羊和狗摆着。而一只只烹煮着各种肉食和栗米的大鼎,下面更是柴火熊熊。至于酒瓮和陶樽,那更是数不胜数。 泾陵公子喝叫上宴,令得众宫女和侍婢们意思意思地为各几斟上酒水后,他缓缓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便伸手按了按眉心,右手一挥,头也不抬地轻喝道:“勾免!” 一个食客应声站起,双手一叉,“然。” “下面之宴,由你主事。” 勾免正是上次宴会,在泾陵公子失态离席后出来圆场之人。他闻言大喜,连忙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不止是勾免喜笑颜开,连他身周的众贤士,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泾陵公子说出那句话后,身子微后一倚,便闭上双眼养起神来。饶是闭着双眼,他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卫洛那光彩夺目的面容,那淡然嫣然的表情,那双神光熠熠的墨玉眼。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睁开眼来,嗖地转头盯向卫洛。这一转头,他却只看到妇人将头半埋在义信君的怀中。两人正在低声谈笑,那般的自然,那般的和谐,仿佛天造地设。 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自己的胸口更堵闷了。这堵闷是如此剧烈,令得他下意识的伸手扯向襟口,想宽一宽衣放松一下。他的手才伸到半空便是一顿。停顿了半晌后,他重重朝身后一倚,伸手揉上了眉心。 勾免站了起来,他转向众人双手一叉,双手一合,‘啪啪啪’清脆地掌声在草地中响起。 掌声一落,所有的乐音一顿。 众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安静给怔住间,乐音刷地一转,变得笙声竽乐相混,琴声箫声相错,混乱则靡荡。 这种乐音一起,众人马上露出欢喜的表情来。 低头跪坐在塌上的卫洛,听得身周几个声音嘻笑着传来,“闻蔡大家本是蔡侯之女,艳满无双!” “艳满无双?可比得上义信君身边之姬?” “不知也。” “马上便知。” “何不稍待?” 。。。。。。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这些议论声每响起一句,看向她的目光便又灼热了一分。 这些目光,颇为色迷,卫洛并不喜欢。当下,她头微侧,又向义信君的怀中偏了偏,避开了众人地注目。 乐声中,‘咚咚——咚—’的鼓声绵绵而来。鼓声大作间,众人只觉得香风大作。转眼间,众人的正面,靠近楼阁之处竟是灯火齐暗! 大半的火把,在瞬那间熄灭的同时,鼓声却是一急! 急促的鼓点中,阴暗中,一队宫装女子从楼阁中迤逦而出。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到,她们宫装华服,腰肢细小,衣摆奇大,人人显得高挑美妙。 香风更浓了。 正是因为这黑暗,因为这隐隐约约,众人的心都给勾起来了。 正当众人都昂起脖子仰望时,一个隐约的飘远的唱声从楼阁最高处传来,“ 彼离之阳,彼莫之阴,有一佳人。佳人皎如月,我心劳而悄。。。。。。” 这唱声真的很飘渺,很飘渺,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可近,不可见。 这时,连卫洛也给吸引了。 唱声中,黑暗中,那队宫装女子开始曼妙起舞。她们细长的腰身,每一扭动,每一旋转,都有鼓声相合。动人而颇有节奏。摆动间,她们的腰肢,开始急促的扭动起来。 这种扭动,是很骚媚的,可是,这一切偏是隐隐约约,模糊不可见。 这种不可见,令得众男人心都痒痒的了 乐音越来越近,歌声越来越响,灯火却一直没有燃起。 隐隐光亮中,节奏的鼓点中,那旋转着,扭动着腰肢的舞姬,在众男人的眼里,是人人堪比神女。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大步来到义信君身侧,他凑近而来,低低地急急地说道:“主上,虎已归来。他受伤了。” 义信君俊美的脸一沉,道:“然。” 那剑客转身离去。 卫洛察觉到了义信君的在意,当下她直着身,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场中的舞姬。 义信君凑近她,在她的头鬓上轻轻印上一吻,低声道:“稍侯。” 说罢,他起身离去。 义信君地离开,并没有引起半个人的注意。这种长时间的宴会,贵人们起席更衣实是寻常事。 更何况,前方的舞姬们,在黑暗中翩翩起舞的身姿,是那么神秘和让人心动。 当然,舞姬们的这种把戏,对于卫洛来说没有半点新鲜之处。她懒洋洋的向后一倚,懒洋洋地举起酒樽抿了一口。 她垂下眉眼,呆呆地望着樽中的酒水。也不知为什么,义信君不在身边,她竟是感觉到笑一笑都很困难。 义信君一走,四周盯向她的目光,又肆无忌惮了几分。 乐音还在靡荡飘远间,卫洛的神思,也在飘远着。不过,她一眼也没有看向泾陵公子,每每目光触及那个角落,她便会强行把视线拉回。 这时,她眼前一晃,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楚公子不离赠姬五金!”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看向左侧的一食客。 那食客是义信君身边的近臣,他双手捧着一个木盒,恭敬地放在卫洛的身侧。 卫洛眨了眨眼。 这时,那食客的手肘被人碰了碰,他回过头去。却是一吴国贤士大步走来,向他深深一礼后,递上一只木盒来。 食客接过那吴国贤士递上来的木盒,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转向卫洛,又说道:“吴公子归赠姬五金!” 说罢,这食客照样把木盒推到卫洛面前。 卫洛又眨了眨眼。 她转身看向身后众贤士,低声问道:“若君在此,如何处置?” 卫洛这句问话很平常。 可是她问出后,众食客却沉默不语。 直过了半天,那传递黄金的食客才开口道:“此事我等不曾得遇。” 卫洛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没有处理这类事的经验啊。 当下,她笑了笑。这一笑,她那双墨玉眼弯成了月牙儿。卫洛说道:“如此,收之便是。待君归来再行处置。” “然。” 这时,又有一个越国贤士大步走近,他躬着身子,极其恭敬地递上一木盒,低声对那食客说了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越国剑客一走,那食客颇有点无奈地再次转向卫洛,双手捧着木盒,道:“越公子茚为姬奉上秋水宝剑一柄。” 他的话音一落,又有一个鲁国贤士走来。 卫洛眨着眼,傻呼呼地看着那鲁公子奉上来的十粒东海明珠。 接着,韩公子也派人送来了蓝田美玉。 前方的舞姬还在黑暗中翩翩起舞,乐音还在靡荡。可卫洛的身侧,这一片刻间,已被各国公子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堆得连义信君回来,也没有地方坐了。 卫洛转过身,再次问道:“诸君可曾听闻?” 她是问,大伙有没有听到过这种事该如何处理。 众臣想了想后,再次摇头。 卫洛皱眉道:“诸位大家可曾得遇?” 卫洛是问,蔡姬和眉大家这样的歌姬,是不是曾经有这样的经历。 她这话一问,众贤士都脸色不好。一贤士声音微提,有点凛冽地喝道:“姬慎言!姬值两城,乃主上贵重之人。不可自比歌姬!” 这一下,卫洛哑口无言了。 卫洛不知道,她把自己与那些歌姬大家相比,确实是自轻了。不管这些歌姬大家有没有收到过权贵们赠送的礼物。可是,任何一个权贵,都不会派出自家门下的贤士来,为一所谓的歌姬大家赠礼的。 贤士的地位,远远不是那些歌姬大家所能比的。 众臣见到卫洛哑口无言,面露惭色,那位四十来岁,红光满面的管叔盯着她颇为温和地说道:“六国公子均派出臣下赠礼于姬,实是看重于你。姬不可自轻!” 他的态度很温和。 第155章 礼赠旧主 管叔的温和,令得对他心存警惕的卫洛诧异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却对上众贤士满脸的微笑。 甚至连管叔也是如此。 卫洛当下明白了,这事不是坏事。 于是,她目光转向堆得高高的礼盒,盯着盯着,她的双眼又弯成了一线。 其实,卫洛不想这么喜形于色的,可是她一看到这些财物,这些满满实实的财物,便觉得很舒服很开心很满足,便不知不觉间笑容满满。 这时,一燕国贤士也捧着一个木盒大步走来。他来到卫洛身侧,把手中木盒双手捧上。然后说了两句话。 那接过木盒的齐国食客,看了一眼眨巴着眼,满脸好奇的卫洛后,盯向来人徐徐问道:“姬有何德,得君之公子看重?” 那燕国贤士闻言笑了笑,他转头看向卫洛,双手一叉,低头肃然地回道:“鄙主有言,若姬不容于齐,他愿收也。” 说罢,他在卫洛的愕然中,再次一礼,返身走开。 卫洛这下明白了。 不止是她明白了,众臣也都明白了。 原来这些公子们纷纷向卫洛送礼,表达的是他们愿意接纳她,收容她的意思啊。 难怪他们会趁义信君走后才送礼。 卫洛很有点郁闷,脸上的笑容也给收了去。 她回头悄悄地瞟向众贤士,这一眼看去,却见众人脸色如常,竟是人人都不以为然。 本来也是不以为然,如卫洛这样的绝色美人,从这个男人手上流落到另一个男人手中,实是寻常事。这些公子纷纷向她赠礼,表示她若落难,他们会愿意收留于她,这种行为,在当时人看来,很是正常。 不管怎么样,这些公子能派贤士前来送礼,已经是一种对卫洛的尊重了。这样的尊重,令得众贤士很满意。在他们的所知中,极少有妇人能得到这样的尊重的。 可是,卫洛却很郁闷,很不快。她闷闷地转回了头,她刚一转眼,便对上了公子泾陵的目光。 他正眈眈地盯视着她,目光居然有点阴沉。 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卫洛有点好笑,更多的却是愤怒。 她垂下眼敛,微微侧头,向身后的贤士们问道:“妾在公子泾陵府中时,曾蒙他看重。妾欲将此间之礼转赠予他,可否?” 众贤士一怔间,卫洛已叹息一声,又说道:“天下妇人,多如柳絮飘萍,妾却得义信君看重,以两城相换!此种情谊,妾纵死不忘。妾得义信君如此珍爱,诸公子却依然赠金示好,妾不悦也!妾欲以众公子之礼,回赠旧主,以谢昔日恩爱,以绝他人情意,可否?” 众贤士这下真的怔住了。 卫洛这番话是说,义信君用两城换她,这种情义十分珍贵。而这些公子以为她终有一天会被弃,这种想法令得她很不快。所以,她要用这些公子所赠的礼物,在这样的宴会上回赠给旧主。 这样的行为,对卫洛来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向那个她侍奉过的男人,以及正肖想着她的男人们表示。从此后,她的主人,她的夫君,只有义信君一人! 当然,在众人的眼中,她这样做,也是向她的旧主泾陵公子,表示感激。 半晌半晌,管叔感慨地说道:“姬虽妇人,亦得一忠字。善!” “大善!礼赠旧主,既不忘恩义,亦绝信于来人,显忠于新君,善。” “此举大善!” 。。。。。。 一众赞美声和感慨声中,卫洛微微一笑。 于是,那替她接收礼物的食客赫站了起来。 只见他手一挥,马上,从后面走来了四个剑客。 赫示意这四个剑客把七个木盒全部抱起。然后,他带着四人大步向公子泾陵走去。 前面的歌姬们还在阴暗中搔首弄姿。 草地上也不时传来一阵低语和议论声、 但是,卫洛这一席,本来便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于是,赫等五人的举动,还是令得众贵人频频注目。 特别令得众人好奇的是,他身后的四个剑客,居然抱着那么多的木盒。 这里都是贵人,这些盒子虽然是木头做的,可是,这七个盒子,却是一色的沉香木。沉香木珍贵无比,除诸国的王孙公子外,一般的权贵拥有的都少。 更重要的是,这七个盒子子,众人一眼便可以看出,它们分别代表着七个国家! 因此,开始还只是有人诧异地打量着那大步向前的五人。到了后来,已是引得众人频频注目,窃窃私语了。 到最后,连坐在后排的贵女们,也都交头接耳,目光跟随着赫等五人的脚步。 赫带着四个剑客,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公子泾陵的身前。 公子泾陵正在闭目养神。 突然间,他感觉到身前的气氛不对了。 这时,他被人轻轻碰了碰肩膀。 他缓缓睁开眼来。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诧异地对上赫,对上了四个剑客手中的木盒。 他朝着木盒看了一眼,便眉头深锁。 在众人的注目,好奇中,赫朝着泾陵公子深深一揖,朗声说道:“此间重礼,皆诸国公子赠于姬。” 他这话一出,一阵小小的喧哗声在草地上响起。 众赠了礼物的公子,脸色都有点不悦了。 而泾陵公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俊脸竟是刷地一沉。 赫正低着头给他行礼,便没有看到公子泾陵脸色不对。他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姬为谢公子昔日恩义,愿将诸礼送予公子。” “姬为谢公子昔日恩义,愿将诸礼送予公子。” 。。。。。。 声音朗朗传出! 这一刻,连那些歌姬的舞姿,也似不起眼了。众人看了看卫洛,再看了看那些封在木盒中的礼物,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一刻,诸国贤士们看向卫洛时,又和善了两分。一个知道对旧主感谢恩义,对现主知道尽忠的妇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值得尊重的。 这一刻,连昨晚之宴,因卫洛不曾流泪便欣然投入义信君怀抱,而始终有点不满的贤士们,也对她改观了。 泾陵公子瞬间僵住了! 他是真的僵住了! 周围众人的称道,面前这个贤士的笑容,以及地上的木盒,都冷冷的,讥讽地刺着他的眼,令得他郁怒之极! 他自是知道那个狡黠的小儿在想什么,她是在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会再念着自己了!她那时欢喜时,所叫出的‘夫君’,她与自己恩爱时,所有的温柔痴慕,对她来说,都是过眼烟云。 因为,她要忠于她新的夫了! 她要忠于她新的夫了! 突然之间,泾陵公子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把小刀狠狠地刮了两下!令得他钝痛难明,郁恨难平! 这时刻,他很想拿出一把剑来,一剑杀了眼前这个笑得十分恶心的贤士,砍碎摆在地上的那七个木盒。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俊脸含笑,他朝着赫一点头,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来,“善。” 第156章 蔡姬 他吐出这个‘善’字后,便闭上了嘴。 本来,他应该顺便赞美一下妇人这种忠于新主,不忘他这个旧主恩义的行为的。可是,他只是扔出了这个善字,便再也不发一言。 赫见他如此,当下笑了笑,心中不以为然地想道:尝闻公子泾陵贤,今日观之,竟不及一妇人乎? 公子泾陵既然无心理会,赫也不再多言。他再次向泾陵公子行了一礼后,便带着众剑客向后退去。 不一会,他们再次回到齐国席上。 蔡姬的出场舞,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这种令得灯火齐暗,再让众姬着束腰耸胸衣裳,做妖娆之舞,是想一鸣惊人的。 本来效果也是很好,众贵人也都看呆了去。可是她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插曲。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弄出这插曲的,是一夜之间艳名大播,义信君以两城相换的美姬。 因此,舞到现在,众姬的步姿出现了僵硬。 赫等刚一回到席上。瞬间,本来熄灭的火堆和火把,再次“呼”地一声冲天而起,竟是在同时燃烧起来。 火光这么突然一亮,众人一惊,同时转头看向前面。 前方草地上,众舞姬齐刷刷地低头,扭腰,舞步轻盈地向后退去。 众人早被这些舞姬拔弄得上了火,见她们这么头一低,连面容也不可见便要退下去。不由齐齐地鼓躁起来。 发出鼓躁之音的多是剑客们。不管是贵族,还是贤士,都会注意自己的风度和镇定的。 众剑客的鼓躁声中,众舞姬依然向后退去。当她们退出二十步时,却齐刷刷地停下脚步,旋转,回身,面对面着站成两排,然后,盈盈伏跪在地。 她们的裳服经过精心的设计,本来便腰身束紧,胸部高耸,这么一跪伏在地,臀部耸得高高的。 顿时,鼓躁声中夹着呼叫,众男人再次感觉到心痒难耐。 鼓声转为急促。 一声又一声的鼓点中,一个着粉色云裳,长袖翩翩的少女,如水中漫步一样滑了出来。 这少女,脸上蒙着面纱。 她约十七八岁年纪,眼波如水,顾盼间脉脉含情,柳眉微挑。 她一出场,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中,她纤手轻抬,慢慢地揭向脸上的面纱。 随着她这个动作,本来有点议论和喧嚣的草地,瞬时安静下来。 随着她纤手一抬,一层白纱如丝般飘落在下,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张脸真的很美,眼梢稍长,顾盼生情。鼻小而挺,薄唇嫣红,粉脸微红。在粉红衣裳的映衬下,她整个人便如一株盛放的桃花,亭亭玉立,含芳吐蕊。 这少女,与一般的歌姬不同,她身上,竟然有一种温婉和雍容之气,不愧是公主出身。 当然,她毕竟是歌姬,久经风尘。因此,她那粉红的脸,顾盼的眼,也清楚地呈现一种媚态和俗艳。 这种媚态和俗艳,居然与温婉和雍容十分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使得众人既觉得她出身不凡,又有一种可以任意作践的快感。 她这容貌,比之卫洛竟是不差多少。 一时之间,众人不由痴了,一个个转眼看了看这少女,又转眼向卫洛看来。 在一阵安静中,少女向众人盈盈一福,曼声唤道:“妾见过诸君。” 这美人,便是蔡姬,这两年前,艳名远播六国的蔡姬。 卫洛也如众人一样,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蔡姬。 她突然发现,眼前这女人竟似有点面熟。 正当她疑惑间,一个低语声顺风飘入她的耳中,“噫!蔡姬之华,竟与义信君之姬颇有相类。” 这声音很轻,说话的人显然也有点迷惑。 可是卫洛却是一凛。她终于知道这蔡姬怎么会眼熟了。是了,她的面孔形状,她的五官,与自己这张脸竟然有一分相似之处。 要不是她自身的气质十分特别,再加上她穿越而来的灵魂,使得这身体自然而然地显出一种傲然,一种狡黠多变,只怕两人的相似,足有二三分了。 发现这个事实后,卫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睁大墨玉眼,警惕地盯着蔡姬。 而这时,隐约的说话声中,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然,两妇真有相类。” 正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她的身边一暖,一只手臂把她搂入怀中,义信君的低笑声从头顶上传来,“洛,何虎视眈眈于一伎?” 卫洛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太过紧张了。她收回目光,微微侧头,嘴角含笑,仰头看着义信君。 这一看,她居然发现他的额头处微有渗汗。 当下,她伸出长袖,轻轻地替他拭去汗水。 她靠得他如此之近,女儿体息,随着她的擦拭幽幽传入他的鼻端。 义信君心中一醉,当下双臂一收,把她搂向怀中。他头一低,在她的发上印上一吻,叹道:“洛,洛。。。。。。” 卫洛倚在他的怀中,轻轻应了一声。 她眼角瞟处,又遇上了泾陵公子地盯视。 对上他的目光,卫洛不知为什么,竟是身子一直。可是,她才动了一下,便又暗恨起自己来。于是,她身子一软,更加偎进两分。 当她再次抬眼时,泾陵公子的目光已从她的身上移开,转眼盯向蔡姬。 蔡姬对上公子泾陵的目光时,明显地露出了一分羞赫来。她朝着他盈盈一顾,声音软而沙地说道:“妾贺公子败秦而归!” 蔡姬说这话时,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她半低着头,目光向他一瞟后,便又急急低下头去。 这样一个风尘大家,这时刻,竟比普通少女还要羞涩。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实流露。 面对蔡姬明显的献媚,泾陵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樽。他盯着蔡姬,打量着她的脸和身材,深沉的双眸中是若有所思。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回道:“蔡大家多礼了。” 蔡姬没有想到会得到他的回应,当下大喜过望,她的脸也更红了。再次朝着他抛去一个秋波后,蔡姬转过身来,向众人盈盈一福后,软声说道:“妾能参加今日华宴,实是不胜荣幸。欢时苦短,请容妾为诸君,为大胜而归的公子泾陵作飞仙之舞!” 她的声音一落地,欢呼声再起,同时,鼓声大作。蔡姬腰肢一扬,脚尖连点,如草上滑行一般向后退去。 第157章 泾陵公子的疑惑 第一百五十七章泾陵公子的疑惑 在蔡姬翩然滑退的同时,那几十个跪伏在地上的歌姬同时扭着腰肢,双臂展开,慢慢挺直身躯,然后,踩着舞步向她迎来。 跳了这么久,这些舞姬是第一次显出面目,果然个个长相不凡,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美人。 她们长袖飘飞,腰肢轻扭间,面目庄严之极。可是这种庄严中,配上那扭动的腰肢和臀部,配上那频频顾盼,眼波如流的双眼,令得众男人更是心痒无比。 这时,卫洛感觉到身后的义信君的手臂紧了紧。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低低地说道:“洛?” “恩 义信君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她的身子稍稍移了移。这一移之下,卫洛赫然发现,原来身后的男人已经有反应了。 义信君把她稍稍移开,令得她不能再无意中摩擦到自己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喷在她的颈间,真的很灼热。 卫洛红着脸,低着头。 这时,赫凑近义信君,向他报告起刚才收受礼物的事来。 卫洛听着身后的细细低语声,不由自主地提着心,等着他的反应。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重逢后,她明明知道义信君便是素,可是她却不由自主的对他敬畏着。 片刻后,义信君沉冷的声音传来,“我以两城相换之妇,竟无护她之能?咄!这些公子太也可笑!可笑之极!” 声音沉沉,带着郁怒。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不由向他倚去,她微微侧头,仰着小脸温柔地看着他,低低喁语,“素,别恼 义信君听到她的声音,赫然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卫洛发现他的桃花眼中,带着一种深沉的郁怒。不过这种郁怒,在对上卫洛温柔的墨玉眼时,转为一声叹息。他轻轻一叹,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我的洛,有如此倾城之色。若有人敢欺,就算血流成河又有何妨?” 这声音,很低很低,隐隐约约,几不可闻。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了,卫洛明明听到了,却还是疑惑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义信君一脸的疲惫之色。 这种疲惫,令得卫洛心中愧疚。她伸出纤纤玉指,抚着他的浓眉,吐气如兰地低语道:“素,我可是洛。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义信君闻言双眼一睁,他直直地看着卫洛,慢慢的头一低,将脑袋放在她的颈侧,轻轻蹭了蹭,与她耳鬓斯磨着。 这时,坐在前面的泾陵公子又发出了几声呛酒声。 他伸着大袖挡着脸,把急咳声掩在袖中。 一个食客轻步走到他的身后,躬身行礼,低低地说道:“公子可是不适?” 这食客自是话中有话,宴会到现在才开始多久?可一向沉稳内敛的公子泾陵已是连番失态了。 一阵闷咳中,泾陵公子慢慢地放下衣袖。 他俊脸上犹带着咳嗽后的潮红,眼眸中却阴沉之极。 他垂下眼敛,突然问道:“中行公 “然 “褒姒令幽王爱,为博她一笑不惜举烽火。这世间绝色之女,是否令得天下丈夫皆神魂俱失,进退失据,近之则百般相就,绝然弃之,却心内如焚?”…… 半晌后,食客中行公才迟疑地回道:“或许 泾陵公子伸手端过几上的酒樽,他摇晃着浑黄的酒水,薄唇微启,又低低地问道:“此间绝色之妇有二,你此番见了,可曾如此?” 中行公一怔。 他昂头看了一眼正在翩然作飞仙之舞的蔡姬,看了几眼后,又转向卫洛细细瞅了瞅。 半晌后,他点头道:“臣向不好女色,然此间两妇,臣见之亦心动 泾陵公子久久不语。 半晌,他再次低声问道:“两妇皆如此?” “然 “可想占为已有?”……“此等绝色,是招祸之端,臣不敢有此想 半晌半晌,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似是轻松了一点,俊脸已不再那么阴沉,“今晚宴散后,接蔡姬入府 “公子?” “休再多言!” “诺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令得中行公退后。 他这时候,似乎真是放下了心中的大包袱。施施然向塌上一倚后,一双深如子夜的双眸,也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蔡姬。 他这般瞅着瞅着,突然眉心一跳,不由转过头,向卫洛的方向瞅去。 只是瞅了一眼,他便急急收回视线,眈眈地盯向蔡姬。 不一会,他伸手放在眉心,细细地揉按起来,一脸若有所思。 卫洛也在静静地看着蔡姬之舞。 按照规则,在蔡姬的舞蹈后,蔡姬会前来陪席,而第一波正式的问难也会同时展开。 卫洛心思百转,暗暗琢磨着呆会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时,她的腰间又是一紧。 感觉到义信君喷在她颈间的气息,若有所思的卫洛低声问道:“素,这蔡姬,身世为何?” 义信君一怔,他从她的颈间抬起头来,细细地瞅了一眼蔡姬后,转向卫洛。 这一转头,他眉头微皱,有点愕然地说道:“洛,她与你面容似有相类!她为蔡国公主,洛呢?” 果然,连他也看出来了。这席中这么多人,只有自己与蔡姬最显眼,卫洛知道,迟早会有更多的男人发现自己与她有相似。因此,让义信君也对此起疑,对卫洛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卫洛垂下眼敛,暗暗寻思。对于义信君后面那句问话,她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能告诉义信君,自己便是越国四公主,那个应该是公子泾陵嫡妻的女人! 那样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她便会越安全。这已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了。 可是,她又不愿意对他撒谎,当下只有沉默了。 义信君盯着卫洛,朝她细细打量了两眼后,也不向她追问。而是详细回答道:“此姬是前蔡侯之女,现蔡侯之妹 卫洛转头看向他,眨巴着眼睛,问道:“以公主之尊,怎地成为一歌姬大家?” 义信君叹道:“说起来,此事亦是稀奇。世间传言,此姬不愿远嫁他国,擅自离家别国,自愿成为歌姬。这等妇人,宁可飘零诸国,与无数丈夫成就一夕之欢,也不愿嫁得一夫,享受荣华富贵,真乃蔡侯之耻!”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又说道:“然,此事或有内情,非我等能知 他的声音中很不以为然。也是,天下间,哪个男人会关心一个歌姬? 第158章 针对义信君的问难 第一百五十八章针对义信君的问难 在卫洛的漫不经心中,蔡姬的表演也完结了。 乐音瞬时一静,众舞姬依次退场,而蔡姬也跟着退场,她要赶紧去沐浴更衣,好速来陪宴。 到了问难时间了。 整个草地上,变得安静了。 众贵人们松开搂着的女子,令是她们重新跪在脚下后,都严肃地抬起头来。 这样的问难时刻,不止是任意提出所有的问题,甚至连私人恩怨,也可以一剑了结。 所以,众人自然有点紧张。 在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低沉地声音传出,“诸君可以开口了。”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在这种数年难得一次的聚会中,在这样天下诸贤都纷纷而来的时刻,公子泾陵这两晚都显得淡漠而阴沉,这令得他的臣下不免着急上火。却也无策可施。毕竟,这种施展个人魅力的场合,他们代替不来啊。 泾陵公子的声音一落,一个越国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众人一叉手,转向义信君,朗声问道:“闻君出于卑贱,敢问君用才时,观其出身否?” 他问,义信君是出身贫寒的,那么他用人的时候,会不会与别的权贵一样,还是重视出身? 这一点,正是众人所关注的。 义信君奇迹般的崛起,再次为天下贫贱之人树立了一个典型。他在齐国的声望之隆,就算是世袭的权贵,也不敢轻视他。对于一个没有行冠礼的少年来说,这可是巨大的成就,巨大的辉煌啊! 义信君慢慢站了起来、 他白衣胜雪,那双含情凝眸的桃花眼,此时也只见庄重。他向着那发问的贤士双手一叉,还过礼后,朗朗说道:“义信用人,只问其才,不问出身!”在一片小小的哗然中,他微微顿了顿,又说道:“义信问人,只问其才能否为我所用,不问其德!” 轰—— 人群炸开了。 他居然说,他用人时只问才不问德! 他居然敢说他不问德?自三皇五帝以来,能得天命者,哪一个不是德行过人之人? 因此,一直以来占主流意见的便是,一个人如果有了德,他纵是无才也不会为害,也可以大用。 这个义信君好大的胆子,居然说他只问才不问德! 在一众哗然,议论,若有所思,不屑中。义信君突然声音一提,纵声喝道:“敢问诸君,德行兼备者,世间有几人?忠,义,仁,信,孝,敢问这五德样样俱备者,除圣人外还有何人?” 在一众若有所思中,义信君再次双手一叉,目视着众人,朗朗说道:“义信以为,有一才能为我所用,有一技长于他人,便可信之,用之。德行兼备者,从古以来,皆是圣人。然,圣人多否?不多也!我义信为人弄臣,亦不是圣人,又何必强求他人德行无亏?” 他振振有词地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再次强调道:“我义信用人,只求其人有一才为我所用,有一技长于他人。不论其人出身贫贱富贵,无论其人德行是否有亏,凡来相就,必不轻辞!” 他掷地有声说完后,缓缓坐下。 卫洛转过头,静静地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她知道,义信君在这样重大的场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用等到明天,便会有无数有识之士投奔而来。 随着十一国的贤士回到家国,他义信所说的这番话,也必会为世人传颂。 在卫洛看向义信君时,泾陵公子抬起头来,他淡淡地盯了她一眼。 这一番话,卫洛曾经对他说过的。 所以,泾陵公子看向义信君时,便自然而然的以为,他这番话是卫洛所教导的。 当初,卫洛所说的话,他还令史官书于册简上。正是这些话,令他觉得卫洛有大才。 只是,她有再大的才华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妇』人!一个『妇』人有大才,实在让人不敢细思,深思啊。不然,会越想越不安的。 再丑的丈夫,有一见识便可为士。可『妇』人却相反,越是才志高,越是可怖可畏,越是为世所不容。 这是一种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 所以,以前卫洛『性』别不明,来历不清时,泾陵公子下意识中,便一直有打压。这一点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是在保护她,还是一直忌惮于她? 义信君一坐下,众贤士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中,有很多人对义信君这个说法很不满。不过,他们也没有提出反驳的必要。因为各家各派,对这个才和德的问题,对出身贫贱富贵的问题,一直都有争论,也一直没有结果。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再起争论。 低语声中,又有一个贤士站了起来,他向众人双手一叉,行过礼后,也转头看向义信君,朗朗问道:“敢问君出身卑贱,得齐侯宠爱才有今日之势。敢问他日齐侯若不在,君之势在否?君有何能,可保自身长全,富贵不变?” 这一番话,十足的咄咄『逼』人!十足地问到了中心! 他说,义信君是一个弄臣,是凭着齐侯的宠爱才有了今天的权势。他是在问,义信君这种权势能不能长久?如果不能,如他们这些投奔他的贤士,岂不是连身家『性』命也保全不了? 这是众贤士们最在意的。刚才起了心要投奔义信君的贤士们,这一刻全部紧张起来。 草地上变得安静之极! 连最后面的贤士食客,也都转眼看向义信君。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这时的他,实在处于两难处境。如果他不能当众许诺,明说会尽力保得自己一世权贵,便会令贤士们寒心,只怕连本来投奔了他的食客也会散去。 可是,如果他当众许诺了,会不会有人认为他谋夺齐的江山?是不逆之臣?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心突然之间揪得紧紧的。 鸦雀无声中,义信君再次站了起来。 他向着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义信不才,得齐侯看重,封为君。”他顿了顿,『露』齿一笑,桃花眼中光芒夺人,“义信为齐之义信君!然,义信亦为齐之权贵也!义信此生,只愿显齐于天下诸国,”他说到这里,声音冷冷,“义信此言,天地可鉴!无论何人,何君,亦不能阻!” 这一番话,其声朗朗,声震四野! 这一番话,言词滔滔,掷地有声! 一时之间,整个大地变得安静之极,只有火焰腾腾燃烧的声音传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有惊愕,有兴奋,有欣赏。 因为,他刚才所说的话,是真正的权臣之言! 他居然说,他这一生最大的任务,便是令得齐国壮大起来,令得齐国称霸!为了这个理想,就算换了君侯,就算为所有的齐国权贵所排挤,他也不会退缩,他也会使出雷霆手段来反击! 这番话很嚣张。 草地上瞬时喧哗声大作!众贤士纷纷交头接耳,那些有心投奔他的人频频点头,一脸满意。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 从他那俊美的脸上,那锐利的,光芒四『射』的桃花眼中,卫洛突然感觉到了他的不容易。 她轻轻伸出手去,温柔地按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这个动作,令得义信君低下头来。四目相对的片刻,卫洛竟然从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愧疚和不安,还有无边歉意。 他居然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卫洛给怔住了。 义信君再次抬头,冲着众人略一叉手,便施施然坐下。 四周纷纷来的议论声中,义信君清冷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洛。” “恩?” 卫洛抬头看向他。 他的桃花眼中,光芒闪动,温柔无比,歉意流『露』。对上卫洛的双眼时,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她的眉眼,低低地说道:“洛,你曾经跟我说过的。” 在卫洛眨巴的大眼中,他苦笑着说道:“你说,我若没有权势,便保不了自身,更不能给妻儿幸福的。洛,你如此容『色』,我亦如此容『色』。我,我不能退了,真不能退了。那微山,怕是不能回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低沉中透着伤感,透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凛然。 他的眼中,有湿意。 卫洛昨晚睡着了,她不知道,昨晚在马车上,他曾经对她许诺过的。他的歉意便是来自于这里。昨天晚上,他才许诺将来退去,选一封地与她隐居,这一转眼,便又全然推翻。 卫洛眨着墨玉眼,她好奇地瞅着他,笑道:“微山?啊,你是说退隐?那是不行,也没有必要啊。这些食客依附你,自是盼着你能永保权势。素,我们就算要退,也要得到一个好封地,保有权势,身边有食客相随,有私兵保护才退啊。你干嘛不开心呢?” 卫洛这话一出,义信君不由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 转眼间,他满脸笑容,容光焕发之极。他凑过头去,在卫洛眨巴的大眼中轻轻印上一吻,低笑道:“是我痴了,倦了,才这么糊涂的。还是洛好,永远心明如镜,令我近之则心清如水。” 他印上一吻后,缓缓坐下。这时刻,他脸上的犹豫不再,忧『色』敢不再。整个人仿佛擦拭了所有灰尘的宝剑,光芒直『逼』人眼! 第159章 卫洛的巧辩 可以说,义信君的回答,令得他的食客们很满意,也令得在座的贤士们很满意。只是太嚣张了。 卫洛看着他,暗暗想道:看来连齐侯也对他忌惮几分,不然,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卫洛看着义信君的时候,晋人那一席的贤士脸色都有点不好。 因为中行公回到塌上后,沉默了一会,还是说出来了,“公子不曾忘情于月姬!” 这话一出,众食客都是一凛。 药公是知道卫洛身份的,更是脸色大变。他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卫洛,声音一沉,徐徐说道:“此妇类妖!需诛之!” 众贤士一惊,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药公。 不过,月姬便是贤士卫洛的事,药公是不会说出来。毕竟,这对泾陵公子名声有损。 他对上众人询问的目光,略一沉吟,便说道:“公子从不沉迷女色,此妇一出,他频频失态。可诛也。” 这理由不充分。 众贤士纷纷摇头,一脸不置可否。 药公也没有强求,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说出月姬便是卫洛的事,想强求也强求不来。 他只是盯着几个亲近自己的贤士,向一人命令道:“先难之!” 那贤士向他叉手,应道:“诺。” 因此,窃窃私语中,这贤士站了起来。 他朝着众人双手一叉,行过礼后,转头盯向卫洛,厉喝道:“妇昨晚曾大言君臣之道,又言,褒姒无罪,祸周之人乃是君王昏庸,然否?” 专门针对她的问难开始了! 卫洛瞬时警惕起来。 而众人一见到站出应对的,是卫洛这个绝色美人,都兴奋之极,一个个频频向她张望着。刚才因义信君的回答而挑起来的议论声,平息了。 草地上变得很安静。 卫洛面对这贤士咄咄逼人的目光,盈盈一福,温婉应道:“然也。” 她声音一落,那贤士便哈哈一笑。 大笑声中,他伸手指向卫洛,纵喝道:“姬乃何方妖物?竟在昨晚要求妇人需有学识?又敢直责君王?还懂君臣之道?天地之初,阴阳便成。阳为天,主宰万物,地为阴,主受之。你这妇人,巧言令色,竟是想替妇人正名,想如我辈丈夫一样,主宰天地,令雌为雄,令阴为阳,令春秋覆倒,日夜不明乎?” 他这一连串的喝声,咄咄而来,杀气腾腾! 他这一席话,并不是与卫洛争论,而是直接指出她有罪! 她的罪,便是因为她是妇人,所以,她没有资格指责君王,哪怕是昏君。她更没有资格懂君臣之道。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已大逆不道!便是想以阴司阳! 这已经不是问难了,而是直接宣布她有罪了! 瞬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众人昂头盯向卫洛,等着她如此反驳。 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脸色不改。她依然温婉而笑,回视那贤士的眼神,静如水,淡如云,竟是无比悠闲。 这是一种风度,一种镇定从容。在她这种风度的映衬下,那咄咄逼人的贤士,便显出了几分狼狈。 卫洛温和地看着他,清声问道:“君为儒士乎?” 那贤士一愣,应道:“然也。” 卫洛一笑。 她目光一转,看向一个破衣散发,气态飘然的中年贤士,朗声问道:“君为道家?” 那中年贤士被卫洛这么突然一问,当下笑了笑,点了点头。 卫洛又是温柔一笑,她声音一提,语调清正如山泉,“道家以为,麻雀也罢,大鹏也罢,各有各的逍遥。生也罢,死也罢,各有各的世界。以此而论,男也罢,女也罢,各有各的尊严,然否?” 那道家贤士闻言一怔,他微一沉吟,片刻后点头说道:“可以如此说来。” 这种穿着旧衣服,不修边幅,一脸看破世情的道家支派,连生死都不放在眼中,连蝼蚁也认为它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快活。又怎么能反驳卫洛这番男女都有尊严的论点呢?所以,对于卫洛的问题,他只能这么回答。 卫洛这时目光又是一转,她看向一个竹冠佩剑,面目清瘦中透着寒气的贤士。 卫洛所看的贤士,都是当时的名贤,她早有注意了,早就知道他们各自的身份学说的。 她盯着这个贤士,脆声问道:“君为法家否?” 那法家贤士见她又向自己发问,当下双手一叉,应道:“然也。” 卫洛嘴角一扬,笑容温如春水,“闻君之一派以为,天下纷乱四起,王纲不振,便是因为法纪不明。若有罪之人,虽王孙亦罚,无罪之人,虽奴隶也免,便万民信服,如臂使指,然否?” 那法家贤士闻言点了点头,朗声应道:“然也。” 卫洛灿然一笑,她瞟了一眼刚才质问她,直称她有罪的儒家贤士,又看向那法家之人,道:“以君看来,妾一没有触犯刑律,二没有伤害鬼神。仅因身为妇人而直言相问,便大罪难容,此理通否?” 法家贤士怔了怔。 他皱眉寻思起来。在他的观念中,也是容不得妇人胡言乱语的。可是,正如卫洛所说,他这一支派的法家,讲究的是一切按照刑律而来,不再因任何人的一时好恶而定赏罚。 他就算最厌恶妇人,却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违背一直以来的信仰,随口胡说。 因此,一阵沉默后,他双手一叉,朝卫洛说道:“妇直言无罪。” 见此,卫洛满意的一笑。 草地上喧嚣声再响,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他们一边交谈,一边打量着卫洛,思考着她所说的这些道理。 这时,卫洛又转向一个麻衣赤足,以竹为冠,面目像老农一样的贤士,“君为墨家否?” 她居然问到墨家了。众人专注地倾听起来。 那墨家贤士点头道:“然也。” 卫洛温和一笑,声音清脆,“墨家曾言,天下贫贱富贵,皆为一体,老弱病残,人人兼爱。若人人节俭,轻奢侈,相友爱,便可天下皆安。然否?” 卫洛说的是墨家广为世人传颂的理论,那贤士想也不想,便点头道:“然也。” 卫洛一笑,她声音一提,朗声问道:“依君看来,我一妇人,只因美色过人,微有才学,便不能见容于世人,便必须为众贤所诛杀。人皆友爱,因我为妇人,友爱不能及我。人人可以相兼,因我有美色,便需除之而后快,此理可说得通?” 她的声音朗朗而来,清脆悠远。 那墨家贤士摇了摇头,朗声回道:“此理不可行。” 卫洛再次一笑。 她慢慢抬头看向那指责她的儒家贤士,冲他盈盈一福,妙目如波,清声说道:“闻儒者仁爱,为何仁爱不能及我?闻儒者不偏不倚,以中庸为要。为何在我一事上,却不及道,法,墨家?” 她说到这里时,墨玉眼中隐有泪水,绝美的小脸上伤痛隐隐。 大家都是男人,作为男人,见到卫洛这么一个绝代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来,顿时心生不忍。 连那个发难的儒士,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不忍之色。 在卫洛的泪眼盯视下,他长叹一声,以袖掩脸,说道:“是我过矣。” 说到这里,他坐了下去。 至此,卫洛大获全胜。 她含着泪,也以袖掩脸,慢慢坐回塌上。 众男人见到卫洛双肩耸动,以为她正在痛哭,当下人人露出不忍之色,个个都是一脸心碎。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齐公子轶到!” 声音一落间,一个高大轩昂,清俊非常的青年公子,带着几十个食客和剑客,大踏步走了进来。 卫洛正在假哭,听到‘齐公子’三字,当下一怔。便透过衣袖向外看去。 这一看,她怔住了,完全怔住了! 这齐公子轶身材修长,面目清俊,却是一个熟人!一个她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他是高轶! 第160章 高轶 第一百六十章 高轶 竟然是他! 卫洛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再见高轶时,他是这样的身份。 奇怪了,他以前不是还刺杀过齐太子吗? 看到这个万万没有想到的人,卫洛实在太吃惊了。吃惊之下,她竟是垂下了掩着小脸的大袖,睁大一双滚圆的墨玉眼,骨碌碌地看着高轶——她浑然忘记了,自己还在装哭呢。这样双眼溜圆,神光熠熠,哪有半分伤过心的模样? 公子泾陵瞟到她这模样,嘴角便连连抽动了几下。不知不觉间,他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抹笑容。 缓缓收住笑容,他垂下眼敛,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且传药公。” 一侍婢连忙膝行而前,伏身向他应道:“然。” “妇人之事,我自有主张。” 那侍婢再次应道:“诺。”应过后,她小步来到药公面前,双手一叉。 这个礼一行,是表示她代公子传言。当下药公等人都严肃起来。 侍婢叉着双手,学着泾陵公子的语气说道:“公子言,妇人之事,他自有主张。” 一话说罢,她向着众人盈盈一福,倒退着侧身回到泾陵公子的身边。 众贤士闻言转头看向药公。中行公叹道:“公子怒矣!姬已赠出,况她还以厚礼回赠旧主,感谢公子恩义。如此之时,再生事端实显公子心狭且毒,竟不能容于一妇人。” 连刚刚驳斥过卫洛的儒士也点头说道:“此姬并无恶迹,公过矣。” 连他也直指药公行为太过了。 药公脸色一沉,他也不和人辩驳,只是垂下双眼,做养神状。见到他这个模样,众贤士便不再多言。 卫洛那双墨玉眼骨碌碌转了一会后,猛然记起自己还在演戏。于是她连忙再次伸袖掩住了脸,只是那衣袖向外挪了挪,一双杏眼透过缝隙继续向高轶张望着。 齐公子轶在众人地注目中,大步向齐人一席走来。不一会,他便来到齐席首排。众齐使看到他过来,连忙依序向后退去。然后,他施施然地在义信君的身侧坐下。 他一坐下,跟他上席的一些老臣和剑客中的著名人物,也在他的身后坐下。这样一来,义信君带来的人不得不再次让位。 只是一转眼,齐国的队伍中,便分成了两派。而齐的首座上,也坐着两位权贵。 卫洛举着袖子挡脸挡了这么久,着实有点累了。于是,她低着头,慢慢放下袖子。没办法,她脸上没有泪痕,这样低头可以掩饰一下。 只是头虽然低着,她一双眼睛却依然骨碌碌的,好奇地透过眼睫毛,打量着高轶。 她如此明艳照人,任何人一见,都会被她吸引了去。可高轶自进场后,清俊的脸上只是带着淡笑,瞟过她一眼后,便盯向义信君,然后,不再向她看来。 卫洛还在惊诧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后的义信君躯体有点僵硬,不似刚才那么放松。 卫洛心中一紧。 她连忙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到了义信君身上。 义信君美艳冷肃的脸上也带着笑,桃花眼中寒光四射,持着酒樽的手,也稳稳的,沉凝无比。 突然间,卫洛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流。 她更老实了。 于是,做为义信君的女人的她,又向义信君靠紧了一些。 公子轶纵然是故人,又对她曾有相助之德。但是,她现在已是义信君的人。如果他和义信君之间是对立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出发,她都必须顾及义信君的颜面。 这时,人群的低语声中,有几句对话传到了卫洛的耳中,“闻公子轶本庶子,流露江湖多年。二三年前,还曾刺杀过齐太子。” “咄!往事何必多言?齐太子年前病死,齐侯老矣,幼子不过周岁。公子轶为侯血脉,自得旧臣看重。” “噫,齐国不宁矣。” 。。。。。。 一声又一声的议论传到了卫洛的耳中。 正在这时,公子轶转过头来,他清俊的脸上带着冷笑,徐徐说道:“闻君为怀中之妇,居然倾两城相换?” 义信君也是微微一笑,清冷地回道:“公子有话直言。” 公子轶的笑容更冷了,他不屑地瞟了卫洛一眼,在对上她的墨玉眼时,他微怔了怔。转眼,他便收回目光,紧紧地盯着义信君说道:“君之两城,虽为封地,实是齐之疆土。君以齐之疆土换一晋国妇人,果然目中无齐啊!” 这句指控很严重! 这话中也含着很深厚的敌意。 卫洛听着听着,身子又向义信君倚了倚。 她现在真的很明白了,义信君为了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感觉到她的挪动,义信君以为她害怕了。当下伸臂把她一搂,温柔地朝着看了一眼,伸手把她的脑袋压在怀中,把她藏了起来。 然后,他冷冷地瞟向公子轶,淡淡地说道:“义信如此行事,公子应当欢喜才是。若义信不出差错,公子怎能收得群臣之心?” 果然是剑拔弩张! 卫洛被义信君搂得太紧了,都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扒得他的手臂移开了一些,伸出小脑袋来,转动着骨碌碌的墨玉,红着小脸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她终于呼吸平缓后,抬头间,对上公子轶的目光。这一下,她清楚地看到,他看向她的眼神由疑惑和不屑,转为惊艳。然后,他迅速的回过神去,冷冷地煞了她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见到公子轶这个模样,卫洛悄悄地吐了吐舌头。纵使这男人对她有明显的恶意,她却知道他是故人,恼不起来。 齐国两位权权贵的暗流涌动,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 安静中,一阵香风飘来。 这香风很好闻,与夜风吹来的桃花梨花香相互混合,沁人心脾。 环佩清响中,腰间佩满宝玉的蔡姬娉娉婷婷地滑行而来。那滑行的姿势,脚不动而长袖飘飞,虽然做作却是极美,蔡姬很是喜欢,因此,纵使不是舞蹈中,她也这般滑行着来到公子泾陵的身边。 两个侍婢见她过来,连忙把她的塌几摆在离泾陵公子下首,距离他三步,靠近众塌处。侍婢们摆塌时,蔡姬一双妙目,盈盈的,含着无穷期待地瞅着他。虽然没有开口,那眼神中分明有着千言万语,仿佛是盼他垂怜,更仿佛是求他把自己的塌几与他同排而摆。 她的这种眼神,只要是男人便可以看懂。当下,众公子纷纷盯向公子泾陵。一双双眼神又是妒忌,又含着男人间都懂的取笑。 对上蔡姬的这种盈盈秋波,公子泾陵却只是微微一笑,便漫不经心地饮起樽中酒来。 第161章 卫洛的身世?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卫洛的身世? 蔡姬见公子泾陵对自己的媚眼无动于衷,只得怏怏不乐地坐回塌上。 她的坐姿很是优美,一双妙目顾盼生辉。可是,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齐之首席上。 慢慢的,蔡姬也转过头,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 在众人都注目两个齐国使臣时,蔡姬看着看着,她的双眼,却是直直地盯上了卫洛。 这时卫洛正老实在倚在义信君的怀中,虽然低眉敛目,在腾腾的火光中,面目却清楚可见。 卫洛感觉到了一抹灼灼逼来的目光,不由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了蔡姬紧紧盯视的双眼。 她实在盯得很认真,很仔细。在对上卫洛的双眼时,蔡姬半晌才眨眼一笑。 她这一声笑,妖而清,悦耳之极,而且她笑的时候,长袖半掩,娇躯颤抖不已,那被束得高高耸起的胸脯,更是一抖一抖的,煞是风骚。 蔡姬的长相气质中,有着公主才有的雍容。因此她这骚媚的表情,便不如寻常的美人那样肤浅,反而更加卓显了她那雍容和俗媚相融的独特气质。 当下,已有不少男人频频向她看去。 蔡姬目光流转间,对着众男人盈盈一顾。然后,她转向卫洛。 再次直直地盯着卫洛,蔡姬突然以袖掩嘴,娇声唤道:“姬好生眼熟呀!莫不是故人?” 早在蔡姬向自己看来时,卫洛便是一凛。 此时,她这话一出口,卫洛便抿紧了唇。 蔡姬的声音并不响,便如寻常说话一般。只是,这是两个绝代佳人之间的对话,而且,这内容也大不寻常。顿时,坐在前面的权贵都是一怔,转眼便向卫洛灼灼盯来。 这一看,一阵低低地惊叹声不绝于耳。 “噫,此两姬真相类也。” “面目依稀,实是相似。” “不知此妇出身为何?究竟是哪国公主?” 乱七八糟,纷至沓来的议论声中,卫洛清楚地感觉到,晋人那一席,以及齐人这一席,都在灼灼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在众人的期待中,卫洛抬眸,含羞一笑,温声回道:“妾族以道传家,隐也。想来人有相似,物有相类,姬看错了。” 她说,她的家族都是隐士,又说这人总有长得相象的,是蔡姬误会了。 卫洛这回答中规中矩,仔细一想,却是什么也没有交待。 不过听到她这个回答后,大多数男人还是把注意力从此事上移开了。毕竟,如果她真是公主的话,是没有必要否认的!身为公主,纵是亡国寡民,也是很高贵的,她没有必要否认。 蔡姬听到卫洛这番回答后,却还是疑惑地盯着她。 在蔡姬那灼灼的,直直地盯视中,卫洛是真地觉得不自在了。但她又不好意思躲起来。 被一个女人这样盯一下便要躲起来,那就太过胆怯了,对她的形像不利。 因此,她只能含着浅笑,任由蔡姬打量不休。 草地上,众人已压低着声音,胡乱说起话来。 依然只有晋人那一席,以及齐人这一席,在关注着蔡姬的表现。 片刻后,蔡姬格格一笑,再次娇声说道:“噫!吁!姬之家族当真为隐乎?” 卫洛一凛。 突然间,她感觉到泾陵公子,以及身边的义信君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都在等着蔡姬的下文。 卫洛淡淡一笑,头也不抬地回道:“然也。” 蔡姬再次一笑,她笑容中,语气中有点漫不经心,“妾之母曾有一姐,眼似墨玉,与姬好相类也。” 突然之间,卫洛发现自己屏住了所有的呼吸。 突然之间,她发现泾陵公子投来的目光,身边义信君地盯视,直是咄咄相逼! 她很想绽开一朵漫不经心地笑容,可是勉强挤出后,那笑容却带着几分僵硬和虚假。 蔡姬似是没有察觉到卫洛的不安,以及那几人的在意。她依然笑望着卫洛,细细地打量着她,打量了一会,她又说道:“噫!好生相类也!妾母之姐美冠一时,引无数丈夫倾慕,妾记之深矣。姬之容貌,与她足有五分相类。姬真另有父母,皆为隐士?” 这话,已是十分的怀疑了。 卫洛抿了抿唇。 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两道咄咄盯来的目光,都转为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公子泾陵低沉和缓,漫不经心地声音传出,“却不知蔡大家的母姐,乃何国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完全是信口问出的样子。 当然,现在对蔡姬的话产生也兴趣的不止是他两人了。在蔡姬说出‘妾母之姐美冠一时’这几个字时,众男人便纷纷向她们望来,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蔡姬见到公子泾陵向她说话,大是欢喜,她受宠若惊地回头看向他,痴痴地盯着他俊美无畴的眉眼看了片刻后,才说道:“妾母来自越国,是越公主。妾母之姐,当年艳名远播。惜乎,她竟在嫁楚前夕身殒。妾母一直为之遗撼。”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卫洛,目光中很是温和友好,“惜乎妾母不在。她若见姬,必欢喜也。” 卫洛低着头。 她一动不动的。 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公子泾陵在听到‘越公主’几字后,身子一僵! 卫洛也听到了几个私语声传来。 这些私语声中,有人在问越公子茚,“真有如此佳人乎?公子可曾见过?她比之义信君之姬如何,更加美艳乎?” 这问话,带着男人对美色的好奇。 卫洛胸口绷得紧紧的,她屏着呼吸,竖起双耳倾听着。 就在这突然之间,她发现草地上变得安静些了。当然,这安静是来自前面众塌。 不一会,越公子茚有点迷惑的声音传来,“我不曾听闻!怪哉,蔡大家之母姐,应是父侯之妹。不过十数年间,怎地如此佳人,从不曾听人提起?” 他这话一出,卫洛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 这气一吐,她才发现自己的颈间,背上,都渗出汗来了。 纵使这时,她依然可以感觉到公子泾陵灼灼盯来的目光,可是她的心已不像以前那样慌乱了。 她终于记起来了,就算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可公子泾陵已不能轻易的,随意地杀了自己! 她的身后,还有素啊! 想到这里,卫洛又是一松,她大口大口地吐出两口气,原来发白的小脸,终于转为正常。 第162章 暗流涌动间 第一百六十二章 暗流涌动间 卫洛一抬眼,便对上隔着一大堆的脑袋,泾陵公子沉沉盯来的目光。 这一四目相对,卫洛却怔住了。 因为,他的眼神居然只有沉思,疑惑。她原以为的,他会带着某种杀意的目光却没有出现。 只是一怔,卫洛便收回目光。 蔡姬显然只是疑惑不解,没有从卫洛这里得到答案,她也收回目光,转开了注意力。 这样一来,已有不少贵人把视线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众公子纷纷举起酒樽向她示意。在喧嚣声中,蔡姬扭着腰肢,娉娉婷婷地起塌,向席间走来。 她才走了几步,楚公子不离便是手一伸,已扣紧她的手臂,把她拖到了怀中。蔡姬嘤咛一声,娇喝一声。楚公子不离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就着酒樽饮了一口酒,然后头一低,便向她的小嘴里哺去。 他哺得很急,酒水顺着蔡姬的小嘴流出。蔡姬一边挣扎,一边娇叱。直是扭动了好一会,她才从公子不离的怀抱中挣扎着站起。 神奇的是,直到她重新站起,她樽中的酒水还是稳稳的,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草地上,属于权贵们的前排因蔡姬的走来,处于一阵欢笑和鼓躁中。时不时的有公子拍着大腿,喝叫着要蔡姬坐上去。蔡姬一路笑意盈盈,嗔骂之间风情毕现,令得众公子鼓躁更甚。 不过,这笑声也罢,鼓躁也罢,都与齐使这一席无关。 公子轶慢慢地品着樽中酒,那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 义信君却是看着众公子与蔡姬调情,桃花眼中隐隐带笑。 卫洛坐在这两人之间,还真有点不自在。 她伸手持过几上的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 正在这时,公子秩的声音突然响起,“姬原是公子泾陵之月姬?” 他居然在这种气氛中,对卫洛开口。 卫洛抬起头来,她先瞅了瞅身侧的义信君,见他俊美的脸上依然带笑,没有明显阻止的意思后,才转向公子轶。 她墨玉眼很温和,甚至可以说不自觉地流露出某种熟络地看着公子轶,轻声回道:“然也。” 公子轶点了点头,他又朝卫洛的墨玉眼盯了一会。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扫向义信君,冷冷的,慢条斯理地说道:“虎不曾杀了我,义信君是否十足恼怒?” 卫洛腰间一紧。 然后,她听得头顶上的义信君轻声哧笑道:“公子所言,义信实是听不明白。” 公子轶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他向后倚了倚,舒服地轻吐出一口气后,声音平和地说道:“说起来,轶对君实存感激。当年太子把君奉之父侯,不久他便鬼病缠身。太子之权,尽移于君。” 公子轶才说到这里,卫洛便清楚地感觉到,她身后的义信君身躯一硬!那锢着她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一分,连他的心跳,也沉凝了一分。 这时,公子轶转过头来,朝义信君晃了晃樽中的酒水,他清俊的脸上带着笑,语调轻快地说道:“轶深恨太子,他死后,轶大醉三日!大笑三日!不过一月,便有故臣相寻,请我这庶公子归国。轶平生快事,皆是君所赐,此等恩义,轶实铭记于心。” 他说到这里,把酒樽朝义信君一晃,朗声道:“饮胜!” 然后,他头一昂,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公子轶吐出的‘饮胜’两字,十分的响亮。引得周围的人都向这边看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义信君也是嘴角含笑。只见他动作优雅的从卫洛手里,端过她的酒樽,然后头一仰,一饮而尽! 饮完后,他把空酒樽朝着公子轶一晃,这一晃间,樽沿上的胭脂清楚可见。义信君含笑吐出,“饮胜。” 说罢,他慢条斯理把酒樽放回几上。 公子轶身后的众臣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义信君竟以妇人之酒回敬,实在太过无礼,因此他们很是生气。 不过公子轶倒是一如既往,清俊的脸上笑容温和之极。 他低头看了一眼卫洛,突然头一伸,就这么当着义信君,在她的脸上轻轻印了一吻! 他的动作,看起来舒缓,实是迅速之极。而且,已暗合武道。这一下,卫洛怔住了,义信君也没能搂着她避开。 就这样,公子轶生生的在卫洛脸上亲了一下。 亲过后,公子轶抿了抿唇,回味无穷的浅笑道:“果然乃绝代佳人,香滑软嫩,回味无穷。君以姬之酒敬我,轶实欢喜之至!” 他说,你把这个绝代佳人喝过的酒来回敬我,我很欢喜呢。 这样的话,配上他刚才的轻薄动作,实是对义信君刚才行为的反击。 因为,义信君把自己的女人搂在怀中,都任由他轻薄了去。这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这一回合,两人各有胜着,平局。 卫洛眨了眨眼,脸带着淡淡的笑,半晌,她才垂下眼敛,苦涩地想道:不管如何,我终是一姬。也不知到了何时,世间的男人才不敢轻视于我?嬉戏于我? 卫洛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瞟向前方。 这一瞟,她又对上了公子泾陵的目光。 他的眼中含有郁怒。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对上他郁怒的表情,卫洛并不反感。 虽然不反感,却是免不了酸楚。这酸楚一起,她对公子泾陵又生恨意,又生气苦。 卫洛一点也不想再因为公子泾陵,而有任何情绪波动。当下,她垂下眼敛,把万千情绪都藏了起来。 这时,蔡姬已在众公子的大笑声中,回到了塌上。 鼓声再起! 笙乐又响! 一阵靡软的乐音中,四队舞姬翩然舞来。 一个时辰的问难已经过去了,现在轮到了另一个大家元姬来表演了。 元姬表演时,蔡姬盈盈退去。当她退到角落时,公子泾陵身后的侍婢悄步跟了上去,对她说了两句话。 那两句话一吐,蔡姬美丽的脸上瞬时红晕满布。她含羞带怯地看向公子泾陵。 不过,公子泾陵没有看她,他正抬起头,手抚着酒樽,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瞟向义信君怀中的卫洛。 蔡姬看到这一幕,头微微垂下,收回视线,向着那侍婢盈盈一福。 侍婢点了点头,坦然受了她这一礼,然后,她从怀中掏出四块精美的玉佩,一并塞到蔡姬的怀中。 蔡姬任她把玉佩塞入自己襟口中,然后,她微微侧身,朝着公子泾陵的方向盈盈一福。然后,躬身退去。 这是发生在角落里的人,除了当事人,没有几人注意到了。甚至连公子泾陵,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这个时候,卫洛眨着眼,正努力地把眶中的酸涩眨去。 忽然间,她身边又传来了公子轶的声音,“姬在公子泾陵府中时,可曾识得一小儿,名卫洛的?他亦双眼如墨玉,观之可亲可近可喜。” 第163章 离开新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离开新田了!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高轶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名字!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啊。 她怔怔地抬起头,却是向义信君看去。 义信君的脸有点冷,有点僵硬。 卫洛见此,微微低头,闭着嘴,没有回答公子轶的问话。 公子轶见她不理,只是一晒,便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元姬庆姬的表演,众人都有点漫不经心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散场时。 卫洛被义信君紧紧搂着腰,低头走出场处。 人流如潮,走着走着,她漫不经心地头一侧,看向那高大的身影。 这一回头,她直直的对上了公子泾陵的目光。 四目相对片刻后,卫洛垂下眼敛,就在义信君的怀中,朝他微微一福。然后,她头一转,再不回看。 她这是告别,这一别,也许是永别了。这个男人,这个国家,这个地方,不知道她这一生,还有没有再次见到的时候。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无力,酸楚和伤痛。 卫洛眨了眨眼,把这种种情绪都藏回心中。 宴会还会举行,不过公子轶的到来,明显使得义信君的心神已不在宴会上。估计他在晋国呆不了多久便会起程了。 公子泾陵静静地目送着卫洛离开的方向,他自是看到了卫洛的告别。不知为什么,在她一福转身时,他发现自己的胸口又是一阵堵闷,又是一阵呼吸困难。 卫洛上了义信君的马车,一路驶回了驿馆。 果然如卫洛所料,数天后,义信君便带着她起程回齐。而公子轶,却还留在晋国。 长长的车队,迤逦着驶出了新田。这一路上,又是香车相送。不过这一次,不止是玳姬来送了,新田城的别的贵女们也一并来送别了。 她们眼巴巴地看着义信君的马车,目光灼亮,只想着他能露出一面来。 出乎卫洛意料的是,义信君当真露面了。他掀开两侧车帘,让自己和卫洛都出现在阳光下,坦然与众贵女相对。 新田城轰动了。无数人挤拥而来,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这一刻,都兴奋到了极点。 不知不觉中,新田满城皆欢,一路相送。 直到出了新田城,卫洛都没有说话。她很想高兴的笑,很想快乐地说,自己自由了。 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快乐不起来。 这一别,真是永别了。这个时代交通这么不便,从齐到晋,何止是数月之程?何况,她与他之间,已有了刻骨的伤痛。 刻意的忽略加上时间的流逝,还在空间的距离,这一别,真是永别了。这一别后,纵使恨也会显得奢侈,到头来,不过只是陌路人。 无边无际的孤零和失落,伤痛和苦涩,涌上了卫洛的心田。 不过她没有刻意地躲避这种情感。这是她最后一次怀念那个男人,怀念这个地方,就让她沉溺一会吧。 义信君也没有说话。他一直锁着眉,手指频频搓动着,显然正在寻思着很重要的问题,他都没有心跟卫洛说话。 泾陵府中的书房里。 公子泾陵端坐在塌上,他的脚前,蔡姬正跪伏在地上,美丽的头颅点在地上,低声泣道:“君本无心,妾便不能滞留。”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略略抬头看向公子泾陵,泪眼迷蒙间,美丽的小脸尽是悲伤。 这一抬头,她却对上了公子泾陵一脸的冷漠。除了冷漠,还有不耐烦。 再也没有比这种表情更令人绝望的了。 蔡姬只是一怔,脸色便嗖地一白。她突然无法自控地,以袖掩脸,呜呜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引得公子泾陵抬起头来,他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蔡姬的哭声刚刚小了一些,公子泾陵突然开口了,“姬因何而泣?你的泣声痛苦不堪,竟不虚也。” 他说,你为什么哭泣?你的哭声听起来像真哭,很痛苦的样子。 这句问话一出,痛泣中的蔡姬都给怔住了。 她抽泣着收了声。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公子泾陵,她的脸上,双眼红肿,泪痕清楚。她的表情中仍然带着痛苦,只不过在痛苦上增添了一分惊愕。 是的,她很惊愕,因为公子泾陵这一句问话,极其好笑,极其幼稚,完全是一个无知的幼儿才说的。要不是亲耳听到,她几乎不敢相信。 难不成,这世上有人哭,还尽是在装哭不成?难不成,在这样的场合,值得一个人假哭不成? 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盯了几眼蔡姬,俊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他挥了挥手,低低地说道:“姬想离,便离罢。”一句话说罢,他高喝一声,“来人!” “然。” 两个侍婢应声入内。 公子泾陵头也不抬,冷冷地说道:“为蔡大家置好行装。” “然。” 侍婢的应答声中,公子泾陵站了起来,衣摆一转,大袖一扬,匆匆向外面走去。 公子泾陵走得很急,很急。不一会,他便冲到了一院落外。 这院落中芳草萋萋,桃花满地,却房门紧闭,寂寂如也。 公子泾陵刚冲到院门外,那大步而行的身影便是一顿。 他顿住了,僵住了,久久不动。 直过了一会,一个剑客才小跑到他身后,双手一叉,轻声问道:“寒苑未曾清扫,请容侍婢稍做打理公子再入。” 他的声音很轻,表情也很小心。 因为,他发现面前的公子泾陵动作僵硬,表情僵硬。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动了动手指。 他吐出一口长气来,低沉地说道:“这地方,封了吧。” 剑客一怔。 他的怔忡,显然激怒了公子泾陵,只见他刷地一转身,盯视着这剑客怒喝道:“封了它——” 剑客一凛,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声音刚响,公子泾陵已大袖一扬,转身走回。 这一走回时,他又恢复了那平静雍容,那威严冷漠。似乎他刚才的失控,刚才的愤怒,只是剑客眼睛花了。隐隐中,剑客听到了他的自语声,“不过一妇人而已,何至于此?” 齐使的车队驶出新田后,便驶入了漫长的,荒无人烟的官道上。 这时代,经常是百里无人音。除了个别大城市,许多地方,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因此,每当齐使数百辆,绵延十来里的车队经过时,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附近的居民百姓便会纷纷而至。他们会趁车队中人显得友善时,纷纷求入,妇人则向车队中的男人自荐枕席。 很多时候,她们并不是为了能被这些男人带走,或渴望得到钱财和有可能的虚华生活。她们所求的,仅仅是一夕之欢。是在这漫长的寂寞荒凉的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刺激和兴奋。 第164章 白衣飘飞一剑客 车队驶出半个多月后,卫洛已从失落惆怅中慢慢回复过来。在这个时代,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她现在就是与公子泾陵生离。不过,这一番生离,却是他生生地把自己推开,把自己抛弃,所以,卫洛不允许自己伤感太久。 因为,他不值得。 这时天气转热,桃花渐落,树叶繁芜,所经过的道路上,原始森林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经常一连几天,都是无穷无际的树林,要么,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这一天,休息得精神抖擞的车队踩着朝露驶上了官道。 剑士们整齐地行走在车队两侧,一色的华贵马车,一色的高挑骏马,在朝阳中,显得特别的风光神气,也很有威慑。好几次,卫洛发现有行迹诡密的人出现在左右,却在见到队伍时,匆匆躲开。 马车中,卫洛倚在义信君的怀中,为他念着竹简上的文字,时不时的就文字解释一句。 她的声音清软温柔,缓缓流过。义信君闭着双眼,静静地倾听着。 角落处的香炉中,一缕静心的檀香缓缓升起,给这摇晃不已的马车,平添了几分安谧。 外面,不时顺风吹来剑客们的朗笑声,说话声。一切,显得十分的详和。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急促之极,正是朝着车队驶来。众剑客都是行家里手,一听便可以知道,来的是一匹单骑。 既然是单骑,那就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因此,饶是那马蹄声又急又响,又是迎面而来,剑客们的闲聊声却依然自在。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一会,那马蹄声还是速度丝毫不减的迎面而来,听那奔驰的急促样,竟是直向车队一冲而至! 剑客们的闲聊声渐渐淡了下来。 隐隐的,有喝斥声和命令声传来。 正有点烦闷的卫洛,感觉到有热闹可看,连忙从义信君的怀中坐起,挪出两步,掀开车帘,伸头望去。 来的是一个白马骑士。 白马,白袍,乘风而来,风拂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胯下的马十分神骏,一纵一腾便可跃出七八步高,远远望去,竟是威风十足。 他真是朝着车队直冲而来! 车队足有千多剑客,辕车数十。整个车队,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 那人单骑单人,竟这样直直地朝着车队冲了过来。要不是朝阳灿灿,这一幕真是无人敢信。 这时,卫洛身后一暖,却是义信君来到她的身后,也伸出头去。他紧紧地盯着那骑士,低声自语道:“此人定是盖世剑客!莫不是刺客?” 一言说罢,他厉声喝道:“布阵!” “诺!” 响亮的应诺声响起,一个注满了内力的高喝声冲天而出,“布阵——” 声音一落,剑客们同时策马移动,灰尘四起间,驭夫急喝,开令得马车减速。而剑客们则策马向前,抽剑向外,团团护向中间的车队。 本来,如果有时间的话,布车队更好。不过那数十辆战车,真要布好太需要时间了。来人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的时间。 剑客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马蹄嘶鸣中,已是纷纷围拢。 就在这时,来人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中,夹着大笑声。声震四野,笑声隆隆!这笑声,是那么的狂傲不可一世。这啸声,含着吞天豪气。 白衣骑士在狂笑声中,嗖地双脚一夹! 瞬时,他的坐骑腾空而起,四蹄翻飞,其势如龙如虎一般,竟是在剑客们的阵势还有混乱之际,便趁隙一冲而入,转眼间,便已驶入了众剑客之中。 剑客们大惊,同时举起了手中长剑,刺向来人。 数百柄长剑同时举起,在晨光中寒光闪闪。 “叮叮砰砰” 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只见来人右手一伸,手中长剑一掠,便如闪电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上了面前的七八柄长剑。 只是一剑! 瞬时,那七八个剑客齐刷刷的手腕一麻,竟是同时向后退出了一步。 这是何等高手?竟然如此可怕? 众人惊骇间,那剑客纵声长笑。长笑声中,他大叫道:“痛快,痛快!手痒数日,这一击甚是解闷!” 闻言,众人齐齐色变。 就在这时,那白马剑客突然脚尖一点,就这么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下,众剑客齐刷刷地发出一声喝斥。 那白马剑客依然朗朗大笑,大笑声中,他凌空飞来,状如大鹰,只见他脚步朝着众剑客的马背上连番轻点,只是几个转眼,便已接近了卫洛他们的马车。 义信君脸色微变。 他沉着脸,低喝道:“锂,七叔,怎地还在迟疑?” 他在对谁说话啊?卫洛怔忡间,一个老朽的声音飘了过来,“君休惧!此人并无杀气!” 卫洛嗖地转过头去,顺着声音看去。可是这一看,依然啥人也没有看到。 这个锂,七叔一定是宗师,一定是! 卫洛心头猛跳。 就在她这么一张望时,那白衣剑客已是白衣翩飞,三五个起落,便已飘到了他们的马车前。 嗖地一声,他直直地落在驭夫之侧。 直到这时,卫洛才看清这白衣剑客的面容。 这是一个美男子。 他长身玉立,长方脸型,剑眉凤眼,鼻梁高挺,皮肤白净,嘴角含笑。 同样是白衣,这美男子穿上白衣,便不同于义信君的脱俗,而是多了几分洒脱落拓之气。当然,那也是因为他的白衣有点泛黄的缘故。 白衣剑客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了一会卫洛后,抬眼看向义信君。 他朝着义信君上上下下打量之际,数十剑客已经呼啸而至,把他团团围住。 白衣剑客漫不经心地朝着众剑客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了几下后,他笑呵呵地说道:“休惊,休惊!闻此地有双壁,均是世间绝色,特赶来一观也。无恶意,无恶意!” 他这话好生无礼!不但无礼还太也嚣张。 义信君盯着这剑客,半晌咧嘴一笑,桃花眼中光芒逼人地喝道:“如今君已观之,可退乎?” 白衣剑客闻言嘻嘻一笑。 他目光转向卫洛。 这一转,他的目光便热情多了。直是盯着卫洛的小脸,上看下看地打量不休。 看着看着,他突然凑过头来。 他的动作很快,身形飘忽!明明驭夫之位连车厢还有不少距离,他却是头一伸便凑了上来。 于是,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在义信君沉郁的脸色中,他呼地一下,便在卫洛的小嘴上重重一印,留下一个响亮的‘叭唧’声。 嗖地一下,他缩回原处,仍然坐在驭夫之侧。 他对上卫洛瞪大的墨玉眼,突然咧齿一笑,露出满口白晃晃的牙齿后,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薄唇,砸巴了一下嘴,笑嘻嘻地说道:“又香又滑,果然是绝代佳人!”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还瞪大墨玉眼,狐疑的,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又是嘻嘻一笑,朝着她眨了眨眼。 然后,他这才头一抬,朝着义信君笑道:“君何必急迫?我想离去时,必会告于君。” 这语气,这调笑,直是视义信君这个主人于无物。 不过义信君也不是太过恼怒,如他这样的上位者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最是不可理喻,遇上后实令人无策可施。 那,便是这种独行剑客。 他们一般拥有绝高的身手,性格也喜怒无常。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所好的,是奄奄而来,兴尽而去。一旦距君五步,便溅血一米!无人能挡! 也就是说,让这样的人接近了你五步内,那基本上是有死无生。 现在,这剑客与他们的距离,便在五步内。 义信君这时已是一脸平静,他搂着卫洛,把她的小脸朝自己怀中一按。当然,被他按在怀中的卫洛,还是悄悄的别过头来,双眼骨碌碌地盯着来人。 义信君把卫洛搂到怀中后,盯视着来人,沉声说道:“此妇为我之妇!君有如此身手,定非常人也。竟不告而欺?” 他这话一落,那剑客明显的一怔。 他怔忡了一会,突然双手一拍,“啪啪”鼓了两下掌,哈哈大笑起来,“天下人都说,义信君虽是齐侯弄臣,实亦大丈夫。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虚也!善!” 这是赞美。 是对义信君能在他这种绝顶剑客面前,维护自己的女人的赞美。是对义信君能在这个时候,还态度从容举止有风度的赞美! 义信君得到了他的赞美后,明显的肌肉一松,华美的脸上灿然一笑。 他低下头,抚着怀中卫洛的小脸,说道:“谢君之奖。” 白衣剑客也低头看向卫洛,对上她骨碌碌盯来的墨玉眼。 他冲着卫洛神秘一笑后,抬头,朝着义信君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我特地前来,是想告知于君,出处城三十里处,有人伏刺于君!” 义信君脸色微变。 他身子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人,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这种丈夫,是没有必要说假话的。因此他直接问是多少人。 白衣剑客挑了挑眉,说道:“盗佐之徒,约有一千之数!” 周围的剑客齐刷刷地脸上变色。 盗佐,是晋齐楚三国中,最为横行无忌的强匪之首。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剑客所说的盗匪数目,一千!那一千可不是简单的一千,而是一千纯粹的骑兵。在这个朝代,这种一人一骑,来去如风的骑兵,面对总人数在一万以内的车队时,基本上是无敌! 就在义信君皱眉寻思时,他怀中的卫洛突然温软地开了口,“君既来此,定是有相送之意。然否?” 众人都是一怔,剑客们都转头看向卫洛。 义信君怀中的卫洛笑意盈盈,目光如水,竟是一脸笃定。似乎在她看来,这个突然而来的古怪剑客,真是的为了护送他们而强行闯入的! 看着看着,他们转头看向那白衣剑客,连同义信君也抬起了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这个白衣剑客。 第165章 热情的处城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热情的处城人 白衣剑客听了卫洛这一番笃定的话后,他的头一低,笑眯眯地靠近她的小脸,浑然无视义信君这个主人地问道:“相送?我因何要相送?” 卫洛睁大双眼,与白衣剑客俊秀而陌生的脸相对。她看着看着,又看向他同样陌生的眼睛,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抹迷惑。转眼却是温婉一笑,恬然说道:“君刚才与剑客击,大言痛快。明与盗佐之战,高手如云中,君夹而击之,兔起鹘落,奄然而至,飘然而退,人莫能奈何,岂不是更痛快?” 她的声音软如云,清如风,当真动听。 更重的是,她所说的这番话中,‘高手如云中,君夹而击之,兔起鹘落,奄然而至,飘然而退,人莫能奈何’。这意境太逍遥太自在太让人蠢蠢欲动了,太让一个喜欢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剑客欢喜了。 白衣剑客哈哈一笑,他反手在旁边驭夫的大腿上一拍,‘啪’地一声,令得那驭者眦牙裂嘴之际,痛快地叫道:“然也!然也!一路寂寂,如今得见如此美姬,又能遇如此大战,正是我所欲也!啧啧啧,‘兔起鹘落,奄然而至,飘然而退,人莫能奈何’,这正是我辈风范,我辈风范矣。哈哈哈。” 他一边大笑,一边朗声说话,一边‘啪啪啪’地拍得人家驭夫的大腿作响。 他每拍一下,卫洛便看到那驭夫眉头一皱,嘴一歪。不知不觉中,她自己也是这样,白衣剑客每拍一下,她就脸颊上的肌肉跳上一跳,真觉得自个儿的大腿也疼痛不堪了。 终于,那白衣剑客一连拍了十几下,令得那驭夫的脸孔都痛得发紫时,他收回了手掌。纵身而起,凌空一翻,跃上了他的那匹白马。 幸好,这时战争由贵族主宰惯了,众人都形成了彬彬有礼的习惯。没有人抽空对付他的宝贵马。 白衣剑客一上马,义信君便是手一挥,车队再次驶动。 车队驶动中,白衣剑客却兴致勃勃地策马来到了卫洛的马车旁。他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卫洛,突然对义信君说道:“闻此姬乃君以两城换来,然否?” 这事,果然是当代第一新闻! 义信君笑了笑,说道:“然也。” 白衣剑客叹息一声,他直直地盯着卫洛,感慨地说道:“君下了如此血本,我堂堂丈夫,便不能向君强行索了此妇去。” 他这话端的是嚣张。 义信君又是笑了笑,桃花眼中光芒闪了闪,暗暗忖道:你虽身手不可测,却也不是世间第一高手。想要我的女人,只怕还不够格。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来。 车队这时离处城只有一日路程了。 处城,在晋国也是一流的城池。是除了新田外,晋国有名的文化大城。 一般而言,越是靠近楚国的大城池,便越有这种文化大城的浪漫气息。 这一点,是卫洛当天傍晚,发现处城城门居然一直没有关闭,而官道两侧,火把绵延了十数里得出的结论。 官道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人群中,有端坐在马车上的权贵,有骑驴的普通剑客,也有高冠贤士,更有一些麻衣破衫的百姓。 这么多人,分站官道两侧,排上十数里,举的举火把,蹲的蹲在地上闲聊打屁,便是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 当然,他们欢迎的不是齐使,而是天底下罕见的一对壁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纯属无聊,跑来看热闹的。他们担心天黑了,看不清卫洛和义信君的面容,便早早地点燃了火把侯着。 对上这两侧频频顾盼,目光殷殷的人群,卫洛眨巴着眼,看向义信君。 他把马车的车帘都拉下了,也不知那些处城人,会不会因此恼火? 正当卫洛如此担心的时候,突然间,车帘嗖地一晃,‘滋’地一声裂帛响,却是给撕成了两半。 瞬时间,把大地照得宛如白日的火把光刺入两人的眼中。 这时,左侧也是‘滋——’地一声裂帛响,却是另一边的车帘也给撒成了两半! 这一下,两人的面目身形便完全呈现在路人的眼中。 蓦地,人群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众人对着卫洛两人指指点点,欢叫道:“噫吁——见到了见到了!” “唏——真绝色也!” “咻,今晚寝不安矣。” 乱七八糟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中,卫洛和义信君一脸无奈地盯着坐在马背上,正摇头晃脑好不得意的白衣剑客。 那车帘布,自然是这家伙撕去的。 路旁,几个老汉蹲在地上,一边瞅巴着卫洛和义信君,一边咧着一口大黄牙说道:“果然悦目!”“然也,惜乎,我家小儿末至。”“真真观之心悦。” 这一路来,都是这样的对话。 卫洛直听得哭笑不得。从他们的对话中,她找到了前世小时候,小伙伴结群结队地去邻村看电影的情景。 义信君也很有点无奈,这车帘已被那剑客撕了,他纵再是不愿,也只能让这些贱民们评头品足,指指点点。 车队驶入了处城。 处城城门处,侯在两旁的便是马车,牛车,驴车为主了。也就是说,围观地换成了有家世有身份的人了。当然,仔细一看,十个有九个都是少女和小儿。 车队刚驶到城中,便走不通了。 因为,前面的街道被众小儿和少女们手牵着手,给拦住了。 他们拦在路中间,纵声唱道:“夜色已深,路染风尘。君何不下车一息?” 这唱声很响亮,十数人整齐地唱出,当真很热情啊。 热情得义信君都苦着脸了。 其实,早知道前面有匪徒后,他便打算在处城休息一下,好从容布局。可是现在被这些人一拦一阻,竟似是被逼得下车一样。他有点不愿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场面他见得太多了,也实是习惯了。 于是,义信君头伸了出去,在一众瞬也不瞬的盯视,一众呼啸哟喝的叫声中,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诸位盛情,义信怎敢不受?” 他答应了! 众少女小儿齐嗖嗖地欢喜起来。 义信君等到他们欢呼声稍息,便朝一个剑客使了使眼色。 当下,那剑客声音一提,长剑一抽,举向众人,纵声喝道:“我等旅途劳顿,疲惫不堪。诸位盛情,我主已受,夜及亥未,便请诸位离去,休碍了主上安顿。可否?” 卫洛听到这里,差点失笑出声。 这个剑客喝声是杀气腾腾,姿势也极是威武雄装,可他说的话却着实好笑。他居然跟这些人约定:你们想闹,想围观都行,不过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便需要散去,好让我们休息,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下,数百处城人同时朗声应道:“诺!” 第166章 暗室温情 众人的期待中,义信君牵着卫洛的手,走下了马车。 他们的面容在出现在火把光中时,本来以为众人会欢声大呼的。哪里知道,一抬头却对上了一片寂静! 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火把腾腾的燃烧声。众人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这一对并肩而立的少年男女,突然觉得,这两人仿佛是传说中的天上星宿。如此华美,如此让人不敢仰视,也如此的让人心醉。 就在这时,几个老汉同时跪伏在地,沙哑着高声叫道:“神女!仙童啊!” 这几个老汉衣着破旧,显然只是普通的贱民。 他们这一跪,便有一些同样衣着破旧的贱民跪了下来,向着两人频频叩头。 义信君朝这些跪拜的人看了几眼,没有吱声。 这时一个蓝袍大袖,显然刚刚加冠的青年人大步从马车上跳下,他穿过肃立的人群,目光痴痴地盯了一会卫洛后,转向义信君叉手道:“闻君来处城,处至来迎得晚了些,君请勿怪。” 这是客套话。 义信君双手还礼,朗声道:“君客气了。” 处至右手朝前一伸,笑道:“已为君安排好庭院,请!” “请。” 义信君紧紧地搂着卫洛又向马车走回。卫洛老实地低着头,安静地倚在他的身边。自得了卫洛以来,他几乎是一见到她便这样搂着,要么令她倚在他的怀中。 处至还在痴痴地望着卫洛,他看了几眼卫洛,又看向义信君,看着看着,目光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义信君身边人才无数,他这抹光芒众人一眼便注意到了。不过大家也不怎么在意,想来,天下间的大多数权贵,面对义信君和卫洛这样一对璧人,都会生出把他们占为已有的心思吧? 车队再次驶动,在处至的带领下,向着他所说的院落走去。 这一连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卫洛早就浑身发痒。因此,她很有点迫不急待。 一行人跟着处至来到院落,卫洛迫不及待的令几侍婢弄来一桶热水后,便瞅着那热气腾腾的洗澡后,红着小脸坐立不安起来。 因为,在她的旁边,义信君正嘴角含笑,桃花眼中波光闪动,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他竟然就这么盯着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热水便被放在寝房后侧,只有几层薄纱隔开。 卫洛的心不安了。 她低着头,红着小脸,双手相互绞动着,半晌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脚步声响。 义信君缓缓向她走来。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把她搂入怀中。 他纤手的手指抚上卫洛的小脸,从她的眉毛,转向她的鼻尖,再转向她的嘴唇。 他的手指就这么放在她的小嘴上。指尖轻轻按着她的小嘴,他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缓缓问道:“洛,直到如今,还是不欲我近?” 他的声音沙哑中有着隐怒。 卫洛一凛。 她记起来了,二三年前两人共塌时,他便要求搂着自己共睡,当时自己干脆地拒绝了。没有想到这么久,他还记得这事! 而且,他显然对自己的这个行为有点恼火。 卫洛垂下眼敛,她伸手搂向他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低低地喃喃地说道:“今日与往岁一样,我实羞也。” 她不用说,义信君也发现她很羞涩,因为她连耳朵尖也红了。 他低着头,桃花眼灼灼地盯着红晕满脸,一脸无助的卫洛,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他头一低,紧紧搂着她的腰,在她的眉眼处印上一吻,喃喃问道:“洛,你知我因何喜着白袍?” 卫洛一怔,她抬起头来向他看去。 纵使这样抬着头,她的小脸也是晕红一片,墨玉眼中羞涩之极。 这样的卫洛,令得义信君不由自主扬唇微笑。 他笑着笑着,那笑容中添上了一分苦涩。他花瓣样的唇再次压上了卫洛的眉眼。就这么吻着她,他苦涩地低低地说道:“洛,我的洛!有你在侧,我心实安啊!” 略顿了顿,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我之所以爱着白袍,便是感觉到自身已污,配不上我的洛了。” 。。。。。。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看重自己,会如此看轻他自己。 这一刻,她的心中好不酸痛。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喃喃的,同样声音沙哑地说道:“君何出此言?君顶天立地,权霸强齐。君是洛的依靠啊!若没有了君,洛今日不知流落何方,更不知是生是死了。君是卫洛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丈夫啊。君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置卫洛于何地?” 她有点情动,说话之际声音沙哑,那毫不掩饰的依恋和尊敬,也令得义信君华美的眼中,闪过一抹泪意。 他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颈间,与她耳鬓厮磨着。 这个动作,是他一直喜欢做的,可是直到今日,卫洛才发现,他与自己,便如两只游在大海中的鱼,彼此是彼此最大的,也是唯一地依靠,相濡以沫,相依相偎。 卫洛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闭上了双眼,对自己说道:卫洛,这一下,你真的应该把泾陵公子完全的忘记了!那个男人,他永远不会理解你的痛,知道你的伤。只有眼前这个人,才与你同病相怜。才是这个孤寂无情的世间,你唯一的依靠。 她想到这里,搂得更紧了。 义信君把唇埋在她的颈侧,他轻轻的她的颈脉上印着吻,低低的,沙哑地唤道:“洛,洛。” “恩。” “这世间,唯你让我心安。” “你也是,素,你也是。” 卫洛沙哑着,含着泪说到这里,身躯却是一僵。 感觉到她突然的僵硬,正自情动中的素不由一阵愕然。他抬头看向卫洛。 却见卫洛盯着穹形屋顶的巨梁处。她眨巴眨巴着眼,那刚刚还盈满泪水的眼中竟是哭笑不得。只见她双眼一瞪,怒喝道:“君为堂堂丈夫,怎能不告而进暗室?咄!君实欺人太甚!” 她一句话喝出,义信君不由一凛。他迅速地放下卫洛,也仰头看去。 在两人的盯视,纱帘晃动,薄帐轻摇,一个白衣的人影嗖地一下,头下脚上的倒吊在屋梁上。他一伸头,便对上义信君杀气腾腾的双眼。 见此,他居然十分难得地摇手道:“休恼,休恼!我刚刚赶至,便被此姬给喝破身形。怪哉,君之姬耳目过人,在她面前我竟无藏身之地。怪哉!” 他说,他一来便被卫洛发现了,所以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义信君闻言头一低,看向卫洛。卫洛对上他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义信君的表情才转为缓和。 第167章 卫洛献策 <!--start--> 气氛有点不自在了。WWW.shukeju.coM 【书客居】超速更新提供免费VIP阅读 白衣剑客头上脚下的倒吊在屋梁上,身子还悠哉游哉地一晃一晃着,他转过头,双眼量晃晃地盯着卫洛,大叹一声,无比失落地说道:“大费周折潜至,竟一无所睹,撼哉!撼哉!” 他摇头晃脑,连连感慨,在两人的怒目而视中,身子一晃一弹,嗖地一声,一阵纱幔晃动,微风飘过,便人影不再。 这个煞风景的人走了,卫洛和义信君便面面相觑了,卫洛有点气恼,义信君也有点无奈。 两人相视了片刻后,义信君对上她气呼呼的表情,不由扬唇一笑。他低下头,在卫洛的眉眼中印上一吻,喃喃吐道:“好生休息。” 说罢,他转身走开。 直到他把房门关紧了,卫洛才转身向浴桶走去。折腾了这么久,热汤都凉了。 她低下头,慢慢解去衣带,踏入了浴桶中。 她一边清洗,一边寻思着义信君刚才所说的话。突然之时她明白了,义信君之所以大发感慨,是因为他没有打算碰自己啊!他觉得他自己脏,所以,他不会轻易地碰自己。 想到这里,卫洛不知是心中一松,还是心中生出酸楚来。 她来到贵地后,为了生存也是百般使计,百般挣扎,却直到现在还是生命难保。义信君比自己强的地方,只是他是男子的身份。可是,他生得这么美,要以贱民之身爬得今天的位置,其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折磨苦楚?不知用过多少心机手段? 所以,比起有些一生下来便享受富贵权势和尊敬的,义信君的出头之路何止艰难十倍?百倍? 他当初因自己一言而奋发,又为了自己,甘愿被世人指责,甘愿舍弃一切。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说他脏?他若脏了,自己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卫洛想到这里,又是低低一声长叹。 这一晚上,院落外围果然挤满了人。众人鼓噪着,火把熊熊燃烧中,不停地要求再与卫洛两人见上一面。 饶是见不到他们,众人果然也如约定那般,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时退去。 第二天用过早餐后,众人再次踏上了征程。这一路上,齐人的战车都使用上了。将士们持戈,剑客们举剑,一个个严阵以待地向前面进发。 义信君甚至还向处至借得战车二十辆,甲士上百,奴隶三千,剑客二百。 齐人的战车,和处至的战车合在一起,车架隆隆地向前驶去。众甲士全身以竹甲相护,戈尖为黄铜所铸,在阳光下寒光森森。而剑客们,则人人抽出长剑,紧紧护着义信君和众贤士。 完全是严阵以待啊。 车队隆隆,行进了不到十里后,探路的剑客回来了。他远远地纵身下马,向着义信君叉手说道:“主上,前方二十里树林中不见鸟鸣,盗佐之辈恐未退缩。” 义信君点了点头,他冷着脸喝道:“再探!” “诺.” 另一个剑客纵身上马,扬尘而去。 卫洛倚在义信君怀中,她眼睛一转,看到那白衣剑客昂头张望,一脸兴致勃勃。不由笑道:“盗佐何人?从他手上,君可从容而退否?” 卫洛这话一出,白衣剑客嗖地头一回,不满地瞪着她,说道:“从容而退?纵使千军万马中,我也可以从容而退。” 他刚说道这里,便是嘿嘿一笑,冲着卫洛咧嘴道:“姬狡诈,欲以言语驱我乎?” 他这话一出,卫洛嘴唇便是一抿,他墨玉眼差异地瞪着这人,奇道:“以君之才智剑术,天下间何人可以驱君?” 这话白衣剑客爱听。 当下他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声一止,他还是瞟了卫洛一眼,哼道:“姬狡诈。” 真是的,都被吹捧得尾巴扬上了天,居然还要加上这几个评语。卫洛闷闷地扁了扁嘴。 车队缓缓地逼向前方。 这里因为靠近处城,官道及其开阔,而且官道两旁没有稻田,是一片荒原。车架在这地方很摆得开。 只是到了前方二十里处后,便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树林中,一条路并不宽,尽可容一车前行。 这一点,直到卫洛亲眼看到了,才发现,摆了这么多的战车,请了这么多的将士,实际上根本没有用处。义信君等人竟是下了一招昏棋! 难怪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对方并没有惊走呢。不过,这一点也不能怪义信君等人无知。实是这个时代,战车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便是无敌利器。大战小战,有战车出场时惯例。义信君以及他的臣下们,显然没有应对盗匪的经验,竟然忽略了应对盗匪,与打一场贵族之战是完全不同的事。 战车轰隆隆中,已离那片树林二里不到了。 卫洛眉头一皱,她转向义信君说道:“如入树林,战车何用?敌人一剑攻至,一纵而上,便可令得诸侯束手无策!” 卫洛这话一出,义信君马上明白过来了。 他右手一伸,纵喝道:“停止前进!” “停止停止——” 剑客把义信君的命令传送出去后,漫长的车队开始缓缓停下。 几个贤士向义信君的马车跑来。 不等他们开口,义信君便看向卫洛,命令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卫洛皱眉看向前方,这时,那些贤士已叉手齐叫道:“主上,何必问于妇人?” “主上?” “住嘴!”义信君突然一声暴喝,他朝着前方一指,大声怒道:“‘如入树林,战车何用?敌人一剑攻至,一纵而上,便可令得诸士束手无策!’这么简单的话,你等为何说不出来,却要一个妇人道出?” 这种斥责很严厉!很不给情面。 众贤士同时露出羞愧的表情,齐刷刷地低下头去。 这时,卫洛沉声说到:“有一策可免我齐人伤亡,然恐伤天和。” 说道这里,她墨玉眼盈盈地看向义信君,表情中有点迟疑。她是拿不住这个时代的人对事情的看法,有点担心自己所出的主意,会给人造成恶毒的印象。 义信君温柔地看着她,命令道:“说。” 卫洛点了点头,她伸手朝前方一指,道:“敌乃骑兵,却埋之树林,亦愚也。我等只需纵火于林,他们便会尽退。”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恐火大伤民,可先于两侧砍树割草,截断火源,令得火势不可大也。” 最后一句,是为了保护她那贤德的形象。 信义君听到这里,频频点头。 卫洛前世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学生,这一世也没有经过多少世事。可以说,在军事上完全是个白痴。 因此,她说出这一番话后,还是很不自信,还是眉头皱了皱,想道:我千万不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人,得再想周全一点。 于是,她又说道:“然,盗乃骑兵,为何不在空阔之处,奄然而至,突然而袭?疲于我军?他们这般埋伏于树林,只恐火刚起,便已逃走,再于空阔处袭我。” 她这个忧虑一道出,义信君便是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转向左侧一个贤士,问道:“姬所言如何?” 那贤士正在沉思,闻言双手一叉,应道:“‘奄然而至,突然而袭?疲于我军?’此法颇为可行,姬乃能人!” 在卫洛的怔仲中,义信君又是哈哈一笑。大笑声中,他一脸得意,一脸与有荣焉地看着众贤士,说道:“我能知人,然否?” 众贤士整齐地应道:“然。” 卫洛还在傻乎乎地看着义信君,她一点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骑兵的概念。而她所说的‘奄然而至,突然而袭?疲于我军?’这十二个字虽然简单,可是知道军事的人,却能马上明白这其中的妙处。 她竟是无意中,便把骑兵战术泄漏出来。所以,贤士们会赞她是‘能人’,而义信君也自得地强调自己善于识人。 本来,一种新的战术思想的出现,要被人接受并不容易,可以说很艰难。再说了,这是春秋,所有的战争都有固定的模式,而且讲究风度和仁义。她说出的这些话,如果是别的贵族听了,只会嗤之以鼻。就算知道有用,也不会去用。 可是她面对的是义信君,他是从贫贱起身,他习惯了行事不择手段。 也可以说,他的思想并没有如那些贵族一样,被陈旧的规则所束缚。这一点便反应在他能不拘一格用人才上。 也因此,卫洛一说出,他便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精妙之处。 大笑过后,义信君显然很是开心,他转向卫洛解释道:“空阔处,乃战车天下!我借车壮行,便是为了空阔处备战!” 卫洛一怔。 她眨了眨眼。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真到了空阔处,是战车胜还是骑兵胜。 不等她想明白,义信君已手一挥,果断地喝道:“按姬之言行事,纵火!”“然。” 卫洛看到数百剑客领命前去,不由补充一句,“记得截断火源。” “不必了!”义信君右手一挥,冷冷地说道:“这不是君子之战,亦不是征服之战!敌者盗也,无需讲仁义。” 卫洛闻言,便不再吱声了。 这时,一贤士站了起来,纵喝道:“车队前进!” 喝声一出,战车继续向前驶去。 战车在离树林只有数十步时,突然停了下了。 刚刚停下,一阵弓箭手出现了,他们以战车为掩体,个个张弓举剑,指向树林中。 就在这时,左右两侧树林的后方,突然出现了熊熊火焰。伴随了、着火焰的,还有滚滚浓烟。 在提议火攻时,卫洛早就注意到了风向,因此那浓烟一起,都是顺着官道去的方向熏去。 不到转眼,树林深处,便窜出了数百骑士。紧接着,两侧树林中便跑兔子一样,溜出了无数的骑兵。 这些骑兵一出现,便有人纵声喝道:“放箭!” 这喝声一出,箭走入飞! 早在弓箭手指着树林时,众骑士便一动不敢动,生怕成了耙子。要知道他们为了骑马轻便,都习惯了不穿盔甲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浓烟火光出现,那马背烟火一惊,顿时撒蹄乱窜,没头没脑地冲出了树林。 在这种慌乱中,弓箭又至。 虽然这种弓箭威力极小,身上中了数箭都不一定致命,可耐不住箭走如雨啊。 顿时,埋伏在树林外围的骑士们,已有数十人纵马落地,惨叫一片。 可惜的是,千个盗匪并没有紧紧地埋伏在一块,弓箭在射杀了数十人之后便让他们全部逃脱了。 今天的风并不大,再加上是春夏之际,树林中湿度大。那火焰燃烧了一个时辰,便慢慢止住了。 本来打算回到处城再事休整的齐人,见火势这么快就止住了,便准备继续前行。 而卫洛,她一边打量着那烧得黑糊糊的大地,一边暗暗想道:我提出火攻时,竟然没有想到要问一问,这片树林究竟有多大,如果全部着了火,会燃烧多久?有没有另外一条路通往齐国。我思维这么不缜密,真是不适合兴兵家事啊。<!--end--> 第168章 齐侯亲迎 <!--start--> 车队驶出密林后,走了几天,都没有再遇到盗匪。WWW.shukeju.com 【书客居】超速更新提供免费VIP阅读义信君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便快马加鞭地向齐赶回。 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在三个月后来到了齐境。一入齐境,义信君便厚市讨日赠,送回了处至的军士。 只是那白衣剑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一直没有提出要离开。不过他后来也没有做过窥视卫洛洗澡的事,对他心有顾及的义信君便不好强求。 进入齐境后,众人明显地放松了。贴吧手打。如此过了一月,终于来到了齐都临淄。 齐临海而建,建筑多以石制为主,可是齐人却又以精细出名,于是他们的石头房子,建得如一般的木房子一样,精致而结构复杂,这一点,与晋人完全不同。 车队浩浩荡荡。离临淄还有五里时,卫洛便发现,城门处浩浩荡荡的尽是人头晃动,马车招摇。难不成,又是闻美人而动的? 卫洛刚想到这里,面前一晃,义信君递来一顶纱帽,命令道:“戴上!” 卫洛一怔,这一路来他都没有令自己戴上纱帽,现在戴上有个什么用? 想是如此想,她还是温驯地戴上了帽子。 马车渐渐驶近。贴吧打。不一会,便来到了离城门一里处,正式与迎接的人群相接触。 城门处,密密麻麻尽是马车。再一瞅,卫洛赫然发现,这些马车旁,全是持戈军士。 数千持戈军士严阵以待! 她的心中一紧,连忙掉头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华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有点冷,有点沉。 他那桃花眼中!温和的光芒在转为锐利。 他感觉到了卫洛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他静静地盯着卫洛,目光中闪过一抹忧伤混合着羞愧的表情。片刻后,这表情又全部消去。贴吧手打。他伸手搂着卫洛,握着她的肩膀,令得她靠在自己怀中。 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沉声说道:“洛,晋侯迎我来了。” 卫洛一惊! 义信君说到这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她,徐徐说道:“洛,紧跟我侧。记住,你乃我妇,在这里,一切有我承担。” 他很是慎重地交待到这里,头一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洛,我真不愿让你看到那个肮脏老朽的匹夫,看到那些人。可是,我又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若不是我是齐国的义信君,我拿什么来得到我的洛?” 他的声音沙哑,有着隐隐的忧伤,还有着飘渺和无奈,庆幸和欢喜。这种种情绪,实在太过复杂,太过复杂了。 卫洛听到这里,感动莫名。她伸手紧紧地反搂着他,低低地说道:“天下间这么多的丈夫,只有素才会珍视我这个妇人,心心念念,恐我失望,恐我受屈。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在你身侧。我是洛啊,我不是寻常妇人啊。” 义信君听到这里,渐渐的,华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贴吧&手打。他头一低,花瓣般的嘴向下覆向卫洛的小嘴。 刚刚覆上,外面便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主上,君侯亲迎。” 义信君一顿。 他慢慢推开卫洛的双肩,沉着脸帮她顺了顺衣襟和纱帽。一转眼,他的脸上便浮出一个庄严的笑容来。 他纵身跳下马车,卫洛正在犹豫,是跟着跳下,还是等他迎下时。贴吧打。外面传来一个老弱的,隐隐还带着痰咳的声音,“义信,孤侯你多时了。” 这老弱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某种小心。 这时,义信君恭敬的笑声传来,“臣劳君侯亲迎,欢喜之至。” “快起,快快起来。”这声音有点急促,因为欢喜,还有点颤巍巍。虽然只有一点点,可卫洛还是感觉到:齐候老了。 透过车帘缝,卫洛看向外面。 她看到了一个头戴候冠,约摸五六十岁,身材矮胖,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绿豆眼,嘴厚而齿黄的老者。他的脸上皱纹虽然不多,却脸色发黑,眼神浑浊无光,眼袋很大。 这便是齐候了。 齐候此时正伸手紧紧的扶着义信君,朝着他上瞧下瞧的,绿豆大的眼睛中,光芒大作,竟是一副痴迷欢喜相。 卫洛看到他这模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义信君敢以两城换自己,敢把自己带回齐国。因为,眼前这个齐候,他是真的可以控制住。 在齐候的身后,站着上百个权贵。这些权贵,多是脸色虚白或发黑,脚步轻浮,双眼带着几分色迷,浑然腐朽不堪。那紧靠在齐候身后的几个权贵,更是眼光飘忽,脸色青中带黑,看向义信君的眼神中,陷媚中带着敬畏。 她再转头看去,见只有离齐候最远的那些权贵,才或者捍勇,或者清瘦凛然。不过这些人在对上义信君的目光时,也是闪避的多。 正当卫洛细细打量之时,外面的齐候牵着义信君的手,便准备向回走去。他刚走了一步,义信君便是挣脱了他的手,朝他深深一礼,朗声说道:“禀候君,义信此去新田,已得一妇。此妇将为我妻。” 他这时宣告的口气。 外面的齐候闻言一怔,片刻后,他抬头看向义信君,在对上他锐利的,咄咄逼人的桃花眼时,他竟是畏缩了一下,喃喃说道:“善!善!君大了,可娶妻了。”听到这里,义信君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这时,齐候又补冲道:“然,君未冠礼,娶妇待冠礼后再娶不迟。” 这一次,饶是义信君脸色微沉,齐候也没有退缩。他只是说完这话便低着头,似有点不敢对上义信君的目光。 这时,一直候在马车旁,看的津津有味的白衣剑客突然把车帘揭开,令的卫洛回头瞪向他候。 他嘻嘻一笑,头一伸,将嘴迅速地朝卫洛左颊一印,发出一个‘吧唧’的轻响来。 偷袭得手,他居然不将唇移开,而是吹了一口气在她的脸上,笑眯眯的说道:“这义信君也太无能,我说你这妇人不如跟了我吧。” 他说话时,吐出的清爽气息都扑到了卫洛的脸上。 卫洛脸孔稍离,怒视他,压低声音喝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请自重!”说罢,她紧张地看向外面。幸好,他头这般伸进来,那车帘布便盖在他的颈背上,依然把马车里的情景给遮住了。再说,齐侯在那一边,权贵们自也在那一边。这一边只有一些面无表情的军士。 卫洛紧张的向外面打量时,白衣剑客叹息一声,颇为痛苦的嘟囔道:“无趣,真是无趣。”说罢,他收回头去。他头一缩,卫洛便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白衣剑客突然转过头看向她,一脸若有所思地问道:“姬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虚自重。难不曾,夜黑风高,无人知晓之时,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这,真是岂有此理!卫洛当场一噎。 与此同时,马车的另一侧,义信君盯了齐侯两眼后,微微一笑,说道:“此事稍后再议。” 说罢,他大步来到马车旁,对着卫洛伸出右手,笑道:“下来把。”<!--end--> 第169章 公子泾陵府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子泾陵府 卫洛警告地瞪了白衣剑客一眼,伸出素手,在义信君地扶持下走下马车。 她的小手一伸,四周便变得安静之极。待见到她戴着面纱出来,一个个无比失望地叹息起来。 叹息声此起彼伏,有的毫不掩饰,竟是成了河。 卫洛一直低着头,这齐国的权贵,比之晋国的权贵更显得轻浮。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双双目光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朝着她外露眼睛,胸部,臀部打量不休。那些目光中的欲念太过明显,都让她心中发堵了。 卫洛紧紧地握着义信君的手,身子微侧,半躲在他身后,借他的半边身子挡住了这些虎狼之眼。 可是,这样一来,那些灼热的目光并没有稍减。众权贵看了几眼卫洛,便看向义信君。看了几眼义信君,又看向卫洛。竟是比刚才还要火热了几分。 就在卫洛烦不胜烦的时候,义信君头一抬,桃花眼中光芒如刀,冷冷地射了过去。 他这目光一扫,看美人看得痴迷的权贵们悚然一惊,同时收敛了视线。 卫洛终于舒服些了。 她略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绿豆眼。 却是齐侯正在紧紧地盯视着她。 齐侯老眼昏花中,没有多少欲念。有的只是一些不悦和轻视,还有隐隐的厌恶。 他朝卫洛瞟了两眼后,抬头对上义信君,目光转为喜悦地说道:“君已回,甚好!孤已备好酒宴,今晚为义信君接风洗尘。且进城吧。” “谢君侯。” 义信君朗声应诺后,向齐侯行了一礼。一礼罢,齐侯在几个嬖人的服侍下,走向他自己的马车。而义信君则牵着卫洛的手,再次上了马车。 以齐侯为首,车队慢慢向城内驶去。 车帘早被拉下。卫洛倚在义信君的怀中,一动不动。纵使隔着车帘,她也可以听到外面喧嚣而来的欢呼声,以及议论声。 这些声音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她了。做为一个被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妇人,她的美色已是传奇级别。所有的人都渴望能眼见为快。可是刚才齐侯亲迎,道路被军士给塞得满满的,这些普通百姓,游侠儿想要看上一眼,实艰难无比。 现在,要不是碍于齐侯的马车在前面,盔甲全身的军士们也列在两侧。只怕已有人求见了。 …… 晋都新田。 公子泾陵已经连续三个月都呆在军营了。实际上,自从蔡大家得金离开后,他便日夜宿在军营中,亲自操练他的披甲之士。 这样的公子泾陵,令得他的属下既高兴又不安。高兴是他如此重视武力,手下精兵日益增加。不安的是,他久久不归府中,至今还没有子嗣。 他虽然没有娶妻,但是府中被他宠幸的妇人并不少。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妇人怀孕。可是前几年,怀了他的孩子的妇人,多暴病而死。这几个月中倒有了一个没有暴死的妇人,可那孩子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 现在,他老呆在军营中,都不宠幸妇人,这子嗣一事,便是众臣的心腹大患啊。 因此,这一天他刚刚回到府中,刚刚在书房中坐下,众贤士们便纷纷进言。 公子泾陵静静地倚在塌上,垂眉敛目,面无表情的任由众臣下一阵唠叨。直到他们唠叨尽兴了,他才转向一个食客,问道:“可有外事上禀?” 那食客上前一步,双手一叉,朗声回道:“齐公子轶已在回齐途中,秦太子衍在我们的帮助下,已逐步站稳。楚境内尚无消息传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三公主于委岭多宴宾客,作纵夜之欢,与秦人亦来往密切。” 那食客说到这里,抬眼悄悄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上依然沉寂而冷,整个人带着一种冰寒,令得每一个走近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此时,他听到他最疼爱的妹子的事后,表情依然没变,那食客还在惴惴不安之际,公子泾陵冷冷地声音已经传来,“实说便可,不必猜度我意。” 这是一种指责了。 那食客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愧来。 他连忙头一低,叉手应道:“谢公子教我。” 他清了一下嗓子,又说道:“齐义信君在回程时,途遇盗佐埋伏。” 他刚说到这里,表情沉冷的公子泾陵嗖地一声,身子坐了个端直。 他这个动作太突然了!突然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顿时,众食客面面相觑。 公子泾陵刚一坐直,便对上众人的目光。他仿佛知道自己失态了。便从几上端得酒樽,晃了晃后,身子再次倚回塌上,徐徐地说道:“详说可也。” “诺。” 那食客继续说道:“义信君显然早知有伏,不但向处至那里借得战车剑客,还严阵以待,一路驰车而过。” 他说到这里,便又小心地向泾陵公子打量而来。 这一打量,他便对上公子泾陵森森盯视的目光。当下他迅速地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最后,义信君于林中纵火,烧得盗佐伤亡数十后,不战而退。” 他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顿。 直过了好一会,公子泾陵有点沙哑的声音才徐徐传来,“继续。” “然。” “楚公子不离大肆传扬义信君及其姬之美。据闻楚王曾有心动之言。” “蔡侯之使刚进临淄,因对当时还在新田的义信君有不敬之语,被齐侯割耳扔出。蔡有厌言。” …… 滔滔不绝的报告声中,书房中变得很安静,非常安静。 公子泾陵低着头,任透窗而入的阳光,冷冷地照在他的脸上。现在是六七月间,明明阳光似火,可是投射在他的脸上身上时,却分明显出了几分冷意,寒气。 这股冷意和寒气,令得众食客更加喘不过气来。明明外面火热似火,可是他们只觉得书房中沉寒如冰。 半晌后,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传来,“善。” 这是要他们退场了。 众食客早就等不及了,一个个躬身退出。 他们刚一退,药公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手一挥,示意左右都退下后。来到公子泾陵面前,向前道:“这三月中,公子不近妇人,不露欢容,可是还在念着月姬?” 药公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失望,和无比的恐慌。 公子泾陵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无此等事。” 药公却不依不饶,他头一抬,昂然说道:“这三月中,公子所宠之姬有七人。然,此七妇进帐不过一刻,便被公子赶离。敢问公子可有此事?” 药公刚说到这里,汉陵公子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药公,沉喝道:“妇人之事,我自有主张!公过问我内苑之事,床第之事,不免管之过宽!” 他说到这里,竟是不等药公反映过来,袍袖一扬,便大步走出了房门。 第170章 如斯美景,神仙佳客,何策去风波? 第一百七十章 如斯美景,神仙佳客,何策去风波? 转眼间,卫洛到齐已有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中,她一直老实地呆在义信君中,不曾参加任何宴会,连街也没有上过。 可饶是这样,每一天,都会有悄悄潜入府中的各国游侠被人扔出。她的美名实在太响亮了,整个齐都,人人都在谈论着义信君以两倾换来的这个美妇。这些游侠便是被她的美色吸引而来的登徒子。 至于那个最大号最强大的登徒子——白衣剑客,这阵子仿佛消失了一样,基本看不到他的行踪。有时卫洛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就此离去了。 对齐人而言,义信君虽然年少,可从他这两年的经营看来,他完全称得上一代能臣。虽然经常有针对他的旧臣莫名其妙死去,可是齐国这两年来行施的政令,令得百姓收入,侯室收入明显增加,整个国家在诸国间的影响力,也有明显上升。 这样一个并不昏愦的权臣,居然愿意花如此大的代价换来一姬,可以想象,这姬是何等的倾国倾城,何等的惊世之艳了。 现在是八九月了,天气中已带了一些凉气。 卫洛懒懒地躲在后花园中,不能出府,无所事事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义信君的后苑中——这是她个人的后苑,除了少数的侍婢,便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在。没有姬,没有妾,没有任何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存在,除了她。 这样的后苑,令得卫洛很有热情改造一番。 因此,她指挥侍婢,把后苑细细地清理了一片,连树枝也修整过。草地更是,她还在后面的花园中,用石头垒出假山,从后山引出流泉。在树与树之间,并排布上秋千。这秋千,当然是素回来后,与她一起晃悠着玩的。 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她令侍婢们围着后花园中的大湖,用碎石铺整出几十步长的边沿来。这边沿因铺上了鹅卵石,她便可以赤足踩在湖水中,伸手去探采那亭亭盛放的荷花。 湖中本来有一个亭子,有回廊相连。她把湖水中漂泊的碎叶树枝全部清去后,弄来一叶扁舟。然后,她把磨盘状的木制几弄到扁舟上。竹子做成的舟排容易渗水,塌会被打湿,于是,她用矮小的木头固定在上面,弄成凳子代替塌。 这种日子,很是逍遥。 逍遥得卫洛都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她每天一睁开眼,便是兴致勃勃地冲到后苑中,想着还要怎么改造。 这期间,义信君给了她大量的黄金,珍珠和刀币等钱物,任她驱使。可卫洛都没有动用。 她不想给他添加负担,再说,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最好的华府,也只是暂居之地,没有必要太过认真。 这一天,义信君从外面急匆匆地冲回府中。 他华美的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那高挑的浓眉,那狭长的桃花眼,也盛满阴沉。 可是,这所有的所有,在冲入后苑时,全部消失了。 他抬头看了看林荫道中无处不在的秋千,嘴角不由一扬。他愉悦地看着这一切,脚步加速,有点迫不及待地向后花园中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湖边。 果然。 卫洛正懒懒地睡在扁舟上,任由它自个儿在湖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她火红的衣袍,早就湖水打了个透湿。可是她却仿佛毫无所感,只以一片大大的荷叶盖在脸上,完全挡住了她那张诱人的小脸。她的头也舒服地枕着荷叶编成的枕头。要不是她那玉洁的,线条紧致完美的玉足还高高翘向天空,一晃一晃的,义信君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义信君痴痴地望着,嘴角的笑容越扬越大,越扬越大。 不一会,他慢慢转身,竟是准备就此离去。 他才走出一步,卫洛软而靡,透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传来,“素?你回来啦。” 素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向她,见她取下荷叶,一双墨玉眼正从荷花丛中探过来,骨碌碌地看着他。 他痴了。 她那满头青丝都粘在玉洁的颈背间,晕红冷艳的小脸上,一串串水滴正顺着鼻梁,额侧,嘴角滚向白嫩的颈胸处,火红袍服虽然鲜艳夺目,却湿湿地粘在她完美窈窕的身体上。旁边绿叶红花相衬,人比花娇,花映人色,实让人一见心醉。 卫洛单肘支起上半身,眨巴着杏眼,细细地瞅着他。瞅着瞅着,她右手在水中一划。 这一划,她运上了一分内力。因此那叶扁舟像箭一样嗖地一声,冲向了义信君所站的角落。 扁舟压上荷花荷叶,在碰到湖边碎边时搁了浅。卫洛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就这么光着小足,披着湿发,绝美的脸上含着盈盈浅笑,墨眼如波地瞅着他。 在义信君的痴呆中,卫洛头一歪,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后,笑吟吟地说道:“夫君,何不上舟一述?今日日隐云密,清风徐来,荷香清浅,水波不兴,正是良辰好景时。” 她一边说,一边杏眼眨巴眨巴着,真是说不出的让人心醉。 义信君不由自主地向她大步走来,纵身跳上扁舟后,伸手搂着她的细腰,低头吻去她颊边的水珠,笑道:“洛好悠闲。” 卫洛嘿嘿一笑。 笑容中,她推着义信君坐上木凳,脚下潜运内力,扁舟便如箭一般辗过满湖的荷叶荷花,驶向湖水中央。 一到湖水中央,远处的隐隐青山,天上的悠悠浮云,便都映入湖水中,也映入人眼中。今天是难得的阴天,清风一吹,顿时遍身皆凉。义信君直觉得,所有的烦恼和不安,在这一一刻都给掩去。 这时,卫洛赤足走到他的身后,她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边轻轻地按揉着,一边嘻嘻笑道:“此景如何?” “诚仙境也。” 得到了他的表扬,卫洛格格一阵清笑。 在她的笑声中,义信君脸上的笑容暖暖的,明亮之极,灿烂之极。只是,眼中却有了湿意。 他伸手按着卫洛在肩膀上推揉的小手,低下头,在那嫩葱般的手指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不知何时,才能忘却一切,与洛终日遨游?” 他花瓣样的嘴唇,就这么压在她的小手上。轻轻地按着,温柔地压着,动作小心翼翼中,带着幸福和虔诚。 卫洛感觉到了他的虔诚。 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只要感觉到这一点,她的心便会踏实下来。是的,她会踏实下来。来到这个世间虽然才几年,可是,她的心一直是悬着的,高高吊在空中,随时随地准备承担着最可怕的变故。 但是,他的虔诚,却让卫洛体会到了踏实。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卫洛一手被他这样吻着,含着,只好一动不动。她只是用另外一只小手轻轻按揉着他的肩膀。 和风徐来,水波不兴,青山隐隐,浮云悠悠。 这一刻,天和地永恒,这一刻,山和水华美。 风拂起两人的长袍大袖,拂起卫洛的火红袍服,拂起义信君的素白长袍。令得火红和素白交织在一起,顺风飘拂着,竟是宛如神仙中人。 与别的权贵一样,义信君府也很大。这湖水青山,都是他府第的范围内。不过与公子泾陵府不同的是,这湖水青山,并没有被他完全圈起来。 扁舟顺水而流,随风而逝,波光流离。一只只白鹤从空中滑翔而过,姿态优美而闲适。它们在看到这一对人中绝色时,也仿佛被这种夺天地造化的艳色所惊,频频发出清啼。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扁舟已离得那片荷塘很远了,直到对岸的青山渐渐逼近,直到卫洛身上被水浸湿的衣袍,已干了大半。 卫洛才慢慢跪下,她跪在义信君身后,将小脸搁在他的肩膀上,伸出白嫩的小手搂着他的颈项,低低的,温柔地说道:“君来时,脚步急促而紧。见我闲适,不出言便欲回返。”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如同一缕柔曼的春风吹过,“君定有要紧事,烦恼事,可说否?” 她绵软地说到这里,义信君却是一僵,久久没有回答。 这时,天空的浮出一道金光,太阳出来了,湖水被太阳这么一照,已有了三分刺眼。 许久许久之后,义信君低沉的声音沙哑地传来,“刚才细作传信,”他说到这里,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犹豫了一会,才苦涩地说道:“楚王闻你美名,欲向我索要于你。楚使已在路上。” …… 许久许久后,卫洛咽了一下口水,低低地问道:“还有么?” 她的声音,竟是无比沉稳。 卫洛问出后,笑了笑,徐徐说道:“你以两城换得我,莫不成,楚王便欲这般无名无姓地索了我去?他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义信君闭了闭眼,半晌才声音嘶哑地说道:“他不准备付出代价!” 卫洛一怔。 转眼,她轻笑起来,声音依然清软,依然沉稳宁静。这笑声,竟是奇迹般的,令得义信君的心也平稳下来。 卫洛笑了两声后,哧声说道:“不付代价?看来,楚将对齐征战了!” 义信君一僵。 他迅速地转过头来,看向卫洛,问道:“何出此言?” 卫洛轻笑,她那黑玉眼,纯黑纯白,宛如天地间最明亮最透彻的那道清泉,实是让人一见便为之心静。 她轻笑着,微微眯着杏眼,说道:“楚明知你为齐之权臣,在齐有一言九鼎之效。他却不欲出任何代价向你索我。你自是不肯。不止是你,齐侯和众权贵也不会愿意。因此例一开,齐必被天下诸侯轻之!明知不可行而行之,必有所图。我看楚王是想以此为借口,对齐兴兵矣。” 义信君听到这里,长叹一声,感慨地说道:“洛,果非常人也。”顿了顿,他点头道:“不错,楚确实想对齐兴兵!一则,楚的属国蔡被齐侯所辱,楚欲伐齐之不敬!二则,齐有你,有我,”他说到这里,华美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一抹恨意,一抹杀机来,“世人皆传,我俩华艳无双,楚王欲皆得之!” 第171章 卫洛要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卫洛要死了? 跪在他身后的卫洛,伸出白嫩青葱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他的眉峰,低低说道:“君休恼。” 她说得很简单,就这么三个字。 可是,她是那么的温柔,她这么搂着他,香软的身躯紧紧相偎,小手抚过眉眼时,带着一股芳香,一种让人心绪平静的宽容温厚。 义信君在她的抚摸下闭上了双眼,本来抿成一线,杀机毕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扬。这时的他,饶是心火如焚,却依然涌出一抹暖流来。 这便是他一直渴之慕之,百折不回所追寻的啊。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曾经在前进的路上,有无数次他想放弃时,他便会想起当初在泾陵公子府那短暂的温柔,那一双宽容平静的墨玉眼,便想起那墨玉眼的主人,正在等着他去相救,去给她幸福。 于是,纵是浑身伤痕,一脸沧桑,他也会马上摆出一个笑容来,面对再一次的折磨。 终于,他现在重新拥有了。 义信君闭着双眼,把所有的思绪都摒在脑后,只一心一意地感觉到温软的小手的拂按。 这时,卫洛宛如春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楚之诸公子谐否?公卿间派系如何?楚王威望如何?种种内情,请君细说。” 她的声音真如春风,让他暖洋洋地沉浸其中。 在她芳香温软的小手的抚按下,他声音低低地传来,和在清风中,水波声中,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急躁。 “楚称霸多年,国内派系林立,公子中,以公子吾,公子及为首,公子吾乃晋姬所生,公子及乃齐姬所生。公卿中,亦分三大派系。。。。。据细作言,此次攻齐,楚国内众说纷坛,另有不少人主张攻晋。然楚王欲得你我,压下诸般声音,才有了这次使者之行。” 卫洛静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待得义信君声音稍顿,她又温柔地问道:“楚使可刺乎?” 义信君一怔。 他错愕地回过头看向卫洛。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墨玉眼,他沉吟起来。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说道:“此番楚使车驾近百,随从近万,难尽诛之。” 义信君毕竟是聪明人,马上便明白了卫洛的意思。如果楚使在半路中被盗匪全灭了,那不但是对楚的威望的打击,而且也为齐应对战事争取了时间。 卫洛沉吟起来。 水波中,扁舟一晃一荡地起伏着。美中不足的是,天上的太阳出来了,明灿灿的阳光照在水中,波光刺眼,照在身上也有点发烫。 这时,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 义信君听到卫洛的叹息声,连忙转回头去。他伸手捧着她的小脸,花瓣般的唇压在她的鼻尖上,低低地,喃喃的,心痛地说道:“洛,一切有我,何必伤怀?”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还是有了些苦涩。 因为,只要楚使一到,只要齐人一拒,只要战事一起。卫洛这个红颜祸水的名头,便被书写到了史册上了,她就是与褒姒,西施等妇人齐名的祸物了。 甚至不需要战事起。只要楚使一到,他们的要求一出口,卫洛便坐实了这个罪名,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这一点,他深为恨之,却一时想不出良策应对。反正对他来说,这样把卫洛交出去,于公于私都是绝无可能。 卫洛感觉到他清爽的,略带温甜的气息扑到脸上,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自责,不由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宛如百花齐放。 这一笑很华美,最关健的是,这是一种完全放松下才有的笑容。 义信君一怔。他松开捧着她小脸的手,眉头一扬,奇道:“你有良策?” 卫洛含着笑,眼波盈盈望来,道:“然也。” 在义信君的怀疑中,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小嘴朝他一凑,在他的眉心上印上一吻,叹道:“其实,那策你的臣下也出过的。” 我的臣下出过? 义信君愕然地望着卫洛,想道:我才告诉你这事,你又不是顺风耳千里眼,怎么知道我的臣下出过什么好的计策? 卫洛对上他愕然的表情,又是嫣然一笑。她伸手搂着他的颈项,叹道:“我的素啊,你是关心则乱啊。不管此番祸从何起,可是,楚人却是准备以索要我这个妇人为借口的。你的臣下,一定有人建议在楚使到达之前,杀了我吧?” 她说得很轻描淡写! 可是那‘杀了我’三个字,却是触目惊心。 义信君华美的脸色一白,他急急地张开口便要辩驳。他想说,虽然有老臣这样建议了,可是被他驳回去了,他想说,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口才张开,卫洛便伸出白嫩的,骨节间还有着小小的肉涡的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的话。 然后,在他惊愕的,不安的眼神中,卫洛朝着他眨了眨墨玉眼,笑道:“素,你是当局者迷啊。你忘记了,我会易容啊!” 素一怔,转眼目光大亮。 卫洛嘴角含笑,暗暗忖道:不止是我会易容,那个神出鬼没的登徒子,我就不信他与剑咎没有关系,他一定也是个中高手。 卫洛轻软的声音,和着水波温和地传来,“事到如今,我是非死不可。我与你一道,不知引来多少人的窥探。我一死,齐国无恙,你也无恙。” 在义信君的沉吟中,她继续说道:“人死后面目易变,你可找一妇人死囚,我将她尸易成我容。务必在楚使进城之前传出死迅。” 义信君点了点头,说道:“此策可行。” 卫洛又说道:“楚欲对齐兴兵,一为蔡人之事,二为你我。你马上派使分别向周天子,楚王,蔡侯陈表。大力痛责蔡使言语无状,竟在齐人面前辱你堂堂义信君,你乃堂堂丈夫,岂容一使相辱?请周天子,楚王念及大国风范,务必还你一个公道。” 卫洛刚说到这里,义信君便是双手一合,叹道:“照啊!” 他赞叹地望着卫洛,想道:是啊,楚王对齐兴兵的借口,不就是这两条吗?只要卫洛假死,然后我又把蔡使辱我之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诸侯皆知。楚使纵使来到了临淄,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无法开口了吧? 楚使开不了口,楚王便没有了进兵的借口,齐国安全了。 转眼,他又想道:楚使还没有到,我珍之重之的美姬便这么突然暴病死了。此事说出去十分可疑。待得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曾经想向我索要爱姬之后,定会以为她是我亲手所杀,为的是不想让自身家国受辱。 如此一来,虽然楚王暗恨,可他暗恨又能如何?齐楚之国本来不谐。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天下人定然觉得我以两城换来的妇人,为了尊严家国都舍得下手。实是顾全大局,敢舍美色的堂堂丈夫。 他越想,越觉得卫洛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完全可行。这么一转眼间,她便把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纵使他臣下才志杰出的多,可是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洛。 这时的他,如果要说担心的,便是担心卫洛的易容术不过关,不能把另外一人完全化成她的模样。至少,在他的臣下中,就没有一个有如此才能的。 许久后,义信君的声音沉沉地传来,“善!到得明日,世人便知义信君之姬暴病而死!” 卫洛嫣然一笑,目光冷凝,低低地说道:“然!这一次,不止是义信君之姬暴病而亡!我还需令得堂堂公子泾陵,亲自把阳,裕两城送回你的手中!” 这一下,信义君完全怔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那表情,十分十分惊愕。 他张开嘴,便想询问。可是卫洛伸出嫩白的手指,再次按上他的唇。她冲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冷意。笑容中,卫洛轻软地说道:“和风轻缓,水波如镜,阳光华灿,湖山一色。如此仙境中,卫洛不知何时再以此容与君相依。计谋事,阴毒策,何不留待回去再说?”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连眼眶也有点涩意。义信君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半晌半晌后,露出一抹笑容,转回头去。 这时刻,他真想不出卫洛有什么法子,能令公子泾陵亲手把阳,裕两城送回。 可是,卫洛的表情却十分笃定。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伸手再次搂紧了义信君的颈项。 在义信君低头沉思卫洛所说的话的时候,卫洛收紧双臂,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只是流了一滴,卫洛便果断地睁大双眼,努力地把渗出眼眶中的泪水都逼回去。 她发过誓的,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泪的啊! 直睁了好一会眼,直到湖风把她的眼泪吹干了。卫洛才低下头,再次把脸紧紧地贴上义信君的背。 也不知为什么,纵使是一再唾弃自己,她的心中却还是闪过一个念头来:也不知我的死讯传到晋时,他,他会不会有一丁点触动?有一丁点不舍和难过? 第172章 满城尽悲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满城尽悲歌 第二天晚上,义信君府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府中剑客纷纷派出,城中的大夫纷纷被请入。 这种喧嚣,在午夜时戛然而止。 第三天,所有的临淄人都发现气氛不同了! 气氛真不同了。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脸有悲容,特别是各国的游侠儿,更是无精打采。 义信君府中众人来往匆匆,每一个都是毫不掩饰他的悲容。 正当有些路人还在愕然之时,一个啕啕痛哭声从街道中心传来,“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 那痛哭声很响亮,很悲伤,到了后面,是很整齐。 众人顺声看去。却见五个楚人,身着绘着各色湖山,各种古怪字体或日明星辰的袍服,正赤着足,腰间系以麻带,披散着头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踏歌而行。 这五人,人手一条白素带,那白素带被他们捧在手心,正随着风飘扬开去。 这五人的步伐整齐而有序,他们那沧桑的脸上,泪流满颊,实是悲伤之极。 他们踏着歌,一路向着义信君府走来。 这个队伍,开始是才五人,到得后来已是越来越多。 楚人生性浪漫多情,因此,最先加入这个悲悼队伍的还是楚人。 渐渐的,连齐人也加入了队伍,不过这个队伍还是以游侠儿为主。 到了后面,这个队伍已有上百人。他们齐声高歌,所唱的,并不是以往悼亡的词,而是他们临时编成的。可这种粗放的,含着无尽惋惜和悲痛的“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的歌声,却令得所有人,对这个生死无常的世道,对这个今日红颜,明朝白骨,今日权贵,明日乞丐的人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因为悲痛,这队伍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后来,足有千人踏歌而行,满城尽是悲歌。 齐公子秩一进城,便对上了这样的队伍。这队伍规模实在太大,都把街道堵得结实,令得他的车队动弹不得。 他愕然地掀开车帘,打量着这些痛哭流涕,悲苦莫名的人。打量了好一会,他都没有从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来。 这让他有点诧异,如果著名的权贵死了,队伍不可能这么凌乱又尽是贱民的。可不是权贵名贤,天下间,这整个齐都,又有什么人的死亡,可以引起这么多人来悲悼? 齐公子秩皱着眉头,伸手招来一个剑客,说道:“打听一下。” “诺。” 不一会,那剑客来到公子秩的马车旁,双手一叉,感慨地说道:“死者为义信君之姬!” “什么?” 齐公子秩大惊失色,他迅速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剑客。这一瞬间,他清俊的脸变白了许多。 那剑客也是一脸惋惜感慨,他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臣亦不敢信也。新田初见此姬,容貌昭昭,华表堂堂,浑然富贵至极之相。如此倾城之妇,怎地就这么逝了呢?” 公子秩白着脸,愕然地看着那剑客,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却没有一个字听进了耳。 这时,他的满心满脸,都是那华贵绝美妇人的那一双墨玉眼。 虽是匆匆一睹,可是,那一睹中,那妇人用那双天下罕有的,与故人十分相似的墨玉眼,曾那么亲近的,温和地瞅着自己。 这样一个妇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想到这里,他嗖地一下掀开了车帘,大步走到一个剑客面前,沉声道:“马给我。” “然。” 东张西望的剑客连忙跳下马背,把它让给了公子秩。 公子秩刚刚跨上,一个老臣便匆匆走来。他朝公子秩双手一叉,问道:“公子欲往何处去?” “义信君府!” 公子秩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再不说话,策着马从人缝穿插而过,马蹄的的,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老臣喝道:“速速跟上!” “诺!” 街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真伤心。他才奔出百步,便看到前面的路中央,仰叉叉地躺着一个楚人。那楚人光着上身就这么倒在街道中,泪水横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直直地瞪着苍天,正在高声痛呼,“苍天不仁啊!生如朝露啊!如此绝色,倾城相换的绝色啊,我不曾一睹,怎可便死了呢?呜呜呜……她怎可便这般死了呢?” 那悲伤,那痛哭,不知怎么地感染到了公子秩,他俊脸更加白了,眼中也是一涩。脑海中,那双盈盈的墨玉眼再次浮现。 一路上,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赤身裸体高呼不已,有的人仰头倒酒,在街道中颠颠倒倒,似乎所有的人,都把对死亡的恐怖,对美好的留恋,在这一刻尽情地发泄出来。 因为这种人实在太多了,似乎整个城的人都陷在悲痛当中。因此,公子秩的马奔驰得一点也不顺利。 他一路左避右避,终于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义信君府。 义信君府中很热闹。外面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贵人们进出匆匆,虽然他们装扮上一如往日,并没有为一个姬戴孝致哀的意思,可他们的表情中,都带有无尽的惋惜。 公子秩大步跳下马背,连系也不系一下,便这么甩下骏马,匆匆向义信君府的大门走去。 他毕竟身份不凡。 因此,当公子秩出现在大门口时,一个剑客连忙高声喝道:“公子秩到——” “公子秩到——” 满院悲声稍稍一静。 无数双眼睛向他看来,不过这个时候,公子秩却无暇理会这些人。他只是想知道,那个有着一双墨玉眼的美姬,会不会真是死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容易便死了呢? 不知不觉中,他俊脸苍白着,他的嘴唇抿成一线,他的眼眶由涩转红。 因为死的只是一普通的美姬,无名无份,所以灵堂安在义信君府最不起眼的角落处。公子秩还没有走近,便听得一阵响铃中,急促而遥远的铃声中,伴随着巫沙哑的唱声,“魂兮魂兮,归故乡……” 那响铃声,还伴着一阵节奏古怪的舞蹈。在那角落处,树木和屋檐上,都挂有白绫。 看着那些白绫,听着那些巫歌,公子秩脚步一顿,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乏力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然后,几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乃堂堂齐侯之子,死者为区区弄臣之姬,你怎可亲至此污垢之地?” “公子,请回吧!” “公子请回吧——” 整齐的,有点压抑的请求声中,公子秩木然地抬起头来,他呆呆地望着那在风中飘扬的白绫,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听到音迅后,慢步迎上来的义信君。 第173章 公子秩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公子秩 两人面面相觑。 对视片刻后,公子秩脚步一提,转身就走,竟是连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他走出老远,义信君才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老臣来到他身后,盯着公子秩的背影,疑惑地问道:“姬与公子秩有染乎?何其悲也?” 义信君静静地盯着那大步而去的身影,徐徐说道:“公子秩落拓江湖多年,想是与外面的游侠儿一样,因姬之死而对世事皆有悲意。” 这解释很合理,那老臣点了点头。 公子秩大步走出义信君府。直到他重新坐上马车,才从刚才的冲动中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望着耸立在晨光中的义信君府,良久良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叹息中,有无奈,有失落,有伤痛,也有烦闷苦涩。 望着朝阳下那飞勾状的屋檐,他垂下双眸,第一次反省自身:当年在眉大家的队伍中时,知道公子泾陵府前来借人。自己提醒那墨眼小儿跟上,令得他也成了公子泾陵府的奴才。 也许在那个时刻,自己便有了不舍,便想让他就此离开眉大家的队伍。为的,只是不想刺杀之事泄露后连累他了吧? 那美姬,与墨眼小儿给自己的感觉极其相似,想不到竟然命薄至此!自己还曾想过,到了齐都后,派人调查一下这两者的关系。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进城,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迅。 她既如此,墨眼小儿定也差不多。这浮萍人世,转眼生死,还真是宛如朝露啊!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身后顺风传来了一阵阵的悲歌声,“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噫吁兮——生如浮萍风辗过,死化白骨寒鸦着。悲哉!痛哉!” 怔怔地听着听着,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疲惫之极。 卫洛的死迅传出后,所引起的反响之大,都超过了她和义信君的预料。 而尸体下殡那天,足有千多人扶棺相送。本来无名无份的美姬,却因为这些人的看重,愣是以义信君的次妻身份,被修入了他的族谱当中。 因为这时的人都没有保密意识,而卫洛假死之事,又实在关系重大。所以整件事的始未,只有几个最可信任的人知道。 死迅传出一个月后,楚使来了。 浩浩荡荡的,足有万人的楚使队伍,开进了临淄城。 他们是在进入了齐国境内后得闻此事的,当时他们实在有点进退两难。他们这一路浩浩荡荡地开来,所有的行装,所有的马车,都按着大国出使装备整齐。甚至,他们还带上了百名千里挑一的处女。这一百名处女,便是为了交换义信君之姬而存在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刻意掩饰到齐国出使一事。这人都跨入国界了,怎也不能就此回返吧? 当下那使臣想着,只能将计就计了,也许可以在蔡使受辱之事上大做文章,颠倒黑白一番。 可是,当他们跨入临淄城的范围内时,便听到了第二个消息。义信君就蔡使相辱之事,悲愤之极,连连上表于周天子,楚王,还有蔡侯,再三求斩那位侮辱了他的使者。更绝的是,齐之学宫稷下宫的大批贤士诸子,居然就这一事展开了连场辩论,使得它在最短的时间内,具备了最大的影响力。 到了这个地步,楚使发现,自己竟是没有开口的余地了。甚至,他都不敢让任何齐人知道自己这次出使的目的。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真的会成为千夫所指,而自家大王,也会被书于史册,为天下有识之士鄙夷痛骂。 当下,他绞尽脑汁,决定把这场出使的目的,变成了楚王庆贺齐公子秩归国之使。 当然,区区一个庶公子,一个国势不如楚国的国家的庶公子,是不可能值得楚王如此大张旗鼓的,因为,楚使临时找的这个借口,实是漏洞百出。也因此,齐人开始警惕地想道:楚使这番前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他临时改了主意。 齐人带上了这种疑惑后,对楚使的态度便有点不善了。于是,楚使在齐都没有呆上半月,便向齐侯和义信君,公子秩等权臣送上那百名处女,匆匆回返。 楚使离开之日,义信君端坐在马车中,静静地望着越扬越远的尘土,浓眉渐渐高挑,华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来。 马车中,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年正在为他斟酒。 这少年长相十分的平凡,脸孔微黄,小鼻子小嘴,一双眼睛纵使纯净之极,却狭长狭长,掩去了它的五分光彩。 义信君转过头来,一对上这张脸,冷笑的面孔便添了三分温柔。 望着望着,他突然头一伸,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小脸上‘叭唧’一声,发出一声脆响来。 一吻过后,他便自个儿呵呵直笑。笑着笑着,他倾身上前,双手捧着兀自一本正经的少年,叹道:“洛,何必在眼睛上大下功夫?望着这样的你,我心郁郁。” 这少年,自是卫洛了。 她抬起头来,想瞪他一眼,可刚抬头,义信君便调皮地朝她吹了一口气。这口清爽温甜的气息一扑到她的脸上,卫洛便是小脸嗖地一红。 义信君见状大乐,当下头一伸,便又向她吻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贤士的声音,“主上,公子秩过来了。” 义信君一怔,他虽是与公子秩一道前来向楚人送行,可两人之间如非必要的寒喧,平素是连话也不说一句的。他特意前来,莫非有要事? 怔忡间,他揭开了车帘。 公子秩端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车帘掀开,正向义信君看来。四目相对时,公子秩淡淡一笑,令得驭夫靠近。 不一会,两辆马车便平行了,相距不足一步。 公子秩对上义信君诧异盯来的目光,又是一笑。他转眼朝义信君的马车内瞅了一眼后,转头盯向义信君问道:“楚使此来,所求为何?” 他问得很直接。 车厢中,卫洛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想叹息:公子秩虽有老臣相护,可他毕竟才刚刚回齐。在有些方面的势力,实不如义信君。楚人还在路中,义信君便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也知道楚国国内的争论。可公子秩却与其他的权贵们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义信君闻言,嘴角微抿,有点犹豫。 这时,公子秩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是想索君之姬吧?怪不得她死得如此及时。” 义信君听到这里,浓眉一挑,桃花眼中似笑非笑,华美的脸上红唇一扬,徐徐说道:“想不到堂堂公子秩,竟遗爱于我一姬!” 他这句话一落,公子秩便是哈哈一笑。 他这笑声一起,众臣不由频频望来。只是这两辆马车靠得太近,他们无法插入,没有办法听清两人交谈的内容。 公子秩笑声一收,他盯着义信君,徐徐说道:“非也。我特地前来,是想告诉君。君虽小人,却能在大节上把持住,知道顾及家国子民。” 他转头盯了一眼楚使离去的方向,望着那绵延数里的灰尘,叹道:“你非齐人,却能处处以齐为重,这一点,纵使我厌你不肖于你,却也心服。因为此故,我不会与君做匹夫之斗!” 他所说的匹夫之斗,便是指派出刺客行刺对方吧?卫洛暗暗寻思间,却见得公子秩突然身子前倾,薄唇凑近义信君的耳侧。 他突然靠近,众人都是一怔。义信君也给怔住了。 这时,义信君的耳边响起了公子秩低低地哧笑声,“君车内小儿,眼如墨玉,纵面目全非,眼形全变,能瞒得过他人,难不成还能瞒过我这熟识之人?假死脱身,易容改面,想不到昔日之卫洛,竟是倾城之美姬!” 他是凑近义信君的耳侧,低低说出来的。 可是,他的声音再低,最轻,义信君自是可以听到,甚至连卫洛,也可以清楚听到。 在两人瞪大的双眼中,公子秩朝卫洛目光炯炯地盯了两下,嘴角一掠,浮出一抹有点气恼,也有点欢喜的笑容来。 他这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便给收起。 公子秩收回头去,朝着两人双手一叉,冲着驭夫喝道:“回府!” “诺!” 剑客们的朗喝声中,公子秩的马车开始回返,渐渐灰尘扬起,马车渐远。 卫洛目瞪口呆地眨巴着眼。 就在她脑中空空,诸般思绪都平空消失了的时候,义信君回过头来看向她,他顺手拉下车帘,盯视着卫洛,苦笑着唤道:“洛。” “恩?” 卫洛眨了眨眼,傻呼呼地转头看向他,脑中还是一片浆糊。 对上这样的卫洛,义信君颇为无力,他低叹道:“洛,你曾言,你的易容术到了如今,已是世间一绝,深得易容变形之精髓。不说是见过你几面的普通人,就算是朝夕相对的熟人,也不会识得的。然否?” 卫洛十分羞愧,她红着小脸低下头来,小嘴一扁,嘟囔了几句,却是一连串无意义的单音。 义信君以袖掩脸,喃喃叹道:“高轶与你不过是眉大家的车队中见过数面,如今便能一眼识穿。洛啊洛,你……”他刚说到这里,便是一顿,脑中不由浮起公子秩在晋国宴上,在上次听得卫洛死迅时,那种很值得寻味的态度。 卫洛没有注意到他的若有所思,她正十分十分羞愧地低下头去,小脑袋都埋到胸口去了。 在楚使离去的同时,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美姬暴病而死的消息,开始幅射性的传向各国。 第174章 死迅传到泾陵府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迅传到泾陵府 义信君之姬的死迅,是游侠儿传回晋国的。 对于晋人来说,那个曾为公子泾陵之姬,又被他换回两城的绝代佳人,实是一个传奇。不止是她的美貌,还因为她的聪慧。 这种女人,本来应该是书于史册,或成贤后或为妖妇的,可是,她却死了。 不过半年多时间,她便死了。 原来,生命是如此短暂,如此无情! 这个时候,泾陵公子正坐在花园中,他优雅地半倚在塌上,左右两侧各跪着一个美姬,为他斟酒,为他切开肉食。 他的对面,同样跪坐着几个年青的权贵。每一个权贵身侧,都倚着两个美姬。 龙涎香在空中飘荡,桂花香从湖岸飘来,树荫浓密。 今天是阴天,天空中已带了几分秋意,连飘落到脚下的树叶,也开始泛黄了。 一个美姬倚在公子泾陵怀中,她红着小脸,悄悄地向他瞟了一眼,只是一眼,她脸上的红晕更胜。 然后,她伸出小手,抚上公子泾陵宽阔的胸膛。 公子泾陵没有阻止。这让她十分欢喜。于是,她的小手徐徐透襟而入,开始摩挲着那结实的胸膛,开始用指尖在其上划圈。 公子泾陵俊美无畴的脸孔上表情懒懒的,他似是没有发现怀中美姬的挑逗,眼光微垂。 他伸手持着四方青樽,懒洋洋地抿了一口。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贵族低过头,与左侧美姬来了一个深吻后,就势含过她小嘴里的酒水。然后伸手入妇人怀中狠狠地揉了一把。 他这个动作,引得那美姬一阵娇笑嗔骂。 青年贵族仰起头来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转向笑容淡淡,表情懒懒的公子泾陵,笑道:“素闻你不好色,果然如此,如此美人在怀,依然不动如山。” 这种话,公子泾陵听得太多了。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仰头抿了一口酒水。 那青年贵族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那月姬我可是曾经见过的,华贵美满,一颦一笑间风情俱现,既有公主贵相,又有世间罕见之清媚,实为绝代佳人也。见过如此佳人,其余妇人实成庸脂俗粉也。只是可惜,可惜。” 这青年贵族一提到月姬,公子泾陵左右的剑客侍婢,便担心地向他看去。 公子泾陵低着头,敛着眉眼,笑容依然淡淡,只是那握樽的手指,有点僵硬。那青年贵族口中连呼着的‘可惜’,公子泾陵以为他是不舍月姬的离晋,便没有在意。 这时,那青年贵族长叹一声,声音中添了几分悲悯,“世间事,竟是如此难测难度。你那月姬,容颜清贵,分明是享受富贵之相啊,怎地薄命至斯?” “薄命至斯!” 公子泾陵嗖地抬起头来。 他一双深如子夜的厉目,紧紧地盯着那青年权贵。他薄唇微启,缓慢地问道:“荀七,何言薄命?”这六个字,他是一字一句地说出的,语调坚涩而缓慢。 荀七还在连声感慨。 闻言,他抬头看向公子泾陵,见他眉心不停地跳动着,不由略顿了顿。 只是一转眼,他便恍然大悟地说道:“你向不喜混于吴娃越馆中,难怪不知也。” 公子泾陵的眉心跳得更加急促了。 他紧紧地盯着荀七,等着他的下文。 这荀七却又是一连串的长叹,直到他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把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后,才大声叹道:“惜乎,惜乎!红颜薄命乎!你那月姬,容貌昭昭,言辞侃侃,当日一宴,不知倾倒世间多少丈夫?本以为此妇也是褒姒夷光之属,哪知,不过半年时间,便听到了她的死迅……” 他刚刚说到这里,还正是言辞滔滔,余意末尽之时。 瞬时,一声重重地“砰——咚”地撞击声传来,这声音如此响亮,生生地打断了荀七的所有感慨。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他的双眼马上瞪得滚圆,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 与此同时,众侍婢剑客一哄而上,急急地叫道:“公子,公子?” 乱哄哄地叫唤声中,生生地从塌上滚落在地的公子泾陵,此刻玉冠脱落,长发披散,完全挡住了他的面容。本来持在他手上的一樽酒,此时全部覆在他的黑袍上。他半边长袍都湿淋淋的,再在草地上一滚,那湿处便沾满了草屑。 众人只可以看到,他伸出右手,想撑在草地上,令得自己重新坐起。可是他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支在草地上的动作十分的无力。硬是撑了好几次,却依然无用。 众人一哄而上,急急地伸手想扶起他。间中,不时有人在大吼,“唤大夫,速唤大夫!” 几个剑客冲到他面前,扶的扶腰,扶的肤腋下,强行撑着他向寝宫走回。而不远处,已有侍婢和剑客抬来了软舆。 直到众人扶着他坐上软舆,急急地向寝宫抬去,他的手都在颤抖着。 有侍婢见他长发披了满脸,伸出手去,想把那乌发拂开。可手刚一动,便被他一掌扬开。 公子泾陵刚被抬回寝宫,众人便听到他极其沙哑浑浊的低喝道:“全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贤士走上前来,正待再劝,蓦地他暴喝一声,“全部退下!任何人不得扰我!” 这声暴喝中,十分沙哑浑浊,隐含鼻音。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慢慢向后退去。 他们刚退去,殿门便砰地一声给紧紧关上。 接踵而来的大夫,和各位大贤连番叫门,里面都没有半点响动传来。 只有药公,在听得公子泾陵发病的始由后,沉默半晌,挥手令得众人退去。 转眼一晚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子泾陵的一个贴身侍婢便惊讶地发现,寝宫门居然打开了。 她大喜过望,连忙跑了进去。 寝宫中,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黑袍玉带,巍然如山的公子泾陵,正沉着脸看着纱窗外。 此时的他,浑然便是往昔的他。 侍婢连忙走到他身后,盈盈一福,轻声说道:“公子,欲食否?” 公子泾陵没有回答。 侍婢听不到他的回答,有点不安地悄眼向他看去。 正当她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公子泾陵的声音低低的,沉沉地传来,“如此狡诈百出的小儿,怎可能轻易死去?那义信君对她温善迥异常人,更不可能下此毒手。哼,狡黠小儿,又想欺骗天下人乎?” 侍婢愕然之际,公子泾陵缓缓回头,他用那双深沉不可测的双眸,盯视了她一眼后,道:“传诸臣入内,便说我想知道这数月间,齐,楚,秦之所有举动。” “然。” 那侍婢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公子泾陵森寒的声音,“若泄我言,死!” 杀气腾腾。 那侍婢连忙回过头来,重重地跪在地上,应道:“绝不敢泄。” 事实上,如她们这种侍婢,从来便知道,主人不管说了什么话,也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否则就是死罪。因此,公子泾陵的这番吩咐纯粹多余。 泾陵公子头也不回,冷冷地喝道:“速去。” 侍婢连忙应道:“然。” 第175章 阴谋现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谋现 不一会,书房中便济济一堂。 在座的,都是负责各国交际,细作安排的贤士。 公子泾陵跪坐在塌几上的身姿,威严而沉稳,这使得担了一夜心的贤士们心情大好。 半晌,他抬起头来,厉目扫了一眼众人,道:“说罢。” “诺。” 负责联系秦国诸般事宜的贤士站了起来,朝着公子泾陵双手一叉,朗声道:“二月前,秦侯染恙,公子衍日夜侍疾。” 这贤士说了他自以为重要的话后,便坐了下来。 这时的消息传递慢,而且对安在异国的细作和刺探,也没有如后世那么重视。一个国家有什么举动,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传达回来。 而且,时人讲究贵族风范,就算要攻击对方,也会先致礼,先容你从容准备。然后双方才会摆下战车,准备交战地点,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交锋。 这个情况,要到战国时,到战争不再由贵族主持后才会改变。 上一次,泾陵公子对秦之战,可以说是突然袭击。他是在致礼的同时发兵的。不过上次他是遇了刺,算是含恨出击,所以世人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出身卑贱的义信君的做法,便有点另类了。因为他在各国密布细作,像一只警惕的狼,时刻都在盯视着各国的风吹草动。 这时,负责齐国的贤士站了起来,道:“楚使于一月前到达临淄,贺齐公子秩回国。齐人以为,楚使此行诡秘,恐有所图。” 泾陵公子手指在几上叩了叩,他的五指都有点僵直,因此这动作便显得很不自然。 不一会,他沉沉地说道:“义信君之姬,死于两月前?” 那贤士一怔,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对他来说,一个妇人死了,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想也没有想到加以关注。 公子泾陵对上这贤士愕然的表情,摇了摇头,心中有点烦躁,隐隐觉得这种禀事方式实有不妥。 他把目光从众臣身上收回,手指开始规律地‘叩叩’起来。 低而弱的叩击声中,众贤士见他一脸沉思,便都住了嘴。 直过了好一会,公子泾陵才抬头目视那负责楚国的贤士。 那贤士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公子泾陵的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四月前,楚王曾问嬖人怀勿,道:‘齐可攻否。’当时有臣言,‘晋刚与秦战,国疲而民劳,君何舍晋而取齐。’楚王怒,道‘公子不离方贺于晋,又再攻之,君欲令孤成无信之人否?’” 公子泾陵垂下眉眼,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些话,这贤士曾经向他报告过。 那贤士说到这里,略顿了顿,道:“至此,楚无异动,直到此番楚使于齐。” 公子泾陵叩击着几面的手指蓦地一僵。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贤士退回。 众人看到他一脸沉思,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叩击几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响声中,他缓缓说道:“楚王欲攻齐,知其因否?” 那楚国贤士怔了怔,连忙说道:“言是蔡使被辱一事。” 公子泾陵听到这里,薄唇微勾,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 冷笑中,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鹆!” “然!” “以后楚王所言,无论大小都需传于我。” 鹆闻言一怔,这,这可不是一个小任务啊。 公子泾陵抬起头来,双目如刀,森寒地盯了他一眼,沉喝道:“若有所需,尽管说来。” 鹆马上明白过来了,公子泾陵这话不是说假,连忙应诺。 这时,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沉沉传来,“此事立刻着手!” “诺。” 公子泾陵抬起头来,看向其余诸臣,说道:“你等也是如此。以后诸国君侯,执政所言,大小都传于我知。”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也颇有点劳民伤财的命令,众贤士虽然不解,还是同时朗声应诺。 公子泾陵的手指依然在几面上叩击着,在‘叩叩叩’的脆响中,他有点冰寒的声音沉沉传来,“蔡人何德?一使被辱竟令楚王迁怒?哼,分明是另有所求!此番楚使前往齐国,居然是贺庶公子秩归国?何其可笑也!鹆,你的细作安在楚国,实是无能之极!连普通齐人都知道楚王另有所求,这四月间,你所安插之人却茫然无知,无片字回复!”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那种冰寒,却令得众贤士齐刷刷地一凛。 鹆脸色一白,他走上前来,朝着公子泾陵一跪,颤声道:“是臣无能。” 公子泾陵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后,声音转为和缓,“我亦有错,从不曾对此种事深责。下去吧,日后不可再犯。” “诺。” 听到鹆的应诺声,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半年前的那一场宴会上,那小儿曾经说过什么,“明君者,只需令臣下各守其位,各忠其职!财赋出入,列军排阵,应对诸国,处理争斗,自有专事之臣。而统率群臣,协调内外,责之丞相!” 当时,因为自己知道她是妇人,虽然觉得有道理,却也不曾重视。现在看来,这话实是大有道理啊。不过是一些细作收集信息的事,自己不说出来,这些人便一副放任的姿态。 这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自己过问,怎可能做得周全? 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他的胸口又是一阵闷痛难当。这闷痛,令得他又喘不过气来。 他狠狠压下那股令他痛恨的情绪,迅速地抬起头来,声音一提,目视着众贤士,突然问道:“楚王好色乎?” 众贤士只是一怔,鹆首先反应过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回道:“楚王好色!他后宫中美人近千。” “楚王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楚王老矣,心思全在美色之上。闻其于国事上多有懈怠。” …… 也许是刚才公子泾陵的不满,令得他们有点惶惑。现在众贤士都争先恐后地回答着。 公子泾陵静静地听着,听着。半晌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 这笑容,有点无奈,有点伤感,也有点叹息和欢喜。这种种情绪太复杂了,众贤士从来不曾想过,公子泾陵也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不由一个个都收了声音,面面相觑。 直过了半晌后,公子泾陵才幽幽叹道:“然也。楚王好色,世人皆知。他欲攻齐,使便突然至齐。然到得临淄,却说为庶公子秩归国而贺。在此之前,齐义信君之姬卒!此间种种,只有一说。楚王之所以攻齐,乃其欲得此美姬,或,还有那义信君。派使前去,只为求姬。使闻姬卒,临时而变辞,故漏洞百出。” 在众贤士都在沉思的时候,公子泾陵说到这里,却是一顿。 他盯着前方,深如子夜的双眸渐渐凌厉起来:卫洛小儿居然在楚使到达前的一个月便假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义信君早就知道了楚使出使齐国的用意!真没有想到,那个卑贱童男出身的义信君,竟然有着如此准确的消息!此子,果然不可小看啊! 他实在对卫洛太了解了,因此现在的他,已完全肯定卫洛的死是假死。这种肯定,令得那颗压在他胸口,几乎令得他窒息的巨石,终于完全放下了。 他想着想着,开始在房中转悠起来。 转了一会后,他脚步一刹,俊脸一沉。 他嗖地转过身来,盯视着鹆,问道:“曾有臣向楚王言,或可攻晋?” 鹆连忙应道:“然。” 公子泾陵沉着脸,又问道:“此言由何人道来?” 鹆回道:“似是楚大夫共。” 公子泾陵听到这个回答后,在殿中走动的脚步更加急促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刹,低喝道:“事有不妙!” 众贤士连忙向他看去。 公子泾陵薄唇紧紧抿成一线,道:“如楚王有意攻齐,此次出使之时,国内或已备战!楚使自齐无功而返时,备战之令必然已发放各地领主。此令一收,对楚王威信有害。齐即不可攻,晋危矣!” ‘晋危矣’三个字清清朗朗的在殿中传荡开来。 众贤士面面相觑,他们看向公子泾陵,直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了。 鹆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楚若攻我,必会致表!再则,晋姬深为楚王所宠,执政子范亦是晋人。公子过虑矣。” 公子泾陵大步走到几前,他持起毛笔,在竹简上书写起来。 众贤士都知道他的习惯,也没有吭声。 书房当中,只听得他‘沙沙’的笔尖摩擦声传来。 一阵安静中,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匆匆而来,转眼便来到了书房外。紧接着,一个剑客有点急促的朗叫声传来,“公子,有急事相禀!” “说!” “楚王致表周天子和君侯,言晋姬私通巫盅,欲谋害于楚王。晋姬之子公子吾房中,搜出公子泾陵与公子吾之密信。信上言,楚王年老,然偏信公子及。恐百年后传位于公子及。公子及为人性毒而狭,难以容人,需先下手为强!待楚王一死,外有公子泾陵,内有执政子范,楚王位非公子吾莫属。” 一片鸦雀无声中,那剑客缓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与公子吾所通之私信,楚王已呈交周笔绰绰,确实是公子泾陵所书!兹事体大,君侯已震怒,令公子速速回宫。” 第176章 两城归原主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城归原主 楚将于第二年开春攻晋! 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传散到了各国。 本来,以楚王的震怒,他是巴不得马上就发兵攻晋的。可是一来此时已是秋天,稍一准备就立冬了。二来他境内的各领主,都是准备第二年春天开战的,当然,这个春天开战,是楚王准备对齐出使时就定下的。 楚强晋弱,楚强霸诸国多年了。这一次楚王含怒出击,事态十分严重。 因此,第一时间中,晋使纷纷派出,除了一些小国外,他们主要来到齐秦两国,请求相助。 如能得到这两大国的相助,那么晋楚这一战,便是势均力敌了。 义信君府。 卫洛悄悄地从他的书房中溜到后苑中。她记得,现在落叶纷纷,天高云淡,正是好眠时。 卫洛喜欢偷溜到后苑睡觉的毛病,义信君早就发现了,因此,他的后苑只有几个奴隶在打扫。这些奴隶,生死操于人手,连一个普通的贤士剑客也可以随意诛杀。因此他们十分的谨小慎微,绝无多言,也绝对不会胡思乱想。 这样一来,等于这个后苑还是归卫洛所主。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她几乎不曾露出真面目过。 卫洛信步来到一棵枫树下,懒洋洋的坐在一颗石头上,抱着双膝,背靠树干,开始闲闲地吹起风来。 枫叶如火,风一吹过,便树叶飘然而落,这火红的树叶,夹在一堆凋零枯黄树叶之间,煞是显眼。 卫洛倚着枫树干,似睡非睡之际,一阵轻盈地脚步声传了过来。 不一会,义信君清悦的声音飘过,“洛?” 卫洛睡意正浓,听到他的叫唤后,小嘴一嘟,竟是身子一扭,便转到了所倚大树的另一侧,竟是在躲着义信君地搜寻。 可惜,此时义信君早就蹑手蹑脚跟上,她的小动作,被他看了个明白。 当下,他不由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不一会,两根手指掐住了她的鼻子。 卫洛一阵窒息,睡意渐消。她睁开迷离朦胧的眼,眨巴着看向他。 看到这样的卫洛,义信君低叹一声,他伸手抚上卫洛的眉眼,低叹道:“洛,洛。”声音呢喃,温柔之极。 卫洛伸手揉了揉眼。 义信君笑了起来,“洛,一切如你所料,晋使已然赶至。今天晚上,便可以与他们一见了。” 卫洛听到晋使两字,睡意全消。她垂下眉眼,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来。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晚间。 义信君实际上已是齐国的执政,因此晋使见过齐侯后,马上便来求见于他。 为了欢迎晋使,这一晚义信君府中设宴。 宴一散,义信君便在晋使的要求下,来到书房面谈。 现在书房中,除了几个晋使,便只有义信君,管叔,以及四个老臣,另外还有一个跪坐在义信君身侧的侍酒少年,这少年相貌平凡,面孔微黄,小鼻子细眼,他,便是卫洛了。 寒喧的话,刚才在宴会上已经说过了。当下,晋使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义信君身前五步处,深深一揖,无比诚挚地求道:“我主公子泾陵得知君之姬过逝,万分惋惜。公子言,阳,裕两城,本乃君之封地,君以它换一美姬,现美姬已逝,此两城他得之心不安也。愿原物奉送之!” 晋使一说到这里,便抬眼盯向义信君。 此时此刻,义信君华美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来。似是欢喜,似是得意,又似是感慨惊叹。 而且,他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旁跪坐樽酒的卫洛。 卫洛低着头,持樽倒酒地动作十分沉稳从容。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中又开始泛起了水雾。她紧紧地抿着唇,暗暗想道:卫洛,你真是愚不可及!你想听到什么?想听到知道你的死迅后,那人是如何的伤心么? 她想到这里,心中便对自己恼恨之极。因此,她低着头,努力地睁大眼,想把那泪水瞪回去。 而这个时候,她持樽的动作依然沉稳。 义信君瞟向卫洛,他没有注意到,看到自己这个动作后,那晋使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来。 只是一眼,义信君便抬起头来,挑眉问道:“两城换姬,乃义信自愿为之。不知公子泾陵有何吩咐?” 他是说,你们把这两城送还给我,不知还有什么要求? 他这是明知故问,天下间,任何人都知道晋使会有什么要求的。 那晋使听得义信君这么一问,连忙向后退出一步。 然后,他再次深深一礼,叹道:“楚王欺我,意欲伐晋。今番,我以黄金百斤,绵缎十车,美玉,珍珠无数,万里挑一的处子十名,另加阳,裕两城相奉于君。只求楚人伐晋之时,齐能出兵相助。”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是深深一礼,朗声说道:“今我已得秦,宋,鲁相允,如君亦允,楚不可畏。” 顿了顿,这楚使变得言辞侃侃,“想楚问鼎之后,百数年来为所欲为,早已天怒人厌。此番齐秦晋合击,若胜之,则楚再非霸主!请君允之!” 他刚说到这里,便看到义信君又盯向那个相貌平凡的少年。 不止是他,晋使发现,这一房中的贤士,直到现在,直到他说出这许多的话,还没有半句指责和疑惑的话说出。 看这些贤士的态度,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话一样。这真是不可能也不合理啊。 这时,义信君惊道:“你说秦亦允诺?” 秦晋刚刚动过干戈,两国之间已有仇隙。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不趁人之危已经很难得了,居然愿意相助晋这个仇国? 晋使朗朗一笑,面露得色,“然也!我家公子对秦太子衍有恩,且愿以两城相换,秦已允诺全力相助。” 这话一出,义信君和众贤士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晋秦之仇可是不浅啊,这么容易便揭过了?看来另有玄机。 虽然这样寻思着,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了晋使的这番话。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胡言乱语。 半晌,那晋使又是向义信君深深一揖,朗声道:“此番我使于齐,除了奉还君之两城外,还另以‘胡’之一城相赠于齐。此城齐侯已然受之。现将奉上阳,裕两城,请君允之!” 他慎而重之地说到这里,头一转,朝门外喝道:“献地图!” 这地图,便是阳,裕二城的地图。这图一献,便是送出二城了。 转眼,二副地图摆到了义信君的面前。 晋使一脸期待地看着义信君。 在他的期待中,义信君叹息一声,道:“既如此,义信代齐受之!”说罢,他伸手握向那地图。 就在义信君这句允诺脱口而出的时候,晋使喜形于色。当下,他深深一揖,颤声说道:“谢君之诺!” 他的声音中,毫不掩饰他的欢喜和满意。 因为,有了齐这个强助,他的家国可以说是保住了! 齐秦相助于晋,纵使是强楚,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欢喜中,晋使寒喧几句后,便告辞离去。再一次,他在转身离去时,目光瞟向卫洛这个黄瘦不起眼的少年。 第177章 卫洛又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卫洛又活了! 晋使刚刚走到马车旁,紧随他身后的一贤士低声问道:“公以为,此番齐会出兵几何?” 出兵几何? 晋使微怔。 一轮弯月中,他笑了笑,这笑容有点神秘。他缓缓说道:“我以为,此番齐会倾全国之力攻楚!这一次,除非楚王收兵,否则,必败无疑!” 他竟是这么笃定。 那贤士一怔,不止是他,另外几个贤士也给怔住了。 晋使又是神秘一笑,低声说道:“公子智究天人,岂可能白被人算计?” 这时刻,他记起在离晋之前,公子泾陵地嘱咐:‘先令姬假死,后就蔡使相辱之事致表天下。再伪装巫盅之事,仿我之名陷害公子吾和楚国执政子范。此事步步相逼,着着阴毒,竟是陷我晋于绝地!此阴毒事,必是齐人所为。然我观之,义信君率性,无此心机,他身边必有一擅于阴谋之士。若有此人,献图时必在。你且详察之,看何人神色可疑!’ 当时他说到这里时,声音迟疑了一会,那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直是怔忡了好一会,等到他唤醒,公子泾陵才继续说道:‘若此人非少年,你需诛之!若此人实少年,你可依我之策而行。’ 公子泾陵这番话,沉沉而来,隐带沙哑,如烙印一般刻在晋使的心中。 当时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擅长阴谋的人,怎么可能是区区一少年?可是他刚才观察了这么久,这房中唯一可疑的还真是一个少年。 公子,果然神算啊。 晋使走后,齐国众臣就出兵之事商议起来。 出兵是出定了。现在的关健是,应该派多少兵马来相助晋国。 商议中,出乎众臣意外的是,他们以为公子秩会加以反对。可是没有人想得到,他对齐出兵助晋攻楚一事上,居然一直保持沉默。 这让诸臣有点意外,按照常理,怎么着,他也应该指责义信君和齐侯,为了区区一城之利,(阳,裕两城因为是公子泾陵私下还给义信君的封地,所以不属于齐所有)居然敢挑衅强楚! 要知道,已经有很多齐臣为此不满了。在他们看来,楚国如此强大,那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公子秩要是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反对义信君的独行专断,无疑会得到很多旧臣的认可。 让人惋惜的是,他居然一直没有跳出来指责义信君。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齐人决定,出战车一千辆,披甲之士五千,奴隶二万参加这次楚晋之战。可以说,做为大国的齐国,所出的这点人马,恰好能表达他们的相助之意,又没有伤筋动骨。 对这个决定,没有人有异议,义信君也没有异议。 商议此事后,义信君的马车驶上了街道,准备把结果告知晋使。 马车缓缓而行。 卫洛依然跪在义信君的身边,为他焚香樽酒。 义信君倚在塌上,侧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一缕檀香开始在马车中飘过,这种香,可以让人闻了心中平静,是卫洛最喜欢用的。她用过两次后,义信君也喜欢上了。因此,檀香成了他们平素最喜欢焚的香。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一晃,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义信君和卫洛同时抬起头来。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现在才发现,外面似乎吵吵闹闹的,十分热闹。 这时,一个粗豪地喝声传来,“请义信君出来一见!” 那声音中注满了内力,十分雄厚,一时之间,连剑客和路人的指责声,吵嚷声也给盖住了。 义信君一怔。 他掀开车帘,伸头看去。 如以往一样,他一露面,路人便痴了一片。 开口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楚国剑客。他的身后,十多数楚国剑客齐嗖嗖地并排站在街道中心,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如果公子秩在这里,一定可以发现,这些楚国剑客,便是卫洛死迅传出的那天,表现得最为悲伤的几人。 义信君盯着他,沉声问道:“君有言直说可也。” 那胡子剑客闻言嘴一咧,他朝着义信君双手一叉,瞪着他,严肃地问道:“敢问义信君,你两城相换的美姬,当真已死?” 有人在置疑卫洛的死迅! 一时之间,街道中一静。 义信君怔住了。 马车中没有露面的卫洛,也给怔住了。 那大胡子剑客见义信君没有回答,声音一提,暴喝道:“敢问义信君,你的美姬,果真已死?” 义信君浓眉慢慢皱了起来,那双微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在众人的盯视中,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问道:“君拦我之车,便是问询此事?敢问出了何事,令得君生出疑惑来?” 那大胡子剑客再次叉起双手,说道:“刚才我听人传言,君之姬便在君之身侧!她已易容成一普通少年,依然与君朝夕相对!” …… 街道中完全安静下来了。 一双双目光,都虎视眈眈地向义信君的马车中看来。 卫洛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竖起了双耳。 这时,那大胡子剑客长叹声传来,“君之美姬,闻有倾城之貌,又聪慧异常。如此人物,我等实不愿听其死迅。她若得生,我等实是欢喜。” 这个剑客显然挺有学识的,这一番话说得条条有理! 他的话刚一说完,突然铜铃眼瞪得老大,一声暴喝! 这暴喝,震得还在沉思中的众人都是一惊。 暴喝声中,那大胡子剑客大声说道:“君以义信闻名,从不妄言,纵身为弄臣,实大丈夫耳!某想问君,你那美姬当真尚在?” 义信君显然给他的轰隆隆的暴喝声给震住了,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那楚国剑客身后走出了一个齐国剑客。这身材矮小,一脸横肉的齐国剑客向着义信君双手一叉,说道:“如今众人议论纷纷,言,楚使此番来齐,本欲索君之姬!君耳目通天,在察知此事后,令身边擅于易容之士将姬变成一普通少年,另以他尸冒充美姬之尸。君今日在此,头上有朗朗青天,面前是我等千数百姓,请君实话相告。为姬之死,我等伤心至今,始终无法遣怀。她若尚存,我等虽然恨君之戏,却也怜君之难,喜姬之生,不会过于怪罪。” 这一番话,齐国剑客说得十分诚挚。 义信君沉默了。 在众人地盯视中,他竟是无话可说。 先不说他好不容易扬名天下的‘义信’招牌不能轻易毁去。从另一方面说来,如果他现在当着众人审而重之的否认,那么他的洛将一生也不能露出真容了。 更何况,那些人突然之间拦路逼问,连卫洛易容成一个少年,正伴随在自己身侧的事都知道。他又怎么能否认呢?如果否认了,有一个易容高手上前,当众拆穿卫洛的易容,他又该如何收场? 再重要的是,楚出兵攻晋是不可免的了,他就算承认此事,楚国也对齐国形成不了威胁啊。大不了,就是齐晋倾全国之力,与霸主楚国决一生死!两国合力,再加上秦宋等国相助,这一战,还真是胜算颇大。 因此种种,义信君面对众人的询问时,沉默了。 半晌半晌,义信君苦笑着开了口,“义信情非得已,诸君休怪。”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一阵异常的安静后,突然间,整个街道都沸腾了,沸腾了。 这是真正的沸腾。无数人挤拥着向马车冲来,他们想亲手揭开车帘,想亲眼看看马车中是不是有那美姬在。 众人太过疯狂,太过火热,令得马惊人乱。 在无比的混乱中,义信君身侧,一个剑客暴喝一声,用注满内力的声音纵声喝道:“诸位稍安!为谢诸君情意,主上将择日令姬盛装出见。” “令姬盛装出见!” “令姬盛装出见!” …… 一时之间,天地间,街道中,群山传荡,回音阵阵,所有的声音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令姬盛装出见’! 这一句,奇迹般的令得众人安下心来。 这一句,令得所有的躁动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那大胡子楚人率先向义信君双手一叉,道:“那一日,不可让我等盼之过久!” 说罢,他身子一转,竟是嗖地一声脱下了外袍。只见他右手一扬,把外袍在空中哗啦一圈后,纵声高唱, “有美人兮,渺如天上雨,飘如世间云!有美人兮,辗转又反侧,求之不可得! 美人一笑阴云开,白骨虽成堆,春去春又回……” 他这歌声一起,竟是数十,数百,数千人同时唱了起来,“美人一笑阴云开,白骨虽成堆,春去春又回。” …… 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知不觉中,卫洛珠泪盈眶。 义信君转过头来,他看向卫洛,含笑道:“洛,世间爱你的丈夫何其多也。” 卫洛闻言,朝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令得义信君不由痴了,呆了。 良久良久,外面传来一个贤士的声音,“主上,此事来得古怪,主上不妨先行回府。待知晓此番传言始未,再会晋使不迟。” 这话很有道理。义信君也罢,卫洛也罢,外面的诸臣也罢,心中都知道,事情经过这么一搅,一切都已转向。这个时候见晋使,已经不妥了。 当下,义信君沉喝道:“回府!” 第178章 剑 义信君之姬没死! 她之所以假死易容,便是因为楚王派使欲向义信君索要于她,而且是不准备付出代价地索要。 她是为了避祸。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以最快地速度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义信君,卫洛等人甚至不用商量,稍一转念便明白了,这种事,肯定是晋使散播的。卫洛稍一沉思,便知道晋使的背后,有公子泾陵的影子。 而晋使散播此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逼齐国参战,而且是倾全国之力参战。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义信君,公子秩明明清楚,却不得不依此进行的阳谋。 因为,楚王都准备以索姬为借口攻打齐国了。而现在,姬没死的消息一传到楚国,那等于是齐人把楚王在股掌中戏弄了一回! 这种戏弄,以楚王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记着仇,只要他缓出手来,便会对付齐国。 齐楚之战无法避免。 所以,齐国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缓出手来。就是趁楚与晋相争的时候,加入晋人的队伍共同对楚。 因此,齐人必须倾全国之力,与晋人一道,把楚打败,把楚王打得伤了元气,以保数年太平。 经过几番争论后,义信君于五天后向晋使表明,齐将倾全国之力与楚一战。 晋使心满意足地离去。 当然,齐国权贵多数腐朽,而且贪生怕死,要不是晋人奉上一城,和无数金钱财宝处女,到处贿赂,诚心求助,他们还是会做着拖一天算一天的美梦的。毕竟楚王已经老了,说不定拖个几年他就死了。再说了,就算楚王不死,硬要攻打齐国,那时他们说不定不在其位了。这战争打成什么样,关他们鸟事? 公子泾陵料到了这一点,为了万无一失,所以他忍痛以三城相送。在令得齐人决心相助后,他再使出这个阳谋来,逼得齐人由不伤筋动骨的相助,变成倾全国之力并肩作战。 义信君府。 现在卫洛又换回了一身女装,依然是那身大红袍。 基本上,从那天义信君当众承认她没有死后,事情便变得不可控了。 现在,整个临淄城,再次因她沸腾起来了。 因为这事儿太传奇了,变化太莫测了。三个月前,满城人还为她悲痛之极,好不容易众人心绪平复下来,又传出她根本没死的消息。 这一生一死,令得卫洛的艳名更加远扬。这一会,已经不少别国游侠向临淄赶来,想见她一见。 这几天晚上,义信君府的剑客们变得很忙,他们在忙着扔人——络绎不绝的游侠儿从每一个角落里溜进府中,想提前与她一见。 这一晚,又是圆月当空。那一轮明亮的月光,把地面照得一片银白。月光下,树影婆娑,人与月同舞。 卫洛站在枫树之下,眼观鼻,鼻观心,手中木剑,缓慢而艰难地向前面的空气中推去。 前方明明没有一物,她却像是面对着巨浪涛天一般,那手中的木剑,在一点一滴地逼近中,都因巨大的压力而扭曲了。明明是木头做成的剑,却如蛇一样,扭曲成数截,极为柔软,极为自然地舞动着。 月光下,木头的剑尖,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银光。这银光太淡了,太暗了,要不是在这种夜晚,卫洛根本不会发现。 这道银光,是卫洛这几天发现的。当时是白天,她以为自己出了错觉,后来移到室内,银光便明显可见。到了这夜间,更是清楚之极。 卫洛大喜过望。 一直以来,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只要可以练剑,她就绝不会偷懒放弃。因为,只有这种挥汗如雨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完全的安静,完全的自在。 这样的乱世啊,最大的倚靠,就是手中的剑了! 月光下,她一剑缓慢艰难地刺出,明明银光如波,剑身如蛇,却没有发出半点风声来。 剑尖对着虚无的空气,在一寸一寸地推进。 这时刻,她的心宁静无比,蛙鸣,虫闹,蛇爬,风声,树叶沙沙声,在这一刻,都带着某种玄奥的规律轻响着。这种响声,和她的心跳一样,已是自然的一部份。 几乎是突然之间,卫洛感觉到,自己似是接触到了某些事物的本质!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侧,便可以发现,就在这一瞬间,卫洛消失了。 她是真的消失了,人虽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月光下,可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气息,都已化成了虚无。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这时刻,刺出木剑的卫洛,感觉到自己与风声,与树叶溶为一体了,感觉到自己成了这天地间的一部份,已化为永恒。 直过了良久良久,一阵脚步声惊醒了一切。 她醒来了。 瞬时,一切的玄奥已经不再,她又出现在枫树下,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手中木剑上的银光渐淡,渐渐消失。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义信君清悦的声音传来,“洛?” 卫洛把木剑收入怀中,转身应道:“在呢。” 她软而靡的声音,便如这月光一样,优美而暧昧,让人心醉。义信君闻言嘴角一弯,一抹笑容自然而然地浮在他华美的脸上,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对上她汗迹淋淋的模样,义信君一怔,桃花眼中笑意荡漾,“又在练剑了?” “恩。” 义信君朝她的怀中看了一眼,隐隐看到那些微的条状物后,摇了摇头,问道:“怎地还用木剑?你现在力气已大,足可用铜剑击之。” 卫洛笑道:“我已习惯。” 轻笑着,她曼步走到义信君面前,她仰着头,滴着汗水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来,“明月人静,水天一色,美景实难得。君不若偕我夜踩扁舟,畅游青山绿水中?” 义信君低着头,看着月光下,她那泛着汗水的红朴朴的小脸,对上那双狡黠的墨玉眼,看着看着,他的心醉了。当下,他伸手抚上她的小脸,轻声应道:“善。” 得到他的肯定后,卫洛大喜。她纵身一跳,嗖地一下向苑中蹿去,一边跑她一边急急地丢下一句,“容我沐浴更衣。” 跑着跑着,她突然脚步一顿,急急地转回头来。月光下,她的墨玉眼熠熠生辉。只见她瞪着义信君,皱着小鼻子,大声说道:“若我回时不见你人,有你好看!”她语气重重地丢下这句警告后,在义信君地摇头苦笑中,嗖地一转,两三下便跑得没影儿了。 第179章 与君夜游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与君夜游 不一会,卫洛便跑了过来。 她的长发湿淋淋地披在雪白的颈项上,一身火红的袍服,在月光下有点暗淡。卫洛知道,义信君喜欢看她穿火红袍的样子,所以,她只要有机会,都会披上这外袍。 她小跑到义信君面前,因为跑动,她雪白的脸颊红朴朴的,隐隐有水珠的光芒在其上闪动。本来雍容华贵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明艳无比。 看着看着,义信君咽了一下口水,突然觉得身子有点臊热。 卫洛一跑近,便伸手牵着他的大手,仰头笑嘻嘻地说道:“君随我来。” 她软而靡的声音,在这月夜下,越发地诱人。 义信君不由头一低,以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小嘴上轻轻吮了吮。 只吮了几下,他便松开手来,看着小脸晕红地低下头去的卫洛,轻声说道:“走吧。” “恩。”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湖边。 扁舟已摆在湖边水草上,两人纵身跳上,卫洛用竹篙在岸边一撑,舟排便晃晃悠悠地荡了开来。 舟排晃荡时,拔得湖水哗啦啦地响过。那跳跃的水花,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光芒。 卫洛把竹篙放在船上,双脚稳稳地站在舟中,潜运内力。随着她内力这么一推,舟排便如箭一样,哗地破浪而出,稳稳地驶向湖中。 义信君家的这湖泊,在山的那头通过一条二米宽的小河与另外一条大河道相通。这一点,是卫洛上次无意中发现的。趁这个机会,她想与义信君一道,在这湖山水色中静静地呆一呆。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身形婀娜中透着修长,火红袍服被湖风吹得向后拂开。她眉目如画,墨眼如星,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笑意盈盈。 这一刻,义信君醉了。 卫洛转过头来,见到义信君双眼痴痴地望着自己,嘴角不由扬起一个笑容来。她轻步走到他身后,慢慢跪下,就这么从后面搂着坐在木凳上的他,一动不动。 她素白的小手紧紧锢在腰间,佳人的幽香淡淡飘来,让人心魂俱醉。义信君伸手按在她的小手上,紧紧地捂着她的小手,一动不动。 轻舟飘荡在湖水中,明月倒映在湖水里,两人相依的身影,也拖得长长的,长长的…… 风声轻拂着两人的衣袍,拂着两人的长发,相互交缠,相互起舞。 卫洛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就这么倚靠着,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稍一呼吸,便满口满鼻都是他清爽的气息。 良久良久,她低低地说道:“素,我们今晚便这么睡在舟上可好?” 她的声音如风般袅袅传出。 可是一句话说出后,卫洛久久都没有等到义信君的回答。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灼亮灼亮的目光。这一刻,他眼中的亮度惊人,那目光,还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的小嘴,她的胸颈。 卫洛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小脸刷地通红,连忙低下头来。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也是暖暖地灼手。卫洛的小脸越来越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义信君沙哑的声音传来,“洛?” “恩。” “洛!” “恩。” 他低头,在她的青丝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洛,得你相伴,我心愉悦。” 这句话有点熟悉,似乎也有个人这般说过。 不知为什么,这一片刻间,卫洛的心中涌出的却是酸楚和苦涩。她连忙把这种不应该有的情绪压下。 她双臂收紧,把脸压在他的背上,低低地,喃喃地说道:“素,我只有你了。” 素闻言一笑,这一笑,灿烂之极。 他的吻移向她的额头,低语道:“我亦然。” 这时,风哗哗地响过,义信君打了一个寒颤。 卫洛连忙抬起头来,望着他温柔地说道:“湖风太大,冷了么?” 义信君没有习过武,体质较弱,再加上现在已到了十月间了,夜间凉意泌骨。 义信君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卫洛已解下自己的火红外袍披在他的身上,不等义信君抗议,她已轻步上前,坐到他的怀中。 懒懒地缩在他的怀中,卫洛把火红袍朝他,朝自己一包,小脑袋蹭着他的下巴,嘟囔道:“月光如洗,湖明如镜,这般美景中我可要多玩一会。你不许冷着了!” 她温软的身子就这般坐在他的怀中,她芳香的气息顺着头发,顺着几层衣帛沁透过来,实让他为之心醉。 义信君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卫洛准备这舟时,把那磨盘大的木几与凳子紧紧相依,这个时候,高了一截的木几宛如椅背一样,完全可以让他靠上。 义信君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卫洛的腰。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静静地呼吸着,感受着。 这一刻,义信君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永远地停止下去。 卫洛像只猫一样缩在他的怀中,暗运内力。瞬时,义信君突然觉得,浑身如被暖阳照着一般,竟是温暖之极,舒服之极。 他不知道这是卫洛在催动内力为他取暖,他只以为,因为她在怀中,所以这湖风,这十月的沁骨寒气,都不再袭人。 舟排平缓地在水面上划过,银光普遍中,远处的青山,黑黑的耸立着。义信君府的灯火,也明亮地照耀着天空。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着,她眨了眨眼睛,数了数天空中的几颗寥寥的星星后,喃喃说道:“素,唱歌给我听吧?” 义信君在她的颈窝中动了动,没有抬头,低低地唱了起来,“清水兮曼长,罗山兮丰茂。美人兮美人,柔荑生香,妙目顾盼。美人兮美人,令我悦兮,令我悦兮。我欲洗征袍,我欲归罗山,我欲携美人……” 他的声音清悦之极,如同冰玉相击,在这种有点寒意,明月相照的夜间,远远地传荡开去。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中,在他唱到第二遍时,合了起来,“清水兮曼长,罗山兮丰茂。美人兮美人,柔荑生香,妙目顾盼。美人兮美人,令我悦兮,令我悦兮。我欲洗征袍,我欲归罗山,我欲携美人。” 两人的歌声,一个清悦,一个低靡,宛如世间最动听的乐音,在这湖水夜风中传荡开去。 第180章 相处 水波荡漾中,轻舟继续向湖山深处进发。 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太舒服了。卫洛懒懒地缩成一团,努力地把自己挤入他的怀中。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涌出了一个念头,“要是就这么一叶舟驶离,就这么离了去可有多好?”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刚一浮起,便被她甩到了脑后。 天空中,一缕浮云飘过,在飘到月亮上时,天地间一黯。 这一黯,远处的青山望去,便成了一头隐隐约约的巨兽,看起来无比的巨大,也无比的威猛。 卫洛回头瞟了一眼那青山。 就这一瞟间,她的双眼瞬时睁得老大——视野的尽头,一道青淡的流影一晃而过! 那青影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在那么一瞬间,回头朝她一瞟。那一眼,灼亮而冷厉,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 卫洛一怔。 这时,云破月来。 月光再次洒落天地间。 而卫洛再睁眼瞅去时,一切已不复见。仿佛她刚才看到的那身影,那目光,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卫洛皱了皱眉头,她还真有点模糊了,分不清那景象是真是假的了。 慢慢收回目光,卫洛暗暗忖道:不管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啊。 她收回注意力,将脸朝义信君的胸膛处贴了贴,闻了一口他清爽的,熟悉的气息。渐渐的,心中又静如止水。 轻舟飘流而过,转眼便来到那群山之中。 夜深人静时,猿蹄声声,虎啸重重而来。偶尔朝那丛林中一望,便可以对上几双泛着绿光的,狰狞的眼睛。 不过,这一切都与卫洛两人无关。 她只是催动着轻舟,继续向前漂移。 不一会,轻舟穿过重重山脉,越过那条小河,来到了与湖相连的大河流中。 “卟”地一声,轻舟重重地扑入地势稍高的河水中。 舟排这一晃动,令得把脸埋在卫洛颈间,正自假眠的义信君一怔。他睁开眼来,见卫洛一脸恬然地倚在自己怀中,眉头稍舒,四下张望起来。 望着月光莹莹中,那如巨兽般耸立的山峰,那绵延直到远方的树林,听着那种种野兽的怒吼。 他突然说道:“这般夜间奇景,我还是首次得见。” 他说到这里,低头朝卫洛的小脸上亲了亲,说道:“真美。” 卫洛朝他嫣然一笑。 她不理被自己的笑容给晃痴了的义信君,暗运内力,操纵着轻舟继续向河中迸发。 这一夜,卫洛直把轻舟驶出了几十里后,才开始操纵着它回返。 当轻舟回到义信君府的湖中时,月已上中天,府中只有些微的灯火传来,四野俱静,已经是丑时许了。 这个时候,义信君已把头埋在她的颈间,睡着了。卫洛微微上前一倾,整个人向前虚仆,让他更舒服的把头靠在自己肩颈处。她现在有一身内力,这么一个姿势虽然无依无靠的,没有半点借力处,很是让人不适。可对她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 睡梦中,他暖暖的呼吸扑在她的颈间,轻细而舒缓。他睡得很香。 本来,这样坐着入睡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他太累了。这一阵子,外要张罗战事,内要与一些支持公子秩的旧臣相对,他一直都睡得不好。 这一点卫洛知道的,很多次,她都听到他半夜起床,就在书房中忙到天明。 可以说,这阵子来,他还没有如此刻睡得这么香,这么沉过。 因此,卫洛有点不愿意就此回返了。 她操着轻舟,开始在湖水中转悠起来。 天地间,只有一叶舟,一座山,一双人,数点星光。 一直转悠到明月西沉,天空中升起了启明星,远远传来阵阵鸡鸣,卫洛才催着舟向义信君府驶去。 舟驶得很慢,很慢。 这样的早晨,露水颇多,寒气沁骨。盖在两人身上的大红袍,已湿湿的了。 舟一靠岸。卫洛便极轻极慢地转过身去。义信君刚感觉到身前一空,一双细嫩的小手已抱着了他。 卫洛刚刚把身材修长高大的义信君横抱在怀中,正要起身回到岸上,义信君慢慢睁开眼来。 他先是迷离地盯着卫洛,盯了一会后,他的双眼渐转清亮。再然后,他看向卫洛,看向自身,再看向四周。 看着看着,他高挑的浓眉扬了扬,声音带点慵懒地叹道:“洛,你抱着我干甚?” 他的表情十分郁闷,十分的有气无力。 卫洛睁大双眼傻呼呼地看着他,闻言她嘿嘿一笑,慢慢把他放回凳上。 随着她放下的动作,义信君俊美华艳的脸上,眼神越来越清亮,表情也越来越是古怪。他的嘴角在抽动,而且,每次朝卫洛抱着自己的纤细白嫩的手臂盯上一眼,他的嘴角就抽动一下,再看一眼,又抽两下。 不止如此,他的脸色也是似哭似笑,这表情太复杂了,只有古怪两字才能形容。 卫洛把他放回凳上后,又是朝他嘿嘿一笑,这一笑,十分谄媚。 义信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伸袖掩眼,从袖底发出一声长叹,“洛,你怎能,怎能这般抱着我?我乃堂堂丈夫,你这般抱我……”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卫洛径自嘿嘿傻笑,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她也有点不自在。 见她久久不答,义信君再叹道:“下次,不可这样,若让人睹见,若让人睹见……”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弱。 这时,一个沙哑沉暗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若让人看见,恐世人皆耻笑于君。滚于齐侯塌上也罢了,居然连一妇人,你也自甘其下!” 这声音,很刺耳!这语气,含着浓浓的恶意和嘲讽! 声音从七八十步处沉沉传来,两人转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苍黑老朽的麻衣赤足的老者缓步走来。 这人背上负剑,脸上沟壑横生,整个人表情木然,连看人的眼神,也是没有光芒的。 卫洛盯着来人,心砰地一跳。 这时,义信君的声音从她的身后淡淡地传来,“此乃我与妇闺中之趣,公言过矣。” 他的声音,有点沉寒,有着警惕。 看来,这老者义信君也不识得。 不过,这已经是义信君府了,只要纵声一呼,便有无数剑客拥来。再说了,这府中可是也有宗师坐阵的。 因此,卫洛并没有慌乱。 她只是和义信君一样,静静地瞅着来人。 那老者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他一双木然无神的眼睛,先是朝义信君瞟了一眼,便认真地盯向卫洛。 对上这老者的目光,义信君淡淡地说道:“公因何而来?” 声音虽淡,却有沉沉威严。 麻衣老者定定地打量着他们,他瞅了一会卫洛,又瞅了一会义信君。半晌后,他眉头一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牙来,“无事,奉故人之意,前来一睹。” 卫洛两人一怔。 义信君正要开口,那麻衣老者已是一声冷哼,“不过如此!” 他声音一落,整个人便嗖地一弹,一道流光闪过,身形如雾一般消散在卫洛眼前。 卫洛盯着老者离开的方向,暗暗想道:这老者何时到来,我竟一无所知。这般离去,我也只可隐见其形。也不知他是何等级别的高手? 她正寻思际,腰间一暖,却是义信君搂上了她的细腰,他喃喃地说道:“洛,此人言语无状,休要在意。” 明明,那老者羞辱的是他,他却来安慰自己。卫洛心中一暖,她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一对上她的目光,义信君的俊脸嗖地一红。 在卫洛错愕的眼神中,义信君红着脸,期期诶诶地说道:“洛,你以后别那般抱我。我,我实羞之极矣。” 卫洛眨了眨眼。 她低下头,嘟着嘴说道:“见你熟睡,不欲惊扰于你,便想这般抱你回房。” ‘抱你回房’这四字一出,卫洛便感觉到不妥,不对头。 果然,义信君的脸更红了,直是红得连颈项都滴出血来了。 他苦笑的,无力地瞪着卫洛,叹道:“我乃丈夫,你为我妇,你这般抱着我,若让人见,我实羞矣。”说到这里,他似是有点恼怒了,便嗖地站了起来,双手朝着卫洛腰间一搂,把她横抱而起。 他的动作十分突然,卫洛惊叫一声,便被他给横抱着,一头青丝也向地面披泄而去。 义信君瞪着一脸傻呼呼的卫洛,恶狠狠地地说道:“莫非平素里我太过和善,令得洛以为我亦妇人?” 低喝出这句话后,他把卫洛朝肩膀上一甩。然后,就这么肩着她,纵身跳上岸,大步向寝房走去。 他走得极快,极猛,不一会,便冲到了寝殿中。他‘砰’地一声踢开大门,穿过重重纱幔,把卫洛朝他素白的大床上一扔。 瞬时,卫洛青丝全部披泄而出,铺了一床一被。 她小脸羞得通红,墨玉眼中光芒闪动,小嘴嘟起。义信君再一瞅,发现她这一会功夫,小脸是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直令得颈子,耳尖都红了,真是双眼低垂,长长地睫毛扑扇不已,一副羞不可抑的样子。 义信君突然明白了,她羞从何来。 这样的羞涩的卫洛,令得自觉雄风受挫的义信君大为得意。他纵身一扑,结实地压上了卫洛。他低下头,含着她软软的小嘴,喝问道:“以后还如此么?”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卫洛小脸更红了,她连忙闭上双眼,睫毛如扇子一样扑闪个不停。低低的,嘟囔地回道:“以后,若要抱你,真无人时再抱。” 这回答……。 义信君噎住了。嗖地一下,他的俊脸也红过颈了。 卫洛悄悄地睁开一线,她瞅到他这个又羞又怒的模样,突然之间很是高兴,很是得意。 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彻底激怒了他,连忙垂下眼睛,做老实状。 这时,义信君把头放在她的颈侧,吐出的温热气息,搔动着她耳根处的小小汗毛。在感觉到他的呼吸是越来越热时,义信君把鞋履一甩,整个人横上了床塌。 然后,在卫洛绷紧的身躯中,他把她搂在怀中,扯过锦被盖上两人。做完这一切动作后,他低低地哧笑道:“我的洛,稍有武勇便欺负于我。” 他说到这里,朝卫洛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不轻不重,刚刚令卫洛有点疼痛,他便松了口,恨恨地补上一句,“纵无人时,也不可抱我!你如此行为,日后若让孩儿知晓,我为父的颜面何存?” 他重重地丢下这句后,把卫洛再朝怀中搂了搂,打了一个哈欠,喃喃说道:“倦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不一会,一阵低低的轻鼾声传出。 第181章 祭秋节里,卫洛盛装出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祭秋节里,卫洛盛装出见 这是卫洛与素第一次同床共枕。 死而复生后,卫洛的寝房给安在义信君寝房隔壁的第三间,两人虽然在府中时,从来是形影不离,可是每到了睡觉时,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分开。 现在,素呼出的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颈间,脸上,令得卫洛的心又是慌,又是乱。她望着窗口,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渐渐的,她闭上双眼,暗暗忖道:卫洛,这个男人将会伴你一生,他珍惜你看重你,你一定一定也要珍惜他。 在胡思乱想中,她直到窗口透出的光亮越来越耀眼,才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卫洛再醒来时,义信君已经起床了。 她唤来两个侍婢,刚刚洗漱完,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鼓躁声。 寝房到义信君府府门,足有好几里,鼓躁声能传到这里,那是相当的响亮了。 卫洛在侍婢们的服侍下梳好头发,穿好红色外袍。让卫洛有点诧异的是,侍婢们今天很用心地给她梳理着头发,甚至还给她的小嘴上了胭脂。卫洛正在寻思着外面的鼓躁声,便没有注意这一点。 一阵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中,一个剑客的声音清朗地传来,“姬可收拾妥当?主上欲见。” 卫洛应道:“可。” 说罢,她推门而出。 如往常一样,她一出现,外面的众人便只觉得眼前被华光一耀。 不过,他们见惯了义信君,免疫力比一般人强大。只是一晃眼,那站在最前面的剑客便低下头来,向她恭敬地说道:“主上正在广场相侯。” 广场? 卫洛一怔,暗暗忖道:难不成要外出了? 她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衣服并无不妥,便跟在那剑客身后,向广场走去。 越是靠近府门,外面的鼓躁声便是越响。卫洛听了听,奈何那鼓躁声实在太多大杂了,相互绞缠在一起,根本听不清切。 义信君府中,很少安置闲人。不管是剑客,还是贤士,多是他亲自挑选而出的。他喜欢用的人,很多是落魄的,其中有一部份还是不曾识字的贱民。 对于这些人来说,义信君对他们是有知遇之恩的。 卫洛作为义信君的爱姬,这些剑客贤士纵使心慕她的华美,时不时地朝她瞟上几眼,可不管是态度,还是举止,都十分有礼,而且十分的克制着自己。 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广场中。 义信君正一身白袍,站在众剑客当中。远远看去,他长身玉立,如冰峰,如玉树,皎而清,冷而静,实是让人一见心醉。 卫洛抬头看到他,不知不觉中,嘴角便浮起一个笑容来。 她快步向他小跑而来。 当来到他面前时,卫洛冲他嫣然一笑,盈盈一福,曼声说道:“妾见过夫君。” 不管是她,还是义信君,这时刻都没有注意到,随着卫洛这么一笑,周围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义信君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他淡笑道:“起。” “谢夫君。” 客套完后,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灿烂地笑道:“可有要事?” 义信君闻言笑了起来,卫洛敏感地发现,他这笑容有点无奈。 因此,她警惕地盯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义信君伸出手,帮她理了理衣襟,叹道:“可听到外面的吵杂声?” “然。” 义信君闻言,笑容更无奈了,他又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今日为齐地祭秋节。自古秋去冬来,万事凋零,实非苍生所愿。以往黄帝之时,父老每逢此时,纷纷狩猎,欲藏食度冬。此习俗直延至今日。”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牵着她的小手向众马车中走去,“今日齐地,此习已有变化。这一日,无论贫贱富贵,纷纷出游,逐猎于林,放歌于野,拾粟于田。古人言:丈夫悲秋,叹无妻!妇人伤春,伤无子。姻盟于秋,令丈夫嬉,春日生子,令妇人欢。”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一怔。她前世便听过‘男子悲秋女子伤春’的说法,她一直以为,这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还有特别的讲究。 在义信君的这个说法中,主张少年男女在秋冬时结合,这样一来,娶了妻子的丈夫,便不再有心思去悲秋了,而这时结合了,到了第二年春天,差不多也要生孩子了。要做妈妈的女人,自然也不用伤春了。 义信君说到这里,牵着卫洛绕过他自己的马车,众人的马车,直直地来到一个平板的马车前。 这马车造型很古怪,后面是一块平木板,木板的两辕,伸得长长的,一辆舆轿便安在这辕木间。在舆轿的前面,两匹白马并排而立。 这舆轿类似于后世的轿子,只是也没有顶盖。四壁和下面全部由布幔编成。人坐在上面,应该挺舒服的。 广场上,这样的古怪车子有两辆。 卫洛瞪着这车子,转过头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的笑容更苦了,他扶额说道:“呃,此亦为祭秋日的一景。若有华服盛美者,需乘坐于无盖之车,且祝冬寒易去,春日早至,年年丰收华盛。若有未婚的少年少女,亦需华服出见,若见中意者,可订姻缘。” 卫洛明白了,这古怪车子,便是给她与义信君坐的。 她看向舆轿后面的板车,问道:“人坐轿便可,此车何用?” 义信君笑了笑,道:“如有路人见色欢喜,便会弃果于此车之上,以祝丰收华美。” 卫洛呆住了。 这,原来这后面的板车,是供路人投果子用的啊?而且,长得越漂亮的,收的果子也会越多?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义信君,看了看他身后的众贤士剑客,见人人一副理所当然相,不由嘟囔道:“今日我俩便这么出见世人?” 义信君点头道:“然也。那日我已应允了诸位游侠儿,今日为祭秋日,他们要求你我出见。我想迟早有此一日,便许了。” 说话间,他大步来到那高一点的马车前,一掀白袍,便纵身跳上了那舆轿。卫洛咬了咬唇,红着小脸,也纵身跨上了另一辆舆轿。 这时,卫洛的马车前,一个二十来岁,身材修长,长相清秀的剑客大步走来。他纵身一跃,便跨上了她马车前的一匹白马。 卫洛见他骑一匹牵一匹,便看向义信君的那边,他那里,也是由一个长相清秀的剑客骑一匹牵一匹。 他们准备好后,后面一溜排开,驶出了三四十个策马的剑客。不过这些剑客中,以中年人居多。 这时,有一人喝道:“且行!” 喝声一止,义信君的那边便率先驶动,接着,是卫洛这一边。而众剑客,则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卫洛注意了一下,他们始终离两人的马车有五步远。 这是卫洛第一次盛装面见齐人! 而且,今天还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她一个死而复生,曾被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美姬,在这样的节日中,正式出现在齐国父老的面前。 这一刻,卫洛真有点紧张。 她一头青丝,用一根白玉钗在头顶上稍稍一拢。然后,如云的发丝披散了她满肩满背。 她素白的面容上,只在樱唇上抹了一点胭指。墨眼如玉,眼波流动着华光,白嫩透明的肌肤隐隐流露着红晕。 她一身大红袍服,襟口处,袖口折叠处均以紫色饰边,上面也绣上了紫色的朱雀图案。 本来,美到了卫洛这种程度,是不需要用胭脂污颜色的,因此她虽然只妆点了胭脂,整个人却是华美之极。 当然,与她并排而行的义信君,也是华美难言。 随着车驾渐渐驶出,卫洛的心,突然有点慌。 马车驶到府门前时,一剑客策马率先跑出。不一会,府门处便传来了他的朗喝声,“诸位休躁!” 他的喝声中,注入了内力,令得鼓躁的,喧嚣的府门口顿时一静。 这种安静,有一种奇异的压力,令得卫洛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她不由转眼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对上她有点不安的眼神时,温柔一笑,卫洛回以一笑,心下稍安。 这时,那剑客的高喝声朗朗传出,“义信君与姬已经盛装待发!” 义信君与姬已经盛装待发! 这声音一落,人群中蓦地暴发出一个欢呼声! 这高喝声惊天动地,远远传出,却只是一声便又戛然而止。 众人的声音一停顿,那剑客便回头向大门处纵喝道:“开府门!” “开府门——” 喝声远远传出。 铜铸的府门,在两个巨汉同时使力之下,‘滋滋’移开。 瞬时,义信君和卫洛出现在齐人眼前。 众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两道华光,那华光太盛太艳,直让他们眼前一晃,直让他们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便忘记眨眼了。 数百人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盯着义信君。 如他们这样的绝色,出现一个已经是人间至景,出现一对时,那冲击力是极其巨大的,惊人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来表达的。 一片安静中,卫洛和义信君的马车缓缓驶出。 马是白马,骑马的剑客清秀悦目,轿是红色缎幔做成的舆轿,后面的车也是漆成了红色的。 而车的主人,那是世间罕见的华美。 这一刻,众人只觉得眼前春光明媚,鸟鸣啾啾,一种让人心悦神怡中,伴随着心碎的美丽烙上了他们的记忆。 马车驶出大门时,路中间的行人,自发地向两旁挤去。 这些路人中,几乎人人负剑,人人一脸悍色。不过此时此刻,他们只有如痴如醉一种表情。 马车驶上了街道,卫洛听得身后传来‘滋滋’地关门声。 第182章 水果如雨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水果如雨下 也许是因为这是乱世,也许是因为这个世间物资太过贫乏的缘故。时人喜欢华丽的,富贵的,饱满的一切。 卫洛虽然不够丰满,可是她有着十分的华丽和富贵气,最重要的是,她比时下的女性,多了一抹宽和宁静。 这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时代,不管你处在什么位置,是王后也罢,公主也罢,还是歌姬大家也罢,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还活着。 这种从出生以来便埋在骨子里的恐慌和不安,使得时人的气质中,很少有一种安详自在。 可卫洛拥有。 她虽然也感觉到朝不保夕,可她是由盛世生产的,而且,这一世的生命,可以说是她意外获得的。 因此,不管她怎么紧张,怎么不安,怎么惶恐,她还是有着一种安详自在,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一不注意便流露出的安详自在。 此时此刻,人群分成两排,众人挤挤攘攘,举目张望中,卫洛低敛着眉眼,静静地坐在舆轿中。她绝美的小脸,一派安详恬然,那身大红袍服,映得她白肤胜雪,黑发如墨。 排在道路最前面的,都是一些游侠儿,正是他们,在卫洛死时为她痛哭,在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要求一见。 此时,他们见着了。 见着的这一刻,众人很是满意。 在游侠们看来,卫洛的这种安详自在,隐隐透着一种高手风范。当然,这只是比喻。他们只是从卫洛的表现中,感觉到她确实不凡,确实不同于寻常美妇。 马车渐渐向前驶去。驶着驶着,有一个粗哑的嗓门高声唱道:“颀人颀人,衣锦褧衣。两城相换,义信之妻。颀人颀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歌声欢快而流畅,在这歌声中,马车渐渐驶入了街道中心。 到了街道中心,一切又不同了。 在这里,行人都是靠边而行,他们把位置留给了坐在舆轿里的少年男女。 当然,只有权贵人家的少年男女是坐舆轿,普通的贱民的儿女,还是坐在光头驴车上。至于这驴车,是由执宰,也就是义信君特意准备的,是专供贫贱之人在今日使用的。 到了街道中心了,路旁围观的百姓,开始拎着竹篮,里面盛满着梨,桃等各色水果。 卫洛才注意到这一点,突然间,四五个梨像雨一样向她没头没脑地砸来。 卫洛现在功夫不错了,她只一眼,便知道,这些果子虽然从她的头顶过,却不会砸到她。 果然,“砰砰”几声脆响,几个果子砸到了她身后的板车上。 这“砰砰”几声,仿佛是信号弹。 瞬那时,无数的水果向她砸来。水果形成的雨点很是惊人,竟是铺天盖地而来。 有些人的手劲会有偏差,那果子一砸,竟然硬生生地砸向卫洛的身上,从她的衣角上擦了过去。 水果雨中,同样坐在舆轿上的几个贵族少女,回头从车后捡来几个水果,嘻笑着向义信君砸来。 她们一边砸,一边娇声笑着,笑声中,一少女高声唱道:“有君子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君子兮,白袍飘飘,妙目顾盼。有君子兮,见之悦之,见之怜之。” 那少女的高歌声,曼长而清远,随着她歌声一起,四面八方也传来了几个歌唱声。 这些歌唱声,有的是称赞卫洛的华美的,也有的是称赞别的少年的美丽的。 在卫洛这边,水果雨丝毫没停。卫洛身手过人,眼力又过人,每当有果实错砸向她时,她身子稍稍一偏,便躲了开来。 就在她极轻微的西躲西闪时,突然听到“卟”一声脆响,她连忙顺声看向义信君。只见一个拳头大的山果,狠狠地砸在他俊美的脸上。山果滚落时,他的左颊立马显出一个果子印来。 刚才那水果砸来时,卫洛很想伸出手去,帮义信君挡开。可是看到他身后这么多剑客都没有动,便又住了手——她可是弱质女流,不能做得太显形了。 卫洛如此想着,在一个手指大小的蛇形怪果扔来时,便没有让开,便让它生生在砸在额头上。 那果子一砸,瞬时在卫洛的额际留下了一道嫣红的汁印。 这汁印,给她的面孔,更添了一种奇异的妖气。 看到这样的卫洛,连看向义信君的少女们都痴了。 这时,一个妇人的笑声传来,“今日方知,妇人之美真值两城。” 溢美声中,又是数十个果子啪啪地砸到了卫洛后面的板车上。 马车慢慢驶向前方。 现在已经到了齐都最出名的四形街。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有一个宽阔的广场。 此时此刻,广场中处处可见坐着舆轿的少年男女。 可以说,真因美色被邀请而来的人,全城不会超过五人。而卫洛和义信君,自然便是其中之最了。 卫洛两人一到,广场中发出了一阵暴喝声,一阵欢呼声。 欢呼声中,又是无数水果铺天盖地地砸来。在水果大雨中,卫洛频频向义信君看去。她担心他被砸得太惨了。 这一看,她倒是放下心来。很显然,没有人真在这样的节日中恶作剧,他的脸上除了那一个青印后,便没有再添新的印痕。 欢呼声中,卫洛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看向自己。 有人看她,应该是件寻常事,可是卫洛就是感觉到了不同。 她转头望去。 这一望,她看到在她左侧二十步处,一个蓝衣青年端坐在舆轿上,这青年眉目清俊,却是公子秩。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节日中,也坐在舆轿上。 她这时浑然忘记了,公子秩虽然行了冠礼,可是他还没有娶妻,他当然也是今天的主角了。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发现公子秩的身后,策马相随的除了三四十个剑客外,还夹着五六个贤士。当然,贤士们是坐马车的。 看着看着,她眉头暗皱,想道:难不成,今天是公子秩的相亲之日? 在卫洛胡思乱想时,公子秩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温和中透着深沉。他静静的打量着她,那眼神,让卫洛依稀记起当初。当初她刚来贵地时,那时她偶尔回眸,对上的便是这样一双温和的眼神。 只是对视了一眼,公子秩便转过头去,而卫洛,也收回了视线。 第183章 秋之祭,谁欲掳姬?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秋之祭,谁欲掳姬? 就在这时,广场中心处,突然传来了数点鼓声! 鼓声急促中,卫洛昂头一看,只见五个巫额系红丝带,用油漆在左颊边绘着一根粟苗,右颊处绘着一道太阳,这色彩全是红通通的,血淋淋状。 他们赤足,身上穿着麻裳麻服,服略短,露出毛茸茸的小腿。正在一边扭动,一边举起双手对着天空,口里发出古怪的音节。 随着这鼓声,这舞动,众人纷纷靠了过来。不过,也有不少人对这一幕一点也不感兴趣,见到这情感反而退了开去。 卫洛还在诧异间,公子秩稳稳地从舆轿上一跃而起,他大步如飞,三不两下,便跳到了那五个巫的中间。 众巫看到他到来,同时踩着舞步,把他围到了中间。而这时刻,一众剑客已经整整齐齐地走上前,走在最前面的四人,合力抬着一个鼎放在巫的身前,也就是广场中央。 这鼎约有成人腰间高。 鼎一放好,便有人向其中倒满水。 鼓声越来越急促,间中还伴奏着铃声。 五个巫把公子秩围在中间,做着各种古怪动作。 在众人的围观中,公子秩大步走到鼎前五步处。然后,他缓缓跪下,五体投地地朝鼎一礼。 他这一礼,所有的喧嚣声,说笑声顿时一静。 安静中,义信君走到卫洛身边,牵着她的手走下舆轿。 不止是他们,这一刻,连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儿也安静下来。 公子秩五体投地一礼后,在众人的安静,五个巫更急促的舞蹈和鬼叫中,他大步走到鼎前,伸手从鼎中掬起水,向着四周哗地一洒,朗声唱道:“吾名齐姜!” 四字一出,铃声急促而长。 他再次掬水,又哗地一洒,唱道:“此水礼之鬼神!且祝鬼神有着,祖祭永存!” 这唱声一起,五个巫齐嗖嗖的一阵扭动后,同时跪伏而下,双手撑地,屁股抬在空中,举得高高的左右摇摆着。 公子秩又掬水向众人身上一洒,唱道:“此水礼之天!只愿阴阳有节,四时有分,春日生长,夏日繁盛。” 鼓声起了,人群中开始传来欢笑声。 第四下水一洒,他清朗的声音传向四方,“此水礼之地!惟愿今日得收,明春雨水充足,万物得生,得长!尚飨——” 最后两个字一落地,鼓声也罢,铃声也罢,变得急促而长。卫洛还以为这乐音会持续下去时,乐音却是戛然而止! 乐音停止的同时,巫也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公子秩慢慢退后五步,和众巫一样,五体投地一礼后,便在两个剑客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他向着四方百姓深深一礼。 这时,卫洛的手一暖。 她转头看向义信君,好奇地问道:“此为何礼?” 义信君浓眉微皱,过了好一会他才回道:“此便是秋之祭!”有一句话他没有说:正是因为在这种祭祀的结合,非常需要公子秩这个成了年的,谪谪亲的齐姜血脉,所以,众臣也罢,齐侯也罢,才会要他归国,与自己形成对抗之势!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卫洛,说道:“你我已面见了世人,可以狩猎矣。” 他说到这里,卫洛便看到几个剑客驶着那两辆马车在回返。这个时候,马车中已堆了满满的水果。这时代物资不丰富,除了极少数是可以吃的外,很多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古怪野果。 这时,另有剑客牵来两匹雪白的马,送到了卫洛和义信君身前。 这秋狩卫洛是应该不去的,不过她身有功夫,对这个情景倒是有点好奇。 义认君对上她跃跃欲试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此番秋狩,不过是骑马田野一游,与民同乐,真要狩猎,另有讲究。洛,此时你可以不去的。”说罢,他看向卫洛的衣袍。 卫洛穿是这么华贵,这种衣袍是不适合策马游绮。 卫洛略略一怔,正想顺着义信君的心意,答应就此回去。可她左右看了看,见大多数少年男女,还坐在舆轿上,享受众人扔来的水果和欢笑声。不由有点犹豫。 她喜欢凑热闹呢。 正在她左右张望的时候,卫洛突然肌肉一紧,迅速地回过头去。 她一回头,便对上数道寒光森森的长剑! 几个剑客从人群中一跃而起,杀气腾腾地扑向了义信君!他们手中的长剑,在这一刻,发着夺人心魂的黄光! 有刺客—— 卫洛迅速地清醒过来。 这时候,广场中人极多,贫贱富贵都挤在一起,而且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广场中心的祭秋礼所吸引了。 刺客这么一袭击,围在义信君周围的剑客们,齐刷刷地抽出佩剑迎上。间中,不时有人高喝道:“保护主上!” “保护主上——” 整齐严肃的高喝声中,十五六个剑客把义信君护在中心。另外其余的剑客,已与刺客们交上了手! 刺客很多,足有三四十人。转眼间,广场上便是一阵金铁交鸣声! 这时,广场上的百姓惊醒过来,他们慌乱的向四周退去。这些百姓,多是见过争斗的,在这个时候,他们能想的,便是退后,退后,避开刀剑相击。 因此,虽然刺客来得突然,百姓们却显出了一种镇定来。 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中,义主君的大喝声也很难听清。他急急地转头看向四周,叫道:“保护姬!保护姬——” 刺客太多,而且变化太突然,混乱中,他的喝声虽响,可是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卫洛是给保护义信君的众剑客挤到一旁去的。 只是一个转眼,她和义信君之间,便隔了百来个战斗激烈的剑客。 正在这时,一股寒意浮现在她的意识中。卫洛眼睛一瞟,便看到四个大汉,从四面八方向她围来。这些大汉个个高大异常,而且悍勇之极,显然都是高手。 卫洛瞬时瞳仁一缩。 这时,一个急促低喝声传入她的耳中,“休得耽搁,带上姬便全部撤退!” 这些人,居然是冲自己来的!他们想绑架自己! 那些攻向义信君的刺客,也只是乱他耳目的。 瞬时,卫洛明白过来。 这时,一个大汉嗖地一声,伸出左手捞向卫洛的手臂,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伸出,竟是就势想捂上她的小嘴。 这些变化,全是一瞬间发生的。 在那手指伸来时,她身子一扭一闪,便避了开来。那大汉刚轻咦一声,卫洛已是脚步连错,身形飘忽,竟是如穿花蝴蝶一般,从四个大汉围成的人墙中一挤而出! 只是一转眼,她便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义信君欢喜地大叫道:“姬在那!”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 因为,几条手臂从卫洛身后伸手,同时向她扣来。 这些手臂的主人,都是功夫不错的。 风声呼啸中,卫洛又是一扭一转,她扭得极轻微,转得极随意。似是无意中向左侧一走,向前一偏。 就是这么一下,她已避开了那些大汉的抓捕,整个人倒入了交战的剑客中!这时侯,她的眼前是一片黄光闪动,十来把剑在她身后身前相互交击。可是每每有剑刺向她时,卫洛便身子一偏,闪了开去。再一转眼,她又向义信君的方向安全地走进两步。 一个惊咦声传来,同时,卫洛听得刚才发号施令的人沉声说道:“此妇不凡!意料不周!” 只是喃喃自语般说出这八个字后,他纵声一喝,一声吻哨,“撤——” 喝声一响,众刺客便如流水一般向后退去。 而这时,几个义信君府的剑客,终于围上了她。 刺客们行事极为果断,来时迅速,走的时候也迅速。公子秩刚刚从人群中挤出,几个纵跃赶来,战斗已经结束。 义信君急急地跑到卫洛身前,嘴唇抿得紧紧地,问道:“可有伤着?” “否。” 义信君把她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一遍后,转头向众剑客一瞟,怒道:“我叫你等保护姬,竟是无人听见?” 众剑客同时低下头去。 刚才事情实在突然,而且,他们的下意识中,就没有保护卫洛的想法。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义信君嘴一抿,搂着卫洛,沉声说道:“休慌,幸你安好。这一次回府后,我将就此事妥做安排。切不会再有下次。” 卫洛知道,他所说的下次,是指下次刺客攻击时,剑客们不会再把她晾在一边,无暇保护。 在他的怀中,卫洛低低地说道:“休恼,我无恙啊。” 两人的身后,公子秩盯了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他走出五六步后,他的剑客们才急急追上,隐隐的,有一个贤士责怪道:“公子现已不是游侠儿,怎可轻涉险地?”公子秩没有回答。 卫洛被义信君紧紧地搂在怀中,她低下头,想着那声急喝,“休得耽搁,带上姬便全部撤退!” 到底是谁,为什么盯上了她? 这么大规模的刺杀,居然就是冲着掳她而来么? 卫洛沉吟之际,义信君的低喝声传来,“回府!” 在众人转身离去时,几个负责此类事的大臣急匆匆地向义信君跑来、 一直到上了马背,卫洛还有寻思着。 来到府中时,义信君在众人的筹拥下,急急地向书房走去。卫洛见他要离开,不由低声说道:“刚才,我听到一人说道,‘休得耽搁,带上姬便全部撤退!’” 她抬头看向义信君,目光盈盈中带着某种坚定,“后来又是那人说道‘此妇不凡!意料不周!’才撤退的。” 义信君闻言,俊脸嗖地阴沉无比。他对上卫洛的目光,不由伸手在她的脸上抚了抚,低声道:“休慌。” 说罢,他长袖一甩,大步向书房中走去,众剑客贤士急急跟上。而卫洛,则是一边沉思,一边向后苑走回。 第184章 掳了小儿回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掳了小儿回晋? 公子泾陵府。 泾陵公子静静地跪坐在塌上,俊美威严的脸,在看到大步跨入的来人时,一抹喜色一晃而过。 来人是一个贤士,三十来岁,脸色苍白,嘴唇上留着两抹小胡子。 他大步走到公子泾陵的身前,深深一礼,朗声说道:“见过公子。” “起。” “然。” 公子泾陵微微倾身,盯视着他,问道:“此番在齐,可有所见,可有所闻?” 贤士朝公子泾陵双手一叉,赞叹地说道:“公子诚神人也。” 这赞美的话一出,公子泾陵俊美的脸上,瞬时闪过一抹光亮,这光亮一出,他俊美的脸上,瞬时耀眼了几分。只是这抹光亮中,又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阴寒。 他盯着来人,道:“详细说来。” “诺!” 贤士应过后,在一侧的塌几上坐下。直到侍婢给他上好酒水,他才沉稳地说道:“知我要奉上两城,义信君特意在书房中召见。当时房中,一共有七个齐人在。这七个齐人中,除了义信君,另五人都是公子所知的,义信君的一等食客。只有一人我不曾见过,这是一个小儿。此小儿面孔微黄,眼狭而长,眼神清澈颇有神光,嘴鼻小。十分不显眼。” 贤士一口气说到这里,拿起几个的酒樽慢慢抿了两口,缓过气后又说道:“此小儿站在义信君身后一步处。我图一献,义信君便同那小儿望去,其余诸位食客,也有三四人同时看向那小儿。” 他说到这里,公子泾陵威严俊美的脸上,一道寒芒一闪而过。可是伴随着这寒芒的,还有一抹若有所失的怅惘。 那贤士又说道:“接下来,臣与义信君议,直到臣离席,义信君共向此儿顾盼了六次,目光颇为温和,不似对普通贤士。”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公子泾陵深深一揖,赞叹地说道:“臣按公子所嘱,令人把事泄出。果然,义信君之姬真是没死!迫于无奈,齐人已准备倾全国之力,与我晋并肩对楚。” 贤士说到这里,表情有点犹豫,他看向公子泾陵,问道:“听公子之意,似乎认为陷我晋于绝境的阴毒策,乃此妇所思。这,妇人虽然假死,她易为少年时亦形状可疑,然,区区一妇人,真有如此惊人心智?” 他的语气中,还是有着疑惑不解的。 义信君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那贤士给吓了一跳。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线,脸上肌肉竟然隐有抽动,他的眉心也在急促的跳动着,那张俊脸上,瞬时弥漫着一股阴寒,还有一股恼恨羞忿。 这样的公子泾陵,贤士从来没有见过。他给吓了一大跳后,连忙低下头去,避开了他那笼罩着层层阴云的目光。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的声音沉沉地,缓慢地传来,“我亦不敢置信,此策真为她所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他低下头去,缓慢的,十分缓慢的从几上持过酒樽,再缓慢地举向自己嘴边,再仰头饮酒。 酒水汩汩而入,可是那浑黄的酒水,却有一大半洒在他的衣襟上,真正入口的,不过一丁半点。 这般喝了半樽酒水后,公子泾陵缓缓把酒樽放到几上。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衣襟全湿,兀自目光沉寒,表情阴郁地盯着前方。 那贤士见到这个情景,哪里还敢开口?他迅速地把头一低,一动不动了。 很安静,房中很安静。 可是这种安静,却弥漫着一种阴沉和压力,仿佛乌云笼罩,随时会暴雨倾注。 许久,公子泾陵的声音缓慢地传来,“旬,依你所见,此妇我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贤士旬一怔。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公子泾陵,不解地想道:那妇人,你已奉给了齐义信君,就算她真为齐出了阴毒策,你又能如何?她毕竟处于义信君的保护下。 他正在如此琢磨,抬头看到公子泾陵双目阴沉而冷漠地盯着他。 这种目光,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贤士旬连忙低头,叉着双手,试探地问道:“此妇阴毒?诛之?” 他刚说到这里,心里便感觉到不妥。 果然,一种极沉极寒的威压,直直地向他笼罩而来。 这个时候,贤士旬别说是抬头,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他连忙双手一叉,声音有点颤地回道:“此妇原是公子之姬,她刚离旧主,便伙同新夫陷害我晋。若不,把此妇掳了来?” 他这番话,说得很急,不但急,还有一点乱。 令他惊喜的是,他的话一说完,那股极寒极沉的威压瞬时一清。 仿佛头顶巨石被搬空,贤士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差一点都伸袖拭向额头。 这时,前方传来公子泾陵低低地声音,“掳了她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似是疑问,似是自言自语。 贤士旬朗声应道:“然!此妇居然出此阴毒策陷害故主!掳了她来,要杀要刮,公子可酌情定夺。” 他越说越是意气风发,声音响亮。 公子泾陵伸手持起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这时的他,俊美威严,举止从容,哪里还有半分阴沉之相? 贤士旬的声音一落,他便淡淡地说道:“掳了此妇来?善!” 这‘善’字一出,贤士旬便完全地放下心来。 公子泾陵温和的声音传来,“此策甚善,勿泄。” “诺。” 贤士旬朗声应过后,叉手告退。 直到他退得远了,公子泾陵还要盯着那摇晃的帏幔,半晌半晌都没有转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的,沉沉地自言自语道:“掳了小儿来?” 这几个字很简单,很简单。真要动作起来,也不复杂。想那小儿虽然艳倾天下,身边有不少人相护,可是他堂堂公子泾陵如要伸手掳人,那是无人能挡。 泾陵公子想到这里,不由薄唇略略向上一弯。 这个浅浅的笑容刚刚露出,他便给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泾陵公子继续板着脸,静静地坐在塌上。半晌半晌,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出,“掳了小儿来么?” 这声音,像叹息,也像歌唱。似是无奈,也似是欢喜,久久不绝,久久纠缠。 许久许久,他沉沉的喝令声从房中传出,“来人!” 一剑客应声而至,双手一叉,道:“然。” “请稳公前来。” “诺!” 第185章 齐宫雄辩 经过商议后,在义信君的强烈要求下,卫洛的房门前,也多了一些剑客转悠。 不过现在卫洛所住的地方,就在义信君的隔壁,这一点安排,只有义信君出府时,才能体现出来。 又是二十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卫洛正在后苑中转来转去。 基本上,她一直都相当清闲,现在府中的贤士剑客,都知道她是妇人,为了义信君的形像,她已不能有事没事与他腻在一起。 只在晚上休息时,两人会手牵着手,就这么在苑中慢慢转悠着,如果遇到要紧的心烦的事,义信君也会向她倾诉一二。 现在已临近傍晚了,卫洛还在转悠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是向她的方向赶来。 不一会,数十个剑客出现在后苑处。 卫洛缓缓回头。 在见到她面容时,这些人被她的艳色给惊住了。 卫洛眉头微皱,三四十个剑客中,居然只有最后面的十人,才是义信君府中的。走在最前面,对她灼灼直视的面孔,她一个也不识得。 她盯了这些痴呆的剑客一眼,抬眸,缓缓问道:“何事相找?” 声音很淡,淡中有点冷和威严。 剑客们本来还有发怔,被她这么一问,立马都清醒过来。 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朗,面色浮白的剑客走出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卫洛,叉手说道:“义信君现与君侯众臣议事,令姬前去。” 义信君在王宫议事,为什么要自己前去? 卫洛墨玉眼微微一眯,目光越过这些剑客,看向从门外大步走来的府中一贤士。 那贤士见卫洛看向自己,知道她担心什么,双手一叉,说道:“主上走不开,令众人迎姬入宫。” 卫洛垂下眼敛,想道:敢在义信君府中堂而皇之地请人,而且这贤士也这么说了,府中的剑客也没有二话,看来是真的了。 她微微一笑,向众人盈盈一福,清声说道:“容更衣。” 说罢,她转身优雅地向寝房中走去。 直到这里,王宫来的众剑客,还在对着她的背景痴痴入神,一个个目光灼灼,丝毫不掩饰他们的兴趣。 不一会,卫洛便穿上红色外袍,袖中藏以木剑,曼步走出。 卫洛坐上马车后,义信君府中又出来十个剑客相送。这十个,是义信君赠给卫洛,专门保护她的。 在前后四五十个剑客地保护中,马车浩浩荡荡的向王宫驶去。 她这是第一次到齐宫来。 一路上,路人都在直直地向马车里瞅来,因此,卫洛便不好掀开车帘观赏景色。 不一会,马车驶入了王宫内道,进入了广场当中。 一个王宫剑客大步走过来,他伸出手,想要牵着卫洛下车。可是卫洛对他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非常不满,当下手一挥,喝道:“退后!” 这时的她,表情淡淡,目光冷冷,整个人冷淡而威严,竟是让那人一下子就忽略了她的美色,只为这华贵威严之气所慑,应声退后几步。 卫洛缓步跨下马车,她昂起头,步态悠闲中透着雍容地向前方的长夏殿走去。殿名长夏,是遵守五行理论。 五行理论以为,一年分为春,夏,长夏,秋,冬五季,长夏居中,以应土。这长夏两字放在这里,有以中为贵,学土而以厚德载物的意思。 隔了二三百步,她都可以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喧嚣声。 卫洛这一作态,不知不觉中,几十个剑客全部退在她身后和左右,筹拥着她向前走去。 当卫洛来到长夏殿门口时,那守门的太监朝她瞟了一眼,纵声高唱道:“义信君之姬到——” 现在的卫洛,国家,来历不可信,所以时人不能以国家为姓安在她的身上。她虽在墓碑上已是义信君的次妻,活人却没有经过齐侯的允许正式成婚,所以也不能冠上义信君的姓。时人称呼她,只好叫道‘义信君之姬’。 六个字一传出,殿中顿时一静。 卫洛信步踏入。 她刚踏入,便对上了几百双灼灼直视的目光。 卫洛昂着头,态度淡而威严,面无表情。她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便找到了坐在右侧第二排的义信君,当下脚步一提,向他走去。 这时的卫洛,完全显出了她这几年来修得的威严雍容。这种威严雍容,令得那些灼灼直视,毫无顾及打量着的目光,瞬时僵了僵。隐隐中,她还听得有人在低语道:“此妇乃国色,应是王侯之妻,怎可为臣下之妇?” 这话不管是不是诚心说出的,都对卫洛不利。当下,卫洛和义信君两人,同时朝那说话的大臣冷冷地盯了两下。 卫洛来到义信君面前,朝他盈盈一福,行了姬妾之礼后,便来到他身后跪坐下。 她坐好后抬头,便发现坐在对面的,那个蓝袍长身的青年公子,赫然是公子秩。 至于前方的主塌上,坐的人自然是齐侯了。齐侯头戴侯冠,约摸五六十岁,身材矮胖,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绿豆眼,嘴厚。脸上皱纹虽然不多,却脸色发黑,眼神浑浊无光,眼袋很大。 此时此刻,齐侯正用他那双绿豆眼,如众人一样眈眈地盯着卫洛。不过与别的男人不同,在齐侯的眼中,卫洛只看到了厌恶,敌意,还有一种警惕。 这种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只是瞟了一眼她便连忙移开视线。 这时,坐在公子秩那一席的一个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齐侯一拱手,便转向卫洛喝道:“兀那姬,听闻此次之事,起于楚王闻你有美色,而欲相索,然否?” 不等卫洛回答,他又高喝道:“你一妇人来得齐才数月,便令得齐楚交恶。今日因你而齐楚交战,却不知他日我齐又与何国交战?妇人,你有说乎?” 他这一番话,咄咄逼人而来。 他的声音一落,义信君便向卫洛侧了侧,在众人地盯视中,他向卫洛安抚地一笑,低低地说道:“休惧,有些人欲以你为借口,逼我分权。” 卫洛闻言,朝他温柔地一笑。 虽然她笑得很轻松,可这个时候,卫洛的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真是小事,你又怎么会任由这些人逼了我来? 想到这里,她缓缓站了起来。 卫洛朝着齐侯和公子秩盈盈一福后,转头看向那开口质问的贤士,笑了笑,有点轻鄙地说道:“妾在晋时,便闻齐虽有稷下宫,然为臣者多如朽木,果然!” 轰—— 满殿皆惊! 从来没有人想得到,敢有妇人在这样的场合中,对一个质问她的贤士口出恶言! 那贤士一张脸涨得通红,被一个妇人如此侮辱,那种羞耻是难以言状的。 卫洛不等他奋怒而起,头一昂,声音一提,清清朗朗地说道:“楚何国也?擅自问鼎,自行封王,百数年来,人称蛮夷也!” 卫洛说到这里,墨玉眼冷冷地盯着那贤士,纵声说道:“当年始祖以盖世之功被武王赐封于齐!百数年来,齐姜之姓,何等尊贵!妾虽妇人,却万万想不到,以齐姜之高贵,与强晋之连合,会秦,宋诸国之车马,竟有臣民不敢在此时对楚人发出一攻!” 她侃侃而谈,说到这里时突然一声清笑,下巴一昂,目光望向远方,颇为向往地说道:“此战败楚,楚便不可再称霸主!此战败楚,齐姜许能称霸诸国!妾真不知君之血还热否,竟惧楚夷至此地步,可笑,太可笑了!”她才说到一半,那贤士已是面红过耳,他伸手指着卫洛,口里连连喝道:“你,你,你一妇人,你……”这时刻,那贤士纵使坐在塌上,身子却摇晃不已,脸色更是紫涨中透着青色,仿佛下一秒便会吐血三升! 这一刻,众人同时沉默起来。公子秩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洛,盯向她的目光中,有打量,有寻思,也有疑惑。 卫洛一番驳斥后,转向齐侯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妇义愤填膺,言辞过激,请君侯休怒。”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洛本来以为,齐侯怎么着也会要她就此坐下。可是齐侯在怔了怔后,嘶哑无力地开了口,“齐称不称霸,惧不惧楚,乃丈夫之事,与妇无干。孤只想问妇一句:此战由你而起,妇真无罪乎?”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无力,缓慢。 可是他是齐侯! 本来殿中被卫洛说得颇为羞愧的众人,又昂起头盯向了卫洛。 卫洛感觉到,坐在她前面的义信君身躯一紧!有一股冰寒和杀气在他身上弥漫。 卫洛明白了。 一直对义信君珍之宠之信之的齐侯,突然之间倒向了公子秩那一边,因此才逼得义信君把自己唤了来,才有了这一场会审。 当下,她温柔地低下头来,朝着义信君一笑。不过义信君背对着她,并不能感觉到她的温柔。 卫洛抬起头来,再次朝着齐侯盈盈一福,仰头,脆声问道:“君侯以为,若齐地无妾,楚便不攻齐么?君侯以为,楚王明知妾是义信君两城相换而来,却只带了百名处女,便欲向义信君索要于妾。楚王是真心想索了妾去么?当时,如妾没有假死,楚使向义信君,向君侯索妾,君侯便能同意么?堂堂齐姜,便连一妇人也守不住么?竟容得楚人想要就要,如入自家后苑,如唤自家奴婢么?” 沉默! 无比的沉默! 许久许义,卫洛那句‘堂堂齐姜,便连一妇人也守不住么?竟容得楚人想要就要,如入自家后苑,如唤自家奴婢么?’还在大殿中回荡,回荡! 而且,她最后一句,‘如唤自家奴婢’,这奴婢两字,分明指的就是齐国君臣! 这是一种嘲笑,一种赤裸裸地指责!一种质询,一种义正辞严的连番喝问!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一时之间,大臣们竟有一种感觉,自己堂堂一个丈夫,竟然不及一个妇人有血性! 沉默中,公子秩站了起来,他皱着眉,沉声喝道:“妇之言有理。堂堂齐姜岂能惧于楚夷?他要战,我便全力一战!” 他喝到这里,大袖一扬,便向门外走去。 公子秩这么一走,众人也络绎站起,一一退出大殿。 当卫洛和义信君也退出大殿时,她抬起头,朝着坐在殿中的阴暗处,显得孤零零的齐侯望去。这一看,她便对上齐侯痴痴地盯着义信君的眼神。 当下,她迅速地低下头来。突然之间,她记起来了,这两个月中,义信君从来没有在王宫中留宿过!不管多晚,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回到府中,而且回府后,他不像以前那样,要先沐浴更衣了才来找她。 第186章 与宗师对阵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与宗师对阵 卫洛匆匆而来,匆匆而退,直到回到义信君府,也不过是傍晚时分,这时刻,太阳刚刚西沉。 义信君把她送回后,脚步没有停,继续驶着马车离开了。卫洛知道,今天的宴会是一个信号,不安中的义信君,这是去找亲近他的权贵大臣商议了。 卫洛缓步向后苑走去。刚走到寝房门口,她便脚步一转,走向了湖边。在她的身后,众剑客停下了脚步。他们是高贵的剑客,不可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妇人。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湖风一吹,遍身皆寒。可卫洛有了内力,倒也不惧这寒冷,她喜欢被呼啸的北风吹拂,那种寒冷,可令得她头脑清醒。 湖边的树木,都已枝叶凋零,那垂柳白杨,也是干秃秃的。 在她面前的湖水中,那叶舟排还在水中一晃一晃的。这舟没有系住,这般搁了浅后,不用担心飘走。 望着对面的湖山,卫洛低低的,低低地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刚出,她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叹息,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卫洛大惊! 她浑身一僵,缓慢地转过头去。 一个黄发卷须,眼睛微褐,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瘦小老头站在离她不到十步处,正在朝着她上下打量。 一见这老头,卫洛便惊呼道:“稳公?!” 老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妇人一眼便认出自己来,不由一愣。 在他的迷惑中,卫洛快速地向后退出几步,靠近了舟排。 稳公不屑地看着她的动作,冷冷一笑,有点尖哨的声音传来,“妇人好眼力!在公子泾陵府呆了数十年的人,都不识我老人家,你却一眼可以认出!” 卫洛脚步继续向后面退去,口里却轻笑道:“妾平生无长处,唯记忆超群。”事实上,她之所以认得稳公,是因为她在公子泾陵府后山秘密练功时,经常觉得有强大至极的气息,在防着自己趁机逃跑。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会用自己内敛的,毫无声息的灵感,去感知这些宗师的存在! 卫洛的小动作,稳公依然注意了。他淡淡一瞟,没有理会。 卫洛继续向舟排靠近几步后,朝着稳公盈盈一福,清声问道:“许久不见故人,公安好?许久不见公子,公子安好?” 这是问侯。 一个已被送离了的姬,对故主地问侯。 稳公盯着她还在后移的脚步,蒜头鼻子煽动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休得多言,随老夫回晋吧!” “回晋?” 卫洛大惊,这一下,她连向后移动也停止了。她脸色一冷,问道:“为何?可是公子泾陵之意?” 稳公皱眉道:“妇人太也多言!叫你回就回吧!” 最后六个字一说出,他便伸出手来。 他说得很慢,动作也很慢。 可是随着他的手伸出,卫洛只觉得,四周的气流也罢,呼啸的寒风也罢,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不见了。 她的四周,只有沉凝得宛如是实质的空气!只有让人根本无法动弹的凝滞! 说时迟那时快,稳公手一伸,手臂暴长,几乎是一瞬眼,便抓向卫洛的左手臂! 他的表情是漫不经心,他的动作也是漫不经心。 就在他以为卫洛成了陷入蛛网中的苍蝇,根本动弹不得时。卫洛动了,在他的手臂伸到只有半米远时,突然动了! 嗖地一声,卫洛身形如箭一弹向后弹出一米。同时,她右手一伸,啪地一声轻响,木剑在手! 稳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妇人竟能避得开他的一抓! 他惊咦一声,瞳孔瞬时一缩,低喝道:“好个妇人!竟有如此身手!”低喝声中,他右脚向前一跨,虚踩一步。 那一步,明明踩出只有一米远,可是落地时,却足跨出了三米! 这一下,他与卫洛之间,又只隔了五步不到了。 在他的脚步跨出的同时,卫洛直觉得,四周的空气完全凝滞了,这是一种空气变得十分稠厚的感觉,卫洛只觉得自己仿佛陷身在流沙当中,竟是无处可以借力,连胸口也被堵得呼吸不过来。 稳公冷笑中,同样的右手再次伸出,再次抓向卫洛的左臂。 这一下,他的手指刚刚伸出,便是五指如勾状,与刚才已是完全不同。 就在他的五指伸出,眼看就要扣上卫洛手手臂时,卫洛手中木剑嗖地一伸,竟是如蛇一样,极其古怪而迅速地钉向稳公右手的腕脉处! 再一次,稳公发出了一声惊咦声。 他这下已用了二分实力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幼的妇人,竟然在自己的功力笼罩中,还是发出了攻击! 而且,这攻击竟是如此凌厉! 稳公的再次惊咦中,卫洛又向后退出了两步。 她碰到了舟排的边沿了! 卫洛大喜,当下,她竟是暴发了一声厉喝,这厉喝声一出,直是排山倒海,轰隆隆地震荡而出。随着这一声暴喝,一股内力直是如巨浪海啸般,直向稳公扑头扑脑地袭来。 稳公第三次发出惊咦,他那抓向卫洛手臂的五指,闻声收回。在卫洛的急退中,他哈哈一笑,尖哨地说道:“多少年了,可不曾有少年人敢在老夫面前呼啸!好你个妇人!” 他的声音一落,卫洛已纵身急退,跳上了舟排。 就在稳公的大笑声中,卫洛潜运内力,舟排顿时如箭一般,嗖地一声,直向湖水中央蹿出。 卫洛这一手,依然令得稳公吃了一惊。 他哈哈一笑,笑声中,他右臂再次暴涨,身形一晃,便已整个人都逼向了卫洛。 在令得人窒息的,岩石般的凝滞中,卫洛不行了。 她的内力在这一瞬间,竟是使不出了,因此,那舟排仿佛被什么巨力给拉住一样,一动不动地定在水波中。 与此同时,稳公暴长的右臂,再次五指一收,抓向她左臂的同一个部位。 这一次,他使出了四成力道。 就在他的手指就要扣上妇人时,突然之间,妇人手中的木剑变了。 真是变了。 那木剑嗖地一声向他前臂的外侧刺来时,竟是如蛇一样,突然扭曲了!不但扭曲了,那剑尖,竟是泛出一道吞吐不定的银光。 在强大压力地逼迫下,卫洛再次进入了那种玄奥的境界。 这时刻,自稳公出现后,一直都消失了的风声,湖水声,人语声,以及剑客们急急奔来的呼啸声,她都听到了。但是,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心中一片空明。 她只是觉得,眼前稳公的那一抓中,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三道破绽。 因此,她手中木剑轻挥,在稳公刚刚把内力逼向被卫洛剑尖攻击之处时,木剑一点一弹,剑尖吞吐如蛇,却是闪电般地转向,顺势刺向他手背上的虎口处! 木剑来得极快,极轻飘,极淡,极虚无。却是令人除了向后缩手外,再无法以别招闪避! 稳公纵是宗师,这一瞬间,发现自己也只有收手一招。 因此,他收手了。 他的手刚一收,卫洛足下的舟排再次如箭一样冲出。这一次,卫洛使出了十成力道。那舟排向后冲出的态势如箭如电,如风如火,只是一转眼,便离湖岸有了二十步远。 舟排还在向后退去。 闪电般的后退中,卫洛向着瞳孔缩成一线的稳公双手一叉,朗笑道:“稳公,承认了!” 她安全了。 因为,卫洛早就发现了,这个时代的任何剑客,包括宗师在内,讲究的多是力量和杀戮。他们对技巧并不看重。所以,料来也没有几人能有水上漂浮,一苇渡江的轻功,哪怕稳公是宗师。 卫洛此时人在湖水当中,稳公若再想拿她,又不能踩水凌波,便得跃上舟排与她一战。可是,他身后有众剑客在逼近,舟排中还有卫洛,还有卫洛手中诡异的木剑。 他已事不可为。 在卫洛的清笑声中,稳公突然头一昂,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四野的笑声中,他嗖地一弹,整个人向后急退,只是一眨眼,便消失在卫洛和众剑客眼前。 冲到湖边的众剑客神色复杂地看着卫洛,刚才的交手,他们看得不多。但是,那老头明显是绝顶高手,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美姬,能在这样的高手手中脱逃,本来便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所以,他们都错愕地盯着卫洛。 而卫洛也在盯着他们,她只是盯了一眼,便低低地叹息一声。 舟排继续在湖中央飘荡。夕阳西下,半山半湖都给染成了血红,美得惊心,可她却没有心思欣赏。 卫洛不敢靠近湖边,因为,这岸边的剑客虽多,却没有一个是宗师。她知道,义信君身边只有两个宗师,而且这两个宗师性格古怪,除非义信君本人死到临头,否则他们都不会出手。 至于卫洛这一妇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过。 所以,卫洛继续在湖中飘荡着,她想等义信君回来,等跟在他身边保护的宗师们也回来后,再靠近岸边。 这一等,直等到亥时。 当府中灯火通明,义信君的身影出现在卫洛的视野中时。她驶着舟排,如箭一般疾冲而来。 风吹起她的大红袍。火把光映着她玉白的小脸,直如神仙中人。 可是,这个神仙中人,一冲到岸边,便纵身扑上岸,如一只雏鸟一般,整个人扑入了义信君的怀抱。 义信君紧紧地搂着她,紧紧的,心疼地搂着。 湖山深处,最高的峰峦上,稳公静静地盯着这一幕。 一阵脚步声响,一个中年剑客走到稳公身后,双手一叉,沉声说道:“公子有言,若有任何意外,需禀于他知,此次交手,公以为?” 他刚说到这里,稳公已尖嘶地说道:“可禀!” “诺!” “此妇与义信君情爱颇深,此般搂抱之景,一并禀报了!“ “诺!” 第187章 强势的卫洛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强势的卫洛一 灯火下,两人紧紧搂抱着,旁若无人。 众贤士看到这一幕,躬身退去,众剑客们也是。不过他们走的时候,神色各异。剑客们更是频频交头接耳。 不一会,空阔的湖边只剩下义信君和卫洛了。 卫洛松开紧搂着他的手臂,仰起头来。 这一仰头,她便对上他微笑的脸,可是他虽然笑着,那眉间的纹线,却更深了。 卫洛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眉心,低声说道:“勿忧。” 她只能说这两个字。 义信君低着头,朝她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后,说道:“从此后,你易成小儿,随我左右。” 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卫洛知道,那个宗师还没有离去,只在跟在义信君左右,才可以安全无虞。 她轻应了一声后,忽然格格一笑。 这一笑,清脆甜美。 义信君一怔。转眼,他便明白了,当下他也跟着呵呵一笑,挑眉道:“洛,听说那袭你之人,剑术高极?仿佛是宗师?” 卫洛笑了起来,她在他怀中大力点头,道:“然也,那人是宗师。素,我刚才在宗师手中全身而退了!虽然他是一时不备,可我已是高手哦!素,我是高手了!”声音中含着无边欢喜,无尽得意。 义信君哈哈一笑。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笑声中,他华美的脸上华光逼人,仿佛现在那四面楚歌的局势,对他不值一提。本来也是,这几年来,他何曾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在种种泥沼中挣扎着走到今天,对于压力,他实是习惯了。 直过了好一会,两人才手牵着手,慢慢向前方走去。 义信君一边走,一边问道:“那宗师是公子泾陵府的人?他亲手把你换给我,此番为何又派人前来掳你?想不到堂堂公子泾陵,亦是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 卫洛低着头,没有回答。 她的心里,这时的是百感交集,种种酸苦,恼恨,冷意还有无以言状的愤怒,夹杂在她的心头,令得她实是说不出话来。 义信君见她不答,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他,是为楚国战事迁怒于你?”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起来。 半晌后,义信君冷冷一笑,晒道:“好个公子泾陵!果然不凡!洛,休慌,从此你伴我左右,宗师又能如何?无人再可动你!” 卫洛低低地应道:“恩。” 这时刻,她已把那些不应该存在的情绪全部抛开,欢乐地想道:我要加紧练功,要再加紧练功!嘿嘿,我竟然能从稳公的手下全身而退了,我只要再努力,再努力一把,就没有人可以奈何我了! 卫洛想到这里,嗖地转头,墨玉眼亮晶晶地看着义信君,说道:“素?” “恩?” 卫洛伸手抚上他不自觉之下又锁住的眉头,欢快地唤道:“素!” 义信君看向她,含笑道:“何也?” 卫洛小脸上容光焕发,墨玉眼熠熠生辉,她昂着下巴,很是得意地说道:“素,照此以往,不出两年,我亦可成宗师也。” 她说到这里,小脸简直是红朴朴的了,那怒放的光芒,令得义信君都看痴了去。 卫洛望着他,红着小脸,双眼亮灿灿的,兴奋地说道:“素,到了那时,天下虽大,高人虽多,却有你我容身之处!到那时,齐不能容又如何?公子秩当上齐侯又如何?哼,大不了我们一叶扁舟,改名换姓,远走他国!这天下间诸国纷纷,我们随便找一小国,稍掩容貌,足可衣食无忧,快乐终身!”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小脸上尽是神往。 义信君见到她这个模样,不由摇头失笑。他把卫洛拥在怀中,低着头,望着她红朴朴的小脸,暗暗忖道:洛,现在的我,可不是一个人啊。你忘记了么?在新田时,我曾当众发誓,要保住富贵权势,令得追随我的人再无忧虑。放马南山,乘舟归去之事,已不能想了啊,再也不能想了啊。洛。 他知道,这时的卫洛,沉浸在功夫大进的喜悦中。她浑然忘记了,追随自己的许多家臣,已把身家性命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他一失势,那些人可也是死路一条啊。 义信君想着想着,眉目微敛:阳,裕两城已重新归我,我亦派家臣前去打理,在彼处安置了祖庙宗祠。洛说得不错,等过了两年她成为了宗师,我就算失势,料来那些人也不敢轻易杀我,动我。时机一到,我还是可以回到封地,与洛一起生儿育女,令得血脉传递,祖祭永存。 他想到这里,心中便呼呼地热了起来。低着头,他望着倚在怀中,容光焕发的,说个不停的卫洛,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灿烂。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满是几个长得像卫洛的孩子,在地上滚成一团,在围着自己叫父亲的情景,不知不觉中,他已陶陶然醉倒。 卫洛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义信君没有声音了。不由抬头看去,这一抬头,便对上他咧嘴傻笑的模样。 卫洛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义信君一低头,便对上她眨巴的墨玉眼,心中更醉,当下他头一低,花瓣般的唇牢牢地覆上了卫洛的小嘴。 卫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用舌尖挑开她的贝齿,追逐着她的丁香小舌。在他辗转地吸吮中,卫洛听得义信君含糊的,欢喜的,赞叹地叫唤,“洛,洛,洛啊……” 第二天,卫洛便易容成一个少年,跟在了义信君的身侧。 这一次,她所易出的面目有点清秀,墨玉眼也没有经过掩饰,整个人显得十分灵动聪明。 现在,她坐在义信君的马车里,与他一道,前往稷下宫进发。 不管是齐侯还是公子秩,还是义信君,对于稷下宫的态度,是相当重视的。 这座诸国间最为闻名的贤士名流聚集之所,有着来自各国的高人。任何权贵,到了这里,只能低着高贵的头颅,只能在贤士们的指责下唯唯诺诺。 可以说,权贵们并不喜欢来这里,义信君也不是很愿意。他的不堪的出身,在这里经常被人赤裸裸的讥嘲。可是,也因为他无视讥讽地老往这里跑,慎而重之地挑选从中脱颖而出的人才,并根椐才能加以重用。因此,他才拥有了如今的美名。 在他的身边,卫洛则十分开心,她一直圈养在府中,虽早就想到稷下宫看看,却因为怕给义信君带来麻烦,一直忍着没有开口。此时可以一见,她喜悦之极。 车队驶入稷下宫时,卫洛便注意到,在一座座石头做成的建筑物外,赫然是一座座的大石台。 义信君见卫洛盯着那些石台猛瞅,笑道:“那是诸子台。若有说,可上去一论。若有仇,可上去与对手一博。除了这些,在乾坤两殿当中,还有两座石台。若有名贤至此,学子们会聚于乾坤两殿的石台前,当面问学。” 卫洛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马车驶到广场时,便停了下来。义信君和卫洛先后走出了马车。 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是,义信君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轰动,甚至前来迎接的,不过五六人。 义信君也浑不在意,他带着众剑客和贤士,大步向前走去。 远远的,一阵阵喧嚣声便扑面而来。 稷下宫在天下诸国间威名远扬,各国贤士都慕名而来。因此,这里面的贤士,足有万余! 这个数目,相当的惊人。 一行人刚刚赶到乾殿外面时,突然间,从殿中冲出了一个矮胖的,做剑客打扮的汉子来。 这汉子真的是矮胖,他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足有二百斤,身高和腰宽几乎一样!卫洛自到了这个物资贫乏的地方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胖子。 这胖子冲得极快,整个人如同圆球一样飞快地滚动着。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声。 胖子仿佛受了欺负,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隐隐可以看到几条血痕,身上的裳服更是被撒得一缕一缕的! 众人地哄笑中,这胖子似乎慌乱到了极点,都没有看到卫洛等人走过来,竟是没头没脑地向他们冲来。 义信君身边的剑客,见到这人跑动时,真如一个大圆球在滚动。不由也是哈哈大笑。笑声中,有两人嗖地拔出剑来,喝道:“胖子,退开!休惊了义信君!” 喝声才出,那胖子已经撞向了众人。 两个拔出剑的剑客瞬时跨出一步,手中青铜剑一划,泛出一道黄光后,同时指向那胖子的手臂。 他们不想伤人,只想让这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圆球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两柄长剑就要碰到胖子的手臂时。那胖子突然双臂一抖。嗖嗖两下,便把那两剑重重地撞开。而他的人,已是沉重的,如巨石一样,狠狠地投向义信君! 人在半空,一道黄光闪过。却是胖子从腰间抽出了佩剑,夹着风雷之势,含着无边杀机,直直地刺向义信君的胸口! 这人是刺客! 一阵惊乱的叫声中,寒剑眨眼已至! 卫洛来不及想,义信君身边的宗师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见他们出面。在这个时候,她只是嗖地一声,从怀中掏出木剑来。然后,右手一扬,轻飘飘的,宛如拈着绣花针一样的,木剑一横,后发先至! 众人的惊呼声刚刚吐出,便戛然而止! 那胖子被定住了! 他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出,离义信君的胸口不过二寸时,他整个人僵住了! 在他看不清黑眼珠的肉缝上,一只木剑森森地抵着,剑尖淡淡的银光吞吐闪烁,相距他的眼珠不足半寸! 一片安静中,清秀少年样的卫洛冷笑道:“足下,你如此肥胖显目,实不宜干这等刺杀之事!” 第188章 强势的卫洛二 安静,无比的安静! 不管是这个圆球的冲撞,还是他的出剑,还是卫洛的木剑,都令得众人应接不暇。 一阵安静中,一个贤士突然哧笑道:“兀那小儿,怎地用一木剑为凶器?” 这哧笑声一起,一众贤士都议论起来。 他们都是文人,目力昏愦,在这种朗朗睛日中,便看不到卫洛剑尖吞吐的寒光。 同样哧笑的,还有不远处纷纷赶来的,属于稷下宫的剑客们。卫洛实在太面嫩了,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的小儿模样,再加上他手持的又是木剑,所以明明那圆球给她逼得一动不敢动了,他们也是好笑的多。 但是这笑声,已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因为,跑近而来的剑客们,已经发现了情形不对。 卫洛对这些浑然无视,她瞟过左右的剑客,沉喝道:“抓住此人!” 这喝声一出,怔忡中的众剑客一拥而上,把那圆球给架住。他们有心想把此人双手反剪,可这圆球实在太肥了,那双手,向后一剪,却根本就合不到一块去! 当下,剑客们只好伸剑架在他的两侧肩膀上。本来是应该架在脖子上的,可他也太肥了,肥得没有脖子了,只好架在肩膀上。 嗖地一声,卫洛收回木剑。 义信君回头冲她一笑,便如没事人一样,大步向前走去。 众人赶紧跟上。 不一会,一行人进入了乾殿当中。 也许是义信君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刺客,也许是他遇刺后,还如此从容镇静。这时刻,稷下宫纷纷赶来的众贤士,在对上义信君时,都恭敬了一分。 乾殿中,已坐了百数人。这些人中,不但有头戴高冠的贤士,还有一些剑客和衣锦的权贵。 他们在看到义信君时,只是回头瞟了一眼,都没有起身相迎。 卫洛细细瞅了瞅,发现那些衣锦的权贵,居然有秦人,楚人和晋人,宋人。难不成,这些人也是到稷下宫来挖人才的? 义信君大步走到左侧第二排空塌上坐下,卫洛紧跟在他的身后坐好。 他刚一坐好,一个宋国权贵已大步向他走来,他双手一叉,有点羞愧地向义信君说道:“此人方与我剑客戏,败阵之下跳离。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刺杀于君。” 这人的羞愧,是因为那圆球被自己的剑客逼得走投无路的样子,居然都是假装出来的。 义信君站了起来,双手一叉,笑道:“足下言重了,刺客之事,实防不胜防。” 那宋国权贵连忙应是。 这时,一个从殿外走进来的贤士向卫洛看了一眼,叉手叹道:“足下人才济济,一小儿,竟以一木剑,便可轻易制住一介剑师!实令人不得不惊讶呀!” 义信君哈哈一笑,连礼谢过。 转眼间,又有不少人跟义信君寒喧起来。 喧嚣声中,一个鼓声‘咚咚’两响! 瞬时,大殿中安静下来。 卫洛双眼骨碌碌的一转,马上明白过来,那鼓声,便如上课铃声一样。只要一响,众人便得停止私语。 只是安静了片刻,一个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向义信君一揖,朗声道:“君闻乱不惊,实有丈夫之风。我为法家徒,愿附之!” 这话一出,义信君连忙站了起来,他朝那贤士叉手还礼,应道:“得君看重,实义信之福!” 义信君的话刚刚吐出,突然间,一阵大笑声震天介地传来。大笑声中,一个身材高瘦如竹竿的楚国贵人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众人都转眼看去,等着他开口。 那楚国贵人收住笑声,向着义信君双手一叉,朗声问道:“闻君因两城相换之美姬,触怒齐侯,不容于公子秩?” 他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来。 这笑容只是一闪便消失了。转眼,大殿中响起了这楚人的大笑声,“公虽为义信君,实小小弄臣耳!在齐侯塌上承欢时,还可有一容身之地。现有一妇不敢娶,空有君位却任由欺凌,可笑,太可笑了!咄!想齐国无人,至竖子亦称雄!” 嘶哑的大笑声中,义信君身后众人的齐齐变色中,那楚国权贵向着刚刚求依附的贤士挤了挤眼,哧笑道:“君何愚也?居然甘为一弄臣之食客。唏,不若随了我去,纵使求不得富贵,也可保得身家性命!” 居然如此无礼! 居然如此咄咄逼人! 卫洛垂下眉眼,暗暗忖道:素刚刚来到稷下宫人,便遇到刺客。刺客之事刚刚解决,便又遇到这种人的挑衅。哎,实是风雨欲来啊! 那楚国贵人的唾骂,十分的刺耳。 义信君以及身后的贤士,气得脸红目赤,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卫洛马上便发现了这一点。 想来义信君也没有料到,自己一来便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身边所带的贤士中,也没有急辩之才。 卫洛腾地站了起来。 她哈哈一笑,在引得众人都向她看来时,卫洛从怀中掏出木剑,“啪”地一下,扔到了那楚国贵人的面前! 一片安静中,卫洛声音一提,冷冷晒道:“汝国楚熊,不过是蛮夷之身而称大王!汝国昭王,因一女色,如今招七国联击之灾!有如此先王,有如此王上,你有面目耻笑他人?有所谓英雄何必论出身!我家主公能以贫贱之身而封君,能拥城池两座,拥食客七百,便是人中之杰!便是当世之雄!他的功过是非,非你这生而富贵,长而平庸之人所能论述!” 卫洛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提,喝道:“是丈夫,便捡起吾剑!一击定生死!” 这是生死斗! 她一个小儿,居然向对方发出了生死斗地邀请。 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义信君霍然抬头,他又惊又怒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地看着卫洛,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义信君身后的贤士剑客们,都是满脸羞愧。 这个时候,稷下宫的贤士都在暗暗点头。 不管是谁,都知道那楚国贵人如此侮辱,义信君为了维护他的尊严,是必须提出生死斗!这一点,他是无可逃避。 只有卫洛,狠狠地盯着那楚国贵人时,心中在暗暗忖道:以公子泾陵的性格,稳公不可能一次掳我不成,便就此退去。他会一直一直守在我的左右,只等我的身边没有宗师就出手! 靠他人,永远不如靠我自己。昨天那一战后,我清楚地感觉到,我所领悟到的,比以前独自练习半年还要多。现在的我,要尽快成为宗师,只有实战一途。 这楚国贵人的身后剑客,没有一个是宗师,就算有宗师存在,他隐匿了气息令我感觉不到。以他们的骄傲,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在稷下宫的众贤士面前,出手欺负我一小儿。 哼,只要宗师不出手,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宗师之下,无论来者是谁,我都可以一拼! 卫洛想到这里,目光中又沉静了几分! 现在的她,一想到那个无处不在的稳公,一想到令得稳公前来时,公子泾陵会有的,那种万事尽在他掌握当中的姿态,心中便恼恨不已。因此,她要通过实战,使得自己以最快地速度成长起来。 第189章 挥剑稷下宫 第一百八十九章 挥剑稷下宫 那楚国贵人脸色大青,周围剑客们传来的哧笑声,顿时无比刺耳。 出面要求生死斗的是一个小儿也就罢了,最可恼的是,这个小儿扔出来的却是一柄木剑! 当真欺人太甚! 而且,这小儿那番话中,辱及了使楚国成为霸主的楚熊王,也辱及了现任楚昭王!最可恨的是,他的话令人无法反驳。不管是两位楚王的所作所为,还是这小儿所说出的‘英雄何必论出身’的说辞,都让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 无边恼恨中,楚国贵人身后,嗖地站出了一个剑客,那剑客冲着他的主人叉手行礼后,转向卫洛喝道:“兀那小儿,我来与你一战!” 这剑客十分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光这样站着,悍勇之气便扑面而来。看了看他,再看一看瘦小清秀,宛如弱鸡的卫洛,众人突然替这小儿担起心来。 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一脸平静,她看向楚国贵人,声音淡淡地说道:“君辱我主上,言辞不堪。我若得胜,请君以项上人头相送!” 她的声音很淡,很平静,她幼嫩清秀的小脸,仿佛是权贵府中随处可见的童男。 可是这样一个小儿,一开口说出的,却是要一个权贵以自己项上人头相送! 瞬时,几百双眼睛同时转过去,盯向那楚国权贵。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楚国权贵脸色铁青,这种铁青中,还带着狐疑。他与身后众人一样,对卫洛生了疑心。眼前这小儿,如此平静从容,是有盖世剑术?还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自恃身份,刚才都没有出殿,也就没有看到那肥胖刺客行刺的一幕。 在一片安静中,那楚国权贵咬牙喝道:“想取我的头颅?咄!若你方败阵,那又如何?”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义信君清冷的,冰玉相击的声音传出,“小儿若败,包括我在内,头颅任君取一!” 他这话一出,大殿中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卫洛听到义信君这么一说,不由怔怔地回过头去。 她呆呆地看着他莹净如玉,华美如花的面容,半晌半晌,她眨了眨眼,转过头来。 那楚国权贵得到义信君这一回答,脸上时青时白,好半晌,他大声喝道:“战——” 这声音一落地,‘咚咚’鼓声大作。 鼓声刚刚一停,一个尖厉地喝声传来,“楚大夫延,齐义信君素,生死一战!胜者得生,败者认命,落言无悔!契——” 那‘契——’字拖得很久很久,带着森森杀机。 卫洛和那胡子剑客同时站了起来。 这时,卫洛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剑客的低语声,“小儿,木剑怎可用于此处?我这有宝剑一柄!” 闻言,卫洛没有回头,她笑了笑,回道:“无需,我已习惯。” 说罢,她大步走出。 很奇怪,她现在很平静,不止是平静,隐隐的,她还有点兴奋!这时的她,浑然不若平素那般谨小慎微,步步筹划。她甚至都没心思担忧,如果自己战败,素的项上人头便会不保! 在一众安静中,她大步走到过道中,拾起那木剑。 她把木剑一起,一阵喧嚣声震天介地响起!显然,众人万万想不到,在这种生死相博的场合,眼前这毛也没有长齐的小儿,居然以区区木剑对敌! 这小儿,竟是嚣张狂妄至此! 众人的议论声,喝骂声,劝阻声,以及摇头叹息声,卫洛一点也没有放在眼中。她拾起木剑后,微微回头,朝着义信君看去。 义信君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时,清浅温润地一笑。 卫洛回以一笑。 她这个笑容,十分十分的单纯,里面没有沁入半分紧张,半分不安。这种单纯,奇迹般的,令得义信君身后的剑客贤士们平静下来。 卫洛拿着木剑,纵身跳上石台。 这时刻,那络腮胡子也跳上了石台。 两人对面一战,喧嚣声更响了。眼前这小儿幼小如鸡,对面的大汉悍壮如牛,这一对比,细胳膊细腿的小儿浑然只有对方三分之一大小。 那络腮胡子脸色有点沉郁,他盯了一眼卫洛的小身板,又看向她手中的木剑。这人,刚才也没有看到卫洛凭一柄木剑,便轻易制住了一个刺客。所以,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屑,甚至有着被看轻的恼怒。 两人面对面站好后,作为挑战方的卫洛,朝着对方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一剑清恩怨,下台不问仇!请!” 胡子大汉也抱拳喝道:“一剑清恩怨,下台不问仇!同请!” 喝完后,他盯着卫洛,冷声道:“出剑!” “诺!” 卫洛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后,手中木剑轻飘飘的,像是一个没有半点内力的小儿在戏耍一般,摇晃着向那大汉的胸口刺去。 大汉看到她的出剑,目光中的轻鄙更甚。他张开大嘴,纵声暴喝,暴喝声中,他手中的长剑哗地一划,夹着风雷之势,直直地砍向卫洛的颈项! 他这一招,力用得很猛,势也极其强大。众人看着如在狂风中摇晃的卫洛,一时之间,仿佛看到了她血溅石台的模样,都有点不忍心了。 剑来得很狂,很猛,风声呼啸,宛如春雷! 一动不动的卫洛,在这一刻,目光中却闪过一抹失望。 就在那大汉的长剑呼啸而来时,她的木剑动了。 她右手一弹,木剑轻飘飘的,从对方呼啸的排山倒海的剑风中,静静地飘了进去。 她的木剑很轻,她的人也很轻,大汉的风雷之势是如此狂猛,简直要把她刮倒撞倒在地。这时,卫洛那轻巧的木剑到了。 木剑后发先至,极其简单的,干脆地刺向了那大汉的腕脉处。就在离皮肤还有三寸远时,一道寒嗖嗖地银光,从木剑剑尖吞吐射出。 一声含痛的闷哼声传来! 那大汉一声低吼,急急地向后退出一步,右手下垂。 这时刻,众人还在鼓躁,他们的目光朝那大汉一移,瞬时呆住了,躁声渐渐止息。 只见大汉的手腕处,竟是鲜血淋淋的了。 这大汉显然是久经战场的高手,他在腕脉几乎被卫洛刺出一个洞的情况下,还能牢牢握住手中剑,纵身退开。 因此,他还没有败。虽然,他持剑的右手给伤成这样,下面必败无疑,可他兵器还在手中,还不能算败。 鸦雀无声! 那楚国权贵腾地站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那胡子大汉,盯着他血淋淋的右手。一张脸由青转白,由白转青后。他右手一抬,颤声唤道:“休再战了!” 众人齐刷刷地向这人看来。 楚国权贵青白着脸,他移塌起身,大步来到义信君身前。在离他二步处,这楚国权贵缓缓跪下,五体投地地跪下后,他以额点地,颤声说道:“愿为仆!求赦!” 他的意思是说,我败了,我愿意将自己质给你为仆,然后,再用金钱赎回自身。 他不想死,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幸好,代表他出战的胡子大汉还没有明败,所以,他这样做来,也是人之常情,更是当机立断下的处理方式。周围观战的人虽多,却没有人出言嘲笑。 安静中,义信君果然如众人所料一般,点了点头,说道:“可。” 义信君这话一出,只听得“哇”地一声,石台之上,那胡子大汉嘴一张,猛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在那鲜血喷出时,卫洛迅速地朝旁边一闪,让了开来。 卫洛让在一侧,见那大汉脸如金纸,灰败无光,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不由双手一叉,沉声说道:“我既出言挑战,自有把握在胸!君面临如此生死之斗,怎能轻敌至此?” 说到这里,她头一转,纵身跳下石台,大步向义信君走去。 直到这时刻,嗡嗡地议论声才在大殿中传响。众人频频扫向卫洛,在惊叹她天才,小小年纪,便有大剑师的修为时,也暗暗想道:面对这样一个小儿,哪个丈夫不会轻敌?哎,此人一时不慎,居然被小儿伤了手腕,令得再战无力,实是不应该啊。 卫洛坐回义信君身侧,冲他嫣然一笑后,暗暗忖道:与这人过招,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说,要在有压力的,真正生死不知的博斗中,我才能进步不成? 她想到这里,不由有点气馁。要是寻常剑客,自是可以频频向高手发出挑战,经常处于生死之间来磨练自己。可是她不行啊,她是女人,而且,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义信君,以他的性格,是断不会允许的。 果然,卫洛刚想到这里,小手便是一紧。却是义信君重重地锢紧她的手。 紧接着,义信君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洛!你好大的胆子!此等生死之斗,也敢随意提出?你不要忘记了,你的性命,实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你没有资格死!也没有资格置自己于危险当中!” 他握得如此之紧,直紧得卫洛的手腕好生疼痛。 可是,他又是如此紧张。 无可奈何之下,卫洛侧过头去,低低地回道:“以后不会了。” 这五字一出,她的手腕立马被松开,同时,义信君大口大口呼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感觉到他的害怕,卫洛感动莫名,她连忙抬起头来,朝他讨好地一笑。可义信君对上时,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竟然腾地站了起来,理也不理她就此拂袖而去。 他这一起身,卫洛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这一次的稷下宫之行,也只能就此结束了。 虽然只招得一个食客,可对于义信君来说,还是很有成就的。他面对刺客能从容镇定,面对侮辱时,身边小儿都能直言相驳,挥剑决生死。 一小儿都如此,可以想象,他身边那是何等的人才济济? 第190章 公子泾陵的决定 第一百九十章 公子泾陵的决定 公子泾陵这阵子有点兴奋,那沉凝如山,刀斧削出来的面容,偶尔还会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种真心的笑容,这一年来十分少见。因此,整个府中的食客侍婢,都觉得头上的阴云在散去。 这时刻,正是夕阳西下,他正坐在后苑中,右手持着白玉棋,自己与自己对弈。在他的身后,只远远地站着两个随时侯命的侍婢。 一中年剑客向他大步走来。 正持棋按下的公子泾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没抬。 那中年剑客走到他的身边后,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见过公子。” “恩。” 公子泾陵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波澜。 那中年剑客知道他一直是这样,开口便说道:“稳公已入义信君府掳姬。” 公子泾陵低着头,修长的手,把一粒白棋轻巧地按上。他听到这一句话后,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更哼也没有哼。 那中年剑客的声音继续传来,“稳公言,此妇不知修了何术,剑技精到,内力浑厚,他不意之下,竟让妇人逃脱,无功而返。” 公子泾陵持棋的手蓦地一僵。 久久久久,他才缓缓把棋放下。 放下后,他微微直身,目光盯着远处的悠然青山,沉沉说道:“剑技精到,内力浑厚,竟能在稳公手中脱逃?” 他说得很慢,竟是一字一字地吐出。 中年剑客莫名地感觉到恐慌,竟是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颤声回道:“稳公是如此说来。” 泾陵公子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他挺直腰背,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半晌半晌,他都一动不动,也没有一个声音传出。 跪在地上的剑客,越发的颤战心惊了。 这时刻,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以及从府中远处传来的人语声,嘻笑声飘过。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了,公子泾陵的声音才低低的,如从远处飘来,“纵是绝世天才,亦不可能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成长至此地步!四年前,小儿曾以木剑为我挡下了一刺客的攻击。当时,我以为她不过是侥幸。” 又是一阵沉默。 直是过了许久,许久,公子泾陵才沉沉地说道:“好个小儿!狡诈至斯!狡诈至斯!原来,她竟是一直防备于我,竟是防备我至此……” 他的声音是戛然而止的。那种中止,便如森而有力的鼓声,刚响到一半便突然中断,直让那剑客听了,涌出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慢慢的,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笔直笔直地站起来,身姿挺立,凛然如同长戈。 就在那中年剑客以为他要离塌走开的时候,公子泾陵又突然的重重地坐下。 这一坐太过沉重,顿时,厚厚的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中年剑客愕然抬头,却对上一手扶额,靠在几上,一动不动的公子泾陵。 他心中一紧,不由担心地唤道:“公子?公子?” 仿佛被他的叫唤声惊醒,公子泾陵抬起头来。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沙哑地传来,“小儿……”刚说了这两个字,他便是一顿,转眼,他森严地低喝道:“不过一妇人,稳公便束手无策乎?” 中年剑客马上回过神来,他连忙说道:“稳公正伺机而动。然,此妇警觉非常。” 公子泾陵哧笑一声。 哧笑中,他的声音一淡,“狡诈又能如何?圾,唤陈公来!” 剑客圾一怔,他睁大双眼,连忙说道:“公子,不过只是一妇,稳公既然出手,定会掳她归来,又何必再唤陈公?如此,恐稳公怒矣!” 圾说这番话时,又快又急,言辞侃侃。 直到他说完,公子泾陵才沉沉说道:“此妇非常人,她狡诈如狐,心智百出,手段颇多,纵是我面对,也防不胜防。稳公自恃高人,恐难对付。”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暗,“我生平行事,最不喜有意外出现。这一次,我定要掳她归来。有陈公在,稳公便不得不小心行事,谨慎处之。如此,才是万金之策。” 圾低着头。过了好一会,他不解的声音传来,“公子掳妇归来,将如何处之?” 他的声音中,有着一直以来的疑惑,语气也带着试探。 可他刚刚吐出这几个字,公子泾陵便是暴喝一声,“大胆!” 剑客圾悚然一惊,连忙以头点地,一动不敢动。这时,公子泾陵含着怒火的声音如巨石一样,向他沉沉压来,“何多事也!” 硬生生地丢了这几个字后,公子泾陵不耐烦地喝道:“退去。” “然。” 剑客圾匆匆站起,连忙向外退去。 他退得很快,转眼便来到了拱形门口。 可是,他刚要跨门而出,却脚步一顿。 他迟疑地看着公子泾陵,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现在就说。 在他犹豫的时候,公子泾陵的声音飘来,“还有何事?” 剑客圾连忙小跑到他身后,双手一叉,轻声回道:“小人见到稳公时,正好瞅见义信君与妇相处之景。稳公言,此景一并禀告给公子。” 他的语气有点乱,有点急,显然是想一口气说完后速速离开。 因此,他低着头,也没有注意公子泾陵的僵硬,自顾自地说道:“当时稳公刚退,妇犹有惊恐。见义信君到,如雏鸟之投,如野兔之奔。急急惶惶,便那般投入义信君怀中,竟是欢喜之至。” 剑客圾低着头,一口气说到这里后,便欲抬头退走。 他刚抬头,公子泾陵阴寒刺骨的声音便扑面而来,“滚!别让我取你人头!” 剑客圾大惊,连忙应诺,急急退后。 他再次走到拱门处时,公子泾陵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令陈公传于稳公!在立春之前,我要妇人出现在我面前!想堂堂宗师,此次如再有失,应无面目见过世人吧?” 这话很寒,很冷,很森严。 剑客圾连忙朗声应道:“诺。” 说出这个字后,他如受惊之鸟,竟是仓惶地向外冲去。那动作,简直是逃之夭夭,避之不及。 直到剑客圾跑出了好远,他的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那低沉中,带着难以言状的愤怒,失落,还有不安的喃喃低语,“好一个狡诈的小儿……” 第191章 公子秩赠送的宝玉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子秩赠送的宝玉 自从那日稷下宫之行后,义信君的声望,无形中又有提升。因此,他也趁热打铁,这阵子带着卫洛频频出现在稷下宫中。 这一日,一行人刚从乾殿走出,便迎面遇上了大队人马。 百来个剑客前呼后拥中,慢步走在前面,头戴侯冠的齐侯,以及一身蓝色便装的公子秩,无比的引人注目。 这时候,义信君刚刚走出殿门不远。 瞬时间,随着义信君走出的稷下宫众贤士,频频向他看来。 众人都沉默了。 安静中,走得有点气喘的齐侯,已越来越近。 他在很远便看到了义信君。 他身后的众人,也都看到了义信君。 不知不觉中,稷下宫中的众贤,已有数百人走出,看着这一幕。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义信君已获罪于齐侯,且不见容于公子秩。只是,那毕竟只是传闻,而这一刻,他们便可以亲眼目睹事实的真相了。 有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不管道德多么高洁的贤士,他之所以依附权贵,便是为了有一天能一展所长。所以,对于义信君现在在齐国的地位,他们自然十分看重。 两队队伍越来越近。 双方只有二十步远了。义信君上前一步,深深一礼,朗声说道:“臣见过君侯。” 他喊出这一声后,便低着头等着齐侯回话。 齐侯紧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老头子似是愣在那里了,半晌都没有动作,直到身后一个大臣用手肘朝他碰了碰,他才清醒过来。 一清醒,齐侯便抬起头看向义信君的身后。他那浑浊苍黄的目光,在义信君身后寻找了片刻后,才转过头,慢腾腾地看向兀自行礼的义信君,缓慢的,无力地说道:“起吧。” 扔下这两个字后,齐侯不再理会义信君,提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义信君抬起头来,表情淡淡。 转眼间,齐侯和他身后的众人,转入了乾殿中。 这时刻,义信君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周有不少目光在嘲讽地盯着自己,他甚至知道,刚刚那几个有意附从的稷下宫贤士,已慢慢向后退离。 当下,他泛着白玉般光泽的脸孔上,露出一抹冷笑来。 义信君大步向广场走去。 他才走出十五六步,从乾殿中走出了一个嬖人。这嬖人是齐侯身边亲近之人,他大步向义信君走近,来到他面前,低低地说着什么。 卫洛知道,这种场合下,没有必要靠得太近。不管他们说什么,自己最好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因此,她向后退出了几步。 她刚刚退到一根光秃秃的白杨树旁,便看到一个熟人向她大步走来。 这熟人眉目俊朗,身材高挑,一身蓝色外袍,赫然是公子秩。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公子秩会向她走来。她抬起一双墨玉眼,好奇地瞅着他,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满了善意。 公子秩大步走到她面前。 离卫洛只有一步远时,他才停下脚步,低下头,静静地瞅着她。 一直以来,卫洛与公子秩的见面,都是目光一触,便转移开来,仿佛只是陌路人。 而他此刻,却这样低着头,静静的,目光温和地盯着她。他的眼神十分友善,十分温和,隐隐中还有着包容,怜惜。 卫洛怔忡地对上他的目光,这一刻,时光倒流了,她仿佛回到了刚来贵地时,与他在眉大家的队伍中相遇时。 公子秩低着头,静静地打量着卫洛。他看到卫洛表情越来越疑惑,大眼还眨巴眨巴的,目光湿润的看着自己,嘴角不由一扬,露出了一个轻浅温润的笑容来。 这依然是一个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笑容。 他伸手入怀。 公子秩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上等美玉,这真是上等的美玉,整个玉身晶莹剔透,毫无杂质。 卫洛眨巴眨巴着眼。 公子秩掏出美玉后,径自伸过手来。他伸手抓着卫洛的小手,把它翻转过来。然后,他把那美玉放在她的手心中。 公子秩微微使力,令得卫洛把玉握紧后,嘴角轻扬,盯着她的墨玉眼,温和地说道:“卫洛,当日相遇之景,我一直铭记。此番重逢,却是意外颇多。” 卫洛更糊涂了。 她的大眼,不停地眨动着,满脸满眼都是迷糊。 见到这样的她,公子秩再次淡淡一笑,笑容中,他向她微微一礼,清声说道:“世事难料,变故易生。卫洛,请允许我以美玉问侯于你。” 卫洛这下傻了,她怎么一个字也没有听明白? 在她一脸的晕乎乎中,公子秩却是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袍袖一拂,便转身离去。转眼间,他高大轩昂的身影便消失在乾殿殿门处。 卫洛愕愕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半晌还有眨眼。 好一会,她才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她赫然发现,自己的身后站满了人!义信君带来的贤士剑客,居然都站在那里瞪着她。 卫洛对上他们,又眨巴起眼来。 与一众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卫洛昂头看去,见义信君已向这边走来,不由一喜,连忙提步向他迎去。 她刚刚跑到义信君身边,一个贤士便从她的身侧走出,他向着义信君双手一叉,说道:“方才,公子秩以美玉问侯于姬。” 这贤士是义信君身边的亲近之人,他是一直知道卫洛身份的。 听到他这句话,卫洛很意外:堂堂丈夫,怎么一见到义信君便打小报告? 因此,她朝这贤士疑惑地瞪了一眼。 瞪过后,她连忙转过头看向义信君。 这一转头,她便对上义信君静静瞅来的目光。他的目光很奇特,既有痛苦,又有叹息,还有庆幸,还有无奈,十分十分的复杂。 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卫洛慌了。 她连忙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拿着那玉朝义信君的手中塞去,一边塞,她一边急急地说道:“我亦不知公子秩何意,他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后,便把这玉强塞于我。君若不喜,弃之便是。” 义信君拿开了手,没有接过这玉。 他低着头,静静地瞅着卫洛,瞅着她慌乱的捏来捏去的宝玉,低低地叹息一声。 这时,刚才开口的贤士转过头,看向卫洛,问道:“姬不知何意?” 卫洛眨巴着眼看着他,问道:“何意?我应当知情么?” 那贤士也是长叹一声,他说道:“诸国交战,俘虏贵族时,便是以宝玉问侯对方。姬为妇人,公子秩堂堂公子,愿意亲自拿宝玉相问侯,这表明他对姬十分看重,姬若愿意,他会以贵族之礼迎之。纵是为姬,他也会尊之重之,不差于妻!” 卫洛傻眼了。 她这下是真的傻眼了。 她瞪着那贤士,直瞪了一会,才消化完他话中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一个贵族要俘虏另一个贵族,一般都会送给对方宝玉。 那意思是说,我承认你是一件贵重的商品,为了安抚你受惊的心灵,请允许我送上这块宝石。从此后,你就是我私有的。 这是这个时代的礼节。 公子秩亲自塞给自己一块宝玉,也是这个意思:他将俘虏自己,他会以贵族之礼俘虏自己。 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妇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十分尊重的礼节。 卫洛想到这里,眼珠子都直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手中这强塞而来的宝玉,居然会是这个意思! 她更没有想到,从眉大家队伍一别之后,再一次以卫洛的身份与公子秩说话,便是这么一番对话! 他居然,如此温柔,如此彬彬有礼,如此亲切宽和地塞给自己一块宝玉,提出俘虏自己的意思。这,这,这简直是无可想象…… 想着想着,卫洛突然转过神来,她嗖地一声转过头,担心地看着义信君。现在的局势,真的对素如此不利了么?公子秩如此毫无顾及地提出俘虏自己这个有主的妇人,那是他心目中以为,素是必败无疑,而且已支撑不久了啊! 卫洛仰头看着义信君,恨恨地一甩手,伸想把宝玉扔掉。可是,她刚一动,义信君已低声说道:“别扔!” 卫洛一怔,扬手的动作也是一顿。 义信君看着她,温柔地看着她,低低地说道:“世事难料,若真有那日,此玉或可保你无忧。只要你不会受到伤害,我心便安。”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然后,他伸手接过卫洛手中的玉,顺手把它收入袖袋中。 然后,他抬起头,对上抿紧唇,眼中隐有泪意的卫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傲然地哧笑道:“胜败末分!公子秩未免自视过高矣!洛,此玉我替你留着。总有一日,我将掷于他身前!” 卫洛嫣然一笑。她上前一步,伸手握紧他的手,她仰起小脸,一脸灿烂地望着他,笑道:“我的素,能从卑贱走到今日,便不是些许磨难所能困阻了!”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信任,那么的崇慕。义信君对上她这样的眼神,不由破颜一笑,瞬时云破月来,遍地生香。 第192章 白衣剑客再现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衣剑客再现 自那日后,义信君更忙了。 卫洛紧跟在他身侧,很多时候,她都想帮一帮忙,却发现插不上手。 立春就要开战,现在的义信君主要是忙这个。虽然这样的战争,一般是由有封地的各大小领主,自带私兵前来交战的,可是,义信君作为执政,这中间的协调征用,都要通过他。 当然,公子秩是想插一手的,只是义信君坚持不让权。 卫洛发现这春秋的战术,很规范,其中名词复杂,各有讲究,她有时连听也听不懂,更别说是帮忙了。 这般与他形影不离地转了几天后,卫洛能起的作用,就是在义信君疲惫不堪时,输一些内力,帮他放松一下。 这一天,两人回到府中时,正是傍晚许。换回了女装的卫洛,与义信君并肩走在湖边。 快十二月了,天空阴沉着,树叶凋尽,寒风嗖嗖中,从湖面扑来的风,奇冷无比。 两人转了一会,义信君便打了一个寒颤,卫洛连忙牵着他的手,转身朝苑中走去。 刚走了十几步,她脚步一顿。 感觉到她的不对,义信君疑惑地回过头来。 卫洛吸了一口气,没有回头,只是徐徐说道:“来者何人?” 嗖地一声,树叶拂动中,一个嘻笑声传来,“数月不见,妇人可有想我?” 这声音一出,义信君便咧了咧嘴,冷哼一声。 卫洛不同,这一刻,她的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喜意。 她缓缓回头,看向那个站在高高的白杨树的细枝节上,白衣凌风,好不自在的剑客。 她一对上这个剑眉凤眼,鼻梁高挺,皮肤白净。明明长得清俊之极,却笑得贼嘻嘻的家伙,便有点想翻白眼的冲动。 卫洛控制住自己这个冲动。她墨玉眼一睁,欢喜地叫道:“君归来了” 她这话一出口,她身边的义信君马上明白了,在这个时候,这白衣剑客归来,真是一件好事。 卫洛的声音一落,那白衣剑客便是剑眉一挑,他歪着头,朝着卫洛打量了几眼后,突然眼睛一眯,露出一个笑容来。 紧接着,他笑容一收,哼道:“你这妇人,狡诈百出!不知怎么地,一看到你装出如此欢喜模样,我就有汗嗖嗖而出!” 卫洛双眼一直。 白衣剑客对上卫洛变得僵硬的小脸,不知怎地,心情竟是大好。他头一昂,仰天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嗖地一声,整个人凌空飞起,飘落在卫洛面前。 卫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是提步前跨,只是一个转眼,他便向卫洛跨出了三步,转眼间,他便与卫洛面对面站着了。 卫洛低叹一声,她向后退出半步,转头看向义信君。 她才一转头,就听得白衣剑客说道:“妇人,请上扁舟,我有言!” 卫洛看着义信君。 义信君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得到了义信君的允许,卫洛转头看向白衣剑客。她自是知道,他这样的人,说有言,那就是真有言的。 白衣剑客没有看向她,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扁舟上。卫洛见状,也将身一提,凌空飞掠而过。当她几若无物地落在舟排上时,白衣剑客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低声道:“果然身手不凡。” 卫洛没有理他,她回过头,朝着那渐渐消失的义信君的身影望去。 就在这一转头间,扁舟如箭一般疾驰而去。这一疾冲,直是寒风呼啸,刮脸如刀。 不过,不管是卫洛,还是白衣剑客,都身怀不凡内力,自是不惧这一点风寒。 卫洛看向白衣剑客时,却对上他有点痴怔的目光。 白衣剑客一瞬不瞬地盯着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小脸上红晕流动,墨眼流波的卫洛,久久都移不开眼来。 卫洛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这一哼,白衣剑客便悚然一惊。当下,他哈哈一笑,摇头自嘲地说道:“睹见妇人艳色,竟神思恍惚矣。” 这一笑,这一自嘲,依然是洒脱之至。 卫洛慢慢地坐在凳上,她望着乘风振袖的白衣剑客,问道:“君有何言相告?” 正自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青山白云的白衣剑客,理也不理她的问话,他自顾自的大声笑道:“此景倒也寻常,却因身边有一绝色妇人,顿生无边绮丽。” 他的笑声,依然很洒脱。他的语气是那么从容,仿佛只是如赞美景色一样在赞美卫洛。 卫洛颇为无奈地又问道:“君有何言相告?” 白衣剑客缓缓低头。 他盯着卫洛,在对上她平静如水,既没有恼怒,也没有羞怯的表情时,他眉头一挑,说道:“偶然得闻,有高人欲对你伸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只是盯着卫洛的目光,认真了三分,“妇人你美名远扬天下,义信君虽为齐之权臣,面对那般高人,却也难以护你周全。” 卫洛闻言,垂下眼敛来。她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着。 白衣剑客盯着这样的她,身子一倾,将脸贴近她的脸,彼此之间相距不过数寸,呼吸相闻。 卫洛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等着他的下文。 看着她,不知为什么,白衣剑客长长地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他站直身子,继续盯着卫洛,收起笑脸,认真地说道:“此番我前来,便欲相问,你可愿意随我离开此地?易容改装后,应是无人能识。我观义信君对你颇为看重,你真想离去,他不会相阻!”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卫洛已抬眼看向他。她微微一笑,容色如花。她轻轻地,坚定地说道:“君亦知义信君对我情深意重!当此之时,我若弃他而去,岂非无情无义?” 她说到这里,慢慢站直身子,抬头与白衣剑客相对。盯着对方,她灿烂一笑,“见危则避,我虽区区妇人,也不屑为之!君既然前来,我却有一事相求。” 她说到这里,墨玉眼中光芒闪动,实是不知不觉中,已是满眼期待。只见她身子微倾,紧盯着白衣剑客,说道:“我若请君相护,不知需付出什么代价?” 她说得很直接。 白衣剑客哑然失笑,他是来劝卫洛离开的,万万没有想到,妇人想也不想的拒绝后,马上便提出要自己当她的护卫。 “代价?”白衣剑客盯着卫洛那玉光流动,红晕隐透的绝美小脸,不知为什么,心中突地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若妇能让我一亲芳泽,我自是愿相伴左右!” 这话一出,卫洛放声大笑。 她笑得极美,那红袍青丝,任寒风吹得狂乱。 大笑声中,卫洛的墨玉眼中光彩流离,她似笑非笑地盯着白衣剑客,不知怎么地,此刻那目光中,竟然有股让他极为不舒服的冷意。 风声中,水声中,卫洛的声音悠然飘过,“咄!有人索我,自是欲得我这脏污之躯!我若愿将身轻易事人,何至于相求于君?君去罢!洛非丈夫,却也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193章 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了! 白衣剑客紧紧地盯向卫洛。 在他的盯迫中,卫洛却垂下眼敛,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这使得他有点不痛快了。这妇人说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分明是在对自己激将。想拂袖离去吧,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又留下了。 就在他转过身去时,卫洛抬起了头。 她双眸如水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叫道:“剑咎!” 白衣剑客一怔。 他回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卫洛。 卫洛墨玉眼眨了眨,浅浅笑道:“不知何故,君之身影,总令我想起一故人来,他便是剑咎。” 她缓缓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白衣剑客,突然的,一笑嫣然。 这一笑,瞬如百花齐放,白衣剑客又看呆了去。 正在这时,卫洛温柔地唤道:“剑咎?” 白衣剑客有点迷蒙的眼神瞬时一清。 他目光一清,光芒便转为税利。他紧紧地盯着卫洛,哧笑道:“妇人以为我是剑咎?” 卫洛垂眸含笑,轻叹一声,说道:“君之性格行事,与他浑然相类。刚才听君话中之意,亦会易容之术。方方种种,实令人无从分辨。” 她说到这里,清声一笑,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这白衣剑客,自顾自地说道:“剑咎曾言,我若愿意,将护我远走任何一国。 然,我亦不想远走他国,我只想他护我三个月!三月一过,从此两清。想来剑咎也是天高地大,任我来去的逍遥之人,因诺言困于我这妇人身边,多有不甘。若能两清了,岂不快哉?” 这确实是一件便宜事,护她一次,便可以两清。 白衣剑客定定地看着卫洛。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她的表情中,有着不自觉间流出来的无助。她明明站得那么笔直,那身姿,却仿佛会被寒风折断。 看着看着,白衣剑客心中一软,长叹一声。他转过头去,袍袖轻拂,淡淡回道:“我会护你。” 卫洛大喜! 她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尽管这白衣剑客不知什么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明说,他与剑咎有没有关系。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卫洛转过头去,含笑看着不远处的脉脉青山,快乐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人是可以掌控一切的,对么?” 白衣剑客看着她容光焕发的小脸,本来还有的一点郁闷,此时全部消去。他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望着寒风卷起的波浪,轻叹道:“躲过三月又如何?” 卫洛一怔。 她一脸的欢笑在慢慢收去。 半晌,她才低低地说道:“时已不多,马上便是诸国大战。只要躲过了这三个月,那人便无暇顾我。”她说到‘无暇顾我’时,声音一涩。 接着,卫洛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此大战,耗时良久,战时战后,诸事繁多。待战事平复,怕是一二年后。经过一番春夏秋冬,世间事,早已面目全非矣。” 她越说,声音便越低,越是语调凝涩。 白衣剑客盯着她,可是卫洛这时却低着头,侧过身,把面容表情,都掩盖在被风吹乱的长发之下。 直过了半晌,卫洛转过头来,一脸平静地笑道:“湖面风寒,还是回府中吧。” 说罢,她内力一运,扁舟如箭一般驶回。 白衣剑客感觉到她在潜运内力,不由灼灼地盯着她,叹道:“妇人实是世间奇才。” 他没有说下去,他与时人一样,对于卫洛这么一个年幼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有如此武学修为,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简直可以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推翻了他们一惯的认知。这使得他想问些什么,都不知道要从何开口。 不一会,扁舟便驶回了岸边。 刚走了几步,卫洛便找不到白衣剑客的人了。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当下便急急地向义信君的书房走去。 白衣剑客的跟随,令得义信君和卫洛都松了一口气。有这么一个宗师保护,再加上卫洛,想来对付稳公是对付得了的。 随着战争临近,义信君也越来越忙了。 转眼间,十二月到了。 义信君为了作战的事,已连续二天没有回府了。 卫洛睡在隔壁,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心中真有点慌。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便如前阵子一样,易成男子伴在他左右,甘苦与共,心里也踏实些。不然的话,她真担心某一天醒来,听到的是他遇刺身亡的消息。 他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可以亲近的人了,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这人生,将是多么的寂寞苍白啊。 出于这种担心,卫洛便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很多时候,她想着想着,会不一小心地想到了高高在上的公子泾陵,会想到他令稳公前来掳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意。 可是,不管他是什么心意,都已与自己无关了,再也无关了……。 因此,她会努力地把这念头甩到脑后去。 她直到丑时未,才略略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个极轻极微小的‘卟’地响声传来。 卫洛蓦地惊醒过来。 她迅速地坐了起来,伸手按向胸口上的木剑。伸脚踏出床沿。她脚这一伸,赫然鞋履俨然,原来,她竟是没有脱鞋就入睡了。 她只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 转眼间,风声呼啸,一股狂猛的力道重重袭来,如龙卷风一般,“啪——轰——”一声,便轰烈了纱窗。 风猛然呼啸而入,卷起了数重纱幔。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顺手捡起床边的一把铜剑,潜运内力,嗖地一声,黄光四射中,剑走龙蛇,朝着窗口重重扔出! 这一扔,她用了十成内力。 那铜剑在射出窗口时,简直是黄光灿灿,如同太阳照耀,夺人眼目。 来人沉喝一声,长袖一卷,便挥向那铜剑。可是他这一卷之下,那铜剑居然来势不减,依然沉沉地向他撞击而来。 来人显然吃了一惊,他连忙退后两步,避开剑锋的杀招。然后,他再长袖一卷,把那剑挥落在地。 做完这一切后,来人便纵身入内。 寝房中,纱幔翻飞。他一双厉目扫向床塌,却哪里看到有人在?只是这片刻间,整个寝房便是空荡荡的了。他头一转,看向一扇被虚掩的纱窗。 来人重重一哼,冷笑道:“如此年幼妇人,竟真是不凡!稳公所言竟是不虚!” 第194章 楚客 第一百九十四章 楚客 来人有点轻敌了。卫洛全力扔出来的铜剑,他若尽力扇开,再抓紧时间扑入,想来卫洛也跑不了。 不过,对来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区区一妇人,还不是宗师呢。追出去就是。 于是,他一掌扇开纱窗,腾身一跃,便冲了出去。 他刚一冲出,人还在半空,瞬时间,漫天剑光如银雨,竟是森森冷冷,点点透窗而来! 有人偷袭! 偷袭自己的人是一宗师! 来人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宗师干起偷袭之事! 据他所了解到的,只有义信君身边,才跟着两个宗师。现在义信君不在,府中只有那妇人是一高手。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所知居然有误,妇人身边另有一宗师! 这一刻,卫洛所决定的,要白衣剑客隐藏起来的事,终于在最关健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来人瞳孔一缩间,那漫天散放的银雨,夹着厉厉风声,扑天盖地而来! 来人身在半空,面对同级高手的偷袭,他急急一避,手中长剑一挡,也只是令得那漫天银雨略略一偏!当下,一点银光透胸而入,来人一声闷哼,身子凌空几个倒翻,重重地扑落回室内。 “哇”地一声,他嘴一张,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随着这鲜血一吐,他又是一声闷哼。刚一站起,嘴角便不停的渗血,他伸手捂着胸口,急急向后退去。只是一转眼,便又从原处消失了。 屋檐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淡淡的星辉下,这人面目清俊,正是白衣剑客。只不过他为了此时,已换上了一身黑袍。 刚才那突袭的一击,他用上了十成力道!所以才连人也没有看到,便把一个宗师重创! 他盯着那踉跄而去,高大略壮的身影。暗暗疑惑:那晚看到的,说要对妇人出手的宗师,好似略有不同?难不成,是当时太过仓促,他眼花记错了? 正在这时,一个沉哑的声音从左侧二百步处的树林中传来,“好狡诈的妇人!果然好狡诈的妇人!为了对付我,居然秘请高手助阵!” 这声音并不响亮,有点刻意的压抑。 低喝声中,稳公矮小的身影,嗖地一声,从树林中闪出。 稳公昂起头,浑浊的双眼中,此时寒光嗖嗖,直如鹰眼。他盯着屋檐上,飘然如飞的剑客。脚步一跨,连走数步,当他再次落地时,离剑客已不足百步远了。 稳公停下脚步,冷厉地盯着剑客,浓眉一耸,沉声说道:“身为宗师,居然行偷袭之举,又有隐身轻身之术。你乃无名墨隐之徒?咄!天下间居然有你这样的墨者,真是奇耻大辱!” 稳公十分恼怒!他本来也发现,这几天那妇人,并没有伴在义信君左右。他也料到那妇人和义信君,可能会使一些手段出来。不过,在稳公看来,就算妇人身边真有高手守着,也不足为虑! 可他没有想到,妇人身边是有高手,而且这个高手,是以不择手段,不论身份出了名的无名墨隐一脉! 天下这么多堂堂正正的人物,怎地他遇上却偏是一小人? 可恨,实在太过可恨啊!陈公居然连见也没有见到对方,便被重创了! 剑客哈哈一笑。 想到这里,稳公盯向白衣剑客的眼神中,杀机毕露。 白衣剑客的笑声,清朗响亮。他这个笑声就十分响亮了。可奇怪的是,一阵大笑过后,居然没有惊起一个剑客!没有燃起一个火把光! 剑客收住笑,双手环胸,嘴一抿,不屑地回道:“既决意行刺客之道,又何必讲究堂堂正正之术?实是可笑之极!” 他喝到这里,纵身一跃,凌空飞起,从屋檐上扑向稳公。只是一转眼,他便逼近了稳公,在离他不足十步处停下。 剑客站稳后,摸着下巴,嘻笑道:“老头子,说这么多干嘛?天要亮了,打完了好休息!” 稳公一直沉着脸。 他阴森森地盯着剑客,目光中尽是轻鄙。对于如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无名墨隐那一脉,尽出无耻之徒。不管是易容术,还是这种偷袭手段地,都让人不耻之极! 奈何这种小人偏偏极重诺言,使得他们的名声也不是特别的坏。 对方既然宣战了,他自是不会惧战。 当下,稳公缓缓抽出长剑,缓缓向剑客跨出一步。 黑暗中,卫洛站在另一处屋檐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虽然没有料到公子泾陵会派两个宗师前来。不过她一直知道,那个人行事,喜欢尽量做到周密稳妥。因此,她也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 可惜的是,要是只有稳公一人,那此刻身负重伤的就是他了,而她也真是高枕无忧了。 这样一来,以后还是得警惕了。 她盯了一眼渐渐逼近的两人,想到自己也插不上手,头一转,便纵身隐入了黑暗当中。 整个义信君府中,她已暗中下令,这两日里,如听到意外响声,不必惊乱,无需理会。 走在黑暗中,卫洛的脚步很轻。 不一会,她便跳入了自己的房中。卫洛弯起腰,把蜡烛点好。 火苗腾地一升,卫洛便眉头一皱。 蓦地,她迅速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她赫然对上了一张苍老的面孔,这面孔,离她不足一步远!这是一个苍黑老朽的麻衣赤足的老者! 他脸上沟壑横生,整个人表情木然,连看人的眼神,也是没有光芒的。这样的夜晚,在卫洛放松了的时候,却出现了这么一个老人。而且,这老者还有点面熟! 卫洛瞬时僵硬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公子泾陵竟然同时派出了三个宗师?这怎么可能? 卫洛没有动。因为,在这样的距离,又在失去了先机的情况下,她已没有与一个宗师相拼的机会了。 麻衣赤足的老者盯着卫洛,宛如枯树的右手缓慢地伸出。 卫洛一动不动,任由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 这一拍,她半边身子瞬时一麻,整个人一阵虚软无力。 这不是点穴,这只是一种阻滞对方血流运行的手法,它叫子午流注截式。 这是对方从天干地支中运算出,在这个时辰的这一刻,人体的气血流动会走到哪里。然后,他提前截住这种流动。到了后世,这种手法被普遍用在针炙治疗上了。 截住卫洛的气血,令得她虚软无力,再也使不出内力后。老者右手一伸,顺便从床上撒下一块布塞到她的嘴里,然后抓起了她的胳膊,远远地投入了黑暗中。 直到去得远了,卫洛还可以听到剑客与稳公博斗中,发出的激烈的金铁交鸣声。 不过,自这个老头出来后,她既没有想到要挣扎,更没有想到要出声求救。因为挣扎是无用功,求救的话,只会乱了白衣剑客的心。他们那一级别的高手相博,分心的后果很严重。 老者扯着卫洛的手臂,并没有在城中停留,而是奔走如飞,不过半个时辰,他便跳出了临淄城的城墙。带着卫洛出现在官道上。 官道漫漫,老者又奔出了一个时辰时,天空开始蒙蒙亮。而前方的树林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不大的车队。 那车队的人没有入睡,他们远远地看到老者来了,同时围了上来。 这一围上,卫洛顿时明白了! 这些人身穿绣着巫山,麻姑,青鸟的长袍,一个个面容粗旷中带着一种趾高气扬的神情,可不正是楚人? 她居然落入了楚人手中! 是了,公子泾陵是只派了两个宗师,可奈不住黄雀在后啊! 这时候的卫洛,紧紧地闭上了双眼。那一次祭秋节时,她明明听到了,楚人准备对自己下手。而且,面前这个古怪的老头也现过身的。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忘记了呢? 其实,卫洛也知道,就算自己知道了又怎么样?以她的实力,加上白衣剑客一个宗师,是抵不过两批人马的同时算计的。 第175章 楚客二 麻衣老者提着卫洛,不一会便来到了队伍中。 众楚人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只穿了银色中袍,美艳绝伦的卫洛,一个个都给看痴了去。直过了一会,走在最前面的楚国剑客,才从美色中清醒过来。当既,他便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的外袍,大步走到卫洛面前,把它罩在她的身上。 外袍刚刚披上,麻衣老者便瞪了他一眼。然后他提着卫洛走到马车旁,把车门一拉,右手一扬,便把她给扔了进去。 他这一扔,完全是扔麻袋的架式。顿时,众楚人都露出一抹心痛的表情来。 楚人最是多情,因为多情,在诸国的丈夫中,最显得怜香惜玉了。 老者回头瞪了众人一眼,嘶喝道:“且行!” “诺!” 响亮的应诺声中,马车匆匆启动。 马车中的卫洛,被扔得脸孔朝下,整个人滚成一团。这马车一颠,她便不停地撞在车壁上,直碰得她的额头,手肘,膝盖无处不痛。 不过,这个时候的卫洛,没有心思注意这种疼痛。她闭着双眼,收敛心神,一心一意地感觉着体内内息地运转流行。 内息根本流不动。 卫洛沉敛心神,能感觉到的,只是体内那凝滞不通的气血。甚至,她都不能想着输运内力,这事她光一想,便胸口翻涌,气闷无比。 因此,不一会她便睁开了双眼。 这一睁开双眼,卫洛便发现自己如同吃米的小鸡一样,额头正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车壁。每撞一下,她就痛得眉头一皱,也不知那地方,有没有肿成一个大肉包? 马车摇晃中,卫洛听得一个剑客大声说道:“师老,妇在车内颠覆,我闻之揪揪然,实不忍也!” 这声音很大很响。 那剑客一说完,也不等师老同意,走到马车旁便掀开车帘,手臂一伸,把卫洛提起来,让她倚在塌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转回头去。卫洛听得他又清楚地叫道:“不得师老允许,我自行把妇摆正,请师老责罚!” 半晌,那老者沙哑的声音传来,“此妇貌虽娇嫩,实非常人。尔等不可轻生怜悯。若有失,罪不可恕!” 众剑客怔了怔,半晌才后参差不齐地回道:“诺!” 师老见众剑客显有不服,当下冷哼一声,嘶声道:“她本高手,气血虽一时受阻,一个时辰左右便可少复。介时,除了不能运转内力,动作却是无碍。你等休得再生怜惜。” 众楚人一怔,马上应道:“诺。” 楚人害怕追兵,走得十分快。他们这一行人,只有两辆马车,其余都是一人二骑,正适合长途行走。 第二天上午时,卫洛的马车中坐上了一个黑衣少妇。这少妇脸孔白嫩异常,一双丹凤眼中精光四射,显然不是一般人物。 她前来,便是服侍卫洛的。 不过二三日,楚人便离开了临淄边境。一离开临淄,塞在卫洛嘴里的布条便被扯去。只不过每到了人多的集镇,妇人又会重新塞上。 至于那老者,也是每到用早餐时,便重新给卫洛截一次气血。 这种年月,游侠们来来往往,实是寻常事。除了一些极大的城池,一般的地方连进城税也不会要。因此,楚人擒了卫洛这么一个大活人,竟是一路通行无阻。 这般疾行了半个月后,队伍已经越来越靠近楚国边境了。 对于卫洛来说,这次被掳唯一能让她舒服些的,便是楚人只要遇到城池便会稍事休息。 这一天清晨,卫洛被一声低呼给惊醒了,“下雪了!” 卫洛一怔,她睁眼看向纱窗处,只见一片白晃晃的光芒入眼。 低呼声是从门外传来的,是那个妇人的声音,“往岁少见此等大雪,如何是好?” 这个时代,普遍气温比后世偏高,冬天下雪的日子确实极少。 妇人的声音一落,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实是不妥。本来最多一月,妇人便可送到王的手中。这雪一下,怕是路行艰难矣。” 他说到这里,重重一叹,喃喃说道:“公子吾已在路上,如此一来,也得耽搁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也许是上苍助兴,这雪一下,居然就没完没了。直足足下满了三天,它才停满了飘扬。而这时,大路上已堆积了将近一米高的雪花。 这么厚的积雪,马车是万万驶不动的了。不止是马车,就连骑马,也得防着低洼坑洞。再加上众人寒衣都备得不足,便只能继续休息下去。 同时,在各国都城,王侯们也在注意着这一场大雪。如楚王,便令巫占卜,以测上苍之意。同时,齐和晋,秦等参战之国,也纷纷请巫卜算。 房中,虽然全身虚软,却可以扶墙慢行的卫洛,再次闭着双眼,感觉起体内的气息来。 与往时一样,她只要把心神一放在内息上,便会胸口翻沸。 卫洛低叹一声,不得不再次放弃。 她慢慢扶着墙壁,向窗口走去。 外面,一轮暗淡的,晃白的太阳挂在天上,厚厚的积雪,在行人的足迹处,开始流出水渍。 雪光白得耀眼。 卫洛转过头来,暗暗想道:也不知这个时候,素是不是急得要疯了? 她一想到这里,便心里难受。卫洛这人,并不喜欢做无用功。因此她连忙转开思绪。 正当她再次抬头时,远处飘来一个低语声,“万不可让人见到妇人!” “诺!” 卫洛顺声望去,却只对上一片挂着冰凌子的松树林。那声音,至少也隔了个三四百米。 卫洛收回视线。她刚低下头,突然心神一震! 我的气血被截住,内力也不可用,为什么耳力还是这么好? 万事万物都有破解之法。那点穴都可以解穴呢,师老的截脉手法,我一定也可以找到疏解的法门! 卫洛想到这里,精神一振。 于是,她便这么站着,眉目微敛,心神内守。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输运内力,她的心神,甚至想也不往内息和气血那方面想。 她只是让自己的心灵空空荡荡的,让自己那极为灵敏的六识,如风,如雾一样去飘拂,去从倾听外界的声音,感触外界的气息,转而返回到自身之上,去体会来自内部的微妙变化。 众人没有想到,这一场雪,断断续续的,足有二十天。等到路上可以通行马车,是二十七天后。 而这时,离诸国约定的开战之日,不过四十来天了。 楚人们又犹豫了,按他们估计,楚王这时应该赶往战场了。来时,楚王是清清楚楚交待了的,要把妇人亲自送到他的手中,不许经过他人,纵使公子吾,也只能押解。妇人必须送到他个人手中。 众楚人想了想,最后师老直接下令,“驱车驶向溱原之野!” 溱原之里,是此次诸国会战约定的战场。 众楚人凛然应诺声,马车转向,开始向溱原之野进发。 第196章 卫洛见楚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卫洛见楚王 这一路上,卫洛非常老实,温驯,认命般的老实。 这样的她,令得众楚人越来越放心,连师老盯向她的目光,也没有了什么警惕。 她现在的表现,如这个世界的所有妇人。在这个世界观中,如果有强权男人看中了哪个妇人,很多丈夫为了避祸,有时甚至会主动把妻子供手让人。连男人都这样,妇人们自是更加温驯。 饶是如此,这一路上,也没有人对她放松。 新年早就过了,现在已临近春天了。随着离溱原之野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暖和。这几十天来,再也没有下过雪。 在离溱原之野不过十天路程,诸国交战已经正式开始了几天时,楚公子吾赶来了。 公子吾,是晋姬所生,上一次,卫洛陷害了他一把。之后,他和泾陵公子在连番运作下,终于博得了楚王的谅解。 他这次,是来接应众楚人的,他想亲自把这个掳来的绝色妇人送到楚王身边去。 因为这一路上出人意外的顺利,公子吾的到来显得有点多余了。 摇晃的马车中,卫洛正似睡非睡。她这阵子老这样,是认了命,也似是再无生趣,老这样一坐就是半天,似睡非睡的。 突然间,车帘一掀,一道夺目的目光照耀进来。同时,她听得一个有点谄媚地声音传出,“公子,此妇便是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美姬。” 一辆马车靠近,同时,一个脑袋伸了过来。 在来人把脑袋伸进来细瞅时。一直低着头的卫洛,微微抬头,让自己的面孔,正对着来人。她可不想被人强迫地扳过脸,因此,一听到声音,她便马上温驯地摆正姿势,足可以让来人看清她的面容。 她这个动作一摆出,一直盯着她的那黑衣妇人,当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 半晌半晌,公子吾有点浮哨的赞叹声传来,“虽不施脂胭,日夜奔劳,却依然雍容淡雅,怪不得有国色之称。” 他说到这里,略略有点失望地说道:“然,终不值两城也。” 那谄媚的声音从旁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妇有一双好眼,如珠玉流转,明月相照。这样的脸,配上那样的眼,便值得两城了。” 公子吾闻言,心中不由痒痒的,当下,他急喝道:“咄!兀那妇人,抬眼看我!” 卫洛慢慢的,懒洋洋地睁开眼来。 四目相对。 公子吾满眼都是惊艳,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卫洛瞟了他一眼,这个公子吾,脸色微黑,下巴略尖,两眉相连,眼神隐带阴沉,虽然表面上老是带笑,却不是一个温善的人。她不喜欢看。 因此,她便垂下眼去。 公子吾正看得痴迷之时,见她垂眼不理会自己了,不由心痒难耐,又喝道:“兀那妇人,睁眼睹我!” 他的声音刚落下,马车内,那黑衣妇人坐直了身子。她直视着公子吾,严肃地说道:“公子若要一睹究竟,何不请之王侯?” 公子吾一噎。 他当下狠狠地瞪了那妇人一眼,再把卫洛从头到尾细细地瞅描了两遍,才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 他一移开,黑衣妇人马上上前,把马车帘拉下。 七天后,车队开始进入了楚国营帐。 溱原之野,是一处平原,而且,它恰好位于楚,齐,晋三国边界处。原来,这里是有几个小国的。不过这些小国,已被泾陵公子练兵时,一扫而空。 现在,楚军与齐晋联军,相距约有二三十里。 双方已摆好了车马,而且在两天前,已经过了一次试探性地攻击。双方各有胜负。 这一天中午,双方将进行一次大的攻击。这一次联军中,晋人的精锐,泾陵公子的十万甲士,将会出战。 这一战,不管是对联军来说,还是对楚军来说,都相当的重要。因为泾陵公子的私兵之强盛,早就扬名天下。他要是败了,那对整个联军士气的打击,是不可想象的。 楚人也是如此。对于楚人来说,他们唯一有所忌惮的,便是公子泾陵的十万甲士。 打败了他,便是打败了强晋。 在这样的情势下,押送卫洛的车队,一大早驶进了楚王的营帐。 无色不欢的楚王,这次出行,亦带了两个美姬。一听到义信君之姬已到的消息后,他连忙从美人白嫩的躯体上爬起来,一边洗浴更衣,一边搓着手兴奋的连连吸气。 刚刚穿好衣服,楚王一眼瞟到两个睡在大床上的赤裸着身子的美姬,不由怒喝道:“速速着衣!” 两姬一惊,连忙爬起来穿戴。现在刚刚入春不久,空气中寒冷之极。两个美姬一边在宫婢的服侍下穿衣,一边冷得瑟瑟发抖。 楚人好细腰,楚王的宫中,美人都是瘦美人,这一点,也是楚王中意卫洛的原因。他早就听说过义信君之姬身材窈窕。 不一会功夫,他的王帐中便已整理得差不多了。两个美姬,也穿好华服,洗漱后跪坐在楚王身后。 一切准备妥当后,楚王双手一合,命令道:“令姬入内。” 一嬖人站出营帐,清唱道:“姬可入内。” 唱声中,被那黑衣妇人精心打扮过,一袭粉紫色长袍的卫洛,走动间环佩轻响,摇曳而入。 她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微敛的墨玉眼,也是淡淡的,甚至不见悲伤。 这样的卫洛,在那嬖人的引指下,缓步跨入了楚王的王帐。而在卫洛的左侧,同时入内的还有公子吾。 环佩轻响,衣履生香,珠光流影,雍容华贵的卫洛一跨入王帐,楚王便是双眼一直。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从她的眉眼,一直盯到她的颈项,然后,重点放在她高耸的胸乳,再放在她的双足。 楚王精瘦,面黑无泽。长期的酒色过度,使得他的双眼如金鱼泡,上下眼敛都是浮肿的。肿胀的眼胞中,那双并不显的眼睛,显得神光暗淡。 他紧紧地,紧紧地盯着慢步走来的卫洛。直过了半晌,他才大笑一声,咧着一口黄牙乐道:“两城相换之妇?善!大善!区区一弄臣,居然也敢欺孤?哼,此番我不但把他美姬搂于怀中。此番一胜,我连他也一并收入帐下!噫!到时孤之床塌,左拥美姬,右搂义信君。噫唏吁——如此艳福,惟孤能有!” 楚王说到这里,放声大笑起来。 公子吾见状,上前一步,笑道:“父王不止艳福齐天,洪福亦齐天!今日不是与晋交战么?介时,父王何不搂妇出见?想那联军见了,齐人见了,定吐血三升,无地自容!” 楚王闻言,嗖地双眼变得晶亮。他连连搓着双手,点头赞叹道:“善!大善!” 第197章 百万军前一妇人 楚王连声赞叹中,看向卫洛的眼神又不同了。本来他还想把美人搂在怀中先亲热一番的,现在心情转到了战事上,便色欲少消。 他盯着卫洛,哈哈大笑道:“因为此妇被齐戏耍,天下人笑孤者众!吾儿说得有理,这一次,我倒要看那些齐人如何笑得出来!” 他为了一妇人,使得楚国被齐晋两强国倾力相攻的事,在国内引起了普遍的不满,甚至可以用怨声载道来形容。 现在可以用这个妇人在阵前羞辱齐人,楚王心情大好,甚至,众楚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楚王腾地站了起来,喝道:“用餐。” “然。” 楚王因急于向齐军显耀,匆匆用过餐后,便披上盔甲,扯着卫洛的手,把她扔上了战车。 这战车主要是三个位置,左侧的御戎,以及车右坐的都是楚王信任的以武勇闻名的大臣。至于卫洛这一妇人,却是被楚王强行置于膝上。 战车是在距联车还有十里的地方开始驶动的。 楚国人因为性格不喜欢受到约束,战车刚一驶动,众人便是大呼小叫,喧嚣阵阵。而那些人目光看来的方向,议论的中心,当然是卫洛了。 此时的卫洛,一身淡紫色外袍,黑发披肩,眉目低敛,楚楚弱质,分外让人可怜。 战车一动,尘土飞扬,漫天漫地都是滚滚烟尘。卫洛一动不动地坐在楚王的膝盖上,她的表情中,依然是那种认命的平静。 而她的细腰上,楚王的手正轻轻抚弄着。 战车开动。 几十万车马军士同时向前蹬蹬蹬地冲去。 空气中,开始充满着杀戮之气,血腥之气。 一个时辰后,战车晃了晃,慢慢停了下来。漫天烟尘中,卫洛听得几个楚人同时高呼,“到了!” 到了! 对面的叫嚷声,军马齐嘶声已清清楚楚地传入她的耳中。 漫天烟尘刚刚平息,鼓声开始缓慢地响起。 这一次,鼓声是从联军的对面响来。因为这一回合,是楚王防守,晋兵攻击。 缓慢而沉的鼓声中,阳光中,一身金甲的晋将,如同从天上下凡的金军战神。他 魁梧的身材笔直的站立着,左手持盾,右手将战戈高高举起,而后微微低头,向着楚王躬身行礼。 这人的礼才行完,楚王朝身侧一个臣下一指,那人站了起来。他举起手中的战戟,躬身回答那晋将的致敬。 晋将直起身子,目光冰寒地盯着这里。与此同时,晋营的鼓声越来越凝滞,进攻就要开始了。 就在这个时侯! 楚王突然站了起来。 他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同时,他扯起了坐在膝头的卫洛,五指一收,强行握着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面对着晋军! 金甲晋将明显一愣。 就在晋人怔忡之时,晋将身后,端坐在战车上的公子泾陵双目一扫,瞬时,他脸色剧变! 他腾地一声,竟是想要站起来。他才站起一半,又咬了咬牙,重重坐回。 他不敢置信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王身前的女人,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嘶声喝道:“妇人,怎在楚王手中?”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句问话。 陈公重伤的同时,义信君之姬失踪的消息也传出。他们商量了好久,还是决定向就要出征的公子泾陵隐瞒此事。为了隐瞒,两个宗师居然一直呆在齐国,不敢回到新田。 所以,公子泾陵见他们久久不归,纵使一直感觉不详,却也万万没有想到,小儿竟然落到了楚王手中! 他脸色铁青的,狰狞地盯着楚王,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地嘶喝道:“好一个无能的义信君!为了得妇,二番派使相求于我!得到妇时,何等欢喜!事到临头,却保不住一妇!居然让她落到了楚王手中!” 他直是气得都要吐血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这时的他,浑然忘记了,他派出宗师掳取小儿时,可也是没有打算义信君能够护住她的。 战场喧嚣声中,公子泾陵的低语,没有几个人听得清。只是,周围的军士都是与他一起,从血海中厮杀出来的。此时主将的面色不对,众臣自是看在眼中。他们面面相觑,同时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齐国那边。公子秩,义信君,都站在瞭望车上,举目向战场望来。烟尘滚滚,又隔得有点远。他们只瞅了一眼,还有点认不出卫洛。 公子秩身怀功夫,在盯到第二眼时,脸色微变。 而这一边,义信君的嘴角在急速地抖动。他虽然看不清楚王置于身前的妇人面容,可是,他却有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总觉得,那个掩在漫天烟尘中的紫衣妇人,似乎认识。 与此同时,秦国,宋国,鲁国的国君,也都站在瞭望车上,盯着这一幕。他们诧异地叫道:“楚王竟把一妇人置于车前,此妇何人也?” “咄!怪事!楚王颠矣!竟携妇人出车!” “事有不妙!”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楚王对车右说了一声。那车右微微点头。跨步站在战车横木上。 他这一站,顿时高人一头,瞬时,无数双目光向他看来,那些心有疑惑地,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开口。本来,楚王是想自己开口说话的,可他没有内力,声音不能远扬,因此便派功力浑厚的车右代已发言。 那车右目光沉沉地透过众人,看向此次没有出战的齐人方向。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厉声喝道:“齐人为了一妇人,竟敢欺孤!孤雄威盖世,谁能相阻?莫说是一妇人,就算是那义信君,也是手到擒来!哈哈哈哈!此妇如今在此,你等可要瞪大双眼,莫看错了!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是刻意注满了内力的。他是学着楚王的语气说话的。 几十万士卒的战场上,这人的声音一出,顿时覆盖了所有的喧嚣。久久久久,这人说出的每一个字,还在联军的耳中回荡,回荡。 可以说,这一幕,是联军诸侯们闻所末闻的。在以前的战事上,从来没有一个君侯如楚王一样无耻,居然掳一妇人上战前来羞辱对方。 楚王这样的行为,十分的无耻,也十分的不符合贵族礼仪。顿时,秦宋诸国中,个个气愤之极,不耻之极。 气愤中,联军众人都转头看向齐军方向。间中,有人在高声喝道:“咄!义信君!实不堪受此辱也!何不取箭射杀了该妇?” 那喝声一响,附合的人无数。这些人浑然忘记了,齐人离战场还远着呢,义信君就算真想出手杀了妇人,也够不到。 楚王虽然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他非常得意,他不用看也可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当下,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大笑声响亮无比,浑厚无比。 “哈哈哈哈哈”的狂笑声不断传出,令得人人侧目。 狂笑声戛然而止! 这笑声停止得十分突然,非常突然,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令得人不得不突然中断。 当下,附近的楚人,以及那刚刚嘶喊发过话的车右,都转头看向楚王。 这一转头,他们都僵住了。 这是真的僵住了。 一直低着头显得懦弱无用的妇人,这时刻,那双白嫩粉红的小手,竟是真地扼上了楚王的咽喉! 楚人大惊! 在众人的惊怔中。一直低眉敛目的卫洛,抬头朝着那车右冷冷一笑,清脆地命令道:“跳下去!” 车右一怔。 他盯着卫洛,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机。 卫洛见状,突然一笑。优美的笑容中,她沉沉地说道:“看来,你们的师老不曾告诉诸位,我实是一高手!” 她说到这里,右手伸出,在车辕上轻轻一握。 辕木如粉未一般从她的指间流出。 楚人同时脸色大变。那车右咬了咬牙,纵身跳到了地上。 他一跳下,卫洛便向驱使战车的人喝道:“向前驶去!” 那驭者盯了一眼被卫洛扼得脸孔青紫的楚王,驱车向前驶去。 楚王的战车这一走,跟在他左右的众战车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卫洛没有理会。 她只是站了起来,在车队向前缓缓驶进时,提着楚王,纵身跳上了战车的最高处。 她稳稳地站在横木上,紫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有点乱的青丝随风飘荡。 她的手中,提着楚王。 这个时候,她一手提着楚王背心,一手扼着他的咽喉。 其实,以她的身手,已不必扼在楚王的咽喉上,因为无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救得楚王了。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她要威慑。 一身盔甲,总共有一百七八十斤重的楚王,仿佛一个婴儿一样,被卫洛这个弱小的妇人,这么提在手中。 他咽喉被扼,加上卫洛内息暗吐,所以无法开口。卫洛站在横木上,那地方狭窄,他双脚没有落地的地方,只能这么虚空而立。 近百万人的战场上,堂堂楚国之王,便这么被卫洛拎着,四肢低垂,竟是连头也没办法抬正! 没有人料得到会出现这一幕。 瞬时间,战场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偶尔传来的,只有马嘶声,以及楚王和他左右战车,向前驶去的‘滋滋’声。 楚军一个个脸色铁青,附属于楚的小国国君也是哑口无言。 而联军这边,义信君正在仰头大笑。 他清脆的,如冰玉相击的声音,远远地传出,“善!大善!以洛之能,怎可能真人相欺至此?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没出我所料!” 义信君狂笑时,臣下都没有反驳。刚才,他在知道那一妇人正是他的美姬时,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冷笑道:“妇颇有智计,大家不必惊慌!” 没有想到,事实还真是如此。 秦,宋等国也都怔住了。 没有人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晋人更是。 第198章 言辞侃侃动人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言辞侃侃动人心 与楚军对峙的正是晋军,随着楚王车驾越驶越近,楚王涨红着脸,被一妇人提在手中,极为羞耻难堪的一幕,清楚地呈现在他们眼中。 才看了几眼,众贵族不由伸袖掩眼。 身为一个贵族,一个王,被一妇人于百万军中提于手中,实是古今罕见,将会书写在史册上,再也无法洗清的奇耻大辱。 不过话说回来,晋国权贵们还是有点高兴的,毕竟,刚才楚王的所为也是不堪,他竟在两军交战时,把一妇人置于阵前来羞辱齐人,羞辱联军。 鸦雀无声中,晋人没有注意到,公子泾陵已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妇人。 公子泾陵直直地盯着卫洛,盯着她,一瞬不瞬。这个时候,他脸上的愤怒也罢,恼恨也罢,一并消去。他浓眉飞扬,那双深沉如子夜的目光中,隐隐流露着一抹笑意,一抹舒畅和痛快。 站要横木上的卫洛,长发飘扬,紫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一刻,她那张雍容华艳的脸上,许是因为添了几分凛然,许是因为有着一分傲气,竟是艳光四射,动人心魄! 她墨玉眼中波光流动,明亮之极,她顾盼生辉,无人能比。 一时之间,公子泾陵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当楚王的车驾向晋军阵前行进了半里路时,众楚人反应过来了。 当下,位于左侧的一个楚国权贵厉声喝道:“兀那妇人!我王乃堂堂一国之王,你竟取如此相辱?你不惧死乎?” 他的喝声一落,卫洛便转过头去,墨玉眼清澈无比地盯着他。 她盯着这楚人,声音一提,内力暗运,清脆的声音中带着怒意,“我一妇人,何曾有罪?楚王欲得而不可,那是他无能也!他既无能,又何必将我掳来,欲于军前羞辱于我?咄!楚王羞辱我时,可曾想过我经此一事,又有何面目苟活世间?咄!休拿死字唬我!” 卫洛的声音清而亮,初初听来,她不过是如平常人一样侃侃而谈,可仔细一听,才发现她的声音已清楚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处。 她的这番话合情合理。而且,楚王刚才把她放在阵前,令得她成为齐人之耻,确实没有让她继续活下去地想法。 众楚人一怔。 他们有点头痛了,这个妇人说得有理,现在是不能用死来恐吓她了。 众楚人交头接耳一会,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名扬天下的美姬,竟然无人知道她的出身来历。不知道她的出身来历,便不能以她的家庭宗祀来恐吓了。 稍稍安静后,一个楚国权贵叹息一声,求道:“姬何至于此?噫,放下吾王,我保姬一世荣华!” 他说到这里,似是找到了卫洛的突破点,声音一提,语气中更是真诚无比,“姬年少貌美,天下罕有,何必与我楚国死拼?你放下吾王,我任你自由离去,许你黄金千斤!” 这话中,既有威胁也有利诱。说什么卫洛要是不放下楚王,那就是得罪了整个楚国,就会受到无数楚人不依不饶地追杀。如果她放下楚王,便立马可以获得荣华富贵。 他这话,并不完全是谎言。而且,一个贵族,在这种情况下说的话,也着实会遵守诺言。不过,这话中实实在在,有一个大陷阱,那就是,这个贵族,从头到尾,只代表他个人在发言。他的承诺,也只代表他一个人的承诺。 当下,众楚人目光一亮,齐嗖嗖地抬头看向卫洛。 闻言,卫洛格格一笑。 她这般站在横木上,前方不足一里,是晋军,晋军后面是联军权贵。身边是楚人和楚军权贵。足足百来万人,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洛这一笑,声音清脆而靡软,实是动听。 在众男人目光复杂地盯着美艳之极的卫洛时,卫洛格格笑着开了口,“我放下楚王,便可任我离去,保我富贵?” 她目光扫过众楚人,笑声更响了。 笑声中,她一头墨发在风中飘扬。 卫洛清笑的声音,远远传出,“咄!我一妇人,于百万军前,将你家大王如擒小儿一样擒来!我一妇人,令是你楚国颜面无存,自此之后,王室为天下人笑,楚人为天下笑!如此无边罪孽,你竟敢说任我离去,还保我富贵?” 她说到这里时,所有的楚人脸色都青了,半数楚人,甚至痛苦地低下头去。 她说到这里,头一仰,格格的笑声甜美之极,“咄!你莫不以为我乃无知愚妇不成?” 她说到这里,笑容猛然一收。 她慢慢地昂起头,目光扫向晋人,扫向齐人,扫向所有正在朝她眈眈盯视的权贵和军士。 她的目光,明明清澈如泉,却寒冷如冰。 众人对上她这样的目光,不知为什么,自然而然地一凛。 卫洛提高声音,有点沙哑地说道:“我幼读诗书,学世间礼节,便欲成长后能为一贤妇。我长后修饰仪容,是欲嫁一堂堂丈夫,为他生儿育女,令他后苑无忧。”卫洛说到这里,目光不知不觉中,竟是扫到了公子泾陵那一例。 四目相对! 公子泾陵眼中的笑意一滞,竟似是痴了。 卫洛眼皮微敛。 她果断地移开目光,内力一提,用洪亮的声音扫去鼻中的涩意,“我有罪乎?我有罪!我之罪,在一生下来便是妇人!我之罪,在身为妇人,还拥有绝色,还博得义信君全心怜爱!我之罪,在引得楚王注目之时,不曾真地死去,反而苟且偷生!” 她的声音,悠远之极,引得回音阵阵。众权贵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来。 甚至,还有人在暗暗点头,有的剑客已开口说道:“此妇可怜。” 在一阵嗡嗡议论声中,卫洛头一昂,墨玉眼中光芒大作。 她仰头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卫洛盯向齐国方向,望着义信君的方向,凛然地说道:“我不甘也!我不甘因我之故,令得齐人受辱!我不甘因我之故,使得苍生涂毒!我不甘因我之故,至得义信君再无宁日。因此,今日我擒得楚王在手,便不曾想过还能留得一命!若能家国无恙,恩夫无恙,我便粉骨碎骨,又有何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一番话,实是大义凛然! 这一番话,实是堂而皇之! 这一番话,实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这一番话,令得所有的齐人都对她生出了敬意,令得联军的权贵,不约而同地想道:此妇人,诚贤妇也!她的气节,比得上一个义士啊!世间丈夫,怕是多半都不如她! 这一刻,就连对她怀有恨意的,但生性浪漫多情的楚人,目光中也复杂起来,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她添上了一分敬意。 第199章 公子泾陵向卫洛行了一礼!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公子泾陵向卫洛行了一礼! 沉默,又是短暂的沉默。 这时,一个楚人沙哑的声音传来,“大王!” 众人一怔,卫洛也是一怔,转头看去。 那楚人没有理会卫洛,只是盯着被她擒在手中的楚王,悲痛地叫道:“大王,此辱实难堪也!请大王赴死!” 一片鸦雀无声中,那楚人手一挥。 瞬时间,无数楚卒嗖嗖站起,他们手挽强弓,箭尖寒森森地对着卫洛和楚王。 没有了半点声息。 那楚人是楚国的三卿之一,在整个楚国都是以武勇忠义闻名的。 百万人的战场,安静之极,只有马嘶声远远传来。 只是一个转眼,卫洛和楚王的身前身后,已对上了数百个弓手。数百只长箭,阴森森地对着卫洛。 他们只等一声令下,便准备把楚王连同卫洛,一起射成刺猬! 蓦地,卫洛仰天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卫洛右手轻飘飘地朝一个军士地长戟一抓。 众目睽睽之下,她那白嫩的,软软的,宛若无骨的小手,轻飘飘地抓到了那戟尖上。就在众人不由自主地担心,她那漂亮的小手会变得血淋淋的时候,卫洛松开了手。 众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原本发着寒光的,由精铜炼制的戟尖,赫然成了一团圆圆的,不规则的软泥! 她竟是一抓之下,便令得利器变成了泥状物。 这一下,楚人们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个弱质楚楚的妇人,竟然是一代高手!原来楚王轻易被她所擒,并不是疏忽,而是这妇人身手不凡! 在楚人齐齐变色中,卫洛长袍飘拂,眉目微敛,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一片淡然,她暗运内力,清脆而温软地说道:“别逼我!”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 可是,持弓的众箭士,齐嗖嗖地转头看向那位发令的楚人。 这时代的弓箭,极没有力道。射到身上,如果不是恰好中了厉害,很难致人于死地。眼前这妇人功夫如此之高,她只需要在利箭如雨中,把楚王身躯朝前一挡,便可避开要害。 然后结果便是,楚王被众楚人乱箭杀死,而这个妇人却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平安逃到晋军中去。 这个后果,是楚人不愿意看到的。而那个发号施令的楚人,怕也承担不起。 当下,他们再次沉默起来。 就在这时,卫洛放开了楚王。 她把楚王放到车座上站好,只是一手控住他的后颈。 她的气息一收回,楚王便可以开口了。 当下,楚王一阵低头急咳。 他咳得很急,很猛,咳嗽了十几下后,一口鲜血喷洒在横木上。 随着这口鲜血一吐,他终于抽着气停止了咳嗽。 慢慢的,他低着头,伸出长袖掩着脸,嘶哑地开了口,“孤罪孽深重,实无脸面见先王,亦无脸面对诸公。请容我赴死!” 他的声音有点弱,听到的并不多。 在一众沉默中,楚王的声音继续嘶哑的,喘息地传来,“请以乱箭射孤!请以孤之死,以谢天下人!” 这声音中,已带上了请求。 这是一个王地请求。 卫洛怔忡地看着他,她断没有想到,楚王再怎么无耻好色,却依然有他身为王者的尊严。 在一阵安静中,楚王缓缓跪下。 他就在车上,对着众楚人的方向跪下了。 这个动作一做,四野一阵哗然。 楚王说的话,或许有人没有听清,可他这个动作,所有的人都看得分明。 他这一跪,是向所有的楚人请罪。正是他这个楚王,因为女色而陷楚国于兵灾,现在,又因女色而丢尽了颜面,令得楚人被世人耻笑! 他这一跪,众人心中闪过百般念头。一时之间,楚人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恨意又生。 因楚王这个动作,情形再次对卫洛不利了。 就在此时。 一阵哈哈大笑声传来。 这笑声,清朗而沉凝,隐隐带着无边威严。这笑声,令得心思各异的楚人,也不由转头看去。 发笑的是公子泾陵。 他已驱车靠近,与楚王车驾相距不足一百五十步。 公子泾陵站在车中,仰头大笑,那俊美无畴的脸上,光芒闪动,威严慑人。 见到众人都向他看来,他笑声突然一收,温柔地盯了卫洛一眼,便转向众楚人,他转向低着头,跪在车上一动不动的楚王。 他右手一挥。 嗖嗖嗖嗖。 晋人车阵中,同时站起了数百箭手,他们同样手挽强弓,利箭待发。 楚人赫然警惕起来。 在众楚人就要指责他不顾礼节时,公子泾陵开了口,他雄浑磁性的声音缓缓传来,“斯妇人也!能忠!能义!实让我心佩。诸位何必逼过之急?”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转,静静地盯着卫洛。 四目相对。 卫洛的眼神清澈如水,明净如波,似是没有一点波纹,也没有一点惊惶,不安,甚至感激…… 她,陌生得宛如路人。 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公子泾陵目光一黯,咽中一塞。 不过只一转眼,他便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然后,他的目光十分温柔和地盯着卫洛,就这么站在车上,向她微微躬身! 他居然在百万军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剑拔弩张中,在楚晋双方的长箭相指中,向着卫洛躬身行礼了。 他乃堂堂公子,卫洛只是区区妇人。 这一礼,他行得很坦然。不管在哪个时代,能不惜自身性命为家国尽忠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受到世人的敬重。因此,公子泾陵这一礼施得坦然,他身后的大臣,也没有二话。 一片安静中,公子泾陵雄浑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妇诚忠义之士也!此间之事已了,何不上我车来?阵前对仗,本是丈夫家事!” 他说到这里,一双厉目扫过众楚人,声音一提,沉声喝道:“此妇所为,堪称忠义!君等若有恨,可与我一战!若怀恨于妇人,莫怪我晋人无礼也!” “莫怪我晋人无礼也!” 这一句话沉沉说出,顿时谷鸣山应,回声阵阵。 他的声音一落,他身后的众甲士同时举戟,向着天空一指,森森齐喊,“莫怪我晋人无礼!” 数万人同时高喝,那声音当真是惊天动地,排山倒海。 阵阵回响中,秦齐宋吴等国的军营中,同时传出了赞美声,“妇知忠义,诚贤妇也!公子泾陵不顾公子身份,仅因妇人有贤行而施重礼,亦真丈夫也。” 义信君一直紧紧地盯着这一幕,他迫于身份和规矩,不能现身。再加上隔得太远,直到众楚人弓箭指向卫洛时,才发现有变。等他准备相救时,公子泾陵已上前解围了。 这一刻,他看到公子泾陵出马,心中是无比高兴的!他的洛,得救了! 对于卫洛和公子泾陵来说,不管是这些喧嚣声,还是赞美声,他们是都听不到了的。 两人四目紧紧相缠。 公子泾陵的眼眸,依然深如子夜,而卫洛的双眼,也依然清澈如水。 卫洛慢慢收回目光,她收回放在楚王后颈的手,纵身跳下战车,大步向晋军中走去。 随着她走近,晋人中再次暴发了一阵欢呼声。 第200章 那一声“夫君” 晋楚两军,依然是弓箭相指,战车相对! 卫洛每走一步,楚人的弓箭便是一移,而晋人,便是森森直指楚人。 卫洛走得很从容,她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如水,那已经完全成长起来的身材和面容,是那么的让人一见心醉。 卫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晋军阵营。 在踏入晋军阵营的那一刻,卫洛暗暗吐出了一口长气。 终于,终于暂时过关了! 她在驱车赶往联军方向时,便想许能博得联军怜惜,然后躲过一劫。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因此,她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吐气的声音极微小,这个时候的她,依然面色从容。 可是,一道灼热的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她。 卫洛抬眼看去。 这一看,她便对上了公子泾陵深沉的双眸。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嘴角在上扬,俊美如雕塑的脸上,隐带笑意。 卫洛一阵恍惚。 曾有一段时日,她每次使出什么小诡计后,便会看到他这样的眼神,这样淡淡的笑容。 她从来没有想到,还会有再见这个表情的一天。 卫洛迅速地敛下双眸,暗暗冷笑了一声。 这时,公子泾陵抬眸看向楚人方向。 他看了一眼依然跪在战车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楚王,又扫了一眼脸色各异,有点不知所措的楚国众将。 半晌,他淡淡一笑,冲着众楚人躬身一礼,朗声说道:“变故突生,此战暂且延后,请允许三日后,再作殊死之战!” 他这话一出,直过了好一会,楚王右侧第一将,那楚国令尹对着公子泾陵,缓缓躬身,沙哑地说道:“敬侯君命!” 这便是同意了。 因此,公子泾陵右手一挥! 随着他手这一挥,众箭手迅速退后,战车开始转向,晋军缓慢从容地向营地退回。 公子泾陵手一挥后,便低头看向卫洛。 哪里知道,他这一转头,迎上的却是她向着晋军步卒中,越去越远的身影。 战车缓缓驶动中,数十万晋军人头涌动中,那一道紫色的身影,在这重重金属海洋中,竟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竟仿佛伸指轻轻地捏,她便会如蝼蚁一般粉碎而死。从此后,香魂飘散,人间不复再见。。。。。。。 公子泾陵望着望着,半晌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 卫洛走得很慢,四周都是晋军,她想快也快不了。 于是,在晋人的金属水流中,在一辆辆战车,一支支森森长戈中,那道紫色的身影,便这么孤零零的混入其中,缓慢而坚定地向营地返回。 没有参战的国君大臣,此时都站在了瞭望车上,都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一朵开在金属海洋中的紫色莲花。那么美,也那么的无助。 百万丈夫,在这个时刻,都涌出了这样的感觉,也从她刚才的神勇中清醒过来。 从这里到营地,以战车的速度,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轰隆隆的战车响动中,漫天弥漫的烟尘中,一个骑士匆匆地出现在晋卒眼前。 这个骑士是个美男子。 他浓眉桃花眼,泛着玉质的面容华美如花。 他穿着一袭白袍,面容中带着焦虑和欢喜, 他是义信君。 义信君策马冲入晋军中,他远远地看到卫洛,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急急地向她跑来。 做为丈夫,而且是在这种铁血的场合,义信君如此着急爱姬,本来是应该受到轻视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轻视于他,刚才的震撼还在心头,那紫色的身影如此脆弱,每一个丈夫都感觉到,就算身为丈夫,在这种时刻,面对这样的妇人,也是应该激动的。 义信君冲向卫洛,叫道:“洛!” 他的声音无比响亮。 大步前进的卫洛,缓缓抬起头来。 在对上义信君的面容的那一瞬间,她平静得木然的小脸,瞬时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来。 她大步冲向义信君。 在卫洛的身后十步远,公子泾陵坐在战车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幕。盯着那道离自己越去越远的身影,那般欢喜地冲向那个齐侯塌上的弄臣。 不知不觉中,他眼中的笑意不在了,那深不可测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涩意。 在卫洛冲向义信君时,众晋军都向左右分开少许,方便她前进。 不一会功夫,卫洛便冲到了义信君身前。 她在离他五步处站定了。 面对着义信君含笑温柔的脸,卫洛仰着头,墨玉眼中泪水盈盈。 她缓缓的,缓缓地屈身,向着义信君一福,声音清亮,隐含鼻音地唤道:“夫君!妾不曾相负!” “夫君!妾不曾相负!” 这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可是这几个字一出,四周远近,所有的丈夫眼中都有了涩意。有不少人悄悄低下头去,以袖掩脸。 没有人注意到,这妇人平常的一句话,声音怎么传得这么远? 卫洛唤出那声后,义信君已是热泪盈眶。他大步冲上她,伸手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哽咽道:“我知!我知!” 卫洛紧紧地依在他的怀中。 公子泾陵看着这一幕,目光依然是一瞬不瞬,依然是那么深沉。 没有人注意到,他扶着横木的手,正在紧紧地,僵硬地抓紧,抓紧,直抓得那手背青筋暴露。 片刻后,他收回右手,艰难而缓慢地按上自己的胸口。然后,他与许多被感动的丈夫一样,低下了头。 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空白的,嗡嗡直响的大脑中,那声‘夫君’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如炸雷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重复,重复。。。。。。 义信君紧紧地搂着卫洛,搂着她,不一会,卫洛低低的声音传来,“我们回营吧。”两人这样拥抱着,四周有数十万人都在看来,而且也阻止了晋军的战车回营,所以,卫洛说出了这样的话。 义信君在激动中哽咽着连连点头,只是隐隐的,他有点诧异,洛明明也是这么激动,可她怎么这么快便清醒过来了? 义信君松开了卫洛,他转过头,对上低着头坐在战车中的公子泾陵,微微躬身,朗声道:“义信代妇谢公子相救之恩!” 他的声音并不小。 可是这句话说出后,公子泾陵却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久久没有回应。直到他的车右朝他碰了碰,公子泾陵才以低着头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却未置一词。 义信君目光一闪,细细地盯了公子泾陵一眼。然后,他转过身,牵着卫洛的手,来到他的坐骑旁。他把她扶上马背,自己也纵身跳在她的身后,一手搂着她的细腰。 他脚一踢,马蹄翻飞,带起一串烟尘后,向着齐军营帐奔回。 第201章 楚王自刎 第二百零一章 楚王自刎 义信君搂着卫洛,不一会便策马赶到了齐军营帐。 营帐外,齐卒齐刷刷地打量卫洛,他们的眼神,带着尊敬,也带着怜惜。 刚才卫洛所说的,以身死节的家国,便是义信君所在的齐国,她是准备为齐尽忠尽义的,所以,齐人十分感动。 营帐外,公子秩等齐国贵族也在望着纵身下马,手牵着手走来的卫洛两人。 公子秩的眼神中,满是关怀和怜惜。不过,有义信君在卫洛身侧,他也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相比他们的表情,卫洛便显得有点木然了。 义信君直接把卫洛带到了他的营帐中。 一进营帐,他便扳过卫洛的肩膀,亲自伸手解去她的紫色外袍,然后,他沉喝道:“来人!” “诺!” “将此袍烧了!” “诺。” 那军士一退出,义信君便解开自己的白色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他低着头,望着脸色有点苍白的卫洛,花瓣般的唇张了张,最后,却只是一声叹息,叹息中,他伸手把卫洛重新搂入怀中。 卫洛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怀中。 义信君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低低地说道:“洛,我没能保护于你。” 他的声音中,尽是自责,痛苦。 卫洛疲惫地抬起头看向他,她伸手搂着他的颈项,无力地说道:“人非圣贤,不可能事事算得到的,休要自责。” 她的声音中,明明的带着沙哑和无力,义信君连忙把她拦腰抱起,把她放到塌上,然后,拉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低低地说道:“闭上眼,稍事休息,一切都已过去。” 卫洛轻轻地应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不管是她还是义信君,都知道,事情没有过去,一切才刚开始。 义信君守在塌上,静静地看着闭眼休息的卫洛,他伸出手去,缓慢地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和唇。 他的动作轻缓,温柔,坚定。 细细的呼吸声,在帐内飘荡。 直过了好一会,义信君才轻步走出营帐,卫洛听得他低沉的命令声传来,“任何人都不可入帐!” “诺!” 本来决定交战的楚晋双方,虽说是延后三日再死战,可他们其实知道,楚人应该会另有打算。 所有的联军在这个时候,都在静观楚营的变化。 堂堂楚王在百万军中,被一妇人侮辱到这个地步,这事实在太大了,太不可收拾了。不说是楚王,就算是寻常丈夫,怕也没有几个人能经受得起这种耻辱。 楚军中。 楚王自从军中回去,便一直跪在战车上。公子吾抱着他痛哭时,他也是一句话没有说。直到公子吾松手,他才吐血三升,倒地不起。 楚王躺在床上时,附属于楚的吴蔡等国的君侯,都没有来看望。不止是他们,连楚国国内的一些权贵,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楚王撑着病体走出营帐,他在众权贵的环绕中,向着楚国方向跪下,痛诉了自己好色荒淫,以致无脸面对祖宗和父老后,便转向公子吾,嘴角流着血,嘶来的,含着无边悔恨地说道:“吾儿,记得把孤之错,书于史册!记得警告来人,从此后出军行营,不可携带妇人!” 公子吾跪倒在他面前,叩头泣道:“诺。” 楚王转头看向灰蒙蒙的苍天,突然痛呼道:“苍天!孤之罪孽,孤一人承担,与子孙无干,与国人无干——” 痛呼声中,他右手一挥,利剑划颈,血溅三米后仆倒在地! 随着楚王的尸体倒地,在场的众权贵,同时躬身行礼。 他们的脸上,在这个时候,没有悲痛,有的只有放松。 甚至连公子吾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羞辱,实在太大太大了,楚王只有以死相谢,才能让他们安心,才能让国人心中稍慰! 当楚军中全营都升起了白幔时,联军中也没有人吃惊。 所有人都知道,楚王以死相谢,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楚王一死,联军中便热闹了。众权贵纷纷往晋营跑去,公子泾陵以武勇闻名于世,他们要与他商量一下楚人可能会出现的动作。 连不谱武勇的义信君,也变得忙碌了。 而卫洛,在休息了一晚后,便穿着义信君所赐的白袍,跟在他的左右,露出她绝美的面容,堂堂正正地夹在众权贵中,向晋营中走去。 没有人意外,也没有人阻止。 这一次的战争,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脱去干系。再说,联军也知道眼前这个美姬,实是武勇过人之辈,再加上她又比一般的丈夫还要忠义。所以这一战,她有资格例席。 在这种纯男人的地方,卫洛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的出现,实是太引人注目了。她所走到的地方,众军士纷纷侧目。 低低的议论声中,不乏对她的赞美之词。 公子泾陵喜欢黑色,他的营帐中,纱幔和床塌,以及塌几等物,都是黑色的居多。 众人一跨进去,自然而然便感觉到了这种沉凝的气氛。 这个时候,公子泾陵正站在几前,锁着浓眉,手指频频地在几上叩击着。 他这个动作卫洛太熟悉了,他这是凝神思考中。 众权贵也不用他招呼,纷纷寻塌坐下。 淡淡的龙涎香中,公子泾陵头也不抬地开了口,“诸位,不管楚人心意如何,这一战,我将誓拼到底!” 众人一怔。 一个秦国权贵嗖地站了起来。他冲着公子泾陵叉手道:“若楚人执意退兵,我等又何必求战?” “然也然也,兵凶战危,若楚人愿退,我们也退兵便是。” “正该如此!” “楚王新亡,此时强攻未免不仁也。” 一阵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齐人这一席里,义信君和公子秩两个有决策权的人同时皱着眉头,一脸为难。他们两个,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经历这种血腥厮杀,实在心有余悸,巴不得能不战就不战,好回到温暖的府中休息休息。 可是,他们又是有些见识的人,隐隐感觉到,如果这时放弃了,好似有不对头处。 卫洛见状,向着义信君微微靠了靠,她低眉敛目,轻声说道:“楚错在前,军心已乱。此时攻之,楚必败也!楚一败,诸侯离心,霸主之位不复存矣。此刻攻楚者,有可能代楚而称霸主!”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只有公子秩和义信君两人能听到。 两人寻思了一会,同时双眼一亮。 转眼,公子秩率先喝道:“齐亦将誓死一战!” 他这句喝声一出,一直低着头的公子泾陵,不由诧异地转过头,向着他们看来。 第202章 楚军向卫洛“致师”了 第二百零二章 楚军向卫洛致师了 公子泾陵一转向齐人这一席,便被一袭白袍,宛如雪莲的卫洛给吸引了去。 在对上她冷淡的,连瞟也不曾瞟上一眼的面容时,他目光一滞,半晌才垂眼转头。 公子泾陵的片刻失神,众人都看在眼中,不过以卫洛的绝色之姿,又在军营这种很少见到女人的场所,他这样的表情,也只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 不过这一失神,公子泾陵倒把自己的原意给忘了。直到目光盯回几面好一阵,他才声音一提,朗声说道:“善!晋齐将全力一击!” 齐晋两国是此番联军的主力,他们都意见一致了,众诸侯也就无话可说。略一犹豫后,众人纷纷表态,愿跟随在齐晋身后,若楚人无意再战,联军将声讨楚人之“不仁”。 晋楚约好的三日决战,转眼便到了。 这一日,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卫洛和义信君,公子秩一道,站在瞭望车上。望着十万晋甲浩浩荡荡地驶着战车,持戟弯弓,缓缓向楚国开进。 与此同时,楚军营地处,也弥漫了冲天烟尘,数十万楚军,乘着战车缓缓向晋军推来。 几十万大军同时向对方推进时,那滚滚烟尘,那响彻云霄的马嘶声,如那声声而来的鼓点一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人的心脏,扼紧着人的咽喉。 看着看着,卫洛转过头来,她目光淡然地瞟过一众还在对自己痴痴望来的军士,看向了同样站在瞭望车上的义信君。 他正紧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战场上。那花瓣般的唇,此刻正抿得紧紧的,紧得成了一线。 卫洛轻轻伸出手去,握着了他的手。 义信君正看得紧张之际,突然手心一暖,不由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他便对上正朝他嫣然微笑的卫洛。 这是她这三天来,第一个灿烂的笑容,义信君大喜过望。他紧紧地反握着她的手,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道,觉得这凝重而杀气腾腾的战场,也不再那么的让自己觉得渺小了。 卫洛感觉到了他的激动,笑容越发明亮。她朝他眨了眨眼,低低地说道:“素,这一场大战后,你我,一定要趁机成为中原的主宰者之一!” 义信君怔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卫洛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气势冲天的话来。 他花瓣般的唇一扬,紧紧把她的手握着,握着,然后,他悄悄的拿着这小手,向自己胸口处按处。 小两口肩并肩站在一块,这些小动作十分隐密。饶是如此,卫洛还是感觉到了公子秩静静盯来的目光。 卫洛没有理会任何人,重新转头看向战场。 战场上,经过一个时辰的推进和布阵,晋楚两军已经完全摆开了阵营,战车森然,马嘶声声,只等着致礼交战。 就在这时,楚军军鼓声突然变得急促之极,响亮之极,声声点点,如雷轰鸣! 响亮的,急促的战鼓在这个时候这么响起,众人都是一惊。 联军面面相觑,连晋军中正不缓不慢地敲击着的战鼓,那声音也是一滞。 卫洛正疑惑间,听得一个声音惊讶地传来,“怎地战争还未开始,楚军便要求致师了?” 卫洛明白了。 致师是春秋时的一种战场礼节,也就是单挑的意思。 楚军居然在刚刚抵达两军阵营,大战还没有开始,便要求致师,这事情很是少见。 一阵猜疑声中。 楚军的头排战车中,那位于最中间的一辆战车缓缓向前。 那战车上,坐在最中间的,正是楚公子吾。 那战车驶出楚军阵列二十步后,公子吾站了起来。 公子吾手举长戟,把它朝空中微微一举后,向着晋军方向躬身行礼。 一礼行罢,他没有坐回,而他的车右则站了起来,向着晋军开口了。这人的声音洪亮异常,声音中分明注满了内力,竟是一个高手。 只见这车右洪亮地说道:“苍天煌煌,厚土泱泱!悲哉痛哉!我父之殇!死不可畏,然死于妇人之逼,纵死亦令宗祀蒙羞,此恨难平!今夕,吾在此,代吾先父,向齐国女将军致礼,请允许战前一会。” 这车右是代表公子吾发言的! 他的声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无数人同时转头,看向齐营方向。 联军众人,也同时转头,看向了卫洛。 这楚人,挑战的分明便是她呀!整个联军战营中,只有她一个妇人,是逼死了楚王的,是令得楚国王室蒙羞的!只有她一人,可以称得上女将军! 没有人想到,楚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向卫洛提出了复仇! 纵使整个联军都有意庇护于她,纵使晋公子泾陵三天前已慎重宣布晋军将保护于她。可是,楚军这是在两军战前致师!公子吾更是把卫洛当成丈夫看待,向她堂堂正正地提出了挑战! 这是不能逃避的。 万人瞩目中,义信君紧紧地握着卫洛的手,紧紧地握着。他脸色苍白地看着卫洛,目光中隐隐有着绝望。 任谁也知道,楚人这次是一定要把卫洛杀死!楚王被她一个妇人逼死,不管如何,她都要以死相殉!这,便是楚人阵前致师的原因! 让义信君感觉到无力的是,他只能这样握着,他甚至都不能开口代她拒绝。 卫洛感觉到了他的害怕,她慢慢转过头来,墨玉眼中波光流转,温柔无限。她冲他嫣然一笑,红唇微启,低低地说道:“君何必担忧?难道君不知,我为了今日,已侯了多时?” 义信君一怔。 他对上卫洛那灿烂得近乎明亮的笑容,对上她那熠熠生辉的墨玉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卫洛缓缓放开他的手,轻笑道:“君可知,楚军以丈夫之礼向我致师,公子吾称我为女将军,这是对我的承认啊!只要此战一胜,我便可以告诉世人,我不叫妇人,亦不称姬,我有名字,它叫卫洛!只要此战一胜,不管何人,不管他悦我还是恨我,都得承认我虽妇人,却实已比肩世间丈夫!” 义信君对上她温柔的,坚定的双眸,缓缓的,缓缓地点了点头,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卫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义信君也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然后,卫洛身子一转,纵身跳下瞭望车,大步向战场中走去。 义信君望着她绝然而去的身姿,心如刀绞,却依然说不出话来。 数十万人中,一袭白袍的卫洛,便这般如闲庭信步般走向了战场。 百万大军中,除了马嘶声,风呼声,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出。 第203章 那么近,那么远 第二百零三章 那么近,那么远 由齐军营帐到两军阵前,那路程可是不近。不过卫洛知道拖延无益,便脚步提速。 她的功夫路数一直与别的剑客不同,她这种全力而行,给人的感觉,却是闲庭胜步,舒缓而自在。衬着那一身白袍,有着别样的飘逸和优雅。 这样的飘逸优雅,配上她雍容华贵的面容,到真有几分天生而来,胜过寻常公子公主的高华之气。 公子泾陵怔怔地望着,望着,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颤动。 卫洛的这种闲适优雅,奇迹般的,令得联军心情大定。义信君和公子秩更是如此,本来惶惶不安的心,这一刻竟然平静下来。 不一会,卫洛便悠然地走到了晋军军中。 晋军早就分开过道,容她自由穿行。数十万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盯着这个近年来,引起世间最多话题的妇人。看着她一袭白袍,飘然而来,看着她唇角含笑,气度雍容。突然之间,军士们发现,对眼前这样的妇人,怜悯和叹息是没有必要的,她有着她的骄傲。 卫洛穿过人群,来到了公子泾陵的战车前。 此刻的她,便这般嘴角含笑,一脸从容地向前走去。竟是便想这么瞅也不朝他瞅上一眼地越过他,奔向那生死未卜的战场。 突然间,公子泾陵发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那种隐隐而来的,似乎是痛。 他薄辱微启,在那白色的身影就要飘然消去时,唤道:“小儿!” 他的声音很沉,一如既往的雄厚沉重。可是这声音,却很温柔,非常温柔。便如在那寒苑后花园中,两人相依相偎时一般。便如在那浴殿中,两人肌肤相贴,却相拥不语时一般。 卫洛飘然而行的脚步一顿。她的身躯,在那一瞬间,颤了颤。 她瞪大眼看着前方,在确定自己的眼中没有涩意,确定自己笑得从容后,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公子泾陵。 这一眼,很平静,宛如秋波长空,清静而自在。公子泾陵对上她的目光时,都有点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她只是透过自己,看向那远远的,苍茫无边的地平线。 他的咽中,突然苦涩之极。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又唤道:“小儿,且过来。”这声音,有点沙哑,有点无法抑制的温柔。 卫洛缓步向他走来,她的笑容十分完美,清淡而宁静,仿佛是那静静盛开在料峭春风中的梅花,美中含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冷。 卫洛走到离他只有三步远站定了。她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这张刀斧刻出来的俊美面容,盈盈一福,脆声唤道:“泾陵公子何事唤妾?” 公子泾陵听到她这语气,看到她这表情,咽中又涩了涩。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垂目,转眼再看向卫洛时,那神情已是十分的严肃。 他盯着卫洛,沉沉地说道:“此番公子吾向你致师,乃堂堂正正地挑战于你。这种挑战,无人可以助你。小儿,你只能自己应对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凝滞了几分,“那公子吾的车右,乃楚国第一神箭手,同时也是剑术宗师子娄。这一次楚军与你致师,必是比射箭。你的箭术自是比不过子娄。然,我知你六识过人,眼目非同常人。呆会致师时,你若能宁心静神,许能射过一劫!” 卫洛听得很认真。 公子泾陵的声音一落,她便点了点头,目光依然透过他的,看向他身后的浩瀚天宇,“生死有命,若真死于子娄之手,也是命该如此!” 她说得很淡,很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只是穿衣吃饭的小事。 在公子泾陵等丈夫眼中,生死之事也是寻常的。可是,这样的话,出自一个这么华美的妇人,顿时,众军士的心头,都涌过一阵心酸。 公子泾陵怔怔地看着卫洛,不知为什么,看着此刻的她,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天在宴席上,她在自己把她送给义信君时,脱下红袍双手捧还的那一幕。 那时刻,她也是如此平静啊,她怎么能这么这么的平静? 卫洛看到公子泾陵的眉心出现了急剧的跳动,那万年不动的威严的俊脸上,居然扭曲了一下。不由静静地盯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她便收回目光,再次盈盈一福,轻声的,平静地说道:“谢泾陵公子指点之德。”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收回目光,返转身,向楚军方向走去。 这时,从公子泾陵的身后,驶出了一辆战车。 那战车直驶到卫洛身边,那全身盔甲的车右,在战车中站了起来,他略略向卫洛躬身,对她施了一个丈夫才能受的大礼后,说道:“请女将军上车!” 卫洛应声上车。 那车右右手一伸,两个军士捧来了一件盔甲,这盔甲只有上半身,由铜片组成,从头部,颈部一直护到胯下。 最重要的是,这盔甲很精致,很小,看起来完全适合卫洛穿。 卫洛有点诧异地看向那车右。 车右拿起那盔甲,说道:“我军遍索十万甲士,方才挑得此甲。女将军请穿上,此甲或能保女将军一命!” 他又指着另一个军士捧的木盒,指着里面的弓箭说道:“此弓乃晋军第一强弓。里面共有三箭,都是千中挑一,特意选出来的直身之箭。惜时辰太短,不能为女将军选来真正神箭。” 卫洛转头看去。这种盔甲,真正的作用只是在脑袋和胸口处,有一大片的铜甲护着。其余的地方,都是铜片和铜片一块块组成的,间隙很宽,一箭射来,完全可以透过缝隙插入人体内。 而那箭,卫洛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削制箭支时,因为没有工具,箭身都是不规则的,这样的箭射出时,一没有力道二没有准头。 卫洛瞟了一眼那盔甲,便决定穿上。穿上后,头部和胸口她便不再需要防范了,她真正需要防备的致命点,便只是咽喉处了。 得到卫洛允许,两个军士上前,就要为她穿甲。 正在这时,公子泾陵开口了,他低沉地唤道:“甲给我。” 众人一怔。 卫洛也怔住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瞟了公子泾陵一眼。 四目相对。 瞟他一眼后,卫洛微微低头。而这个时候,那两个军士,已经捧着盔甲送到了公子泾陵手中。 卫洛重新走回他的身边。 她低眉敛目,面无表情地靠近他,在离他只有一步的地方,她微微屈身一礼后,便一动不动地站着。 从头到尾,她的脸色都很平和。 没有人注意到,卫洛这个时候,是屏着呼吸的。 她的六识本来过人。只要这么一靠近,男人身上那熟悉的体息,便丝丝而入,绵绵而渗,每一丝每一绵,都渗入了她的毛孔,渗进了她的心脏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公子泾陵接过盔甲,熟悉的给她套了起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不时抚过她的面孔,他温热的呼吸,不时喷在她的脸上。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刻这么漫长。漫长得卫洛很想大口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把盔甲完全套上。盔甲毕竟比卫洛大些,一套入,便有点松松的。 这样的盔甲,是不好调适大小的。公子泾陵细细地看了看,见她的眼鼻可以清楚露出,便不再介意。 盔甲一穿好,卫洛便微微躬身。因有盔甲在身,她已不能行福礼了。 她向泾陵公子躬身一礼,清声说道:“谢公子援手。” 说罢,她转身就走。 她刚转身,便感觉到肩膀一紧。 却是公子泾陵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右肩,他紧紧在盯着盔甲下,那双熟悉至极的墨玉眼,低低地说道:“切记平心静气。” “诺!谢公子指点之德。” 卫洛平静地应过后,转身便想甩开他的手离开。 这时,公子泾陵的喃喃低语声传入她的耳中,“请,活下来!”他的声音有着颤抖。。。。。。 不知为什么,卫洛的眼中又是一酸。 卫洛连忙垂下眼敛,稍稍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后,再次向他微微躬身,头一转,大步向那战车走去。 卫洛走得离公子泾陵有十步远处,她张开嘴,大口地呼吸起来。 一连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她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那抹淡定从容的笑容。 她纵身跳下战车。 卫洛一跳上战车,战车便缓缓楚军战营驶动。 而与此同时,公子吾战车,也在向这边驶来。 与卫洛一样,公子吾的车右,此时站在战车上。他的身边放着弓箭,正斜眼打量着卫洛,那目光中,浑然把她当成了死人。 随着两辆战车靠近,百万军士,都屏住了呼吸。 义信君紧紧地咬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战场方向。 公子泾陵双手紧紧地扶着横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这个时候,连风也不呼啸了,空气中,充满着一种压抑的沉寒。 当然,这种沉寒,是联军方向的。 随着两辆战车停下前进,蓦地,全军缟素,成了一片白色海洋的楚军中,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地呐喊声,“取妇头颅,以奠先王!” “取妇头颅!以奠先王——” “取妇头颅!以奠先王——” 喊声越来越大,渐渐的,竟是喧嚣震天,声盖四野,数十万人同时吼出的声音,竟是令得苍天变色,阴云密布! 第204章 一箭 双方的战车一摆好,公子吾便下了战车,子娄坐上了他的位置,至于车右,则换了一个持盾的中年人。 鼓声越来越急促了! 在这种急促中,鼓声突然疯狂般的响彻长空,“咚咚——咚——”急敲三下! 这鼓声一响,经过旁边车右教导的卫洛,便取出弓来,她伸出右手,把弓举到半空中,然后身子微微下弯,冲子娄行了一礼。这就叫“致”,行礼的意思。 对面战车上,子娄也从弓袋中取出弓,他左手持弓,右手拔弄了一下弓弦,倾听了一下弓弦的颤音。这动作,是子娄在让卫洛过目他的兵器,表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战,没有弄假。 子娄拔弄了弓弦后,便将弓交到右手,也举在半空中,冲卫洛微微躬身行礼。 子娄是宗师,光是这宗师级丈夫的一礼,便表达了楚人对卫洛这个妇人的看重。当然,这种看重,是对取她性命一事的看重。 此次之事,楚王错在先。正因为楚王好色又无仁无德,而逼死楚王的卫洛,却有忠义之名。所以楚人纵使恨卫洛入骨,也只能以这种堂堂正正的方式向她挑战。 紧接着,两人以同样舒缓的动作把弓收入怀中,抱在胸中,再度冲着对方躬身行礼,这动作一摆出,便是“致师”正式开始了! 于是,两人的御戎同时催动战马,战车前方四匹马十六个马蹄奔腾,不约而同地转着圈子。可自始至终,双方都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这一次,卫洛可以说是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危机。对方是楚国第一神箭手,更是一位宗师!这样的人物用他最擅长的箭来与卫洛对射,完全可以说是一面倒的刺杀! 可卫洛别无选择! 她既然出现在这个战场上,她就得接受对方的“致师”!她无法逃避,也没有选择。 此时此刻,在百万军士的眼中,卫洛这妇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因此,他们的目光中,此时都流露出了一抹不忍。 卫洛很平静。 从接触剑术以来,她便发现,每逢危机时刻,她总是这么冷静,不但冷静,隐隐的还有着兴奋和期待——纵使这种危机,会令得她下一刻横尸当场! 因为兴奋和期待,卫洛的墨玉眼中,光芒熠熠,流光四射。她的小嘴抿成了一线,小脸兴奋得晕红。 战场上,所有穿着缟素的楚人,此时都把戟举在半空中,只等着欢呼!只等着他们的第一箭手把卫洛这个妇人射杀后,便为之欢呼! 这时刻,纵使是生性浪漫的楚人,也忘记了这个半身包在盔甲下的娇小身影,是一个有着绝色之姿的妇人。他们只记得,这是一场刺杀!一场可以洗去少许屈辱的刺杀! 所有的人都在屏着呼吸,都在一瞬不瞬地望着双方。 战车还在绕着圈子。 卫洛的弓只要一斜,子娄的车右,便会把手中的盾,恰到好处地挡住她的所有出手角度。 她一直找不到出箭的机会。当然,从来没有拿过箭的卫洛,此时也没有想过要先出手射杀对方。她只需要不死就足够了! 神箭手子娄的箭袋中,只有一支箭。一支精挑细选出来的神箭。为了对卫洛这个妇人表示某种怜悯,子娄只准备用一支箭来决定她的生死。 当然,卫洛的情况也是这样,为了表示不占对方便宜,她也只备有一支箭。 这一箭,决定的是生死! 卫洛很平静,非常非常的平静。她的脑中空空如也,她的眼中只有子娄的手,子娄的弓。这一刻,百万大军不见了,呼啸的风声,战马的嘶鸣,甚至,隐藏在心底的种种复杂情绪,都已不见了。 她的眼中,只有对方那弓,那双野兽般森冷的双眼! 当战车第三次绕圈时,卫洛的战车突然颠覆了一下。这一颠覆,使得护着卫洛的车右,他手中的盾牌也是一晃。 瞬时,卫洛露出了半边脸! 这只是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卫洛清楚地感觉到,子娄的双眸微微一阴。同时,他的右手一划,手指如舞蹈一般,闪电般的从箭袋中抽出那支长箭,然后,安箭,上弦,然后,他的手空了! 腾地一声,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卫洛。可是,那激起的烟尘是那么浓厚,使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瞭望车上,义信君也是双手朝前一撑,花瓣般的唇,瞬时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淋,可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望着那烟尘挡住的战车处。 公子秩也是,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努力地睁大眼,紧紧地盯着那战车处。 时间,在这一刻都凝滞了。 这一刻,处于烟尘当中的卫洛,清楚地看到那支破空而来的长箭! 它撕破长空,泛着森森寒光,夹着浓浓的黄芒,直直地向她的咽喉处射来。 它迅如闪电,但同时,也是缓慢之极。 缓慢得,卫洛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轨迹! 在这缓慢的一箭中,卫洛清楚的向左侧一仆,然后,脸颊一侧! 错觉终究只是错觉,事实上,卫洛只来及做出这个动作!而且,光是这个动作,她便感觉到自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气。 说时迟那时快。 转眼烟尘散尽。 转眼间,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子娄射出的那支长箭! 那支箭,正插在卫洛的左侧肩膀上,插在两片铜片之间!鲜红的血,如小溪一样顺着箭头,染遍了她的白色大袖,转眼间殷红一片。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欢呼,也没有叹息。 直过了良久良久,联军像是同时清醒过来,他们如同疯狂了一般,纵声高呼着。他们举着手中的长戟,一遍又一遍地欢呼道:“苍天佑德!苍天佑德!”数十万人同时发出的欢呼,排山倒海一样,冲破了天空,甚至逼出了金色的太阳。 楚人怔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宗师子娄。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以宗师子娄的神箭,这个妇人怎么可能只是受了伤? 宗师子娄也是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盯着半边长袖被血液染红的卫洛。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那一箭是直指妇人的咽喉的,他更清楚地看到,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妇人极其诡异地向左侧微侧。竟似是早就知道他会出手一般,神秘地闪开了他必杀的一箭! 他都不知道,妇人那一避,到底是上苍庇偌,还是另有玄机? 安静中,卫洛慢慢地软倒在座上。 所有的平静,所有的隐藏的兴奋,所有的疯狂的期待,在这一瞬间都全部消失了,在抽离了她全部的精力后,消失了。 此时的她只感觉到无边的疲惫,她的眼前开始变得迷糊,她的耳朵,只能听到自己狂猛的心跳声。她的墨玉眼,在这一刻,瞳仁竟然出现了散大。 楚军的安静,和联军的疯狂欢呼,使得子娄清醒过来。他挺直腰身,拔下了车上的将旗,先是将旗举过头顶,然后便缓缓放水平。 随着子娄的“偃旗”,所有的楚人,同时垂下了头。 然后,无数呜咽声远远传来。 最初,那个以袖掩脸,放声大哭的只是公子吾。可是紧接着,公子吾身边的楚国权贵,身后的军士,齐刷刷地以袖掩脸,呜咽出声。 他们没有办法不哭泣,如果楚王的死,是被这个妇人所逼,那么,为什么苍天不惩罚这个妇人?为什么偃旗的反而是楚人? 难不成,楚人真的被上苍所厌弃了?楚王的死真是苍天的意愿? 为什么,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不是这个妇人? 这一刻,纵使最为浪漫多情的楚人,也已经忘记了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他们在为自己的王国,在为自己羞辱而死的先王痛哭流泣。 卫洛跌坐在车上,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她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瞳仁还有散大,散大。模糊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她大步走来。那人来到了她身前,他轻轻地环抱着她,然后,伸手一扯,抽出了那卡在铜甲之间的长箭。 然后,那人抬起她受伤的左手,帮她解着盔甲。 卫洛瞪大她的墨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盯着他把自己的盔甲脱下,盯着他把自己拥入怀中,扯下他自己的袍袖,然后,绑在她的伤口上。 他做了这么多事,卫洛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叫痛,甚至,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只是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盯着他那雕塑般的俊脸。 直到那人帮她把伤口处理好,卫洛才垂下眼眸,低低的,小小声地嘟囔道:“假的,都是假的。”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不可闻。 可是,来人却听到了。 他正在忙碌的动作一僵!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惨白着小脸,双瞳迷离昏乱的卫洛。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半晌半晌,他艰难地伸出双手,他搂向她的细腰,想把她搂在怀中。 他的手碰到了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卫洛突然急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她的眼睛,每眨一下,便清明一分,再眨一下,又清明一分。 不一会,她的墨玉眼中,便清明如故,清冷亦如故。 清醒过来的卫洛,静静地对上男人的俊容,她缓缓的,缓缓地头一低,略略一礼,清声说道:“妾谢过公子援手之情。” 说出这句话后,她垂下眼敛,慢慢推开他环抱到半空的双臂,然后,纵身跳下战车,转过身,大步向回营方向走去。 她只走了几十步。 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蹄的的中,义信君那狂喜的,绽放着最为灿烂的笑容的脸,出现在卫洛眼前。 他一对上她,便欢呼道:“洛,洛,洛,你活着,你还活着!” 欢呼声中,他不等马停稳,便纵身跳下,跌跌撞撞地冲到她面前,双手一伸,把她搂到了怀中。 就在他把卫洛搂在怀中的那一瞬,公子泾陵缓缓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兀自张开的双臂,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第205章 再次延战 感觉到素的温暖,卫洛整个人一松,便这么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中。 义信君双手一环,把她整个人搂在怀中,转身就走,他感觉到怀中的卫洛软绵绵的,双手更是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袖,心中又怜又痛。 这样抱着卫洛,他便不能纵身上马了。义信君低头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伤口,见那里已经不再向外大量的渗血了,索性也不骑马,便这般搂着她走向晋军后例。 在他的身后,纵没有人理睬,义信君的坐骑却像是认得主人一样,紧紧地跟着他。 公子泾陵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直过了良久,他才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公子,此战?” 他转过头来。 公子泾陵盯了一眼全军缟素,满场悲音,分明没有了半点士气的楚军,一双深如子夜的双眸中,光芒不住闪动着。 一个晋将走到他身后,和他一样看着楚军,说道:“公子,此时楚无战意,若乘机一击,一击可破!然,刚才楚军全军悲泣,我若在此等情况下攻之,非仁义之师也,纵胜也遗人口舌。依我之见,不如再次延战。” 公子泾陵闻言,点了点头,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晒道:“因一妇人之故,大战一延再延。这次楚人,倾天河之水也难洗其羞啊!” 他的声音一落,那晋将便哈哈大笑起来。 不止是他,连同他身边的众将,也都在哈哈大笑。 如果是寻常诸侯国,这种延战也罢,羞辱也罢,还不会这么严重。可是对方却是霸主楚国!什么叫霸主?那就是天下的诸侯国都联合起来了,它也要独抗而得胜的! 霸主国的尊严,是要用血流成河来维护的。 当下,公子泾陵施施然坐上马车,驱车向前。 当他的战车驶出晋军前列,来到楚军之前时。他站了起来,微微躬身,向着楚公子吾行了一礼,朗声说道:“见公子郁郁,三军尽悲容,泾陵心实愧之。请允许此战再延三日。” 公子泾陵的声音十分洪亮,远远地传荡开来。 他的声音一落,公子吾便怔住了。 怔住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连那些哭泣声也少了许多。 公子吾抬起头来看向公子泾陵,对上他站在马车上那高大威严的身影,他的心突地一跳。 他脸色微变,环顾左右问道:“如何是好?” 众权贵哑住了。 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自是知道,此时如果拒绝公子泾陵的好意,执意要战,没有了士气的楚军必败!可是,如果接受了他的好意,世人会怎么看为了一妇人,两次把战期延后的楚国? 这样的楚国,哪还有什么霸主的威严在? 众人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这次的事,最大的意外是妇人没有死!本来,楚人的打算是在大战之前,一举击杀那妇人,报了先王之仇,激起全军的勇气后,再一举胜晋。可现在,情形却完全相反了。 楚国第一神箭手子娄以箭单挑一妇人,却无功而返。为了尊严,子娄为了表示自己有勇气承担失败,他偃旗了。可是他这一偃旗,楚军颜面全失啊! 一阵安静中,公子吾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公子泾陵。他向着公子泾陵微微躬身,沙哑着嗓子说道:“敬诺!” 此言一出,四野俱静。 安静中,风声中,公子泾陵哈哈一笑,他右手一挥,厉声喝道:“回营!” 再一次,前军转后军,晋军缓缓向营中走去。 公子泾陵的车右,频频回头看着士气低落的楚人,哧笑道:“楚完矣!”他说到这里,转向公子泾陵说道:“臣猜不过三日,楚人便会提出罢兵休战。” 他说到这里,见公子泾陵没有回答,不由向他看去。 这一看,他对上了公子泾陵怔怔出神的面容。此时的他,威严不再,刚才的意气风发也不再,他那俊美的脸上,浮现的竟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失落? 车右怔住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道:以公子这种状态,似也不适合大战。幸好,楚人答应延战了。 十万甲士中,滚滚战车涌出的烟尘中,晋卒在欢呼,在低语。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义信君的怀中,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在他的怀中动了动,脸贴着他的胸口,低低地说道:“素,此是何地?” 义信君一怔,他低头看着卫洛,轻轻地将唇印在她的头发上,回道:“刚出晋军车阵。” 完全清醒过来的卫洛听明白了。素没有骑马,他是这般抱着自己在浩浩荡荡的晋军中穿行而过!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一点也不想在意这些,不想在意世人会怎么看她,不想筹划怎么取得更多人的尊敬。 她还是这样依在他的怀中。 她的手指勾了勾,轻轻地,把他的小指勾在掌心,低低地说道:“素,我只有你!” 义信君一怔。 不知为什么,听到卫洛这一句话后,他第一反应,竟是回过头朝激起了漫天烟尘,浩无边际的晋军中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时,他桃花眼里的笑容灿烂而温柔,他低低地说道:“洛,我一直只有你!” 卫洛没有回答,她把他的小指勾得更紧了。 良久良久,她才喃喃地说道:“然,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义信君闻言,眨了眨眼,他慢慢地低下头,便这么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卫洛的青丝中,久久一动不动。 这时,义信君搂着卫洛的双臂晃了晃。 卫洛知道,他力尽了。 当下,她轻轻一挣,便从义信君的怀抱中落到了地上。 站稳后,卫洛仰起小脸,朝着义信君温柔一笑。这一笑,墨玉眼光波流动,然而,那惨白的小脸却让人心痛。 义信君把她扯到怀中,伸手帮她理好发丝,理清衣襟,整好衣袍。 他看向那由黑色华锦扎住的伤口,说道:“洛,我们速速回营,请大夫处理伤势。” 卫洛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伤口,在那看到那块包扎伤口的黑色华锦时,也是一怔。不过只是一转眼,她便清脆地说道:“血早不流了,我内力浑厚,此等伤应是无碍。只需找大夫上过伤药,包好伤口便是。” 卫洛说到这里,不由一顿,暗暗忖道:这里的大夫,似也是巫。我这外伤的事,如遇良医也就罢了,如果真的遇到了莫名其妙的巫医,还不如我自己来处理呢。 她想到这里,便又说道:“我们先回营吧。” 义信君点了点头,他牵过坐骑,扶着卫洛跳上马背,然后纵身而上,搂着她的腰,纵马回营。 第206章 义信君的决定 卫洛和义信君一回到营地,便纵身下马,并肩向前走去。 联军营帐相连,数十万军士都在向这两人看来。 这个时候,卫洛脸色苍白,显得墨玉眼越发的黝黑。众人肃然地望着她,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表情中,已是庄严的,肃静的。 卫洛挺直腰直,昂起下巴,缓慢的,从容地向前走去。 所有的疲备,虚脱,所有的苦涩郁恨,这一刻,在这些人的注目中,都在淡去,淡去。。。。。。 卫洛的腰背挺得很直,很直。 她的墨玉眼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晶灿。 甚至连她苍白的小脸,也开始在泛红。 义信君才走了十几步,便察觉到她的改变。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对上无数双静静的,严肃的,正视的目光时,突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当年,他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凭着本事第一次站在齐侯朝堂时,也是这种表情。那些人,也是这种目光。 义信君静静地盯了一眼转为容光焕发的卫洛,嘴角的笑容越浮越大,目光也越来越晶莹。 他温柔地看着她,微微一笑,脚步向旁跨出一步,同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感觉到他的松手,卫洛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都晶莹之极。 顿时,卫洛墨玉眼一弯,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笑容。 这种笑容,不但狡黠,还有着得意。 在众军士正视的目光中,两人回到了营地。卫洛并没有找军中的巫医看伤,而是自己弄了一些盐,洒在开水中,用一块干净布在开水中煮过后,把那冷却的盐开水把伤口洗了几遍,便包扎起来。 包扎好后,她低着头,怔怔地望着那块黑色华锦,直过了好一会,她的嘴角才浮起一抹冷笑。然后,把那块布料放在火盒中烧去。 火光一腾而起,转眼布料化灰,消失得一干二净,消失得那么的干净,太过干净了,令得卫洛又有点失神。 这时,义信君在旁边唤道:“洛!” 卫洛一怔,转头看向他。 义信君一袭白袍,安静的坐在塌上,正侧过头,桃花眼闪烁地看着她。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卫洛眨了眨眼,正有点疑惑间,义信君冲她温柔一笑,沙哑地说道:“洛,我想。。。。。。” 他的声音有点哑。 卫洛眨了眨眼,鼓励地看着他。 义信君自失地一笑,他咽了一下口水,声音更加沙哑了,“洛,我想你了。” 卫洛有点好笑,她格格笑道:“素,我不曾离开你。” 这是陈述句,含着些许调笑。 义信君闻言再次自失地一笑。 慢慢的,他的笑容收敛了。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修长白皙的手,低低地,沙哑地说道:“洛,我,我已不再是齐侯塌上人。”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隐隐的,含着难以启齿的羞愧。但是,又有着坚定。 卫洛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 她眨巴着眼,静静地瞅着他,瞅了两眼,她的心突然疼痛起来。 她站起身来,曼步走到他的身后,然后,她在他的身后跪下,伸出双臂,搂着了他的腰。 她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喃喃地说道:“我知。” 其实她更想说,我不在乎的。可是,她隐隐的觉得那句话有点不妥,所以,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义信君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慢慢的,慢慢地把那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按在卫洛的小手上。他紧紧地按着,用力地按着。然后,他沙哑地说道:“洛,我是说,我想要孩儿了。我想要几个你和我的孩儿!” 卫洛这下僵住了。 义信君这句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他要与她有鱼水之欢,他要她给他生儿育女了。 她知道,他之所以这么慎重地犹豫地说出,那是因为一年前他接回她时,曾经说过不会碰她的。现在他反悔了,他想要她了。。。。。。 卫洛红着脸,低低的,喃喃地说道:“我是你的,如君需要,随时皆可。”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很低很低。 她一句话说出,帐内的温度,突然变高了许多。 义信君紧紧地按着她的手,他回过头来,右手一使力,便把卫洛搂到了自己膝盖上。 他搂她于怀,低着头看着她晕红与苍白交织的小脸。 半晌半晌,他将头一低,花瓣般的唇印在她的墨玉眼上。他的唇印上时,卫洛清楚地颤抖起来。 不过,她没有挣扎,她慢慢的,伸臂搂着他的颈项。 义信君伸出舌头,轻轻舔弄着她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吻下移,卫洛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唇移到了她的小嘴上。 他将唇覆在其上,唇与唇相互辗转,覆压。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他有下步动作,卫洛小心地睁开了双眼。 这一睁眼,她便对上了义信君痴痴盯着她的目光。 他的目光,如此晶莹剔透。 卫洛心中一酸,她伸臂搂紧他的颈项,让自己的脸孔与他的脸孔摩挲,低低的,喃喃地问道:“君何惧之有?” 她感觉到了他的恐慌不安。 直过了半晌,她的耳边才响起了义信君沙哑的,低低的声音,“洛,你是我的!” “然!” 卫洛轻应了一声。 她还是感觉到他在不安,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闭着眼睛,挤出一个灿烂的,却含着泪珠的笑容来。她轻轻地说道:“然,我是你的,素,你休要恐慌。除非你弃我,害我,离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她说得很果断,也很平静! 她的语气,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听着这样的回答,义信君的心陡然一静。 他双臂一收,把她搂得更紧了。紧紧地把她窈窕的身躯按在怀中,他哧地一笑,低声说道:“是我糊涂了。” 卫洛也是一笑,她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泪意逼回,暗暗想道:你是糊涂了!不说我的人,就连我的命也是你的!你以仅有的两城换了我!你在我最危难,最无助的时候陪我左右!你信我,爱我,尊我,重我!如此恩德,如此深情厚意,卫洛又非草木,怎可能无感于心,怎可能背叛于你? 义信君显然心情大好。他把卫洛扳回,盯着她含笑的小脸,唇覆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印,低低笑道:“这次回去,我们便成婚吧。我要我的洛,为我生下一堆的儿女!” 卫洛嘴角一扬,吐气如兰地应道:“恩。” 他和她都知道,两人一成婚,便等于是违背了一年前齐侯的命令,便等于是与齐侯正式决裂了。不过决裂便决裂罢,反正齐侯已经站到了公子秩那边,反正义信君是不可能再走回头路的了。有什么事,两人一起承担便是。 第207章 楚起巫歌卫洛怒 第二百零七章 楚起巫歌卫洛怒 在这样的时代,如卫洛这样的绝色佳人,她与几个男人睡了,她为谁生了孩子,都是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一点便是,她是不是义信君的正妻。 只要义信君娶她为正妻了,别人索要的时候,才会衡量一下,才不会视卫洛如礼物一般的随口索取了。 所以,义信君所说的成婚,说的是娶卫洛为正妻。 又是一天过去了。 明天便是再次约战楚国的日子,所有的联军都在嘻笑,都在讨论这次霸主楚国所丢的大脸。 同时,公子泾陵已经下了命令,明天一大早起来便埋锅造饭,不管楚军反应如何,联军得做好全军布阵,与楚一战地决定。 卫洛缓步走出,义信君和公子秩等齐国重臣都聚在一起商量一些事,她虽有女将军之名,可在联军中自由活动,很多时候,她的出现还是有点碍事的。因此,卫洛一个人走走看看。 她信步向战场方向走去。 这时,正是中午,虽入春不久,阳光已金灿灿的,不过被有点寒意,又颇为绵软的春风一吹,那阳光,只会让人懒洋洋的,舒服之极。 卫洛站在营地后方的山坡上,瞭望着楚军方向。 她看着看着,眉头暗暗皱了起来。 整个楚军的营帐中,不时地传来了歌唱声,吆喝声。那声音响亮中带着沧桑浑厚。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楚人还有心情唱歌? 她感觉到很诧异,当下,便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起来。 风声中,混乱的歌声中,她终于听清了。 那是几个中年男子在齐声高唱,“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卫洛僵住了! 她是真的僵住了! 她一动不能动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胸口堵闷之极! 她一咬牙,纵身一跃,便向楚营方向奔驰而去。 卫洛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可是,那歌声也在同时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 在他们唱到第五遍时,卫洛听清楚了,他们的歌声中,夹杂着舒缓而节奏古怪的铃声和鼓声。 那铃声和鼓声很别致,那是巫在作法!这唱歌的人,原来是一些巫! 第六遍起,歌声中加入了几个伴合的。到了第九遍,第十遍,那歌声已经是铺天盖地,已经有上百个楚人一起高歌着,“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卫洛冷着脸,一动不动地倾听着。 又过了一会,在已有五六百楚人齐声高唱,那唱声震动得联军纷纷出来探看时,卫洛头一转,向回走去。 当她来到联军营地时,楚人的歌声已经震破天际。 “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 这歌声中,带着一种预言式,又是由巫最先唱出,不出一个时辰,便已传得两军人人皆知。 联军众卒看着卫洛走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探询和估量。 就在刚才,他们的脸上还只有尊敬! 卫洛咬了咬牙,她心中恼恨无比。 她万万没有想到,楚人会以这种巫卜的形式,来玷污她,来为他们正名,来鼓舞士气! 就连卫洛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的反击。 不管如何,她毕竟是妇人,而且是个绝色妇人!这便是她的原罪。纵使她经营再久,努力再多,这种巫歌一出,便可以使得她的良好形像再蒙阴影。 卫洛很愤怒。她万万没有想到,楚人把去年那场罕见的大雪算到她的头上。他们说,那场大雪便是预警,是上天在告知世人,有一个妇人将要祸害楚国,祸害世人! 她大步向晋军营帐走去。 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公子泾陵的营帐前。她还没有走近,便可以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喧嚣声,看来不少将士在里面。 卫洛刚走到营外,一个军士便高喝道:“女将军到!” 这人反应倒是灵敏! 卫洛瞟了他一眼,见营帐门大开,便大步向里面走去。 公子泾陵正稳稳地坐在塌上,他的前面,正坐着十数个晋将,众人此时都转过头的,看着大步走来的卫洛。 在卫洛走来时,公子泾陵双眼一眯,紧紧地盯向她的身后。 在见到她身后并没有跟着义信君时,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眸倏地一亮。转眼,这亮度变成了深沉,带上了沉思。 卫洛大步走到公子泾陵的塌前十步处,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盈盈一福。 一礼过后,卫洛仰头小脸,墨玉眼因为愤怒,而灼亮无比地盯着公子泾陵。她声音清脆地问道:“公子可曾听到,楚人诬我?” 公子泾陵点了点头,他沉静地回道:“刚已得闻。” 卫洛抿了抿唇,垂下眼敛,避开他的目光,徐徐说道:“妾闻之,心不甘也。明日之战,妾请致师!” 众人悚然一惊。 公子泾陵瞬时浓眉一皱。 他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眸,冷冷地回道:“不许!” 卫洛嗖地抬头看向他。 公子泾陵的表情中,隐隐有着恼怒,他哧笑道:“致师?你欲致师?以你舞动木剑之能,与人家战场浴血之士,以戟相斗?或再以箭相拼?” 他的话咄咄逼人。 卫洛一怔。 她低下头来,这一瞬间,她便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清醒过后的卫洛,咬着唇,半晌作声不得。 被公子泾陵这一提醒,她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所会的剑术,只是游侠儿擅长的,这种剑术,并不一定适用于战场。至少,战场上常用的兵器,她便一概不懂。 她敛目寻思了一会后,头略略一低,清声说道:“请允许妾参与会战。” 不管如何,她要出现在明天的大战中。她要如一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去流血。她要让楚人知道她的愤怒!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那张因为生气,而变得光芒四射的小脸。他的薄唇动了动,最后却化成了一声叹息,“善!” 卫洛深深一礼,朗声说道:“谢公子。” 说罢,她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是能够避开他的脸,便尽量避开。 第208章 晋有丈夫名泾陵 <!--start--> 卫洛走出营帐时,正好与义信君和公子轶等人正面相遇。WWW.shukeju.cOm 【书客居】超速更新提供免费VIP阅读 义信君向她大步走来,朝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哂道:“洛,你可曾听到,楚地满营巫歌?” 卫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便为此事求了公子泾陵,欲明日与他一道出战。” 义信君一怔。 转眼,他清朗地一笑,灿烂地笑道:“善!楚人实是可笑!先王自刎,三军无战意后,便请来巫者欲加罪一妇人。堂堂霸主之国,却要诬之妇人以振士气,可笑,诚可笑也!” 他冰玉相机的笑声响亮而坦然,远远传出。这个时候,左右前后都有身份的将军权贵,众人听得义信君这么一说,不由沉思起来。 正在这时,公子泾陵大步从营帐中走出。 他深沉的目光淡淡地盯着卫洛和义信君两眼后,大步连跨,转眼便来到了晋军士卒当中。 他威严日甚,本来还在议论纷纷,或坐或站,或闲聊的晋军士卒,一看到他走来,便迅速地安静下来,向他围拢。 开始还只有数百人,转眼间,无数晋军都挤出了营帐,向他的方向靠拢。 公子泾陵走到三百步之外,纵身跳上一个土做的垛,他一袭黑袍,目光如电,便这般迎风站在两人高的垛上,竟是威严之极,冷峻之极。 随着他这一站,晋军中号令众军聚拢的鼓声“咚咚——”传来。 舒缓的鼓声中,越来越多的晋卒都涌出了营帐,以他所站的垛为中心,团团围拢。 这些晋军的素的极快,而且没有喧嚣,在“咚咚——”的鼓声响到第五轮时,以公子泾陵为中心,十万晋士,包括一些奴隶在内,都已整齐地排在队列,围着垛站定。 众国权贵面面相觑,大家都有点不明白,怎么在这个当口,公子泾陵却发出了召集晋军的命令了? 不过战车兵器都没有动,难不成他有话要说? 义信君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这一幕。在军事方面,他不擅长,可是,光看这速度,这份纪律,他便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要强过霸主国楚国带给他的。 当数十万晋卒一动不动地站在垛下,安静地等着公子泾陵发话时。楚军的营帐里,已是数万人在整齐高歌:“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我楚!妇**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楚人的歌声,此时已经是响彻云霄,隐含悲壮之音! 光听那声音,众权贵便感觉到,楚军的士气,已经被提升了大半! 楚人整齐的歌声中,公子泾陵站在垛上,目光如电,俊脸含威,沉沉地盯着众晋卒。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移过后,突然朗声道:“诸位可曾听过,有两军阵前挟妇逞威的霸主乎?”他这声音中,注满了内力,足以令得三军传遍。 众权贵同时一怔。 这时,晋卒已经头一昂,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吼道:“无也!” 十数万晋卒同时高呼,这一呼声响亮整齐,惊天动地!竟是在刹那间,便把对面楚营中发出的歌声给压了下去,令得那边的歌声一哑。 公子泾陵仰天大笑。 大笑当中,风拂起他的黑发,拂起他的黑袍,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大笑中的他,俊朗威严,实有摄人之威。 哈哈大笑声后,公子泾陵声音一顿,再次暴喝道:“诸位可曾听过,百数年间,有被妇人挟于股掌当中,羞而自刎的霸主乎?” 他这暴喝声一出,晋士们齐刷刷地笑了起来。他们同时声音一提,跟着暴喝道:“无也!” 这一暴喝声,比刚才有响亮了三分,直是排山倒海,完全盖住了楚人的歌声。使得他们的喝声停止后,楚人那边的歌声都没有再起来。似乎对面的楚人,正在倾听者这边的动静。 众军大笑声中,公子泾陵目光一扫。瞬时,所有的笑声一静。 公子泾陵露齿一笑,挑眉大喝道:“去年大雪暴降,天下皆寒,诸国皆请巫者卜。如今事过数月,诸位可曾听巫者有言,此雪之降,实因妇**楚,苍天悲愤之故?”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众权贵齐刷刷地看向卫洛。接着,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 隐隐的,不时有权贵在感慨,“公子泾陵诚丈夫也!那日三军之前曾言,将倾力助妇。果如其言!” “然也!果然大丈夫也!重然诺,有手段,非常人也!” “实有强者之威!” “一诺千金,不失信于妇人,真丈夫也!” 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数十万晋人略略一怔后,同时暴喝出声,“无也!” 他们的暴喝声一落,公子泾陵便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他仰天大笑,笑声嚣张中透着一股不屑。他的笑声一收,便哧声喝道:“然也,去岁之时,诸国已请巫,何曾有妇人为祸之言?楚昭亦请巫者卜,当时巫者言:战前有暴雪,实君王失德也!” 他清清朗朗,一字一句地把楚巫的话转述出来后。募地又是放声大笑。 笑声中,他内力一提,声音瞬时高昂之极,“楚昭失德,自刎而亡!然,楚身为霸主,明知自己有过错,却不思悔改,竟请假巫为歌,欲推祸于一妇!哈哈哈哈!一区区匹夫,也不屑欺之妇人!楚堂堂霸主,竟欲诬害妇人以振军心。咄——” 最后一字,他已是怒喝咆哮,声如滚雷,“如此之王,如此之国!如此丈夫!怎配再为霸主?咄——我欲代天谴之!咄,明日一战,我十万晋甲,必让他楚人知道,什么叫堂堂丈夫!什么叫顶天立地!” 他暴喝道这里,众晋人已是群情激沸,双目皆赤。 公子泾陵右手刷地一举,厉问道:“诸位有何话说?” 晋士一愣,马上,几百个声音同时回道:“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这些声音一传出,晋卒们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们同时右手朝天空中一举,暴喝出声,“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十几万的晋卒,同时扯着嗓子发出的暴喝声,是非常惊人,非常可拍的。那声音,真是可以令得海崩山裂,可以令得天地变色! 那声音,真是震破了众人的耳膜,令得众权贵纷纷捂耳。 那声音,真是远远传来,令得楚营之中鸦雀无声! 那声音真是久久不绝,令得山鸣欲筱,回音隆隆! 卫洛怔怔地听着。 那轰隆隆的暴喝声中,她不由抬头看向站在城垛上,那高高在上的,威严高大的身影。 她目光这一移,站得笔直如戟的公子泾陵,双目如电,竟也是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卫洛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温柔。 卫洛迅速的低下头来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虽然低着头,却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盯视,他的灼热的盯视。 他的目光,越过滚滚轰鸣,越过十数万将士,直直地向她盯视而来。 在他的盯视中,卫洛抿紧唇,她低着头,微微蹲身,盈盈一福。 她就这么隔着大军,隔着排山倒海的厉吼声,向他施了一礼,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后,便再也不理会那灼热的盯视,低着头走到了义信君的身后。 卫洛靠着义信君,温驯地依着他,如一个最普通的,以夫为天的妇人一样站在义信君身后,让他的身子挡住了偶尔投来的目光,更挡住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投来的目光。 就在卫洛依上了义信君后,那灼热的,穿越过十数万人,重重烟尘的目光,终于移开了。 他感觉不到那种逼视了。 卫洛的头更低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静静地盯着黄土地面,盯着自己那长长的白色袍服。 她便这么盯着,仿佛正在欣赏着世间最美的景色一样,专注地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义信君的感慨声从旁边清楚地传来,“公子泾陵,果然不凡!” 这感慨声中,有着隐隐的敌意。 卫洛还是低着头。 这时,一个秦将的声音传来,“此人手段颇多,才智超群,诚可畏也。” “然也,此人诚可畏也。” “观其行军,观其行事,实雄威之士也。” 低低的议论声都清楚地传到了卫洛的耳中。 这个时候,晋卒们的咆哮声已经停止了。 卫洛抬起头来。 她头一抬,便看到众晋军整齐的分开一条道路,让公子泾陵通行。他大步而来的身影,被阳光一照,实是高大之极,轩昂之至。赫然有顶天立地之威。 看到他龙行虎步而来的身影,卫洛的头再次一低,她咬了咬唇,再次向义信君身后退出一步,让他修长的身影,挡住自己的目光。 她实在不想,一不小心,便看向了那个男人,实在不想…… 公子泾陵大步走到众权贵面前。他双手一叉,朗声笑道:“诸位都已来了?甚好!请入帐!” 他的声音很随便。 可是,也许是因为他刚才的形象太过威严,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摄人。他这句简单的吩咐一出口,来自齐泰诸国的权贵们,竟是同时凛然应道:“诺!” 那整齐,那恭敬,便如面对的是自己的君侯一般。 众人还没有自觉时,公子泾陵嘴角含笑,大袖一扬,朗声道:“请入内。”说罢,大步率先走入帐中。 第一更到。<!--end--> 第209章 是非之身依然在 <!--start--> 这次与楚国对阵,以齐晋为首。www.shukeju.Com 【书客居】超速更新提供免费VIP阅读而齐国的主帅义信君和公子秩,在这方面还见识不多,他们旗下的将军,也不能与公子泾陵相比。无形中,这一次联军行事,已经是以公子泾陵为首。 经过一番商议后,众人回营休息。卫洛直走得很远,她还能感觉到,公子泾陵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令得她的脚步更加匆忙。笑姐。 第二天一大早,几乎是鸡叫声一响,晋军便开始埋锅造饭。当兵马齐嘶时,依然穿着义信君的白袍的卫洛,已出现在军士当中。 本来,有人建议她也穿上盔甲的,不过卫洛最大的优势在于敏捷,在于她过人的六识。盔甲对她来说,作用并不大,反而会使得她行动不够灵活。因此,她依然是一身白袍,并不着甲。 晋人的战车缓缓向前开去。 卫洛手持长矛,坐在战车前列,她的车右,依然是那日与宗师子娄一战中的车右。直到这个时候,卫洛都不知道,这个车右,本是公子泾陵军中,排名前三的高手! 战车在滚滚烟尘中,开始缓慢的推进。 此时的卫洛,为了免得搅乱军士的目光,脸上还是戴着一副木制面具的。面具下,她那双墨玉眼神光熠熠。 在她的左侧,便是公子泾陵的战车。 他沉凝如山的坐在战车中,双眼锐利的盯着前方。 约一个时辰,晋军便来到了前两次与楚军相遇的战场上。 而这个时候,这个战场上,却是空空如也。前方也不见烟尘,楚卒竟是还没有开始出征。 正当卫洛以为晋军会停下来,等候楚军到来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杀气腾腾的鼓声震天介地传来! 这鼓声,卫洛听得分明,这是继续向前的鼓声。 于是,鼓声中,晋人的战车继续向前推进。 卫洛愕然了一会,正在这时,一道金灿灿的阳光直射到了他的脸上。 卫洛双眼一眯,向那朝阳升起的地方望了望,突然想起,这一次,晋军起得很早。上两次的时候,晋军还在埋锅造饭的! 鼓声中,晋军继续向前稳稳驶进。 这时候,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火红的铠甲,傲然站在自己的战车上,手持战戈目视前方。他那俊美宛如雕塑的面容,在金灿灿的阳光的照耀下,在那一身火红色的铠甲的映射下,仿佛是太阳神降临 世间。 这样俊美得华贵的公子泾陵,卫洛是首次看到。 卫洛只是向他看了一眼,便被那光芒逼得喘不过起来。她迅速的移开目光,抿紧唇严肃的盯视着前面。 随着战车向前驶去,慢慢的,卫洛的战车,已经与公子泾陵的战车同行了。 两辆战车并排而行,马蹄翻腾中,烟尘滚滚。 一袭红色铠甲的公子泾陵,此时竟一反他的深沉,他转过头来看向卫洛,任那七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人那原本掩藏在威严和煞气中的俊美,如金灿灿的初升的红日一般,耀着她的眼,刺着她的胸口…… 盯着卫洛,公子泾陵温和磁性的声音沉沉传来,“小儿!” 卫洛嘴唇抿的更紧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公子泾陵。 只是一眼,她便被耀的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转眼,她便挣开墨玉眼,面无表情的说道:“禀公子,我名卫洛!” 公子泾陵一怔。笑姐。怔住的不仅是他,连同他身边的几位将军,此时都转头向卫洛看来。 滚滚烟尘中,马蹄翻飞中,面具下的卫洛,那双墨玉眼光芒熠熠,显得严肃而平静。 公子泾陵盯着她,薄唇张了张,半晌半晌,却是一声叹息。 叹息中,他收回目光,威严地盯视着前方,没有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晋军离楚营只有七里不到了。 区区七里,只够楚人勉强排军布阵了。 公子泾陵手一挥,战鼓急促的敲击几下后,缓缓停止。 鼓声一息,晋军也停止了前进。 只有滚滚烟尘冲天而起。 这个时候,楚人刚吃完饭不久,他们匆忙跳上战车,整好队伍,向晋人推进。 不一会,公子吾的面容出现在卫洛眼前。 公子吾也站在战车上,他一身缟素,瘦长微黑的面容上满是怒色,那连在一起的双眉,锁得紧紧的。公子吾一出现,他便举了举手中的长戈,向着公子泾陵微微躬身后,他抬起头来,郁怒地盯着公子泾陵,大 声喝道:“泾陵公子何其仓促也?竟直逼我营而来?” 他这句话,是在指责公子泾陵不顾礼仪,不讲规矩。 面对他的指责,一身红色铠甲的公子泾陵微微一笑。笑姐打。 军鼓声中,公子泾陵手持长戈,向空中略略一举,头微低,略略躬身,优雅还了一礼后,他盯视着楚车前列的公子吾,朗声说道:“公子吾何出此言?”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便这么紧紧地盯着公子吾,声音 洪亮雄浑地喝道:“公子之父王,挟一妇于阵前!公子本人,请假巫为歌,欲推祸于一妇!此等霸主!此等王侯,泾陵心不服也!泾陵不屑此等人为诸侯之霸,逼营而来,是欲死战!” 他说这话时,声音缓慢而沉,语调从容有力,仿佛只是宴席对答。 可他这含有内力的话,却在远远传出。直传得数十万楚军和晋军,有大半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公子泾陵的声音一落,公子吾脸色便嗖地一青。他身后的楚卒也面面相觑! 可就在这时,几乎是突然间,十数万晋卒同时奉起了手中长戟!清.唱。纵声高呼,声震四野,“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喝声如雷,咆哮连连,山鸣谷应,天地变色! 晋卒们整齐的咆哮声中,楚人同时脸色一变。 楚人是浪漫的。正因为浪漫,所以他们纪律性不强,自主性太强。正因为浪漫,所以他们爱面子,喜欢为自己的行动找一个充足的借口。正因为浪漫,他们在楚昭王受辱而死对,会痛哭流涕,士气全无。 也会在巫歌四起时,小小地原谅了自己的先王,决定赴死一战。 可是,现在公子泾陵的冷笑声,晋卒的咆哮声,令得他们脸上变色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昨日听到的这种咆哮声,是从何而来!而来,联军都在耻笑自家先王,也在耻笑自家公子吾! 原来,自家先王和现在的公子吾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地道啊?。 公子吾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对上众军士那犹豫中带着不安的神情时,他咬牙切齿,暗暗恨道:晋军这一呼,昨日好不容易鼓励而来的军心士气,又会大受动摇了。 他想到这里,牙一咬,怒喝道:“休得胡言!” 他的咆哮声很响,可是,他没有内力,这声音混在晋人惊天动地地呐喊声中,便如一滴水滚入海洋中一样,转眼便没有了声息。 气得脸色铁青的公子吾,转眼盯向他的车右。 他的车右站了起来。 这时,晋军“堂堂丈夫,代天遣楚!”的咆哮声刚刚止息。 那车右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很快的,他便看到了戴着木面具,头发还是妇人打扮的卫洛。 他盯着卫洛,双眼一瞪,怒声咆哮道:“置妇人于阵前,是先王不是!然,此妇却非常人!她若是常人,便不能于万军当中,在子基之侧,竟能挟持先王!她若是常人,子娄神箭,便能一箭击杀!这妇人,有如 此容色,又有如此武勇,有如此狡辩之才,敢问诸位,千百年间,你们可曾听闻?” 车右说到这里,蓦地一声长啸。 啸声滚滚而来,戛然而止。 转眼,他的咆哮声再起,“如此妇人,世间许有之。何也?夏时妲已,周时褒姒!此二妇人,便是有绝色之姿,亦有迷惑三军之能!悲乎!苍天不仁,生此恶妇人,因此去岁大雪,生灵涂毒,悲乎!苍天示警于 众生,公子泾陵竟视而不见,巧言令色为其开脱!君就不惧苍天降罪于晋乎?” 这车右的声音,洪亮之极,响亮之极。直是令得数十万军卒,人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朗喝声中,众军士齐刷刷地看向戴着木制面具的卫洛,一个个的神情中,开始带着疑惑。 公子泾陵眉头锁紧,他的薄唇,此时抿成了一线,那阴沉的眉宇间,笼罩着层层阴云! 面具下,卫洛的小脸气得铁青。 那车右的声音一落下,卫洛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嗖地一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木制面具,露出了她那绝美的面容,也清楚地让众人看到了她愤怒得晕红的小脸,和灼灼生辉的墨玉,眼。 她盯视着那车右,紧紧地愤怒地盯视着。。 半晌,她蓦地头一抬,仰天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她头上的柬发的玉钗断落,一头青丝披泄而下。 卫洛不管不顾,她又纵身一跃,跳上了战车的横木。 这样一来,她足足比众人高出了一人身。 清笑声中,青丝白袍,红颜绝美的卫洛,宛如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一般,令得数十万丈夫齐刷刷地直了眼。 可是,这种直眼,也正是验证了公子吾车右所说的话,“有绝色之姿,亦有迷惑三军之能!” xx今天二章六千多字。嘿嘿,现在只欠大家三千字了哦。 本月只剩最后几天了,大家的粉红票可不要留着浪费哦,快清一清,捡出来扔给越姬吧。<!--end--> 第210章 卫洛三问 第二百一十章 卫洛三问 卫洛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紧紧地盯着楚公子吾,盯着他身边的那车右。 盯了一会后,她缓缓地,好整以暇地头发用手指梳拢,然后,几缠几绕后,拿起头上犹存的发钗,把它简单地盘好。 她的动作很从容了。 仿佛一下子由激愤,由怒火中转为平静。 她的动作也很简洁,一举一动透着一种优雅和冷漠。 头发刚一盘好,卫洛便缓缓地开了口。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中,同样透着优雅冷漠,“妾只有三问,请公子吾不吝指教。” 她说到这里,向着公子吾的方向盈盈一福,此时此刻,她的面容庄严,目光明澈而居高临下。 公子吾点了点头,他身边的车右应道:“可。” 卫洛墨玉眼微微一弯,她声音一提,清脆的声音如泉水流过,如水滴玉石,清而冷,淡而远,足让所有人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敢问公子吾,去岁大雪时,楚昭请巫者卜,巫者是否曾言:战前有暴雪,实君王失德也!”她吐词清彻地说到这里,声音一静,优雅地一笑,说道:“如今战场之上,丈夫数十万,请公子吾面向诸丈夫,回答妾身这第一问!” 公子吾怔住了。 楚国的权贵们也怔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而这时,站在高高的横木上的卫洛,以一种庄严得近乎怜悯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这真的是一种怜悯,一种时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因为太过悲愤,也因为疲惫太过,所衍生的慈悲怜悯。 这个无知的世道啊,这个沧桑的人世!这种无助的人生啊,在这个陌生的世道中苦苦求着生存的自己! 无人不可怜,无人不可悲! 她的这种目光,让人心静,也让人不敢敷衍,不敢轻视。 半晌半晌,公子吾的车右低声应道:“然。”他不能不承认,这毕竟是个人人看重言诺的年代,而且知道这事的人太多太多了,他没有办法在数十万丈夫盯着的战场上,指白为黑。 卫洛没有笑,她静静地盯着两人,徐徐说道:“君既丈夫,请君大声回答妾之所问。” 那车右瞪视着她,纵声一喝,“然也!” 这车右的声音一落,楚军中便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这个‘然’字虽然简单,可是这字一出,便说明昨日响彻了楚营的巫歌,确实是诬陷了人家妇人!眼前这妇人如此脆弱疲惫,楚人的做法,实在不地道啊。 这时刻,所有的楚人,竟觉得卫洛那含着淡淡怜悯的笑容,实是让他们感觉到惭愧。 他这声音一落,卫洛清脆地一笑,格格说道:“善!” 与她平素的笑容不同,此刻她的这一笑,依然是冷中透着疏离,疲惫中透着慈悲。 清脆地笑声中,卫洛声音再次一提,朗声说道:“妾之第二问也,敢问公子吾,妾可曾侍侯过任何一国君侯?可曾令得任何一个君侯或丈夫,因妾之故耽搁国事,无视疾苦,耽于享乐,奢靡终日?” 又是一阵沉默。 她这个问题就更显而易见,更好回答了。 沉默中,那车右沉哑地朗声回道:“无也。” 卫洛笑了笑,她疲惫地说道:“既无此事,那君将妾身与妲已和褒姒相类,可就唐突了。“ 她这是陈述句,是在说一个事实。 她疲惫的声音,清楚地传遍全场。军士们听见后,一阵交头接耳,这个时候,连楚国权贵也不得不承认,被卫洛这么一说,他们将她与妲已,褒姒相类,确实不妥当了。 在一阵低语声中,卫洛的声音再次清楚地响起,这声音中,已带着沙哑,“妾之第三问,敢问公子吾,是否这世间妇人,无论贤也不肖,无论侍身何等丈夫,只要她美貌,武勇,略有见识,世间丈夫便不能容之,便需挫骨扬灰,便需杀之后快。只有如此,世间丈夫才会心安,然否?” 这问话一出,公子吾等人更是哑了。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楚人权贵,此刻也都哑了。 而晋人这一边,公子泾陵也哑了!他直直地盯着卫洛,直直地盯着她,盯着她那绝美的小脸上,盯着那一脸的疲惫和无奈,盯着她那墨玉眼的笑容,那淡淡的沧桑和悲悯。盯着盯着,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因为,卫洛问的并不止是公子吾,而是整个楚人,整个晋人,整个战场上的数十万丈夫! 公子吾回头去,低声问道:“此话当如何回答?” 一权贵皱着眉头,半晌才吭吭地说道:“若承认我等实有如此想法,岂不是说明我辈丈夫懦弱不堪,竟无端惧之妇人?” “然也!我等丈夫,怎可惧一妇人?” “然,然。” 一阵窃窃私语声中,公子吾的车右转向卫洛,声音一提,朗声回道:“妇人言过矣,我等丈夫,怎会无端惧之妇人?” 他这回答,也是在场数十万丈夫的回答了。 卫洛闻言,格格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而冷,明媚之极。 笑声中,她便这般站在横木上,向着公子吾和他的车右盈盈一福,以示谢意。 盈盈一福后,卫洛再次站稳。 这时,她脸上的悲意一扫而空。 她的墨玉眼,变得炯亮无比。 她直视着公子吾,声音一提,脆声朗喝,“既然如此,妾何罪之有?妾既无罪,君为掩饰自身过错,推罪于妾,诬言伤妾。此刻苍天在睹,数十万丈夫也在君侧。请君向妾致歉!” 她这个时候,华贵雍容的面容上,尽是凛然! 她直直地盯着公子吾和车右,直直地盯着。 楚人再次哑了口。 所有人都在寻思起来。 他们越想越发现,这妇人的三问,竟是把那车右刚才所有的指责点,都一一驳倒了。 他们赫然发现,对于眼前这妇人,还真是无法再给她安上任何罪名了! 半晌,公子吾站了起来。他头一低,身子略躬,向着卫洛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吾所言失当,请妇勿罪。” 面对他的道歉,卫洛再次盈盈一福,还了一礼。 一礼过后,卫洛再向着数十万军士,向着前面和左右两侧三个方向,各自盈盈一福后,清脆地说道:“妾一妇人,行事偏颇,实有无礼无当之处,为人任性,多伤丈夫之心。诸位堂堂丈夫,望能恕妾之过!” 军士们嗡嗡议论起来。 喧嚣中,卫洛曼步跨下了横木。 她坐在战车上,一抬头,便对上了公子泾陵的目光。 四目相对,这一次,卫洛却没有仓促移开视线。她便这么直直地,坦然的,疲惫中隐带着沧桑怜悯地盯着他,盯着他。 在她的目光下,公子泾陵缓缓的,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一移开,卫洛便重新戴上了木面具。 喧嚣声中,议论声中。 战鼓声再响! 战鼓声渐渐的由舒缓转为急促,由沉静转为轰烈。 众军士一凛,人人清醒过来,这还是战场!马上又要大战了! 公子吾咬着牙,紧紧地盯着晋军,这一次,他不能再喊停战了。纵使士气已消。 鼓声越来越急促,沉闷了! 战争,一触即发! 卫洛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戈,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这时,所有的晋卒都如她一样,所有的楚人也都严肃起来。 鼓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当鼓声响过三遍后,一身火红铠甲的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举起手中的长戈,向着公子吾头一低,略略躬身。 脸色铁青的公子吾也站了起来,他也向着公子泾陵头一低,略略躬身。 行礼完毕。 本来停止了的鼓声,突然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鼓声,与刚才又不同了。 这次的鼓声,又转为舒缓,只是舒缓中,带着重重压迫,含着隐隐煞气。 鼓声中,公子泾陵的战车开始缓缓推动。 他这一动,整个晋军也跟着动了起来。 而楚国公子吾的战车,这时也在推进。 蓦地,鼓声大作! “咚咚咚咚——”杀气腾腾的鼓声中,一身红色铠甲,站得笔直笔直,如同战神降临的公子泾陵,舌绽春雷,猛然暴喝一声,“杀——” 一喝既出,战车加速。 以公子泾陵为中心,晋人的战车如长刀一样,重重地撞向了公子吾的车队。 公子泾陵这一动,晋人的车队便显出了一种严格的纪律性。灰尘滚滚中,马蹄翻飞中,竟是没有一个晋军发出半点声音! 除了公子泾陵。 卫洛转头一看,突然发现。每一个晋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木头! 难怪他们没有半点声音了。 这没有声音的队伍,这横冲直撞的战车,这一瞬间,便如地狱中钻出来的魔鬼一般,与大呼小叫的楚人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身红色铠甲的公子泾陵,此时已带着他的近卫队刺入了公子吾的身侧。战车相撞,长戈横飞! 卫洛的战车,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她的战车如尖刀一样刺入公子吾的车阵后,她已无暇四处观看了。 她挥动着手中的长戈,重重地挑开了一个楚军的盾,戈尖一伸一探,便带出了漫天的血雨! 这时的她,心神宁静,整个人都沉浸在杀戮当中。 而她周围的军士,也没有心思想到,她不过是一妇人。 战车如同绞肉机一样,重重地切入,长戈翻飞,戟尖森森,抬头转眼,都是一遍漫天血雨。 一心一意只管着杀戮,防止被杀戮的卫洛,浑然忘记了时间流逝。 当楚军退兵的鼓声响起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公子泾陵的沉喝声,“舞旗!全力追击!” “禀公子,联军已然赶至!” “善!记得一鼓作气,凡是楚人的停战要求一概不理!” “诺!” 在战意不多,士气不振的楚人向后退兵时,一面倒的杀戮正式开始了。 公子泾陵,以及随后赶到的齐秦大军,如排山倒海之势,沉沉地压向不断后退的楚军。 鲜血四溅,肢体横飞中,卫洛没有注意到,不管她的战车冲到了哪里,她的身边,始终有那个红色的,宛如杀神降世的身影。 一直都有。 这一场大战,直打到日落西山时,楚人已经是全线溃败。 第211章 一战半年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战半年 楚军大败后,附属于楚的一些小国,开始仓惶奔逃。 而他们的奔逃,给楚军的士气,带来了更坏的影响。 在楚军步步败退时,联军更是士气高昂,步步进逼。在这种进逼的力量中,公子泾陵的十万军士,如同最锋利的刀尖,从头到尾,都充当着最精锐的力量。 相比起他的私兵,齐国的将士,便要松懈多了。 因为各国将士都是由大小领主自带兵器粮草提供的,公子秩和义信君只有调节权,没有指挥权。而属于他们自己的私兵,人员又少,战斗力也不是特别强大。所以,这场战争,到了后来,已经成了公子泾陵一个人的舞台。 公子泾陵在这一战中如此积极,对于联军来说,是求之不得。他们虽然知道,公子泾陵要通过这一战,来显示他的武勇,显示他的军威,进而慑服天下诸侯。虽然心中都知道,但在绝对的实力之前,他们只得退让——实在没有办法与他争。 卫洛这个穿越人,也没有办法。她前世只是一个中文系的大一新生,略有点历史知识,可对于军事,那纯粹是个外行人。 转眼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中,联军已经把楚国追击到了楚国国内,差一点便逼进楚都。 不过这时,因为战线拖得过长,粮草之类的准备不足,再加上浪漫的楚国人,真要逼得狠了,便有一种戾气,一种不死不休的狠辣,于是,战局出现了胶着。 犹豫了半个月后,联军退兵了。 对于联军来说,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楚军惨败,楚昭被羞辱而死,楚国王室的名声在诸侯中降到最低。而且,楚王这一死,楚国诸公子各有支持者,竟是历时半年,也没有选出新的楚王来。 最主要的是,附属于楚的诸侯国,纷纷致表表示脱离于楚。而狠毒的公子泾陵,在这一战中,没有留俘!也就是说,楚军只要战败,不管降与不降,他都是诛杀! 这一行为,也是导致楚军后来的抵抗更加坚决的原因。这是从负面讲。 可是从正面讲,他的这个行为,导致楚国的精锐之士,经由这一战死去了三分之一还多!只此一项,在中原强霸了百数年的楚国,便正式从霸主的位置上退下了。 随着联军退出楚国,中原大陆正式进入了没有霸主的时代。 这一战,初春时开始,当联军退出楚国时,已经到了秋天。正是秋叶飘零,桂花飘香的季节。 这一战,卫洛自始至终都加入其中,不过后来,她是作为义信君的车右出现的。她用她的盾,她的敏锐,一次又一次地替义信君挡住了流箭,挡住了敌人的长戟。 半年浴血,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剑术,又上了一个台阶了。当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说出来。 这里是洛原 联军退出楚境后半个月,天空中下起了暴雨,这一连三天的暴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雨水四处流溢,战车根本没有办法行驶。 因此,联军便扎营在洛原,准备休整一下后各自归国。 义信君的营帐中。 卫洛正懒懒地枕在义信君的大腿上。而义信君,则拿着牛角梳,给她细细地梳理着长发。 他的指尖那么温柔,动作舒缓而细心,卫洛闭着双眼,舒服得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 营帐中,檀香的气息冲散了空中的湿气,一股温暖静静弥漫。 义信君修长的手指抚过卫洛的小嘴,低低地说道:“代传信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当我等进入齐境时,便可以听到齐侯的死迅了!” 义信君沉沉地说到这里,哧地一笑,轻轻地说道:“现在支持小公子胥的已占大半。如无意外,在齐侯的死迅传来的同时,是小公子胥及位的消息。” 枕在他腿上的卫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轻轻地“嗯”了一声。 义信君低下头来,在她的小嘴上印上一吻,又说道:“秦公子衍实恨晋人,此番与我私下盟约之时,他态度极为友好。自从知道你便是卫洛后,他更是频频询问于你。洛,他敬重你啊。” 卫洛又轻轻的舒服地“晤”了一声。 义信君的五指一伸,熟练的把她的青丝抓起一把后,头一低,埋在秀发当中深深地嗅了一下。 直过了半晌,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然后,把这缕头发缠绕好。 片刻后,义信君冰玉般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至于楚国,公子吾先是被你那番流言所害,人心早失,现又在战场上连番失利,公子及早就占了先机了。公子及派使前来,言与齐之盟,他只信我一人!更言他若为楚王,断不会派人前来刺杀于你。不过楚人难以管束,他不能管尽楚墨。” 卫洛听到这里,慢慢睁开眼来。 她一睁开眼,那双墨玉眼便如琉璃般光彩夺目。 这种情景,义信君虽然见过无数次。可是他现在见了还是心摇神驰,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的双眸间重重印上两吻。 他的唇下移,轻轻含着卫洛的小嘴抿了抿,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他的吻一移开,卫洛便小脸羞红一片。 她双眼眨巴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楚墨之事,公子及所言不虚。这次我着实把楚人得罪太狠了。” 卫洛这话一出,义信君与她都沉默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轻笑道:“然,我已不惧!” 她这句话很轻,很轻,可是却充满了信心,也含着一缕无畏无惧的凛然。 义信君低头看着她,绽颜一笑。 对上他的笑容,卫洛也是一笑。 笑过之后,她低低地叹道:“齐侯这一死,齐国之内,你,公子秩,公子胥,实分三派啊。楚国刚败,我只恐不待你摆平现状,公子泾陵便已把晋国变成了新的天下霸主了。” 这句话一出口,义信君便垂眸浅笑,“此次出征,我观尽诸国之军,深感公子泾陵军威之盛,无人能比。就算齐国诸事听从于我,怕也难与他一拼。” 他的声音一落,卫洛便是双臂一伸,搂着他的颈项笑道:“管这世间谁是霸主,素,我与你,只要小心经营,能保住这身家性命便够了。” 义信君闻言,又是浅浅一笑。他眉目微敛,把这笑容掩在其中。 第212章 愿赠两城,换回卫洛? 第二百一十二章愿赠两城,换回卫洛? 暴雨连下三天后,终于开始放睛。 道路一通,各路大小领主,便带着自己的私兵向回赶去。义信君的私兵,这时也由他的家臣们带回封地。而他自己,则轻装简行,与卫洛坐在马车中,慢慢而回。 这样做的不止是他们,二天后,如义信君,公子秩,公子泾陵这样的人物,基本上都是轻装简行,远远地抛下了私兵队伍。 前面便是晋国边界之城沃城。 沃城,因为靠近诸国边境,并不繁华。一到城中,沃城城主便连忙出迎。面对他的热情接待,军旅辛苦了的众人正是求之不得。 不过因为沃城并不大,众权贵便一同住入了沃城城主府中。如义信君和公子泾陵等人,都只是分到了一个院落。 有一个院落已经够了。 卫洛来到院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浴。 她懒懒地泡在热水中,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后,才披着长长的湿发,缓步走出。 在侍婢的手中,有沃城城主给她备好的衣袍。 卫洛漫不经心地接过后,便开始穿戴起来。 她低着头,任一头秀发披泄。不一会,卫洛轻声唤道:“拿外袍来。” “然。” 应答声中,一个侍婢捧来了一套外袍。 卫洛还没有抬头,便被那火红的颜色耀花了眼。 这是一件精致的,由上等冰纨编成的外袍,整个外袍以火红为底,镶以黑和金色边纹,竟是华贵之极。 卫洛大奇。 她伸手接过这火红外袍,一边穿上,一边笑道:“多谢城主费心了。” 她说得很随意。 几个侍婢连忙躬身回谢。 卫洛把这外袍一披上,便发现它无比的合身,无比地妥贴,似是专为她准备的一样。卫洛含着笑,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弯着双眸,笑眯眯地想道:素也真是孩子气,居然连一件外袍也要专心准备。 这么一件华贵的,无比合身的红袍,按她想来,自是义信君交待了沃城城主,特意准备的。 洗沐后,卫洛坐在几前,静静地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 这半年的征战,也许是因为她老戴着面具的缘故,铜镜里的人并没有晒黑多少。反而,那一双墨玉眼,比以前炯亮了一分。 只是,再怎么明亮,也扫不去那眼中淡淡的忧郁。卫洛瞟了一几眼后,便把铜镜覆下。 而这时,侍婢们已把她的头发梳理好。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一个声音清楚地传来,“女将军,夜宴将始,请女将军尽快。” 卫洛清脆地应道:“诺。” 得到她的回应后,外面安静下来。 这一场宴会,是由沃城城主举办的,同时,也是晋太子泾陵公子主掌的。这一次联军败楚,创下了可以书在史册上的战绩,这一宴,也有致谢之意。 过了这场宴会后,诸国权贵便会各自归国。 卫洛缓步向外走去。 她打开房门时,便看到两个侍婢正在迎接她地到来。 卫洛微微一笑,信步走出。 两侍婢身子微躬,落后半步,引着她向宴会方向走去。 她没有与义信君会合,在她洗浴之时,义信君已与宋鲁诸国的权贵在举樽共饮。 供权贵们联络感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义信君很是繁忙。 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城主主院中。树木森森中,那由全木构成,可容数百人共宴的房间中,已经灯火通明,酒香飘香。 卫洛刚走到坪中时,义信君已大步抢出,他一眼便看到了如一朵盛开的火莲,悄立人群中的卫洛。当下,他略怔了怔,转眼便是满脸笑容。 他大步走到卫洛面前,牵着她的手,笑道:“侯你多时了。” 卫洛冲他嫣然一笑。 两人并肩踏入殿中。 大殿中,有了半年同袍情谊的各国权贵,已乱七八糟地混坐一起,他们看到卫洛和义信君到来,都是眼前一晃。纵使那半年中时时可见,可看到这般盛装而来的卫洛,他们还是看花了眼去。 义信君冲众人展颜一笑,牵着卫洛的手来到一侧空塌几处。 在他们的对面,公子秩等齐国权贵已各自坐好,那地方没有空处,他们也没有必然硬挤在一起。 不一会,人便到齐了,鼓声一响,各侍婢开始轮番地给每一个塌前上酒肉。 浑黄的酒,金黄的肉,飘香的脂粉,这是让权贵们熟悉的味道。一时之间,大殿中都已被欢笑声塞满了。 一袭黑袍的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他举起酒樽,向着众人朗笑道:“今日之宴,只述别情,只讲离思!” 他这几句话一出口,殿中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举起酒樽,走到每一个权贵的几前,与之共饮欢笑。 卫洛瞟了一眼他的身影,便匆匆移开了目光。 不知为什么,她一想到那,“只述别情,只讲离思!”八个字,一缕绵绵的惆怅便渗出她的心头,渗入她的眉尖。 她转过头,墨玉眼泛着琉璃光芒地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正在四下顾盼,与众权贵哈哈大笑,直回过头来,才对上她有点痴痴的目光。 他不由一怔,将身子前倾,凑近卫洛轻笑道:“满座皆欢,何一人寂寂?” 卫洛一怔,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让自己双眼变得明亮起来。 她看向义信君,摇了摇头,低低地说道:“偶有不适。” 义信君闻言低声说道:“若不,提前离席?” 卫洛连忙摇头。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中,公子泾陵那清朗磁性的声音悠然传来,“义信君,请!” 义信君和卫洛同时抬头看去。 卫洛这一抬头,便对上公子泾陵那黑亮黑亮的双眸。那双眼眸,宛如子夜,宛如星空,宛如无边宇宙中的黑洞,令得卫洛一对上,便移不开眼去。 不过,她这时不是惑于他眸中的深沉,而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双眸是那么明亮,那么明亮,明亮得仿佛是夜中中绽放的烟花,灿烂,夺目,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 此时此刻,公子泾陵正用他那喜悦的,灿烂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 他盯了她一眼后,黑袍一拂,便这般施施然地在义信君和卫洛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就这么坐着,背向后微微一倚,俊美得宛如雕塑般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这笑容,这坐姿,有着他天生的尊贵,仿佛坐在他对面的任何人,都是他的臣属,都生来便比他矮上一截。 这是一种天生的威压。 卫洛感觉到了,她微微垂眸,同时,她身边的义信君也感觉到了,他浅浅一笑。 公子泾陵举起樽中的酒水,朝着义信君一晃,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此番一散,不知聚期何时,请饮!” 这几个字一出,公子泾陵头一仰,樽中酒一饮而空。 卫洛的身边,义信君也把樽中的酒水一饮而空。 低下头,公子泾陵缓缓的把空酒樽放在几上。他修长的手指,在樽沿上滑动着,那深黑得灿烂的目光,则微微收敛。 这个时候,卫洛悄悄的向后移了移,她刚移了一丁点,脸上便是一阵灼热。 这真是灼热,仿佛把她置于烈日,置于火焰中的灼热。 卫洛抿紧唇,停下了动作,然后,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起了头。 她一抬头,便再次对上了公子泾陵深不可测的目光。 四目相对。 公子泾陵微微垂眸,他缓缓转向义信君。 这时刻,他抚着樽沿的手指,搓动得更加频繁了。 卫洛一眼瞟见,心中便猛然跳了一下:他有心事? 公子泾陵盯着义信君,略一迟疑,便开了口,他的声音低而沉,徐徐而来,“君在齐时,一切可好?“ 卫洛和义信君都没有想到,他一开口问的是这句话。 义信君一怔。转眼,他便微微低头,以一种恭敬地姿势回道:“尚可。” 这种姿势,是必须的。因为义信君归根结底,是由公子泾陵府中走出去的。不管他当时是自主求出,还是公子泾陵把他送出,在时人眼中,公子泾陵都曾是他的故主。面对故主的这种关切垂询,他的态度,必须恭敬才妥当。 得到义信君的回答后,公子泾陵再次垂眸淡笑。 他笑了笑,徐徐地说道:“刚才泾陵偶然得闻,齐侯猝死?” 轰—— 卫洛和义信君同时抬起头看向他! 转眼,卫洛便收回目光,嘴角抿成了一线。她暗暗忖道:按估计,齐侯毒发而死的时间也就是五天前。如果是正常途径传出,至少也是一个月才能传到他的耳中。为什么这么短短五天,他便知情了? 这个时候,卫洛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嗖嗖地寒意!一股对深不可测的的对手所产生的畏惧。 当然,她的感觉还很淡,可她能够想象,此时此刻,义信君是何等的震惊。 她悄悄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按上了义信君的手掌。 两手相合,两只冰冷的手同时一暖。 义信君的手一暖,他便抬起头,华美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一抹不敢置信地表情来,他瞪着公子泾陵,沉沉地低喝道:“公子不可欺我!” 他这喝声,已经很严肃了。 公子泾陵漫不经心地一笑,他晃了晃刚刚满上的酒樽,挥手示意侍婢们退远些后,淡淡地说道:“齐侯年老体虚,已到了可死之时。君不必惊慌。” 这话一出,卫洛和义信君又怔住了。 他这句话,是在很清楚地告诉义信君,他没有恶意。他不在乎齐侯是死是活,更不会在乎他是如何猝死的。 在两人再次怔忡间,公子泾陵慢慢抬起头来。他盯着义信君,声音放缓,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君在齐颇为不易。不管是小公子胥,还是公子秩,他们身后之臣,都对君实有敌意。如今齐侯新死,小公子胥虽立,君虽暂时得安。然,一有变故,齐之公卿恐怕会拿君开刀。” 义信君的眉头锁得紧紧的,这时,卫洛在一旁低低地回道:“公子有何话,不如直说?” “善!”公子泾陵呵呵一笑,他双掌一拊,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了一眼卫洛后,便转而专注地盯向义信君,“我确有事相求于君。君若愿意,我可割罗,莫二城,连同罗云山脉予君。如此一来,此两城恰好与君之阳,裕两城相连。其土地少说也有五百余里,堪比一小国。介时,君之领地,介于晋,楚,齐三国之间,挟三国咽喉之险,向楚向晋有罗云山之险,向齐有密水之阻。君进可攻退可守。不管齐国何人为君,均会权衡再三,不敢轻易动君!” 他这番侃侃而谈,话音一落,卫洛和义信君却哑了。 两人面面相觑。 不管是卫洛,还是义信君,都很明白,公子泾陵这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非常的有道理。 齐之阳,裕,晋之罗,莫,楚之敬,艾,这六城,都是边境险要之地。如果义信君真与他所说的那样,据有阳,裕,罗,莫,连同罗云山脉,那他的封地,不但沃土辽阔,而且还真是进可攻退可守。不说别的,就说新的齐侯想要杀他,他只要逃回到封地,筑城自守,齐侯要拿下他,只怕也要倾全国之力了! 再则,就算新的齐侯倾全国之力都要杀他,他一转身,把这几城献给楚,便可博得无边富贵,更可博得楚国的倾力支持。 等于说,公子泾陵这一手,便帮义信君免去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令得他在齐再无忧虑了。 而且,这封地是可以传给后代的,可以传承下去的。相信他有了这几城,只要好好经营下去,不出五代,便也会成为一诸侯小国了。 可是,关健的是,他为什么要给他那两城?为什么要帮他? 想到这里,义信君直直地盯向公子泾陵,沉声问道:“公子若有所索,请直言。” “善!” 公子泾陵再次拊掌一笑。 他微微仰身,转过头瞟了一眼低眉敛目,突然变得僵硬之极的卫洛,他垂下目光,右手抚着酒樽边沿,一边急促的搓动着,一边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哑地开口道:“我,我只想换回小儿!” 他哑着声音,急急地说到这里,连忙又补上一句,“也就是卫洛。我要换回她!” 第213章 三个人 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卫洛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急促的,砰砰地撞击着胸口! 她只感觉到,咽喉一阵阵发紧,脑中一阵阵晕沉。 她木然的,僵硬地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向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在对上她的墨玉眼波时,不知为何,竟是仓促地低下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卫洛一愕。 转眼,她在他的耳角处,看到了一点隐隐的红晕。 在卫洛地盯视中,公子泾陵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而他的颈动脉,正清楚可见,强劲地博动着。看着那急促博动的脉管,卫洛不用倾听,也知道,他的心脏,正在急促地慌乱地鼓动着。 卫洛低下头来。 这一瞬间,她的眼睛便湿了,一股涩意从心田涌出,不受控制地逼出了泪水。 她努力地睁大眼,想把这泪水逼回去。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长长地睫毛,正如扇子一样频频扑闪。 她的咽中发哑,她的胸口酸苦难当,她很想大哭一场。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转眼间,无边恨意浮出她的心头,她很想抬起头来,大声嘲笑几声,然后,把樽中的酒水,全部甩到他的脸上去! 她想大喊大叫,然后,疯狂地挣上他的脖子,与他一起赴死。 可是,这依然只是想象,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她害怕,害怕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的怒火还没有发泄出去,便已泪盈于睫,便已当着他的面哀哀痛哭! 她什么也能做。 沉默,无边的沉默。 这一瞬间,三个人似乎都失去了语言,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公子泾陵咬着牙,定定地看向义信君,等着他的回答。 而义信君,则是脸色时青时白,他侧过头,怔怔地看着卫洛。 从他这个角度,他可以注意到,一滴,二滴,三滴。。。。。。一滴滴泪水,静静地从她的脸上流出,然后,滴到了绞动的小手上,滴到了地面上。 直过了许久,义信君才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一吸,公子泾陵的身子便向他微微一倾,专注地等着他的回答。 纵使吸出了这一口气,义信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已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良久,良久。 卫洛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是小嘴抿成一线抬起头的。 她的脸上,仍然残存着泪痕,她的墨玉眼中,带着无边的伤痛和恨苦。 公子泾陵看呆了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卫洛落泪。 真的,是第一次。 那一次,纵使在欢好恩爱之后,他将她送出时,她的目光也是平静的,如一泓秋水一样的平静。 以前,她有过狡黠,有过惊惶,有过不安,有过兴奋,有过绵绵痴慕。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她的伤和她的泪。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 公子泾陵痴痴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他的薄唇已紧紧抿起,他的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已把光华和灿烂敛去。 卫洛率先开口了。 她沙哑着嗓子,没有掩饰自己的哽咽声,她转向义信君,被泪水洗过的墨玉眼中光亮逼人,她仰着小脸,静静地瞅着义信君,瞅着他,轻轻地叫道:“素!” “恩。” “你无需顾我。请慎重思量。” 不管是义信君,还是公子泾陵,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公子泾陵抛出的好处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 只需要把她送回去,只不过身边少了一个妇人,他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他的后代,也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有了那封地,他的身份地位便与一小国诸侯相等。世间丈夫汲汲营营,怕也没有几个有这样的好运。想来,从此后他尽可以对得起他的祖先,对得起他的子孙后代。 甚至,他还没有对不起卫洛。因为,卫洛并不是去受苦的。 这样的好处,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时代,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时代,对于义信君这样出身的人来说,是无法拒绝的。 这才是天价! 所以,卫洛要他慎重思量。 她这一句话,没有半点私心,纯是站在义信君的角度为他考虑。 公子泾陵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很是刺耳。突然之间,他想讽刺她一句:你还真是一个“忠贤”妇人啊。可是,那话只是在心头一转,便带着绵绵苦涩,丝丝伤痛向他缠绕而来。因此,那句话他说不出来。 义信君怔怔地,直直地盯着卫洛,他花瓣般的唇的颤抖着,颤抖着。 半晌半晌,他低下头来,徐徐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公子有心了。” 他拒绝了。 在一番慎重思量中,他还是拒绝了。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他,盯着义信君有点颤抖的唇。 半晌半晌,他微微一晒。 浅淡的,有点晦涩的笑容中,公子泾陵双手一合,令侍婢给几人上酒。 汩汩声中,酒水转眼便已斟满。 几个侍婢退去。 公子泾陵举起手中的酒樽,他把那酒樽朝着义信君一晃,子夜般的双眼盯着他,缓缓的,沙哑地说道:“君不必急于一时。这一事,我给君三月时间,三月中,君随时可以同意。” 他说到这里时,义信君迅速地垂下眼眸,那唇不再颤抖。 卫洛转回了头。 这时,公子泾陵举起酒樽转向了她。 他直直地盯着卫洛,直直地盯着。 半晌半晌,他的颈脉又开始博动急跳时,他缓缓开了口,“小儿。” 他的声音中有着沙哑,“小儿,”他又唤道。 这一声叫喊,温柔之极,缠绵之极。依稀是两人床塌尽欢时的轻唤。 卫洛目光恍惚了。 公子泾陵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他喉结动了动,讷讷地又唤道:“小儿,青丝相缠,两发相结,实是夫妻之礼么?” 卫洛蓦地头一抬,瞬也不瞬地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瞬时间,一串,一串,泪如珍珠一样流着她的脸颊流下。 半晌半晌,卫洛慢慢地垂下头来。 她缓缓的,哑着嗓子说道:“发已被君扯断!” 她说得很沉稳,声音虽然沙哑,却坚定有力。 蓦地,公子泾陵脸白如纸!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侧殿处时,卫洛恍惚中看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第214章 三个人 二 ## 公子泾陵的身影越去越远。 对面的塌上,他的气息也不再存在。 卫洛低着头,义信君也沉默着,两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话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宴中众人开始一一退席。 卫洛木然地站了起来,跟着义信君的身后,缓步向外走去, 她一直走到大殿门口时,才恍神过来。她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问道:“素?” “恩?” 义信君的声音仍有点心神不宁。 卫洛听到他这声音,不由一阵犹豫。 这时,义信君又问道:“何事?” 卫洛低声道:“这外袍,可是你为我所备?” 义信君的声音从前方飘忽地传来,“不是洛自己所选的么?” 卫洛闻言,低低的,低低地叹息一声。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公子泾陵刚走向她时,那目光中的灿烂愉悦。 卫洛叹息的声音微不可闻,也不知道义信君有没有听到。不过,他后面没有再开口了。 两人各自回到房中。 卫洛径直回到寝室,挥退侍婢搓人手打,硬挺挺地躺在床上,就这么等着床顶,一动不动的。蜡烛的光芒,幽幽地映射而来,她那乌黑清亮的瞳孔中,这一会,又是晶莹一片,泪意隐隐。 时间渐渐流逝,外面的灯火渐渐暗去,喧嚣声,笙乐声已然飘远。天地间,又渐渐回到了最初的平静,仿佛从无生机,仿佛从无死时,是那种亘古的宁静。 院落里,不时听到义信君在外面走动的声音。他的脚步,一圈又一圈的,反复地踱来踱去。 这次义信君身边只留下剑客们,贤士已随着封臣们领着私兵去了封地,或者另有秘密出使。 想来,如果有贤士们在侧,这个时候,是一定会有人劝谏的。 卫洛听着听着,慢慢闭上眼睛。搓人手打 这一晚上,义信君几乎都没有怎么睡,以卫洛灵敏的耳力,不时可以听到他的转悠声,脚步声,喃喃自语声…… 这一晚上,卫洛也没有睡去。直到东方太阳升起,侍婢们叫唤用餐了,她才挣扎着爬起。 大家先不要发贴子啊,等我打完啊,谢谢合作,嘿嘿~~~~~ 下午时,队伍启程了。 卫洛和义信君坐在马车中,两人塌几相连,相互依靠着。马车中,檀香袅袅升起,可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人,却只是各自沉默着。卫洛几次想打破这种气氛,一抬头,便看到义信君一脸的恍惚挣扎。 于是,卫洛的话咽到了肚里了。 她闭上双眼,在颠覆的马车中,感觉着体内内息地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激烈的马嘶声。间中,还有着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远,随着风飘忽而来。可是不知为什么,便这么一下刺入了卫洛的耳膜。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马车向他们驶近。 这是公子泾陵的马车。 马车越驶越近。 不一会,公子泾陵的面孔出现在卫洛和义信君的眼前。 与憔悴的两人相比,他倒显得神采奕奕。不过卫洛知道,这个男人,一天可以只睡两个时辰,第二天便依然是生龙活虎。搓人手打 公子泾陵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地瞟了一眼卫洛后,转头看向义信君。 他冲着义信君一笑,双手一叉,低声说道:“此时一别,又是好些时日才能再见了。君请保重!” “公子保重!” 公子泾陵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搓人手打他深深地凝视着义信君,徐徐说道:“昨晚之言,王君慎思。三月之内,泾陵会派人来齐。” 义信君一怔,他花瓣般的唇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公子泾陵见状,微微一笑。这一笑,很气定神闲。 他转向了卫洛。清唱手打。 这一转,他脸上的笑容,目光中的气定神闲,在飞快的消逝,消逝。 他怔怔地望着卫洛,望着她那双墨玉眼。 他的喉结滚了滚,半晌半晌,才低低的,哑声说道:“小儿。” 卫洛抬起眼眸,静静的,毫无波澜地望着他。 公子泾陵对上她平静得近手冷漠的脸,眉心跳了一跳,半晌,他薄唇一抿,低低地说道:“小儿,我心悦你。” “小儿,我心悦你。” “小儿,我心悦你。” 简单的六个字,却如晨鼓暮钟一样,重重地在卫洛的耳际敲响!直震得她的脑中嗡嗡一片。 这几个字,情浓时她曾恍惚得闻。清唱打。可是,此时说这话的他,却添了几分慎重,几分执着。 卫洛长长的睫毛,开始频频扇动着。 半晌半晌,她只能这样扇动着睫毛,努力地把泪水逼回去。 公子泾陵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这时,远处已传来晋臣地叫唤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车队已行到了岔道处,一个向齐,一个向晋,从此后便是各自天涯。 望着那两条岔道,他的眼神一黯,然后,他果断地回过头来,定神专注地看着卫洛。 公子泾陵凝视着卫洛,低低地,温柔地说道:“小儿,我心悦你。 若能得你,将许以正妻之礼迎之。小儿,你欢喜么,我这决定一下,心中好生欢喜呢。” 他说得很温柔,很温柔,缠绵而温柔。。。。。。 卫洛的眼泪,哗地一下涌到了睫毛尖上。清唱*打。她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冷声说道:“我怎会还能欢喜。。。。。。” 她的话只说到这里便哑了,因为她头一抬,只对上公子泾陵掉转马车,渐渐离去的身影。 他走了。 他居然就那么丢下一句,都不容她痛骂他一番,讽刺他一番便走了。 他以为他是谁,以为许一个正妻之位,自己便会喜极而泣,便会抛去所有的恨和苦,怨和怒,便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和他回到从前么?清*唱手打。卫洛咬着牙,恨恨地想着,想着。 公子泾陵的马车在转入晋国官道时,他回过头来,对上的便是卫洛那一张泪如雨下,墨玉眼被泪水洗得澄澈无比,向他炯炯瞪来的目光。 见此,他嘴角一弯,浓眉飞扬。 在他左右的剑客,见他突然这么高兴了,不由面面相觑。一个剑客笑道:“公子由何发笑?” 公子泾陵瞟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张了张嘴,正要说一说自己的欢喜。可是一想到就算说出来,这些人是万万不会理解的。于是,他又闭上了嘴。 他闭上嘴,微笑地暗暗忖道:小儿依然心悦于我,痴慕于我啊。 听到我许以正妻之位,便喜极而泣了。。。。。。(未完待续) 感谢清唱~~~~~~~~~~ 第215章 劝谏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劝谏 车队向齐驶回。 刚刚进入齐境,便传来了消息:齐侯月前猝死,小公子胥继位为新的齐侯。 小公子胥的继位,曾经引起过支持公子秩的诸臣的激烈反弹。不过,反弹虽强,那些在公子秩和义信君地争夺中持中立态度的权贵,这次都转向了小公子胥。 再加上原本支持义信君的众权贵也改为支持小公子胥,使得小公子胥的支持者,突然之间具备了压倒性的数量。 比起庶子出身,娘家没有后台的公子秩来说,母亲为秦公主的小公子胥,具有更强硬,也更有利于齐人的身份。 齐侯死了,举国皆悲。 车队中,开始披挂白绫,连旗上也挂上白练。 同时,齐使纷纷派出,向周天子和诸国诸侯报信。信报出后,诸国诸侯也会纷纷派使前来。 这,便是公子泾陵所设定三个月时限的原因。因为齐侯一死,晋使不久便会来到齐国致哀。想来那晋使,一定会向义信君询问他的最后答案了。 车队开始日夜兼程,加速向齐国赶去。在这种情况下,卫洛有几次看到了公子秩,他都沉着一张脸,表情郁恼。齐侯的死,对他来说,是没有预料到的,而小公子胥及位,更是给他突然一击。 因为这种郁恼,公子秩在对上卫洛时,都是表情淡淡,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这时的他,已没有了半点闲心在美人身上。 车队已渐渐驶近临淄城了。 卫洛和义信君,这时已分坐在两辆马车上。随着离齐都越来越近,义信君的臣下也是越来越多,他们动不动就坐上他的马车,与他一起商讨着。 这种商讨中,有一半的内容是关于卫洛的。这一点,卫洛从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便可以感觉到。 连续在路上行进了近四十天的车队,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一处城池中。这城池邻近临淄,离它不过三日车程。众人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为进城做一下准备。 众人住进城主为他们准备好的府第后,卫洛泡了一个时辰的澡,便懒懒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寝房中,她没有点蜡烛,只有一轮弯月幽幽地照入室内,照在她所跪坐的塌上,照在她的苍白的脸上。 在这样的月光中,她一双墨玉眼,如同极品宝石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幽幽的光芒。那光芒,宁静,淡泊,却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 她便这般跪坐在塌上,一动不动,仿佛是雕塑。 她的耳朵中,可以清楚地听到,义信君的寝房中,正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君何必迟疑?罗,莫二城,连同罗云山脉,那壤土足有阳,裕两城二倍之多。君有了这四城在手,何人还敢欺君?” “正是如此!有了这四城之险,君之封地,比肩郝国也!挟三国咽喉之险,向楚向晋有罗云山之险,向齐有密水之阻。实进可攻退可守。不说别的,我等只需进而自守,筑城以防,谁敢欺君?如此经营,不出五十载,必亦一国也。介时,尽可向周天子请封,介时,君之子为公子,君之孙为王孙也!” 激烈的讨论声说到这里,突然,几个笑声同时传来。这笑声中,以管叔的笑声最为愉悦,他叹息道:“君当初以两城换此妇时,我等还责怪于君。果然,君眼力非凡啊。不过转眼,阳,裕两城被姬夺回,现在,还能得到罗,莫两城。君相人之术,实独步天下也!” 管叔的笑声一出,众人都是呵呵直笑。 笑声中,义信君有点恼怒地低喝声传来,“休得胡言!” 众臣明显一愣, 那管叔更是没有被他如此严厉喝骂过,不由正色问道:“君何怒之有?” 久久久久,义信君的回答都没有响起。 他这一怒,使得众臣兴致大减。 一阵安静中,管叔的声音徐徐传来,“君对姬情深意重,竟生不舍乎?” 这是问话。 不一会,义信君低低的,无力地声音传来,“然。” 他这个回答一出,又是一阵喧嚣声吵闹声指责声。 这些声音中,管叔低喝了一句。众人顿时一哑。 然后,管叔的声音沉沉地传来,“臣有二问,请君实言相告。” 沉默中,义信君低低的,疲惫的声音传来,“说!” “敢问君,若公子泾陵以君项上人头,换罗,莫二城,连同罗云山脉予君之子孙,你可有犹豫?” 管叔的声音一落,义信君便干脆地答道:“头颅何物?义信怎会惜死?自是应允。” “善!” 管叔的声音又沉沉传来,“若君现有一子,以此独子之命,换取罗,莫二城,连同罗云山脉,君应否?” 义信君没有犹豫,他沉声说道:“不过一子。以后再生便是,自是会应。” 管叔叹道:“然也。天下丈夫,皆会如君所想。夫妇之情虽然珍贵,然,妇人何处不有?姬自到了君之身侧,君宠之溺之,珍之重之,为了她,不惜开罪强楚,得罪先王。如此种种,实是恩重情深。我观姬亦是贤德妇人,她感恩于君,亦会心甘情愿。君又何必犹豫?” “然也然也。” “管公之言实是精到。” “句句有理!” “请君为鬼神宗祀着想,为子孙后代着想!为我等着想。不过送还一妇,从此后便富贵无期,安享终老,君又何苦犹疑?再则,公子泾陵迎回妇人,是许以正妻之礼。介时,天下人不会笑君弃妇,只会赞君顾全大局!”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义信君的声音始终没有再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管叔的声音再次响来,他幽幽叹道:“此事之利,人人可见。然,君与公子泾陵相处半年,可知其为人?公子泾陵之为人也,类鹰,毒而狠,厉而执。他既然相中了妇人,以他的手段,君若不愿,他自有后招使出。介时,君在国内有两公子之怒,身后有晋太子泾陵阴毒相对。介时,君连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待君一死,姬仍自归他为妇啊。” 这一番话,实是语重声长。 这一番话说出后,久久都没有声音传出。 卫洛听到这里,便垂下了眼敛,转身向床塌走去,她关闭六识,把所有的纷扰吵杂,不安和烦闷,都赶出身外。静静地躺到床上,闭紧了双眼。 第216章 夜半何人入室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夜半何人入室来? 卫洛哪里睡得着?她也只是闭着双眼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卫洛一怔,睁眼瞅去。 这一瞅,她便对上了一张俊逸的大白脸。 来人正睁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脑袋伸到她的脸上,正歪着头,认真的,带着疑惑地瞅着她。 卫洛盯了他一眼,感觉到被他这样瞅着不舒服,便闭上双眼,叹道:“你这人。。。。。。 ”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来人嘿嘿一笑。 他移开脸,大摇大摆地跪坐上床前的塌几,他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瞟向卫洛,双眼炯亮炯亮的,无比好奇地说道:“妇人,今日何其迟钝也?竟不知我已到来。” 卫洛低着头,自顾自地穿上鞋子,套上外袍,然后,曼步走到他对面的塌上坐下。 她抬起头,静静地瞅着来人,叹道:“剑咎,好久不见了。” 来人白衣长身,面容俊逸,笑得好不没心没肺的,可不正是剑咎? 卫洛这一句招呼,很是寻常。 可是,她的话一出口,剑咎俊脸便是一青,紧接着,他竟是耳朵微红,那酒樽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表情也全然都是不自在。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动作出现在剑咎这家伙的身上,实在是很奇怪的事。卫洛眨了眨眼,不由身子前倾,凑过脸去,就着朦朦的月光,细细地打量着他。 她直瞅了半晌,才奇道:“今晚看君,怎地羞涩似妇人?” 剑咎大怒。 他眉头一挑,嗖地头一抬,恶狠狠地瞪向卫洛,怒道:“休得胡言,我剑咎堂堂男儿,怎会似妇人?” 他刚说到这里,便对上卫洛眨巴眨巴的,依然好奇的脸。 当下,他脑袋一低,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无脸见你。” 卫洛歪了歪头,浅笑道:“何出此言?” 剑咎没有理会她,径自又说道:“我实无脸见你。哎,哎,哎。。。。。。” 连叹了几声后,他持起几上酒樽,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仰头重重饮下后。他把酒樽朝几上一放,腾地站起身来,恨恨地恼道:“咄!实平生之耻耳!我以此容见你于新田,结果,却害得你身陷公子泾陵府中,露出女身,还失身于他。失身也就罢了,你一妇人,迟早也要跟丈夫睡的。。。。。。” 剑咎一说到这里,卫洛便连连翻着白眼。她磨了磨牙,好半天才把一股郁气吞下去,没有怒喝出声,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剑咎显然处于盛怒中,他右手重重地朝几上放一巴掌,恼道:“可恨的是,我都放了一把火了,却救你不得。奶奶的,我剑咎还被公子泾陵府中的那两只老狼,给追得跑了三四千里!” 他说到这里,显然口干了,一把捡起几上的酒樽,倒头就饮。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隐还有火把光传来,有一剑客的声音飘入,“女将军?” 卫洛依然歪着头盯着剑咎,听到外面的叫唤后,她头也不回,清喝道:“有故人夜访,勿惊!” “诺。” 她只是一句话,外面便脚步声渐退,火把光渐远。 这些剑客都是知道卫洛武勇过人的,并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危。 卫洛听出剑咎语气中的愤愤然,以及强烈的自责,不由好奇地头一伸,瞅着他问道:“然后,你如何自处的?” 剑咎正说得滔滔不绝,被她语气中的好奇给气得一噎。 他抬头狠狠地瞪她一眼,见卫洛依然眨巴着眼看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怒火,于是闷闷地低下头,闷闷地又说道:“我觉得无脸见你。” 无脸见我? 卫洛眼珠子一转。 突然间,她双眼瞪得老大,惊呼道:“于是,你易容改脸?那白衣剑客果然是你?” 卫洛这语气中,实有着试探的成分。 哪里知道,剑咎一听到她这句话,厚如墙壁的俊脸向下一埋,只差把整个脑袋埋到胸口了。 卫洛直直地盯着他,盯着他。 半晌,她哑然笑道:“是了,你觉得以剑咎的面容,无法面对我,便易成白衣剑客。然后,上次我被楚人掳走,你再次觉得无脸见我,便又露出你这张剑咎的面容与我相对?然否?” 她越说越是好笑,越说越是好笑。要不是看着他那神情,那语气,这么荒唐的理由和行事,她就算听了也会置为笑谈的。 在卫洛说话的时候,剑咎的脑袋是越埋越低,越埋越低。 等她含着笑意的声音一落,蓦地,剑咎嗖地抬起头来,他右手一伸,“啪”地重重地在几上拍上一掌,咬牙切齿地喝道:“然也!这一次我便以本来面容与你相对!便以我这剑咎之名护你左右!咄!若再失手,若再失手,若再失手,我,我。。。。。。我唤我师兄来!” 他最后几个字一出,卫洛再也忍不住,嘴一抿,哧地笑出声来。 她一边格格直笑,一边把脸埋在手臂中,无视剑咎横眉怒目的表情。 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个总是嘻皮笑脸的登徒子,浪荡子,实是一个极为天真,极为好笑,也极为简单的一个人。 卫洛格格笑了好一阵,面对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剑咎的一张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不过,笑不到十声,卫洛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她低下头去。 就是这一低头间,剑咎瞟见了她脸上的落寞和无力。 他微微一怔。 接着,剑咎眼珠子一转,将俊脸朝她一凑,笑眯眯地说道:“妇人,既然郁郁不乐,不若我护你远走天涯?噫,山青河秀,明月团团,我俩结伴而行,千里走马,不亦快哉?” 他说到后面,越说越是兴奋,越说越是语调激昂。 卫洛抬起头来。 她静静的,幽幽地看着他,半晌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 剑咎正是兴头上,正是滔滔不绝之时,见她这么一摇头,不由声音一哑,脸一塌,半晌郁郁。 月光幽幽映入,淡淡银辉铺就。 卫洛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天空中那轮弯月,低低地说道:“我现在不能离开义信君。他若愿意,我这无用之躯,可替他换回百世基业!让他此生再无忧虑!他若不愿意,我更是不能舍他而去,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第217章 卫洛的决定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卫洛的决定 剑咎一怔。 他有点不明白卫洛话中的意思。不过他是个极聪明人的,转眼便瞟向义信君的寝房处。 卫洛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想法,她曼身站起,喝道:“来人!” 早被两人的动静惊醒的侍婢应声入内。 卫洛看向懒洋洋,正歪着头有一口没一口抿着酒的剑咎,说道:“夜深了,君请就寝。” 第二天队伍上路时,义信君脸色憔悴,连剑咎这么一个大活人加入了队伍,都恍若未闻。 因为在贤士们地安排下,卫洛与义信君是分成两辆马车坐的,卫洛只能关切地看着义信君憔悴的脸,却什么也不能说。 事实上,在这次的事件上,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马车在稳稳地向前驶去。 三天后,车队便驶入了临淄。 先王刚死,新王刚立。众人一进城,便被召入宫中,而义信君和公子秩,更是忙得马不停蹄。 因为要对利益重新分配,以及处理争执,义信君的食客们,也都是马不停蹄。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各国使者已经靠近临淄,眼看就是这半月内就到达了。 公子泾陵给出的三月期限,也到达了最后日期了。 这一天,卫洛正安静地坐在后苑中。 现在又是枫叶满树的时候,她抱着双膝,便这般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欣赏着那灿烂得如同晚霞般的红艳,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这些脚步声凌乱而杂,虚浮无力,卫洛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管公等贤士。 她垂下眼敛,缓缓的,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暗暗忖道:终于来了。 那些贤士们走到她身后后,脚步一顿,相互看了一眼。最后,管叔上前一步,向着卫洛深深一揖,颇有点老朽的晦暗地声音传来,“见过女将军。” 卫洛缓缓回头。 她一双墨玉眼,如同秋水长空,清澈之极,清净之极。 她缓缓站了起来,冲着眼前的四个贤士盈盈一福,低头说道:“诸君多礼了。” 管叔盯着卫洛,叹息一声,沉哑地说道:“女将军,我等此番前来,实有一事相求。” 他说到这里,向身边三人使了一个眼色。 四个男人向后退出一步,然,四个男人同时一跪,同时低头,朗声说道:“请女将军务必相允。” 卫洛看着四人花白的头颅,她轻轻的,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并没有上前就势把他们扶起,而是转头看向那一丛丛灿烂得耀目的枫叶,徐徐说道:“请讲。” “请女将军务必相允!” “请讲!” “请女将军务必相允!” 四人重复到第三遍时,已经五体投地,向她叩起头来。 想这有史以来,定是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有过这样的记载的。义信君府中的四位堂堂丈夫,四位身份最高的贤士食客,向她这样一个妇人跪拜相求! 这真是一种荣誉啊。 卫洛慢慢地闭上双眼,半晌,她低低地说道:“诺!” 她说“诺”了~ 她答应了! 管公等人欢喜之至,竟是掩面而泣! 卫洛静静地瞅着他们,她缓缓退后两步,继续坐在那枫树下的大石头上。 按照礼仪,她应该惊恐地把四老扶起的, 按照礼仪,在四老跪下时,她应该也跟着对跪的。 按照礼仪,她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坐着的。 可是,卫洛没有力气,她没有力气去按这所谓的礼仪行事,她在这一刻,也没有心思去想这有的没的。 她只是觉得全身无力。 卫洛坐在石头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管公等人得到了她的允诺后,也不用她说,都急急地站了起来。 管公见卫洛怏怏不乐,不由长叹一声。他上前一步,冲着卫洛再次深深一揖后,叹道:“姬聪慧过人,定是早有所闻。此番我等四人前来,只因一事:晋公子泾陵提出以罗,莫二城,连同罗云山脉赠予义信君,唯一要求,便是以姬相换。” 管公说到这里,略顿了顿。 只是说了这几个字,他和他身边的三个贤士,已是笑容满面,一个个竟是掩也掩不住那欢喜。 转眼,管公把笑容收起,向卫洛继续说道:“义信君对姬情深意重,我等苦苦相劝,百般相求,他竟是迟疑难决。眼看晋使将至,我等便想求得姬应允。” 管公说到这里,再次冲着卫洛深深一揖,求道:“若晋使相询,请姬自行求出!” 管公声音一落,另外三人同时深深一揖,同时求道:“若晋使相询,请姬自行求出!” 他们说,如果晋使来了,要卫洛当着晋使的面,当着义信君的面,直接开口说,她愿意跟随公子泾陵。 他们要她自己开口相求。 卫洛长长地睫毛扑扇了一下,半晌半晌,她低低地应道:“诺!” 再一次,四个欢喜的吐气声传来。四人再次向卫洛深深一揖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们来的时候脚步迟疑,去的时候脚步轻飘得仿佛在云端漫步。 卫洛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一动不动。 这时,她的头顶嗖地一声轻响,一个白色的人影倒吊在枫树间。 转眼,那人影一晃,便稳稳地落到了卫洛面前。 这人正是剑咎。 剑咎转头盯了那四人一眼,头一低,看向一脸木然的卫洛。他剑眉一锁,问道:“姬心中不愿,为何允诺?” 卫洛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对上剑咎俊逸得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卫洛笑了笑。 她慢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枫叶。 把这片枫叶置于掌心,她左手食指顺着那叶间脉络轻轻划动。 直等得剑咎有点不耐烦了,卫洛才低声说道:“这样的选择,本来是对义信君最为有利的。他可为了我百般顾虑,我怎能不为他多多着想?” 卫洛说出这句话后,转身便向湖边走去。 剑咎哇哇连声,唤道:“妇人,你可是想弄舟游玩?” 卫洛听到‘游玩’两字,脚步一顿,转眼,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头也不回地喝道:“不得跟上!” 剑咎脚步一顿,有点郁闷地瞪着她的背影。 卫洛纵身跳上扁舟。 她脚尖一点,扁舟如箭一般驶向了湖水深处。 十月的湖风已有寒意,风这般刮在她的脸上,扬起她的青丝,令得她浑浑噩噩的大脑瞬时清醒了少许。 卫洛眼望着那远处的青山绿水,抬头看着天空的白云悠悠,半晌半晌,都只这般站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右手一扬,一股粘劲挥出。转眼间,一只从她身前十米处悠然飞过的白鹤,便被她硬生生地吸到了掌心中。 卫洛低着头,盯着尖叫不休,翅膀频频扑扇着的白鹤,手一松,粘劲消去。 那白鹤正自奋争着,这一突然得回自由,翅膀连甩,转眼便腾空而起。就在它飞到卫洛头顶上,竟是尾羽一扬,一粒屎嗖地一声,如暗器一样向卫洛击来。 卫洛长袖轻轻一甩,把那屎凌空击走。她瞪视着那只白鹤,嗔叹道:“你这家伙,实不自量力啊!既已得生,又何必想着复仇?” 她的话,那白鹤自然是听不懂的。它清啸一声,早已扑扇着翅膀,姿态优美的飞向天边。 卫洛望着它越去越远的背影,良久良久都没有动作。 不一会,她内力一运,轻舟再次悠然驶向湖山深处。 正在这时,她无意中头一转,竟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怔怔地站在湖边向这里张望而来。 那是义信君!那是素! 事隔数月,他来找自己了么? 卫洛的心砰砰地急跳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把轻舟掉头,便这般凌风飘回。 在这样的疾驰中,风扬起她的长发,拂过她的绝美的面容。风吹起她的火红袍,发出猎猎声响。 轻舟在急冲到离义信君只有三十步不到时,突然止住了。 如同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卫洛便这般生生地止住了。 湖水边,杨柳岸,义信君一身白袍。 那一袭白袍,此刻穿在他身上,很是松大了,风一吹,那修长的身躯,仿佛会生生折断一般。 卫洛静静地望着那双泪水盈盈的桃花眼。 此刻的义信君,花瓣般的唇紧紧地抿着,抿着,隐隐还可以看到牙齿的痕迹。 在对上卫洛的双眼时,他已是泪流满面。这泪水中,隐隐还有着控诉,有着责怪。 卫洛的心揪地一痛。 她慢慢地,慢慢地,便这么在轻舟中跪伏下。 卫洛向着他盈盈一跪,低下头去,哽咽道:“素!素啊!你可知道,这世间男女之情,本来凉薄!你今日悦我,不惜生死与共。可是,他日情薄时。。。。。。”说到这‘情薄’两字,卫洛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弱了,淡了。 转眼,她声音一提,继续沙哑的,哽咽地说道:“若你与我的欢愉,只是建立在朝不保夕的担忧中,只是建立在追随于你的众贤士的怨恨不安中,一切欢愉,又有何意味?为了鬼神有着,为了子孙不再成为礼物辗转人手,你就忘记了我吧。完全地忘了我吧!” 卫洛才哽咽着说到一半,义信君已扑通跪倒在地,啕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很压抑,很低沉,断断续续,却怎么也无法收回,怎么也无法停止。 两人便这般隔着三十步远的湖水,跪地大哭。 一片又一片的枫叶,从树上悠悠飘飞,飘落,最后落到义信君的青丝玉冠上,最后,翻了一个转,落回了地面,时不时的被风吹得翻动一下。。。。。。 第218章 月夜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月夜 义信君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阵脚步声急促慌乱地传来。 不一会,管公等人出现在湖边林荫道上,他们一看到隔着湖面,相对而泣的两个人,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管公等人走到离义信君只有五步处,同时一揖,齐刷刷地唤道:“主上!” 伏地痛哭的义信君的声音一哑。 这时,管公掀起长袍,向着义信君一跪,他以头点地,嘶声说道:“主上若不舍姬,何不结为兄妹?盛装妆嫁?” 管公这句话一出,义信君便抬起头来。 他怔怔地凝视着不知何时站起,悄立轻舟,侧面相对的卫洛,痴痴地望了半晌后,他转头看向管公,哑着嗓子说道:“回吧。” “然。”这一声应答,十分响亮整齐。 卫洛怔怔地望着义信君越走越远的身影,怔怔地望着。 直到那白色身影再不可见,卫洛才低下头来。 她望着一片枯荷残枝中,自己的倒影,喃喃地说道:“素,让我们都好好的活着吧。放开一点,认命一点地活着。” 她说完这句话后,脚尖一点,轻舟再次如箭一样冲向了湖水中。 这一次,卫洛放任了自己,她这般冲过两侧山脉,冲上了那条与大河相通的河流,然后,冲上了大河。 这一晚上,半轮弯月早早地挂在天上,几缕浮云飘浮其上。 卫洛便这般临风而立,踩舟而行,行到山深林密处,听到两边猿啼虎啸,她也会扯着咽喉,纵声清啸起来。 那清啸声,如歌,如泣,如欢,如悲,绵绵不绝,远远流转,直是震得山鸣谷应。 这一晚上,卫洛乘舟夜行,在河流中激行了几百上千里远。 这一晚上,她时歌时泣,泪流满面,狂笑几轮。 直到东方日升时,卫洛才踩着舟,向着义信君府中驶回。当她抵达时,差不多已是夕阳西下时。 她的轻舟一出现在湖边上,卫洛便看到几个剑客和侍婢,同时欢呼一声,向外冲去。 卫洛垂下眼眸,暗中叹息一声。看来,有人担心她就此一去不归,正十分着急啊。 义信君自从那天匆匆见过后,卫洛便一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诸国使者纷纷赶到了临淄城,老齐侯刚死,新齐侯刚立,这样的国君更替,连周天子也派了使者前来。 这时义信君府的众人,都在着急地等着晋使到来。 不管如此,卫洛毕竟只是一个妇人。那日她是亲口应诺了,可焉知她不会反悔?因此,管公等人有点不安,想尽快把这事给完结了。 经过那一晚放纵后,卫洛几乎晚晚都乘舟夜行,有时半夜回归,有时天明回归。下意识中,卫洛不想让他们太过不安,因此,她最迟会在天明时回到府中。 在这般一晚一晚的任意遨游中,卫洛的心也越来越平静,越来越从容了。 这一天,管公派人来传言,说明晚举宴,晋使将至,请她盛装出见。 这一天,终于来了。 卫洛应了传信的剑客后,便踩着月光,慢步走向湖边。 她刚来到湖边,双眼便是一眯。 团团的圆月照耀下,剑咎那家伙,正大赖赖地坐在那木凳上,还背对着她,一边摇头晃脑地喝着酒,一边啧啧有声。 卫洛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侧。 她落地的声音不可谓不响,剑咎却如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一样,他抱着酒樽,把脑袋低了下去。 这个无赖子。 卫洛苦笑了一下,脚尖一点,催着轻舟晃向湖中。 这一次,那轻舟刚起,几个人影便从树荫下走出。他们向着卫洛齐刷刷地一揖,求道:“姬请勿远离。” 这真是求啊。 卫洛瞟了这几个剑客一眼,徐徐说道:“我虽妇人,却也一诺千金!” “然,是我等唐突。” 轻舟驶向湖水中。 今天晚上的风有点凉,吹得人身上,脸上嗖嗖地冒寒。 卫洛望着一袭白袍,背对着她坐在凳子上的剑咎,眼前一花,竟似看到了义信君一般。 她怔住了。 在去年这个时节,她与他乘舟夜游时,这般的寒风,吹得他很是寒冷。因为怕冻坏了他,自己便坐在他的身上,运起内力替他取暖。 同时的夜晚,同时的湖水,同时的轻舟,同样的白袍,可是人,却不再是同样的人了。 这世间,真是转眼沧桑啊。 卫洛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泪意眨去。 转眼,她的唇角一扬,露出了一个笑容。卫洛暗暗忖道:我既无法爱上他,为何不成全于他?若他此生能快乐无忧,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回到那人,那人的身边去,我,我并不苦啊。 想到这里,含着泪水的卫洛,唇角越扬越大。 她转过头,让十月的寒风嗖嗖地吹在脸上,吹去那些许的泪意。 正在这时,剑咎的声音快乐地传来,“妇人,你夜夜乘舟百数里,还不许我跟上,我还以为多有趣呢,原来不过是在湖上吹吹风罢了。” 他说到这里,不满地嘟囔道:“不过十月间,这风怎地寒冷至此?连我也可感觉到这份冷意。” 卫洛没有理他。 她只是这般悄立舟头,任由轻舟在水波中晃荡,任由天上湖中的两轮明月,伴随着她的身影。 这般的寂寞,真是永恒啊。 卫洛刚想到这里,剑咎的嘻笑声便从身后传来,“噫,妇人,何必背对于我?且转过脸来,月下观美人,实人间胜景矣。” 卫洛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会他。 这时,剑咎的声音有点迟疑地传来,“妇人,你真要回到公子泾陵身边,为他之妻了?” 这语声中,有点不自在。 卫洛头也不回,任由寒风呼呼刺骨,她轻应了一声,“恩。” 她这句回答一出,剑咎便是一声长叹。 紧接着,他又是一声长叹。 第三声长叹后,他哎哎叫道:“惨,惨,惨!我不过是想应一诺。可这诺,怎地永无完了时?你这般回到了公子泾陵身边,我岂不是又得闪到一边了?这厮身边高人无数,等你有难,等我践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呜呼——” 饶是卫洛满腹心思,听到剑咎的这一番胡言乱语,也是哧声失笑了。 第219章 不能伤离别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能伤离别 剑咎听到卫洛发笑,俊脸上也是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 转眼,他还是忍不住嘟囔道:“义信君府日日防你不归,看了着实恼火。我说妇人,你本妇人,讲什么一诺千金?你便舍了他们去,管那两城能不能拿到!何必如此执着,你真不值也!” 卫洛低着头,久久久久,她才低低地说道:“我不能任性。”声音很小很小,很轻很轻,几不可闻。 剑咎闻言,叹惜道:“可苦了你了!” “我不苦!”卫洛摇着头,迅速地回道:“我不喜欢这个苦字。”她的声音低低而来,却有着坚定。 风声,湖水荡漾声,远处的猿啼虎啸声,不断地传来。 直过了良久,良久,卫洛才低低的,低低在说道:“剑咎,你说素,他,他为什么便不再来了?我这一走,许是相见无期了。。。。。。” 剑咎哧笑一声,正想说,你明知故问。可一转眼,却只是一声低叹。 卫洛听着他的叹息声,心中一堵。 她低着头,任泪水一滴,一滴,一滴地掉到了舟排上。 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泪水舟排上,滚入湖水中,转眼不见。 泪水成串中,卫洛低低的,哽咽地说道:“我,我只想抱着他哭一场而已,只是想抱着他,便这么哭一场。剑咎,为什么我会感觉到这么寂寞呢?当日他迎回我时,我还高兴地偎着他说,以后,我不会再像礼品一样,被人换来换去。可是,可是。。。。。。” 后面的话,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一直以来,卫洛的感情都比较内敛,剑咎诧异地抬头看着她,看着她泪如雨下。看着看着,他的心中也是一恸,不由站起身来向她大步走去。 他才走到卫洛身前,卫洛便已伏下身去,慢慢跪在舟排上,双手捂脸,呜咽不已。她白嫩的指缝间,泪水如串珠一样渗出,流下,滚落舟排之上。 剑咎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轻舟飘荡间,湖边的丛林中,灯火点点。想来,那些剑客们正在翘首期盼着眼前这妇人归去吧? 这一晚上,卫洛很早便乘舟回来了。 回来后,她寝房的蜡烛光,一直幽幽地点亮着,卫洛一直跪坐在塌上,伴着窗外那轮明月,静静的,一个人的,这般伴着。也等候着。。。。。。 第二天一晃眼便到了。 眼看傍晚来临,眼看着众侍婢穿行不休,她在众侍婢的服侍下,浑浑噩噩地被沐浴,被梳洗。 一直到妆扮妥当,还穿上了那件以黑色镶边的大红袍,在众人的筹拥中,走出后苑,就要跨上马车时,卫洛停步了。 她怔怔地低下头,问过旁边的管公,“素,素呢?” 管公闻言一叹。 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沉声说道:“主上不舍姬之离去,已然病倒于塌。” “什么?素病了?” 卫洛大惊,她脚步一转,直是向他的寝房处冲去。 管公等人万万没有想到她是这般反应,当下大急,一个个拦着她的去路,急道:“姬欲往何去?” 转眼,管公想到了,他连忙说道:“主上之病无碍,他实不想目睹姬这般归于他人!” “果真无碍?” “果真无碍!” 卫洛抬起头来,目光静静地扫过一脸理直气壮的管公,扫过脸上并无忧色的众人。 瞬时,她闭上了双眼。 她没有走上马车。 她便这么侧过头,看着义信君的寝房处,喃喃说道:“便这般不再见上一面,就离别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卫洛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管公再次冲她一揖,求道:“姬请上车。” 卫洛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抬着头,盯着管公。暗暗忖道:素两城换我时,他以为公子秩会被刺死,以为齐侯不得不倚重于他,以为稍以时日,还可得上一城。自得了我后,他步步艰难,处处辛苦,如今又要为我面临着公子泾陵逼迫,虽说得回两城,却连生存也是艰难了。他,别说是为了这两城要我嫁人,就算是要我一命,也是应当。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一见? 在这个时候啊! 卫洛想到这里,头一抬,目光定定地看着管公。 她徐徐的,疲惫地,却坚定地说道:“请容我再见义信君一面。” 管公等人面面相觑。 最后,管公抬头看了看日头,点头道:“姬且行!” 卫洛头一昂,大步流星地向义信君的寝房走去。 她走得很快,很急。 她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当一行人来到寝房外时,从寝房中,匆匆冲出一个赤足白衣的身影。 那身影一走到屋檐下,便嗖地朝着卫洛一跪,伏在地上啕啕大哭。 卫洛站住了。 她木然地站住了。 就在这片刻间,管公等人都退出了院落。整个天地,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啕啕大哭的义信君,以及木然立于风中的卫洛。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痛哭,看着他宛如风一吹,便会被卷起的脆弱。 半晌半晌,卫洛才垂下眼眸,低低地说道:“素,我要走了。” 义信君的哭声一顿。 半晌,他哑着声音说道:“素,对不起洛。” 卫洛苦涩地一笑。她定定地望着他。 她只能这般望着。 慢慢地,卫洛转过身去。 当她走到院门口时,义信君的哭泣声还在身后传荡。 卫洛脚步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这般站定,徐徐说道:“素,你能犹豫这般久,我实欢喜呢。。。。。。” 说罢,卫洛脚步一停,便如一阵风一样,卷出了庭院。也卷离了那个伏地不起的身影。 卫洛冲得很快,很匆忙,很狼狈。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马车旁。 在管公等人地期盼中,卫洛面无表情地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 马车中的卫洛,左右两边各跪着一侍婢,她们正醺着热水,用毛巾小心地给她拭去脸上的泪痕,重新给她上好胭脂水粉。 马车颠覆中,卫洛一直透着那线车缝,看向义信君府。 她想看着,那里面还会不会再出现一辆马车。 她真的,真的想有个人伴着,伴着她走一程。 可是,一直到马车驶入了正街,也不曾见。 卫洛慢慢地转过头来,低着头。 半晌,她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平静从容。 第220章 欢喜的公子泾陵 官道上。 这是一队漫长的车队,两侧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麻衣剑客,中间是绵延五六里的马车队伍。 这个车队与大多数车队不同的是,它有着一色的高头大马,马车也全部漆成黑色,整个车队进退一致,剑客们高大威猛又面目严肃。这个车队,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威严肃穆,气势不凡。 光是这份气势,便使得官道两旁的路人,急急地退到田野间,村民们瑟缩着,好奇地打量着,而那些骑驴骑牛的游侠贤士,则是一脸向往和渴慕。 车队驶到人多的地方时,路旁的贤士游侠,更是三五成堆的讨论着要不要自荐入内。 在路上众人的频频打量中,驶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中,公子泾陵正闭着双眼,嘴角含笑地靠在塌几上。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一个黄发卷须,眼睛微褐,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瘦小老头,如果卫洛在这里,一眼便可以认出,这个老头正是稳公。 稳公右手抓着半只油淋淋,黄灿灿的羊腿,正自啃得个不亦乐乎。马车中,只听得他“吧叽吧叽”的咀嚼声不断传来。 在这种噪音中,公子泾陵一脸的置若罔闻,他那俊美如雕塑的脸上,正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这笑容,与往日不同。以前他纵使大笑,那张脸也是阴着的,那双子夜般的眼眸也是冷着的,可这一刻,他的双眼弯起,一不小心,他便咧着嘴,那一口白牙更是白晃晃地刺得人眼花。 公子泾陵抿了一口酒,迫不及待地伸出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后,他的浓眉,此时高高地扬起。他容光焕发地吞了两口酒后,自言自语地开了口,“不知小儿现在如何?可已穿好了嫁衣?” 他一说到“嫁衣”两字,嘴角便不断的上扬,上扬。。。。。。 稳公大力地撕了一口羊肉,用力地咽下去,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观那妇人性格固执,与公子颇为相类。公子不可过于欢喜。” 稳公说到这里时,一大片油渍沾上了他那黄卷的胡须。公子泾陵闻言转过头来,重重地盯了他一眼,低哼一声。 可是,这一哼过后,他那脸上的笑容,却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去。 他浓眉微锁,盯着外面的漫漫荒原半晌不语,过了好一会,他转向稳公,突然问道:“小儿真不会欢喜么?” 他的语气中,有着少见的不安。 稳公伸袖拭了一把嘴,一边用舌头清着牙齿,一边说道:“公子以为她会欢喜?” 公子泾陵这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锁着浓眉,喃喃自语道:“我已告知于她,我心悦她。况且,我会娶她为正妻。为什么她还不欢喜?” 这个问题一出,稳公显然也给难住了。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侧过头,牙齿森森的从骨节上撒下一大块肉后,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许是会欢喜吧。” 稳公这几个简单的词一吐出,公子泾陵那紧锁的眉头便是一松。 他嘴角噙笑,轻快地说道:“然也,她应该欢喜的。” 公子泾陵说到这里,扬唇晒道:“小儿身无长物,我堂堂公子泾陵所娶的妻子,只怕连一车嫁妆也拿不出来。我此次前来,特为她备好了三十车嫁妆,介时,只许买一些奴隶随行左右。小儿便可风风光光的随我回晋了。” 他说到这里,心中的愉悦实是难言难尽。不由笑吟吟地望着窗外,轻轻哼唱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他的歌声,轻快而飞扬,顺着田间吹来的秋风,远远地飘荡开去。 稳公听了几句后,把樽中的酒一饮而尽,伸袖拭了拭嘴后,哧笑道:“公子何其愚也!此诗乃颂春之作,此乃秋深之季,哪来的桃花繁叶?” 稳公的话音一落,公子泾陵已轻哼一声,淡淡地回道:“除了我的小儿,世间哪个妇人,能得‘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之谓?” 稳公闻言却是一声长叹。 他长叹罢,大大地抿了一口酒,转眼又是一声长叹。 再抿了一口酒,他再一次长叹。 他如此三番五次的长叹中,公子泾陵终于转过头来,冷冷地盯他了一眼。这一眼中,煞气十足,隐隐带着不耐烦。 稳公一对上他的双眸,瞬时双手一拊,叹道:“这才是公子你啊!方才公子你,欢喜似世间愚夫,渴慕似待嫁妇人,实让老夫心揪揪然。” 稳公这话一出,公子泾陵不由一怔。他慢慢地锁紧眉头,低着头,对着四方大斟中黄浊的酒水照了照脸,仔细地端详起自己的表情来。 端详了几眼后,他手一伸,把那酒举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又转眼望向齐都方向,嘴里则哧笑道:“小儿令我悦,思之亦悦,寝之亦悦,念及将要相见,又得以朝夕相对,我更是愉悦之至。纵愚蠢似世间匹夫乡妇,那又如何?我悦我妇,如天悦地,如阳悦阴,实天经地义也。” 稳公闻言一怔。 他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公子泾陵,半晌后摇了摇头,想到为了这个问题,府中的众贤士已展开了多场辩论,便没有心思再说什么了。 公子泾陵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与他多做纠缠,径自望着外面,又轻哼起那首“桃之夭夭”的歌了。 欢喜中,车队的速度便显得缓慢了。 公子泾陵已经三番四次下令赶速,可是,当他们进入临淄时,已到了下午了。而当天晚上,便是他一早就向义信君府通知了的主宴之日。他也没有办法,大胜得归后,诸事繁多,他抓紧时间把事情处理好后,便马不停蹄地向齐国赶来了。 现在,只有几个时辰了,几个时辰后,他便可以在宴会中见到他的小儿,那时,小儿一定穿好了红色袍服,宜喜宜嗔地躺入自己的怀中。 公子泾陵一想到这里,更是急不可耐了。 第221章 齐宫宴上 宴会在齐宫召开。 这个宴会,除了致哀,顺便还有庆新君继位之意。当然,正式的庆典,是在七日后,这场宴会只是初宴,只是为各国使者洗尘接风而已。 饶是如此,这宴会也没有如往常那般显得奢靡。整个布置,都显出一种庄严肃穆来。 义信君府的马车赶来时,齐宫秋殿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头耸动。 管公走到卫洛的马车前,正要示意她下车时,卫洛把车门一推,纵身走下。 她这么主动,那华贵的脸上又显现着一惯的雍容,这使得管公等贤士心中暗喜:看来这位有女将军之称的美姬,已经认命了。 卫洛站在地面上,曼步向前走去。 那大红的袍服,如火烧云,如枫叶,华美艳丽,长长地拖在地面上,她腰间的玉佩,交错生辉,叮当作响,她头上的玉钗珠饰,莹光淡淡,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摇晃。 此时的卫洛,真是盛装而行。当然,这种盛装,是与这宴席中,其他齐国贵女一般的盛装。 以往的卫洛,不管出度什么宴会,她都尽量简单。这一次,她如木偶一般,任由众人给自己打扮。 当卫洛在管公等人地带领下,出现在殿门时,大殿中突然安静了。 所有的权贵,所有的使者,此时都一一回头望来,他们睁大双眼,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她,打量着这个艳动天下,同时也名动天下的“忠义”妇人。 这次来了十五个国家,同样,整个秋殿中的塌几,也是分成十五排摆放。齐人这一席中,公子秩也转过头来,怔怔地,目光复杂地盯着卫洛。 这时的人普遍没有保密意识,在场的权贵们都已知道,晋公子泾陵已准备拿出两城,换走卫洛。公子秩自也不例外。 公子秩怔怔地看着卫洛,看着她曼步走近,看着她那玲珑身姿摇曳而来。他那总是温润淡远的目光中,少有的流露出几分惆怅和不舍。 卫洛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墨玉眼如秋水,如长空,宁静,平和,从容,淡远,似是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众人在打量,在朝她痴痴而望。 她缓步走向齐人一席中,属于义信君的塌几处。 现在,义信君的席位已经降到了第三排。这一年多,纵使卫洛和他做了很多努力,那些因为齐侯的缘故而暂时依附或表示友好的权贵,在齐侯态度转变后,展示了他们最为赤裸的敌意。 因为这些人多是在齐国扎根最深的,所以,他们的转变,导致了义信君在齐位置的直线下降。 真的是全场注目。 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卫洛,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众人谈着她在战场上所说的话,也谈着她的武勇。当然,更多是的被她盛装下的艳色所惑。 这些交谈中,已经有了敬意,做为一个逼死了霸主国王的功臣,做为一个以一人之力,引得楚人满国皆仇的妇人,她已是史无前例的人物。 她是人物了,是比天下间多数丈夫还要不凡的人物。 在种种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卫洛信步走到了第三排塌几,在原来属于义信君的位置上,缓缓坐下。 她一坐下,便对上公子秩那定定盯来的目光。 对上他的目光,卫洛朝他温润地一笑,她举起几上的酒斟,低眉敛目的,缓缓品了一口。 大殿中,宫女们穿行不休,太监们来来往往,酒香脂粉香中,代表正宴的乐声一直没有响起。 因为,最重要的两个大国,秦国和晋国的正使还没有来。 卫洛只是稍稍转眼,便发现这次宴席上,有不少面孔她都是熟识的,如鲁公子横,如越公子茚,如吴公子归,这些人,在一年多前,她被义信君迎归的晋庭十一国大宴上,都曾向她送礼表示愿意收留于她。真没有想到,再一次相见时,却已是一个轮回。 这世事,还真是一场嘲讽。 与上次一样,这些诸国公子,在对上卫洛的墨玉眼时,齐刷刷地露出目眩神迷的表情。 这种痴迷,比之一年半前,已强了无数倍。 想来也是,世间的男人,哪个没有虚荣心?如卫洛这样艳动天下,名动天下,忠贤武勇动天下的妇人,可是史册上都不曾见的。众公子一看到她这样的容光,一想到她这样的名头,心中便痒痒地渴望一近。 可是,他们虽然如此想来,虽然目光无比火热,却万万不敢像上次一样,再次拿些珍珠宝剑的来向她示好。 因为,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可是公子泾陵啊!公子泾陵这四个字,光是想想,便能让这些公子绮念全消。 公子秩定定地打量着卫洛,半晌半晌后,他低叹一声,转过头去。 这时,一声响亮的喝声传来,“秦太子衍到——” 秦太子衍? 这可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因现任齐侯公子胥的母亲是秦国公主,现在的齐秦两国,可以说是关系比之前更亲近了一步了。 众人纷纷转头,卫洛也是,她转过头,好奇地看向大殿入口,看向那个一年半前,还屈辱的强笑着的男人。 喝声中,一个脸略圆,面目清秀的华服公子缓步出现在大殿处。 这便是秦太子衍了。 此时的他,与一年半前初见的他,清瘦了一些。那双如女孩子一样圆滚滚的杏眼,已是微微眯着,带上了三分阴沉。而他圆脸的左侧一个酒涡,因为消瘦,也因为长年的板着脸,那酒涡已经向下拉长,变成了一道长条形的皱纹。 秦太子衍一入内,便是满脸含笑,频频向着众人打着招呼,表示着友好。 他的目光在瞟到卫洛时,明显的一怔,转眼,那目光中露出一抹友善温和的笑容来。对上他这样的笑容,卫洛也还以一笑。 正在这时,一个宏亮浑厚的喝声轰隆隆地传来,“晋太子泾陵到——” 轰—— 满殿喧哗! 众人齐刷刷地,错愕地转过头看同大殿门口。 有的贵女剑客,甚至站起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殿门口处。 这个时候,纵使刚刚就塌的秦太子衍,也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盯向殿门处。 齐人这一席全都惊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晋国正使会是公子泾陵本人,他为什么不派人先来说一声? 卫洛静静地看着几上的酒樽,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扑闪着,扑闪着。。。。。。 满殿喧嚣,满殿惊愕声中,一个高大轩昂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这是一个极为尊贵的身影,他如山,如豹,那雕塑般的五官,那高大的身影,在极致的威严中,有着极致的优雅。 纵使满殿权贵,纵使他身后筹拥者无数,可是,所有的人在对上他的脸孔的那一瞬间,便被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公子泾陵大步走入,他一入内,那双子夜般的双眸,便迅速地扫过众人。凡是他的目光扫去,众权贵都自然而然地低头回避。 不一会,公子泾陵便盯上了坐在齐人那一席中,一袭红袍如火,施了脂粉的小脸绝美动人的卫洛。 他隔着这重重人群,紧紧地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片刻后,他大步一提,向着晋人那一塌走去。 晋人的席位,是紧挨着齐人这一席的。公子泾陵没有坐上第一排塌几,他大步来到第三排处,把袍服一掀,便这么施施然地跪坐下。 当他跪坐下时,他高大巍然的身影,几乎把卫洛完全遮住了。他和她之间,只隔着一步远的过道。 公子泾陵这一坐,实是没有按规矩来。当下,晋使们面面相觑,略略犹豫后,他们齐刷刷地向后退出二席。于是,晋人那一席上,第一二排塌几,便成了摆设的空位了。 公子泾陵一坐好,宴乐奏起。 宴乐中,宫女们开始分退两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臣,伴着二三岁的小公子胥走了出来。 小公子胥长得圆滚滚的,一双大眼珠正骨碌碌地打量着众人,现在是秋寒时,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成了一个圆球,要不是头上戴了侯冠,还挺可爱的。 那老臣牵着小公子胥在最前方的主塌上坐好。小公子胥太过幼小,不能跪坐,他是一屁股坐到了塌上的。他坐好后,小身子才比几面高不了几寸。从卫洛的角度看去,堪堪看到人家小孩子的那双圆滚滚,骨碌碌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众人的大眼睛。 小公子胥一坐好,那老臣便清喝道:“秋悲之期,含春之喜!先侯之逝,新君之临,乃阴极阳至也。诸使前来齐姜,容我代新君敬饮!” 说罢,那老臣从新齐侯胥的几上,端起他的酒樽来,向着众人团团一晃后,他仰头一饮而尽。 众使臣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今天晚上的宴会,只是洗尘之宴。因此那老臣这么说了一句,把酒樽放回原处后,便低头退到了齐侯胥的后侧,在塌上坐好。 转眼间,殿中喧嚣声再响。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几上的酒樽,看着樽中黄浊的酒水。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磁性的声音,“小儿?” 是公子泾陵的声音。 卫洛低着头,没有理会。 公子泾陵盯着她,见她不理,浓眉微锁,半晌后,他又唤道:“小儿?” 卫洛依然一动不动,没有理会。 见状,公子泾陵的浓眉锁了起来。 他目光如电如冰地扫向卫洛身后的管公等人。 义信君府的众贤士,被公子泾陵目光这一扫,同时一凛。一个贤士凑近卫洛,正要说些什么,旁边,管公已向着公子泾陵双手一叉,徐徐地说道:“此时之姬,依然是义信君之姬!” 这话中,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明现在的卫洛,还没有正式转成他的女人,所以,公子泾陵没有权利不满。二则,也是告诉公子泾陵,要他放心,卫洛只是‘此时’是义信君的姬。 公子泾陵闻言,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第222章 人相偎 公子泾陵向来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他转过头后,便朝身后一人瞟了一眼。 那贤士对上他的眼神后,连忙站了起来。 他双手捧着两卷厚厚的竹简,躬着身,走出过道,恭敬而凝重缓慢地向齐人这边走来。 瞬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连坐在齐侯胥身后的那老臣,此时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那贤士走得很慢,动作舒缓中带着恭敬。 他一步一步地来到齐人这一席,来到管公等人面前,然后。他头一低,躬身一礼,手中的竹简向前捧出,朗声说道:“晋公子泾陵,特向齐义信君致意。窈窕淑女,君子求之。义信君之姬洛,华贵美艳,聪慧机敏,既忠且贤,泾陵爱之悦之,愿取为妻。为得此妇,泾陵割罗,莫二城,及罗云山脉予君。请收之。” 这个贤士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朗朗,在殿中传响。 这时刻,所有人都昂头看着这一幕。 这时刻,连吞咽声,咳嗽声也是如此响亮。 安静无声中,每一个丈夫,都羡慕地看着义信君这一席。纵使他不在。 安静中,管公欢喜地站了起来。 他冲着那贤士深深一揖。 一礼过后,他双手接过那贤士递来的地图名册,低着头,欢喜的大声地说道:“老臣管升替主上谢过公子泾陵美意。愿永结盟好。” 他说到这里后,转头把那些竹简放在几上,然后,目视卫洛。 一直低眉敛目的卫洛,这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她一睁开眼人,便对上了管公等人的目视。 于是,她只能站起来。 在众人灼灼地,一瞬不瞬地注视中,卫洛低着头,曼步来到过道上,冲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 她便这般一福,这般蹲在他的面前,小嘴不停地颤抖着,那遮着墨玉眼的长睫毛,也不停的扇动着。 她身后的管公,以及义信君府的诸贤士,正频频向她使着眼色,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清咳,他们在要她开口。 卫洛低着头,一个劲的颤抖着,直过了半晌半晌,她才轻轻的,哑声地说道:“请君怜惜。”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她不知道,她除了说这四个字,还能说什么? 原来,她应该向公子泾陵表达她的欢喜之情,她应该告诉他,她能成为他堂堂晋太子的妻子,能被他以两城换得,是多么的荣幸,多么的得意。她到了他的府中后,她将会努力的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管理后苑,壮大产业,为他和她的子孙们经营出更多的产业。 可是,她却说不出来。 这既然是一场交易,为什么还要让她这个没有半点说话权的妇人表达欢喜? 她不过是辗转两人之中的货物,又哪来的欢喜? 如果面对的是别人,她也许还能装出欢喜来。 可是,这么近地蹲在他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接受着他灼热的注视,一不小心便瞟到他满脸的欢喜。 这时的卫洛,已在不知不觉中,恨意渐生,郁怒渐生。同时,这恨意中,这郁怒中,还有着绵绵的,挥之不去,甩之不掉的苦涩。 这苦涩是从心尖渗出来的,它一直藏在她的心窝最深处,藏得很深,可是此时此刻,它却渗出了她的眼眶,令得她眼睛发涩,令得她气苦难平。 因此,卫洛的嘴唇在颤抖了好一阵后,只低低的,根本没有几个人听得清地说出这四个字来。 众人都在沉默。 沉默中,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公子泾陵。卫洛这般低着头,乌发的秀发披泄而下,白里透红的小脸被青丝挡着,表情不可见。众人能看到的,只是她这样盈盈一福时的楚楚雅致,以及红袍下轻微的颤抖着的身躯。 也不知此妇,是紧张至此?还是欢喜太甚?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 这时刻,一直浮在他脸上,跳跃在他双眸中的喜悦,迅速地消去。 这时刻,他的眉心,跳了两跳。 而义信君府中的众贤士,此时表情很是复杂。历史有记载以来,妇人转手都没有出过差错的。所以,他们也无法判断,这个有着个人武勇,有着不凡才智的妇人,如果中途叛逃,他们这赠送方该怎么办?那两城还能不能拿得稳? 公子泾陵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转眼,他哈哈一笑。 殿内如此安静,他这么一笑,便显得特别响亮了。 笑声中,他凑近卫洛,在她的云鬓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笑道:“战场上何等言辞侃侃?小儿,怎地见到故主,却羞涩至此?” 大笑声中,他右手嗖地一伸,瞬时,五指如铁一样,重重地锢制住了卫洛的手臂。 然后,他右手一扯一带,瞬时,一股大力向卫洛袭来,令得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仆,跌坐在他的膝头。 公子泾陵把她的身子重重地搂在怀中后,伸左手搂着她的小腰。从几上持起酒樽,缓缓送到了她的唇边。 他子夜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卫洛,盯着她苍白着脸,小嘴苦苦抿着的模样。 他眉心急促地跳动几下,把酒樽朝她的唇边一凑,低低地说道:“饮!” 这个字中,带着沉怒。 卫洛没有抬眸,她的小嘴颤抖了几下后,慢慢张开,含了一口酒水咽下。 她这个动作一做,公子泾陵便是朗声一笑,“善。” 同时,大殿中的众人也转过头去,私语声,议论声,嘻笑声四起。 笑声中,卫洛僵硬地坐在公子泾陵的怀中。 她的身子,与他的,只隔了数层裳服。 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他的呼吸之气,清楚地扑在她的脸上,扇得她的颈侧汗毛嗖嗖冒寒。 他的手臂如此强劲有力,如此紧紧地锢制着她的腰身。 属于他的一切,正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从她的毛孔中渗入。 不知不觉中,卫洛的脸色已是更加苍白。 这时刻,四周的议论声更响了,“义信君对这妇人,当真情深,此刻病倒,定是不舍啊。” “不过一妇人而已,不出三五年,义信君便会弃了厌了。公子泾陵所赠的,才是百世基业。” “义信君,虽得一时义信之誉,终弄臣小人也。得此妇时,他曾言,以两城换此妇,是还她相救之恩,照顾之德。既是恩人,怎可换之?” “此言差矣!此妇虽是恩人,更是妇人,更是义信君之姬!我等终不是游侠匹夫,宗祀子孙不得不顾,有两城相换,别说是这施了区区恩德之妇,便是老母,也可换之!” “咄,诚无羞耻也!” “此刻观之,公子泾陵与妇人,浑然一对璧人也。”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低语声,卫洛都没有听到,她只是低着头,把原本潜藏得好好的,可被男人这么一搂一碰后,突然蜂拥而上的郁怒和苦楚给重重压下去,压下去。 公子泾陵感觉到了她的僵硬。 他薄唇抿成一线,沉沉地盯着她。他的手臂又加了三分力,逼着妇人不得不偎在自己胸前。 他低着头,右手持樽,小口小口地饮着酒水,随着卫洛的小脸越来越苍白,他的眉心更跳越急促。 第223章 谁为谁挡着这一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谁为谁挡着这一剑? 看到大家还在纠结,我再补充一句,素爱卫洛什么? 他最初爱卫洛的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能让他的心变得宁静。是她在他身边时,他能感觉到平和舒服。这一点,从两人小儿时相逢,一直到再遇,一直到后面,都反复提过。 可是后来,当她成了他最大的烦恼源头时,他的放手,还不可理解么?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 僵硬地坐在公子泾陵怀中的卫洛,只是这般低着头,脸色苍白地低着头。 这时刻,宴会上的众人说什么话,有什么眼神,她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公子泾陵也只是紧锁着眉头,一边一樽一樽地饮着酒,一边与近前讨好的人逢迎几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宴席中渐渐有人起塌。 这时,卫洛听得公子泾陵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且行!” 说罢,他推开卫洛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不过从头到尾,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 卫洛依然是被他半搂着向殿外走去。 这时明月如洗,天空如照,公子泾陵的手,已搂上了卫洛的腰身。不过他不是用搂的,他的五指,紧紧地抓着她的细腰,紧紧地抓着。 卫洛低着头,僵硬地看着月光下,自己与他那重叠的身影。她的云鬓青丝,已垂下来一缕,悄悄地挡在她的眼前,遮住她那双眼中,掩也掩不去的复杂情绪。 树影婆娑,秋风萧瑟,一切都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美。 公子泾陵搂紧卫洛的腰,他的头昂得高高的,薄唇抿成了一线,眉宇深锁,子夜般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戾气和沉怒。不过,在这种戾气和沉怒中,隐隐还有着一股茫然和苦涩。 周围都是蜂拥而出的贵族们,在足有五百米远的广场中,停放着他们的马车。马车旁,稳公等人正向这边看来。 走在林荫道上,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斑斑点点地映到人身上。 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清冷的秋风中,公子泾陵却一点也没有了白日的欢喜,他眉心急促地跳动几下后,低下头看向卫洛。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神思恍惚,郁怒之极时,一个走在权贵和众剑客之间的中年剑客,脚步放慢了些许。 五步,四步,。。。。。。一步! 就是这个时候! 电闪雷鸣间! 那剑客“呼”地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样的短剑,同时纵身一跃,风雷烈烈的向卫洛扑来! 人刚动,风雷已响!剑声呼啸,黄芒隐吐! 这是一个接近宗师级的高手! 这是他不管不顾的全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离两人不足一米的剑客,暴喝一声,舌绽春雷间,短剑森寒的向着卫洛的心脏刺来!! 公子泾陵身后侧高手如云,可是,这时候众人刚刚出殿,人流如潮。他们在无形中,已经隔了公子泾陵二三步远。 而这个刺客,却是在离他们仅有一步远的时候,发出了这全力一击! 风声呼啸,寒气刺骨! 公子泾陵刚刚低下头来,眼角便瞟到了那刺向卫洛心脏的寒芒! 当下,公子泾陵脸色大变!他暴喝一声,什么也来不及想,便这么身子一扭一闪间,强行把卫洛重重地扯到了身前,然后,他背一侧一挡,生生的把卫洛护住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扛向那足以断金裂石的一剑! 隐隐感觉到心悸的卫洛,猛一抬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看到公子泾陵把自己强行推开,看到了他硬生生以肩背相扛!她看到了那吞吐着寒芒的短剑,发着呼啸风声刺入他的右胁下胸肺处! 卫洛大惊。 瞬时间,她的双眼睁大到了极限!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时刻,她的脑中一片清明,周围疯狂的张惶的呐喊声,没有一丝入耳! 再一次,她进入了那玄妙的境界,她清楚地感觉到,那离公子泾陵的右胁不过五寸远的短剑,瞬时变得缓慢之极! 卫洛清啸出声。 啸声中,她左手闪电般地伸出,紧接着,右手跟上! 这真是闪电般的速度!就算是那刺客,也只是眼前一晃。再转眼时,他听到了自己的短剑“卜”地一声入肉的声音! 我刺中了! 那刺客欢喜地想道。 不过这欢喜只是一闪,紧接着他又转过一个念头:可惜了,我要杀的是那个妇人!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瞬,只是一眨眼间。 就在那“卜”地一声短剑入肉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刺客清楚地听到,一阵骨骼碎裂声传来。然后,他的剑动弹不得了! 他的剑,被人强行抓住了! 他定神瞅去。 这一瞅,他顿时双眼瞪得滚圆。 他这一剑,确实是刺入了人体。不过,刺入的却是那妇人的左手腕骨处! 他的剑,此刻正深深地扎在妇人的左手腕骨上。鲜血四溅,白骨隐隐中,那妇人的右手,正以环抱之势,从公子泾陵的左腰边上穿过来,然后,紧紧地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难怪,他的剑再也刺不动了! 公子泾陵身边的剑客们,堪堪冲上前,堪堪拔出佩剑,便看到了这一幕: 那妇人,用她的左手,结结实实地挡在公子泾陵的胁下!那刺客的短剑,正深深地插在她的手腕间,同时,也插在公子泾陵的右胁下。 鲜血,如溪流一般的鲜血,正汩汩地向下流去,转眼间,便顺着公子泾陵黑色的袍服,在他的脚下,形在了一片血泊! 惊叫声,急喝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直到对上那刺客惊愕的双眼,卫洛才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到那痛有多剧烈,她只是低下头,迅速地看向公子泾陵的胁下处,看了一眼后,她竟是嘴角浮出一抹笑容,嘟囔道:“剑不长,应没有刺到肺部。”高兴中,她的右手松开了紧握着的短剑剑柄。 今天晚上,露出第一抹笑容的卫洛,浑然没有发现,双目深黑得掺人的公子泾陵,此时望着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 蓦地,一阵大笑声传来。 发出大笑的,是被公子泾陵的剑客们用长剑指着的刺客。 他发出的笑声响亮之极,震耳欲聋! 他笑到第五声时,戛然而止。 那刺客低下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卫洛,盯着公子泾陵,盯着用背护住卫洛的公子泾陵,盯着拦腰抱来,以手腕替公子泾陵挡住利剑的卫洛。 盯着盯着,他又是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感叹地说道:“惜哉!惜哉!如此良机,如此良机啊!竟不能杀得一妇人!” 笑声中,他也不管那些架在脖子上,指在背心间的长剑。右手一提,不管不顾地把卡在卫洛手骨间的短剑重重一拔! “滋——”地一声,血溅半步! 这一次,血溅半步的足有三人,一是卫洛手腕间溅出来的鲜血,二是公子泾陵右胁下溅出的鲜血,三,则是那刺客脖子上溅出来的鲜血! 在刺客强行拔剑时,有一柄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割破了他一根小动脉! 刺客的笑声中,公子泾陵低着头,双手同时伸出,重重地捂住了卫洛的手腕,他在试图挡住那激射而出的鲜血。 这时的他,浑然忘了自己的伤口也在溅血,他紧紧地握着卫洛的手腕,抬眼杀气沉沉地盯着那剑客,厉喝道:“不要杀他!” 公子泾陵的喝声刚刚吐出,那刺客已是一声长啸。 啸声中,他竟是不管架在自己身上的七八柄利剑,便这么“砰”地一声,重重地向后撞去。 因为公子泾陵刚刚吩咐过不可杀他,所以众剑客在他向后撞来时,同时把剑一收。 见此,那刺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大笑声中,他急速地退后两步。 然而,他也只退后两步。 四面八方都是剑客,他不可能逃得掉,显然也没有这个打算。 这刺客不过三十多岁,面孔腊黄中透着端方,眉毛疏淡,下巴略尖,看起来仿佛是一个病夫。 便是这么一个病夫,他刚一站稳,又是一阵大笑。 他的大笑声,响亮清朗,声音中没有半点不安,没有半点胆怯。 大笑中,他盯向卫洛,嘴一咧,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妇人果然忠贤不下丈夫!然,你害死先王,令得楚国战败,霸主不再,纵再是忠贤,我楚人也会誓死不休!可惜,这一笔债,今天某是讨不了的了。哈哈哈。” 他又转头望着公子泾陵,叹道:“某为国复仇,暴露面容,难免连累新主!闻公子志向高远,乞君不再深究!” 话音一落间,他右手“呼”地一声!重重地拍向自己的面孔! 骤然四起的惊呼声中,这刺客含了足够内力的一击,重重地拍上了他自己的脸孔。 瞬时,鲜血四溅中,脑浆四溅!红色和白色的液体,溅出了三四步远。 砰地一声,那刺客的尸体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这时,他的尸体已经是面目稀烂,脑壳破裂了! 周围响起了一阵呕吐声。 呕吐声中,公子泾陵闭了闭眼。 他和他身边的剑客,以及卫洛等人都明白,这个人之所以自毁容貌,便是不想让人拿着自己的尸体去辩认出他的来历,辩认出他是哪个权贵给带到宴会中来的。 在这个时代,人们习惯了用竹简,在绘制人物图像上,其技术是十分低劣的。这刺客自毁容貌后,众人想凭着记忆,便找出他的主子和来历姓名,那难度便非常大了。看来,他虽然乞求了公子泾陵不要深究,却终是不放心啊! 可是,不管是哪个时代,能留全尸而死,实是每一个在血海中拼搏的男人的愿望。 然而这个刺客,这个堂堂丈夫,为了保护他的主人,居然用这种死无全尸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已经把伤口初步捆缚好的公子泾陵,小心地扶着伤口同样被包住的卫洛,带着她一起转过身来。 他转头严肃地看向这刺客的尸体,带着卫洛,朝着它弯腰躬身,深深一礼。 行过礼后,他沉声慨叹道:“真大丈夫也!请厚葬之!布告众人,有提供姓名者,赏!有愿将尸带回其宗祀者,厚赏!无论其主何人,永远不得追究!” 公子泾陵的声音沉而响,掷地有声。他的周围都是权贵贤士,他这话说出来,便已是金口玉言了。 当下,众剑客齐刷刷地躬身,朗声应道:“诺!” 应诺声中,公子泾陵低着头,望着因血流得太多,脸色惨白如纸的卫洛,轻轻地,温柔地说道:“小儿,我们回家。”他说到这里时,右胁下的伤口处,再次血涌而出,转眼便浸透了半边衣襟。 第224章 前排而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前排而躺 公子泾陵背胁的血这么一渗,众剑客又重新慌乱起来。 众人围着他,急急地来到马车旁。 卫洛虽然脸白如纸,眼前昏花,公子泾陵好几次想抱着她行走,可是他的右臂微一使力,便是鲜血直渗,哪里还能动弹? 可是,让别人来抱卫洛,他又是万万不愿意。当下,众剑客只能在马车上厚厚的铺上塌,然后让两人平行躺在其中。 因公子泾陵的伤在右侧背胁部,所以众人在他的背心处也垫了两块塌,令得他的身子向卫洛一侧。 摇晃中,马车迅速地向晋使落脚的驿馆驶去。 卫洛和泾陵公子头靠着头,身子依着身子,便这么并排躺着。 他们的伤口处,又被厚厚地缠上了几层,暂时不再渗血。 也许是失血太多,卫洛的心,已跳得很急促,她的眼前,也开始有着迷糊。 她睁大墨玉眼,一动不动地望着车顶。望着望着,她的脸上浮出了一个笑容来。 微笑中,卫洛慢慢地闭上眼睛,一个念头浮出她的心田:除死无大事,遇到这样的刺客袭击,我都未能死去,上苍实待我不薄啊。是了,上苍真待我不薄,我无师自通便练成了这么高的功夫,我又如此年轻,这世间,只要人没死,哪有过不去的坎? 卫洛啊卫洛,这个男人,这个世道的男人都是如此,你为什么要生气,要恨苦?要凭白的让自己不开心? 能活着就足够了,卫洛,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开心地活着,尊严地活着。 纵是心脏跳得又急又促,卫洛的嘴角,却渐渐浮出了一抹笑容来。 笑容中,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她没有发现,她脸上露出的这个笑容,是那么的飘渺,那么的淡远,仿佛在下一秒,便会凭空化去,不再可见。 卫洛刚闭上双眼,便听到耳边传来公子泾陵急促紧张地叫唤声,“小儿,小儿?” 他的声音很慌乱,很惊惶。 卫洛一怔。 她正在疑惑间,公子泾陵已经暴喝出声,“停车——” 马车正在急驰,外面的众人听到这一喝,顿时吓了一跳。转眼车帘便被掀开,稳公的脸伸了过来。 他一眼便扫向公子泾陵的胸口,急喝道:“公子休惊勿躁,防血流不止!” 公子泾陵没有理会紧张的稳公,他略略转身,伸手抚向卫洛的脸,抿着唇,急急地向稳公叫道:“小儿似是昏睡过去!曾闻伤重者不能合眼,一合眼便阴魂将逝,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又急又乱,隐隐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稳公闻言,显然也给吓了一跳,他嗖地一声跳上车来,手一伸,便向卫洛的鼻间摸去。 摸了一会后,他的手一转,又摸向卫洛的颈间。 才摸了两下,稳公眉头一皱,摇头道:“呼吸虽微,然脉动依常,无碍。” 他说到这里,嗖地头一转,瞪向公子泾陵渗血的胸口,哧笑道:“妇人不过闭目假寐,公子便慌乱至此,莫不是这一刺,令得堂堂泾陵公子神智全无?” 重重地丢下这一句后,稳公纵身跳下马车,令得车帘嗖地一晃后,他朝着马车外的众剑客无力地说道:“上前一人,为公子重新裹伤!” 一个剑客应声上了马车,重新在公子泾陵的伤口上,再紧紧地包上两层布。 那剑客一下马车,公子泾陵的呼吸声,便开始急促起来。 他急急地吐出两口气,半晌半晌,突然咬牙怒喝道:“小儿,你戏耍于我?” 卫洛自是不应。 公子泾陵见她不动不应,不由恼羞成怒。他有心想撑起身来朝卫洛瞪上几眼,又想着把她重重地带入自己的怀中。可是手臂刚一动,伤口处便是剧痛传来,为了免得再行渗血,再招得稳公讥嘲,他只能老实地躺着。 公子泾陵不能有大动作,当下,他左手伸出,一把紧紧地抓上卫洛的小手。 卫洛那冰冷的小手一入掌心,蓦地,他的心中便是一软,那股羞恼,也瞬时全消。 他把她的小手包在手心,轻轻地摩挲着。 他越是摩挲,动作便越是温柔。 半晌后,他低低地磁性的声音在马车中传响,“小儿,小儿。。。。。。你果然悦我!你为我不惜一死,我心好生欢喜。” 这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如一抹春风,在马车中轻轻飘散。 卫洛没有动。 她只淡淡地开了口,声音清冷之极,“公子言过矣。今日之事,实公子相救于前,卫洛虽一妇人,却也敢为恩人赴死!” 她的声音那么的淡,那么的冷,她只是在冷冰冰地告诉他一个事实。 瞬时,公子泾陵胸口一堵! 不知为什么,卫洛这句合情合理的话,他听了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马车中再次安静下来。 安静中,公子泾陵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这声音到了后面,渐渐转为了喘息。 喘息一声后,公子泾陵低低地唤道:“小儿?” 卫洛没有理会他。 过了片刻后,公子泾陵又唤道:“小儿,我。。。。。。”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突然的,他哧笑起来。 他这笑声,很欢,很响亮。卫洛诧异中,便听得公子泾陵呵呵一笑,晒道:“小儿多狡!咄!方才你浑浑噩噩,见我不曾重伤,竟是开怀一笑。小儿分明心悦于我,竟又假言欺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明显的变得雀跃飞扬。 可是,他的声音堪堪落地,车帘便是嗖地一下拉开,只见稳公把头一伸,怒视着公子泾陵,沉喝道:“公子——你伤重至此,何不好好休息?咄!妇人已是你的妇人!你唤她小儿也可,妇人也可,夫人也可!要恩爱也罢,要敦伦也罢,尽管伤好后再行不迟!” 稳公这喝声一出,外面的喧嚣声瞬时一静。 “哗”地一声,车帘被重重甩下的同时,一阵哧笑声和打趣声从车外纷纷传来。伴随着哧笑声的,还有隐隐的呼啸声。 显然,那些人都听到了稳公对公子泾陵的教训,正在嘲笑取闹呢。 公子泾陵瞬时哑了。 卫洛悄悄地睁开眼来, 她眼珠子稍一转,便瞟到公子泾陵的侧面,那里,正微微泛着红晕。 他的喘息声又加重了。不用看,卫洛也知道,此时的他一定抿紧薄唇,眉心急跳着。 卫洛重新闭上眼睛。 经过这么一闹,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强劲些了。 她眨了眨长长地睫毛,暗暗忖道:也不知何时,我才能完全地忘却他,自由自在的飘流于江海之间?如剑咎一样,做一个快意人生的游侠儿? 这般想着的卫洛,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已屏着呼吸了。 第225章 祝由 晋使所居的驿馆,离齐宫也不算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人便赶到了。 拒绝了剑客们抬着走的想法,公子泾陵苍白着脸走下了马车,然后,他掀开车帘,示意侍婢们把她抱下。 卫洛可没有如他那般撑强,她任由几女把她扶着,进了房中。 他们来的是一偏苑。在这里,急急请来的,临淄城最好的巫正在侯着他们。 这个巫瘦小苍黑,双目浑浊,白珠子很多。因此,他看人的时候,似乎正在对你翻着白眼,也似乎正在盯向你身后的鬼神一般。 这巫身穿麻衣,下身的服很短,只及小腿处,露出他同样苍黑干枯的赤足。 卫洛被扶进来时,公子泾陵已经到达。他跪坐在房子正中,面向北方,高大的身躯微微向后倚靠着塌,那俊美如雕塑般的面容亦是苍白如纸。 卫洛瞟了一眼他还有渗血不止的伤口,再望向他依然深黑不可测的双眸,望着他饶是如此重伤,却依然跪坐得端直的腰身,突然想道,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也许他在面对死亡时,也会这般端坐得笔直,这般仪表堂堂,威严慑人。 众侍婢把卫洛扶过来,把她安放在公子泾陵的身边。刚把她扶着坐在塌上,公子泾陵便转过子夜般的双目看向卫洛,左手大力一扳,便把她的上半身压下,使得卫洛的头枕上了他屈起的双膝上。 卫洛本来便是眼前昏花,心跳又急又跳,手脚虚软无力,他这般把她按在膝上,让她枕着他,卫洛并没有挣扎。 公子泾陵伸出左手,托着她的脑袋向自己大腿上移了移,直到她枕得舒服些了,才松开手去。 只是这么一下,他那胸口的血渗得更慌了。卫洛清楚地看到,那血已令得他的右侧衣襟处重新濡湿一片。她不小心碰了碰,便发现那片衣襟因为反复渗血,已经硬梆梆的,还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 闻着那浓得呛鼻的血腥味,卫洛垂下了手指. 而这时,公子泾陵左手顺势一伸,便这么轻轻地覆在她的脸颊上。那粗糙的骨节,与她细嫩的肌肤相触,传来的,却是浓得让人心堵的血腥味。 两人一坐好,众剑客侍婢们齐刷刷地躬身后退,他们整齐地退到了西侧角落处跪坐下,一声不吭。 巫动了。他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盯着卫洛和公子泾陵,嘶嘶地说道:“请静心相祝!” 闻言,公子泾陵垂下眼来,他一垂眼,便瞟到了卫洛睁得圆滚滚的墨眼,不由沉声说道:“小儿,事关生死,且诚心相祝!” 卫洛知道他的意思。 于是,她也垂下双眼,让自己的心保持空明,在脑中一片恍惚嗡鸣中,她反复想着一句话:上苍啊,鬼神啊,让我的伤痊愈吧! 这时刻,整个房中变得鸦雀无声了。 巫见两人都垂眼祈求苍天鬼神了,手中端着一碗水,慢步向他们走来。 他的步伐,虽慢,却很大,这巫堪堪走了三步,便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 在离卫洛两人只有一步处时,巫停步了。 他身子一转,便与卫洛两人一样,面向着北方。 巫面向着北方,右手中指从破了口的陶碗中沾了一点水,然后把那水朝着北方窗口处一弹。 随着水珠弹出,巫高声唱道:“苍天在上,厚地在下!鬼神在中!” 接着,他右手扣指再沾了一点水,再把那水朝北方窗口处一弹,又嘶嘶地尖着声音说道:“有一妇一夫,为刀兵所伤。” 这是第二滴水和第二句祝词了。 接着,巫再沾上第三滴水,第三次朝着窗口一弹后,再次唱道:“某今奉上双犬为牲,魂灵相求,且赐平安!咄——急急如敕令!” 巫所说的第三句话,几乎是暴唱出声,要不是卫洛神思恍惚,肯定会被吓上一跳。 他的话音一落,便把那破陶碗捧在头顶,腰间一扭,赤足围着卫洛和公子泾陵转起圈来。 他这转圈,更像是跳舞,每一下舞步,都东倒西歪,却沉稳有章法,而且,随着他这舞步一动,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阵飘远的铃声。 那铃声实是飘远,巫每舞三步,那铃声便是一响。每舞三步,铃声又是一响。 不一会,舞步一顿,铃声也是戛然而止! 而巫停步的地方,便是他刚才起舞的地方,他已堪堪围着卫洛和公子泾陵,转了三圈了。 巫停止舞蹈后,再次向着北方,缓缓跪下。 他便这么捧着那碗水在头顶上,五体投地地跪下。 跪下后,从巫的嘴里,发出一些单音节,令人听不懂的古怪咒语来。 片刻后,那铃声突然一振! 铃声大振中,巫依然这么双手捧着水,从五体投地的状态,硬挺挺地站了起来。这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这巫做得虽然僵硬,却是迅速之极。 巫转过头来,左脚先跨,再次围着公子泾陵和卫洛两人,走出一步。他这步一跨出,左手便是微倾,而陶碗中的水,便缓缓的,一滴一滴地淋下。 他走得很慢,水也是一滴一滴地淋得很慢。 再一次,巫以这种方式,围着卫洛和公子泾陵转起圈来。 一直闭着双眼,按照时人的习惯,向着苍天和鬼神祈求的卫洛,突然间,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同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她的身边,她的眼前,她的身侧,开始弥漫着稠稠的似水又似雾,更似生灵的异物。 卫洛没有睁开眼,她继续认真地祈求着。 那巫一步一步踱开,那水一滴一滴地围着两人酒成一圈。 当巫最后一步走回原处,他的脚步一止,碗中的水也在地上滴了湿湿的一圈。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这地面不过是硬土地面,想来这么一滴水滴下去,应该是马上就渗入地下,再无痕迹的。可是,它偏偏清清朗朗的,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水滴印。不对,应该是一圈水滴印。 而这时,圈中的卫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如水如雾,似生灵状的异物,正欢快地围着她的身子,在游动,在戏耍。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巫站上原处后,他的额头上,已经渗汗了。 他转过头,用那白多黑少的眼珠盯向众剑客,嘶嘶喝道:“上牲!” 两个剑客应声入内。 他们每一个的手中,提着一只活的,不断挣扎的成年狗。 那两只狗在他们手中,不断地“汪汪”急啸着,那叫声,甚至有点凄厉,仿佛它们正在害怕一样。它们的尾巴也胡乱地甩动着,头部不停地挣扎,张着森森牙齿拼命地想咬上两剑客的手腕。 当然,不管它们怎么挣扎,都是咬不上的。 两剑客大步走到卫洛两人的圈外,同时并立,向着北方躬身一礼后,转过头来。按着手中的狗,向圈内放来。 他们的动作,真是按。 因为,狗在半空中时,它们的吠声,已经是声嘶力竭,凄厉之极!它们似乎在奋起所有的力气,想要挣出两个剑客的手。 两人把两只狗重重地按上水形圈内。 说起来很奇怪,那两只狗一入内,便突然安静下来,它们像得了软骨病一样,不但没有半点声音,也不再挣扎了。它们的两双眼睛中,瞳孔在出现散大。它们都呈现了半昏迷样。 两个剑客退出。 巫转过身来,再次向着北方跪下,叩了三个头。 然后,他站起来。 他便这般站在圈外,左手依然端着碗,右手伸到公子泾陵的背胁下,重重一扯,“滋——”地一声,竟是大力之极的把包着他伤口的所有布条都扯了下来。 瞬时,公子泾陵那褐色的胸背,那正汩汩流着鲜血的伤口,清清朗朗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因为巫强行扯开布条的缘故,伤口周围的嫩肉,都已扯烂,血自是流得更凶更猛。 巫不理会他那不断流着血的伤口。他大步走到卫洛面前,依然是只伸出右手,便这么重重地把她包在左手腕上的布条一扯。 “滋”地碎帛声中,布条飘落,卫洛那翻着白骨,鲜血淋漓的伤口,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过,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那巫站起身来。 他提着两只狗,使得它们稍稍靠近卫洛和公子泾陵,然后,他翻开一只狗的身躯,令得它背部与公子泾陵的胸背伤口在一步远的直线内。 同样,他拎起另一只狗,摊开它的前肢,令得它的一只前肢的爪背,与卫洛的手腕背的伤口在一步远的直线内。 做好这一切后,巫站了起来。 他右手从陶碗中沾了一滴水,嗖地一声,他把那水弹向公子泾陵身前的狗的躯背上。 接着,他右手再次沾了一滴水,嗖地一声,水弹向卫洛身前的狗的前肢上。 弹好这两滴水后,巫已经额头上汗水淋漓。 当下,他头一仰,竟是一口便把碗中的水喝掉了一半。 那口水一喝,他便是头一低,嘴一张,半张口喷向公子泾陵的伤口,然后,他再头一低,另半口水喷向公子泾陵身前的那狗的右侧背胁处。 喷完后,巫突然绽口大喝:“移——” 这一喝声,嘶哑中透着浑沉,竟是如同磨铁之音。 喝声一落,十分诡异的,卫洛感觉到那些似雾似生灵的东西突然向一个方向涌去。 她不由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她便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公子泾陵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的开始收拢,收拢。 一片片红肉,翻转收拢,鲜血越流越少,越流越少。 而与此相反,那只卧在公子泾陵身前的狗,却是在右胁背,与公子泾陵同样的伤口处,出现了一个洞,那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鲜血汩汩而下。 只不过一转眼,公子泾陵的伤口便不再渗血了。不过那伤口并没有完好如初,而是红肉翻转,堪堪一副皮外伤的样子。 在卫洛的震惊中,那巫走向了卫洛。 卫洛发现,巫这个时候,已是脸色苍白,显然精力殆尽。 他走到卫洛面前,头一仰,把剩下的半碗水一口吞下。 然后,他头一低,口中的水便喷向了卫洛的腕背伤口上,另一半水,同样喷上了卫洛身前的狗的前肢同等部位。 喷完后,巫的身躯开始晃动,他的脸色更白了。 巫这时提了一口中气,嘴一张,竭尽全力的厉喝道:“移——” 这喝声一出的同时,巫的身躯“砰”地一声倒在地上,闭目不起,两个剑客急急上前把他抬起。 而错愕的卫洛,马上发现,她的伤口处,正在发出“滋滋”地轻响。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仿佛她手腕处,有某种力道在拉着她的伤口,令得肌肉对上肌肉,骨头对上骨头一般。 卫洛低下头来。 她睁大双眼,错愕地看到,自己的手腕处,那外露的白骨正在缓缓靠拢,那外翻的伤口,正在相互扯紧。 血,越流越少,越流越少。 她的头一抬,便看到身前的那头狗,前肢脚背处正在裂开一个血洞。那血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里面的森森白骨,转眼可见。 不一会功夫,卫洛的伤口便长合了,与公子泾陵一样,她那外翻的皮肉,却依然外翻着,显得血肉模糊。 片刻后,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他扶着卫洛,走出了那水圈中。 卫洛回头看时,发现这片刻功夫,两只狗已经气若游丝。 公子泾陵脸色依然苍白,不过精神明显好了一点。 他大步走到已经站起,肃手而立的众剑客面前,沉声说道:“巫有功,厚赏!” “诺!” 众剑客一退出,他便转头看向卫洛,这一转头,他便发现卫洛还在对着水圈中两只血流汩汩的狗打量着,目光中有震惊,有疑惑。 他黑如子夜的双眸盯着卫洛,徐徐说道:“祝由之道,实是寻常巫事,小儿究竟是何出身,竟是如此好奇?” 卫洛自是不理。 公子泾陵盯着她,低低地叹惜一声,叹惜声中,他还是解释道:“我俩之伤颇重,若祝由施术之物,由犬变人,巫不会疲惫至此。” 什么?把这等重伤生生地转移到他人身上去? 卫洛一惊。 只是一惊,她便暗中叹惜一声:肯定转移的是奴隶,在这个世道,奴隶的命本来与猪狗相同,我又有什么好惊异的? 她这么寻思时,公子泾陵已握紧她的小手,说道:“走罢。” 第226章 渐安 第二百二十六章 渐安 施了祝由术后,两人虽然不再有生命之危,不过流了这么多血,两人还是脸白如纸。 侍婢们已忙活着,为两人煮上了参汤。 公子泾陵继续硬撑着,而卫洛,则在侍婢们的服侍下,向房中走去。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寝房中。 卫洛站在门口,望着那层层纱幔后的巨大床塌,不由怔住了。 她刚站住,身后便是一暖。 公子泾陵已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他左手搂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地说道:“小儿,为何每到寝时,我便渴你至斯?” 饶是头晕眼花,精神不济,卫洛闻言也是一阵脸红。 不过她这脸一红,倒让她头脑清醒了不少:两人都这般伤了,纵同塌又能如何? 想是这般想,她本来急促的心跳,却更猛了。 公子泾陵紧紧地贴着她,喃喃叹道:“小儿,小儿。。。。。。” 声音绵绵。 卫洛没有理他。 这时,一个侍婢冲两人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公子,汤水已备,请沐浴。” 这侍婢的声音刚落,又有四个侍婢走了过来。 公子泾陵低低笑道:“小儿,何挡在门口?” 说罢,他把卫洛推到了房中。 那四侍婢紧跟入内。她们每个一个木盒,上面托着参汤,还有一些黑糊糊的,莫名其妙的草根糊。 卫洛望着那草根糊,问向一侍婢,“此物涂于伤口?” “然也。” 卫洛摇了摇头。 她并不知道,这时的外伤药会不会有咒由那么神奇。不过现在两人只是皮肉伤了,她不愿意冒险。 卫洛低声喝道:“且备滚热汤水,海盐,及在滚热汤中煮过一刻钟的可以裹伤的布条。我有用。” 四侍婢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公子泾陵。 她们才抬头,公子泾陵便冰冷地喝道:“妇乃我妻,乃尔等之主,何不听其言?” 四侍婢一惊,脸色惨白,同时向卫洛盈盈一福,颤声说道:“奴等无礼,请主勿怪。”她们这时叫的主,便是卫洛了。 卫洛淡淡地说道:“遵我之言。” “诺!” 侍婢们一退下,卫洛的身子便晃了晃,向地面摔去。公子泾陵连忙伸手搂住,扶着她靠在塌上。 靠上塌后,他也笔直笔直地坐上。 卫洛定了定神,稍一转眼,便对上他苍白如纸的脸,又扫向他明明手都在颤抖,却依然跪坐得笔直的身躯。 这时,端着参汤的两侍婢来到两人面前,她们跪下后,一人捧起一碗,放到了两人的几上。 公子泾陵伸出颤抖的手,握上了那参汤。 参汤只是微热,他一把端过,颤抖着凑到薄唇间,仰头一饮而尽。 卫洛也是一饮而尽。 这时的参,用途并不多,而且林深草密的并不罕见,所以他们喝的这参年份悠久,药效很强。 参汤一入肚,卫洛便感觉到胸腹处暖暖的。那暖流越来越大,越来越流转全身。 不一会,她连身上也热了。 这一热,她便感觉到精神了很多,连那急促偏弱的心跳,也开始变为沉稳了。 这时,她的颈间又是一暖。 却是公子泾陵朝她靠了靠。 他靠着她,朝着几侍婢低声命令道:“备塌。” 卫洛听到他语音中的迷糊,知道他一碗参汤下肚后,已撑不住了,睡意来了。看来,那准备洗浴的汤水用不上了。 两侍婢躬身应声,“诺。” 她们扶着公子泾陵,把他轻轻地放在塌上,刚刚脱下他的外袍和中衣,他便已经眼前迷糊。不过,饶是睡意如此之浓,他的眉头也频频皱着,似在命令自己清醒过来。 不过一会,一阵轻微的鼾声传来。 而这时,侍婢们已端来了盐水和开水煮过的布条。 卫洛指使侍婢在两人的伤口上用盐水清洗过,包上布条后,也是双眼昏花,睡意浓浓了。 迷糊中,她被两侍婢扶着,躺入了公子泾陵的身侧。 不一会功夫,卫洛也沉沉睡去。 这一睡很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才睁开眼来。 这一睁开眼,她便听到身边传来的呼吸声。 卫洛转过头去,对上了公子泾陵那紧锁的浓眉,以及抿唇的薄唇。睡梦中,他似是还不安着。 卫洛只瞟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的响动,惊醒了侍婢,一个声音低低地传来,“主,参汤已备。” 卫洛闻言,低声应道:“拿来。” “诺。” 卫洛端过参汤,一口饮下。 又是一股暖暖的热流流遍全身。 说来也怪,这暖流一转,卫洛又有点想睡了。 本来这参汤是提神的东西,难道是她的伤太重,参汤在令得她睡中调养? 迷糊中,卫洛又躺了下去,沉沉睡着。 卫洛再一次醒来,已经又是一个白日了。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塌上,纱幔晃动间,卫洛眨了眨眼,好一会才记起,身边似是少了什么。 她回过头去,望了一眼空空的床塌,这才记起,公子泾陵曾睡在这里,看来,他已经起床了。 卫洛走下床,这一动,她便发现自己精神了许多,虽然还是虚软无力,心慌心促,可是,比起之前实在舒服多了。 卫洛一动,侍婢们马上入内,在侍婢们的服侍下,卫洛洗了一个澡,梳好头发,换上公子泾陵早就为她备好的大红袍。 卫洛推开房门,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左手,依然隐隐作痛,连动一动手指,那疼痛都会加重。所以卫洛的左手便这样虚垂着。 外面庭院深深,树林开始泛黄,秋风一吹,黄叶飘飘落下,卫洛才站了一会,便被落了一头一身。 她仰着头,望着那碧空如洗,望着那渐显光秃的树枝。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侍婢便走到她身前,她盈盈一礼后,朗声说道:“齐义信君闻主重伤,求见于主,准否?” 卫洛怔住了。 她转过头,错愕地瞪着那侍婢,半晌才哑声问道:“公子如何说来?” 那侍婢依然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公子言,此乃小事,由妇自主。” 卫洛闻言,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看着一片在脚背上翻转飘零的黄叶,看着它被风卷起,看着它被风扬高,再看着它被风吹落,滚入沟壑间。 她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低地说道:“可。” “诺。” “且带路。” “诺。” 第227章 卫洛和素 卫洛走得很慢。 突然间,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和面孔来面对素了。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久久都没有松开,直到前方传来那侍婢恭敬地呼唤,“到了。” 到了?这么快? 卫洛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在那侍婢诧异不解的目光中,缓步向里面走去。 这是一间木制院落的侧殿,卫洛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 这身影,很瘦。 不过只是几天而已,这身影便急速消瘦得可以被风刮去。 他正背对着卫洛,怔怔地望着纱窗外出神。那一袭并不见宽大的白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 望着那瘦得脆弱的身影,卫洛的心,在一瞬间堵起来了。 她连忙低下头去,大力地眨了几下去,把眼中的酸涩眨去。 然后,她缓缓走到那身影后面,在一旁的塌几上跪坐下。 她低着头,挥退要抢前为她斟酒的侍婢,再挥退所有的侍婢。她缓缓地持过酒斟,任酒水汩汩流入樽中。 清而纯净的汩汩流水声中,卫洛的墨玉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仿佛时间凝滞,也仿佛心灵平和从容之至。 这时,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嘶哑地叫唤声,“洛——” 这声音极干嘶,沙哑,无力。 卫洛慢条斯理地把酒斟放下,缓缓抬头,看向他。 这一看,她吓了一跳。 义信君的面容苍白,眼眶陷下,那玉质洁白的脸庞,竟是容光大减,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一样。 他那花瓣般的唇,干裂着,桃花眼中也尽是泪水,他痴痴地瞅着卫洛,痴痴地瞅着她,目光瞬也不瞬。 卫洛的心一酸。 她抬头看着他,低低地喝道:“素,何至如此?” 她的声音也有点沙哑。 义信君依然痴痴地望着她,望着她。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他缓缓退出两步,然后,双膝一软,面向卫洛跪伏在地。 他居然这么向卫洛跪伏着。 卫洛嘴唇颤抖了几下,半晌半晌,她才低低的,艰涩地说道:“素,休要心伤。” 她的声音一落,义信君伏在地上,已是呜呜连声,泪如雨下。 他的哭声,低哑中透着刻意的压抑。 卫洛垂下眼敛来。 义信君这种强力压抑的呜咽声,令得她心中好生难受。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再次把眼中的涩意逼去。 然后,卫洛抬起头来,她还是这般坐在塌几上,她看着义信君,直到他哭声稍息,她才徐徐地说道:“素,堂堂丈夫,选择了承担便是!纵使头断了,也不过是碗大一个疤。泪水很珍贵的,别流了。” 义信君的哭声一静。 他显然万万没有想到,卫洛会这么说。 卫洛站了起来。 她缓缓走到义信君身前,然后,跪下。 然后,她伸出双手,扶着他颤抖不已,单薄得可以轻易折断的肩膀。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双肩,动作轻柔而舒缓,仿佛抚摸的是自己的一个亲人。 卫洛这般抚着他,低低地说道:“素,我怨过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还有点飘远。 她这句话一出,义信君咽中一堵,伏在地上的脑袋连连点着,他沙哑地说道:“我知。” 卫洛笑了笑,她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轻轻地说道:“然,如此乱世,人人艰难,纵亲如母子,怕也难为对方抛尽一切。你我相依相偎,宛如偶然相逢的两只孤雁,原为取暖而聚,岂能要求你为我付尽生命,尊严,宗祀,信念,权贵,追随者,这所有所有的一切?素,你没有做错,你真如此做了,你便不配称为“义信君”,也不值得你的贤士剑客们,以身家性命子孙宗祀来追随了。” 义信君的声音完全哑住了,他抽噎着,聆听着。 卫洛笑了笑。 她的墨玉眼中光芒流动,绝美的小脸上沉静而平和,“素,放下我吧。这人生数十载,转眼便逝。过去了的事,不管是对是错,是痛是悔,都放下吧。放下过往,放过你自己。人能活着,便不容易了。。。。。。” 她说到这里,不由收回手,怔怔地抬头,转头望着那纱窗口,透过那纱窗口望向那蓝天白云。她的心中,这时涌出了一抹苦涩:我这话说得多容易啊,可我为什么放不开他呢?为什么不能干脆的,完全的把他忘记呢? 她侧过头,失神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伏在地上的义信君,这时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怔怔地望着成了一座雕像的卫洛。 他光是这样看着卫洛,便又是泪如雨下。 他低下头去,把呜咽声卡在咽喉中。 直过了良久良久,义信君沙哑哽咽的声音在卫洛耳边响起,“洛。” 卫洛一惊,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看向笔直地跪坐在地面上,花瓣般的唇抿成一线,显出了几分坚定的义信君。 义信君对上她的目光时,微微垂眸,避开,继续说道:“洛,”他的声音很低,隐隐带着乞求,“公子泾陵会怜你惜你么?” 这句话,如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期盼,是祈求,他在祈求。 卫洛看着他,她长长地睫毛扇动了一下,低低一笑,哑声回道:“素,你还不知我么?不管他待我如何,我都会过得很好的。素,我不会让自己过得痛苦的。” 义信君闻言,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 慢慢地,他再次低头,再次跪伏在卫洛面前。 半晌半晌,他沙哑地声音低低的,弱弱的,仿佛只是唇间蠕过,却有着无比的坚定地飘出,“我要离开临淄,回到封地。以后,我不会聚任何一个女人为妻,次妻也不会。我只收纳几个奴婢,为我涎下后代。洛,若是那时,我一无所有,孤身前来,你是否容许我见你一眼?” 他的声音太低,太低了,低得只是两个音节在唇间蠕过,低得根本就没有吐出字来。所以,纵使卫洛耳力过人,却也只是听到了前面一句。 他要走了? 卫洛一怔,她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半晌,她灿烂一笑,“善!” 得到了她的回答后,义信君以头点地,向她行了一礼后,他慢慢站了起来。 他便这般双手笼在袖间,缩着瘦弱的肩膀,仿佛不胜寒风般,缓缓退了出去。 一直退到门口,他的双眼都睁得老大,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直到门框挡住两人,隔住彼此,他才垂下眼敛,转身大步离去。 第228章 相依 第二百二十八章 相依 义信君一走,卫洛便低下头来。 半晌半晌,她才缓缓站起,向外面走去。 也许是心思起伏太大,她才走了几步,身子便是一晃,卫洛连忙伸手扶着墙壁,让眼冒金星的自己慢慢恢复正常。 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院门。 卫洛来到正院,她还没有走近,便听到一阵笑语声,这笑语声中,混合着公子泾陵低沉磁性的声音。如往日相比,他的声音有点气虚,少了些浑厚,多了些沙哑。 他的声音一入耳,几乎是下意识的,卫洛已挺直腰背,缓慢而从容地向前走去。 当她走出林荫道时,一眼便看到,在主院外侧的小花园中,公子泾陵正挺直腰背,跪坐在塌上,他的对面,坐着稳公和几个贤士。 他坐得十分笔直,嘴角含着笑容,这是一抹真心的笑容,它使得他的俊脸十分飞扬,那雕塑般的五官,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闪现着夺目的华光。 是了,卫洛突然发现,今天的他,不是如以往一样,老是一袭黑袍,而是换成了一袭紫色长袍。 淡紫的袍服,黑金交错的镶边,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质地,衬得他的脸,他的身形,似是刻在远古时空中的塑像。那么完美,那么遥远。 这一刻,卫洛看呆了去。 她望着头戴玉冠,金丝勒额,一袭紫袍的公子泾陵,眼前竟是一恍惚。 恍惚中,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他不过是她梦中的那个远古的雕像,而她,还是那个普通清秀的大学新生,正抱着书本,漫步走向校舍。 他与她之间,那翻滚的河流,可不正是时间长河?可不正是那比银河还要遥远飘渺的时空长流? 卫洛一动不动地站在林荫道中,便这么怔怔地望着,便这么隔着百步之远的草地,望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扬头哈哈一笑的公子泾陵目光一转,瞟到了她。 他含着笑,深如子夜的双眸温柔地望着她,他的目光,从她的脸,到她的身,到她的足,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渐渐的,他的笑容越来越浓,表情也越来越满意。 他扬起手,朝着卫洛挥了挥,磁性的声音清远地飘来,“小儿,何犹疑也?且上前来。” 他的声音,飘过时空长河,钻入她的耳膜中。 卫洛一凛。 她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转头朝左右望了望,对上身周高大苍老的树木,对上真实得不似是梦的众人。 她曼步向众人走去。 这时的她,目光中还有着飘忽,她定定地望着公子泾陵,可是,她的眼神是那么的遥远,仿佛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地平线,更是地平线外的浩浩天宇。 公子泾陵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渐渐收去。他眉头微皱,如夜空一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卫洛来到了草地上。 她现在虽然没有与公子泾陵举行婚宴,却已是他名义上的妻,所以,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除了公子泾陵之外。 因此,卫洛向着公子泾陵微微一福,便轻步走到他右侧身后的塌几上坐好。 直到卫洛跪坐好,公子泾陵还是紧紧地盯着她的眉眼,她的脸。 此刻的卫洛,是那么平静,平静中有着恍惚迷离,那看向他的目光,竟是那么遥远,这让他心中不悦。 因此,他盯了卫洛几眼后,沉声命令道:“上前!” 卫洛一怔。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侍婢已经走到她身边,一人扶着她,另一人把她的塌,移到了公子泾陵身侧。 当卫洛重新坐下时,她的手臂,已与他的手臂相触。 公子泾陵转过头去。 他嘴角微扬,从几上端起一樽酒,慢慢地抿了一口。 这时,稳公站了起来,他也不说话,便这么端起一樽酒,大步离去。 稳公这一走,众贤士也纷纷告辞离去。 这些都是聪明人,他们一眼便看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众人一退,众侍婢便开始收拾塌几,不一会,整个草地中,只有他们两人手臂碰着手臂,气息连着气息,在无边的秋风瑟瑟,却朗朗阳光中,相连,相溶。 公子泾陵懒洋洋地向后一倚,命令道:“小儿,坐我膝上。” 卫洛一怔。 她抬眼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自己拿起塌,来到他左侧处,紧挨着他坐下。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跪坐好后,嘴角不由一掠:这便是小儿,永远这般狡黠。纵使拒绝自己,她也会选择一个折中的,温和的方式。可也正是这种狡黠,使得他永远都无法明白她在寻思什么。 他和卫洛都知道,他的伤口在左侧,右手动作不能过大。而卫洛坐在他左侧,他的行动才更方便。虽然,比不上坐在他的膝头。 公子泾陵伸出左手搂上卫洛的腰,他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他低着头,把下巴压在她的秀发间,徐徐吐了一口温热的气息,在令得卫洛下意识的又屏住了呼吸后,他的声音传来,“见过义信君了?” 卫洛垂下眼敛,低低的“恩”了一声。 “小儿。” “恩?” “义信君已是过往之客,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我是你唯一的夫主。” 这句话,他的语调很平和,他这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卫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却久久没有回答。 公子泾陵盯了她几眼,见她没有回答,淡淡地一笑,他也无须再说,而是浅笑道:“人可好些?” 卫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些了。” 公子泾陵闻言一晒。 他埋首在她秀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后,低沉地笑道:“小儿,为夫渴你已久,这伤,可不能太过碍人。” 他说到这里,头一低,轻轻地含着了她的耳尖,然后,恶劣地朝她的耳洞里吹了一口气。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过耳。 她刚感觉到脸上一热,下巴便是一紧,却是公子泾陵用食指抬起她的脸,正低下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他幽深的目光,便这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脸上的晕红。久久久久,他的嘴角向上一掠。 浅笑中,他唇一低,覆在她的小嘴上,他含着她的樱唇,含糊地说道:“此刻方知,小儿羞涩之时,最是真切!” 真切?为什么用真切这个词?卫洛眨了眨眼,迷糊地看着他。而这时,公子泾陵已离开了她的唇,他左手一按,便把她的脑袋压在怀中,手指如梳,温热而轻柔的在她的发间穿梭。 第229章 戏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戏耍 公子泾陵的动作很温柔。 卫洛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地。 他低着头,望着她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成漠然,不由眉头一皱。 过了一阵后,卫洛看到几个贤士向这个方向大步走来,便趁机告退。 她缓步向后院走去。 卫洛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里去,她只是想走动走动。 在她的胡乱转动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晚间。 火把熊熊的光芒照耀着夜空,她用过一碗参汤后,便安静地坐在院落外大树下的石头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侍婢的声音传来,“主母,你伤重,秋凉,不可坐于石上。” 卫洛缓缓转过头去,透过树叶,层层洒入的银色月光中,她朝那侍婢盯了一眼,也没有多言便站了起来。 侍婢见她站起,欢喜地朝她福上一福,脆声说道:“夜深了,主母可要沐浴?” 沐浴?昨晚没有洗澡就睡了,身上血腥味浓厚之极。她一直神思恍惚,这侍婢不提醒,她都没有注意到要清洗了。 卫洛垂下眼敛,低低说道:“善。” 侍婢连忙应声转头,快步去张罗了。 不一会,那侍婢便来告诉她,汤水已然备好。 她现在所住的只是齐地的一驿馆,没有专门的洗澡池,众侍婢为她准备的只是一木桶。而地方,便在寝宫中。 卫洛在侍婢们的服侍下,脱下鞋履衣袍,缓步踏入浴桶中。 她知道,受伤的部位是沾不得水的。所以她特意在手腕伤口处多缠了几层帛,一入水桶,左手便搁在桶沿。 层层帏幔飘过,乌发如云披垂,长长的完全地遮住了她的雪背。卫洛整个人都沉入桶中,只留下一张脸。温热的水一泡,她都有点晕晕欲睡了。只是心好象又开始跳得急促了,令得她并不舒服。 雾气蒸腾中,她失血的苍白的小脸,转眼艳红似染,那玉白的脸上滚动的水珠,也沾上了几分绮丽。 卫洛闭上双眼,任由几个侍婢帮她搓洗着。 不得不说,人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事。刚来贵地时,她是怎么也不愿意让这些陌生女人碰自己的身子,可是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她们温柔地抚按。 一侍婢蹲在她身手,用手托起她长长的秀发,低低地叹道:“主母之容色,世间罕见其匹。” “然,然,我等见过美色不逊于主母者,可不知怎地,却觉得当世妇人,只有主母才配为我家公子之妻。” “然也,主母何人也?世人尊之为女将军者!” 这些侍婢们的语气,充满着荣幸,充满着得意。 卫洛没有睁眼,也没有理会。 可是,这所有的乱七八糟的说话声,却在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完全放松了的卫洛,感觉到了一丝不同。空气中,渗入了一缕男人的气息! 她不由一凛。 就在卫洛迅速地睁开眼来时,脚步声从门口处缓缓传来。随着那脚步走近,众侍婢竟是同时躬身一礼,向后略退。 她们居然刻意的没有发出声音来。 公子泾陵来了! 卫洛一惊,她刚一动,手还没有伸出,便瞟到自己的脏衣也罢,净衣也罢,都离得甚远了。再说,自己是受了伤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稍稍一安。 可是,“砰砰砰砰”急促跳动的心脏,是谁在紧张? 脚步声很轻,很缓。 不一会,那脚步便来到了她的身后。 不一会,他缓缓蹲下,伸手从侍婢手中接过毛巾。他一手托起她的秀发,另一手则拿着毛巾,从她的耳际缓缓向下擦去。 那略有点粗的骨节,若有若无的,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划动。 一触,卫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她颤抖之时,她身后的那人,动作也是一僵,呼吸陡然加重。 他停下动作,将脸凑到她的脸旁,那俊脸,轻轻地与她湿淋淋的小脸相摩挲。在她不由自主的颤栗中,他感受了一下这小脸的温软后,双手扳着卫洛的肩膀,左手略略一转。 “哗——”地一声,水花四溅。 黑发扬起,粉光致致的身躯,竟是被他生生地一扳,便转了个半圈。 水花刚刚平息,卫洛便被迫与他正面相对了。 卫洛长长的睫毛扇动着,颤抖着。好半晌,她才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她便对上了他幽深的双眸。 也不知是雾气蒸腾还是怎么的,他雕塑般的俊脸,也一扫苍白。 公子泾陵玉冠俨然,束发一丝不乱,紫袍庄肃,可是,他正在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的脸,她的玉颈,盯着她被水面所遮掩的部份。 盯着盯着,他的喉结动了动。 公子泾陵右手一挥,沉喝道:“退下。” “诺。” 众侍婢刚要走,卫洛已急声唤道:“慢!” 她喝声一出,公子泾陵便是眉头一皱。 卫洛一喝既出,便眨了眨眼,也许是因为羞涩,因为紧张,她自从再见以来,便冷漠了,沉寂了的墨玉眼,竟是流光溢彩。 卫洛眨着眼,长长地睫毛扑扇着,她避开公子泾陵的目光,红着小脸,努力冷漠地说道:“我头甚晕!伤处不得沾水,稍稍清洗便可。” 公子泾陵盯着她。 半晌,他嘴角略略一弯,徐徐的,淡淡地回道:“善。” 他同意了? 卫洛大喜,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凝眸向他瞅去。 这一瞅,她却看到公子泾陵站起身来,他巍然地站在那里,双手微分,淡淡喝道:“宽衣。” 两侍婢连忙上前,为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袍。 卫洛的墨玉眼瞬时瞪得老大,她倒抽了一口气,急急地问道:“你,此是何意?” 公子泾陵低下头来,他静静地盯着她又红又白的脸,乌黑滚圆的眼,徐徐说道:“你为我妻,请唤夫主。” 卫洛气得一噎。她咬着下唇,任由一滴水顺过她艳红的小脸,滚入她嫣红的小嘴中。她吐出一口气。努力平和地唤道:“夫主此是何意?” 泾陵公子嘴角微扬,他深深地盯着她,徐徐说道:“无他,陪你沐浴。” 陪,陪我沐浴? 卫洛倒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觉得脑中的痒气都不足了。 她颤抖着唇瞪着他,咬了半天牙,才低声求道:“桶太小,夫主何不另备一桶?” 她刚说到这里,眼珠子便是一转,然后,她脸露喜色,声音一提,脸孔转为严肃认真地说道:“夫主之伤在背胁处,此伤不可沾水,一沾水则肉腐,请夫主保重!” 她以罕见的庄重吐出这几个词后,目光转向几个侍婢,怒喝道:“主上如此伤重,岂能任他胡为?速速穿上!” 卫洛的声音刚刚吐出,公子泾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这一声大笑,十分的突然,令得卫洛的声音一哑,不由错愕地抬起头,双眼骨碌碌的瞪向他。 大笑声中,他低下头来,便这么弯着腰,在卫洛的脸颊上重重的“叭唧”一声,赞道:“如此反应,方是小儿!” 他头一低,含着卫洛的樱唇重重吮了几下后,嗖地站了起来。 他双手一收,示意侍婢们把他的外袍重新穿上。 他一边任由着侍婢们摆弄,一边盯着卫洛,薄唇上弯,嘴角噙笑,直看到卫洛低下头不再理睬,他才轻笑道:“小儿失血过多,为夫虽想碰你,却恐你晕厥,暂且放过你。” 笑声中,他身子一转,大步走开。帏幔晃动,脚步声渐渐远去。 卫洛咬了咬唇,她这时才想起一事,不由转头看向那经常呆在两人身边的侍婢,问道:“主上已换了衣袍,可是沐浴过?” 那侍婢闻言,朝她躬身一礼,清声答道:“然也,清晨时,公子已然沐浴。” 这一下,卫洛完全明白了,他果然是戏耍她来着。 她红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哗地一声转过身去。 几侍婢又蹲下身来,为她搓洗着。 卫洛一动不动地任她们摆布着,她果然是失血太多了,刚才只这么激动下,她的心跳便是又急又促,现在更是一阵阵头晕目眩,眼前迷糊成一片。 这是一种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的感觉。 卫洛连忙开了口,她声音低而无力,“速扶我更衣。” 众女头一低,马上发现她的脸红得不自然,连忙扶着她出了水面,为她略略擦拭后,便扶她上了床塌。 不一会,一碗参汤送到了她的唇边。 卫洛一口喝下。然后,几侍婢上前,开始按照她昨天的步骤,在伤口上重新上盐水,重新包好。 卫洛一动不动地任她们摆布。参汤一入肚,她的心跳才渐渐转缓,那种天眩地转的感觉也在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来到她的身前,他略略低头,修长粗糙的大手在她更显苍白的小脸上抚了抚后,低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直起身来,一阵脱衣服的西西索索然传来。 然后,一个人上了床塌。隐隐约约中,卫洛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一暖,却是被强行抱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卫洛没有动,她任由他把自己的头置于他的左臂上。 转眼间,两人已是交颈而眠,呼吸相闻。男人那暖暖的,沉沉的呼吸声,渗入她的毛孔中,他的体息,也顺着她的口鼻,渗入她的心尖处。 肌肤相触,男人的坚韧的胸膛,男人沉实的心跳,开始与她的混合在一起。 直过了好一阵,她才沉沉睡去。 第230章 两位公子拜访 一晃十天过去了。 经过这十天的调养,严重失血的两人,总算补回了大半。现在的卫洛,再不会动不动就心慌心跳,头晕目眩。 这十天中,两人因为伤重,各国的使者相访,一律都是贤士们处理后,再请公子泾陵见过一些特别重要的人物的。 而卫洛,除了那天见过义信君后,其他人,是一律被公子泾陵拦在门外。 随着她的好转,上门求见的人开始增多。 这一天,她一大早醒来后,便如往日一样,身侧不见了公子泾陵的身影。 卫洛又晕晕地睡了一会后,才懒懒地起了床。 外面阳光灿烂。 到了深秋了,不久就要立冬了。卫洛望着纱窗外面,堆积得厚厚的落叶,暗暗忖道:看来过不了几天,便要准备回晋了。不管怎样,队伍都会在严冬到来时回到晋国的。 卫洛轻步走了出来。 整个驿馆,比起前几天要热闹多了,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卫洛无意识的走了几步后,眼睛一瞟,便看到在前方的林荫道下,站着两个同样轩昂的身影。 其中一人,不管隔了多远的距离,不管中间隔了多少人,她一眼便能认出的,一见便会心揪的,自然是公子泾陵。 在公子泾陵对面,一个一袭淡青袍服,略显瘦削的公子,可不正是公子秩? 卫洛望着这两人交谈的身影,头一转,便不再理会。 卫洛围着花园转了一圈后,刚刚来到正院外,一侍婢便向她走来。 那侍婢大步走到卫洛身前,盈盈一福,脆声说道:“主母,齐公子秩求见。” 卫洛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恩。” 这次相见的地方,还是上次会见义信君的偏殿。卫洛一进去,便看到跪坐在塌上,正转头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公子秩。 公子秩的目光非常温和,他静静地盯着缓步走近的卫洛,直盯了好几眼,才转过头去。 卫洛来到他对面的塌几上,跪坐好。 她一坐好,侍婢们便上前为两人斟满酒水。 公子秩低着头,持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酒水后,抬起头来看向卫洛。 他盯着卫洛打量了两眼,温和地说道:“你瘦了。” 卫洛没有想到他一开口,说的是这句话。当下一笑。 笑过后,她也持起酒樽,以袖遮脸,小小地抿了一口后,轻声说道:“近来可好?”这话一出,她心里不由闪过一丝愧疚,要不是她与义信君联手弄死了齐侯,他的处境,肯定会更好的。 公子秩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不如浪拓江湖时。” 这个回答,出乎卫洛的意料。 她睁大墨玉眼,瞅向公子秩。 公子秩对上她不由自主露出来的关切目光,嘴角微扬,仰头大饮了一口酒水后,晒道:“然,众臣以身家性命托于我,已无法回头。” 卫洛轻轻地“恩”了一声。 她正要说些什么,公子秩已盯向她,温和地说道:“卫洛?” 卫洛眨巴着眼等着他的下文。 公子秩见她眼神清亮清亮的,又是一晒,笑过后,他却欲言又止。 卫洛见状,手一挥,示意众侍婢退去。 侍婢们躬身散去后,公子秩温和地看着她,低低地叹息一声,直过了许久,他才轻轻说道:“那玉,永远有效。” 卫洛杏眼扑闪了好几下。 好一会,她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上次他所赠送的宝玉,她永远可以凭着它,前来求他收留! 卫洛想明白后,嘴角不由一扬,紧接着,她便记起来了,那玉已被义信君收走了。 不过,这一点她自是不会说出来。 公子秩说出这句话后,房中又是一阵安静。 许久,他的声音沉缓地传来,“卫洛?” “恩?” “闻你无家可依,且记,我永远在齐。” 卫洛眨巴了好几下,在对上他异常认真的表情时,低低地“恩”了一声。 她这么一应后,公子秩灿然一笑。 微笑中,他持樽朝卫洛晃了晃,清朗地说道:“共饮之~” 卫洛闻言,也举起酒樽,与他一礼后,仰头饮下。 她这杯酒一喝,公子秩仿佛与她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那表情更显笃定。他与她寒喧了两句后,便告辞离去。 卫洛刚刚把他送出院门,迎面又走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是华服公子。 这公子圆圆脸,一边酒涡,正亲切友善地望着她,却是秦太子衍。 秦太子衍目送着公子秩转身离去的身影后,他转过头来,朝着卫洛叉手一礼,卫洛慌忙一福后,秦太子衍开口了,“愿相晤。” “然。” 卫洛应过后,和秦太子衍并肩来到了刚才的偏殿处。秦太子衍身边的人,自是留在原地。 侍婢们重新为两人斟酒。 她们刚躬身侍立,卫洛便挥手令众女退下。 秦太子衍抬起头,圆滚滚地眼睛直直地打量着卫洛,半晌半晌,他叹道:“真不敢信也!往日那清华小儿卫洛,竟是一妇人!” 卫洛闻言,抿唇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眼波如流,红晕生辉,绝美处实是难言难画,秦太子衍竟是看呆了去。 直到卫洛垂下眼敛,他才惊醒过来。 秦太子衍站了起来。 他这般站起,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沉声道:“这一礼,谢昔日新田宴上,妇人仗义之言!” 卫洛连忙站起还礼。 秦太子衍刚挺直腰背,又是深深一揖,道:“这一礼,为我质于新田时,妇人多方开脱,助我回国一事相谢。” 卫洛再次盈盈一福。 秦太子衍抬起头来。 他圆滚滚的双眸,慢慢地眯了起来, 他的眼眸这么一眯,竟是阴寒十足。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徐徐说道:“不久前,衍方与义信君结盟。闻义信君已准备退回封地,不参与两公子之争。有所谓丈夫一诺,千金不易。衍结盟之言,自是不改。然,衍之所以与义信君结盟,实为妇人之故!” 他认真地说到这里后,双手一叉,低头沉声说道:“妇人对衍之恩,衍终身难忘,他日若有变故,愿扫塌相迎。” 他这话是说,你以后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无处可去了,我愿意收留你。 卫洛闻言,不由苦笑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两个男人跟她说,愿意收留她了。 虽然苦笑着,一向喜欢给自己留退路的卫洛,还是盈盈一福,清脆地应道:“敬诺。” 秦太子衍闻言,大为欢喜,竟是哈哈一笑。 两人又诉说了一些别情后,秦太子衍方告辞离去。 第231章 陪嫁的滕妾 第二百三十一章 陪嫁的滕妾 这时代,不管是国与国之间,还是国家内部,都少有永远的强者。公子泾陵毕竟还不是晋侯,就算他身为晋侯,说不定有一天死去后,身为他妻子的卫洛,也会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逃亡。而两位公子给她的承诺,便是由此而来。 卫洛直送得秦太子衍走远了,才微笑着走回。 不知为什么,今天来了这么一曲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到了下午时,在园中小坐的卫洛,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是她贴身侍婢的脚步声。 不一会,那侍婢来到她身侧。她冲着卫洛盈盈一福后,欢喜地唤道:“主母,齐十九公主,以及齐田氏,公孙氏的两位贵女都来了,主母何不一见?” 卫洛转过头去,她静静地瞅了那侍婢一眼,慢步站了起来。 她跟在侍婢身边,走了几步后,缓缓问道:“何事如此欢喜?” 那侍婢闻言,嘴角一扬,欢喜地说道:“主母乃有大福之人,公子百般体贴,奴心中欢喜。” 卫洛闻言一晒。 卫洛还没有走到主院,便听得一阵女人的喧嚣声传来。 在这些叽叽喳喳的笑声中,卫洛略皱了皱眉,她脚步稍慢,放开心情后,才跨入门内。 主院中,三个贵女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婢,剑客更是一堆。这些少女正围成一圈,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少女中,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个子高挑,身材丰满,脸如满月的女孩子。这女孩约摸十七八岁,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红,高鼻梁,是个五官比较深刻,美得很大气的北方女孩模样。 看来,这少女便是齐十九公主了。 在十九公主身侧的两个女孩,一个瓜子脸,秀眉秀眼显得很娴雅,另一个则白白嫩嫩珠圆玉润的,虽然不高,却是个还没有说话,笑声便清脆而来的女孩儿,实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这是三个让人一看便生好感的贵女。 三女正在交谈着,看到卫洛走来,同时转身,竟是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在卫洛的诧异中,那齐十九公主带头唤道:“见过姐姐。” 姐姐?为何唤我姐姐?以她们的身份,为何对我行如此大礼? 卫洛眉头一皱。 她缓步走近,走到离三女约七步处时停下来,然后,便这么静静地瞅着她们。 三女虽然身份高贵,却也不会有卫洛经过刀光剑影,经过太多世事后拥有的慑人之威。 因此,她的目光虽然平和,安静,可是这种审视,却令得三女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后,表情由欢喜活跃变成了不安。 卫洛静静地瞟了她们两眼后,徐徐问道:“因何唤我姐姐?” 卫洛这话一出,三女都怔住了,她们诧异地看着卫洛。 不止是她们,连同她们身后的众人,也都诧异地看着卫洛。 在众人的眼神看来,似乎卫洛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 卫洛知道,自己肯定是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可是她依然沉静地再次问道:“因何唤我姐姐?” 安静中,卫洛身后的侍婢上前一步,她冲着卫洛盈盈一福后,脆声说道:“主母,此三位,都是谪女,身份高贵。” 卫洛眉头微皱,她静静地瞅着那侍婢,等着她说下去。 那侍婢悄悄抬头,瞟了一眼卫洛,见她脸色沉静,不由顿了顿。 这时,齐十九公主上前一步,她冲着卫洛盈盈一福后,仰着头,大眼睛十分明亮地看着她,清声说道:“姐姐竟是不知么?姐姐现在齐,得在此地整理嫁妆,远嫁给晋公子泾陵。我们实是陪嫁之人,乃与姐姐一同赴晋,一同嫁给夫主,侍侯夫主之人。” 轰—— 突然之间,完全是突然之间,卫洛宛如被巨石击中,胸口一堵,竟是脸色一白,向后退出了一步。 她慢慢垂下双眸。 她们是陪嫁的滕妾?她竟然,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忽略了。 半晌后,卫洛才缓缓睁眼。 她静静地瞅着欢天喜地的三女,静静地打量着她们明亮得近乎透彻的双眸,望着她们因羞涩而灿烂的面容。 突然之间,她觉得精疲力尽。 卫洛缓缓地转过头去,在她转头的那一瞬,卫洛淡淡地说道:“不要唤我姐姐,我不喜欢。” 说罢,她转身大步向外面走去。她走得那么急,那么快,简直是逃之夭夭。 在卫洛的身后,三女脸色瞬时苍白。 她们望着卫洛大步离去的身影,那秀气的少女脸白如纸,她伸手扯着齐公主的衣袖,哽咽道:“齐姜姐姐,可是我等不敬,令得姐姐心中不喜?姐姐是不是想换了别的贵女来陪嫁?我,我实悦泾陵公子啊!” 这少女的话一落地,另外两女也是眼中含泪,不过一会功夫,她们的脸上,便由无边欢喜换成了无边惶恐。 卫洛走得很匆忙,她完全是逃出了院落。 她一直向前冲去,一直冲到一片浓密的树林中,才闪身钻入其中,抱着一棵树,慢慢地蹲下身来。 是了,她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 卫洛,你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以公子泾陵的身份地位,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嫁给他做正妻,不管是他,还是齐公子秩,都会出于善意,出于照顾的目的,为她在齐国内挑几个脾气温和的少女给她陪嫁的。 应该说,这个时代便是这样,任何一个女人,嫁给一国公子为正妻,都会有陪嫁的滕妾。 是的,这是善意。她卫洛是什么人?堂堂齐公主都做她的陪嫁,都甘居她下,唤她姐姐,这面子真的够大了,很大了! 突然间,卫洛记起来了,昨天,公子秩莫名其妙地说出“闻你无家可依”的话来,他那时的态度,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他愿意做她的家人。愿意做她的后盾。 所以,他派来自己亲爱的妹妹,还派来两个大夫的谪女,来给她陪嫁。他这是显示,她一个无家可归的卫洛,也有家人了,齐国便是她卫洛的家人。 这真的是体贴,她一个孤独无依的女子,就算嫁给公子泾陵做了正妻,没有后盾,没有别的相互支持的姐妹,将来,公子泾陵再娶次妻,再娶别的有势力的贵女入门时,她很容易会排挤下去,她也很难保证她儿子的继承人地位。 是啊,真是体贴啊。 卫洛,你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怎么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能忽略?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卫洛居然没有一滴眼泪出来。 也许,在被再次换回之时,她已把眼泪都流干了。 也许,是她的潜意识中,从来便不存希望吧? 半晌半晌,卫洛慢慢站了起来,她转过苍白的脸,墨玉眼目光熠熠地透着浓密的树叶丛,看向浩翰天宇。 第232章 卫洛的坚持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卫洛的坚持 卫洛在树丛中躲了很久。 直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太阳渐渐西沉,直到她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很平静了,她才走出来。 卫洛刚刚走出林荫道,一个侍婢看到她,便急急走近。 侍婢朝她盈盈一福,朗声道:“主母,主上有找。” 卫洛闻言一晒。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带路吧。” 她的语气很轻松,随和,那侍婢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再次一礼,转身向主院走去。 主院,不但是两人的寝宫所在,也是书房所在。 不一会,卫洛便跟着那侍婢来到了书房外。 书房外,站着几个剑客,里面人影绰绰,也不知谁回过头看到了卫洛,当下清呼一声,“公子,主母已到。” 书房中,传来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令她入内。” “诺。” 也不用那剑客传信,卫洛已经提步向里面走去。 在她走入的时候,一个个贤士纷纷退出,不一会,连那些剑客也退去。当卫洛来到书房时,这附近五十步内,已没有了闲人。 卫洛缓步走入书房中。 她步履从容,表情淡定。 书房中,公子泾陵正跪坐在主塌上,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盯着她的眉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洛曼步走到他面前,然后,在离他仅有五步不到的塌几上跪坐好。她挺直腰背,白玉般的手持起酒斟,给自己倒起酒来。 她很从容,任那浑黄的酒水汩汩流响,任那漫天晚霞透过纱窗,红艳艳地铺映在她华美的脸上。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 卫洛仿佛没有看到,她自在地端起酒樽,慢慢地饮了一口。 公子泾陵目光灼灼地盯了她一会,缓缓开了口,“你向齐公主言,不欢喜她们唤你姐姐?” 卫洛垂下双眸,轻轻抿了一口酒后,答道:“然。” 她这个回答,很平静,很理所当然,仿佛自己说的话,实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公子泾陵听到她这个回答,眉心急促地跳动了两下。 他薄唇微扯,徐徐说道:“小儿,那齐公主,乃公子秩亲近之嫡妹,另两女,实齐侯胥身边公卿之嫡女。此三女相互之间亦是伙伴。我已调查过,此三女性情温和,心地纯善,应与你好相处。你可是恼了她们?” 他的语气很温柔,他在很认真地向卫洛分析着他的想法和处理方式。 卫洛闻言,浅浅一晒,她缓缓抬头。 她抬起头,墨玉眼中华光流离,却飘忽难测。她冲着公子泾陵温柔一笑,清声回道:“公子竟不知么?卫洛不但生性狡诈,且心胸狭小不能容人。莫说是这三女,便是她人,我亦容不得。” 她说到这里,灿然一笑,声音竟是突然之间清亮了三分,“我不会与她人分享夫君!” 她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坚定有力! 同样,她说这话时,那表情十分的理所当然,仿佛自己说的话实在是天经地义。 这样的卫洛,她这样的态度,令得公子泾陵哑然失笑。 他站了起来,大步走来,他跪在卫洛身后,双手把她搂于怀中,低下头,俊脸埋在她的发颈间,哧笑道:“小儿并非世间愚妇,何出此言?莫不,你想独占为夫?” 他嘲弄地说到这里,头一低,朝她的小鼻子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后,喃喃说道:“愚儿,她们只是滕妾,你才是我公子泾陵的正妻。这个世间,能站在我身侧,与我一起俯瞩这中原大地的妇人,只有你一人!能继承我侯位和万世家业的,也只有你所生的孩儿。愚儿,何必与那般庸俗妇人相提并论?”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头一移,便覆上了卫洛的小嘴。 他便这般含着她的唇,贪婪地吮吸了两下,才把她放开。 刚一放开,他便把卫洛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喃喃说道:“小儿,我渴你久矣,你身已大好,今天晚上,敦伦罢?” 卫洛没有回答。 她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胸口传来的震荡。 这一次,她没有压抑自己的呼吸,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着他体息的空气,认真地倾听着他沉而有力的心跳。 她闭上了双眼。 她很安静,不但安静,而且温驯之极。她还把自己的小脸,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 她这个动作一做,公子泾陵竟是一阵恍惚。似乎在很久以前,她曾有过这样的小动作。那时的她,是可怜巴巴地仰视着自己的。 他想到这里,嘴角一扬,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时,卫洛在不知不觉中,伸出双手搂着了他的腰,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久久都不动弹一下。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公子泾陵突然觉得很舒服,他感觉到,这般搂抱着很舒服,这般闻着小儿身上的幽幽体息,很舒服。只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么舒服的时刻,他的心却跳得很猛,他的眉心,时不时地博动一下。 半晌半晌,卫洛缓缓推开了他。 卫洛慢慢把他推离,她抬起因为捂得太紧而晕红小脸。她眨了眨墨玉眼,静静的,认真地瞅着公子泾陵。 她从他的眉,从他的眼,从他高挺的鼻梁,细细的,认真地瞅向他的薄唇。 她瞅得很仔细,很认真,她的墨玉眼中,光波流动,神光奕奕。那眼神有着执着,她用一种很遥远,却又很认真的目光,在把他的面容铭刻于心。 当然,这种种感觉,只是一晃。公子泾陵毕竟是男人,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对,浓眉渐渐锁起。 卫洛认真地盯了他好一阵后,她退后两步,双手扶膝,头略略低下,以一种认真地语气说道:“妾刚才所言,句句无假。” 她略顿了顿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妾不但生性狡诈,且心胸狭小不能容人。莫说是这三女,便是她人,妾亦容不得。妾不会与她人分享夫君!” 这话是重复,她是用一字一句的语气,慢慢地道出来的。那语气,坚定有力,天经地义! “呼”地一声,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站得笔直笔直的,低着头,子夜般的双眸冷冷地盯着她,一瞬不瞬! 卫洛没有与他对视,她只是低着头,上身亦挺得笔直笔直!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此言何意?” 卫洛没有回答。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又冷了三分,“卫洛小儿,你言中之意,是我泾陵这一生,只可有你一个妻子?” 他说到这里,似是觉得非常好笑,竟是哧笑出声。 卫洛缓缓抬头。 她便这般跪坐着,墨玉眼华光熠熠的,静静地仰视着他。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到他笑声一收,她才嘴角一扬,在露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后,清声说道:“然也!” 然也! 她居然说然也! 她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对上这样的卫洛,公子泾陵竟是向后退出了两步。 他狼狈地稳住身形后,瞪大双眼,诧异的,认真的,用一种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卫洛。 卫洛抬起头,静静地对上他的目光,对上他的审视,对上他的疑惑。 半晌半晌。 公子泾陵竟是又向后退出了两步。 渐渐的,他的薄唇缓缓抿成一线,他的浓眉深深锁起。 他冷冷地盯着卫洛,盯着她,直盯了好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儿,你可知,宗庙鬼神,需要子嗣祭祀?”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回道:“我知。” 公子泾陵听到她的回答,冷冷地笑了笑,又低沉地说道:“小儿,你可知,这世间丈夫,世间权贵,娶妻纳妾,收养侍婢,除男女之欢外,传承血脉方是天职?” 他说这话时,目光中有了一丝冷意。 卫洛对上他含着冷意的目光,静静地回道:“我知。” 公子泾陵嘴角一扬,冷冷一晒,又说道:“小儿,你可知,这自古至今,开天辟地以来,权贵公子,商贾走卒,略有财力,便妻妾成群?” “我知!” 公子泾陵一连得了她的三个“我知”后,笑了一声,他慢慢地蹲下身来,便这般平视着卫洛,薄唇一扬,轻轻地说道:“那小儿何出此荒谬之言?”他的声音,真的很温柔,温柔有着罕见的耐心。 卫洛缓缓垂眼。 半晌半晌,她才轻声回道:“无他,卫洛心胸狭小,不能容人耳!” 这时的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难道她说,她是从三千年后来的,她习惯了一夫一妻?难道她说,在她的认知中,爱情的世界里,容不得太多的内人外人?难道她说,这是她的底线,她宁可孤单一世,飘零一生,也不会与别的女人一起共享夫君? 以前,她知道他有无数女人,可是她没想去计较,因为,她知道他们不会长久,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们能长久。 现在也是一样,她虽然渴望,虽然痴慕,可是,她必须对他说出这句话。也许,只有这么一句,方可斩断他与她之间的孽缘吧!?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她。 半晌半晌,他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冷冷地盯着卫洛,哧笑道:“那日战场上,妇曾言,你最大的愿望,便是为一贤妇,替夫君管理后苑!原来,你这妇人心中的管理后苑,管的却是你一个人的后苑!” 这一句话,是十足的嘲讽。 卫洛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声音一落,她便轻轻的,理所当然地回道:“公子从来便知,卫洛生性狡诈,好以言欺人!” 公子泾陵一噎。 他收住了笑容。 他冷冰冰地盯着卫洛,半晌半晌,他大袖一拂,森森地喝道:“卫洛小儿,你莫不以为,我悦你疼你,不惜两城换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你便可以置我于大逆不道么?咄!此事由不得你!” 他重重的,语气冰寒,杀气腾腾地扔下这一句后,袍袖一拂,大步走出。不一会,卫洛便听得他命令道:“看管好主母!” 几个声音同时应道:“诺!” 卫洛依然跪坐在地上,她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公子泾陵拂袖而去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 第233章 夜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歌 卫洛一走出书房门,几个剑客便向她躬身一礼。 卫洛瞟了他们一眼,她知道,这几个剑客是在告诉她,从此后,他们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挺直腰背,缓步向院外花园中走去。 几个剑客亦步亦趋,转眼间,又加上了几个侍婢,不一会功夫,卫洛的身后,已是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 卫洛拒绝三个贵女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临淄城传遍。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拒绝这三女,卫洛所说的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话,以公子泾陵的性格,自是不会说出来。而她自己,更是不会说了。 因此,众人虽然纷纷猜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入夜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淡淡的银光铺照大地。 公子泾陵一个人跪坐在书房中,一口一口地抿着酒水。 他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不过那紧皱的眉锋,还有那下拉的唇角,在这般宽阔的大殿中,却显出一种孤单来。 稳公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的公子泾陵。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他对面的塌几,一屁股坐下后,拿起几上的酒樽,便大大地抿了一口。 稳公喝酒的时候,“咕咕”的吞咽声很响。 稳公一连喝光了樽中酒,都没有看到公子泾陵开口,不由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表情沉郁的他,率先开口道:“公子所恼何事?” 泾陵公子闻言,手中的酒樽晃了晃,低低地说道:“小儿心事莫测,我永远无从得知。” 稳公定定地打量着他,突然说道:“堂堂丈夫,何必猜度妇人心意?” 公子泾陵一怔,抬头来看向稳公。 稳公皱着眉头,他认真地看着公子泾陵,皱眉说道:“老夫从不曾得知,丈夫生于世间,还需逢迎于妇人?这,猜度心意,顺从媚好,从古到今,不是妇人应为么?” 他这话中,满满都是疑惑和不解。 公子泾陵闻言,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他喃喃说道:“然也,然也,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为何我的小儿,却令我如此难为?” 他说到这里时,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叭”地一声,公子泾陵把酒樽重重地朝几上一放,喃喃说道:“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从古至今皆是如此。。。。。。莫不,小儿是故意难为我?” 稳公听到他这通喃喃自语,不由摇了摇头。他抄起几上的酒樽,头一转,便向外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道:“堂堂丈夫,岂能如此?堂堂丈夫,岂能如此?” 他的声音越去越远,人也越去越远。 卫洛来到寝房处,她头也不回地盯着那大大地床塌,轻声命令道:“为我别备一房,另备一塌!” 众侍婢一怔。 一个侍婢上前,她盈盈一福,小声说道:“主母,何不问过公子?” “大胆!” 她的声音一落,卫洛便厉喝出声。她转过头,冷笑地盯着那侍婢,沉声说道:“我乃你主!” “然,然。” 那侍婢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后,连忙退后。 其中有一个侍婢跑到书房处,跪在公子泾陵面前诉说起来。 微微有点醉意的公子泾陵,沉着脸听完后,当场哧笑一声。哧笑中,他冷冷地说道:“她要另寻寝处,照行便是!我堂堂公子,难不成还要胁迫于她?” 这句话中,实已有了咬牙切齿的恼怒。 那侍婢吓得脸色发白,匆匆一礼后,便急急地退了出来。 侍婢们给卫洛另寻的房间,依然在这个院子中。不过是处于相反的角落处。 夜深了。 卫洛仰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那轮透照进来的明月,暗暗忖道:剑咎神出鬼没的,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联系上他? 这实在是个难题,卫洛眉头皱了起来。 她翻了几翻,实在没有睡意后,便赤着足走了下来。 信步走到塌几旁坐下,仰头望着纱窗外的那轮明月。 便是这轮明月,千年后它在,现在也是它。这世间的一切,都已浑然不同,却只有它,在冷眼旁观着人世变幻,沧海桑田。 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她微微向后一仰,撮嘴轻啸起来。 她气息悠长,加之内力浑厚,完全可以任意操纵着声音的大小起伏和粗细尖锐度。 轻啸了两声后,这啸声一转,声音一绵,悠然铺散,竟是哼唱起苏轼的一首词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歌声悠然而来,娓娓而出,缠绵之极,也寂寞之极。 这歌声,她是随意哼唱,这词,她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唱出。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月光下,这样的天地间,在这个时候,她只想唱着这一首词。 卫洛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也没有刻意的放开。 歌声悠然传出时,公子泾陵一怔,不由侧头聆听起来。 不过,他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出卫洛所唱的是什么,他推开书房门,缓步走出。便这般站在屋檐下,望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歌声止息。 歌声散在这漫天银光,浩浩天地间。 公子泾陵站在那里,久久不动。不知为什么,在歌声传来的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袭红袍,年复一年的飘零在湖山之间的卫洛。他仿佛看到她站在遥远的山头,站在河对面的高树之巅,便这么远远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然后长袍一振,转身飘然而去,再不回返。 这感觉很不好。 当下,他双手一拊。 两个剑客嗖地一声,出现在他身后。 公子泾陵盯着卫洛的房间处,沉声命令道:“看紧主母!” “诺!” 应诺后,两剑客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公子泾陵的眼前。 公子泾陵却还是浓眉紧锁地盯着那里,盯着盯着,他暗暗忖道:小儿功夫过人,以她的身手,如要强行脱离,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派稳公等人盯着? 他刚想到这里,便是一阵自我厌恶:我堂堂公子泾陵,什么时候,竟要如此防备一个妇人离我而去?什么时候,我竟要如此小心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无名火起,长袖一甩,转身回房。 第234章 倾诉 接下来,局面便有点僵住了。 这齐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她甘愿附于无宗无名的卫洛之后,为她陪嫁,可卫洛偏生不愿。 这消息传到齐国权贵耳中后,他们都有点恼火了。当下问了晋使,见晋使吐词模棱两可,也没有明确说,是想换别的贵女陪嫁。于是,齐国权贵们商量来商量去,便决定暂且把这件事按下。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这事本来便是公子泾陵提起,可事到临头却出现这种状况,实让齐人恼火。 何况陪嫁一事,还是两国之间的一种政治交易。这一泡汤,很多约定好的事便有了变数。 唯一庆幸的是,这事还没有公开,完全可以按下而不被世人耻笑。 只是齐人在暗地里,不免嘲讽公子泾陵无能。 这一点,公子泾陵知道。 可是他知道也没有办法,在这事上,他真切地感觉到了无力。 他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卫洛在想些什么,怎么说出‘不愿与他人共夫’这种荒唐之极,闻所未闻的要求来。 时间紧凑,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再不赶回晋国,就怕冬雪一降,便寸步难行了。 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把这陪嫁一事压下,壮行的奴隶也不购买了。一切先回到了国内再说。 决定一下,晋使便在半月后,正式起程了。 那一天,起程的并不止是晋人,诸国使者,也都是在这几天开始赶回国内。 绵延十数里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卫洛坐在马车中,半倚半躺着。 喧嚣声声中,公子泾陵还在与齐人寒喧。 众马嘶鸣,人声纷纷中,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卫洛的车帘便被人拉开,公子秩清俊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他温和地望着卫洛,半晌半晌,才低叹一声,说道:“卫洛,一切小心。” 他实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好。 卫洛点了点头,她低低地回道:“然。” 公子秩盯着她,有心想问她陪嫁一事,可是想到前阵子自己几次相访,想当面询问卫洛,却被公子泾陵拒绝了。现在木已成舟,她都要回晋了,这问不问,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只能叹惜一声。 随着车帘放下,卫洛垂下眉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队伍中的喧嚣声渐渐少去。 看来,要启程了。 正当卫洛如此想着的时候,马车门被人拉开。 卫洛错愕地转头,怔怔地对上纵身跨上马车的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没有理她,他抬眸盯向她身后的四侍婢。 四女对上他的双眼,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她们低下头来,这时,公子泾陵淡淡的吩咐道:“留一人!” “诺。” 三个侍婢先后退下马车,只留一个年长最显沉稳的在马车中。 公子泾陵走到卫洛身边,他在塌上坐下,然后,右手一伸,便紧紧地锢制着卫洛的手臂,把她扯到膝盖上。 他的动作十分的猛,隐隐带着戾气。 卫洛安静地坐在他的膝头,任他搂紧。 马车晃动,开始启程了。 这时的马车,颠得十分厉害,卫洛坐在他的身上,有这上好的肉垫子护着,倒是安稳得很。在摇晃中,她眼皮上下打架地,睡意沉沉而来。 公子泾陵低着头,冷冷地盯着她。 他眼神很冷很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可是他的手臂却很紧很紧,完全把她牢牢地抱在胸前。 此刻,他见到她如此舒服——都差点睡着了,不由喘息了一声。 他深呼吸了一下,转头看向外面。 车帘已经掀开,漫天烟尘中,送行的齐臣,那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了。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的声音沉沉地传来,“小儿?” 卫洛没有理会他。 她紧紧地闭上双眼,长长地睫毛扑闪着,那模样,仿佛在告诉他,她已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公子泾陵见状,不由哭笑不得。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渐渐看不到了的齐人,徐徐说道:“卫洛,有齐公主陪嫁,有齐人为你后盾,实是尊贵之事。我多日奔走,才为你说得这一切。” 他的声音,很温和。 卫洛还是紧紧地闭上双眼。 公子泾陵见状,不由又是一声长叹,“你这般随我归国,没有陪嫁,没有仪仗,没有奴隶,连我带来的嫁妆也无法启用。小儿,你可知,这于你不利啊。日后,其他妇人入门,你必势孤!” 他这话,依然是苦口婆心。 卫洛缓缓睁开双眼。 她睁开墨玉眼,静静地看着他。 好些天了,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他这般诚心地向她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实在让卫洛觉得,自己不能再假装沉默。 因此,她望着他,望着他那山棱河岳般,鬼斧神工雕塑出来的俊脸。 望着望着,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她垂下眼来,低低地说道:“如此,你不娶他妇便可以了!” 她的语气,依然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泾陵公子怒极反笑,他盯着卫洛,盯着她浑然不同已往,显得特别执着,坚定的表情,半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哧笑。 卫洛听到了他的哧笑。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半晌半晌,她的声音低低的,弱弱地传来,“泾陵?” “恩?” “我实无法接受你有别的妇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很弱很弱,她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你曾言,我心悦你。然也,我悦你久矣。可是泾陵,你要我日日守在后苑,盼你偶尔垂幸。你要我与其他妇人一道,争你一夜之欢,你要我手段用尽,心机百出,只为孩子求继承之位。我实不屑也!” 她的声音幽幽传出。 公子泾陵在听到她说出,“我实不屑”几个字时,身躯一僵,瞬时,一阵阴冷之气充塞了整个马车中。 卫洛仿佛没有感觉到,她只是痴痴地望着车帘外,望着那渐显荒芜的原野,低低的,幽幽地说道:“那样很累很累的,你不知道么?那样的生活,比孤单更可怕!那样的我,我光想想就会恶心,后怕。人生很短的,你不觉得么?我实不想这样过日。泾陵,悦你又如何?心被割破了,流流血,痛过后许会痊愈。可那样活着,那样与你的妇人一起争宠的活着,实比死还不堪。” 卫洛幽幽说着时,公子泾陵在冷冷地盯着她。突然间,他哈哈一笑,笑声一止,他冰寒彻骨地沉喝道:“荒谬之极!” 丢下这四个字后,他厉喝一声,“停车!” 摇晃中,马车停下。 公子泾陵手臂一甩,把卫洛一把重重甩开后,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车帘摇晃中,他的身影不再可见。 第235章 欲逍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欲逍遥 泾陵这一走,卫洛的马车又变得空荡了。 卫洛低着头,这时,一个弱弱的女子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主母,丈夫为天,妇人为地,天只有一个,地可分为山川河流,这不是开天辟地以来便有的道理么?为何,为何主母会有此要求?” 开口的,是最后一个呆在马车中的侍婢。 卫洛回头瞟了她一眼。 卫洛的目光,冷漠,沉郁,这目光一瞟,便让那侍婢如浸在冰天雪地中一般,当下她打了一个哆嗦,迅速地低下头来,急急求道:“奴多言,求主母勿罪。” 卫洛轻哼一声,没再理会她。 长途寂寞,她索性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漫漫荒原发起呆来。 她回头一看,便发现车队漫长,而自己的马车,处于中间居前的位置。 再回头瞟了一几眼,卫洛迅速地发现,围在自己马车附近的剑客,个个都是大剑师级的高手。 观察了一会,她便有点无趣了。这前后左右都是剑客,他们和马车扬起的灰尘足有一米高。透过剑客的身影,以及漫天灰尘看到的景色,也只是一片荒原,无趣之极。 卫洛把车帘拉下,收回头来。 她懒懒地靠在塌上,垂下双眸,忖道:那两城地图,我是亲见晋人交到管公手中的。按道理说,地图交到齐人手中,我到了晋人手中,这交易便算成功了。就算我跑了,也应该是晋人无能,照看不周的错。 不过,出于稳妥,最好还是到了晋境再走。 在卫洛而言,她是不知道自己真走了,按照规则,晋人有没有理由迁怒于素。 不过她所理解的公子泾陵,是那种敢于承担责任的人,何况他又那么的骄傲,要是自己跑了,他只怕不会对外泄露出去——将娶的妻子半途逃离,对他这样的男人来说实是奇耻大辱! 卫洛想到这里,便把此事放到一旁。她又透过车帘朝身前身后看去。 这一看,她不由暗暗叹息:要是剑咎能来就好了! 胡思乱想了一天后,队伍开始扎营休息。 这时候,人烟稀少,经常走了上百里,也不见几个象样的村落。众人就算身边有钱,实际上也没有花钱的地方,通常是露宿荒野,以干粮为食的时候多。 到了傍晚了,金灿灿的夕阳铺照在天地间,那一轮红日,滚圆鲜艳,耀眼之极。 剑客们已纷纷扎营,埋锅造饭。 卫洛在马车中闷了好久了,待马车一停,便跳了下来。 众人扎营的位置,是一处荒原的土坡上,土坡后两百步处,有一条小溪流过。 再往北五百步,便是森森树林。 卫洛走过时,众剑客看到她走近,纷纷退开让路。 走不了一会,卫洛便看到北面的草地上,在靠近树林处,铺了厚厚一层缎。缎上布有塌几酒食。公子泾陵正跪坐在那里,与对面的稳公等人饮着酒。两个侍婢跪在公子泾陵身侧,为他斟酒布食。 日光下,他那高冠系带,那雕塑般的五官,仿佛是来自远古的神像,华丽而遥远。 她只望了一眼,便转开目光。 卫洛大步向树林中走去。 树林中,到处都是大呼小叫的声音,有一队剑客正在其中捕猎着小动物。 卫洛听到他们的叫喊声,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去,看现那些正在埋锅造饭的剑客们。 这时代烹食,权贵们多数用的是鼎。这鼎四四方方,约有半米高,上面没有盖。 鼎下面腾腾燃烧的柴火,时不时地喷出烟尘,落入鼎中,与食物混在一起。 卫洛只看了两眼,便胃口全无。 她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不一会功夫,她便拿着一根树枝,叉着一只兔子走了出来。 卫洛走出来时,众人不由频频向她望来。 她一袭红袍,袍服拖曳于地面。这样的装扮,华美而行动不便。她倒好,手中树枝中,兔血淋漓,她却不管是袍服,还是鬓角丝毫未乱。再一看,她行走时,几乎是寸尘不起。 卫洛的身后,是漫天红霞,夕阳似火,红艳艳的照在她的红袍上,照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照在她光芒熠熠的墨玉眼中。 秋风吹来,拂得她青丝微乱。 公子泾陵只是瞟了一眼,便有点移不开目光,这样的卫洛,直似神仙中人!让他见了,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他才望了一眼,心中恼意大生,当下重重一哼,不再理会于她。 卫洛大步走到溪水边,她拿了一把青铜刀,给兔子拔毛去内脏,清洗起来。这溪水清澈,不远处甚至还有几丛芦蒿。卫洛大喜,连忙拔出根茎一并清洗了。 清洗后,卫洛架了一个火堆,拿过一个浅腹大口的青铜壶来。这青铜质地稍软,她内力又极浑厚,重重压了几下后,那青铜器便给她弄成了一个扁扁的小锅。 卫洛把小锅架在两块石头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小灶后,把兔肉切成小片,稍稍炒出一点油后,便认真地翻炒起来。 翻炒得香气大出后,她便把已经洗好切片的卢蒿放入其中。 不一会,一阵浓郁诱人的香气四散而溢。 这时的食物多是煮食,熟食,蒸食,几乎没有炒的,卫洛这一弄,稳公已频频吸着鼻子,搓着双手来到她的身边,围着她好奇地转起圈来。 公子泾陵也来到她身边。 他沉沉地盯着翻炒着兔肉,命令侍婢拿来已煮好的饭食,准备用餐的卫洛。 他自是看得出来,这时的卫洛,一扫以前的沉闷,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竟是那么的悠闲自在。 望着被火光逼得双颊红艳艳,鼻尖还渗着晶莹汗珠的卫洛,公子泾陵半晌半晌,都移不开目光。 正在这时,稳公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把塌几摆在这里,这里。对,给你家公子也盛上一碗。奇香浓郁啊,奇香浓郁啊,我说主母,你这一手闻所末闻,不知从何而来?” 这句话,也是公子泾陵想知道的。 他走到一边,在侍婢们移来的塌几旁坐好,静静地盯着卫洛。 卫洛正接过侍婢递上来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鼻尖的汗珠。听到了稳公的问话后,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流至泾陵府之前,偶得此法。” 到泾陵府之前?她不过十多岁,怎么会悟得这个法门?稳公摇了摇头,却是不怎么相信。 不过,这是一个时常有发明创造出现的时代。很多第一次,都在这时出现,卫洛也不过是弄了一个不规则的丑锅,然后使用了炒法,真摆出来,也不是那么的惊世骇俗。 兔肉不多,侍婢们分成三分,在稳公,公子泾陵,卫洛的几上各摆上一份,同时摆上的,还有一陶碗饭和一樽酒。 很久很久了,卫洛都没有吃过这后世的饭菜,她跪坐在几前,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后,绝美的脸上露出一道满足的笑容来。 她这笑容一露,令得公子泾陵再次双眼一痴。 这时刻,稳公已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他啧啧有声的咀嚼声,和“咕咕”的吞咽声不断传来。 卫洛低着头,安静地用筷子挟起兔肉,秀气地咀嚼着。 直盯了她好几眼,公子泾陵才低下头去,慢慢的品起自己的那一份。 对于吃惯了烹食的人来说,炒食的出现,确实是罕见的美味。三人在这里用餐,他们的身周,已频频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同时,有人在叫道:“谁有武力?快把这几个小鼎也压扁了!我们也按主母的法门弄着吃。” 稳公狼吞虎咽地把他那一份吃完后,一边拭嘴,一边对卫洛说道:“此法不错,可有名?” “名?这叫炒菜。” 稳公点头,这时,公子泾陵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此法甚妙,从此后,便唤晋姬炒。”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剑客便纵声大喝,“此法名晋姬炒。” “然,然。” “已记之。”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众人纷纷传达。想来过不了多久,这法子便会流传到外面,渐渐为世人所知。而创下这个法门的卫洛,也会因此被人记在史册上。 卫洛一抬头,便对上了公子泾陵沉沉逼视的目光。 她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注视。 她知道,只要一成婚,世人称呼她时,便会以晋姬氏代之。她的丈夫是公子泾陵,而公子泾陵是晋人,姓姬,所以,她的名字便成了晋姬,别人称呼她便是晋姬氏。这三个字中,都没有她卫洛的半点影子。 三人吃完饭菜,喝了几口酒水后,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到卫洛的面前,慢慢蹲身。 他个子高大,便这么跪坐着,也比卫洛高了大半个头。 他跪坐在卫洛对面,静静地盯视着她。 他的目光沉凝地盯了卫洛好一会后,徐徐开口了,“小儿。” 卫洛没有抬头。 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那荒谬之言,以后不可再说!”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梁。 粗糙的指节划过她细嫩的皮肤,他的抚摸是那么的温柔,他的声音也是低沉温柔的,“小儿,便这般伴在我的身侧,为我生儿育女,不是很好么?你是我心悦之人,无论何时,我绝不允许任何妇人欺辱于你。” 他说到这里,轻轻一笑,晒道:“以小儿的狡诈,怕也无人可以欺辱于你。如此,小儿又何必自寻烦恼,徒令你我不快?” 他说到这里,手一伸,便抓着了卫洛的手臂,把她拖向自己的怀抱中。 第236章 欲逍遥二 公子泾陵这一拖,力气很大。 眼看就要被拖入他的怀中时,卫洛却是一挣,她一扭一甩,便从公子泾陵双臂间挣出。 卫洛直起身来,她仿佛没有看到公子泾陵那满脸的沉怒,径自冲他淡淡一笑,“公子的心悦,便是如此么?”她静静地说到这里,樱唇一扬,灿然说道:“卫洛福薄,受之不起。” 轻飘飘地丢出这几个字后,卫洛身子一转,衣袍一扬,便宜飘然向溪边走去。 屋梁手打 公子泾陵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背影,他的眉心,这时急促地跳动了两下。 片刻后,他牙齿一咬,重重地一拳,“砰”地一声砸在几上。他是练武之人,这一砸力气很大,令得几上的酒樽等物,“砰砰”地一阵晃动。 卫洛没有理会,她静静地站在溪边。 这时一阵簌簌秋风吹来,她的长袍,给吹得向后远远指出,猎猎作响。 卫洛扬着头,正面面对着吹来的寒风,她半闭着眼,让自己清楚地感觉到那瑟杀之气。 片刻后,她脚步一挺,轻飘飘地踩有溪水间的小石头上,便这般在溪水中行走起来。 纵使行走在水面上,她依然是长袍不湿,步履生风。 这时的卫洛,有一种特别的悠然自得。 公子泾陵背靠着塌,瓶装地盯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为什么,看到不再用幽怨希翼的目光仰望着自己的卫洛,他的心,一点也不快活。 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卫洛。 他样的她,长袖飘扬,仿佛下一秒便会凌风化去。手打团 盯着盯着,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低低喝道:“稳公!” “恩?” “妇人有离意,你留意些。” 稳公正在侧躺在厚缎上,闭着双眼,高高翘起的脚尖一晃一点的。他时不进的吞咽一下,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 闻言,他动作一顿,屋梁,转过头看向公子泾陵。 稳公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叹息道:“公子,你已心乱!不过一妇人,何至于此?” 公子泾陵闻言,薄唇抿得更紧了。 他沉沉地盯着顺着溪水,走来走去的卫洛,好一会,才徐徐回道:“我亦不知,从何时起被小儿乱了心。” 他说到这里,低叹一声,举起几上的酒樽一饮而尽。 酒水汩汩而入,大量的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流向他的喉颈。 一口饮尽后,他把酒樽重重地朝几上一放,头一低,闭上双眼,喃喃说道:“真不知,真不知,为何会心乱至此?” 稳公同情地看着他。半响后,稳公喃喃自语道:“幸此妇忠义贤良,堪为夫人!不然,实是妲己褒姒之流,她虽无意,君王却已倾之慕之,恨不得奉上江山家业,只为博其一笑。” 稳公这句话,已经是在讽刺公子泾陵了。 可公子泾陵此时低着头,以手支额,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稳公的话有没有入耳。 卫洛轻飘飘地行走在溪水之上。 随着太阳入地平线,一缕缕红霞铺散而开,染得半空红透。那红色是如此鲜艳,连半边山林也被染红。 卫洛顺手从一颗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含着唇边,试了几下,待清吹起来。 这一次,她所哼的歌曲是笑红尘。屋梁手打团 笑红尘的全曲,她已不太记得了,她印象中最深的,只有那一句,“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 是啊,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放开心怀,耻笑这滚滚红尘,耻笑这痴心妄想? 她昂起头,怔怔地盯着那夕阳西下之处,唇间,乐音如流水一样从树叶间宣泄而出。 明明是朝不保夕了,明明是辗转流离了,明明心都给撕成了碎片,可为什么还会见一次痛一次,望一眼伤一眼? 乐音如流水,如清风,如月光,徐徐而来,铺泄满天。 转眼间,不管是还在搭着营帐的剑客,还是正在忙碌的侍婢,都顺着这乐意向她看来。 夕阳似血,层林尽染,青山如黛,美人如画。贴吧*手打。 这一刻的卫洛,让所有人都看痴了去。 这个时代,乐音是很稀罕的。一般而言,钟鼓之音,只有帝王诸侯才可以听到。而丝竹之音,如琴瑟笙芋类的,也只有大夫阶层的人才可以听到。 如普通百姓,想听一下乐音,屋梁手打,也不过是击岳为音。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歌舞伎大家出现的地方,往往满城空巷,无论权贵平民,都视为盛大的节日来欢庆。 卫洛吹出的行云流水,节奏分明的乐音,在他们听来,实在是神秘之极,飘渺之极。 而这乐音中的逍遥之意,也飘然而来,飘然而散。贴吧.手打。公子泾陵听着听着,发现自己的心又揪起来了。 他不知从何时起,已抬起头来,他不知不觉中,已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悄立溪边,眉目如画的绝代佳人,望着她那双越来越显得遥远的墨玉、眼,倾听着她随意吹出的曲子中,那股飞翔九天,逍遥而游的自在之意。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了莫名的烦躁! 腾地一声,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很猛,撞得几向前一翻,“砰砰叮叮”的酒樽陶碗洒落于地。 正在聆听乐音,听得入迷的众人一凛,转眼对上公子泾陵那冰寒的面容,瞬时,所有人都是大惊,转眼间,一个个“砰砰砰”地跪倒在地。打字团 没有跪下的是少数,卫洛是其中之一。搓人图。她静静的站在溪水边,静静地看着公子泾陵,乐音慢慢止息。 她的目光清澈之极,毫无波澜,甚至,连好奇和吃惊也不可见。 这样的卫洛,更是令得公子泾陵怒意大生。 他咬着牙,大步一跨,黑袍连甩中,向着卫洛紧紧地逼来。 卫洛没有动,她依然静静地看着他。 不一会,公子泾陵便冲到了她身前。贴吧@手打 他离卫洛仅有三步远时,卫洛动了,她向他盈盈一福,清脆靡软地问道:“君何故动怒?” 君何故动怒?搓人#图。是啊,我为什么动怒呢?我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公子泾陵一僵。 他怔住了。 他怔怔地盯着卫洛,盯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盯着青山夕阳掩映下,她的眉眼如画,她的风情万种。 突然间,他苦涩地一笑。 。。。。。。 他这一笑,真的很苦,似是从心底,从灵魂深处泛出的酸苦无奈,失落和无力。贴吧手打。 苦笑中,他盯了卫洛一眼,大袖一甩,竟是嗖地转身,二话不说便向回走去。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完全是在逃之夭夭了。 他刚冲出几步,身后乐音再起,响起的,依然是刚才的那首《笑红尘》。 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突然觉得很是狼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在意,与她那乐意中的逍遥一对比,显得那么可笑,可叹。 他的脚步更快了。 卫洛望着他那高大巍峨的身影,渐渐隐入营帐间,望着那令她心跳加速的气息,终于不再可闻。 她的唇间,那句“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重新响起,一遍又一遍地流泄而出,绵绵无休止时。。。。。。 ¥¥弱弱的说一声,粉红票真的没涨,求大家的保底票票。(未完待续) 第237章 冷漠的卫洛 诸国使队本是一道出发的,当夕阳沉入地平线,月亮挂上树梢头时,又有一队使者队伍赶来。 这方圆十数里,晋人选定的地方是最有利于扎营的。何况,人数越多,在这样的荒野之中越是安全。 所以那队陈国使者靠近时,连招呼也没有打,便在荒原的另一处,也是离溪水不远的地方扎营。 他们扎好营后,陈国公子连同使者一道前来会晤公子泾陵。 侍婢们在草地上,铺上厚厚的锻,摆好塌几后,便点燃火堆,开始煮酒享羊,以待贵客。 火把燃起不久,站在树梢上,想尝试一下自己的轻身功夫的卫洛,便看到官道上又出现了两条长长的火龙。这两条火龙相距有三里远,看来,又有两个使者队伍过来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草地上已是越来越热闹,笑声喧嚣,酒香浓郁。 这时的公子泾陵,已经一脸从容,似乎刚才的郁恼都已消失了。 树梢上秋风徐徐而来,拂起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卫洛虽然有心想向公子泾陵表明去意,想令得骄傲的他自行放手。可这样完全的暴露武功,毕竟不习惯。 于是,她跳下树梢,倚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仰头看着天空的明月。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剑客便来到她身后。他朝卫浩双手一叉,低头恭敬地说道:“贵客纷纷而来,主上令主母出见。” 卫洛缓缓回头。 她盯着来人,徐徐说道:“请回主上,有贵客在,妾言行无当易伤君之颜面。还是不出见的好。” 她居然说,有外人在,我如果伤了他的面子他会难做。 这剑客微微一怔,双手一抬后,转身回返。 火把熊熊中,公子泾陵正与陈国公子,鲁国公子,邾国公子一起饮酒谈笑。 这些人频频向后望去,目光殷殷,显有期待美人出现的意思。 本来,卫洛做为公子泾陵将娶的正妻,身份自是尊贵,这些人就算倾慕,也不可表现得这么明显。不过她不但是晋太子的正妻,还是名扬天下的女将军,等于说,卫洛这个女人,在天下男人的心目中,已有了她的一席之地。所以时人也没有刻意掩饰对她的向往之情。 不一会,那剑客来了。 那剑客走到公子泾陵旁边,见众人目光殷殷,脚步略一迟疑。 他稍犹豫了一会后,便向后退去。 直到众人谈笑声再起,没有几个注意到他了。他才轻步来到公子泾陵身后,跪坐靠近,低低地说道:“主母言,有贵客在,妾言行无当易伤君之颜面。” 那剑客小声把这句话转达后,向后退出两步,头略低,等着公子泾陵的指示。 那剑客的声音一入耳,公子泾陵便低下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樽中酒水,盯着盯着,他突然五指一收。 只听得“叭”地一声,那青铜樽竟是一捏间,瞬时向内一陷,五个指印清楚印出的同时,樽中的酒水哗地四溅而出。 今天晚上,公子泾陵的身份最为尊贵,众客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随着这酒水一溅,众人的笑语声戛然而止,众人同时转过头,向公子泾陵看来。 公子泾陵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薄唇一扬,淡淡说道:“小事而已,我失态了。” 说罢,他手中酒樽微举,朝着众人一扬,笑道:“饮此酒谢罪。”他头一昂,便把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众公子见他主动陪罪,都是哈哈一笑,连忙举起酒樽,与他共饮。 饮了两樽后,公子泾陵笑了笑,趁众人交谈正欢时,缓步站起。 他身子一转,大步向树林中走去。 他的步履匆忙,俊脸阴沉,那紧跟在他身后的剑客,光看了一眼,便打了一个哆嗦,迅速地低下头去。 公子泾陵冷着脸,他刚来到树林外,便听得里面传来轻轻的哼唱声,那唱声,浑然便是晚餐时,卫洛用树叶吹奏出的乐曲。此时此刻,他清楚地听出了其中一句,“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 歌声入耳,泾陵公子的脚步一顿,身躯一僵! 树木森森中,月光披泄而下,星星点点,公子泾陵抬头凝目,盯上沐浴在点点月光下,卫洛那窈窕美好的身姿,对上莹莹月光下,她那仿佛梦中神女般的面容。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在急促跳动的同时,给他带来了强烈的苦涩。 公子泾陵含怒而来的脚步声,卫洛早就听到了。 她一点也不想理会。 她静静地站在树林中,沐浴在月光下,静静地享受这秋风吹拂,寒虫叽叽。 她在享受这一个人的寂寞。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着安静如斯,悄然而立的卫洛,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剑客退下。 那剑客一退,他便脚步一轻,向着卫洛慢步走近。 他盯着月光下,她那玉白的面容,一瞬不瞬。 直到他离她不过五步了,卫洛才缓缓回头,迎上他的目光。 月光下,她的墨玉眼明亮安静,清澈如秋水长空。她那总是显得雍容华贵的面容,在银光铺映中,却少了那种世俗富贵气,多了几分飘然出尘的仙气。 她正在渐渐远去。 这个认知一浮出公子泾陵的心中,他的胸口,便猛地一阵堵闷,一阵烦躁。 这种烦躁,令得他吐出一口长气。 四目相对。 直过了好一会,公子泾陵才低沉地说道:“小儿,别胡闹了!” 丢出这几个字后,他的声音一冷,“你以忠义贤良自许,不就是为了让世人重视于你么?怎地现在行事如此任性了?现今,你就不惧世人耻笑你为妖妇?” 他这句话,问到了重心。 卫洛以前的所作所为,一直都遵守这个时代的道德要求。她诚惶诚恐,生怕世人以为她不贤良,不忠义,她百般做作,百般经营,都是想树立一个贤妇的良好形像。 可现在的她,却分明多了几分任性。她竟敢威胁他,说要在众人面前落他颜面! 面对公子泾陵咄咄逼人的质问,月光下的卫洛,却是悠然一笑。 她静静地看着公子泾陵,轻笑道:“忠义?贤良?妖妇?” 喃喃自语般地吐了这两个字,她收回目光,转身便走,“我以前太过在意了,你知道么?我累了。” 她竟是话也不说完,便这般离去。她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竟是这么不管不顾。 公子泾陵盯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眉心又急促地跳动起来、 这时刻,他的胸口十分的堵闷,难以形容的堵闷。以前的卫洛,不管任何时候看到自己,都是在意的,紧张的,那墨玉眼中闪动的光芒,是隐藏着丰富的情绪的。 而她现在,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完,人便转身离去,难不成,与自己这般相处,她竟是一分一刻也不愿了? 公子泾陵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紧着她。蓦地,他脚步一提,大步连跨,三不两下便冲到了卫洛身后。 嗖地一声,他右手重重地抓上卫洛的手臂。 然后,他重重一带,把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卫洛一入怀,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令得他的心一软。 公子泾陵右手紧紧地锢制着她的腰身,左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卫洛面对着自己。 卫洛没有躲避,她用那双清澈之极,平静之极的目光看向公子泾陵。 四目相对,泾陵公子从她那盈盈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浓眉紧锁,薄唇抿紧,一脸戾气。 而她却是如此平静。。。。。。 突然之间,公子泾陵感觉到一阵无助。 他的手,依然紧紧地锢制着她的腰,他闭了闭眼,低低地说道:“小儿,别激怒我。” 他这话一出,卫洛浅浅一笑。 纵使月光疏淡,纵使满腹怒火,公子泾陵也被她这嫣然一笑的风景给看呆了去。 浅笑中,卫洛长长地睫毛扑闪了一下,就在她收住笑容的一瞬,突然间,她双手分别扯着他的两手臂,便是一拉。 这一扯,她用上了内力。 公子泾陵只觉得一股浑厚之极的力道向自己的手臂猛冲而来,那力道既猛又既突然,仿佛是万金巨石重重一撞。 瞬时,一阵剧痛向他袭来。 公子泾陵吃痛之下,不由闷哼一声。同时,他的右臂不由自主地一垂,抬着她下巴的左手也吃是一松。 他的手臂刚刚垂下,卫洛便是向后一退,身躯一转,这一转,宛如舞蹈,轻柔闲适,优美之极。 卫洛姿态曼妙地挣开他的怀抱,退在离他足有三步处,淡淡地朝他瞟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是在看陌生人。 一眼过后,卫洛再也不向公子泾陵看上一眼,衣袖一转,便这么飘然而去。 她这次去的方向,是营帐所在。 公子泾陵站在树林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越去越远的方向。 他的右臂,还在震痛,他的左手,也还有隐隐灼痛。 卫洛的身影越去越远,越去越远,她始终没有回头。 公子泾陵牙一咬,右手成拳,重重地朝旁边的大树捶去!“砰——”地一声,巨响中,树叶簌簌而落,沉响闷闷而来。 几个剑客嗖嗖嗖地冲入树林中。他们警惕地朝四周一张望,见公子泾陵无恙,同时松了一口气。 一人双手一叉,向他问道:“公子,刚才?” 泾陵公子冷冷地瞟了开口的人一眼。 这目光,当真是冰寒彻骨,阴森之极。 那人吓了一跳,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他来不及细思,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主子。他只是本能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声求道:“某无状,求公子勿罪!” 他刚说了一半,身边风声响过,却是公子泾陵脚步一提,从他旁边大步离去。 第238章 冷漠的卫洛二 卫洛脚步轻盈地向营帐走回。 月光下,她眉目如画,目光清幽,仿佛是从云雾山中,走出来的姑射真人。 这样的她,来到火堆旁时,搓人手打,众使者都给看痴了去。 他们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不由自主地露出满脸笑容。 面对他们的笑容,卫洛也是浅浅一笑,还以每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她曼步走到右侧偏角落处,在一个空塌上盈盈做好。 见她坐下,搓人&手打,有几人抬头看向原处黑森森的森林中,记得泾陵公子便是朝那方向去的,怎的还没有回来? 张望中,泾陵公子那高大的身躯,果然出现在视野中。 不一会,泾陵公子便来到火堆旁,坐上了主席。 按道理,卫洛是他的妻室,应该坐在他的侧后方,与他紧紧相依,含笑面对诸客。 可是,现在卫洛与他虽然是同一个方向,却离他足有三步远。搓人手%打 不过她是先行坐好,这样的坐法,便无可厚非了。 不过,为了不遗人口舌,卫洛还是搬着自己的塌,再向后移了移,使得自己的塌席,不但是位于角落处,还使得它不与众丈夫的在同一水平线上。 火把腾腾中,卫洛的小脸被逼得通红。清唱手打 她跪坐得笔直,用短匕把几上的羊肉一小片小片地切开。然后,她优雅地持箸,细细地咀嚼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优美,不止是优美,还有着旁若无人的自在。 对,便是这种旁若无人。 公子泾陵只瞟了一眼,手打清唱便忍不住眉心急跳。 他收回目光,决定再也不看向她。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色已是发青,整张俊脸冰寒之极。 这时,那陈国公子向着卫洛一叉手,问道:“楚王自刎,楚失霸位,世人难免责之于女将军,敢问可曾惧怕?” 这陈国公子一开口,众使都饶有兴趣地盯着卫洛,等着她的回答。 事实上,那一场战事,因为卫洛地加入,使得楚人被世间哧笑后,所有的丈夫,都对卫洛这个传奇性的妇人产生了好奇,也很想问她一问。 卫洛闻言,微微一笑,她优雅缓慢地放下手中的箸,也就是筷子后,抬头看向陈国公子。 她这一抬头,那双墨玉眼,直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配上她那被火逼得晕红的玉容,真是惑人心魂。 这一刻,众使者都是一痴。 卫洛对上痴呆的众人,不由嫣然一笑。 这一笑,宜嗔宜喜,动人之极。 众人更是色授神与,一时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正在这时,泾陵公子轻轻地一哼。 他这哼声很轻微,也似是随意而来。可那哼声中的寒意,却令得所有人一凛,迅速地从美色中清醒过来。 众使者同时移开目光,暗暗叫道:惭愧。 卫洛没有理会公子泾陵,她白玉般的小手持上就樽,轻轻抿了一口后,徐徐说道:“被如此强国迁怒,自是惧之甚矣。” 他这声音,随意之极,明明说自己害怕到了极点,可那语气却是轻描淡写。众使者不由好奇的看向她。 卫洛迎上众人的目光,再次嫣然一笑。 再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沉寒的冷气笼罩在他身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公子泾陵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同时,她听见公子泾陵不断地斟酒饮酒,转眼间便是好几樽浊酒入了腹中。 泪、梦漓←伤爪打 卫洛也不理他,依然笑得很欢。 她墨玉眼眨了眨,笑容流转间,清脆地说道:“然,我能苟活至今,实以德天之幸。楚人恨我又能 如何?大不了便让他们取了这个头颅去。” 众人一怔。 他们没有想到,卫洛会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讨论自己的死亡! 腾腾的火把光中,众人都哑住了。 天下的丈夫,和她一样不怕死的并不少,可是,可是,她却是一个罕见的绝色美人啊。 这样一个有着倾国倾城之姿的绝代佳人,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大不了便让他们取了这个头颅去。”不知为什么,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悲凉和不舍。'想来,这世间最可悲的事,莫过于红颜薄命,英雄迟暮。 几个公子嘴唇一动,那陈国公子痴痴地看着卫洛,叹息一声,率先说道:“悲夫!实不忍也!” 他也只能说这一句话。就算他是一中等国家的公子,可面对强大的楚国不死不休的报复,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来。 众公子同时脸色一黯。 泾陵公子慢慢地持起酒樽,头一仰,任那酒水汩汩间,顺着喉颈四溢。 几个公子嘴唇一动,那陈国公子痴痴地看着卫洛,叹息一声,率先说道:“悲夫!实不忍也!” 他也只能说这一句话。就算他是一中等国家的公子,可面对强大的楚国不死不休的报复,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来。 众公子同时脸色一黯。 泾陵公子慢慢地持起酒樽,头一仰,任那酒水汩汩间,顺着喉颈四溢。 这时刻,他脸上的铁青不再,他放下酒樽,望向卫洛的目光不自觉地转为温柔。不知为什么,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似乎可以毫不在意地赴死,他的心便越是揪得紧。 他想把她搂入怀中,温柔地吻去她那强装的坚强。 因此,他的手指动了动。 手指刚一动,刚才被震伤的地方便有了感觉。怔了怔,他慢慢收回了手:小儿正是任性之时,不可真被她伤了颜面。 卫洛一句话说出,本来热闹喧嚣的席间,顿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有压抑。 空气中,只有“毕毕滋滋”燃烧的火焰,以及身周席地而坐的剑客们的笑语声传来。 安静中,公子泾陵淡淡的声音传来,“楚人要取我妻之头颅,还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声音很淡,很平稳。 可是这淡而平稳的声音,令得众使者同时一凛,从不舍中清醒过来:是啊,这妇人已经是公子泾陵的妻子了。以他之能,自是能护得她周全。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大安。那陈国公子哈哈一笑,双手一拊,叹道:“然也,然也,我等实是杞人忧天也。” 大笑声中,陈国公子举起手中的酒樽,向着公子泾陵一晃,朗声说道:“晋之泾陵,公子之雄者也!方才我等无知,竟徒生忧虑。此酒以敬雄武闻于天下的泾陵公子!” 陈国公子的酒樽这一举,另外两个公子也同时举起了酒樽。笑道:“然也,请以此酒敬于公子。” 泾陵公子嘴角微扬,他举起手中的酒樽,朝着三个公子一晃。 四人同时一饮而尽。随着这酒水汩汩而下,卫洛刚才一句话带来的感伤,便一扫而空。 公子泾陵把酒樽放下,右手一伸,抓住了卫洛的手臂。 然后,他当着这么多人,五指一收,扯着她的手臂,把她重重地带入怀中。 卫洛怔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如此说过后,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动作。 一时之间,她都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挣扎了。 就在她犹豫之时,公子泾陵已把她搂在膝头,置于怀中。 卫洛身子僵硬地窝在他的怀中,双眼骨碌碌的寻思起来:我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真要伤了他颜面,只怕传扬出去,只会为我自己增加祸患。算了,这没有好处的事还是不能做的。 这时的她,努力地坐直着,她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知不觉中,她已屏住呼吸,关闭六识。。。。。。 泾陵公子感觉到了她的冷漠和僵硬。 他手臂一收,把她拦腰一搂,使得她重重地挤在自己的胸膛上。 然后,他的头一低,把整张脸埋在她的颈侧。正当卫洛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胡乱蹭着时,他的细语声传入耳中,“小儿,小儿。。。。。 。 卫洛没有理会。 公子泾陵在她耳边低叹一声,喃喃说道:“小儿,我心悦你,你亦悦我。我压下所有反对,摒弃一切,带着二城和三十车嫁妆迎娶于你。 朝暮相思,只求搂你于怀,成永夜之欢,再无别离时。小儿,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他说话时,一股浓厚的酒气喷洒而出,同时,他的喃喃自语声中,有着无法掩去的脆弱。 这么脆弱的公子泾陵,卫洛这是第一次看到。 不由自主地,她痴了。 不过,这只是一瞬。 卫洛紧紧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依然是冷漠无比,平静无比。 她挣了挣,强行从公子泾陵的怀抱中挣出后,她站了起来,冲着众剑客命令道:“公子醉矣!” 众人一怔,一个剑客上前,见他果然俊脸通红,不由点了点头。 两个侍婢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他,轻唤道:“公子,回营吧。” 泾陵公子摇了摇头。 他慢慢地睁开眼来,那子夜般的双眸,在月光下,火焰中,依然沉静,只是比往常晶亮了些许。 他高大的身躯向后倚了倚,头微微仰起,便这般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盯着月光下,绝美的小脸冷漠至极,与往昔完全不同的卫洛。 他盯得很认真,很认真。好一会,他持起酒樽,头一仰,把樽中酒一饮而尽后,“叭”地一声把那酒樽扔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中,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双眸晶亮地盯着卫洛,盯着她那平静冷漠的面容。 蓦地,他嘴角一扬,哧笑一声。 这声哧笑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无形的安静中,公子泾陵身子一转,袍袖一拂,转头大步离去。 他竟是一言未发,便这般离去。他急急冲出两步后,脚步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两个侍婢连忙上前扶住。 见状,陈国公子哈哈一笑,“泾陵公子果然不胜酒力。诸位,我们再饮!此番别后,不知何日再见,请尽欢!” “然!” “善,尽欢可也。” 酒香四溢中,笑声再次喧嚣而来。 **第二更到,今日更新六千多字了,嘻嘻,大伙用粉红票奖励奖励我。(未完待续) 第239章 啸声夜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啸声夜来 一晚无话。 公子泾陵自从那晚甩袖离去后,对卫洛,明显的冷淡起来了。 一连十几天,卫洛都很难在行时时看到他的身影。就算用餐时相遇,他也是淡淡的,冷漠之极。 看不到他时,她的心里终究是有着怅惘的。不过现在的卫洛,已经想明白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纠结着,不如彼此放手,也许放手后,便是海阔天空了。 她想,不管多深的伤口,不管多么破碎的心,在时间的流逝中,一定可以恢复如初。就算恢复不了,也总比妥协后,伤口变得腐臭要好。 原来,卫洛还指望着骄傲的男人,因为不屑于被一个妇人冷漠对待,而主动放她离去,可这几天,眼看着连稳公都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马车旁后,她便死心了:公子泾陵那样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手的。也许,他也在等着她不再闹脾气吧。 天越来越冷,又行走了半个月后,终于立冬了。 立冬那天,队伍驶出了齐国边境,开始来到齐晋交界的陈国处。 从陈国到晋,不过六七天路程。等于是说,马上就要进入晋境了。别国离家数月的晋人,言语中都充满了期待。 这一路来,时不时的可以看到一些骑牛或骑马的流贼。这些只有数十百来人的贼匪,在看到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时,都是远远避开。 卫洛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才能离开。可是她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好法子。 又是一个朝霞满天的日子。 卫洛在马车中呆了二十天了,实在烦了,便向剑客们要了一匹马,便这般策马而行。 这时的马,没有马蹬,卫洛这是第一次骑马,仗着身手灵动,折腾了一个时辰,也不过是混了个会骑。 马背上坐久了,也有点硌得慌。卫洛动了动,皱着眉头,暗暗忖道:还不如坐马车呢。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主母?” 这是一个有点嘶的老头子的声音。 卫洛回过头去,对上了黄瘦的稳公。 稳公一手持着酒樽,一边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一边向卫洛说道:“听闻主母正在闹意气,要求公子只娶你一妇?” 稳公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哧笑。 卫洛睁大墨玉眼,静静地对上他的目光后,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什么,这头一点,她自己也是一声哧笑。 稳公听到了她这声哧笑,他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卫洛,半晌后,叹道:“主母擅武勇,怕是忘记了自己终究只是一妇人!” 这一句话,份量不轻。 卫洛眨了眨眼,转头看着天边,浅浅一笑,喃喃说道:“然也,不过一妇人!” 她这句回答,同样让稳公想不明白。当下他摇头晃脑了一会,长叹一声,策马向前驰去。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队伍来到了晋楚边境外,再走半天,队伍便正式进入了晋地。 时间已经不早了,使队开始扎营休息。 卫洛的营帐,是单独的。除了两个侍婢外,便只有她一人。 营帐外,焰火腾腾,酒肉飘香。 卫洛把塌垫摆好后,便如后世时一样,背靠着塌几,身子半躺着,一手支颌,一手拿着酒樽,翘得高高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间,轻哼着后世的一些歌曲。 哼唱了一会后,卫洛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喧嚣声中,隐隐有环佩轻响和胭脂香飘来。 难不成,是齐国和齐国人送来的处女们在跳舞? 她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卫洛站了起来,曼步走出营帐。 二百步开处的草原上,人声鼎沸,火焰腾腾。卫洛只是一瞟,便看到三十来个少女,正罗袖轻甩,腰肢暗扭,舞蹈旋转间,大袖如云,青丝飘拂,正在做飞天之舞。 这飞天之舞,以飘逸逍遥为要。众处女的广袍大袖,一甩一扬间,华美而舒缓。 有女人的地方,永远都是热闹的。众剑客正围坐在四周,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众处女的脸蛋上,胸脯上,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欢笑不已。 卫洛缓步走近。 她从暗处走来,一直到离众人只有五十步了,都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知为什么,卫洛的目光,总是在不自觉地寻找着。 不一会,她看到了公子泾陵的身影。 他正坐在背对她的方向。 高冠系带,身着黑袍的他,依然巍峨如山。他倚在塌上,正懒洋洋地欣赏着众处女的舞蹈。他坐的是主位,众女舞着舞着,便会向他旋转靠近,罗袖一扬,便是一阵香风朝他扇来。 卫洛走到离他只有二十步远处,停下了脚步。 她便这般隔着层层人群,隔着二十步的距离,望着他。 望了几眼后,卫洛迅速地移开目光。 正在这时,人群中暴发出一阵狂笑来。却原来,那三十个少女一舞跳罢,罗袖一扬,齐刷刷地旋转着,扭着腰肢,轻笑着扭向众位塌几摆在最前面的贵人,向他们斜倚而近。 少女中,那个云鬓微乱,香喘细细,一张瓜子脸,面目最为秀美的少女,正一边抛着秋波,一边掩嘴含笑着,舞向了泾陵公子。 不一会,那少女便舞到了泾陵公子的身侧。她腰肢轻扭间,正在围着他的塌几,做旋转之舞。卫洛可以看到,少女在靠近他时,双眼晶亮的同时,身躯却不由有点僵硬,显然有点紧张。 是了,以公子泾陵之威,女人就算投怀送抱,也是有心里压力的。 不过这少女显然早就下定了决心,她的脚步虽然僵硬了,那秀美的脸上,期待之色却更加浓郁了。 她小心地瞄了一眼公子泾陵,用腰肢试探地朝他蹭了蹭后,身子一旋,灿然一笑间,一屁股坐入了他的怀抱中。 少女投入他的怀抱时,四周欢笑声大作。稳公更是站了起来,举着酒樽,向着公子泾陵笑道:“公子,如此良宵,何不成永夜之欢?” 稳公盯着公子泾陵的目光中,有着坚持。同时,他在坐下时,朝那少女瞟了一眼。 那少女接收了稳公的暗示后,身子一扭,如一条蛇一样窝入公子泾陵的怀抱中。她一边在他怀抱中扭动着,一边吃吃笑道:“请君怜惜。” 公子泾陵淡淡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樽,然后,把它徐徐置于几上。 笑声更响亮了。 不过一转眼,那三十名少女已经都分配完毕。连稳公也搂上了一个少女。 笑声中,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便这么搂着怀中的少女向营帐走去。在他们的身后,是没有分配到美人的剑客们郁闷的唿哨声。 卫洛没有再看下去,她转过身,大步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她跪坐在塌间,耳边眼前,还萦绕着众男人欢喜的叫喊声。 良久良久,卫洛微微一笑。 轻笑中,她衣袖一摆,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朝这个方向,二千步远处,有一片树林。这般的夜晚,树林中深黑一片,可是那种黑,那种寂静,却能让卫洛感觉到宁静。她喜欢这种宁静。 她走得不快,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有公子泾陵派来的人在盯着。 不一会功夫,卫洛便来到了千步外的树林中。她纵身跳上一棵大树,身子朝后一躺,斜斜地倚上一根树枝,随着风,随着势,开始晃荡起来。 寒风瑟瑟,遍体皆凉。 连天空的那轮明月,也显得冷彻之极。 卫洛望着月中的影子,嘴一撮,开始低低地清啸起来。 她的啸声,并不高,不过十分绵厚,悠远,在这夜空中远远传荡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突然间,从对面不足三千步远的山头处,传来了一阵轻啸! 这啸声—— 卫洛嗖地一声坐直身子,侧耳倾听起来。 这啸声很熟悉! 卫洛正在寻思间,那啸声一顿,已转为一个哈哈大笑声,笑声中,一个青年男子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爷就是要阴魂不散,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是了,这是剑咎的声音! 真的是剑咎的声音! 原来他跟来了。 卫洛大喜,她嗖地一声站直,脚尖一点,便欲弹跃而出。 正在这时,一个飘忽的,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主母,夜深易招贼,请回营帐。” 这声音,离她只有不到十步远。 卫洛迅速地转过头去,对上的,却只是黑暗中,一闪而逝的身影。 卫洛知道,这人,是公子泾陵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宗师。他一直隐在暗处,没有想到,今日却出声了。 黑暗中,卫洛浅浅一笑,暗暗忖道:剑咎都说了,他就是要阴魂不散,那么便是说,这阵子他都会跟随后面。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了,只要他还在,有的是机会。 她想到这里,纵身一跃,跳下树枝,衣袂翩然地向营地走回。 当她走回时,火焰熊熊中,那些搂着少女们的权贵,已散了大半。卫洛瞟了瞟,连公子泾陵和那少女,也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里,她垂下眼敛,微微一笑。 卫洛回到营帐中。她静静地倚在塌上,墨玉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半晌半晌,她哧笑出声,她的哧笑声,在阴暗的营帐中,久久回荡着。 第240章回眸一笑红袍飞扬 队伍继续出发,卫洛坐在马车中,如往常一样,时不时地看向两侧荒野,看向漫漫山陵。同时,她心血来潮时,也会骑骑马,感觉一下与马车不同的颠簸。 昨晚的事,也不知是那宗师不曾上报,还是公子泾陵并不在意。卫洛观察了一下,发现盯着自己的人,一如既往,并没有明显增多。 真是入冬了,天气一天冷似一天。 如此五天后,终于从楚境跨出,入了晋地。 一踏入晋境,队伍中便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卫洛含着笑,与众人一样欢喜着。不过,她欢喜的时候,是目光熠熠神色奇异的。 时间到了下午丑时初,暖暖的太阳挂在天空,没有热意,只扫去了天空中的寒气。这种太阳太舒服了,卫洛纵身跳上马背,开始悠哉游哉地策马徐行。 这时,队伍经过的是一片荒原,荒原的尽头,是两座平缓的丘陵山夹着的山道。山道不窄,有二十步宽,足可容得战车通行。 卫洛望向那山道。那山道原本树木葱郁,不过现在是冬天,树叶已凋零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枝。 她四下张望之际,突然间,“吁——唏——”“吁——唏——”一阵唿哨声地传出。 那哨声是从车队前面传来。 声音传来的瞬时,众剑客同时一凛,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粗豪的声音洪亮地传来,“山匪来袭!结阵——” 这声音一传,整个车队同时嗖嗖嗖地移动起来。只是一转眼,众剑客便拔出佩剑,马头对外,把众马车团团护在其中! 晋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他们刚刚整好阵容,一阵汹涌的马蹄声便奔腾而来。 那马蹄声沉闷之极,声音传来处,二人高的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了一条长龙。卫洛略略一望,便发现那山匪不少于五百人。 可是,五百人对抗公子泾陵的剑客,似乎犹有不足吧? 在卫洛如此寻思的时候,那些山匪越来越近,转眼间,一阵“嘘溜溜——”的马嘶声中,众匪在离队伍只有百步处停下了。 随着他们停下奔驰,众山匪的身形渐渐呈现了众人眼前。 这支队伍打扮十分凌乱,有的着麻衣,有的着锦,有的白发苍苍的,有的年未及冠。初初一看,宛如一支由各路江湖人物组成的队伍。 而且,这支队伍人人身形悍勇,身上有着血戾之气。光看那目光,卫洛便赫然发现,这批人中,十之七八都是大剑师级以上的高手! 这么多高手,果然是有备而来! 如此想着的不止是卫洛,晋人同时警惕起来。他们慢慢散开,整个队伍呈尖刀状铺出。 一时之间,整个荒原上,只有马嘶之声传来。 不知不觉中,卫洛缓缓策马,靠近了队伍最前面。 她刚来到队伍前面,便看到公子泾陵从马车中跳下,那车帘一晃间,那日作飞天之舞,向他投怀送抱的美人,正娇慵地倚在塌间。 卫洛眼睛一瞟,便迅速地移开目光。她注意到,在她向马车看去的时候,公子泾陵正沉沉地盯着她的脸。 因此,纵有万千思绪,卫洛也是一脸冷漠。 公子泾陵紧紧地瞟了一眼卫洛后,纵身跳上马背,策马来到尖刀中间。 他抬起头,盯着那伙山匪,雄厚的声音沉沉地传出,“我乃晋公子泾陵。诸位是寻仇而来?还是打劫而来?” 他的声音,冷淡中透着煞气。 众山匪一分两开,一个中年长须,脸黑而苍的麻衣大汉策马走出。 他盯向公子泾陵,目光一瞟,扫过他身边的卫洛。 只是瞟了一眼,他便向公子泾陵双手一叉,嘶哑地说道:“某等,自是寻仇而来!” 他嘶哑地说到这里! 几乎是突然间,一声清啸从山匪后面传来! 那清啸声震耳欲聋,滔滔而来。在令得众人一怔,那麻衣大汉也是声音一顿后,一个有点尖锐的声音厉喝道:“废话作甚?杀——” 这一声“杀——”,直是响彻云霄,雄壮之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人两马,已闪电般的从匪徒中冲了出来。直直地撞向公子泾陵所在的方向! 人未至,气已凌,声刚止,剑已出! 而且那刺出的长剑尖上,吞吐着半米长的寒芒! 这人,是一个宗师! 一个宗师在这种情况下,发出了突然一击! 瞬时间,稳公的惊喝声破天而出,“保护公子——”喝声中,三道人影如闪电般的飞出,直直地迎上了那个宗师。 这时,怔忡的山匪们也清醒过来,几个声音同时大喝道:“杀——”喝声中,马蹄奔飞。开始冲出队伍的只是几个山匪,紧接着,剩下的山匪也跟着冲出。再一转眼,五百个山匪已全部冲出,他们嘶喊着,手中长剑挥舞,气势凌人地重重地撞向晋人的队伍! 这一变故实在突然。 几乎是一瞬间,众山匪便在那个宗师的带领下,气势如虹地冲了过来。习惯了贵族式做战的晋人剑客,刚刚反应过来,对方便已一冲而至! 山匪们实在太凶太猛了,太突然了。一时之间,已有不少剑客们手忙脚乱。在这种情况下,闪电般腾跃而出的稳公等人,见那个大叫大喊的,最先发出攻击的宗师策马一拐,掠向后侧,避开了公子泾陵的方向。 他居然并不是想攻击公子泾陵! 稳公等人来不及细思,只是不约而同地放过他,同时闪身挡在公子泾陵前面,落在诸剑客之间,替他们架住了山匪们的雷霆一击。 就在山匪中,那个白衣黄脸的宗师冲出来的时候,卫洛便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而这时,那宗师策马一拐,在电光火石间,竟是头一回,突然朝着卫洛眨了眨眼。 这,这家伙,是剑咎! 卫洛大喜。 她嘴角一扬,墨玉眼抽空向剑咎眨了眨,轻飘飘地跳下马,一闪一跃,几个腾挪,纵身一跳,便坐上了剑咎牵着的另一匹马。 这匹马四蹄如雪,分明是匹罕见的宝马。 这几个动作,卫洛做得干脆利落,而且时机也是抓得极准,正是山匪们急冲而来,晋人应对仓促之时。 直到她一腾一跃,跳上宝马,紧跟在剑咎身侧,策马离去时,一个惊喝声才震天介地传来,“咄——妇人逃矣!”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正是昨晚上,跟卫洛说过话的晋人宗师的声音。 这喝声一出,一阵破空声嗖嗖地响起,却是那宗师越过众人,长袖连甩间,直直地向卫洛两人追来。 这人一追,剑咎便是哈哈一笑。 他的笑声,响亮之极。大笑声中,剑咎右手一扬,嗖地一声拔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他那张俊逸的脸来。 露出真容的剑咎,笑声更响亮了。大笑声中,他回过头来,冲着那个越追越近的宗师,咧嘴一笑,大呼小叫道:“老小子,凭你一人,怕是挡不住我的,哇哈哈哈。” 随着剑咎毫不掩饰,得意之极的笑声传出。在众剑客保护下,正缓步退后的公子泾陵,嗖地一声,回过头来。 他这一回头,便对上了一袭红袍,正策马远去的卫洛! 他惊住了。 他瞪大双眼,暴喝一声,“小儿,你敢离我而去?” 这喝声惊天动地,含着无边郁怒! 卫洛正在策马狂奔,闻言,她回过头来。 她回过头来,任由狂风吹着她的青丝四散飘扬,任由狂风拂着她的红袍猎猎作响。隔着百步的距离,她的墨玉眼,水盈盈地对上了公子泾陵郁怒的双眸。 四目相对! 瞬时,卫洛灿然一笑。 她这一笑,很华美。 可是,这种华美,却不知为什么,竟掩不住她湿润的双眼,掩不住那双墨玉眼中,渐渐滚下的两行泪水。 泪眼中,纵马狂奔的卫洛,回头痴痴地望着公子泾陵,隔着百步距离,隔着上千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在泪水滚过唇角时,她再次冲着公子泾陵灿然一笑。 笑容还凝滞在脸上,她已开了口。她樱唇微张,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放手吧,我的爱。” 这几个字,纵使不曾发出声音,公子泾陵却可以清楚地看出前面三字来。因为,那几个字,她是一字一字,缓慢地说出来的。不过后面的三个字,她的樱唇动得特别快,实是一闪而过。 在最后一个字说完时,两行清泪,从她那睁得大大的,望得痴痴的墨玉眼中流出,眼泪顺着她那白玉般的面颊,樱红的小嘴,莹润的下巴,缓缓渗入她正向后飘飞的大红袍上。有几滴,更是这么滚入飞扬的尘土间,转眼便不复见。 这时的卫洛,是绝美的,她骑在高大的黑马上,青丝飘散,被寒风吹起的大红袍 鼓着风,呼呼飞扬,那小脸上露出的笑容,那么灿烂,仿佛是凝聚了所有的美丽,在一瞬间开出的昙花般灿烂! 她吐出那六个字后,再深深地凝视了公子泾陵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策马继续狂奔! 在她的身后,剑咎正纵身飞出,重重一掌,拍向那匆匆追出的宗师。那宗师见他一掌挥来,连忙扬掌迎上。 “呼——”地一声,两掌相击! 那宗师沉哼一声,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而与他对掌的剑咎,则是顺势飘出,大袖飞扬间,他竟是稳稳地落上他奔得老远的坐骑之上。 这一退一进,转眼间,卫洛两人离那宗师,已有数百步了。 第241章 逃脱 第二百四十一章 逃脱 正在这时,蓦地,一个嘶喝声震天介地响起,“二位宗师,给我拦下妇人!” 这是公子泾陵的声音。这是一声暴喝,充斥着内力,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诺!” 二个清楚地应诺声中,稳公二人齐齐挪跃而出,闪电般的向卫洛二人扑来! 这时刻,公子泾陵身边的剑客们已稳住队伍,足可以应对众山匪的攻击了。因此,稳公二人得以抽出身来。 转眼间,一个宗师在前,稳公二人在后,三大宗师,身形如电,衣袂如飞地向卫洛两人追来。 三大宗师全力追赶,光是那衣袂带动的风声,便已呼啸作响,声声震耳。 卫洛和剑咎坐在马背上,策马狂奔,叱喝连声。 不一会功夫,他们便来到了山坳处。 而这时,众宗师离他们的距离,不足五十步了! 后面的剑咎急急地喝叫道:“妇人,你身手如何?这马行不如人行,我俩与这三个老家伙一较脚力如何?” 马背上,头伏得很低,身形尽量放轻松,任由马蹄翻飞的卫洛闻言,头也不回地清笑道:“身手尚可。” “善!善!” 剑咎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纵身一跃,唿哨声中,衣袂飘飞中,已跃身下马,脚下生风,急急疾驰而去。 他刚一跃下,卫洛便也是纵身一跃,脚尖轻点之际,已飘到了剑咎的身侧。 那两匹马显然是通灵的老马,依然紧紧相随。 本来,两人纵身下马之际,那最前面的宗师,离剑咎不过三十步远。现在两人下了马,气力正新,精力正旺,只是几个箭步,便嗖地又拉远了五十步! 三个宗师功力深厚,实胜过卫洛两人。然而,不管是卫洛,还是剑咎,都是这世间少有的身轻擅腾跃之人。他们这一下马,这一番急驰,直是衣带当风,如烟如电,再一转眼,便把前后的距离拉开了百步了! 稳公见此,急得呼啸连连。他一口中气填在胸口,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只能这般急啸着,借由啸声表达他的郁怒和着急。 卫洛紧紧地跟着剑咎,屏心静气,暗运着内力向双脚上冲去。每次旧力用尽,新力再生之时,她便吐出一口浊气来。因此,她也是急急而冲,根本不敢说话。 正在这时,剑咎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妇人,由此入楚百里,便是大河,我已备好扁舟,只要到得河中,就算夸父再世,怕也逮不着你我了。” 他的声音清越而自然,娓娓而来,便如平素说话一般。 卫洛不由暗暗佩服,在迎面狂吹的寒风中,她点了点头,不敢说话相应。 剑咎见状,哈哈大笑。 大笑声中,他头一转,笑吟吟地看着足差了一百五十步的那位宗师,声音洪亮地叫道:“秃头老小子,依小爷说罢,你就不要追了!凭你们三个巨石般的大捶儿,一定赶不上我两人的,哈哈哈哈。” 那急急追来,寸步不减,随着他的急行,衣袂带动的风声呼啸如雷的宗师,听到了剑咎的调侃后,圆胖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 剑咎看到了他脸上的怒色,笑得更灿烂了,他快乐地说道:“爷爷的,去年春时,你们追了数千里,不是一样的追不到么?这一年来,小爷我啥也没有练习,就光找师兄锻炼这逃跑的功夫。爷爷的,这一次要是再让你们逮到了小爷的一片衣角,小爷我就不出山了!”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头顶秃秃的圆胖宗师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极度的愤怒! 正在这时,稳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不必追了!” 这是命令! 圆胖宗师一怔,他向前冲出了几十步后,才急急地稳住脚,回头看去。 一阵风声响起,稳公两人同时一掠,齐嗖嗖地落在他左右。 稳公盯着剑咎和卫洛远去的身影,沉着黄瘦的脸,低喘道,“此两人身手轻灵,行有余力,我等难以追及。公子身边只有一位宗师在,我心实不安。” 另两位宗师听了,连连点头。 稳公眯着双眼,盯视着绝尘而去的两人,良久之后,却是一声长叹。 卫洛和剑咎冲出了一千步后,便确定那三人没有再追来了。 剑咎脚步一刹,嘴一撮,纵声尖啸起来。 啸声中,马蹄隐隐,渐渐的,官道的尽头,那两匹骏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剑咎看着越来越近的奔马,大是欢喜,他笑吟吟地说道:“妇人,我还以为今次,又要被追上个千来里呢。哪里知道,他们竟是这般不中用。啧啧,实是你这妇人他们弃之不可惜啊!” 他这句话一出,卫洛不由苦笑起来。 剑咎没有注意她的表情,他自顾自地朗朗笑道:“噫!唏——此两马实是罕见神骏之物,本以为难得保全的,我正自伤神呢。” 大笑声中,两马一前一后,追上了两人。 卫洛和剑咎一人一骑,纵马向前奔驰而去。 骑在马上,卫洛再不回头,任由马蹄狂奔。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来。笑容中,她清声问道:“那帮山匪,你从何寻得?” 剑咎闻言,嘻嘻一笑,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冲着卫洛一咧嘴,“晋人未动,我已先行。我寻思来寻思去,你这妇人性格刚硬,既然心怀厌望,怕是不愿随公子泾陵回去。便琢磨着弄你出来。恰好,你这妇人害死楚昭,楚人恨你入骨,许多楚墨聚集一处,欲在你回晋之时伏击于你,取你头颅。我堂堂宗师自请加入,众人大是欢喜。于是我探明晋人的行踪,那晚又纵啸通知了你后,今日便鼓动众人来了。” 卫洛听到这里,大是感动。 她望着剑咎,樱唇动了动,想要说些表示感动的话来。 哪里知道,她刚转头,便看到剑咎嗖地一声,脚尖一点,站上了马背。马正在狂奔之际,他这般直直地站在马背上,身形不动,衣袂飘风,看起来实是洒脱得紧。 可是,他这是要干嘛? 卫洛正在诧异的时候,只见剑咎头一昂,嘴一张,便是纵声大笑起来。 这真的是纵声大笑,他这笑声中,足足含了十成的内力!这笑声一出,直是轰隆隆地一阵洪鸣,不但引得山鸣谷应,还震荡得卫洛的耳膜生痛,令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上了双耳。 呼呼寒风中,他那滚滚如洪涝,如海啸的笑声,绵绵而来,轰轰不断。引得山林之间群鸟惊鸟,野兽狂奔! “哈哈哈哈——” 这笑声,上可捅破天空,下可引发地震,卫洛捂着双耳,仰头望着他。她几次张口要他别叫了,可声音一出,便被他的笑声给淹没了。 就在卫洛以为这笑声无止无境时,剑咎嘴一闭,大笑声戛然而止。 笑声止时,剑咎的声音明显已经嘶哑了。 笑声刚一止,便见剑咎双手叉腰,任骏马狂奔不休。在卫洛的惊愕中,他再次头一昂,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只笑了三声。 大笑三声后,双手叉腰的剑咎,昂着头,意气风发地嘶哑着嗓子大嚎道:“啊哈哈——痛快!痛快之至!四年半了,四年半了啊!我寻这妇人三年,守她一年半,爷爷的,今日总算把她给弄出来了,我总算把她弄出来了啊!呜呼——”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剑咎如此得意,如此忘形,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她张着小嘴,傻呼呼地看着他。。 剑咎头一低,便对上卫洛瞪得老大的双眼,他嘴一咧,朝着她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森森笑容后。双腿一分,大赖赖地坐上了马背。 一坐好,他又欢喜地笑得见眉不见眼了,“爷爷的,一年半前,小爷我被公子泾陵赶得东奔西窜,如无家之犬!今日,我拐了他妻子去,也算是报了仇了。哇哈哈哈——” 又是一阵得意之极的大笑声传来。 卫洛望着笑得无比嚣张的剑咎,摇了摇头,半晌后,见他还在咧着大白牙乐呵,不由一阵苦笑。 公子泾陵的剑客,无人不是久经杀戮,深谱阵法之道,合击之术的。他们一稳住阵脚,面对着众山匪的攻击,便渐渐占了上风。 退到了众人后面的公子泾陵,这时正频频回头望去,突然间,他的双眼嗖地一亮,大步一跨,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出两步。 他这一步,两个剑客同时急唤道:“公子不可!”说罢,两人同时挡去了他的去路。 泾陵公子脚步一顿,他理也没有理会这两人,只是抬着头,瞬也不瞬地望着那烟尘轻起处。 烟尘中,前后成排的三个身影依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三个身影中,没有他要的红色身影! 公子泾陵眨了眨眼,当确认稳公三人身边,并没有出现他的小儿时。他的脸色,在一瞬间由铁青变得惨白。 他向后退出一步,这一退甚急,要不是撞上了一个剑客的背,他都差点摔倒在地。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头略略低垂。 不一会,稳公三人便来到了他身侧。 他没有抬头,只是沉声说道:“追之不及?挂念于我?” 稳公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后,稳公低头应道:“然。” 公子泾陵哧地一笑。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转为干哑。 干涩地哧笑声中,他袍袖一拂,大步走向马车处。当他跨上马车后,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喝斥传来,“滚——” 喝声中,一个侍婢,以及那个做飞天之舞的美人,同时跌跌撞撞地冲下了马车。稳公望着那晃动的马车帘,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第242章 来到越国 卫洛两人策马狂奔出百来里后,已是入夜。 这时,他们已深入了楚国境内。当天晚上,剑咎牵着那两匹马便消失了。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清晨后,两人继续赶路,走了下午申时初,便来到了剑咎所说的大河旁边。 这条大河很宽,足有数千步宽,河水清澈,滚滚不息,白浪翻花中,不时可以看到一条条肥鱼纵跃出水面,“叭”地一声激起一米高的水花后又沉入水中。 大河两岸树木森森,土地呈黑色,十分肥沃,到处可见村庄。也不知这大河,属不属于长江淮河中的一条?卫洛暗暗寻思着。 三千年的变迁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她的地理学得不好,实在弄不清这些。 两人转过一座山坳后,剑咎闪入树林中。不一会,他便拖着一叶扁舟过来了。 他把舟排推入河水中,纵身跃上后,冲着卫洛一笑,“妇人,且上舟来。这顺河直下,不过三日,便可到达越国。” 到越国? 卫洛一怔,不由迟疑起来。 剑咎见状,哈哈一笑,露着大白牙晒道:“何惧之有?你现在身手不凡,可自由来去。难不成别国离家如许年,真不曾想见见故人模样?” 卫洛闻言,嘴一扬,浅浅一笑。 她纵身跳上扁舟。 剑咎内力一运,轻舟如箭一般,向着河水中心荡去。再一转,便顺着河水,向着东南方向疾奔而去。 现在正是太阳渐渐西沉的时候。白炽的日光,正在转为红色,那红光染在两岸光秃秃的树梢上,连绵起伏的山脉上,有一种别样的美。 卫洛望了一会,便在轻舟靠近岸边时,飞跃到树林中,弄来两块平整的石头,然后再纵身跳下轻舟,把这石头放在舟排上。 她坐在其中一块石头上,抱着膝,静静的望着两边飞驰而去的美景,望着那烟云一片的天尽头。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外,其余的时候,她如一只鸟儿一样,一直养在笼子里。现在,她挣脱了鸟笼,坐在这轻舟上,顺着河水,吹着晚风,自由穿行。 这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啊。 卫洛微微一笑,努力扫去那丝丝迷茫。 剑咎双手叉腰,稳稳地站在前面,有时看到前方出现了洗衣的村姑,他便纵声清啸,引得人向他张望。 到得太阳下山时,剑咎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块布包着的炒粟米扔给她,这便是晚饭用的干粮了。 这种干粮,吃了后会口干。往往这个时候,剑咎便会就着清澈的河水咽几口下去。 卫洛对这事有点不习惯,犹豫了一阵后,考虑到自己如今也是一个高手了,内力浑厚,就算水不干净,应该也不会令得自己生病,这才痛下决心,凑上去喝了两口河水。 用过干粮后,太阳也已经沉入了地平线,天空中,繁星点点闪现,是了,今天晚上要到后半夜才可以看到月亮呢。 卫洛仰着头,望了望那浩瀚的天宇。 晚风很寒,吹得她的小脸生痛。卫洛身子略侧了侧,让自己背对着寒风。 正在这时,站在舟上,迎风而立的剑咎突然开口了,“妇人,可悔了?” 悔? 卫洛不解地看向他,问道:“为何要悔?” 剑咎转过头来,双眸如星地盯着她,咧齿一笑,“从此后,风餐露宿,衣食难着。再无奴婢成群,再无华屋美食,可不悔么?” 卫洛闻言也是一笑。 她抱着膝,静静的望着在夜雾中,一座又一座黑黝黝的山头,轻笑起来,“悔,有些了。” 她对上剑咎瞪大的双眼,灿烂一笑,嘻嘻说道:“我在新田驿馆处,埋在十斤金。取之不及,悔甚撼甚。” 剑咎哈哈一笑。 他摇头道:“金,怕是难以用上。” 他对上卫洛不解的眼神,说道:“这般行走,常常百数里都是荒无人烟处。偶见村落,也是以物易物的多。你的金有何用?别说是金,就是各国钱币,使用的时候也不多见。如我等,还是学着林中猎物的好。” 卫洛暗暗点头。 当西方最后一丝余光隐没时,各种猿啼虎啸,虫鸣风咽声,不断地传来。卫洛和剑咎两人功夫过人,自是不会害怕。 不过,这一天晚上,还真有点冷。幸好卫洛内力浑厚,不惧寒暑。 舟排这般疾驰,速度非常的快。到了第二天,给自己易过容,变得一个清秀少年的卫洛,便开始张罗着弄饭菜吃了。 她把剑咎弄来的青铜壶弄成了炒锅,用野物跟一个商队换了盐和煮饭用的各种物事。 在水中急行时,每看到哪处地方有佐料野菜的,她便飞跃而去,捡了后再启程。 到得中午时,她已准备妥当,开始煮饭炒菜了。 随着浓郁的香味飘出,剑咎频频咽着口水。当他狼吞虎咽地吃下这一顿饭后,不由凑近卫洛,鼻子差点碰到她的鼻子,嘻嘻笑道:“妇人,莫不,我弄一条船来。以后你与我便这般荡船于河海之间?无惧雨淋,有美食相伴?” 卫洛对上他嘻皮笑脸的样子,嗔怒的白了他一眼后,转过身去,就着河水清洗起陶碗来。 果然如剑咎所料,两人流河行走了三天后,便进入了越国境内。 剑咎把那轻舟藏好后,两人再次步行,向着越国都城出发。 这是卫洛第一次来到越地,经过五天的跋涉后,她和剑咎,离越国都城只有一天路程了。 而这时,在荒原中行走了几天的卫洛,终于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时的文明,主要集中的中原地带,如越国这种地方,已经偏了些。因此,国民的富裕便不如晋齐等国。卫洛走在官道上,看着来往的越国人,在这么寒冷的季节里,大多数只是穿了两三层葛衣。 不过,越国的富裕虽然不及中原诸国,可人物灵秀处,却有胜之而无不及。 而且,这里河水特别多,走不了多远,便可以看到一条条大河小河的。越地处处是河流,正如齐晋两国处处是荒原形成了对比。 剑咎与卫洛并肩而行,这小子,一如既往,依然是一袭泛黄的白衣,依然露出他那俊美的面容。这样的他,博得了来往行人的频频注目。特别是一些权贵和走商的队伍,如果里面有女眷的,更是朝他秋波频送,打量不休。 第243章 忧心忡忡的剑咎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忧心忡忡的剑咎 卫洛漫步而行,一袭淡青袍服还是剑咎弄来给她的。 她用葛布和从农家换来的干兽皮,给自己和剑咎两人精心缝了一个背包。她的背包里面,主要装有衣物和一些干粮佐料。 背着背包的两人,也算是奇装异服了,再加上剑咎那特别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是特别引人注目。 两人走了不多久,身后马蹄的的,驴车不息,溅起烟尘老高。卫洛回头一看,便认出这是一个商队。 在这个时代,商业很是繁盛,卫洛记得,历史上取代了齐姜,成为齐侯的田氏,似乎便是商人起家的。至于吕不韦,更是千古人物了。 马蹄的的中,长长的车队行驶到了卫洛两人之侧。为了避开那冲天烟尘,卫洛两人向后退了又退。当车队行驶到中段时,一辆马车的车帘掀了开来,同时,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十八九岁的少女,露出她的面容来。 这少女皮肤白细如脂,几乎可以滴得出水来,五官只是清丽,她眉心有一颗红色美人痣,这美人痣配上她那斜挑的眼角,平生添了几分风流味道。 美人双目直直地盯着剑咎和卫洛两人。 卫洛两人正在急行,突然对上这么一个美人专注的目光,不由同时转头看去。特别是剑咎,他的头刚一转,嘴里便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唿哨声来。他那双眼睛,从人家美人的脸,到人家的颈,到人家高耸的胸脯,灼灼打量不休。 比起剑咎来,卫洛的眼神便老实多了。她只是睁大一双墨玉眼,好奇地看向那美人。 那美人对上剑咎的目光时,眼角微挑,给他抛去一个似是媚惑,又似是拒绝的眼波后,她转向卫洛,朝着她上下打量起来。 这美人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自己。 卫洛一怔。她知道,易容后的自己,长相清秀,因为不曾掩饰那双墨玉眼,整个人都有一种灵秀之气。可是,不管如何,在剑咎在侧,自己这种长相,便如是伴在月亮旁的星星般不起眼的。 这时,那美人盈盈浅笑,靡声唤道:“这位小哥,生得一双好眼啊。此处离会稽城还有五十来里,如不嫌弃的话,何不以驴代步?” 美人的声音很温柔,软而靡荡,带着绵绵的尾音,那词一吐,便像搔到你心里去。 卫洛注意到,她说话的语调,与自己平素说话时,实是一模一样。只是,自己的声音比这美人的声音,还清冽一些。 果然是吴侬软语啊。 卫洛对上温柔地瞅着她的双眼的美人,笑道:“敢不从命?” 卫洛的声音一落,那美人已小手一合,唤道:“谛,牵两匹驴来。” 一个青年应声策马奔出,不一会,他便从车队后面,牵着两驴赶上前来。 剑咎自是不会客气,他纵身上驴,扯着缰绳甩了几甩后,转头冲那美人嘻嘻一笑,眨了眨眼,“谢过了。” 那美人淡淡一笑,目光又盯向卫洛。 她瞅着卫洛,见她骑上驴后,曼声问道:“小哥越音中夹着晋腔,莫不是从晋地而来?” 卫洛闻言,抬眼看向她,笑道:“然也。” 那美人含笑扬唇,声音低靡,“小哥生得好眼。” 卫洛转头,对上这美人温柔之极的目光,这一刻,她从这美人的眼中,真切地感觉到善意,还有些许微妙的期待。卫洛两世为人,对于别人的善意,一直都会相当珍惜。 卫洛她眨了眨眼,笑道:“久不回故国了,今日得见故国之人,心中欢喜无限。姐姐你这是走商么?” 那美人点了点头,说道:“我乃东丘砂家,以走商为要。”她指着后面的牛车驴车,笑道:“里面有丹砂,稻米等物。” 美人说到这里,细细地端详着卫洛,问道:“小哥目清神秀,这位足下亦是俊逸不凡,此是去会稽会友还是投亲?” 卫洛刚想回答,旁边的剑咎已嘻嘻笑道:“自是投亲。” 他丢出这四个字后,哈哈一笑,冲着那美人挤眉弄眼起来,“莫不,这位姐姐相中了我家小弟?我家小弟年方十六,家中仅一独苗,鬼神宗祀无着,东丘砂家虽有财货,他却是不能入赘的。” 剑咎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调侃。性格温和的卫洛,连忙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那美人。 哪里她一转头,却对上那美人一脸的怅惘之情。 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那美人叹息一声,喃喃说道:“先夫过逝三年矣,家业艰难,我一妇人实难撑起。刚见小哥目光灵秀,定是少而聪明,长而灵慧之人。却原来是独苗。撼甚!” 那着那妇人悠长的叹息声入耳,卫洛直是傻了眼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剑咎居然一语中的! 卫洛对上那美人殷切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后,她转头看向剑咎。 见到剑咎策驴驶到了前面,她连忙跟了上去。 卫洛来到剑咎身后,放低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知她有此意?” 剑咎回过头来,露齿一笑,低声回道:“东林沙家有一寡妇,欲找一清俊小儿为夫,早有传扬。” 卫洛听到这里,诧异地看着他,奇道:“她家有财货,又如此美貌,难不成找不到一清俊小儿?” “哧——” 剑咎哧笑出声,他瞟了卫洛一眼,喃喃说道:“你这妇人,我真不知你来自何处,怎地对这些寻常事一无所知?”他对上卫洛羞愧的小脸,解释道:“世间丈夫,哪个无父,哪个无鬼神,哪个无宗祀需供养?这妇人每每相中的丈夫,都是相秀神俊。这等丈夫多是来历不凡的,就算家道中落,但有一线希望,也不愿意入赘,使得子孙不再跟随己之姓氏,祭祀时再无面目上对鬼神。况且,入赘之丈夫,世人所不屑者也。”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这一点后,卫洛也就没有心思与美人寒喧了。走了十几里后,两人便送还驴子,从岔道向会稽城里急驰而去。 这一条岔道很窄小,只有两步宽,因马车不能通过,使得人烟不多。两人在没有人的地方,便展开脚力,一番急驰。如此走了二个时辰后,便又走出了三四十里,而会稽城的城门,隐隐出现在视野中。 卫洛仰着头,望着那高达二三丈,还可见到青苔的城门,不由怔住了。她呆呆地望着,望着,一时之间,脚步竟然有点迟疑,不知为什么,她近乡情怯了。 一旁的剑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抬头望着城门,喃喃自语道:“师兄说了在这等我的,也不知,他到没有到?” 剑咎的师兄? 卫洛心中砰地一跳,对于这个虽只一面之缘,却一诺千金的男人,她是十分想再见一见的。当下,她墨玉眼期待的看着剑咎,问道:“你师兄在会稽?” 剑咎没有理她。、 他皱着眉头,眨也不眨地望着会稽城门,突然左手扳着右手手指,细细数了起来,“师兄要我练习逃之夭夭功,我练成了。师兄要我完成这妇人一个心愿,我亦完成了。师兄要我不得去各诸侯那里惹祸生事,不得招惹宗师级高手,不得得罪十人以上的游侠儿,这些,好,好似。。。。。。” 他数到这里,嗖地回头,盯着卫洛,认真地问道:“妇人,你觉得这一年中,我可有惹祸生事,激怒强敌?” 他问得很认真。 卫洛对上他认真的询问,眨了眨眼。半晌后,她嘟囔道:“你将我从公子泾陵手中救出时。似是得罪了晋人和楚人。” 他易容改装,混入楚国游侠当中,骗得他们前来对晋人行刺,然后混在其中实施自己的目的。又按捺不住,刚刚把卫洛带出,便扯下面具大呼小叫,这样的行为,只怕那五百楚国游侠,都不会轻易忘记,都会恨得牙痒痒的。 剑咎听得卫洛的回答,不由长袖一抬,掩脸呻吟起来。 卫洛担心地看着他,他这般只露出侧面,卫洛都可以看到那颊边的肌肉,正频频地跳动着,显然剑咎实实在在地处于痛苦当中。 剑咎大袖掩脸,哀叹连声。 半晌后,他才把袖子放下。 他咬着牙,在黄尘道上转起圈来,他一边转圈,一边频频搓着手。 卫洛见他真是急得慌,不由担心地问道:“可是会受重罚?” 剑咎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烦恼当中,也没有听到卫洛的问话。他一边转圈,一边喃喃自语,“要不,带了这妇人,不进会稽城中去?” 他刚说到这里,便脑袋左右乱摆,胡乱摇了一阵头后,他苦着脸嘟囔道:“让这妇人见过师兄,好在也是完成了一事。如此时躲开,岂不是以后都得躲开?不妥不妥,这主意不妥。” 他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双手搓得更急了,那张俊逸的脸上,真是愁得要滴出苦水来。 卫洛好奇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的,她的嘴角在上扬,都差点笑出声来。 她含着笑,暗暗忖道:也不知剑咎的师兄,会用什么法子来罚他?那个法子一定很不错,竟然令得剑咎这般的忌惮! 转眼,她又暗暗忖道:当年相遇时见到的胡子大汉,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端方君子。可从剑咎身上看来,他只怕远远不是可以用简单古板可以形容。对了,剑咎一脉都擅长易容之术,不知上次见到的,他师兄那胡子拉杂的模样,是不是易容过的? 第244章 君子如玉 剑咎急得团团直转,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担忧上,便没有注意到一旁卫洛捉狭的,甚至可以说有点期待的笑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脚步一顿,双手重重一拍,咬牙切齿地说道:“咄——既然惹上了,认罚便是!” 说到这里,他脚步一提,便向城门直冲而去。 卫洛连忙提步赶上。 剑咎这一想通,人马上恢复了原样。他嘻嘻一笑,朝着卫洛说道:“妇人,可有心揪?” 卫洛摇了摇头:她又不是真公主,虽有点胆怯,却说不上心揪。 剑咎嘴一扁,磨了磨牙,喃喃说道:“可我有些心揪。” 卫洛闻言,嘴角不由一扬,她生怕自己当着剑咎的面笑出声来,连忙侧过头去。 剑咎兀自望着城门,喃喃说道:“马上就是新春了,今朝倒好,有一妇人相伴了。” 卫洛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我名卫洛。” 剑咎闻言,头一转,朝她哧笑一声,“越国四公主怎可能姓卫?”卫洛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这时已来到了城门处。 会稽城很大,城内四通八达,车水马龙。 与别处不同的是,卫洛注意到,这个城里的男人,贤士偏多,很少看到游侠儿。这些头戴竹冠,木冠的贤士,一个个相貌文秀中透着软弱。 当然,这种软弱,是因为这些男人的体形特别颀长,清瘦,相比于中原诸国的男人来说,便显得小型了一点。 同时,卫洛发现城中两侧的房屋,百分之九十是木制建筑,房屋外型精巧,却显得有点繁复。 而且卫洛还发现,很多行人,在长袍上,也如楚人一样绘着云,凤,神女,巫山等画景,看来,越人受楚人的影响是很深的。 因为卫洛是越国名义上的公主,名义上她是这里长大的。所以她好奇的四下打量时,并不敢太明目张胆。 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盛装华服的少女,这些少女大摇大摆的在街道上漫步,她们的身后,跟着马车,还跟着剑客随从。 与别处相比,这里的少女,个个皮肤特别水灵,身形也是婀娜多姿。她们便与越地的河山一样,灵秀之至。 也许是受楚人的影响,这些少女们特别大胆,有些少女的衣袍,特地在胸下束一块红练。这不是腰带,因为她们腰间另有饰物,另有腰带。 这一块束得上上的红练,衬得少女们的胸高高耸起。而且,这里消瘦的女孩子特别多。可能,楚王好细腰的影响,这里也波及到了。 不但少女,连一众的少年们,也是消瘦的多,他们的腰间,佩带着大大小小的玉佩,挂着的佩剑,也显得精巧,就是太精巧华丽了,上面不但镶满了宝石,而且看起来轻飘飘的,让卫洛怀疑,那里面的剑压根便是木头做成的。 剑咎对会稽城是熟车熟路,他带着卫洛跨过两座长河上的浮桥,拐入一个小胡同后,便来到了一处宅院中。 这是一间不大的宅院,剑咎刚刚推开大门,一对四十来岁的老夫妻便急急跑出。他们看到剑咎和卫洛,先是一怔,转眼,那老头向着剑咎深深一揖,恭敬地唤道:“见过小主人。” 剑咎一对上这两夫妻,鼻尖迅速地渗出一滴汗水来。他望着那老汉,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师兄,可,已到达?” 他说出这几个简单的字后,竟是伸袖拭了拭汗水。 那老头应道:“主上已经到达。” 他这回答一出,卫洛便看到剑咎嗖地一身,便是回头一转,跨步便向大门走去!他竟是想逃之夭夭! 不过,剑咎的脚步才跨出一步,又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苦着脸继续问道:“现今可在?” 那老头应道:“主上已离开半月余,临走时,他说小主人会回来过新春,因此要小人转告小主人,在此安心等候。” 剑咎一听到他师兄这个时候并不在,当下嘻嘻一笑。他大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卫洛叫道:“妇人,你自处吧。” 他这“妇人”一叫,两夫妻同时抬头看向卫洛。不过他们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想来也是,他们的主人,个个都是易容高手,现在再来一个假扮少年的妇人,也不是稀罕事。 这个庭院,很雅致。 庭院不大,百分之九十都是树林。令卫洛感兴趣的是,有一条五米宽的小河,围着庭院转了一个整圈!而在小河的两旁,则植着森森树木。树叶交相叠盖,映得那河水特别清幽。 现在都是冬季了,其中有半数树木,还是枝叶繁盛。 而在小河的中间,给环绕成岛屿的最中心,则只有一个院落,院落里面的主建筑是二栋精美的木制房屋。在二栋房屋之间,另有四五个小木屋,看来,那是两老夫妻居住的。 卫洛在晋国见到的房屋,都有广场,有宽阔的可容马车通行的石板路。这里却啥也没有,从大门进来百步不到,便遇上了这条环形小河。 两老夫妻从小河上的拱行桥,颤巍巍地通过。而剑咎,早已一个箭步跳过小河,再二三个箭步,便窜入了树林深处的院落中。 这样的建筑,很有意思。卫洛还是首次看到,她围着小河,直转了一圈,花了近半个时辰欣赏了个遍,才从拱桥步入院落处。 卫洛在这般水静林密的院中一走,心情大好。她远远地便听到剑咎忙来忙去的脚步声,也没有打扰,继续向院落后面,那与后山相连的树林中走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太阳落山了。是用餐的时候了。 卫洛大步向院落里走来。 她一脚跨入了拱形木门。 蓦地,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来。 漫天晚霞中,对面的竹林下,一个蓝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迎上了卫洛的目光。 四目相对! 几乎是突然的,卫洛呆住了。 站在几十根楠竹下,石几旁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这青年,很俊美。 卫洛刚刚感觉到他的俊美,便被他那双眼睛给吸引住了。 这青年,有着一双极温柔,极宽容,仿佛洞悉了所有世事,也仿佛胸怀着浩宇天际的眼睛。 他便站在青竹丛中,蓝袍长身,脸白如玉,五官俊美中透着清空,目光温柔宽容。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卫洛的心中,泛起一句诗经里的话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漫天霞光四射,夕阳华美之极,那红艳艳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却在一瞬间变得安静,变得淳厚,变得平和。 这青年之俊,不在剑咎之下。而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让卫洛看了,竟有一种万景皆美,世事皆清的感觉。 就在卫洛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的时候,突然间,一阵狂风向她一冲而来。只是一转眼,剑咎便急冲而入,他把堵在门口的卫洛推到一旁后,欢快地闪到了那青年身前,咧着大白牙,笑逐颜开地叫道:“师兄,你回来啦?” 他欢喜地叫了一声后,围着那青年转了一圈,转着转着,他右手一伸,嗖地一下,向那青年的怀中探去。 剑咎右手往青年怀中一探,却摸了一个空。他收缩着空空的右手五指,嘟囔道:“明知我要回来,却啥礼也不备。” 他抱怨地说到这里,头一转,看向了卫洛。 剑咎见得卫洛还有点痴傻,不由三步并两步闪到她面前,他大脸一凑,鼻尖碰上她的鼻尖,叫道:“妇人,莫不是我师兄太过俊美,你看痴了眼?” 卫洛嗖地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她咬着牙瞪了剑咎一眼,低头红着脸喃喃解释道:“实与想象中相差太远了。” 确实是,相差太远太远了!卫洛曾经想过大胡子师兄会是啥样,可她不管如何想,都没有想到,真实的他,会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美男。 剑咎收回头,他瞟了卫洛一眼,哼道:“如不是俊美不凡,又何必入我师门,学习易容之道?璧如沙砾,混于众沙当中,一转眼便淹没不见,何必易容?只有相貌美如珍珠,才需易容以掩盖之。咄,妇人愚笨!” 他摇头晃脑地说到这里,哧笑了一阵卫洛后,突然记起自己的正事。当下把卫洛的手一扯,拉着她来到那青年身前,献宝似的大叫道:“师兄,我把妇人弄出来了!” 在那青年向卫洛看来时,卫洛立刻退后一步。她向那青年深深一揖,朗声说道:“请容妾沐浴更衣,以真容见君!”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青年的景仰和感激, 那师兄闻言,点了点头,含笑道:“善。” 卫洛再次一揖到底,转身便向房中走去。 不过一刻钟,卫洛再出来时,已是露出面容,一袭女装。不过她没有着红袍,而是穿上一袭淡紫外袍。 卫洛一走出,那青年便是一怔。不过一转眼,他便是温柔一笑。 卫洛曼步走到他身前,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四年多前,如无君之易容书,如无君所赠的衣袍钱币,妾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一年多前,剑咎来寻,妾方知君已寻妾三年。世情淡薄,生死寻常,君却至诚至信,妾无以为报,请受妾这一礼!” 说罢,她缓缓向后退出三步,双膝一跪,向着这青年盈盈跪倒。 她刚跪下,那青年便急急上前一步,伸手扶着她的双臂。 肌肤一触,一股特别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卫洛不知不觉中,已被他扶得站起。 这青年含笑看着卫洛,温和地说道:“我名殷允,往后,你唤我名字吧。” 第245章 这一个怀抱 殷允松开卫洛的双臂,站直身子,退后一步,望着她说道:“我本是越人,有护送你的责任。”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含笑道:“当年,你孤身遇险,无依无靠,却还能顾念于我,要我不顾你而自行离去。此等心性,允在妇人身上殊少遇见。当时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还你一愿。幸好,你聪明多智,竟能存活至今,还能自行修习易容之术,领悟剑技。如此卓越才智,不下于任何一派大宗师。允能援手于你,实欢喜之至。” 殷允说到这里,转向剑咎叫道:“准备酒肉,今晚要与公主共醉!” “诺!” 剑咎应了一声后,身子一晃,向外窜去。 老夫妻已开始在竹林下摆好塌几。 卫洛与殷允面对面跪坐着。这殷允身上,有一种很温暖的气息,这气息让卫洛不知不觉中,都羡慕起剑咎来了:他这一生,有这么一个师兄挡着,护着,真是幸福啊。 她这样一想,不由有点痴了,直过了半晌,卫洛才眨了眨眼,才对上殷允温柔地目光,原来,她竟是一直对着他的脸在发呆,卫洛小脸一红,慌忙低下头去,急急地抿了一口酒。 殷允感觉到卫洛情绪不佳,他慢慢地抿着酒,也不说话,只是每每对上卫洛的目光时,温柔一笑。 便是这一笑,令得卫洛浮躁的心渐渐转为平和。 这时太阳已然落山,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因天空还有余光,圆月的光芒还淡淡的。 这时,殷允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当年,你被晋太子泾陵诛杀于道,万没有想到,你终还是落入他府中,现又被他所悦,与他有婚约有身。这世事,真是难测。” 他的声音,徐徐而来,宛如流水一般,在卫洛的耳中轻轻响起。 不知为什么,卫洛听到这里,眼中竟是一红。 她低着头,红着双眼,喃喃说道:“然,世事难测也。” 这时候,卫洛想到了她莫名其妙的穿越,想到了她在泾陵府时的百般努力,想到了那次被公子泾陵转手的那一幕。想到这次含着郁恨,再被公子泾陵买回来的情景。 她算什么?苦苦挣扎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一件可以买来卖去的商品而已! 卫洛一想到这些,便心中绞痛莫名,便恨意绵绵而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红了双眼。 她一仰头,把一樽酒猛然吞下。 酒水如泉,一下子呛入她的喉管,也有少许溢到她的气管中。卫洛顿时一呛,酒樽一松,伏在几上便是一阵急咳。 正当她咳得上气不接上气的时候,她的背心却是一震,却是殷允来到她身后,在她的背上轻拍起来。 他一边轻拍,一边望着咳得脸红耳赤,喘息不已的卫洛,低低地说道:“缓口气,对,深呼吸。来,小抿一口,对。”这般说着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正端着一樽温水,朝着她的嘴边徐徐送来。 他温柔地说到这里,突然望着卫洛明明红着双眼,却瞪大一双墨玉眼,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滚动,就是倔强得不肯让它流下的模样,竟是低低地一叹。 叹息声中,他伸出双手,把卫洛肩膀扳转,伸臂把她舒缓地搂在怀中。 有一句话叫做:有倾盖如故,有白发犹新。人和人之间的缘份是十分奇妙的,卫洛一见到殷允,第一眼便感觉到温暖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依赖,稍稍说上二句,她便无法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脆弱。 此时他毫无芥蒂地把她搂在怀中,卫洛闻到他那清爽的,让人心旷神怡的体息,突然之间,一直以来堵在胸口的痛苦,郁恨,无助,悲凉,所有所有的情绪,都一涌而出。 只是一转眼,卫洛已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低低的呜咽起来。她抓得如此之紧,那白嫩的十指,直是青筋暴露。殷允低头望着她小心地拈着他小小的一片衣袖,却抓得那么用力,那么紧张的手指,突然发现,她似在害怕自己突然抽身离去。 她的呜咽,是那种把哭声堵在咽中,尽量抑制着情感的呜咽。 这种宛如失群小兽般的低泣和依赖,令得殷允心中一酸。他一手拍着她的背,另一手抚着她的青丝,温柔的,低低地说道:“何必忍着,且哭出来。” 卫洛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依然只是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传出。 卫洛低低的呜咽着,一声又一声,压抑无比。直过了好久,她那含着浓浓鼻音的说话声开始飘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这般埋在依然陌生,却仿佛相识了无数载的殷允怀中,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一句。 殷允闻言一怔,他摸着她的秀发,皱眉沉思着:想不到越宫中最为偏远荒凉的露苑,竟然令得她挂念至此?她那里明明没有一个亲人了,为什么竟然放不下来? 殷允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温柔地说道:“可,今晚便送你回家。” 哪里知道,他这句话一出,卫洛的呜咽声顿时响亮了一分。她在他的怀中,拼命地摇着头,一次又一次,只是哽咽地摇着头。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似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鼻音浑浊地泣道:“不,不,我没有家,我没有家,我,我哪里还有家?” 殷允怔住了,他自是听得清楚,卫洛这话中,含着太多的无助,这是一种飘零辗转,无根亦无处可停泊的寂寞,这是一种恐慌,一种四顾茫然的无力。 几乎是突然间,他的眼眶一红。 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抚摸着,梳理着她的长发,喃喃说道:“无惧,无惧也。我这里便是你的家。” 最后几个字一出口,殷允便怔住了。 他抚摸的动作一僵,眉头也深深皱起。 飘泊江湖多年,天下人都知道,他殷允的承诺从不轻易出口,早便有一诺既出,十城不易的美名。 可是,他却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妇人轻易承诺了。 而且,这已是第二次。 第一次见面时,这妇人还是一稚龄少女,长相远没有现在这般倾国倾城。当年,她用那双明明脆弱到了极点,恐慌无助到了极点的眼睛看着自己时,嘴里说的,却是体贴温柔地安慰。 他当时便不由自主地想道:事情一了,我一定要找到她!只要她没事,就一定要还她一愿! 这世间事真是想不明白。 再一次,自己遇见她不过一会功夫,便又承诺了。而且,承诺一出,直到现在,还是觉得天经地义。 剑咎一足踏入院门,手中的狼尸还在滴着血,头一抬,便对上了这一幕。 他脚步一顿,双眼瞬时瞪得老大。 不一会,他头一歪,寻思了一会后,慢慢地退出了院门。 退出后,剑咎把猎来的野兽放在地上,双手一背,开始在林荫道下踱起步来。 他转了几步,又来到了院门处。这一伸头,他便看到两夫妻正在小木房里,探头探脑的向外看去。其中那老头子一眼对上剑咎,张口便要叫唤。 剑咎连忙伸手一压,示意他噤声后,又挥了挥手示意他出来。 那老夫见状,连忙轻手轻步地走出。 老头一出院门外,剑咎劈头便问道:“此是何故?” 老头哪里明白?他连连摇头。 剑咎皱着眉头,伸出左手抚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深沉地说道:“怎么这么快便搂成一团了?我师兄自是端人君子,对女色上一直疏淡。这妇人相处多时,也可以看出是个死心眼的妇人。怎地这么一忽儿,便搂到一块去了?” 那老头听到这里,依然傻傻地摇着头。 剑咎伸手揉搓着眉心,喃喃说道:“难不成,这妇人会成为我的嫂嫂不成?呜,妇人如此之美,我还不曾得手呢。” 他说到这里,俊脸一苦,又说道:“不行,师兄也是我一个人的师兄,我不要与一个妇人来分他。呜,呜,呜。这两人怎能搂到一块去?” 剑咎显然是真的苦恼了,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哼不已。 那老头见他这个样子,却没有上前规劝。他只是看了两眼,居然脚步一转,竟是蹑手蹑脚地向院中走回。 老头刚刚走到院门处,剑咎的低喝声便传了过来,“老奴,你家小主人如此伤心,你怎能不管不顾?” 他说到这里,目光悲愤之极,“我的师兄,与我心悦的妇人搂到一块了,都不要我了。难不成,你也要弃我而去?” 剑咎最后一句,说得实是有点好笑。 当下,那老头子转过头来,他浑浊的双眼打量着剑咎,干枯的嘴抿了抿,沙哑地说道:“小主人言重了,待小主人睡上一觉,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老头子说到这里,见剑咎横眉怒目,一脸气愤,他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出几步,道:“奴得为主人弄酒肉了。”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从地上拾起那只死去的野狼,急急地向院中走去。 剑咎望着老头子逃之夭夭的身影,大是郁闷。他右手抚着下巴,十分幽怨地嘟囔道:“这次,我是真的有点伤心的。。。。。。”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双眼一亮,右手重重地朝左手心一拍,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妇人弄得一手好吃食,她真跟了师兄,那岂不是我有口腹了?” 他说到这里,大是兴奋,当下大步向院门走去。 这一次,搂抱成一团的两人已经分开,卫洛已羞红着脸,脑袋直埋到胸口上。而他的师兄,依然抚着她的秀发,正低低地说着什么。 剑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妇人,休臊了!快点弄吃食去!师兄师兄,你有所不知,这妇人长得美也就罢了,她弄的那一手炒食,当真是天下无双,比她的美貌还要吸引人呢。哈哈哈。” 卫洛本来羞红着脸,有点无地自容,听到剑咎这么一调侃,直是耳尖都要滴出血来。 闻言,她连忙站起来,朝着殷允和剑咎一福,低着头急急说道:“我去弄吃食。” 说罢,她提着裳服,急匆匆地向小木房中冲去。 第246章 晋公子泾陵府中 卫洛一走,剑咎便三步并两步冲到他师兄面前,在他的对面跪坐好。 他伸过头来,直着脖子,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师兄。 殷允抬头,朝剑咎瞟了一眼,伸手持过酒樽,给自己倒上一樽酒后,朝着剑咎晃了晃,问道:“要否?” 剑咎摇头。他依然紧紧地盯着师兄打量不休。 盯了一会后,剑咎上身一倾,向着他师兄一凑,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眯眯地说道:“此『妇』人不但有倾城之『色』,近之则香气弥人,师兄可有闻到?” 他这话,纯是调侃。 殷允闻言,慢慢抬起头来,他眯着双眼,朝着剑咎看去。 他这双眼一眯,剑咎瞬时寒『毛』倒竖,他嗖一声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前,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兄,我啥也没有说。”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刚才,我啥也没有看到。” 殷允闻言,不由温文一笑。 剑咎对上他的笑容,更是怕了,急急双手一叉,求道:“师兄,别恼,真别恼。就算要罚,也等过了新春如何?” 殷允看着剑咎那急得额头冒汗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也可。” 这话一出,剑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持起几上的酒樽,喃喃说道:“幸好,幸好。” 他说到这里,抬头一看,便看到他的师兄正皱着眉头,一脸寻思状。 剑咎见状,不无好奇地想道:也不知师兄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他在回味刚才搂『妇』人于怀,那温香软玉的滋味不成?啧啧啧,我就说嘛,那『妇』人容『色』倾城,又与世间『妇』人迥异,师兄就算是块石头,也难免有所感触。 剑咎想着想着,不由越来越得意,他有心想取笑两句,可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下了。 这时刻,在厨房中忙碌的卫洛,倒是不臊了。 她低着头,安静的洗菜切肉,她心里很明白,如殷允这样的人,天生便有一种温和宽容,让人亲近信赖的魅力,在这个凉薄世间,如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多。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其实也情有可原。 现在,离新春不过十来天了。在前世,父母亲人都在时,自己这个时候已经从学校中放了假,只窝在家里等着过年呢。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又有点伤神。 公子泾陵府。 那日剑咎两人走后,剩下的楚国游侠,颇感被人戏弄了,打了一阵后,有人提出休战。 公子泾陵心思沉沉,没有理会。当下稳公出面,要求众人承诺,不将卫洛逃走一事外泄。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休战也可,做不到这个承诺,那就死战到底。 这时刻,晋人已明显占了上风,这些游侠只为刺杀卫洛而来,也不屑散播这种小事,当下便一一承诺。 得到了承诺后,众楚国游侠儿退去。而车队自是继续前进。 公子泾陵自从卫洛走后,便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稳公看着越发沉默寡言的他,暗暗想道:也许公子已经想明白了,这夫妻之道,亦是阴阳之道,合则顺,不合则逆,逆则生『乱』,生悲,万事不谐。那『妇』人既有武勇,又心怀厌望,呆得久了,难免不生事,这般走了,其实是件好事。只是可惜了那两城了。还有,公子与那『妇』人有婚约之事,已随两城赠出而举世皆知,这事不小,还得妥善处理才好。 在稳公的时忧时喜中,使队回到了晋都新田。 刚回不久,晋地便是一阵小雪,接着,新春大祭便要来临。 这一日,稳公刚大摇大摆地晃回院落,便有人唤道:“公子有事相找。” 稳公连忙向主院走去。 当他来到主院外时,一眼便看到书房中,公子泾陵那伏案持笔,忙碌不休的身影。 这次归来后,公子泾陵的话是越来越少了,而他的脾气也日渐暴烈。虽然每次动怒,都被他强行克制住。可是这种因小事而恼怒的时间越来越多后,众食客不免心中不安。 特别是稳公等人,心中更是不安。 稳公走着走着,不由停下脚步,透过珠帘,看同那端坐在几后,面容削瘦了不少的公子泾陵。 是了,他这阵子明显的睡得少了,半夜之时,经常可以看到他静坐在寝房的身影。这般睡眠不足,自是容易消瘦。 也不知为什么,稳公光是这样看着公子泾陵,他的心中,便堵闷得想长叹一声。 稳公想到这里,还是低叹出声。 他的叹息声,幽幽传入书房中。正持笔轻书的公子泾陵停下动作,头也不抬地喝道:“可是稳公?” 稳公大步跨入,双手一叉,朗声道:“见过公子。” “坐。” 待得稳公坐下后,泾陵公子持笔把最后两个字写完,抬头看向他。 他的表情,依然沉稳,那子夜般的双眸,依然沉静幽深,威慑十足。 公子泾陵盯着稳公,徐徐说道:“闻墨家春时三月,有一场矩子大会?凡是墨门各派,无论隐者名宿,游侠匠师,均会出席?” 矩子,是墨门中,对一些开宗立派,或者做出大贡献的人的统称。墨家教义重信,重兼爱,非攻。 墨家对于门徒的品『性』要求本来非常严格。可近百十年来,随着擅自问鼎,自称为王的楚国日渐强盛,德行道义,在世人眼中日衰,墨家之徒,也多有行事龌龊之徒。 因此,在二十年前,墨家出了三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三人共同制定了这个矩子大会。每三年一度的这矩子大会,不但能加强墨者之间的联系,更能在一定程度上,管束各地墨侠,使得他们不倚仗武力,干出伤天害理,强取豪夺的事来。 不过,这矩子大会毕竟是墨家内部的事,而且是自发组织的,与诸侯无关。 公子泾陵突然问到墨家矩子大会,稳公不由一怔。 他诧异地对上公子泾陵,略一沉『吟』后,点头说道:“然也。” “可已定好地址?” 稳公点头,道:“三年前便已定好,此次在楚都举行。” “善。” 公子泾陵淡淡地应道,他垂眼看着几上的竹简,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剑咎为墨隐一派,应会出席罢?” 这下稳公明白了! 他抬起头看着公子泾陵,半晌后,稳公叹息一声,说道:“公子,那『妇』人只愿一夫?” 稳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子泾陵已是一声冷笑,“咄!『妇』人怨我上次为两城弃了她,才有此任『性』之言!”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她终是我的『妇』人,是我的妻!那剑咎好大的胆,敢当着我的面把她掠去。如此,我颜面何存?稳公,你下去准备一下,明春那矩子大会,我会易装出席。” 稳公瞪着公子泾陵,见他眼圈深黑,俊美的脸上郁怒沉沉。不由低下头来,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稳公应诺后,慢步退出。他望着公子泾陵那憔悴的模样,几次准备开口,都闭上了嘴。 稳公一退出,便在院门外对上了匆匆而来的『药』公。 这一年来,『药』公早被公子泾陵打发到封地主管各项事宜,稳公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急急赶回了。 稳公对上『药』公匆匆而来的身影,眉头微皱,身形一晃,挡在了他的前面。 『药』公正疾步而来,被稳公这么一挡,不由诧异地向他看去。 稳公叹道:“公可为公子而来?” “然!”『药』公一脸沉怒,他须发怒张,直直地盯着公子泾陵的书房处,沉喝道:“堂堂公子,为一『妇』人,竟至如此,竟至如此!老夫实难以忍受!今次,他若依然如此,我自刎于他身前可也!” 『药』公的声音一落,稳公当既哧笑一声。 这一声哧笑,十分响亮,也十分轻慢,顿时,『药』公恼怒地盯向稳公,红光满面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稳公还在哧笑,他叹道:“原来公的劝谏,便是以死相胁?一有不合心意,便威胁于公子?我真不知,公是敬公子为主,一心为公子谋得霸业?还是公只想成就一己之名,想令得世人提起尽忠而死的『药』公时,便慨叹晋公子泾陵,实是纣王一般的人物,竟然『逼』死忠良?” 稳公说这话时,哧笑连声,白眼朝天,那种不屑和厌恶,都溢于言表之外。 『药』公闻言大惊。 他低下头来,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稳公这时朝他双手一叉,又说道:“公子郁郁于胸,日渐消瘦。我观其容,察其声,恐已为『妇』沉『迷』。『妇』人我已见过,虽然有些古怪想法,实是忠良贤『妇』。公强『逼』太过,若公子猝然倒地,一病不起,却又如何?” 在『药』公频频皱眉中,稳公又说道:“当此之时,还是让公子静一静的好。公子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他自幼便雄才大略,与世间丈夫殊异。公又何必管之过甚?一切事宜,他自会有所主张。” 稳公说到这里,双手一晃,大摇大摆地走离。 『药』公低着头,一动不动,他的脸『色』时青时红。直沉思了好一阵后,他大袖一甩,便也转身离去。 他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直到『药』公去得远了,稳公的身影才嗖地一声,从树丛中探了出来。他转头望着主院,久久久久,依然只是一声长叹。 第247章 越宫 卫洛跪坐在塌几上,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炒出来的菜。入冬了,找不到新鲜的野菜了。她只能把狼肉炒一炒,再弄一盆羊肉汤来。 这时代,姜是常用的佐料,不过像胡椒之类的,还没有流传于世。卫洛这两份菜,佐料实在不多,不过,时人吃惯了煮食,突然遇到这种炒食和熬煮出来的鲜汤,实是如遇到无上美味。 在卫洛的侧面,剑咎正伏在几上,大喝大嚼,他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自己满嘴是油。 而殷允则是不紧不慢地吃着,他动作从容舒缓,仿佛是受过严格教育的贵族公子,转眼也是四碗米饭下了肚。 卫洛吃了两口后,便没有胃口,她抬着头,看着两人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不由浮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来。 这是一种温柔的笑容。 卫洛笑着笑着,便对上殷允怔忡的注视。四目一对,她奇道:“怎地?” 殷允一笑,摇头道:“无事。”说罢,他低下头去。 卫洛还在眨巴着眼时,一旁的剑咎已经抚着大肚子,满足地叹道:“如能日日食用妇人饭菜,此生真不枉也。” 他刚说到这里,便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剑咎眼珠子一转,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盯着殷允,笑嘻嘻地说道:“师兄勿恼,这妇人我虽垂涎,却也知不可强求。只要她天天这般弄吃食,我便唤她嫂嫂又如何?” 剑咎这话一出,卫洛小脸一红。 她瞪了剑咎一眼,低下头去。 不知为什么,她低了头好一会,也没有听到殷允的喝斥声传出。 当她再抬头时,一眼便对上剑咎那挤眉弄眼的模样。 这时,三个已吃饱了,老夫妻上前,收好残羹剩菜,换上酒水。 天空中明月相照,浮云来去,天地间一片通透。 只是北风吹来时,寒意森森。 剑咎饮了一大口酒,向着殷允道:“师兄,再过十天便是新春了。”他说到这里,咧着雪白的牙齿,嘻嘻笑道:“你有没有为我与妇人备上礼品?” 殷允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时,卫洛的嘟囔声传来,“我叫卫洛。” 卫洛这话一出,剑咎便是哈哈一笑,他朝几上一拍,乐道:“师兄你看,这妇人明明是越室公主,却老说自己叫卫洛呢。啧啧,这卫国也不强大,何必窃取他国之姓?” 剑咎的哈哈大笑声,在院落里流转,不过没有人理会。 直过了一会,殷允的声音传来,“卫洛?” 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来,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殷允。看着看着,她转过头去,突然对着剑咎眨了眨眼。 这时的她,一脸调皮。 殷允嘴角含笑,说道:“月明天高,可愿上越宫一行?” 卫洛一怔。 她点了点头。 是啊,反正要到那里去一趟的,迟不如早。 她不知道,这般临近新春祭,越到后面,越宫中戒备是越森严了。 卫洛刚一点头,一旁的剑咎已经大呼小叫道:“妙,妙!越宫久不去矣,今次有师兄压阵,我定要。。。。。。” 他只能说到这里。 殷允盯了他一眼,轻喝一声,便打断了他的欢乐,“你不必去。” 剑咎脸一塌,他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应道:“然。” 夜探越宫? 卫洛刚还有点担怯,转眼是越想越好奇。她眨巴着墨玉眼,问道:“可需易容?” “随意便是。” “恩。我还是易容罢。” 卫洛说到这里,站起身向房中跑去。 刚才那老夫妻已把她的房间安置好,那地方是左侧那栋楼的最右边,正好处于两楼的中间。 卫洛跑进自己的房中,刚刚冲入,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那老头子在门外嘶哑地叫道:“主人有言,盒中备有各色易容之物,妇可自取。” 说罢,那老头子的脚步声渐渐退去。 卫洛拉开房门,对上摆在地面的一个大木盒。 她连忙拿起来,转身走入。 这木盒里面,摆放着几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各色易容物事。这些物事,都极简单常见,正是殷允所给的易容竹简中,提到的那几种。 对于这些,卫洛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弄出几种涂在脸上,在令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后,便换上男子袍服,走了出来。 她刚走出房间,便有所感触,不由抬头看去。 这一望,她对上站在屋檐上,蓝衣飘然的殷允。月光下,他俊美如玉,长身而立,那双沉静的眸子,正盯着越宫方向。 他没有易容。 月光如水,殷允这般静静地站在屋檐上,身姿不动,北风吹得长发轻拂,看着这样的他,卫洛不由闪过一个念头:我原来还以为,只有剑咎爱耍帅,现在看殷允这般安安静静地站着,也有一种玉山屹立的风姿,方才知道,这墨隐一门,怕是向来便注意外形气韵。 卫洛想的没错,墨隐一门,在整个墨门中都是一个另类。因为墨门以守拙知苦为要,而他们这一脉,却因出了一个风华绝代,才智超群的祖师爷,从此后,所收之徒都是人间罕见的俊美儿郎,所习的功夫,居然都要求身形气度。不知不觉中,便以风华锐气取胜。 仿佛感觉到了卫洛的注视,殷允低下头来,他背对着月光,双眸如星,静静地盯着卫洛,温柔一笑。 这一笑,顿时天地皆明。卫洛不由自主地回以一笑,纵身跃起,与他并肩而立。 “走罢。” “然。” 殷允大袖一甩,整个人如一只大雁一般,向着对面的屋檐平平掠去。卫洛提起一口中气,令得身轻如燕后,紧紧相随。 殷允盯了卫洛一眼,脚尖一点,飘上一棵大树枝,接着几个纵步,脚踩树枝,跳出了十几丈远。 卫洛提着一口中气,不敢落后,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不一会,两人便出了院落,跳上了别人家的屋檐。 月光中,殷允深深地盯了卫洛一眼,问道:“听闻这功夫皆是你自修而得?” 卫洛点了点头,应道:“然。” 殷允感慨地说道:“卫洛,你果然是世间奇女子。”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赞美,可是卫洛听了,却还是很高兴,特别高兴。她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一线,墨玉眼中波光荡漾。 卫洛有心想说两句客套谦虚话,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太假了。便又闭上了嘴。 在她笑眯眯的乐呵时,殷允大袖翻飞,已掠出了数十丈。 卫洛连忙跟上。 不一会,两人便跳过宫城,入了越宫中。 越宫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时有持戈负剑的武士经过。 殷允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他带着卫洛,七拐八拐,明明一身显眼的蓝袍,却没有惊起半个人的注意。 不一会,卫洛的眼前,呈现了一个巨大的建筑群。 这建筑群,是建在如丘陵状层层抬高的土丘上的,数栋精美的木屋,如蜂巢一样,一层层地依着地形,越攀越高,土丘总共七层,每一层则建有五六间小木屋。第七层上的木屋,则由五六间合成一块,形成了一个院落。 卫洛知道,历史上最初记载的楼阁,便是这般模样。 土丘的中间只有一道阶梯,阶梯两侧都站满了剑客。这些剑客身后燃烧着腾腾火把,腰间佩剑,手中持戈。煞是森严。 最高的那层木屋中,琴瑟之音不断传来,间中,还有鼓声隐隐。就着明月的灯火,卫洛可以透过纱窗,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坐满了人。 卫洛朝那里瞟了几眼,便知道,那一定是越侯所居住的地方。 卫洛还在东张西望间,殷允已是衣袖翻飞,脚步踩在屋檐之上,向着土丘后面的院落投去。 卫洛才跟出几步,突然想道,自己是名义上的越国公主,堂堂越国公主,回到自己的家,怎能对地形什么的一无所知? 她想到这里,便连忙低下头去,安静中仿佛带着忧思一般,几无声息地跟在殷允身后。 不一会功夫,殷允来到了一个院落外。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院落中一根大榕树上。 这个院落的后面,便是绵延的山脉,地方极是偏僻。 卫洛轻轻飘落在殷允之侧。 这一落定,她便呆了。 这么大的院落里,只有二三间木屋,而且陈旧凋零。 让卫洛吃惊的是,她一进来,便深切地感觉到一种酸痛和熟悉感。这不是属于她的感觉,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体会过了。 卫洛纵身飘下树干,提步向木屋间走去。 木屋四周,早已荒芜一片,杂草足有一人高。卫洛走了几步,便没有路了。 她站在五十步处,怔怔地望着那二三间孤零零的小屋。就着月光,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屋的前面,还种植着不少药草。不过,这些药草显然长期无人打量,也形如杂草了。 脚步声响。 殷允来到她身后,他关切地望着一脸木然的卫洛,轻声说道:“往事已矣。” 卫洛抿紧唇,点了点头,她暗暗忖道:看来,这便是我这个身体自小居住的地方了。果然荒凉。 卫洛信步踩上杂草,来到小屋前。这两三间木屋,已经破旧得不成样了,屋檐下蛛丝密布,纱窗破烂,透过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两个床塌,便只有一个厨房和木桶等简单的生活用口。 在左侧的那间木房中,正中一根屋梁朽烂,已半垂而下。屋顶上,一个透明窟窿足有一个磨盘大。 卫洛顺着屋前的滴水沟,绕到屋侧,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通直通向后山的小道。此时,这小道也是杂草丛生了。 这地方,还真是每一个角落,都透出一片荒凉啊。 卫洛怔怔地打量了好一会,转身看向殷允,低低说道:“我们走罢。” 殷允见她表情僵硬,不由伸手轻轻地握着了她的手。 他的大手一握,一股温暖便透心而入。卫洛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无事。” 殷允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一阵破空声传入两人耳中。 有高手来了! 卫洛迅速转头之际,便听得从后山的树林中,传来一个有点尖厉的声音,“何方高手,夜闯宫城?” 第248章 我在,她在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在,她在 那声音传来之际,又是二个破空声传来。 来的是三个高手! 殷允一笑,他依然握着卫洛的手,脚尖一点,便带着她轻飘飘飞出。 他堪堪站在屋檐上,便有三道人影从后山,左右两侧同时闪出,只是一转眼,这破旧的院落前,便出现了三个身着黑袍的老头。 这三人同时抬头看向卫洛两人。 他们的目光,在卫洛身上只是一扫而过,定一定神,三双眼睛便同时盯上了殷允。 盯了两眼后,那走在最前面,约摸五十岁左右的胖子,脸色一变。他双手一叉,竟是朝着殷允一礼,问道:“君可是姓殷?” 姓殷? 另外两人同时脸上变色。 殷允松开卫洛的手,他含笑而立,朝着三人叉手回道:“然,我姓殷。” 那胖子闻言,当既倒退一步,他和另外二人同时向殷允叉手,客气地说道:“殷公!不知公今日来到王宫,有何见教?” 殷允一笑,他轻飘飘地说道:“无事,不过一游而已。” 不过一游而已! 这话一出,三个老头齐刷刷地脸色一沉。堂堂越王宫,是他可以说来便来,说游便游的地方么? 早在这三个老头出现时,卫洛便发现,这三人全是宗师修为。想来,这三人便是护着越宫的高人。自己和殷允如入无人之境,自是会令得他们前来拦截了。 三个宗师中,以那胖子为首,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殷允叉手道:“公游罢,可归矣。” 他居然说,你游玩够了,可以回去了! 他居然不打算计较此事! 卫洛诧异地转头看向殷允,月光下,他俊美玉颜,蓝袍长身,气质温润得人兽无害。可这三个宗师对他明显的怀有戒备。 他们竟是不愿意得罪他,只想他就此离去。 殷允含笑,冲着那胖子叉手还礼,道:“连公勿怪,本无恶意。” 说罢,他牵着卫洛的手,便要离去。 正在这时,那胖子宗师显然想起一事,连忙唤道:“殷公且慢!” 殷允缓缓回头。 那胖子宗师双手一叉,极为客气地说道:“公可知,令师弟剑咎,戏弄了数百楚墨,现楚人已经放言,明春矩子大会时,将向他讨回一二。” 这是示好了。 殷允长叹一声,说道:“然,此事允已知情。我那师弟最是顽皮,实令我无策可施。多谢连公相告。” 那胖子宗师,也就是连公却依然叉着手,他一双绿豆小眼,此时正灼灼地盯着卫洛。 不止是他,连他身后的两个宗师,这时刻,也在对着卫洛打量不休。 卫洛眨了眨眼,实是奇怪,他们盯着我干嘛?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那连公已开了口,“殷公,你身边小儿,可是那个令得楚昭自刎的妇人?” 这话一出,卫洛脸色一变。 转眼她便明白了,自己与剑咎是一起逃出的,这事实不难猜测。 殷允闻言,缓缓转过身来。 他盯着三人,背负双手,月光下,站在屋檐上的他居高临下地说道:“然也。” 得到他的承认,连公三人不由相互使了个眼色。 最后,连公上前一步,抬头看向殷允,叹道:“殷公年少有为,剑术已至化境,令得世间丈夫无不仰慕。然而。令师弟明知她已许给了晋太子,却当众拦截,强行带走,此事,办得实不妥当。” 连公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说晋太子之威,就说此妇令得楚昭自刎,令得楚大战失利,威名大挫。凡是楚人,无不对妇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宰于剑处。如我等,便已接连得到楚晋两国十数位宗师的征询。天下攘攘,此妇所至,已风云暗涌。殷公剑术虽高,一来难敌楚晋两大强国宗师联手,二来,殷公是我越人,望能以家国这念,远离此妇。” 这连公的一番话,语气十分真诚,侃侃而谈间,合情合理,动人之极。 卫洛越听,心中便是越冷。 她虽然想到过,公子泾陵不会罢休,楚人也不会罢休。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令得楚晋两国的宗师们,发出了联合征询令了。 她没有想到,连越国这样一个国家,都对她避而远之了! 突然之间,卫洛感觉到,除非自己易容改面,从此后寂寂一生。不然的话,走到哪里也是鸡犬不宁了! 卫洛想着想着,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正在这时,她的小手一暖。 卫洛木然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殷允那温柔的双眸。 这是一双如星空一样包容,如春风一样暖洋洋的眼眸。 殷允对着苍白着脸的卫洛,微微一笑。 这一笑,奇异的,令得浑身冰寒的卫洛,在一瞬间温暖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向着殷允偎了偎。正当她想躲到他身后,让他高大的身躯,帮自己挡住那三双含着敌意的目光时。卫洛停止了动作。 她身躯一僵,嗖地抬起小脸,紧紧地抿着唇,暗暗忖道: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我已害得他们寻我三年,守我一年多。害得他们得罪了楚墨了。我怎么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躲在他的身后,不顾他要面对的是两大强国的宗师之怒? 卫洛想到这里,脚步一提,走了出来。 她闪到了殷允的前面,昂起下巴,让自己直面承担着三位宗师眈眈盯视的目光。 正当她樱唇颤动,准备开口时,她的小手一暖。 却是殷允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然后,他轻轻一扯。 卫洛身不由已地向后一退。 只是一个转身,殷允已站在了她的前面,结结实实地挡在她的前面。 在卫洛的错愕中,殷允淡淡一笑,说道:“天下墨者都是一家,宗师之战,从来不会牵扯到家国。连公何必以越国受累来欺我?” 连公圆脸嗖地一红,他梗着脖子,盯着殷允怒道:“何必以越国受累相欺?天下宗师,若是因为此妇集于越地,不知会惹来多少麻烦杀戮?” 连公的声音一落,殷允已是清清一笑。 他清朗的笑了笑,再次右手使力,把准备向前走来的卫洛扯到自己的身后。 月光如水,他笑容温和之极。在一阵安静中,殷允的声音温和地传出,“连公所言或者有理。然,我在,妇在!” 我在,妇在! 我在,妇在! 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殷允,几乎是突然间,她的眼眶已盈满了泪水。 殷允的话很平和,声音也很淡。 可是,这话一出,吃惊的并不止是卫洛。 连公三人同时退后一步,他们错愕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殷允。 半晌半晌,连公双手一叉,哑着声音说道:“公,公,哎,公这一言吐出,越地从此多风雨了!哎。” 他连连叹息。叹息的不止是他,另两个老头也是不断地叹息。 他们似乎除了叹息,已找不到自己的语言了。 天下人都知道,殷允的承诺从来不轻易出口,可一旦出口,便是十城不易。所以,他们纵使有着再多的劝导,再多的不安,再多的愤怒,可话一到口边,也只是一声叹息。 这个妇人,竟能令得殷允这样的绝世高手,说出“我在,她在”的话来。真是令人无可奈何啊。 第249章 值得与不值得 殷允见三位宗师哑口无言,双手一叉后,便牵着卫洛的手,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踩着树枝,屋檐,向越宫外掠去。 卫洛任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小手,任他扯着自己飘然而过。 两人一直来到宫墙外,殷允的声音才传来,“那服侍你的婆婆,三年前便已过逝。” 卫洛点了点头,服侍我的婆婆?她只有点隐隐约约的感觉,并不浓烈。 两人一出越宫,便落到地面,缓步而行。 直走了好一会,一直低着头的卫洛,看到自己与他紧紧相依的倒影,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牵着自己的手。 这时刻,她刚想要挣开,不知为什么,念头闪过后,她又命令自己停止了这个举动:他的手太温暖,且让她多感受一刻。 卫洛没有挣开,殷允也没有松手。圆圆的明月下,两人便这般手牵着手,在街道上慢步走着。 月圆而净,莹光满地,人影成双。卫洛望着望着,终于低哑地开了口,“妾,会误了君。” 她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卫洛的话音一落,她的小手便是一紧。殷允侧过头来,朝她温柔一笑,说道:“无妨。” 卫洛等了好久,都没有下文出来。 无妨? 这么大的麻烦,这么多的纷扰,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无妨?” 卫洛吸了吸鼻子,半晌半晌,才抬起头来。 她墨玉眼睁得大大的,眸光亮晶晶地望着他。她望着殷允俊美的面容,嘴一嘟,有点恼怒,有点生气地叫道:“怎地无妨?” 声音中,不但沙哑,不满,还有着薄怒。 殷允转头对上她的双眼,当他看到她墨玉眼中的水意时,左手轻抬,食指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他的食指在卫洛的眼敛上一划而过,带走了刚刚盈出的一滴泪水。 然后,他大拇指抚上卫洛的脸颊,粗糙的指节所到之处,残余的那点点泪水也给拭去。望着双眼越发晶亮的卫洛,殷允苦笑了一下,说道:“如我辈人,生死本是寻常。” 他说到这里,卫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表情简直是嗔怒。 殷允嘴角一扬,含笑摇头,他的左手轻移,渐渐抚上了她的秀发。 他伸出手,抱着卫洛的小脑袋,朝自己的怀中按来。 他右手依然牵着她的手,左手轻按她的后脑壳,左手五指穿梭在秀发中。温柔的声音从胸中震荡而出,“痴儿,丈夫生于世,本应轻生死而重然诺。你,你值得。。。。。。” 他说:你值得! 他居然说,你值得! 瞬时间,脸被埋在他胸前的卫洛,泪水滚滚而出。 她摇着头,喃喃说道:“不值得,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们如此。不值得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明明知道的。。。。。。 卫洛的哽咽声,低泣声,不时地从他的胸前渗出,飘在夜空中,绵绵而出。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不值得。’ 殷允的胸前,转眼便已渗湿一片。 他嘴角含着笑,伸手搂着怀中的妇人。任由她哭泣不已。 月光下,两人久久久久,都只是如此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的哭泣声渐渐平复了。 又过了一阵,卫洛的抽噎声也转为平静。 直到这时,殷允才笑道:“走吧,夜深了,你的裳服少了,明日要购一些。” 卫洛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她低着头,退出了他的怀抱。 一直回到院落里,卫洛都低着头,她匆匆地向殷允行了一礼后,便转身逃回了房中。 殷允含着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这时,剑咎笑嘻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师兄,你又弄得妇人哭了?也不知这妇人怎地这么多泪,竟似流也流不尽。” 殷允望着那一灯如豆的房间,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世人凉薄,她辗转飘零太多时。。。。。。” 剑咎闻言,连连点头。 卫洛这一晚,睡得特别沉,特别香。可第二天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枕头处,都已被泪水浸湿了。再一照铜镜,她发现自己的双眼鼓胀得很,完全是一对青蛙眼。 这个样子,可不能见人。 于是,卫洛坐在床上,暗自运功一周天。半时辰后,她再照镜时,镜中人秀美绝伦,眼神清亮,一切恢复如初。 卫洛想起了昨晚上,殷允说过的要陪她买衣服的事。连忙洗漱了,易成一个长相清秀的普通姑娘后,便急急地跑到院落中。 院落中空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啥人。卫洛转头看向殷允的寝房处,侧耳听了听。到了宗师级的高手,呼吸声已极为微弱了,卫洛听了一会,都不能肯定他有没有起床。 她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中嘟起了嘴,大眼巴巴地瞅向那寝房处。 正当她越望嘴巴嘟得越高时,突然小手一暖,却是被一人握住! 卫洛嗖地一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便看到殷允转头望着另一侧,忍着笑说道:“等久了?且行。” 卫洛恩了一声。 她狐疑地瞅着殷允,总觉得他这一次的笑容,有点忍俊不禁,与往常有点不同。 两人出了院门时,殷允递给她一顶纱帽,他自己也戴上了一顶斗笠。 因为临近新春祭的缘故,这个时候的街道中热闹非凡。方圆数十里的村民,游侠,以及权贵,都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城中,购置各种物事。 越城中,与卫洛两人这般,手牵着手的青年男女不计其数。本来,自楚地以南的大小诸国,都受了楚人影响,民风相当豪放。这种手牵着手行走,压根啥也不是。 毕竟时人开放,男女一对上眼,多是直接苟合了。 殷允与多数男人一样,没有逛街的想法,他带着卫洛,直接来到了一家店铺里,买了一匹淡紫,一匹素白的布料后,又带着她来到另一家店铺,指着越城中流行的裳服样,要求各做三套。 弄完这些,他直接牵着卫洛的手,便向家里赶回。卫洛一边走,一边双眼巴巴地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两人回到院落时,剑咎也回来了。他带来了新春祭所需要的三牺和盐,粮食。 第250章 新春祭 第二百五十章 新春祭 转眼,新春祭到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从有历史以来,这新春祭,便是所有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卫洛在薄雾刚起,晨光刚现时,被殷允唤醒。 她穿着新做好的淡紫长袍,梳着时下流行的头。这种发型,与后世的有点相似,也是长发披垂,只在额头系一根系带。不过别的越地女人,都喜欢在左右两颊涂上赭和石墨。脸上涂了这两种颜色,再加上唇上的胭指,整个人便有了一种巫气。 而巫气,是楚地流行的,喜欢的。 卫洛刚刚出门,想了想,又回到房中把自己打扮得普通一点后,再走出来。 她走出来时,剑咎和殷允,都穿着新制的裳服,跪倒在大门外靠近街道处。在两个人的身前,摆着由三张几拼成的大桌子。几上面,呈放着新鲜的,热腾腾的米饭,这米饭共有四碗。米饭的旁边,是一整只的烧好的羊头,牛头,马头!这三牲,时人叫做太牢。另外还有一些鹿脯、兔肉、黍汤、梁饭、枣子、榛子,栗子,白饼。 卫洛疑惑地看着那牛头马头,特别是看向那马头,她能认得出来,这是一匹二岁的黑鬃黑尾红马身上的。 据她所知,一般的人家,是供不起这样的祭品,最多也就是供一供羊头罢了。牛还不算什么,如马头,那是昂贵之极,也尊贵之极的物品。 按时人的理解,这已是很尊贵的祭祀了。 卫洛来到两人身后。她略侧了侧,在殷允的下方跪下。 这一天早上,有一点雾气,天空中寒气十分浓厚,只差没有下雪。 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阵鼓声从正街处传来。那鼓声越来越近,间中伴有琴瑟等音。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队穿着草鞋,头上戴着竹冠,额上和两颊各用赭和墨,绘着古怪图案的中年人在一个老头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这伙人的两旁,是一队乐者,这乐器有钟、磬、琴、瑟、凤箫、龙笛、笙、埙,所奏的音乐,中正平和中,透着淡淡喜悦,这乐音卫洛听过,叫《昭平》。 令卫洛好奇的是,这乐音中,有鼓声。 卫洛知道,鼓,在这个时代可是尊贵的,是帝王诸侯才能享用的乐器。就算楚熊问鼎,导致礼乐不再像以前那么尊贵,可这鼓声,依然很难在民间听到。 想来,今天是新春祭,一切自是不同。 三声鼓声,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老头手一挥,在令得众人止步后,他大步来到三人身前。 他来到殷允的面前,略略退后三步后,跪下来,朝着那几上的三牲,双手向前平平伸出,平平落下,额头点地。 老头连行了三礼后,并没有站起。他只是直起腰身。 老头一直起腰身,殷允两人也坐直了。 那老头盯着跪在当中,最前面位置的殷允,严肃地问道:“君祖上何人,竟以马头祭祀?” 殷允严肃地看着他,朗声回道:“我祖商契!” 他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往来。连同那些鼓乐吹埙的乐师在内,竟是齐刷刷地向殷允躬身行了一礼! 商契,是商的开国帝王。没有想到这殷允,竟是殷商正统。 那老头得到了殷允的这个回答后,双手前伸,再次平平拜伏于地。 这一礼,这老头是冲着殷允本人行的,而殷允此时,坐得笔直端直,生生地受了老头这一礼。 卫洛不知道,这老头,却是周室远房宗亲,身份十分高贵,能让他行如此大礼的,也只有上古几个帝王,以及夏商的正统后嗣。 老头行了一个大礼后,坐直身子,在《昭平》清乐中,再次问道:“君可有子?” 他这话一出,殷允脸露愧色。 他向后移出两步,头一低,说道:“无!” “怎可无子?你的妇人何在?” 那老头咄咄问出两句后,殷允已是以头点地,一脸羞愧得再不抬头。 那老头也不再问,他转头看向剑咎,问道:“君祖上何人?” 剑咎移着塌,向后退出两步,他双手前伸,朝着那老头平平地行了一个大礼后,严肃地说道:“我实孤儿,不知何人为祖,何人为父!” 那老头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他缓缓退后,站起,他端过几上的一杯祭酒,纵声长歌起来。 老头所唱的歌单调十分古怪,全部由单音节组成,卫洛听了听,仿佛是,‘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这支歌,单调很古怪,很有楚风巫音的味道。与卫洛在齐晋两地听到的歌调大不相同。 长歌一曲后,那老头转身,离去。 随着那老头转身,所有的人也跟着转身,乐音越去越远。 他们身影一离开视野,殷允和剑咎便站了起来,抬着那奉着祭品的几,大步向院中走回。 卫洛袖着手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上前帮忙。因为,她是妇人,她是没有资格碰这些祭品的。 这祭品一抬回,便可享用。三头大动物,再加上其余的酒肉,够三人吃上一阵的了。 当天晚上,城中灯火通明,一夜都是焰火腾腾。越人们在腰间围着细鼓,整整敲打了一夜。鼓声中,有不少巫被众人用竹椅抬起,抬在头顶游行。 坐在众人头顶的巫,纵声长歌,下面的游侠剑客,在巫的歌声中,一一抽出长剑,以手拍着剑面,脚踩着舞拍,跟着巫合唱。 第二天,卫洛照样天没亮便起来了。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昨天晚上的鼓声,是逐邪辞秽,而今天一大早,百姓们就要迎新纳福了。 天刚蒙蒙亮,梳洗一新,依然易容,掩去了艳色的卫洛,在殷允和剑咎的带领下,向着城南的胥河走去。 当他们到达时,胥河两岸,已跪满了人。 殷允身份高贵,他带着两人,径直来到最前面跪下。 他们刚刚跪下,一阵鼓声便远远传来。 卫洛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由舟排组成的长河,出现在河水中。这舟排分成两队,一队在河那边,一队在河这边。每一队,都有四十九只舟排。 每一个舟排中,站着九个大汉。其中两人撑舟,二人在前,二人在后,中间三人围着一个竹蒌而立。那竹蒌中,是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鼓声和乐声,是从两岸传来。 舟排是从卫洛几人的前方驶来的。他们一来到卫洛三人面前,便见一个大汉捞上一条鱼,右手一甩。 “啪”地一声,那鱼生生地落在了殷允的身前。接着,又是一阵“啪”的轻物落地声,却是剑咎面前也被甩了一只。 不过没有卫洛的份,不止是她,所有的女人,都没有份。 剑咎和殷允同时捡起地上那鱼,站了起来。转身便向回走去。 卫洛一怔,难不成,巴巴地起这么早,便是得到这么一条鱼?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便跟在两人身后,向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街道中,卫洛便看到前方,一个赤着胳膊的大汉,腰系草裙,手拿菜刀,正围着一只精壮精壮的牛旋转起舞。这牛很奇怪,它没有被绳系着,也没有栓起来。它站在街道中,却是一动不动,明明双眼有光,是活着的,却就是一动不动,安静得很。 在这大汉的身周,围着数十个女人。渐渐的,女人越围越多,卫洛看到她身周身后的女人,都向那大汉围去时,不由一怔。 她回过头去,正好剑咎掏出一只陶盆递给她,笑道:“今岁有妇,不惧迎春了。” 卫洛怔怔地接过那陶碗,跟在众女人身后,来到那赤胳膊的大汉旁边。 她悄悄地瞟了瞟,发现剑咎和殷允,与别的男人一样,退得远远的。 正在这时,那围着牛起舞的大汉,突然仰头一声暴喝! 他的喝声一起,众妇人齐刷刷地跪倒。 卫洛连忙跟着跪下。 她刚刚跪下,那大汉动了。 他手中菜刀翻飞,嗖地一声刺入了牛的心脏处,又嗖地一声抽出,转眼间,那一动不动的精牛胸腹处,现现了一道极薄极小的伤口。 那伤口虽只一线,一道血液还是汩汩而出。只见一个打扮得华贵的妇人走上前去,用她手中的陶盆,在牛的伤口下接了十几滴血水。 那妇人刚一退下,卫洛便发现,好几双目光都盯向了她。 难不成,轮到她了?是了,这是按地位高低来排的。她的衣饰分明比其余的妇人要高档。 卫洛上前,把陶盆在牛的伤口下一送,略略接了十几滴血后,便退了下来。 当她拿着那陶盆,退到殷允和剑咎身侧时。殷允伸手接过,头一抬,便把那新鲜的牛血,抿了一口。 接着,他把那陶盆给了剑咎。剑咎跟着仰头,把所有的牛血全部生喝下。 喝完牛血后,剑咎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去。 就在卫洛有点疑惑时,那些妇人,都一一接过了牛血,一一退后。 那赤胳膊的大汉再次走到牛的旁边。 嗖地一声,他菜刀翻飞,已顺着牛的伤口处,再次刺入。 这一次,卫洛只看到那大汉围着那牛,前走后趋。以她的眼力,可以看得出,那大汉的刀,一直都在牛的体内削劈。这其中,那牛的眼光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没有了光芒。可是从头到尾,它都没有动一下,鸣一声。 就在最后一刀落下时,只听得“叭”地一声,整头牛所有的肉像被风同时撕碎一样,纷纷而落。 那大汉显是高手,牛肉刚散,他已嗖嗖嗖地菜刀翻飞,翻飞中,一块块牛肉射向四面八方,其中一大块牛肉闪电般的飞向了殷允的陶碗,稳稳的落在其上。 只是一转眼,那头刚才还活生生的牛,现在只剩下一个仍然站着的,完好无损的骨架了! 这等解牛的本事,当真不凡。 卫洛暗忖时,殷允等丈夫,齐刷刷地向着那赤胳膊的大汉躬身行礼。 一礼行罢,众人开始散去。而那个解牛的大汉,便肩着那完整的牛骨架,得意洋洋地向家中走去。 大街上,并不止一个这样的大汉,卫洛走了几条街,便看到几个这样的解牛汉子。不过,这些人中,也有失手把牛肉洒到了地上,沾了泥土的,更有解了牛后,骨架零乱,碎落一地的。卫洛看到,这样的人往往是低着头,一脸失落。而那些围着他们受肉的百姓,也没有向这种失败的人躬身行谢礼。 三人走回府中时,剑咎笑嘻嘻地转头看向卫洛,说道:“妇人,新春祭礼已完成,你何不约我师兄,一起上街玩儿去?”.。 第251章 意志 过完新春祭后,剑咎因为犯错,被殷允勒令回到山门,在不得请外人相助的前提下,把山门中的藏书用刀刻在竹简上,刻满一万册方可下山。 以剑咎的速度来说,这一万册,他日夜刻录,也需要半年多时间才能完成。而且,这个记录,还是他内力深厚,运刀灵活的结果。 剑咎这人,最不喜欢读书,又生性好动,要他老老实实的守在空无一人的山谷中,刻书刻上半年多,这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最痛苦的是,他不得不答应,而他一答应,便不得不好好完成。 直到这个时候,卫洛才知道,剑咎每次犯错,殷允便用这一招来制他。而这一招对剑咎来说,已是人间酷刑了。 送走了垂头丧气的剑咎后,卫洛两人稍稍整理一下,便向楚国出发。 矩子大会就要举行了,路程遥远,得早些出发。 至于卫洛,殷允原本是不赞同她一起去的。可卫洛坚持要去,有所谓富贵险中求,她如今与楚人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与晋人的关系也转为紧张。反正躲不开,何不如直接面对?也许在那种墨门精英荟萃的场所,她能以她的口才,令得众墨侠放她一马呢? 这一次前往楚国,殷允没有选择走水路,而是与卫洛各骑一马,通过官道前进。 年关刚过,春寒料峭,赶路的人还不多。卫洛两人走了半个月后,官道上的行人陡然增多了。各国的商队,以及各地的游侠,贤士纷纷出现。 与卫洛两人这般轻身赶路不同的是,这一路上遇到的贤士,都是驾着驴车为主。他们的驴车上,往往装着一整车的竹简。那些贤士一边坐在驴车上,一边摇头晃脑地阅读着竹简。就算是游侠儿,也在坐骑上,装着满满的行囊。 这一天,又是夕阳西下之时,眼看来到了吴越边境了,时间还比较充足,两人可以放慢行程了。 两人跳下马背,殷允去捡柴火打猎,而卫洛,则寻些野菜,准备煮饭炒菜。两人吃罢饭,天边晚霞正艳。 卫洛看得心动,转身便向前方的山头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了山头上。 这山头不高,也就是个百多二百米的海拔高度。山头上树木不多,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这些石头,都经过了千年的时间冲洗,一块块都姿态各异,极具韵味。 卫洛坐在一颗石头上,抱着双膝,静静地欣赏着一缕缕艳红浅红相叠加,交映在蓝天白云中的晚霞。 不管世事如何变幻,这人间美景,真是让人心醉。 卫洛痴痴地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不用回头,也可以感觉到,殷允温暖的气息弥漫而来,不一会,他在卫洛的身边站定。 他和卫洛一样,仰望着艳丽奇美的天边,久久不动。 卫洛转过头去。 夕阳下,他负手而立,因为参加矩子大会,他便不想以假容示人。因此,他现在露出的是他的本来面目,那白玉般俊美的面孔上,被那红艳艳的晚霞染出一道道华影。他那双眼睛里,折射出天空中的美景。 卫洛望着他,清声说道:“这千山美景,君怕是走了个遍。” 殷允闻言回头。 他微微一笑,摇头道:“天地何等广阔,我这有生之年,怕是走不遍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沉,“卫洛。” “恩。” “每到夕阳西下,你便沉醉其中。” 卫洛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说道:“恩,此景华美,我每每望之,便感慨造化之功。” 说到这里,卫洛梦呓般地说道:“人生数十载,转眼便逝,纵位列诸侯,也不过宛如朝露。我这一生,殊多身不由已之时。然而,我不甘心认命。” 她知道殷允对她怀有好奇心。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关注自己,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了解得非常清楚。对于自己这么一个与时人迥异的妇人,他定有很多问题想问。 不过,他的为人宽和,不喜欢追根究根,所以纵使好奇,他也不会开口。 卫洛这是向他解释。殷允给她的感觉很舒服,她寂寞太久了,她想跟人说一说心底的话。不管殷允能不能理解,他一定会默默倾听的。 她说到这里,又低低地说道:“我想活得自在些。就算是妇人之身,我也想如世间的大丈夫一样,活得自由,不会被人做为礼物而买来卖去。年华老去时,我不能被昔日的良人弃之寒宫中,流着眼泪,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美貌的佳人,轮流躺上了良人的床塌。”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顿。 她知道,自己的说法对时人来说,太过奇怪。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便是想这么唐突地说出这种话。 沉默中,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你与世间妇人全然不似。” 卫洛一怔,半晌后,她笑了笑,喃喃说道:“然,我与世间妇人迥异。”她说到这里,突然清脆地一笑,振衣而起。 她望着那漫天红光,声音一提,吐词清亮地说道:“天地无极,朝有露,晚有霞,春有花,冬有雪!纵此身孤零,形与影相照,我也要为心求一个自在自得!如此,方才配得上这天地造化,方才不负这一世生命。” 她说到这里,格格清笑起来。 这笑声,清亮甜美,一扫她多日的郁抑。 这一刻的卫洛,似乎一直以来的挣郁,不安,无助,失落都已消去。 笑声中,卫洛清脆地说道:“殷允。” “恩?” “这次去了楚地,我亦不会易容。我便以纱帽遮脸。不管是宗师之怒,还是国家之恨,我将直面承担。” 她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双眼晶亮晶亮地看着殷允,那双墨玉眼中光芒耀目,华灿之极,“望君勿以我为念。” 她说,她愿意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雨,请他不要太过为难。 殷允静静地盯着她的墨玉眼,对上她眼中的熠熠华光。对上她临风吹拂的翩然身姿。半晌半晌,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去。 他的中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碰,接着,他温柔的声音传来,“痴儿,痴儿。。。。。。” 他叹息般的说出这几个字后,长袖一甩,转身向山下走去。 卫洛愕然半晌,连忙提步跟上。 第252章 踏春节里矩子会 第二百五十二章 踏春节里矩子会 两人策马缓行,如此二个月后,便来到了楚都郢。 这一路上,卫洛都戴着纱帽,穿着最不起眼的深衣。殷允和她一样,也是身着身深衣,头戴斗笠。 因此,虽然两人相貌十分出众,却也没有引起世人的注意,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郢。 郢这个城市,有着浓厚的巫风,街道上的年轻人,不分男女,喜欢在额头上涂着黛,这黛被涂成圆形,中间有条似是蛇,又似是一个弯勾的图样,也不知是啥意思。 这个时候,离矩子大会仅有数天了,卫洛两人一入城,便不约而同地发现,街上麻衣赤足的汉子中,有很多气息特别强大的。 殷允对郢都十分熟悉,两人进城时,正好是中午时分,他带着卫洛转过一条街道,来到一家院落前。 这院落不大,外观也极普通。两人一进去,便有一家三口迎上来。卫洛一看,这院落与越地的院落极其相似,十分之八九都是树木,虽然没有湖水围绕,可是除了一个院落外,便再没有停放马车的广场,以及齐晋两城所有院落都有的大小侧门。 看来,这院落也是殷允的产业了。 这个院落里,由七间精美的木屋,以及三间状似茅草的小屋组成。那家人住了其中木屋中的三间,另有四间,他们正在清理打扫。 卫洛站在院子里,现在正是阳春三月之时,满院都是盛放的桃花,梨花,落英缤纷,满地残香。 又是一年春好时。 卫洛没有心思欣赏这些鲜花,她有点紧张。 他们进住后,殷允洗了一个澡,便匆匆地离去了。 转眼五天过去,殷允还没有回来。 这时节,距矩子大会,只有一天不到了。 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卫洛,戴着那顶纱帽,穿着一袭素白的袍服,走出了大门。 她的袖袋中,有一把殷允留给她的蚁鼻币。这种钱币状似蚂蚁的鼻子,因此得了这个名字。这种货币,主要在楚地流行。 卫洛一走上街道,远远地便听到了一阵欢呼声。那些欢呼声中,多是少年男女发出来的。 听着这些欢呼声,卫洛有点好奇,不由脚步加速。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正街中。 正街中,一个个少女,正穿着楚地流行的,绘满白云和神女,仙阁的图案的裳服,每个人的裳服,都或紫或蓝,争鲜斗艳。 其中有不少少女的衣服,襟口处开得特别低,都可以隐约看到她们胸前的雪丘了。 更让卫洛惊奇的是,这些少女,在她们雪白坟起的双丘上,用朱砂涂出艳红艳红的纹身样图案,这图案多数是剑形,也有是玉佩形,有的还是桃花状。 少女们成群结队地走在街道上。,手里全都挽着一个竹篮,这竹篮有做得精美繁复的,也有织成极为简陋的。 竹篮中,尽是各色鲜花。 卫洛怔怔地看着,突然记起,是了,就是这几日里,便是时人喜欢的那种踏春节。 欢笑声大作。 卫洛连忙顺声看去。 在她前方五十步处,手牵着手的少女们,拦住了两个戴着斗笠的青年男子。 少女们围成一圈,结结实实地把他们堵在当中。其中一个最为美丽的少女冲了上去,她挺了挺自己雪白的胸脯,让那片雪白中的两朵艳红的桃花明晃晃地显出。 她从竹篮中拿出一朵桃花,伸手递给其中一个最为高大的青年,清脆响亮地唤道:“阿郎,何必以帽遮容?请容我一观。若悦之,嬉游有时。” 卫洛闻言笑了起来,这少女说,你脱下帽子来,若是长得让我喜欢,我们就可以嬉游去。 卫洛好奇心大起,她昂头眺了眺,想看一看那两个男子。无奈众少女结结实实地围了两个圈,从她这角度望去,根本看不清。 这时,一个清楚的楚音传来,“妹虽姣好,我等不悦也。” 这是另位一个青年男子地回答。 他的话音一落,众少女的欢笑声顿时一止。那少女已经是她们中间最美的了,连她也被说不喜欢,那她们便不知道怎么办了。 卫洛望着表情沮丧中带着郁恼的少女们,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卫洛走出十几步后,一个少女向她走近,她高声叫道:“阿妹,如此良辰,何掩容独行?” 卫洛回过头来。 这是一个相貌清丽的少女,少女来到她面前,歪着头朝她盯了一眼后,右手一伸,便朝她的纱帽摘去。 卫洛脚步一退,避开了她的手。 她淡淡地盯着这少女一眼,转身便想离开。 那少女急急地唤道:“阿妹休怪,我家女公子相请。” 女公子相请? 她知道,女公子的称呼,指的是公主。自己才出来多久,怎么便会有楚公主相请? 卫洛顺着那少女的手势看去,对上了百步开外的一辆马车。马车车帘微微拉开,露出一张美艳的脸上。 车帘晃动,只是一眼,那张脸便被掩去。 卫洛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晒道:“素不相识,你家女公子多礼了。” 那少女见她提步就走,急急地跑了上来。她跑了两步,见卫洛头也不回,顿时怒道:“你这人,端地无礼。” 怒火中,她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卫洛身边,右手一扬,把手中的花篮塞给了她,尖声道:“我家女公子给你的。” 卫洛愕然回头,她望着手中的花篮,又望着那少女气冲冲跑去的身影。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难不成,那女公子见自己一个女的没有提花篮,纯粹无聊的想邀一邀? 卫洛想了一会,当她再抬头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好一些频频望来的青年男子。 这些楚地青年,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卫洛,他们盯着她的鼓鼓的胸,盯着她外露出来的,雪白的脖颈,盯着她手中的花篮。 转眼间,已有两人向她走近。 卫洛不知道,她虽然掩盖了面容,可她那属于绝色美人的气质,还是很显目的。 就在两个楚人向她走来时,卫洛的左手一暖,却是一人握上了她的手。 卫洛抬头看去,对上了同样戴着斗笠的殷允。 殷允握紧她的左手,瞟了一眼略一犹豫后,还在向卫洛靠近的两个楚地青年,左手一伸,把她的花篮提了过去。 花篮这一转手,那两个楚人同时露出怅惘之色。他们停下脚步,转身退去。 卫洛这个时候,没有心情注意两个楚人的反应。她望着殷允,嘟囔道:“你去哪了?” 这话声中,有着不满。卫洛一说出,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暗暗想道:我怎么对他这么依赖了? 殷允一笑,温和地解释道:“会见几个老友。”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低,“这次,来的人特别多。走吧,二个时辰后,便是聚会开始时。” 卫洛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 她明明说了不害怕,不在意的,可是这一刻,她的手心,却不由自主地在冒汗。 殷允感觉到她小手中的湿滑,大手一紧,把她的小手,完全包在其中。 两人回到院落,用过餐后,便提步向郢城西侧的澧湖走去。 这一次矩子大会,对卫洛明显有利。因为举行聚会的场所,是澧湖当中。墨家各支派的人,自备舟排,聚于湖水中央。 据殷允说,在这种场所聚会,能最大限度的防止各地墨侠,一言不合便出剑伤人。 这一点卫洛知道,这时代的功夫,硬碰硬的多,她还没有见过能在水面上行走的宗师。这般以舟排为单位,在湖水当中聚会,对她来说,确实要安全多了。 卫洛想到这里,心终于放松了一些。她抬头望着目光沉静的殷允,突然想道:这地点,不会是他一力造成的吧? 两人脚步如风,不一会便来到了澧湖旁边。 澧湖很大,足有数百亩之广。湖水当中,有一座小岛屿,岛屿上树木深深。 聚会的地方,离小岛屿还有五百步远。 此时此刻,湖面上舟排横立,喧嚣震天。 那些站在舟排上的,多数和他们两人一样,头戴着斗笠和纱帽。 可是,这仅是整个人流的一部份。 在湖水边,手牵着手,嘻笑的少年男女数不胜数。更有一些手提花篮的少女,正顺着河岸,弯腰捡着野菜和野花。 殷允瞟了一眼湖水中的众人,又瞟了一些岸边的男男女女,哧地一声,晒道:“踏春节里男女嬉游之所,亦是我辈墨家聚会之地。噫,不知此地是何人所定,端端地把一场盛会,变成一场玩闹~” 原来,这个地方不是他订的啊。 殷允哧笑一声后,和卫洛转身走开。半个时辰后,他带着卫洛来到了对面的一座山峰上。 这山峰是一座黄泥巴山,上面只零星长了一些野草,树木都集中在山腰间。 殷允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一块缎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卫洛坐在他的身侧,她望了望渐渐西沉的日头,又好奇地看着远处的湖水中,舟排上,那些一脸无奈的游侠墨客,再看了一眼玩闹嘻笑得正欢的少年男女,轻笑了一声,说道:“不知这般游治,要到何时才可清净?” 殷允淡淡地说道:“月上树梢之时。” 卫洛点了点头。 这澧湖离正街和民居都有点距离,少年男女们就算情热了,怕也不愿在这里呆得太晚的。到时四野寂寂,回去不免担惊受怕。 第253章 第一问 夜幕渐渐降临。 夕阳西下时,河边的少男少女们开始往回走去。 太阳的最后一缕金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夜雾笼罩在天地间,天空中,星光点点,银河如带,横跨过卫洛的头顶。 这时刻,河岸已安静了,本来还有两对野鸳鸯不顾夜寒,正交颈缠绵际,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几声虎啸以及古怪尖厉的鸟叫声,顿时,那几个也衣裳不整地跑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一刻钟后,河边已安静之极。夜幕笼罩中,一点又一点的火把,开始升起。 火把光越燃越多,越燃越多,不过半个时辰,整个河岸,已是火光如星,腾腾的火把倒映在湖水中,随着湖水一荡一荡,有种漂浮其上,时近时远的错觉。 殷允站了起来。卫洛连忙跟上。 两人来到山脚下,卫洛赫然发现,一叶扁舟已稳稳地漂泊在芦苇丛中,也不知殷允什么时候给准备的。 殷允跳上舟排,回头看了卫洛一眼,脚尖一点,舟排轻飘飘地,毫无声息地弹出水面。 此时此刻,湖中心已是火把无数,照得天地通明一片。卫洛两人在黑暗中无声靠近,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两人的舟排驶近时,一个粗哑的老者声音传来,“诸位来我楚地,参加这矩子集会,我等楚墨不胜荣幸。” 那老者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缓了一口气后又接着说道:“周天子威德日弱,天下诸侯纷纷而起。这三年来,强盛一时的楚国被联军击败,无复往昔之威。” 那老者叹息一声,又说道:“于我墨家而言,这三年来,亦是狂妄恶毒之徒纷纷而起。一言不合,则取人性命,睚眦必报者,数不胜数。虽然,这些游侠剑客中,并不尽是墨者之徒。然,他们的功夫剑术,却是取自墨者。此等事,已与我墨者教义完全违背,实让人痛心!” 那老者又是一声长叹,他双手一叉,向着众人略略拱手后。突然声音一提,纵声喝道:“墨隐之徒可在?” 墨隐之徒? 不就是殷允他们么? 居然一开场便咄咄逼人而来。 卫洛抿紧唇,不安地看向殷允。 殷允缓缓摘下斗笠,脚尖一点,舟排从二百步开外,向那灯火漂浮处驶去。 夜色中,众人频频四顾中,他双手一叉,清声回道:“殷允在此。” 这声音一出,数十舟排同时一移,舟排上的众人纷纷向他们看来。 一人见卫洛他们的舟排上没有火把,当下右手一挥,便从五十步开外,甩了一个火把过来。 殷允手一扬,轻轻接过后,回手递给了卫洛。 卫洛把那火把举在手中。 此时的她,依然戴着纱帽,身形瘦弱,一袭淡紫的深衣并不显眼。 只有几个人朝她望了望,大多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殷允身上。 殷允一袭蓝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脚下用力,舟排轻飘飘地向中间处靠拢。 数百点火光照得天地一片通明,他那俊美的面容,渐渐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他身后的卫洛,只是安静地举着火把,纱帽下,她一双墨玉眼四下张望着。 这河水中,舟排共有百来个,每一个舟排上,都站了四到六人。这些舟排,每十多个便聚成一堆,十来堆舟排,围成了一个圆。 此时,那圆的最中心处,只有那刚才开口的老头在。 而殷允,正驾舟向那圆中心驶去。 河水荡漾,春风绵绵,舟排中火光点点,河水中也是火光点点。整个天地,明亮而带着凉意。 殷允出现在那老者二十步处。 漫河漂游的火光中,那老者盯着殷允,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殷公剑术盖世,千金不易一诺,实为天下墨侠表率。然,楚墨对公恼怒之极,请上前接受问难。” 他说到这里,脚尖一点,足下的舟排轻飘飘地向后荡出,让殷允一人面对着无数双盯视的目光。 河风中,星光下,殷允长身玉立,那白玉般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那双眼睛,在温和中,隐隐带着一分凌厉。 他负着双手,静静地扫视过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请问。” 从南面的十几个舟排中,一舟荡出,一个四十来岁,胡子又粗又黑,直如硬铜一样的中年人向他双手一叉,开口道:“敢问殷公,剑咎之过,公一言可决否?” 殷允头略低,朗声回道:“然。” “善!殷公可知,这三年来,令师弟唐突无状,任意狂妄?” 殷允闻言,叹息一声,回道:“然。我这师弟性格顽皮,行事向来放荡不羁。” 那楚墨哼了一声,浓眉一竖,暴喝道:“性格顽皮,行事放荡不羁?如此几字,便可掩去他的诸般为所欲为?咄——此君太过狂妄,二年半前,他前探楚王宫,夜半呼啸,令得宫中大乱。二年前,八公主一夜醒来,突然发现枕畔之夫被捆绑一角,身边所睡之人,变成了令师弟。” 那楚墨显然是楚王宫的代表,他所说的事,都是代表楚国王室。这人一说到这里人,人群中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笑声越来越响,那楚墨声音一提,把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当时,老夫责问于他,令师弟竟然说,八公主之夫曾向世人言,他的妻子睡后性格狂放,喜作脱衣狂舞之行。他一夜未睡,只为观此奇景,却不想八公主睡得好生安稳,令他失望之极!” 那楚墨的话音没落,笑声已是大作。这一刻,连卫洛也捂着嘴,笑得双眼弯弯了。 这个楚墨粗胡须粗眉毛,面容粗硬中透着耿介,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事来,实是让人啼笑皆非。 众人的哄笑声中,那楚墨瞪着牛眼,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可是,众人的笑声却更加响亮了。 那楚墨一恼,须发怒张正要发火时。另一个舟排中的楚墨脚步一点,舟排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一个楚默,脸青而长,他挡在那人身前,向殷允双手一叉,开口了,“示公所言,皆是小道。殷公可曾听闻,去年冬时,令师弟改头易面,鼓动五百楚墨围攻晋太子的车驾一事?” 这个楚墨说话时,显得十分的彬彬有礼,语气也极是温和。只是那狭长泛青的脸,那双寒森森的眸光,令得卫洛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人怕不是好人。 殷允叹息一声,双手一叉,道:“此事允已知悉。” 那楚墨点了点头,朗声问道:“这五百楚墨中,虽无宗师,却人人身手不凡,大有来历,如今他们令我问公一句: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令师弟如此欺辱于人,可有说乎?” 他这一番话,语气听似温和,却是咄咄逼人而来。同时,他那双狭长的眼眸,正如捕猎的野狼一般,森寒地盯着殷允。 火把腾腾,河风寒沁。 在众人的注目中,殷允昂起头来。 他静静地盯着这个质问的楚墨,微微一笑。声音娓娓飘出,“公言过矣!允只知,五百楚墨并不曾死去一人!允更知道,天下丈夫心狭者虽众,然,剑咎胡闹之名,举世皆知。若有人因他的胡闹而忌恨,何不凭三尺剑,与他一决高低?” 殷允脸带着一种冷漠疏离的笑容,侃侃而谈,一时之间,那一群楚墨都怔住了。 半晌后,有一楚墨尖声喝道:“公曾言,剑咎之事,公一力承担的!” 殷允转过头,冷冷地瞟了那开口的人一眼,却不再理会。 他看向那个主持此次矩者大会的老者,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河公!我辈中人,浪迹江湖间,常有任性由情处。若事无关信义,无关万千性命,又何必记较太过?世人滔滔,各有所好,我辈墨者,终不是儒家之人。需日口念仁义,事事按礼节。” 殷允说到这里,转过头去,叉手朝着众人行了一个团团礼后,朗声说道:“诸君若与剑咎有私怨末了,不必知会于我!” 说罢,他脚下一步,舟排缓缓退出。 舟排上众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朝着殷允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他的话。 这时,卫洛听得有几个声音飘出,“殷公所言甚是不错。事无关信义,无关万千性命,便不需计较太过!” “哧——这些楚墨多年来,为所欲为,睚眦必报!以他们的心胸,自是受不了剑咎的那番戏弄。” “受不了又能如何?正如殷公所言,他们手中有三尺青锋,大可与剑咎一较高低!” “然也然也。” 纷乱的低语顺着河风飘来。卫洛看了看讨论不休的众人,暗暗想道:怪不得墨者每三年开一个矩子大会,那些游侠儿还是为所欲为,原来根本是一团散沙。什么事有理,什么事没理,既没有一个明确的章程,也没有谁说得清。 正当卫洛如此寻思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暴喝声从楚人队伍中传出,“敢问殷公,君身后的妇人,是何来历?” 那暴喝声一出,瞬时间,无数双目光,嗖嗖地盯向卫洛。 第254章 他挡在前面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他挡在前面 众人地盯视中,卫洛右手伸出,握着殷允的手紧了紧。 殷允回过头来,对上她那双水光盈盈的墨玉眼。四目相对,殷允点了点头,缓缓退出一步,任由卫各走了出来。 卫洛走上两步,身影出现在舟排前面。 然后,她右手放在纱帽上。 火光腾腾,目光灼灼中,卫洛轻轻摘下纱帽,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人群瞬时一静。 一袭紫色深衣的卫洛,肤白胜雪,墨眼如春波。 她身后的殷允,脚下内力暗吐间,舟排再次向湖中央漂出一点。转眼间,漫天漫河的火光中,卫洛的面容,完全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宛如一道五彩华光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河水,星空,春风,天地,在这一刻,都明亮了几分。 不过,能来这里参加聚会的,都是身份不凡,大有定力的人物。 众人只被她的艳色惊了一惊,便恢复了平静。 那暴喝质问殷允的楚墨瞪着卫洛,瞪了几眼后,他转向她身后的殷允,双手一叉,冷冷问道:“敢问殷公,此妇何人?” 不止是他,湖水中,众人都在交头接耳,低语不休。他们打量着卫洛的眼神中,也是在问着这个问题:此妇何人! 卫洛被剑咎救出一事,众人都有耳闻。可是,他们还是要问出这个问题,还是要听一听,殷允会怎么回答。 面对那楚墨咄咄逼人的态势,殷允笑了笑,他温柔地看向卫洛,声音一提,缓缓地说道:“天下人皆言,妇人习剑,只可入阴诡刺杀之道。天下剑术,主要在于力道,在于丈夫对这种力道的由外至内的领悟。而我身前的这个妇人却是不同,她楚楚弱质,却能修得堂堂正正的剑术,且功力不下我等!” 殷允这话一出,人群中蓦地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老者已浓眉皱起,开口便想询问。 可是,殷允的话没有完,他依然温柔地看着卫洛,声音清悦,娓娓然,混在春风中,飘然而出,“天下人皆以为,妇人为树上之叶,园中之花,养之于春光中,则明艳相斗。弃之于河沟中,则白骨喂狗!世间妇人,不过是我辈丈夫想悦则悦,想弃则弃之物。她不同,我身前的这个妇人,她被楚昭擒得,欲置于百万军中羞辱之后,再弃之杀之。” 殷允说到这里,喧嚣声立马大作。 喧嚣声中,楚人那一处最为激动。有好几人都涨红着脸,想要站出来发言,可殷允的声音再次一提,把他们又压了下去。 殷允的声音,温和中透着隐隐的凌厉,在夜风中,河水荡漾中,沉沉而来,“想来世间丈夫,如遇到楚王那等人物,怕也意志全消,胆气全无。此妇不同,她能忍辱偷生,直到两军阵前,方才突然袭击,一举擒下楚王。” 殷允说到这里,突然呵呵一笑。 他这一声笑,清朗之极,再次把所有的躁音全部压了下去。 清笑声中,他温柔地看着卫洛,再转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一提,朗朗说道:“此二事,纵是世间的伟丈夫,亦不能为也!这百数年间,天下宗师攘攘而起,然,如妇者有几人?” 殷允的声音一顿,他目光如电地扫视于四周众人,沉沉说道:“我墨家,心胸能容万物,宽和可任卑贱高贵者同席。在我殷允看来,此妇智慧过人,勇敢过人,心性忠良贤淑,更是世间少有!如此人物,我殷允不管她是妇人还是丈夫,都是心悦诚服,尊之敬之!” 他声音沉沉地说到这里,双手一叉,朝着众人来了一个团团揖后,退后一步,隐在了卫洛身后。 安静,一时之间,只有安静! 殷允这个人很不同,他在天下墨者中,有着很高的声望。他剑术绝高,已是当世排在前几的人物,品性又是千金不易其诺,至诚至信。 如他这样的人物,经常不会随便说话,而他一旦说出什么话,那也特别有份量。 现在,他却为这个妇人说了这么多! 那些群情激沸的楚人,在不知不觉中,也安静下来。 不止是楚人,晋人也是如此。 他们自是知道,以殷允的为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了什么。这是一种态度,一种他绝不会肃手旁观的态度! 而且,他的言辞中,把这妇人的所作所为摆上了一个高度,一个令得他们如要指责,就不得不好好措词的高度。 一阵春风吹来,众人的火把腾腾而起。 卫洛感激地看了一眼殷允后,昂起下巴,睁大一双墨玉眼,静静地等着众人的审判。 十息后,那个脸青而长的楚墨率先开口了,他盯着卫洛,又转眼看向殷允,声音一提,尖声喝道:“原来此妇便是令师弟拐走的晋太子之妻!噫吁唏——我尝闻,世间之人,都是喜欢教训他人,而对于自身的行为,却是向来宽容随便的。此妇与晋太子有夫妻之约,殷公和令师弟不管不顾,把此妇从她夫君身边带走,敢问此事可合乎仁义?” 那人哧笑着说到这里,目光如狼一样,森寒地盯着殷允,又说道:“此妇荒唐任性,辱我先王,害我大楚。一介妇人,令得楚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殷公不惧因她而累及家国宗祀,这般站起来为一妇人说事,不知此行可合乎孝理?” 那楚墨的声音刚刚落下,殷允已是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清亮之极,在春风中远远地传荡开来。 大笑一声,他便收住了。殷允盯着那楚墨,哧地一笑,说道:“在允眼中,此妇所作所为,其慧其勇,已堪与世间丈夫并肩矣!因此,她不愿成为晋太子之妻,我师弟便助她逃出,以成全她的心愿。 咄!我辈墨者行事,向来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我殷允的家国,还不是区区楚人能侮之! 噫——实可悲也!允竟是不知,我墨者如今行事,也要学那儒者,处处顾及家国,凡事遇强则退,遇弱则进,可伸可缩,自以为是龙,却不过一蛇也!” 殷允言辞滔滔,话音落地后,四野再次安静下来。 卫洛眨了眨眼,错愕地看着他,她真没有想到,平素里那个总是笑得很温和的殷允,居然口才这么好! 卫洛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为了应对那些因为剑咎的事,向他质问的各国权贵宗师,本来是饱学之士的殷允,在这个说赢了便是真赢了的时代里,已在不知不觉中锻炼出了一口绝佳的才辩。 话说回来,这时代很多人都在锻炼口才,口才好的远不止他一个。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 百子诸家中,墨者和儒家的声望都很响。特别是这些年来,儒家的影响力,渐渐地超过了墨家。 在教义中,墨家和儒家因为都讲仁善,所以他们根本处是相似的。可是,在实施仁善的过程中,他们的路数完全不同,不免彼此仇视。如墨家,便一直厌恶儒家的礼节繁琐,和为了提倡自己这些繁琐的礼节时,所表现出来的虚伪。 在墨家而言,儒家更像是一个口念仁义,却行驶虚伪之行的小人。这一点,是所有墨者的共识。 所以,殷允才在问话中,反讽对方学着儒家,假仁假义,屈伸随意,表面上是顾全家国,事实只是为了自己的退缩和无能找借口。 这是他反驳对方的第二问。至于第一问,他已直接赞美卫洛,说她堪与世间丈夫匹肩,对于这样的妇人,他出于尊敬也要成全对方的心愿。 窃窃私语中,殷允虽然是站在卫洛身后,可他傲然而立,俊美含笑,目光如电,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把所有的攻击都从卫洛身上吸引了去。 不知不觉中,他还是替卫洛挡住了所有的责难! 卫洛仰望着他,墨玉眼中水光盈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真的有一种被呵护被保护的感觉。 楚人的那一圈里,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了。 他们两次被殷允压回,心中大是不服。 不一会,一个圆胖的楚匠走了出来。 这楚匠的舟排驶向了河水中心处。 不一会,他便离卫洛两人的舟排,只有五十步不到的距离了。 那楚匠双手一叉,向着殷允朗声说道:“非以为,这北方之木,刚硬而质密,这南方之木,松散而质疏。木都因地而有不同,这人生于天地之间,丈夫和妇人,自也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殷公口口声声说,这妇人慧勇不凡,君尊之重之,视之如丈夫。然,不管她如此慧勇,她终究只是妇人!就如这南方之木,并不因外形与北木相似,而质地也会变得相同。” 他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声音一提,大声说道:“在我看来,这妇人就是一个妇人!不管她有什么才智,她不过是一个妇人!再则,这个妇人得罪了楚地一国的丈夫。公难不成以为,凭口舌之辩,便可以把这妇人的罪行掩盖么?公难不成以为,公抬高了她,我楚人便不会恨她,便不想取她的项上人头么?” 这楚匠显然没有多少功夫,所说的话,是大着喉咙扯出来的。 不过,在场的都是高人,而且这时是安静的夜间,他所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还是清楚地传到了众人的眼中。 一时之间,百数双目光都盯向了殷允,盯向了他身边的卫洛。 在众人地盯视中,殷允沉着脸,一时哑口无言。 因为,那个楚匠说得很对,不管他怎么说,楚人还是会仇恨卫洛,也不管他如何抬高,也改变不了众人的看法:卫洛,就是一个妇人!因为她是妇人,所以她远远超出别的妇人的智勇,便显得不寻常了!因为她是妇人,她生来便应该把丈夫当成天,当成神的。所以剑咎把她从她的丈夫身边带走,很多人便无法理解了。 第255章 卫洛之辩 在一片安静中,卫洛清声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轻软,在夜风中飘散而出。 众人不由转眼盯向了她。 卫洛对上众人地注视后,转头看向众楚人。 在百数双目光中,她右手伸出,缓缓地从殷允的腰间抽出了佩剑。 她居然抽出了佩剑! 众人同时一凛,一个个睁大双眼盯着她。 卫洛低头,青丝如云,绝美的小脸白皙得晃人。她右指食指一弓,对着剑面轻轻一弹,“嗡鸣——”,长剑发出了一声脆鸣。 脆鸣声中,卫洛转过头来,目光从左到右,从右到左,静静地扫过众楚人。 片刻后,她嘴角微扬,声音一提,十分清亮地说道:“诸君欲取卫洛项上人头,尽可上前,以手中青锋决之!” 没有人想得到,卫洛这个妇人,一开口便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安静中,殷允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担心地看着卫洛,暗暗忖道:哎,她终是年少易冲动啊。要是一剑可决,我又何必说这么多,何必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替她辩解? 楚人面面相觑,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转头看向站在中间的几个宗师。 而那几个宗师,这时候皱紧眉头,盯向了晋人那一处。 从这个妇人冒出头后,晋人那一席的表现,便太过安静了。再说,这妇人是他们的太子之妻,是将来的晋侯之后。楚人想要杀这妇人,晋人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安静中,众人都看向了楚人这一席,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楚人如此咄咄逼人,事到临头,却安静了。 只是安静了片刻。 卫洛内力一吐,催着舟排驶到了湖水中央。 她静静地盯着众楚人的方向,声音一提,缓缓说道:“我记得当日战场上,楚人已当众向我提出了致师!我原以为,两军阵前,百万军中这一致师,便是了结因果的。我原以为,那一战后,无论输赢,我与楚人的仇怨都已两清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楚人只能赢,不能输!军前致师输了,你们照样可以派宗师来,照样可以鼓动民间墨者。” 她说到这里,哧地一笑。 这一笑,十分响亮,在安静的夜空中,特别显得响亮。 哧笑声中,卫洛朝着众人,露出了一抹怜悯不屑的笑容。 这声哧笑一出,这抹笑容一露。众楚人齐齐脸上变色。 被一个妇人耻笑不屑,实在是这些自命不凡的丈夫的最大耻辱。而且,今天聚集的是天下间有数的大人物,让这些人看到他们被一个妇人耻笑不屑,再被传扬天下的话,那羞辱可就大了。 哧笑声中,卫洛昂起下巴,一脸傲然,冷漠地喝道:“我知道,你们楚人只能侮我一妇人,却容不得我这妇人有半点反击!今日也是一样,你们可以杀我,我主动奉上头颅也就罢了。我若反击,若得以幸存,到得明日,你们的子,你们的孙,又会绵绵而来。哧——这种大丈夫,楚地多矣!” 卫洛的清喝声,滚滚而出。 她的哧笑声,她那傲然中夹着不屑的眼神,也咄咄而出! 楚人脸色铁青,有好几个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在卫洛的身后,殷允渐渐露出赞赏的表情来。这个卫洛,先是邀战,后又用话逼得众楚人不敢应战!这样一来,楚人战与不战,都会理亏,都会被众人所耻笑。她可真是聪明啊。 沉默中。 有几个楚人气得脸色铁青,他们几次准备驾舟冲出,却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众楚人几乎个个脸色难看,可是他们却一时束手。 卫洛静静地盯着他们,盯着这些人。她倒要看看,这些名传天下的宗师们,会不会给她一个交代? 众楚墨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后,那个驳倒了殷允的楚匠再次驾舟出来。 他来到离卫洛只有二十步处,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从卫洛头,到她的颈,再到她的身,到她的手,以及她手中的剑,直是认真地扫视了一遍。 片刻后,他摇头叹道:“怪不得以殷公之信,以剑咎之顽,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从晋太子手中夺他之妻!咄,端端好利舌也!如此利舌,怪不得能盅惑两大宗师!真有颠倒阴阳,混淆是非之能啊!” 这墨匠的声音刚刚一落,卫洛已是格格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响亮,甜美之极。 笑声中,卫洛哧叹道:“公有说则可,公无话可说,又何必以你的小人之心,来度两位宗师的君子之腹?” 她刚说到这里,那墨匠脸色大变。 卫洛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恼恨,她径自格格清笑,笑了好一会,她右袖一所,长袖飞扬间,像扫灰尘一样朝那墨匠的方向扫了扫,晒道:“公且回吧,殷公之为人,剑咎之为人,如日月昭昭,世人早已一清二楚。公所言不过是徒费口舌,公且回吧。” 她的笑声,她的动作,她的表情,依然是不屑之极,傲然之致。那种俯视众人的傲然,那种怜悯般的不屑,再次令得所有的楚人咬牙切齿了。 那楚匠更是,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被卫洛羞辱得无地自容,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找不到攻击的方式。一时之间,要他退下他万万不愿意,可他这样留着,直觉得众人目光如刀啊。 在那个楚匠进退两难之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楚墨的后面传来,“非公退下吧。” 那楚匠一怔,闻言狠狠地瞪了卫洛两眼,驾着舟排向后退去。 众楚人一分而开,一个四十来岁,脸色苍白,眼圈青紫的中年人荡舟而出。 他来到楚人之前,朝着卫洛双手一叉,说道:“你这妇人所说倒也有理。” 他居然承认了卫洛的话! 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卫洛更是抿紧了唇,认真地盯向这个人。 这时,这中年人又说道:“两军阵前,我楚卒致师失败,楚卒自是不会再挑战于你,公子吾也不会再为难于你!” 他特意重重的咬着,“楚卒”和“公子吾”两个名词。 卫洛嘴角一扬,一脸冷笑声中,那中年人继续说道:“然,此番向你质问者,乃我等楚墨!我等游侠江湖间,既不是“军卒”,亦不是公子吾的食客门下。” 他说到这里,嗖地一声拔出了佩剑。 在绵绵的春风中,这中年人身子微躬,双目沉沉地盯紧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次,我便代表在场的十数位楚墨,向女将军再次致师!” 中年人说到这里,右手长剑朝头顶一举,转交到左手后,身子向着卫洛一躬,在行了一个礼后,他继续弯着腰,双眼阴寒地盯着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女将军,请,亮剑——” 第256章 与宗师致师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与宗师致师 他向卫洛挑战了! 他向卫洛致师了! 而且,这一次还是卫洛提出挑战在前,他反驳她的言行后,再反挑战她。 所以,卫洛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殷公看着卫洛,右手一伸,便抓向她的小手。 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她的手,卫洛便挣了开来。 她回过头来,墨玉眼如秋水,如明澈的夜空般,静静地看着殷允。她的眼神中,有感激,有笑意。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突然的,她冲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宛如云破月来,如梅花盛开,美丽无比,动人之极。 笑容中,卫洛看着殷允,低低地说道:“殷大哥。”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殷允不由怔住了。 卫洛冲着殷允又是一笑,露出樱唇边的一个小小笑涡来,“殷大哥,你放心,这是在湖水中荡舟而击,我一击不中,可以飞跃回来。那人怕是没有这般本事。” 她笑得很轻松,说得也很有道理。 殷允望着她,他自是知道,她之所以笑得这么开心,说得这么轻松,为的便是不想让他担心。她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一战,她也一直准备着这一战了。 这个妇人,不管她面临什么样的处境,首先想的却是别人。她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心啊。 殷允想到这里,叹息一声,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秀发,他的手指,把她几缕散碎的秀发拢于耳后。 他朝着她微微一笑,点头道:“我知道。” 其实,他想说,那个人很不简单,他是楚国中成名多年的宗师极高手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个道理,在那楚墨出场时,聪明的卫洛便应该看出来了。他说与不说都不重要的。 在殷允的手放下时,卫洛头一低,向着他深深一礼。然后转头看去。 殷允向后退出三步,他背负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舟尾。 可是,饶是这样,那楚墨还是向殷允看过来。 他在忌惮殷允。 殷允见状,轻哼一声,脚尖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飞出,只是一转眼,他已落到了越人那一席的舟排上。 这时刻,偌大的舟排上,只有卫洛一人了。 而对面的舟排上,也只有那楚墨一人! 两人的轻舟缓缓荡出,舟在河水中荡着圈,缓缓地靠向对方。 在场的人中,包括殷允在内,都不知道卫洛的功夫到了何种程度。 卫洛所修习的剑术,内敛而无威力外泄。饶是这里人人目光如矩,不说出来,也没有一个人看得出卫洛会功夫。 如今,她一袭淡紫的深衣,春风如锦,拂得她的青丝微乱,拂得她绝美的小脸红艳艳的。她站在舟排中,头顶是星空,脚下是河水倒映下的星空。明明灯火明彻,她看起来,却依然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这是一种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在众丈夫的凌人气势中,反衬出的孤零和脆弱。 对面的楚墨,看着这样的卫洛,不知不觉中,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竟然涌出一个念头来:在天下宗师的面前,与这样的妇人致师,不论成败,怕都会成为笑柄。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晃。 这人毕竟是老江湖了,他马上又想道:先王之所以失手被擒,正是因为这妇人弱质堪怜,令得他轻视了啊!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凛。瞬时,他身子微躬,目光灼灼地盯向卫洛,他身上的衣袍无风而动,整个人凝而不发。 众人看到这楚墨如此认真,有的哧笑不休,有的却在点头赞是。 这一切,都与卫洛无关。 轻舟荡出时,她已心如止水,整个人,整颗心,都宁静无波。 但是,与这个楚墨剑拔弩张完全不同的是,卫洛的样子很放松。她依然是俏生生地站在舟排上,紫袍猎猎作响,秀发微乱,墨玉眼熠熠生辉。 她目光晶莹剔透的盯着那楚墨,右手一松,便把殷允的剑放到了舟排上。 然后,她慢慢低下头来,伸手入怀。 不一会,一柄木剑出现在她的手心。 这木剑一出,喧嚣声大作。 喧嚣声越来越大,到后面竟是哧笑连连。 没有人想得到,这个年纪小小的妇人,不但敢向这么多的楚国宗师们挑战,而且她还敢拿出木剑来对敌! 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那个楚墨,本来剑拔弩张的姿势,也因她这木剑一出,而出现了一分僵硬。 他僵在当地。 这楚墨的脸上,浮出了一抹被轻视的恼怒,除此之外,他还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放松。 没办法,这个妇人都如此不知地高地厚了,他再摆出如迎大敌的模样,那就算围观的人不耻笑他,他自己也会耻笑自己。 众人的哧笑声,议论声,卫洛听得分明。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从练剑以来,她都是用这木剑的,对于这木剑的一切,她实在太过习惯了,只要木剑在手,她就有一种感觉,感觉到这木剑是她手的延伸。有了这剑在手,她有一种如臂使指的快感。 而换了任何一柄剑,哪怕那剑最快最利,她也不熟悉,也有一种无法把握的感觉。因此,她只能用这木剑对敌。 卫洛木剑在手,她缓缓地举起它,轻飘飘地指向了那宗师。 而她脚下的轻舟,则在加速! 那楚墨的舟排也在加速! 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两舟排同时加速。 这一加速,舟头激起水花足有一米高。风声呼啸中,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转眼间,两只舟排靠到了一块! 就在这时! 卫洛率先出手了! 她嗖地一声,右手木剑闪电般地刺向了那楚墨的手腕。 这一招,卫洛用得最多,经验最丰富,所以也最喜欢。 那木剑嗖嗖地刺出,轻飘,诡异,奇速。只是一眨眼,剑尖便已抵到了那楚墨持剑的手腕。 就在木剑离他的手腕仅有七寸时,木剑嗖地一声,透出一道银白寒芒。这寒芒白莹莹的,在四周的火光中,都是那么的明亮,凝实! 围观的都是高手,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严肃起来。 没有人得到,这妇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这么的快!而且,她竟是不畏惧对手的劲力罡气,那木剑上的寒芒,如入无人之境,如没有遇到半点阻碍一般,直直地射向那楚墨的腕脉处! 众人的惊讶,远远都不如那楚墨。 震惊中,他右手闪电般的向后一缩! 他这个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是,卫洛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个变招似的,她手中木剑风声隐隐,剑尖奇异地一拐,竟是再次如鬼如魅地飘出,直直地刺向了他的右乳间! 这地方,恰恰是这个楚墨收手回剑时,不由自主向前挺出的部位! 这又是他的破绽所在! 楚墨再次一惊,他低喝一声,脚下内力猛吐! 瞬时,舟排如山,夹着风雷之势,重重地撞向了卫洛!这么一撞,他的右乳,便生生地送上了卫洛剑尖。 就在这时! 卫洛双眼一眯。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无比,她的眼前,清楚地看到这楚墨的右胸处,出现了一道莹厚的光芒。 这是他的护体罡气。 这人在右胸处集中了五成的护体罡气,欲与她的剑尖一较高低。 看来,这电光火石中,这楚墨已经想明白了,卫洛手持的只是木剑,区区一把木剑,威力再又又能大到哪里处?因此,他鼓出五层的罡气护体,准备通过强抗来取得先机。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卫洛的木剑要撞上他的右胸乳上时,嗖地一声,卫洛缩手了。 她手腕一压,剑尖一斜,剑芒如蛇吐信,轻飘飘地向上一指,刺向了他的咽喉处! 她的变招,实在太快太突然了! 她是在剑尖离那楚墨的胸口,仅有三寸不到的时候变招的。这么短短一瞬,她竟是极轻松,极飘忽,极诡异地刺向了那楚墨的咽喉~! 而他的咽喉处,同样是他的破绽所在! 这一点,周围人人可以感觉到。 瞬时,一阵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他们实在不敢想象,她怎么能变招这么快? 因为她变招变得太快,她的剑尖,已经现出了一道道残影,这使得她的招数,又另添了一分诡异神秘! 一阵惊呼声中,那楚墨深吸了一口气,内力一收,脚尖硬生生地一止的同时,他身子嗖地一声向后一折,从腰部处向后折起,生生地避开了卫洛的第三剑。 他一变招,卫洛接着变招,她手腕抖动,手中木剑寒芒吞吐间,已呼啸地刺向了这楚墨的肚脐下丹田处! 这里是致命重穴! 那楚墨大惊,他突然发现,自己为了避开这妇人的攻击,竟是硬生生的把这关系着生死劲力的要穴给送到了妇人剑下! 众人同时鼓躁起来! 没有人想得到,这妇人连出四剑,一剑快过一剑,每一次分明轻飘飘的,却能令得对手左支右绌,越陷越深~ 一堂堂宗师,竟是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那楚墨大惊失色下,右手铜剑重重一挫,硬硬地撞上了卫洛攻向自己丹田要穴的木剑。 他这一剑,已用上了十成力道。 看来,他已经恼火了!被一个看起来极为软弱的对手,逼得一再失利,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了。 要知道,任何剑招使出,都不会用上十成力道。最多只是八成,另两成,应该用来保护自己,使得自己犹有余力。 可这楚墨用上了十成力道。 铜剑呼啸,风声厉厉中,他这一剑中,硬生生地砍向了木剑。 他这一剑,来得极猛,极凌厉,极煞气,有一种一往无回的狂飙。 这时刻,卫洛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处处都是破绽,可是,她没有办法攻击。因为对方来势太猛,只要被他剑风的边缘扫中,她的手腕都不一定保得住!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楚墨的铜剑重重地砍向卫洛的木剑,就在一股狂风暴雨没头没脑地扫向卫洛的右手时。卫洛五指一松。 “叭”地一声轻响,她手中木剑沉入了水中。 那楚墨含着十成力道的剑锋,狂风暴雨地扫向她的木剑,可事到临头,眼看只有五寸不到的距离时,她松手了,她任由那木剑掉入水中! 这一下变故,同样突然,同样诡异。因为,所有的剑客,都有一个认知,那就是手中的剑是自己的第二生命,命没了,剑还要在手中。剑在手中便代表自己的血勇犹在! 没有人想得到,卫洛竟然毫不犹豫,天经地义的抛下了她手中的利器! 这下那楚墨是真的怔住了。就在这时,卫洛内力一吐,足下舟排如箭一样向后冲出。转眼间便冲出了五六步! 五六步外,卫洛脚步一稳,舟排硬生生地定在那里。 一众愕然中,她朝着那楚墨双手一叉,爽快地说道:“我输了。” 她说她输了! 她在逼得一个大宗师连续四招受挫后,主动扔下了自己的剑,平安无事地退到一旁,说自己输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楚墨这一次,足足使出十成力道,却击到了空处! 当下,他一口郁气猛地向胸上一冲。就在卫洛说出“我输了”的同时,他张一嘴,一连串的咳嗽脱口而出。 他急急地,无法控制地咳出四声后,那楚墨猛吸了一口气,生生地把其余的咳声都强行吞了下去。 而此时,在他的对面,那妇人还一脸从容,气态极悠闲地向他认着输! 本来,世间的致师礼,赢的一方,有权利向输的一方提出要求,或取下对方的头颅。可是,这时刻说输的那一方,兵器是自己甩手的,站在那里的风姿也是气定神闲的。而他这个赢的一方,却一口气堵在胸口,张不得嘴! 一片愕然,一片安静中,那楚墨二话不说,脚尖一点,便驾着舟排回到了楚人队伍中。 他二话不说便退下了。 也是,这样的赢,比输还要难看。也只能这样退去,就当打个平手了。 众宗师的面面相觑中,殷允的声音清朗地传来,“卫洛,此战已了。” 他这是提醒卫洛,要她趁势退后。只要她在退后之前,那宗师还没有开口责问,这一战不平也得平了。 卫洛闻言,马上脚尖一点,驾舟退出。不一会,她便来到了殷允身边。 殷允纵身跳上舟排,站到了卫洛的身前,他含笑盯着众楚人,双手一叉,徐徐说道:“方才鱼公言,他这一战,代表的是在场的诸位。此言算数否?” 只能算数了。 众楚墨相互看了一眼后,由一人驾舟上前二步,粗粗地朝着卫洛一拱手,然后退下。 夜,再次安静下来。 第257章 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困 众楚墨不得不拱手表示放过卫洛。 卫洛望着他们,心思百转之际。突然间,湖边灯火大亮! 众人一阵愕然,齐刷刷地顺着亮光看去。 只见湖岸边,百数舟排齐刷刷地一字排开,火光熊熊中,一个又一个身着牛皮甲衣的剑客,驾着舟排向众人靠拢。 在最前面的舟排上,各插着一根旗帜,红色的旗帜中,一个大大的“楚”字正迎风飘扬。 百数舟排,足有一千来人。众人错愕地转过头,看着那些人气势汹汹逼近。 众矩子面面相觑,好些人同时叫道:“这些楚人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话。 夜幕下,百数舟排整齐地散开,激起滚滚水浪,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众宗师的外围。 宗师们仍然是表情错愕中,带着一抹寻味。没有人惊慌,甚至没有人在意。要知道,这里汇集的是各地最杰出的人物,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他们也不可能慌乱。 不一会功夫,百数舟排一字排开,挡住了一半河道。一串串冲天而起的水花中,舟排转眼间,离众矩子便只有三百步远了。他们向着越宋吴等国的方向靠近,呈带状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这时,一人举起手,手中的旗帜从左到右,刷地一挥! 随着这旗帜一扬,众舟排慢慢地停止了前进。 安静中,那个主持矩子大会的楚墨驾舟上前,大声喝道:“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一叶舟排荡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将军。他朝着那楚墨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央知诸位矩子在此相会,实不敢随意相扰。然,国恨难消,请诸位宗师,允许我等擒一妇人!” 哗—— 众人同时一惊。 无数人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卫洛。 火光中,卫洛依然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袭紫色深衣,面容绝美如花的她,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显眼。 这时,那银甲将军继续朗声说道:“诸公皆是诸国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等慕之仰之,不敢不敬。然,此女行迹诡秘,又擅易容之道,今日逮之不及,他日不知逃窜何方。请诸公散开,允许我楚人与此女清一清这血海深仇!” 那银甲将军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朝着众人团团一揖。 众矩子只是微一沉默,便一一荡舟向后,向楚军相反的方向散开,不过片刻,卫洛的舟排外,便再无一人。偌大的河面,幽幽星光下,她那舟排,便寂寞地飘在水面上,与那百数舟排正面相对。 只是一转眼!诸国宗师们的舟排,便离这里足有五六百步远了。他们的灯火也随着舟排四散,而散落在河水中。火光也由恍如白昼变成了星星点点,光芒太暗,一时之间,卫洛的面容也暗淡下来。夜色中,只有她那双墨玉眼,还在熠熠生辉。 殷允一直在。 他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舟尾,淡淡地看着这一幕。与卫洛一头一尾,在黑暗中形成了两座永恒的雕像。 那银甲将军再次双手一叉,向着四面散去的宗师们一拱手,朗声说道:“多谢诸公成全。” 说罢,他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向卫洛。 不止是他,这一瞬间,这百数舟排中,已有十来叶舟排荡出。这些舟排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都在直直地盯着卫洛。 那银甲将军盯了一会卫洛后,朝着她身后的殷允一叉手,叹道:“殷公!我辈楚人已立下血誓,若不取回此妇头颅祭了先王,这一生魂魄便不得归于宗庙。请公顾念我等与这妇人之间的血仇,暂退一步。” 这银甲将军的话音一落,众宗师尽皆色变。 魂魄不得归于宗庙?这确实是血誓毒誓了!看来,这些楚人,是非要杀死这个妇人啊。 那银甲将军说到这里,百数舟排上,千来人都仰头看向殷允。 这些人的目光中带着杀机,这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殷允负着双手,淡淡地扫过他们,说道:“何必多言!” 他只丢出了这四个字。 事实上,那些人问出这话,确实是多余的。要是殷允说的话,还会轻易收回。他还是殷允么? 那银甲将军显然也只是问问他,意思一下。得到殷允的回答后,他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殷公就休怪我等不敬了。” 殷允闻言,淡淡一笑。 那银甲将军右手小旗一举,众舟缓缓散开,慢慢向卫洛两人的舟排逼近而来。在众舟荡来的同时,每一个舟排上,都蹲跪下三名剑师。此时此刻,这些剑师却一个弯弓搭箭,寒箭森森地指向了卫洛! 殷允走到卫洛身后,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这些人中有,足有十个宗师级高手!他们都是楚国各公卿府中的贵客。除了他们之外,另一些荡舟出例的,也都身手不凡,几至宗师境界。那些弯弓搭箭的,也是大剑师级的人物。卫洛,看来为了对付你,楚国权贵们已倾全力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低地说道:“你是妇人,不必与他们正面相抗。走吧!” 他刚刚说到这里,一眼便瞟到自己的身后,见那些楚墨有意无意间,竟是荡舟把两人的去路拦了个结实!不止是这些楚墨,那些与楚人交好的宗师们,也荡着舟,目光冷冷地盯着卫洛。 他们没有退路了!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天罗地网! 包括那些墨者,他们虽然迫于鱼公的承诺,不会再刺杀卫洛,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装作糊涂的拦一拦路,却是毫不推辞啊。 只是一转眼间,两人便陷入包围中了,两人的前后左右,已尽是楚人的舟排! 这真是一转眼!卫洛两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对方有备而来,又有地主的方便。 只是一转眼,五六百只长箭,已寒森森地指向卫洛两人! 这些人越散越开,不一会,他们来到了卫洛的身后处,同样弯弓搭箭,箭头指向着卫洛! 五六百个大剑师级的高手,同时鼓箭对着卫洛两人,就算身手高明如殷允,在这种情况下,怕也难以逃脱了! 安静中,荡漾的水波声中,几个宗师的低语声传来,“此妇惹祸无数。这一次取下她的头颅,也可稍安。” “然,可惜了殷公!” “咄!这墨隐一门,行事不按世理,喜欢插手他人恩怨。迟早会死去,此时伴这妇人一道死去,也算是香艳了。” “哈哈哈。” 窃窃私语声中,晋人的宗师们,只是散在众宗师的外围,只是静静地盯着这一幕,似乎不打算插手,也不在乎卫洛生死一样。众楚人朝他们细细观察了一会,见状都松了一口气。 那银甲将军右手旗帜再次一挥,众舟荡近,慢慢向孤零的卫洛两人逼迫而来! 卫洛抿紧唇。 她转过头去,静静地瞅着殷允,墨玉眼中尽是歉意,以及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望着他,她低低地说道:“君,”才说了一个字,她便说不下去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要是叫他弃她逃走的话,那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了。 殷允温柔地看着她,见她欲言又止,不由一晒。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握着卫洛的小手,叹道:“我亦不知,楚人为了杀你,如此狠下决心。” 他的语气中有着后悔。 卫洛明白,他是在后悔不该答应她前来的。 可是,卫洛却不后悔,她知道,这事迟早都要发生的,并不是她想躲就可以躲得开的。除非,她从此易容改姓,缩在山野间十数年,也许就会时过境迁了。她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人面前,这一关必须要过。 只是,她与殷允一样,低估了楚人誓杀她的决心。一直以来,不管是哪一个诸侯国,国内都是派系林立,彼此之间很少有统一的想法。更不会在某事上抛弃前嫌,倾力合作。 特别是楚人,一直纪律松散,各持主张。 所以,卫洛和殷允都以为,他们这次前来,需要面对的只是楚墨的杀意。如能化解他们的杀意,从此后卫洛便可以放松一半了。 可他们没有想到,她卫洛,却让楚人的所有权贵,所有派系抛弃前嫌,联合起来。这么多权贵联手,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便凑拢了一支占有绝对优势,可完成对卫洛和殷允一举击杀的强大队伍!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楚国,已经不知不觉中,流行着一句巫师的断言。那断言让楚人相信,楚国的衰败是由卫洛这个妇人引起,然后,只要杀了她,楚国便可以恢复以往的强盛。 这断言,只是某些权贵为了安抚民心,为了转移楚人对楚昭失德,至国力衰弱的愤怒而编出来的谎言,可是这谎言,却真真确确地把卫洛往死地里推去。 形势,已向最差的方向倾倒。四面尽是大剑师级的弓箭手,另外还有十个宗师虎视眈眈。 这一次,他们真的入了绝境了! 这是一次困守孤地的绝对封杀! 这时刻,卫洛恍然明白,原来这场地之所以如此安排,实是楚人想取她的项上人头啊!她原本以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地形,竟是一转眼,便变成了绝地,死地! 第258章 那个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那个人 卫洛的手被殷允握着,他的手依然那么暖和,他握着她的力道,也依然沉稳有力。 可是,卫洛的手心在冒汗。 如果只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她不会这么不安。她现在最后悔的是,不应该把殷允牵连进来,不应该让殷允受自己的连累。 卫洛抿紧唇,倔强地盯着渐渐漂近的众舟。 她樱唇动了动,喃喃地说道:“殷大哥,我误了你。” 这句话,她没有吐出音来。她只是嘴唇蠕动。 殷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不过,他现在正在急速地想着对策,也没有心思去安慰她。 他剑眉锁得紧紧的,双眼沉沉地盯着前方,低声问道:“卫洛,你可会潜水?” 潜水? 卫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殷允见状,也露出一抹苦笑来。他是会潜水,可是,就算卫洛也会潜水,怕也是插翅难飞,楚人布置如此周密,又特地选在河水中围困两人,又怎么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潜水而逃呢? 河水中,楚人肯定也做了相应的安排的。 楚人的舟排,越荡越近。 不一会功夫,众舟便已把卫洛两人的舟排团团围住。 那布置这场战事的银甲将军,显然是个高手。众舟排围住了两人,可距离他们,足有百步远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在箭的射程之内,又足够远,使得两人无法轻松地飞跃到他们的舟排中。 然后,每一方向的舟排中,还站着两三个宗师。这些宗师,自是处理应急情况的。一旦卫洛两人的轻身功夫出众,真能跃舟而出,这些宗师便会出手了。 这是一次真正的绝境封杀! 卫洛心思电转,却绝望地发现,对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她实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难不成,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她转头看向殷允。 她的墨玉眼中波光楚楚,那眼神中,有不舍,有歉意。 殷允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蓝袍飘拂。他对上卫洛这样的眼神,微微一笑。微笑中,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 他温热的手指,游移过她的额头,鼻尖,轻轻触及了她的嘴唇。 半晌后,他轻轻说道:“生死本是寻常事。” 卫洛点了点头。 她抿紧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眨着长长的睫毛,喃喃地说道:“殷大哥,我,”她说到这里,使劲地摇着头,声音已有哽咽。 见状,殷允皱紧眉头,低声喝道:“卫洛,死便死了,此时不可做小女儿态!” 卫洛一凛,马上咬牙应道:“诺!” 殷允见她如此,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常,气度从容地看向四面八方森森相对的寒箭。 那银甲将军沉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这时刻,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点恍惚。 眼前这两人,男的是俊美的公孙,女的是绝代佳人,两人长袍飘拂,并肩而立的身影宛如神仙佳客。明明落入了这种绝境,他们的脸上还不见半丝慌乱。 这样的两人,还真是让人心生钦佩啊。 他想到这里,手一挥,旗帜刷地一划! 瞬间,五六百寒箭同时上指,直直地钉上了两人! 箭已经弓上,随时可发! 殷允冷哼一声,低声说道:“这些箭手皆是大剑师,箭上力道一定很强。卫洛,呆会乱箭射来时,我们只需要躲过了第一波,便可以趁他们取箭再射的功夫争得先机。然后,我们同进用力鼓舟向南面冲去!”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只需要冲入楚人的舟阵中,他们的箭便不能发挥作用了。到时,只需要应对几个宗师而已。” 只要出了这湖,他们便有一线生机。他在郢城中的一些安排,便能用上。 卫洛点头。 不过,不管是她,还是开口的殷允,都深刻的知道,话虽然说得简单。可是五六百个大剑师同时射出来的箭,只怕是天神降世,也难以躲过! 剑拔弩张中。 那银甲将军右手向下一砍,沉喝道:“举弓!” 嗖嗖嗖! 众箭同时抬起。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围观的宗师们都停止了议论,夜空中,只有腾腾的火光,以及沉沉地呼吸声响起! 已有一些宗师闭上了双眼。他们暗中叹息不已:如殷允这样的人物,居然为了一个妇人,便要屈死在这澧河当中了!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寒箭森森相指! 这一刻,卫洛的双眼睁得老大,令得自己心如止水。 这一刻,她身边的殷允衣带当风,手轻轻地按上了剑柄! 这一刻,风也是凝而不发的!整个夜空中,一股沉凝笼罩着。 那银甲将军右手高高举起。 他手中的旗帜,也高高举起! 一切,一触即发!一瞬,生死转眼! 突然间,一个清朗的,威严的声音沉沉地传来,“这个妇人是我的妻子,她的生死,还轮不到你们楚人来决定!” 这个声音很响,洪亮悠长,沉凝有力!威煞十足! 众人大惊! 这真的是大惊! 就在那声音落地的一瞬间,楚军身后的岛屿方向,瞬时燃起了无数的火把! 那银甲将军猛然回头,他恨恨地想道:哼,真是好大的口气,这妇人已是我箭下之物,难不成,你还能救去不成? 因此,他回头时,手依然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依然高高的抬着! 他回头了。 在他的身后,数十只漆成了黑色,如幽灵一样漂在湖水中的舟排上,不知从何时起,竟站满了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同样是弯弓搭箭!而他们箭尖所指的,自然是自己这些楚人了。 这些黑衣人的衣服还湿淋淋的,显然他们才从水中爬出! 看到这情景,远远地散在卫洛两人身后的宗师们,以及舟排拦在众宗师两侧的晋国宗师们,同时睁大了双眼。 殷允不由张大双眼,惊喜地叫道:“是公子泾陵!河下的楚人,已被他的人解决了!”这是常理,如果不是河下的楚人已被他无声无息的解决了,他的人不可能潜到楚人身后了,楚人还没有知觉。 当然,这个道理相当浅显,不止是他,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那银甲将军回过头来,恨恨的,杀气腾腾地盯着卫洛。 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却无计可施。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下令楚军不管不顾地射箭,这妇人也可以跳下河水,逃得生路。 绝境已破!此时再对殷允这样的高手放箭,已是多余。 这银甲将军含着恨意的目光,卫洛没有注意到。 她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屏着呼吸,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舟排中,缓缓靠近的那个男人。他依然是一袭黑袍,玉冠巍峨。他的身周左右,都围着宗师,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剑师。 他的舟排所到之处,众晋人纷纷让开道路。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弯弓搭箭,寒光指向楚军的众箭手中间! 公子泾陵负着双手,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屹立千年的山峰般沉凝。 他静静地盯着口瞪口呆的楚人,盯着那个银甲将军。他薄唇一扬,淡淡地说道:“木央,为了杀我这妇人,你们可是煞费苦心了。不过,她是我的人。她的生死,你还不配做决定。” 他的声音很平稳,很沉凝,很淡,他在诉说着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第259章 泾陵公子的警告 第二百五十九章泾陵公子的警告 银甲将军脸『色』大变。 他目光阴狠地盯着泾陵公子,半晌才恨声叫道:“公子泾陵,这是楚地!这是郢!难不成,你以为我堂堂楚都是你新田么?” 公子泾陵闻言哈哈一笑。 漫天灯火中,他的笑声响亮之极,那俊美的脸在大笑声中,隐现讥诮。 大笑声中,他冷冷的声音传来,“我自是知道此地是郢。” 他轻哼一声,目光从银甲将军身上移开,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向卫洛。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与卫洛的眼神,隔着上千楚军遥遥相望。 卫洛对上他的眼神,对上他那深沉如海的双眸,看着他明显变得瘦削,更显立体的脸庞,慢慢的,她抿紧了唇。 她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去。 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她本以为,这次真会永别了。可是,她没有死,而他也来了。 卫洛的小脸越发的苍白了。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了她两眼后,便转过头去。 他右手一扬。漆成黑『色』的舟排飘然而散,再次向楚人『逼』近! 那银甲将军咬牙切齿地盯着公子泾陵,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个宗师跳到他的舟排上,凑近他,低声说道:“木央将军,这泾陵公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何不鼓动众矩子?” 银甲将军闻言,大点其头。他昂起头,目光投向卫洛的身后。 他刚刚抬头,从五六百步远的水面上,便传来了一个老者沙哑的声音,“咄!想不到我矩子之聚会,竟演变成了两国演兵之所!咄!” 那沙哑的声音中,不无恼怒。 这时,散在众宗师两侧的晋人中,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谷公所言极是!我虽晋人,更是墨者。却不知诸位楚墨有说乎?你们可想弃此矩子大会,加入这两国交锋中去?” 这个声音隐隐带着嘲讽和激将。 众楚墨面面相觑,一时沉默起来。 在他们沉默的时候,晋人那一席的宗师们,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 不知不觉中,亲近楚人的墨者开始向楚之一席靠近。亲近晋的墨者也开始向晋之一席靠近。而另外一些墨者,则向后退去。 只是一转眼,河水中的墨者,已经分成了三派。 殷允懒懒地回头盯了众墨者一眼,叹道:“这便是我墨家,连这些矩子,也派系林立,尽被名利所扰。” 他的话,就在耳边。 不过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银甲将军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 他看了看众楚墨,再看了看与楚墨们人数相差不远的晋墨。咬牙道:“宗师们靠不住。” 不用他开口,旁边的人也知道宗师们靠不住。 公子泾陵静静地盯着银甲将军,他见这将军的脸『色』时青时白,咬牙切齿了好一阵都无法决策,不由淡淡一笑。 浅笑中,他浑厚磁『性』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我这『妇』人生『性』顽劣,惹祸实多。然,她毕竟是我公子泾陵之妻。今天,我就跟诸位明说了罢!” 他说到这里,声音陡然一沉。 同时,最后几个字,他是注入了内力沉沉吐出的。 也许是他的声音中,自然而然有着一种威煞,也许有一种人,他就算说出的是最简单的话,也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倾听,并诚服。 这时刻,连漂在远处的矩子们,也变得安静下来,一个个转眼看向了他,认真地倾听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大河中,近二千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这时刻,大河中安静无比。 春风中,绵绵而『荡』的湖水声中,腾腾而燃的火焰中,公子泾陵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沉沉地盯着银甲将军木央。 然后,他从木央的身上扫过,目光一一划过木央身后的楚人,再盯了一眼远处的宗师们。 一阵安静中,他沉而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这个『妇』人,她是我的妻子!不管何人,不管何国!若有人伤得她一根寒『毛』,我必倾力以报之!若有国敢伤她一根寒『毛』,我必倾国以报之!” 他这声音,一字一句吐出,铿锵有力,杀气腾腾,那声音中,含着无边威煞,无穷寒意。 这声音直是掷地有声,如军鼓一样重重地敲入众人的耳膜中。不知不觉中,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安静,无比的安静! 这时刻,所有的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任何人都知道,公子泾陵这一番话的份量! 这是威胁,这是警告! 直过了好久好久,那银甲将军木央率先清醒过来。他昂起头,目光阴狠地盯着公子泾陵,扯着嗓子喝骂道:“好威风!公子泾陵当真好威风!” 蓦地,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公子泾陵莫非忘记了,这是楚地,这是郢!哧——你以为你是何人?在我楚地,在我郢都,你竟敢如此狂妄!咄!威风凛凛的公子泾陵,你还是等平安活着回到新田后,再搂着你的『妇』人在枕席间说此甜言蜜语吧!” 这银甲将军果然是个人物,他不但最先反应过来,而且这番反击也极为有力。 在他的喝骂声中,公子泾陵哈哈一笑。 他的大笑中,响亮之极,直达云霄! 不一会,他笑声一收,居然冲着木央点头道:“果然年少有为,胆『色』不凡。”顿了顿,他徐徐说道:“你们的楚王简不过一稚龄愚儿。公子吾『性』阴而狭,乃刚愎自用之徒,公子及『性』直而偏听,身边多戾臣。楚国有此三人,纵有国士亦难得用才之地!木央,你若愿归附于我,我保你功成名就!” 木央呆住了。 事实上,呆住的不止是他。众人都呆住了。 没有人想得到,公子泾陵在这个时候,居然招揽起人才来了! 一阵愕然中,木央呆若木鸡,半晌才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后,他向着公子泾陵躬身一礼,叹道:“木央谢过公子的看重。然,此时木央身负使命,不敢违之!” 他没有拒绝。 他不但没有拒绝,他还委婉地给自己留了后路。 当然,木央的做法,在这个时代来说,并不罕见,根本没有人对他的回答表示不满。 公子泾陵闻言,点了点头。 第260章 夜遁 木央叹息一声后,再次微微一躬,向着公子泾陵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此妇与我楚人有血仇,公子若想护她周全,木央无话可说。然!我等已立下血誓,实不能违也。” 他这是表示他的战意了。 他声音一落,公子泾陵便是一晒。 他盯着木央,沉沉地说道:“他们两人,你的人射不到。你们的人,已被我弓箭相指,只需一声令下,将军性命难存,如此之时,还有必要顽抗么?” 这个道理,木央自是明白。 不过,这样由公子泾陵说出来,让他身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才最有利于他啊,他可不想背着一个逃兵的名号回去应对两位公子的指责。 果然,公子泾陵这话一出,众楚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不休。 半晌后,一个剑师上前一步,向着木央大声说道:“将军,事已不可为,不如撤了?” 不等木央回答,他身后的那个宗师低声说道:“此地是郢!公子泾陵既然来到了我们的地盘,便没有必要与他在这河水中争一时之利!” 他这话太有道理了。 当下,木央点了点头,右手一挥,喝道:“散!” 这喝声一出,众楚人同时荡舟,那指向卫洛两人的弓箭,也同时放下。 两人安全了! 卫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殷允见众楚人让开道路,二话不说,脚尖一点便催着轻舟荡向晋人的方向。 轻舟如箭,破浪疾驰,不一会功夫,两人便来到了公子泾陵身侧。 卫洛一直低着头,一直低着头。 他们一靠近,公子泾陵右手一挥,沉喝道:“退!” “退——” 喝声中,众舟同时转向,向着河水深处驶去。 而这边,众矩子依然面面相觑,楚墨没有动,晋墨也没有动。直过了好久,直到公子泾陵等人的身影越去越远,直到晋人舟排中的火把同时熄灭,漆成黑色的舟排在一瞬间消失在夜空中,一个矩子才嘶哑着嗓子喝道:“诸侯之事,与我等我关。大会继续——” “诺!” “正该如此!” 众矩子的应答声中,木央右手旗帜一挥,众舟同时启动,向着河岸处驶去。 楚人驶得很急,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黑暗中,漆成黑色的舟排排成整齐的队列,风驰电掣般顺着河道,向南驶去。 黑暗中,众人都没有说话,因为火把早就熄灭,一时之间,除了天上的星光,河水中倒映的星光,便只有他们闪亮的双眸。 也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一直没有开口,他甚至看也没有看向卫洛,没有看向与卫洛并肩而立的殷允。 殷允也是一样,他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站在舟排中,任风卷起长袍猎猎作响,任那远处的楚人急急地跳下岸,大呼小叫着要来捉拿他们。 殷允的眉头锁得很紧,他有点担心,公子泾陵身边虽然是高手如云,可他现在是深入郢城。木央等人一靠岸,他们面临的,便是千军万马的围攻,搜寻! 相比起殷允,卫洛倒是很平静。她从来便知道,公子泾陵谋算周全,他既然敢来,自是准备妥当了。自己只需按他的安排行事便可。 晋人的舟排驶得很急,很快,众人都是全力催动,在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如此急行了小半个时辰后,众人的身后,约三十来里的河岸边,出现了无数的火把光。火把光中,还伴着一阵阵喧嚣和吵杂声。 楚人行动了!他们来搜找公子泾陵了! 卫洛回头看了一眼那越来越多的火把,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公子泾陵。黑暗中,他正沉沉地盯着前方,只有一双深幽的眼神,在夜色中闪亮。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转回了头。 又疾行了二刻钟后,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到了。” 到了?卫洛连忙抬头看去。可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是一片在夜空中,黑黝黝的连绵山脉!山如巨兽,山中树木幽深。 在她打量之际,公子泾陵的沉喝声在黑暗中响起,“上岸之时,震碎舟排!” “诺!” 低低的应诺声中,众人一一震碎舟排,跳上河岸。到了卫洛两人,殷允也是毫不迟疑地震碎舟排,牵着卫洛的手便向河岸跳去。 殷允的手刚牵上卫洛的手,两人便感觉一阵异样。 却原来,公子泾陵冷冷地盯着他们相握的双手,冷冷地盯着。 对上他森寒的目光,卫洛转过头去,不想理会。 殷允似乎没有感觉到公子泾陵隐藏的怒意,他径自牵着卫洛的手,和她跳到河岸上,跟在众人身后,急急向前面走去。 上河岸,向山脉深处行走了二里后,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在这小道之前,黑压压地站着数十人! 这些人一看到众人走来,当下发出一声低喝,“来者何人?” 公子泾陵冷硬的声音传出,“我!” 马上,有一个欢喜地声音叫道:“是主上!” 众人大喜,同时躬身叫道:“见过主上。”行过礼后,他们率先带路,向着小道左侧的树林中走去。 公子泾陵停下脚步,不等他吩咐,他身后走出了百来人,跟着这些人走入了树林中。 卫洛一动不动地站在公子泾陵和殷允的身边,黑暗中,山林里不时传来一阵阵乌鸦的叫声,间中,还有古怪凄厉的兽啼。 因为两旁都是重重树林,他们所站的地方显得特别黑暗。要不是这些人都功夫不凡,夜可视物,那当真是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安静中,卫洛感觉到,公子泾陵的目光,仍然时不时地盯上她与殷允相握的手。 安静中,她有种感觉,他的呼吸声在增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见此,卫洛不知不觉中,把殷允的手握得更紧了。 也不知道殷允是怎么想的,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卫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任由公子泾陵目光沉寒。 林中的空气原本阴绵,这时刻却增加了几分沉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欢喜声传来,“来了!” 那声音一落,卫洛便抬起头来。 树林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居然是一群马! 足有上千匹的马! 卫洛惊愕地望着,不由想道:这个时代马匹可是很珍贵啊,公子泾陵当真有本事,在郢城这样的地方,也能弄到这么多马! 这些马,嘴全部被布包住,它们的足蹄,也被包上了布块。因此出现时,没有一点声音。 众人纷纷上前,每人牵过一匹马,纵身跃上。 卫洛和殷允也是如此。 他们这一骑马,相握的手倒是松开了。 不一会,公子泾陵的沉喝声传来,“出发!” “诺。” 马蹄翻飞,众人同时策马转入了那羊肠小道深处。 这条道路上,积了厚厚的落叶。众马蹄踏在上面,更是没有声音传来。 不一会功夫,众人便出了山林,转入了另一条官道。一出山林,星光便点点洒在眼前,前方的一切,更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了。 马蹄提速。 这里是一块陌生的地方,卫洛又不是对方向很敏感的人。她只是晕头转向地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可转了一阵,当转入第三条官道时,卫洛赫然发现,那些搜寻的火把和喧嚣声,已出现在她的前面。 众马竟是向着那些火把光追逐而去。 如此直直地冲出一刻钟后,眼看与搜寻的楚人只相隔五里不到时,众人再次拐入了条羊肠小道。 在小道上行走了一刻钟后,众人来到了一座山峰前。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到了。” 这声音刚落,卫洛便看到前方的山坳处,冲出了两个人,那两人远远便低喝道:“何人?” “我!” 公子泾陵的回答声一传出,那两人马上站住,向他深深一揖,沉声说道:“见过公子。” 黑暗中,公子泾陵点了点头,纵声下马。 众人也跟着下马。 他们跟在公子泾陵身后,向前走去。 在那两人的带领下,众人继续向前,拐了一个弯道,走了不到二百步后,一座草木森森的山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山峰前,同样站了十数个人。他们一看到公子泾陵走近,马上躬身行礼,然后有四人上前,来到那山峰岩壁上,拔开草丛,四人合力,搬开了一块巨石。 赫然,卫洛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深幽的地道! 这地道挖得又高又宽,足可以一人一马昂头直行。卫洛诧异间,公子泾陵已率先进入。 众人络绎跟上。 整个队伍,有数百近千人,这一进入地道,都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而这时,卫洛已可以清楚地听到,在离此不到二里处,传来了一阵阵楚人的喧嚣声,以及急喝声,“快点快点!” 那些声音又响又杂,而且隔得太近。 在卫洛频频回望时,众人已经络绎进入了地道中。这时,“吱滋滋——”地一阵钝响,却是有人从外面把那石门重新合上。 外面还有人!卫洛暗暗忖道:也许这些人是负责把他们的行迹打扫干净的。 石门一关,瞬时,众人眼前一片黑暗!这是真正的黑暗! “啪——”地一声,火石响起,紧接着,一根火把腾腾的燃烧起来,众人眼前大亮。 接着,又是一根火把燃起,再接着,队伍中已出现了五六十根火把。 卫洛望着火把的长蛇,抬头看了看新泥土混合着陈旧坚硬石壁的地道,暗暗想道:这地道原本就有啊,只是这一次又挖长挖大了一些。转眼,她又想道:燃这么多火把,也不知道这地道有多长,会不会氧气不足? 她正寻思间,前面传来一声欢喜的叫声,“到了!” 第261章 安顿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安顿 那人欢喜的叫出后,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剑师,已是嘴一撮,发出了三声凄厉的乌鸦叫声。 这三声叫声,一长一短一长,远远传出。 声音刚刚落下,一阵“滋滋——”的岩石移动声传来,不一会,卫洛眼前一亮,同时,无数新鲜空气灌入她的口鼻。众火把被风一吹,腾腾火焰飘摇。 众人低头走出时,卫洛回头看了看,算了算,这条地道总长不过二里。怪不得这么快便到了。 她跟在众人身后,走出了地道。 随着石壁滋滋地重新合上。卫洛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前方的景色。 她现在踩在人家的花园里! 众人出现的地方,是一户人家的后院! 重重树木的前方,是一幢幢木屋,屋里屋外,灯火通明。不过灯火虽然亮着,四野却很安静,显然没有多少人。 正当卫洛如此想着的时候,一行人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个四十来岁,脸孔微黄,长着一张圆圆笑脸的胖子。他急急地跑到公子泾陵面前五步处,深深一揖,唤道:“主上。” 公子泾陵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诺。” 那胖子站在一侧后,公子泾陵朝身边一个剑师说道:“且安排妥当。” “诺。” 那剑师应声退后,公子泾陵转头看向卫洛。 他看了一眼卫洛,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殷允。这时,两人并没有再牵手。 公子泾陵盯着他们两人,略一点头,便向前大步走去。 他这一走,有十数个剑师紧步跟上,卫洛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在殷允旁边,也跟了上去。 出现在卫洛眼前的,是一座又一座的木屋,木屋建在重重树木间,周围还点缀以石头山,引来的溪水,要不是树木参差不齐,还颇有几分意境。 那胖子躬着腰,紧跟在公子泾陵的身后,他一边走一边笑道:“主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院落也已备好,主上可好生休息数日了。” 公子泾陵显然心思沉沉,没有回话。 又走了一阵后,从院落中走出了十数个侍婢,这些侍婢来到众人面前,一人领着一个,向院落中走去。 而卫洛和殷允,也被两个侍婢分别拉开,向着两幢座落在不同方向的木屋中走去。 卫洛没有挣扎,她只是低着头,安静的跟在侍婢身后。 卫洛所到的这一个院落里,共有五幢木屋。这里的木屋制造得颇为精美。卫洛被领到最里面的一幢木屋中。 这木屋虽说是一幢,实际上是由四五间联在一起的。卫洛一步入,那侍婢便向她躬身一礼,轻声说道:“主母,可需沐浴?” 沐浴? 卫洛连忙点头。 她这阵子在江湖间行走,露宿的时候多,已有十天没有沐浴了。此时一听到这侍婢说出“沐浴”两字,便浑身发痒。 侍婢连忙退下。 卫洛转入步入堂房,在一个塌上跪坐下。 她一跪坐好,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还好,我还活着。。。。。。 闭着眼睛,这样寻思的卫洛,有一种恍惚迷离的感觉。这时刻,她直觉得刚才在河中,被五六百寒箭相指,生死一线时的情景,宛若梦幻般虚假!同样,随后出现的公子泾陵,也是梦幻般的假景。 一切,恍然如梦。 卫洛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慢慢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右手。 刚才,她便是用这手与殷允相牵的。 她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横木屋梁,怔忡中,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转到了刚才。 刚才,公子泾陵来了,他救她来了! 卫洛刚想到这里,便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两个侍婢抬着一桶水进来了。她们把那水径自注入寝房里侧,用来洗澡的大木桶中。她们刚刚提着空桶出来,又有两个侍婢抬着一桶水进来。 洗澡用的大木桶,要足装上五桶水才可以满上。 侍婢们来来去去,都十分安静。 卫洛不想自己胡思乱想,便把注意力放在她们的脚步上,也很安静。 不一会,水已注满,卫洛在两侍婢的服侍下,开始清洗头发,沐浴更衣。 当卫洛从房间走去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院落里灯火通明,在她隔壁的那幢木屋时,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喧嚣声不断传来,却是热闹得紧。 卫洛走到院中,头一抬,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纱窗上。 这是公子泾陵! 他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卫洛怔怔望着他凝实的影子,望着望着,她突然心中一绞。当下,卫洛迅速地转过头,朝外面走去。 她刚走了二步,便听得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所有的事,可都安排下去了?” “主上放心。” “善。” 他转头看向另一个剑客,低沉地说道:“稳公可有派人前来?” “然,稳公二个时辰前来了,他说一切妥当。” “善。” 不知不觉中,卫洛已停下脚步,再次转过头,看向那纱窗后的人影。她静静地看着,看着,一瞬不瞬。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啊,他真的就有那里,就在那里。 这时,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在屋中踱了几步后,徐徐说道:“楚人反应如何?” 一个剑师上前一礼,朗声回道:“楚人反应强烈,郢城中的贵族私军均已派出。主上,他们对你是誓在必得!” 那剑师说到这里,房中陡然一静。 片刻后,一个高瘦的汉子朝着公子泾陵说道:“主上,楚人若重振霸业,最可畏者晋也!晋人中,最可畏者公子也!这一次公子深入楚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救走了夫人。依臣下看,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他们都会倾尽全力找到公子!没有了公子的晋,才是无牙的老虎!” 那汉子的声音一落,公子泾陵已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知。” 他只是说出这两个字,语气也十分平淡。 可站在院中的卫洛,却再次脸白如纸。 她紧紧地闭上双眼。 她紧紧地握紧两拳。 正如他都知道一样,她,也是知道的。这一次他来到郢,有多么危险! 明明在离开时,要你放手的,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放手?为什么你还要冒着如此巨大的危险前来相救? 卫洛的樱唇颤抖得很厉害,很厉害。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后,这才果断地睁开双眼,提步向院外走去。 第262章 那一夜 卫洛大步冲出院外。 院门外,星光幽幽,树木森森,每有火把处,便有一个剑客在游走。 她低着头,不知不觉中已经避开了那些剑客们,她只是这般信步而行。 夜很安静,这地方虽然住的人不少了,可是大家都在休息,没有喧嚣声。 林荫道下,卫洛无意识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的眼角瞟到了一道蓝色的身影。 那是殷允! 她脚步一顿。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站在屋檐上,负手而立,静望着远处的夜空。 看着看着,她的脚步不由向他走去。 她走得很快,可是她的脚步很轻,非常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他对面的院墙下。这里有一小片树木。树叶浓密,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影。 她慢慢地坐下来,她坐在一根树桩上,双手抱膝,透过浓密的树叶丛,怔怔地望着殷允。 夜很凉,春风绵绵地吹在她的脸上,拂起她的长发,弄得她的颈,她的脸都痒痒的。 卫洛眨了眨眼,眨了眨眼,有好些次,她都想如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一样,跳到屋檐上,坐到他身边去跟他说些什么。 可是,她能说什么? 难不成坐到他的面前,跟他诉说泾陵公子带给自己的种种情绪? 她不能这样做。 可是,这么大的院落,这么大的天地,这个纷纷扰扰的红尘,来来去去的人群中,能让她有倾诉的欲望的,只有那个站在屋檐上的男人。 应该说,这个世间,也许只有那个男人,可以耐心地听完她的话,能给她一个温柔宽容的眼神,能拭去她的脸上的泪水,告诉她应该坚强面对这一切。 她只想跟他诉说她的痛,她的苦楚,她的怅惘,以及她的无力。 可是,她不能去诉说。 她本能的觉得,如果在他的面前,倾诉着自己对公子泾陵那复杂的爱恨,是一件很自私的事。 关于泾陵公子的不能说,那么关于自己的穿越,自己对前世的怀念,对亲人的渴望,自也是不能说。 因此,卫洛双手抱膝,黑暗中,眨巴着一双墨玉眼,渴望地看着屋檐上的那个男人。几次都张开了嘴,几次都准备站起来,可她又止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点一滴地流逝。她便这般抱着双膝,这般怔怔地望着那个屋檐下临风而立的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已深,直到不时有灯火熄灭,卫洛才怅惘地看到,殷允纵身跳下了屋檐,回到了房中。 他离开了。 卫洛郁闷地低下头来。 她没有注意到,在殷允纵跃而下时,目光有意无意间,向她藏身的方向瞟了一眼。那一眼,晶光闪动,复杂莫名。 当卫洛低着头走回院落,当她头也不回地经过公子泾陵所住的木房,来到自己的木房外时,她停下了脚步。 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向那依然闪动着幽幽蜡烛光的房间。 那里,有他。。。。。。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那片纱窗下,那个高大的身影,也是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塌上,也与她一样,一动不动,任由春风吹过,任由烛泪幽幽,任由沙漏如水般流逝! 这一晚上,卫洛一直辗转反侧,都未曾入睡。当她第二天清晨起床时,怔怔地发现枕边已被湿透。 卫洛起来后,便纵身跳上屋檐,踩上树枝,望向外面。 五里外的官道上,有一队百来人的楚卒出没!他们正向这边赶来。 她倾耳一听,远远的,随风而来的,都是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询问声。 看来,搜索的范围渐渐转向这个角落了。 卫洛抿紧唇,打量了所住的这个大院。这院子虽大,房屋也相当精致,可从布局和装饰上来看,也只是一个商人之家拥有的。 恩,看来昨天晚上迎接他们的那个圆胖子,是个商人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办法应对来自楚人的搜索? 卫洛寻思了一会,纵身跳回院落。她刚来到自己所住的木屋屋檐上,便看到院落里进进出出的尽是剑客。 不一会,公子泾陵缓步走出。 像有感应一般,他抬头看向卫洛。 四目相对。 两人都是一滞。 公子泾陵率先清醒过来,他朝她一颌首,唤道:“小儿,下来。” 他的声音很平淡,很自在,仿佛他和她从来没有过离别,仿佛她那次绝然离去,只是一次任性的游戏一般。 卫洛倔强地转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他的叫唤。 可就是这么一转头,她的眼中已有了涩意。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着屋檐上,俏生生的卫洛。那修长的身姿,那瘦小,仿佛可以被风折断的腰肢,那白得晃人,却美得让人心碎的面容,一切都显示她只不过是个弱质女子。 可是,她是小儿啊!她是与世间妇人迥异的小儿啊! 公子泾陵低低的叹息起来。 他的叹息声,顺着风飘入她的耳中。 卫洛抿紧唇,不想看向他。可是听到这叹息声,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转过眼珠,便这般头不移动,只移动眼珠地瞟向他。 这一瞟,她看到了宛如山棱河岳的侧面。她直到这时才真切的感觉到,他瘦了好多。那张雕塑般的,刀斧刻出来的脸上,已笼上了一层阴暗,一层憔悴。只是,他的眼神依然税利,他的眉峰依然如剑,如刀,含着重重煞气,使得看到他的人,会轻易地忽视他的憔悴和消瘦。 卫洛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转过头,关切地看向他。 四目再次相对。 蓦地,公子泾陵咧嘴一笑,露出他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这一笑,甚是温柔。 卫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隐带好奇地看着他,她用眼神在询问:你为什么要笑? 她的眼神,他看懂了。 在卫洛眨巴的大眼中,公子泾陵温柔一笑,他张开嘴,便如那日她弃他而去一般,一字一句地无声地说道:“小儿,我渴你如狂!” 他无声的,一字一句的,清楚地说出了这七个字! 这七个字一出,公子泾陵便长袖一甩,转身大步走向院外。当他走到院门处时,几个贤士打扮的人围了上来,在他们的筹拥中,他越去越远。 卫洛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越去越远,越去越远。直过了良久,她才抱着头,在屋檐上这般蹲下。她低着头,倔强地睁大发涩的双眼,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第263章 木雕 太阳渐渐升起。 这是一道属于初春的太阳,光芒红艳艳的,灿烂无比,却从里到外透着一种温和。 卫洛这般蹲在屋檐上,不免显眼。她不想让太多的人注意到自己的狼狈,稍一清醒便连忙跳下屋檐,急急地回到房中。 在房中呆了一个时辰后,卫洛走出来了。 这时的她,白里透红的脸上依然如往常般平静,墨玉眼中也不见波澜。 她慢步走出院落,不知不觉中,再次顺着林荫道向殷允的房间走去。 她只是,只是想跟人说说话。。。。。。 在这种有点茫然,有点犹豫地行走中,不一会,卫洛便发现自己站在殷允的院落外。 她站住了。 院落中,殷允正背对着她,他依然是一袭蓝袍,长发被竹冠束起,有点濡湿地粘在颈背。 他正拿着剑,一剑又一剑地削着一根西瓜粗的树干。这树只有一人高了。上半截连枝带叶都被他劈碎在一旁。 他动作强劲有力中透着一股悠闲,每一剑举起落下都有一种挥洒自如。卫洛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的情绪。 她眨也不眨,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他的剑势来。 这是一种举重若轻,操纵自如,仿佛洞悉了力量的本质的剑势。 卫洛知道,这个时候的宗师,很多都是具有开创性的。毕竟,这是一个人类文明刚刚萌芽,各种智慧层出不穷的时代。在这个朝代要成为宗师,要出类拔萃,通常意味着两个字:创新! 因为,每一个人的前面,都是一片荒芜,每一条路,前人只是试探地走了几步,能不能走出一条完整的路来,需要你本人的智慧,领悟,以及开创。 也正是因为如此,卫洛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之身,练出一身这么高的功夫,世人虽然赞佩,可真要说到惊艳和骇人听闻,却是不会的。因为,她也只是开创者之一而已。 卫洛很认真地注意着殷允的每一剑每一势,她用她过人的眼力,细细地体会这些招式中的浑然天成。 这数月来,她虽然勤练不休,可是剑术没有感觉到进步。她正需要这种旁观和领悟。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允挥剑的动作慢下来了。 他背对着她,右手剑尖一挥,从左到右一个斜挑,劈出了精巧的一剑后,他剑尖一挑,一物从树心被挑出,嗖地一声飞向了卫洛。 卫洛连忙伸手,轻轻地接住了那东西。 她低头一看,不由怔住了。 出现在她手心的,是一只小老虎。它刚被殷允从树中劈出,木汁犹新。 这老虎尾巴高高翘起,大大的眼睛正倔强地瞪大着,盯着卫洛。它的嘴大大咧开,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 这是一只极为鲜活的木老虎。 卫洛可真是怔住了。 她刚才一直在注意着,寻思他的剑势,剑意,浑然不知道,他竟然劈出了一只小老虎来。 卫洛傻乎乎地盯着木老虎看了一阵后,抬头看向殷允。她还没有开口,依然背对着她的殷允低沉温和的说道:“这是给你玩儿的。” 给我玩儿? 卫洛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殷允也是一笑,他弯腰拿过一条毛巾,在脸上拭了拭,转过头来看向卫洛,目光温柔地说道:“我幼时,一有不快,师傅便会劈出这样一只老虎来给我玩儿。他跟我说,这老虎是有灵魄的,把烦恼说给它听,我就会再无忧虑。”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那双如星光一样炯亮的眼眸中,带着无比的温柔。卫洛低下头来,呆呆地看着手心的木老虎,暗暗想道:原来,他是看到我心情不好,所以便劈出这么一只老虎来安慰我。 她想到这里,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卫洛含着笑,抬头看向殷允,大力地点着头,嘴唇动了动,却想不出怎么措词才是。 殷允盯了一眼她小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是一笑,他转过头去,右手一扬,剑走风生,再次向那树桩劈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便不如刚才那么纯粹的细腻了,而是粗疏中透着精细。卫洛歪着头,不由自主地再次沉入他的剑意中。 他的每一起势,每一下劈,都透着一种和谐,一种与天地不争,不夺的和谐。 卫洛看着看着,不由向他走近。 当她走到他身后时,目光刚朝树桩一瞟,便再次凝住了。 原来,殷允这一次,又是用剑在树桩上劈划着一个物事。 剑起木屑飞落间,渐渐的,那半截树桩,显出了一个人的脑袋,然后,是人的肩膀,再后,是那有点鼓的胸脯。 这是一个女人! 卫洛见状,不由愕然地转头看向殷允。 殷允没有注意到她的疑惑,他目光专注地盯着那树桩,鼻尖渗着汗珠,剑起剑飞,风声呼啸。 当卫洛再转头看向木桩时,他已经劈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这个上半身虽然粗陋,却十分生动,可以看出是一个削肩微瘦的美人。 卫洛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剑尖。 他的剑招转为小巧细致,不一会功夫,一个柳叶眉,杏眼,樱桃小嘴的美人脸,被他勾画出来。 这美人鼻梁高而精美,嘴角含笑,可那微蹙的眉峰,却隐隐带着一股令人怜爱的气质。 看着看着,卫洛突然觉得,这个美人有点面熟了。 她疑惑地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越来越成型的木像。 剑起屑落。 又过了一刻钟,一个有着修长身躯,颈项长而秀致,高贵中透着楚楚动人的美人完全地呈现在卫洛眼前。 就在她瞪大双眼,看傻了时,殷允手中长剑,嗖嗖一勾,然后,他摇了摇头,停下动作,长叹一声,“形虽成,气已出,奈何神韵难得。”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双眼如星地盯着卫洛,笑道:“卫洛,你的双眸最是罕见,黑白分明,清澈无比,虽不说一字,千言万语尽在其中。我功力不足,却是刻画不出。” 卫洛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说话。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木像。突然间,她急走几步,冲到了殷允身前。 她从怀中掏出木剑,小心翼翼地把那木像从根部割断。她把它搂在怀中后,转过头来,小脸红朴朴的,双眸亮晶晶望着殷允,说道:“它是我的!” 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隐藏着一丝怯意,哪有现在这般理直气壮提出要求的时候?殷允不由一晒。 他温柔地看着卫洛,凝视着她,笑道:“然,这是你的。” 闻言,卫洛大是欢喜,她抱紧怀中的雕像,二话不说便向院外跑去。殷允望着她欢喜得跳跃的身影,微微一笑,也是一脸欢喜。 第264章 约会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约会了? 卫洛冲回房中,把那雕像小心地放在床头。她盯着这雕像,欢喜地想道:这是我啊,可真是雕得好看。 她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得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侍婢的声音小心地传来,“夫人,公子有找。” 卫洛身躯一僵。 她脸上的笑容也罢,得意也罢,都在慢慢消去。 半晌半晌,她才直起腰来。 这时刻,她只觉得口里尽是苦涩,她垂着双眸,呆了半晌。 门外的那侍婢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不由伸手推开房门,探头看来。 她见卫洛还在,不由声音一提,又唤道:“夫人,公子有找。” 卫洛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我知,退下吧。” “诺。” 那侍婢退下后,卫洛还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她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 半晌后,外面又传来一个剑客的声音,“夫人,公子有找。” 听到这声音,卫洛闭紧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了,以他为人,从不容得我逃避的。我在这里胡思乱想,不敢出去又怎么样,他下定了决心要见我,我又怎能避得开? 卫洛想到这里,转身向门外走去。 公子泾陵的房间便在隔壁,只是十几步便走到了。 卫洛来到那屋檐下,突然之间,发现双足如灌了铅一样,直有千斤之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睁大双眼,向上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门外。 再次吸了一口气,卫洛才信步跨入。 书房中,公子泾陵正安坐在塌前,他的身前,有一个老者正在一个陶盅中调着一种植物汁液。 咦,那是易容用的。 在卫洛的错愕中,那老者小心翼翼地用布沾了一点汁液,涂在公子泾陵的脸上。 这人正在给他易容。 卫洛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个场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正闭着双眼,任由对方施为的公子泾陵听到了她呼吸声,他薄唇一扬,磁厚地说道:“小儿来了?此中有物,你一并易了容,随我上郢城中一游如何?” 他是闭着双眼说出这话的,他的声音十分温和,语气更是温柔之极。 卫洛睁大双眼,奇道:“此时上郢城?” “然也。” “可,楚卒满城相寻!” 这个院落这么偏远了,卫洛都可以看到附近有楚卒在游走。想来不是今天晚上,便是明天就有人搜寻到这里。在这里,楚卒真来了,还是可以躲入地道中避一避的。可是,这般大大咧咧地到郢城中去,就算易了容,也是不妥吧? 卫洛疑惑地看着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依然闭紧双眼,他听到卫洛语气中的不安,薄唇一扬,笑了笑,“不必多虑。” 他只说出了这四个字,语气十分笃定,表情从容之极。 不知不觉中,卫洛点了点头。她来到那老者身边,就着那几盅陶杯中的易容物,令一个侍婢拿过来一面铜镜,细细地易起容来。 易容物刚上脸,公子泾陵低而温柔的声音便在她耳边飘过,“小儿,还是女装吧。” 卫洛抿紧唇,抬头看向他。 在对上他削瘦的面容时,她的眼中一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低低地说道:“诺。” 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时候,公子泾陵开了口,几乎都没有人能拒绝。一直以来,卫洛要拒绝他,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这一次,他只是开口相约到郢城一游,卫洛便习惯性的顺从了。 她对着铜镜,把自己细细地装扮了一番。 不一会,镜中出现了一具秀丽的少女。 不过,那双墨玉眼还是太显形了。卫洛皱了皱眉头,自己把三种易容物合在一起,在眼周抹了抹,转眼间,便把她的那双滚圆的杏眼,变成了斜长上挑形的双皮凤眼。 眼的形状改变了,整张脸便相差甚远。 当卫洛打扮妥当时,公子泾陵也站了起来。 他现在是一个脸色微白,有点温文的公孙。这时的他,长相只是勉强可以说得上俊朗了。 不过,当他转头盯向卫洛时,那掩也掩不去的眼神和威严,还是令得卫洛暗暗忖道:这易容之道,真要把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 在她寻思的时候,公子泾陵已走到她身边,他伸手牵着卫洛的小手。 两手相握时,卫洛颤了颤。 她这一颤,他握得更紧了。 他握着她,大步向门外走去。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院落外。公子泾陵牵着卫洛上了马车。 一坐上马车,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项,卫洛不由低着头,有点后悔跟他出来了。 马车驶动。 公子泾陵很安静。 他只是牵着她的手,闭上双眼,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渐渐的,卫洛的不安慢慢消去。 她悄悄地朝公子泾陵望了一眼,见他没有理会自己,便转过头看向外面。 这一看,她便发现,那驾车的车夫,以及策马跟在身后的二个剑客,全部都是宗师! 马车在官道上拐了几个弯,不到半个时辰,便驶入了郢城中。 卫洛直到这时,才知道众人所住的院落,离郢城如此之近。是了,那房屋外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山林,还有山峰相阻,所以她站在屋檐上,也看不出周围到底是什么地方。 郢城城门处,站着两排长戈森森,全副盔甲的将士。这些将士,卫洛只是一眼,便发现他们全是剑师级的人物。 足有三十多名剑师,守着这一个城门。看来,楚人的搜找很严格啊。 不过,这些剑师,是发现不了身为宗师者的气息的。 马车经过时,他们掀开车帘,对着卫洛和闭目沉思的公子泾陵盯了好一阵。 在他们的盯视中,卫洛低着头,老实在偎在公子泾陵的脚前。她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妇人一般,显得温驯,胆怯,又隐有一些好奇。 足有五个剑师打量过两人后,才开始放行。 马车一入城,卫洛便吁了一口气,暗暗想道:我们易容后,这些人根本认不出来呢。既然如此,我们岂不是随时可以脱困? 她刚想到这里,便摇了摇头,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事情,确实不会这么简单。因为这里的防范,根本就是敷衍式的。楚人防范的重心,是在出郢城,以及郢城周围所有的道路关卡上。没有人想得到,公子泾陵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不但没有急急逃走,反而胆大包天的向郢城中走来。 马车一驶入郢城,便停了下来。这时,公子泾陵睁开眼,他微微弯腰,伸手扶起卫洛的肩膀,他温热的呼吸之气,扑在她的颈侧,在卫洛低眉敛目,屏住呼吸时,他低低地说道:“走。” 他牵着她的手,跳下了马车。 郢城中非常热闹,到处是蜂涌的人群。卫洛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不管人流如何拥挤,他高大的身躯向前一挡,卫洛便可通行无阻。 他走得很慢,目光四下打量,似是真在逛街一样。 人流太多了,卫洛总是身不由已地被众人推着挤到他的身上。 在她第三次被挤到他怀中时,公子泾陵伸出手来,搂上了她的腰。 瞬时,卫洛身躯一僵。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小手伸出,便要扯开他的手臂。 正在这时,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小儿。” 卫洛一怔,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眸,盯着盯着,他慢慢松开了她的腰,继续与刚才一样,只是牵着她的手。 卫洛怔住了,直到被他牵着走出好远,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他的性格,今天怎么这么简单便让步了? 两人安静地走着。 在两人的身边,穿来穿去的,多是一些少年儿女。现在是春天,最是百花盛放时。浪漫的楚人,自觉地把踏春节无限延长。直到这个时候,还满田满野都是成双成对的人影。 到处都是欢笑声,到处都是人群拥挤。奔放的楚人女儿,一个个襟口大开,雪白坟起的双乳间,用朱砂绘着红艳艳的鲜花,有的好新奇的,甚至还在上面绘上一张巫师的脸。 楚,是个巫师地位崇高的国度。 公子泾陵走得很慢,他紧紧地握着卫洛的手,认真地游目四顾着。 卫洛则略略侧头,使得自己的目光看向别的方向。 两人的体温,心跳,脉博,通过相牵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渗入对方的胸腔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轻轻传来,“小儿?” 卫洛慢慢转头看向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说道:“又是一年了。。。。。。桃花满地。。。。。。”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隐隐有着一种飘渺,一种伤感。 好似,真是伤感。 卫洛怔住了。 她睁大双眼,偏过头去,让春风吹去她眼中的涩意。 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的温热,依然透过掌心与她的相溶。 周围到处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奔跑嬉笑的人。 突然之间,卫洛明白了。他这般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郢城,似乎,真的只是游玩来着。这是春天啊,多么美好的春天。曾经有一次,她与他在踏春节出游,那次还遇到了刺客呢。还有,还有那一次,他们最缠绵时,便是桃花满树,春光最是烂漫时。。。。。。 卫洛的咽中发干。 她连忙眨动着眼眸。 第265章 表白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表白 泾陵公子的手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他不是习惯这般逛街的人,走得有点快,脚步也跨得有点大。有时拖得卫洛踉跄而行。 卫洛任他牵着,她睁大双眼,眺望着远方的山峰,渐渐的,刚才激起的心绪,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中,便这般随着人流,随着欢喜嘻笑的少年男女们,信步而行。 安静中,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地飘来,“小儿?” 卫洛抬头看向他。 他转过头来,盯着卫洛的双眼,他只是盯着,直直地盯着。半晌后,低低地叹息出声,“小儿。我们,何至如此?” 何至如此? 卫洛闻言,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她的这个表情很不好看,至少,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泾陵所习惯面对的。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皱眉,他直直地盯着卫洛,盯着她的双眼,盯着她的表情,等着她的回答。 卫洛慢慢转眸,盯向双眸如海的公子泾陵,忽然间朝他灿烂一笑,“泾陵,昔日你我欢好后,你转眼将我送出。战场上重逢,你又提出把我买回。泾陵,你可知,我这心,它虽是妇人之心,却也着实会痛,会如刀割剑刮般疼痛!你在床塌上说悦我,你说得那般温柔,却原来,不过,不过如此!” 她的声音很低,语气甚至是温柔的,那笑容更是灿烂,可是她说的这话,一字一句吐出,轻而飘荡。 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听着听着,突然胸口大堵。他转过头去,怔怔地望着前方,久久都没有说话。 卫洛说完这话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片刻后,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儿。。。。。。”他只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无力。 两人再次沉默起来。 沉默中,两人顺着人流,慢慢地向前走去。 公子泾陵依然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紧紧地牵着,因为握得太紧,卫洛的手骨都有点生疼。 此时的两人,都是心思沉沉。这般低头而行,渐渐来到了东街处。在他们的前面,一阵欢笑的嘻笑声不断顺风飘来。 当两人拐过一条岔道,只见前方十步处,五个少女手牵着手,笑嘻嘻地挡在了路中央。 卫洛两人走了几步,便被她们阻住了,走不通了。 公子泾陵脚步不停,目光冷冷地瞟去。 便是这一眼,那拦在最中间的两个,笑得前仰后俯,胸乳耸动的少女,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神,瞬时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她们手这一松开,被众女拦住的人群马上一哄而上。 最左边的那个少女娇俏秀美,她一边躲着人流,一边撅起嘴,闷闷地朝那两少女恼道:“怎地松手了?” 那两少女兀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其中一个胆子略大的少女听到同伴的询问,朝卫洛和公子泾陵畏缩地瞟了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位公孙,着,着实威风。” “公孙?威风?” 最左边那娇俏秀美的少女闻言大是好奇。她头一转,便朝着卫洛和公子泾陵看来。 这少女先是朝卫洛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便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这一看,她的双眼越发的晶亮。 此时的公子泾陵,相貌还说不上是特别出众。可他心情沉郁,气质上自然而然有种慑人之威。那少女越是瞅来,越是心砰砰直跳。 瞅着瞅着,她脚步一提,向卫洛两人蹦跳而来。 她径直蹦到了卫洛身边,朝着她盈盈一福后,少女眨着细长的眼眸,含情凝眸地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后,转头向卫洛说道:“这位姐姐,他可是你的夫主?好生威风啊。” 卫洛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这少女见状,嘴一嘟,向她闷闷地抱怨道:“姐姐怎地如此冷淡。” 卫洛没有理会,公子泾陵更没有理会。两人径自手牵着手,向前面大步而行。 那少女一转头,便见两人走出了几步,她急急地跟上。伸手捞向公子泾陵的衣袖,急急地唤道:“阿郎!桃花朵朵,芳草萋萋,如此良辰,阿郎可愿与妹戏于湖水间,如水中鸟儿,成永夜之欢!” 少女的声音又脆又急,因为公子泾陵走得快,她的脚步都有点踉跄。 她的声音一落,那“永夜之欢”四个字,令得卫洛胸口一堵。本来急步而行的卫洛,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 她这一停,便拖得公子泾陵的脚步也是一顿。 那少女见卫洛两人停下了脚步,大是欢喜。她急急冲到公子泾陵身前,双手一拦,嘻嘻笑道:“公孙雄壮威风,诚大丈夫也,妹见之心兮,愿结永好。” “愿结永好,”那就不是一夜之欢了。只是这少女说话的语气,是嘻笑松散的,不知有几分认真。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 一直冷着脸的公子泾陵抬起头来,他盯了一眼笑得好不娇美的少女,眼角朝卫洛一瞟,徐徐开了口,“此等事,问过我妻子吧。” 那少女闻言,嘴一嘟,不快地叫道:“这,欢爱敦伦,大丈夫一言可决,怎可问过他人?” 她的声音才落,公子泾陵便是眉头一皱,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有着一丝不耐烦。 那少女一惊。 她瞪大双眼,捂着胸口,脆声叫道:“阿郎好生威风呀,这一眼,令得妾心如兔揣。” 她这叫声,如其说是惊愕,不如说是惊喜满意。 欢叫声中,少女三蹦两跳地来到卫洛面前,歪着头朝她打量了两眼后,伸手朝着公子泾陵一指,说道:“这位姐姐,你的夫主甚好,我观之甚悦。愿姐姐容之。” 这话,真的很直接,非常直接。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这少女接下来便应该把自己的家底和嫁妆之类报出来。 不过眼前这少女,家世还不错,在她看来,公子泾陵虽然看似是一位公孙,不过多半是哪一个没落家族的。所以,她的语气中,隐有一种骄傲。一种她自己觉得自己相当不错,不把身家家世说出口,别人也应该可以清楚感觉到的骄傲。 少女说完后,便昂起了下巴。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直直地盯着卫洛的表情的公子泾陵,他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厌恶。 卫洛抬起头来,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她静静地盯着,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那少女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了,一直自视甚高,也有点粗枝大叶的少女,突然间,感觉到眼前这女人有点威严了。 卫洛直直盯了她两眼后,右手缓缓伸出。 她右手伸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 便是这一拍! 蓦地,那少女脸色一白! 突然间,她伸手捂着肚子,她的手刚刚捂上,一阵雷鸣般的腹鸣便轰轰传来,令得左右的人都可以听到。 那少女低叫一声,白着脸,身子一转,急急地向后面跪去。卫洛盯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道:“跑快一点,可别在街道上入厕了!” 她的声音一落,那少女更是狼狈地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躬着腰,急冲入一条漆黑的巷道中。 卫洛那一拍,便是她那次被擒到楚营时,那宗师制住她时所用的子午流注截式。她日夜研究,在学着解开的同时,也学会了这种子午流注截式地运用。 她刚才在那少女肩膀上一拍,便用上了这一手,它能令得那少女突然腹痛难忍,差点当街拉肚子。 不过这只是一种气机的短暂运用。那少女现在看起来是腹痛如绞,毕竟只是假的,并不会真拉肚子。而且过不了一刻钟,那少女便会恢复如常。 这时,一声低沉的笑声在卫洛的身边响起。 转眼间,一只手臂搂上了她的腰身。公子泾陵搂着她,头一低,呼吸之气喷在她的颈侧,低低地笑道:“小儿,不过是一愚妇,何恼恨至此?” 他的低笑声中,隐有欢愉。 卫洛低下头来。她慢条斯理地扯开他的手臂,她没有看他,只是这般低着头,淡淡的,坚定地说道:“泾陵,我还是想说,悦你又如何?我这心,它被割成了碎片也罢,千疮百孔也罢,终有重新长合的一天。我卫洛此生,永远也不会与任何一个女人,来争夺你的宠爱!” 她的话,十分十分坚定,这话中没有半点敷衍。 卫洛说到这里,她转过眼眸,直直地盯着公子泾陵。 她在等着他恼怒,等着他拂袖而去。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 他的薄唇抿成了一线,一抹恼怒从他的眉峰间溢出。 在卫洛倔强的与他对视中,他慢慢伸手,慢慢的揉按上了自己的眉心。揉按了几下后,他的语气已是温和之极,“小儿,”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他轻轻地唤道:“小儿,此事以后再说,如何?” 他松开手,目光中尽是无力。 他伸手抚上卫洛的嘴辰,他抚过她的眉,她的眼,粗糙的手指停放在她的唇边。他喃喃地说道:“小儿,你想激怒我,想与我再无往来么?小儿,那般把你送出后,我悔了的。。。。。。小儿,这春光它如此之好。。。。。。我只想有你伴在身侧。。。。。。”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绵绵而来,宛如这春风。 卫洛听着听着,咽中又是一紧。她转过头去,不知不觉中,已红了眼眶。正在这时,一双手臂搂上了她的细腰。 公子泾陵便这般站在街道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他低下头来,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低低的,一声又一声地唤道:“小儿,小儿。。。。。。” 第266章 晋使入楚 第二百六十六章 晋使入楚 卫洛感觉到他怀抱那熟悉的气息,她睁大双眼,抿紧唇,拼命地抑制着就要蜂涌而出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的呼吸声终于转为平静时。卫洛伸手一挣,便把他推了开去。 她转过身,大步向回走去。 公子泾陵盯着她,见她越去越远,脚步一提跟了上来。 他大步走到卫洛的身边,右手一伸,强行把她的小手握紧后,便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一眼,只是这般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向住处走回。 果然如卫洛所料,当天下午,便有楚卒搜寻到了他们所住的院落了。 不过楚卒还没有过来,众人便撤到了地道中躲藏起来。 就在卫洛疑惑着,公子泾陵会怎么安排他们逃出楚城时。她得到了消息,晋使已经入了楚境,马上就要到郢城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晋使的正使,正是公子泾陵! 晋太子泾陵访楚!这一句话,是她听到的消息的全部内容。 可是,公子泾陵并不想解释,他这两天都不在院落里,每天行色匆匆,显然在布置着什么。 卫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是怎么安排的,便把这事放在一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五天过去了。这十五天中,卫洛再也没有看到公子泾陵了。 这一天,卫洛得到消息,晋使到了。 易成上次那般秀丽少女模样的卫洛,出现在城外的欢迎队伍中。她错愕地看着公子泾陵坐在马车上,大摇大摆地在百数辆马车的筹拥中,在近千剑客,贤士们的陪伴下,卷起浓浓的烟尘,越驶越近,越驶越近。 那个策马走在公子泾陵马车旁的黄瘦小老头,却是稳公。 卫洛眨了眨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她的身边,同样易了容的殷允双手抱胸,微笑道:“这泾陵公子行事,实难揣度也。” 卫洛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被围观的人挤得远远的。到处都是人流,他们现在的面目又不起眼,站在其中,却是没有半个人注意。 连那个马车帘掀开,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楚人的公子泾陵,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这时,路边停放的马车中,走下了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来到道路旁边,朝着公子泾陵的马车队走上一步。随着这人走出,晋人的车队缓缓停下。 那中年人双手朝前平伸,低头,然后双手回收,环抱在胸前,行了一个十分恭敬的礼节后,他朗声说道:“在下是执政子宰的门客仲,受命前来迎接叔虞的后代,姬师的孙子,姬沃的儿子,晋国的太子,姬氏泾陵。我家主人正在道左迎接,请诸位允许我上车指路。” 仲不但向公子泾陵行了大礼,而且他笑得如弥勒佛一般,态度恭敬之极,看向公子泾陵的表情也是端庄有礼的。仿佛压根就不知道,整个郢城为了找到眼前这个公子泾陵,曾经大动干戈一般。 公子泾陵微微一笑,他掀开车帘,缓步走下马车。 他朝着仲一揖,朗声说道:“姬氏的太子,不敢劳动执政出城迎接,请当前引路,我等尾随便可。” 事实上,如今的楚国,声威大不如以前,而晋太子泾陵,已是天底下头几号的人物。楚国执政出城迎接他,这礼节,他是绝对受得起的。 不过,泾陵公子现在这样的行为,叫谦逊。这也是礼节中的一部份。 那门客仲更恭敬了,他再次深深一礼,说道:“我怎敢走在太子的前方?再一次请求你,让我上车引路。” 说完这句话后,公子泾陵便点头同意。于是,双方都走上马车,队伍再次启动。这时候,车队走得极慢极慢,那速度,简直跟走路差不多。 仲迎着公子泾陵走了三百米不到,这时,楚国的另一个迎接的使者出现在前方——这种迎侯在路边,逐次迎接的使者叫“相”,客人享受的礼节越高级,主人派出的“相”也就越密集。 公子泾陵按照礼节下了马车,他向仲笑了笑,说道:“多谢仲子相迎。何不结伴而行?” 仲闻言,向他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公子相请。”说罢,他指着那个接替他的迎接使者介绍道:“这是楚国的猛士,文邑大夫梁耳。” 公子泾陵向梁耳见过礼后,恭请对方同行。 又如此走了三百米后,便又是一个楚国大夫迎接。 在官道上,经过七个人的路迎后,便是“郊迎”了,楚国执政子宰在郢城郊外迎上公子泾陵,恭敬地请他进入郢城。 进入郢城,还处于踏春节的狂欢中的楚人少年男女,成群结队的筹拥在街道两旁,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子泾陵。 这时的公子泾陵,俊美威严,高冠博带,让人一见凛然。 他坐在马车中,不甚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身上,仿佛是一座刻得极为生动的雕像。 卫洛顺着人流,慢慢向城中走着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啊噫!这位晋公子好生威严俊美,巍巍如山乎!凛凛如日乎!啊噫!如能得伴他之左右,此生欢悦无尽矣!” 这少女的声音有点高,纵使四周都是喧嚣声,她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也把众人都吸引了去。 她的声音太响,公子泾陵不由顺声望来。 这一望,他的眉峰便是一皱。 这少女,便是十天前,曾向公子泾陵索爱的少女,卫洛转过头,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着忙着耸胸扭腰,笑得好不甜美的少女,突然之间有点好笑了。 她脚步一提,加速几步,轻飘飘地与那少女擦肩而过,哧声笑道:“阿妹,那日可曾当街入厕了?” 那少女正对着公子泾陵的方向搔首弄姿,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尖叫一声,急急回过头来。她这一声尖叫很突然,令得周围众人频频皱眉,脸露不快。 不过那少女并没有感觉到众人的不满,她只是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四下张望着,可是,她四下寻找,却哪里找得到卫洛的身影?此时的卫洛,已经与殷允大步挤入了人流中。 第267章 楚宴上的诗经交锋 第二百六十七章 楚宴上的诗经交锋 顺着拥挤的人群走了一阵后,一直张望着的卫洛,突然听到殷允唤道:“卫洛?” 卫洛转头看向他。 殷允眉头微皱,正盯着前方,卫洛不由顺眼望去,却见人头济济,哪里有什么异常? 她正不解的时候,殷允依然盯着前方说道:“我有急事暂离。” 卫洛点头,连忙说道:“然。” 她的声音一落,殷允已大步走出,不一会便消失在人群中。 卫洛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慢慢转过头来,再次看向街道中心晋人的车队。 楚人性格奔放,楚女更是。也许是公子泾陵少有的俊美,也许是现在的楚人,还在过着踏春节。这一会功夫,街道中的少年男女已占了一半,特别是少女们,都聚成一堆,数十上百,成群结队的对着马车中俊美的公子泾陵指指点点。 她们的嘻笑声十分的响亮,整个街道中,都被少女们尖锐的声音所掩盖,“唏!好华硕的儿郎!” “凛凛如杨乎?我之所爱矣。” “轩昂远胜楚地男儿也。” “咄!此君甚美,我心悦矣。”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欢呼冲破天空,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直是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声。堂堂公子泾陵,只能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马车中,任由这些楚地少女们评头品足。 人流实在太多了,卫洛被她们一次又一次地挤到后面,她含着笑,望着马车中的公子泾陵,见他的眉头越结越深,不由乐道:看来他有点吃不消了。 她想到这里,又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怅惘。 卫洛看了一阵热闹后,转头向所住的地方走回。 她刚刚回到院落,一个剑客便向她大步走来。 那剑客走得很急,他三步并两步来到卫洛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夫人,主上有言。” “说。” “主上说,夫人可扮成少年,无需过于掩饰,尽快去他身侧,一起参加今晚之宴。” 卫洛一怔。 她睁大双眼,错愕地说道:“他,他叫我也参加宴会?” 天!楚人不正到处找自己,想杀了自己么?怎么他还要自己去参加宴会?万一被人认出来了,他岂不是很难堪? 面对卫洛的疑问,那剑客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然也。” 卫洛还有点错愕不解。不过她向来佩服泾陵公子的才智,也不多想,点了点头,道:“善。” 那剑客得到她的回答,双手一叉低下头退后,侯在一旁。 卫洛转身回房。 在侍婢的服侍下,她洗了一个澡,犹豫半晌后,她穿上了一袭素白的裳服。这个时代,白色并不像后世那样,是贱民才穿的颜色,它代表着一种庄重,素雅,清贵。 卫洛对着铜镜,给自己易起容来。 这一次,她的易容便很简单,她只是把自己的眉眼脸庞修得男性化一点,因为她身上的裳服也是男袍式样。 不一会,铜镜中出现了一个灵秀俊雅的少年郎。墨玉眼熠熠生辉,白里透红的肌肤是那么的秀美,不过画得稍浓的眉峰,还是显出了几分男性的刚硬。 卫洛望着镜中的人,不由一阵恍惚,她记得,在新田时的她,便曾这样打扮过,她还以这个样子结识过齐国和秦国的使者呢。 时间已过去两年了,现在的她,身量长长了,面容比那时更加美丽,扮起男装也更加辛苦。如现在她的扮相,便怎么也掩不去眉宇神色间,那一股盛放的鲜花才有的明媚。 卫洛出来时,那剑客还在侯着她。 卫洛上了马车后,他策马领着卫洛,向着郢城中赶去。 因为公子泾陵都堂而皇之的访楚了,楚卒的搜捕不但没有意义,简直是一场闹剧。所以这个时候,所以的关卡都已撤去,任由卫洛的马车大大方方地驶入了郢城中。 郢城中的百姓们,此时已经不再围观,卫洛的马车一路通行无阻。一个时辰不到,她便被那剑客领到了驿馆中,接着,她见到了正陪着楚国执政闲聊,还没有去参加宴会的公子泾陵。 卫洛轻步走到公子泾陵身后。 她毕竟是公子泾陵的正妻,是他的食客们的主母,所以,当卫洛走近时,众食客自然而然地把公子泾陵身后侧靠右的那席位,让给了她。 卫洛走过去,缓缓跪坐而下。 她一坐好,执政子宰便双眼直直地向她盯来。 卫洛清楚地看到,子宰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愠怒。 以子宰的聪明和老于世故,他自是从众食客的态度,以及卫洛的外表上可以猜测出来,眼前这个美少年,只怕就是公子泾陵的那个妇人! 他的恼怒,卫洛完全能够明白。无论如何,她卫洛是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公子泾陵自己在楚地胡闹一番,偏又以使者名义慎而重之的出现在郢,令得他们不得不隆重接待也就罢了。可是,卫洛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妇人,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他还真有点不高兴了。 不过,子宰城府很深,他那恼怒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眼他便是一脸沉思。 聊了一会,子宰站了起来,朝着公子泾陵一揖,笑道:“夕阳西下,群星初上,正是华宴时,公子,请!” 公子泾陵站了起来,朝他还以一礼,笑道:“请。” 两人同时提步,向外走去。 他们再次上了马车。 这一次出发的地方,是楚王宫。为了接待公子泾陵,楚人将在楚王宫设宴。 楚王宫。 卫洛这是第一次来,她抬头一看,便被那建在最中间的山脉上,依地形而建,层层如环,共有九层的楚王正宫给怔住了。 这王宫,与她在越侯宫见到的一般样。 果然,越人受楚人的影响实在是深啊。 与越侯宫不同的是,楚王宫不但多出了两层,而且每一层中所建的木屋,恰好是九幢。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楚王宫第九层的华屋楼阁上,一时之间,那漆成了金红相间的木屋,与木屋前的白玉栏杆,那直达九层的大理石铺成的楼梯相互辉映,明晃晃的,红艳艳的,如同琼台玉宇一般,耀眼之极,华丽之极。 这种华丽,晋地是见不到的。 子宰见到众晋人目眩神迷的样子,笑了笑,指着那第九层说道:“此等楼阁,直插云霄,乃襄王当年梦见神女所建。” 襄王梦见神女? 这故事卫洛听到过,说是天上的一个神女,每天晚上都下来与楚襄王约会欢爱。神女有心,襄王有梦,这事在世间多情儿女的眼中,都是极美的传说。没有想到,这楚人还真当一回事,那襄王居然为此建了这么一层华美之极的楼阁。 这时,众人的马车已来到了那九层楚王宫之下。 执正子宰领着公子泾陵,顺着那大理石的楼梯,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而去。 这里的每一层,约有楼梯二十一步,九层,就有近二百步了。这距离可不短啊。 楼梯很宽,足可容七人并肩而行,每一层楼梯处,都站在一个全副盔甲的武士。 公子泾陵这次带到楚宫的人,不过三十人左右,除了十个贤士外,剩下的都是高手。所以爬起这楼梯来一点也不费劲。 不一会功夫,众人便来到了第六层。 这时,第九层的楼梯处,出现了一个戴着王冠的少年,在那少年的身后,还站有七八个权贵。 这少年,想来便是新任的楚王了。 公子泾陵见到那少年走出,当下停下脚步。他向前跨出一步,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后,双手向前水平伸出,然后低头,双手环抱于胸,朗声说道:“晋太子泾陵,参见楚王。” 楚王见状,也低下头来,朝着他深深一揖,还以一礼后说道:“太子多礼了。请!” 这是见礼,见过礼后,众人再次上爬。 不一会,公子泾陵便来到了第九层上。 卫洛抬头一看,只见这楼阁,都是木头构建而成,都做成二层小楼状,一共九幢。每一幢都自成一个小院落。 从楼梯上去,一大片玉栏杆后,便是一个广场。这广场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全部铺上了大理石,地面上光洁异常,此时,这广场中已摆好了塌几,坐了百数楚人权贵。 这楚人权贵只有百多个,看起来有点冷清啊。难不成,这是楚人对公子泾陵行为的一种抗议? 在卫洛寻思之际,编钟声响,一队乐音抱着琴瑟等物游贯而入。 众乐师散坐在广场两侧。在公子泾陵等人入座时,编钟声稍停,乐音再起。 这时响起的乐音卫洛知道,它是用于外交礼仪上的,是主人委婉向来客表达他的心意的乐曲。 乐意沉沉而来,一个乐师站了起来,顺着乐音清唱着。 这乐音一起,公子泾陵的薄唇便微微上扬,掠起了抹淡淡的笑意。 卫洛静心一听,突然发现,楚人演奏的,居然是《防有鹊巢》!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谁侜予美?心焉忉忉。 中唐有甓,邛有旨鷊。谁侜予美?心焉惕惕。 喜鹊搭窝在河堤,紫云英草长坡地。谁会蒙骗我的爱?担忧害怕藏心里。 瓦片铺在庭中路,绶草栽入丘上土。谁会蒙骗我的爱?担忧害怕心里苦。” 这《防有鹊巢》,只不过是小国陈国的音乐,堂堂楚国,居然在欢迎晋太子的宴席上演奏! 卫洛先是一怔,她的头一抬,便发现左右前后,众楚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向公子泾陵盯来,那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种严肃的指责。 是了,这首诗也是在借喻。喜鹊搭巢在树上,不可能搭到河堤上;紫云英是低湿植物,长不到高高的山坡上;铺路的是泥土、地砖,决不是瓦片;绶草生长在水边,山坡上是栽不活的。这些自然现象本是常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的事物发生了。不过,自然规律不可违反,河堤上的喜鹊窝,山坡上的紫云英等等,都是不长久的。 它是在告诉公子泾陵,这些不协调的事摆在一起,是会演变成危机的。不管是公子泾陵先是不声不响的来到郢城的行为,还是他救助那个令得所有楚人恨之入骨的妇人的行为,都是不协调的,都是不长久的,是会演变成危机的! 这些楚人,当真直接,也当真嚣张啊。 堂堂一国太子来访,宴会还没有开始,它上奏的乐音,便是这种严重的警告和威胁! 《防有鹊巢》只有几个话,乐师们来来去去的演奏,也不过一刻钟不到便结束了。 乐音一止,乐师们便站起来,向着公子泾陵躬身,行礼。 公子汉陵微微一笑,本来,他应该赞美乐师们几句的,不过在这种场合,这种礼节和客套便用不上了。 公子泾陵的身躯向后面倚了倚,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眉峰之间,看不出半点恼怒。 在百数楚人回头盯视中,他朝着为首的乐师招了招手。 那乐师缓步走近,躬身靠近了他。 公子泾陵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后,那乐音点了点头,倒退两步,当他回到队伍中时,乐音再起。 这一次的乐音,刚一起便带着二分铿锵悲愤,两分沉闷压抑。 压抑中,刚才清唱的乐师,声音一提,沙哑的唱了起来,“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道上露水湿漉漉,难道不想早逃去?只怕露浓难行路。 谁说麻雀没有嘴?怎么啄穿我房屋?谁说你尚未娶妻?为何害我蹲监狱?即使让我蹲监狱,你也休想把我娶! 谁说老鼠没牙齿?怎么打通我墙壁?谁说你尚未娶妻?为何害我吃官司?即使让我吃官司,我也坚决不嫁你!” 乐音悲愤慷慨中隐隐有着激昂,有着不屈。 这一首诗,卫洛同样知道,它是《国风。召南。行露》。 这道诗,是一个弱女子的控拆。它说的是,一个弱女子,被一个强势男人欺负了,他不但欺负了她,还陷害她,他使出百般手段,就是要折辱于她,要她屈服。 而这个弱女子,却偏生不愿意屈服,却傲骨铮铮,梗着脖颈,面对着这个强势恶男的种种手段和凌辱! 乐音一起,楚人面面相觑,他们越听越是郁闷,不过这种外交场合的乐音,不但要恭敬地听完,还得保持肃静。 沉默中,楚人完全明白公子泾陵的意思,他是在说告诉楚人:你们楚国仗着自己势大,欺负凌辱一个弱女子。因为她反抗了,你们更是手段百出,陷害阴谋威胁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她是不会屈服的! 他这也是反讽啊。他用这首诗,在反讽楚人对卫洛一事上的荒唐和仗势欺人。他也在告诉楚人,你有什么招,尽管放马过来!理由站在我这一边,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会屈服! 这不但是反讽,更是指责,是一种直裸裸的唾骂! 在一侧的角落里,属于楚的史官正提着笔,刷刷直书。他在记录现在的情形,记录双方所要求吟诵的乐音! 晋太子访楚宴会上所奏的乐曲,是必须慎而重之的书在史册上,让世人知晓,并流传于后世的。 楚人面面相觑间,执政子宰和几位楚公子都皱起了眉头。公子泾陵所选的这首《召南》,是十分激烈的唾骂指责。一旦传到民间和世人耳中,对楚王室实有不妙。 这时刻,任性由情,直率而冲动的众楚人突然有点后悔了。不管如何,晋太子刚刚入宴,自己这一方便演奏《防有鹊巢》来警告威胁他,这个行为已经失礼了。现在他回的这首《召南》,又十分贴切并且讽刺得这么辛辣。只怕过不了多久,世人便会再次对楚人的指指点点,耻笑不休了。 楚人主要后悔的是,这种层次的宴会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书于史册,这是避免不了,也掩盖不了的。 第268章 被求婚的公子泾陵 面对楚人的郁恼,公子泾陵笑容很淡。楚人行事向来冲动,想来他们突然见到自己身边的小儿,心下恼怒,便在这种慎重重大的场合,轻率的对他提出威胁了。结果,他一还招,他们便陷入了被动,这实在是寻思不周所致啊。 沉默中,一侧的面孔黑而瘦长,人中也长,嘴却小小,显得有点阴弱的公子及双手一拊,笑了起来,“坐在这巍巍楼台,望着那浩浩落日,公子泾陵以为此景如何?” 他的笑声突兀响起,清亮之极。 公子泾陵自是知道,他这是在打破僵局。当下他笑了笑,眯着双眼望着那渐渐沉入地平线上的太阳光,叹道:“此景华美,然落日晚霞,让人浩叹逝者如斯夫。” 执政子宰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举起酒樽,朝着公子泾陵晃了晃,说道:“好一个‘逝者如斯夫’,素闻公子泾陵精于军阵,不好诗乐,却不料也是一个雅人。” 公子泾陵闻言笑了笑。 这时,那少年楚王双手一掌,用他那发育期的鸭子嗓声尖声说道:“太子乃是贵客,今来我楚宫,请以歌舞乐之!” 说罢,他“啪啪啪”地连鼓三掌。 掌声一起,一阵香风飘然而来。 一队宫装少女率先走出,这些少女,他们手中捧的是食盒。 少女们来到众塌前,为众人摆上大块的羊肉,粟米饭,白米团等食物时。 环佩声响,胭脂渐浓。 楚宫歌舞伎出来了。 这些歌舞伎一走出,卫洛便给看呆了。 这些歌舞伎,继承了楚地少女的苗条,一个个纤腰一束。这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她们的腰间赤裸着,只有胸上包着一块布,臀间是宽大的,长长地托在地上的裳。 三十个少女这般赤着腰,露着手臂和颈子,一时之间,竟是肉光致致。 楚女腰细,皮肤滑而凝,她们在鼓起的锁骨间,脸上的双颊,各画了一个图案,这图案是用朱砂涂成的,一张老男人的脸,它牙齿森森,颇有几分诡异。这图案,便是楚地流行的巫画了。 少女们扭着腰肢,膝间环佩叮当作响时,乐音再起。 乐音中,一个六七十来岁,干瘦而枯干的老头站了起来,扯着嗓子高唱起来。 这老头的歌声,沙哑,单调,反复重复时,喜欢用一种尖哨的声音来终结。 这歌声,怎么听怎么诡异。 卫洛知道,这音乐,便是楚地自创的巫风。 乐音中,少女们扭腰摇头,舒臂旋转,随着她们颤抖般的舞蹈,她们系有两踝上的铃铛,不时发出急促的响声。那响声清脆之极。 各地的习俗实是不同,晋人素来行事严谨刻板,喜欢的舞蹈也是正统刻板的,如这种神经质一样的乐和舞,他们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当下,众人只是睁眼打量着众楚女的细腰和胸颈,交头接耳的点评着。 作为主客的公子泾陵,更是兴趣淡淡。他身子向后倚了倚,半闭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楚人是相当热情的,纵使眼前这个客人不是他们喜欢的,可客人对自己提供的乐舞不满意,这还是令得他们郁闷。 当下,也不知哪一个鼓了一下掌。 掌声一落,突然的,从角落处传来了二声急促的鼓声! “咚咚——”浑厚的鼓声一起,众晋人同时一凛,公子泾陵也睁眼看去。 鼓声中,两个少女舞了出来。 这两个少女,依然露腰露颈,肉光致致,不过她们的面上,都蒙上了面纱。那宽宽的额头,那光洁如玉的肌肤,那明亮自信的双眸,让众人一看,便感觉到了她们的不凡。 两少女扭着细腰,随着铃铛的轻响,踩着碎步滑向了晋人这一席。 她们忽远忽近,长袖挥舞间,把缕缕香风朝公子泾陵的方向扇来。 这两少女的舞蹈,也不见得如何出奇。 不过,也许是围上面纱后的神秘,也许是两少女那种与众舞伎不同的高贵仪态,众晋人还是明显的兴奋起来。 两少女一阵旋舞后,在急促的琴声中,同时一个滑步,冲向了公子泾陵。 她们冲得非常之极,非常之猛,那一冲一甩间,隐隐竟有杀戮之气。众晋人脸色微变时,公子泾陵举起酒樽,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却是从容镇静得紧。 果然,两少女在滑行到他身前二步处,长袖香风已扇到了他的脸上时,脚步戛然而止。 两女同时止步,一阵格格娇笑后,躬身退后一步,向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 两女一边行礼一边娇笑,笑声中,她们同时揭下了脸上的面巾。 她们面巾这一拉,卫洛和公子泾陵都是一怔。 在卫洛而言,这两女都是熟人。那跪在右侧,笑得最是甜美,朝着公子泾陵秋波频送的,可不正是白天还在路上,曾被卫洛戏弄过,差点当众拉肚子的少女? 而那跪在左侧的少女,面容很美,身姿也高挑,显得娴雅高贵的,却是第一天踏春节时,曾令侍婢送给她一只花篮的女公子。当时卫洛只粗粗地见了她一眼,没有想到,居然能在楚宫重遇。 咦,女公子也是公主的意思,难不成,这两个都是楚公主? 卫洛寻思之时,那跪在右侧,笑得甜美的少女,昂起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子泾陵。她的目光如此灼热,笑容如此甜美。 盯着盯着,她突然开口脆声叫道:“公子巍巍如山,凛凛如日,实世间伟丈夫也。我欲嫁君,可乎?” 她居然当众向公子泾陵求婚了。 众晋人一怔,不由面面相觑。 卫洛抬起头来打量着众楚人,突然发现,执政子宰等人也如晋人一样皱着眉头,难不成,这少女事先没有跟他们打过招呼? 在众人的沉默中,那少女笑得见眉不见眼,她向公子泾陵膝行两步,侧过头,双手抱着他的小腿,将脸搁在他的足上,仰望着他,甜蜜地笑道:“公子好威武也,妾实爱君之甚。君若愿意,我与姐姐都嫁给你如何?” 姐妹两人? 众晋人同时低头,看向蹲福在少女身后的那姐姐。很显然,姐妹两人是通过气的,此时,那姐姐也抬着脸,眨动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痴痴地望着公子泾陵,她那薄薄的小嘴抿得紧紧的,居然流露出一股紧张之色来。 广场上,突然安静之极。 不管是晋人,还是楚人,都瞬也不瞬地盯着公子泾陵。 这时刻,所有的晋人都在寻思着,楚国由两位公主亲自向公子泾陵提出联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看子宰等人的脸色,明明也是一脸的意外啊,难不成,这是两女自作主张的行为? 晋人想到这里,一时有点迷惑,心里也不怎么相信。楚人虽然行事浪漫随性,不喜欢按规矩来,但这种宴会场所,想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目的吧? 沉默中,两个美丽的公主,眼巴巴地望着公子泾陵,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她们是那么认真,那表情不但有着紧张,那眼眸中还有着水意。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了她们两眼,也不知为什么,他竟是头一转,向着卫洛看来。不过,他的头才转到一半,便又转了回去。 在一片安静,在众人各怀心思中,公子泾陵举起酒樽抿了一口,低沉地说道:“谢女公子抬爱。然,泾陵正妻尚未入门,不想另娶。”如楚公主这样的身份真要娶回,肯定是会做平妻的。所以公子泾陵用了“另娶”这两个字。 他这话一落,一阵窃窃私语声同时响起。 那抱着他的小腿的少女闻言,急急地抬起头来,她眼巴巴地看着公子泾陵,急急地叫道:“可,可你那妻子,她不过。。。。。。” 她只能说到这里! 她的声音未落,公子泾陵已经冷冷地盯去。 这一盯,那少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抱着他小腿的手顿时一收,那说到一半的话,也给哑到了咽中。 公子泾陵冷冷地盯着她,慢慢地收回脚,“女公子请慎言,我妇之妙,非你等能知。婚姻之事,休得再言!” 第269章 卫洛的应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卫洛的应对 他这么直接果断的拒绝,当下,两位公主齐刷刷的脸色一暗。 公子泾陵身后的卫洛,不动声色中,朝众楚人瞟了一眼,这一瞟,她发现公子及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 瞬时,卫洛明白了。现在的公子泾陵,与楚人毕竟有嫌隙,再加上二年前,楚昭两次指派越公主嫁他,所行所为已是侮辱了公子泾陵的尊严。 所以这个时候,公子及有意与他亲近,与他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他不好意思亲自开口,便指令两位公主前来试探。 按照常理,这种大国之间的联姻,一方有意,另一方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对男人来说,只不过是多娶两个妻子而已。再怎么说,这联姻之举也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可公子及没有想到,公子泾陵居然拒绝了,他面对如此美丽多情的两位楚公主,居然拒绝得如此干脆。 那甜美娇俏的楚公主,闻言并没有退去,她只是仰着头,嘟着嘴,急急脆脆地说道:“闻君为了你那妻子,不惜身涉险地,楚地女儿,无不仰慕。如能得君怜惜,实我等妇人之幸,盼君再思。” 她这是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她的倾慕啊。 这楚公主的话一出口,公子泾陵先是一怔,转眼,他的嘴角不由一扯,露出一个苦笑来。 事实上,不止是他想苦笑,连他身边的众晋臣,一时之间,都有点表情僵硬。什么时候,堂堂晋公子泾陵,竟成了楚地小女儿心目中的多情人了? 公子泾陵低敛眉眼,冷冷地说道:“女公子请退去,此事休得再言!” 这已是他第三轮拒绝了。 公子泾陵的语气中,已经是很不耐烦了。他在别的诸侯国时,何曾见过如此厚脸求婚的女子?居然如此固执! 公子泾陵这一不耐烦,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沉寒。那楚公主虽然粗枝大叶,又率怀惯了,此时却也脸色一白,低着头向后退去。 她刚退到她姐姐身侧,她那娴雅美丽的姐姐便盈盈站起。 那姐姐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公子泾陵一眼,目光一转,看向了他身后的卫洛。 她直直要盯着卫洛,突然盈盈一福,朗声说道:“君容颜都雅,双眼如墨玉。今伴于公子泾陵身侧,料来是晋地出名的丈夫。敢问君何许人也?” 她的声音一落,众人便是一静。 这位公主的话,如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一场风暴的开始。能不能对付,或会演变成什么样,就要看卫洛的处理了。 安静中,卫洛笑了笑,她站了起来,看着那楚公主,晒道:“我名卫洛。” 卫洛理所当然,直率之极地道出自己的名号,她也不管众楚人频频皱眉的动作,坦然笑道:“谢公主赞。” 她这回答一出,所有的楚人都怔住了。一时之间,众人频频交头接耳,询问这卫洛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疑,卫洛便是公子泾陵的那个妇人。可是怀疑毕竟只是怀疑,这时的人很少撒谎,卫洛把自己的名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顿时把众人都僵住了。 当然,楚公主的问话并不止如此,卫洛还没有回答完呢。 她低下头,伸手从另一个剑客的腰间拔出佩剑。然后,她昂起头来朝楚公主灿烂一笑,右手指一曲,朝着那剑面一弹,令得它“嗡”地一声发出脆鸣后,卫洛声音一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晒道,“我乃一剑客。手持青锋剑,含恨出手,血可溅百步!” 她这是时人很标准的自我介绍,就是太标准了,那语气那神态,浑然是一个向众权贵自荐的剑客。 这一下,众楚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楚公主盯着她,闻言格格一笑,哧道:“血溅百步?莫不成,君还是一宗师不成?” 她说到这里,丹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君有此技,何不上前与我国剑客一较高低?” 这句话,已是挑战了。 众人一凛,楚人们同时看向众晋人。 公子江陵脸带微笑,表情淡淡,似是一点也不紧张。 那楚公主的声音一落,卫洛已悠然笑道:“可!” 朗应声中,她提着那长剑,步履从容,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 卫洛的男装扮相,这一次,她都戴了冠。白玉冠紧紧地束着她的青丝,衬得她清俊秀美的脸孔直有一种王孙公子的贵气。 她这般气度从容,处变不惊的模样,令得楚人再次面面相觑。这些楚人中,几个身份不凡的都知道,眼前这少年,十有八九便是公子泾陵的妻子。 可是,她如果真是一个妇人,怎能如何气定神闲,雍容都雅? 就连对她恨之入骨的公子吾,此时也是错愕的,他记得在战场上见到的妇人,是一个擅长口舌之争,悲愤委屈的烈妇。那形像,可与眼前这个风流蕴藉的少年郎并不相似啊? 不对,他就是她!这世间,可没有几人有那么一双墨玉眼的! 公子吾想到这里,当下笑了笑,声音一提,朗声唤道:“六妹,此君如此作态,定有非凡之技,何不请共叔与之一战?” 共叔? 楚六公主闻言,丹凤眼一眯,笑吟吟地点头道:“然,”她说到这里,转过头喝道:“且请共叔前来!” “诺!” 一剑客应声退下。 这时刻,就算是对那所谓的共叔一无所知的晋人,也已经感觉到,那共叔多半是个高手,说不定还是一个宗师! 瞬间,众晋人的表情中,露出了一抹不安来。 公子泾陵静静地倚着塌,静静地盯着卫洛。他没有开口阻拦。以公子泾陵对卫洛的理解,他这小儿贪生怕死得紧,她既如此做来,说不定真有几成把握。 眼前这小儿,浑然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白玉般的小脸上容光焕发,墨玉眼熠熠生辉。 她是那么的自信! 这是他的小儿啊!这世间,只有他的小儿,才与世间妇人迥异,才会向丈夫提出那样的要求。可是,可是,这世间的妇人虽多,也只有她,也只有他的小儿,才有这般的自信,才有这般的从容华贵啊。 第270章 卫洛的身手 第二百七十章 卫洛的身手 卫洛本是聪明人,这一晚上的察言观色,她已发现楚人中,那派系分化已经十分明显,彼此之间都是敌意颇深。在这种情况下,三派就算联手,每个派系中,也会有心存保全实力的想法。 所以,她要出手,她要让这些楚人知道,她虽是一区区弱质女流,可身手已是不凡! 有了公子泾陵的强势警告在前,她更要让所有的楚人明白,自己真是一块硬骨头,在吃下去之前,最好衡量衡量划算与否! 要知道,楚人做事通常是凭一股意气,最没有毅力了。也许她在显示出自己的强力后,楚人会知难而退呢。 在一阵窃窃私语声中,卫洛长身玉立,高台上的夜风嗖嗖吹来,拂得她的白袍向后飘摇。她嘴角含笑,左手缓缓抚过黄光澄澄的剑面,那表情中,浑然是波澜不惊,进退随意的洒脱。 看着在火把飘摇中的卫洛,众人突然泛出一个念头:此君若真是少年,其华美都雅处,怕是已胜过齐之义信君了! 一阵“叭叭叭”,木鞋拖拉的声音传来。 响起中,一个四十来岁,脸色苍白,眼皮耸拉,仿佛没有睡醒的中年剑客,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剑客一出现,卫洛便感觉到了,此人是一个准宗师! 准宗师好啊!她还真想知道,自己与这些人的差距有多远! 那剑客慢腾腾地走到六公主身侧,他盯了一眼卫洛,声音暗哑的传来,“此儿便是挑战之人?” 他的声音中,不无疑惑。 六公主朝共叔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正是。此君为晋人,他刚才言,长剑一出,可溅血百步!” “咦?” 共叔转头认真地盯向卫洛。 在他的盯视中,卫洛嘴角含笑,风度翩翩地一躬身,朗声说道:“请君赐教!” “善!小儿刚刚及冠,胆气倒是粗豪啊。” 共叔的声音依然暗哑。他直直地打量着卫洛,信手从身边的剑客手中接过剑,走到卫洛的对面。 两人面对面的站好,那共叔依然是精神不振的样子,他盯着卫洛,暗哑地说道:“你是客人,请出剑!” “诺。” 卫洛朗应一声,右手一转,手中剑在火光中画出一道黄色的寒芒后,长剑直直地指向了共叔。 剑尖相指,卫洛含着笑,声音清亮地说道:“洛擅长腾跃轻诡之技,共叔小心了!” 她这是提醒了。 共叔一怔。 他盯着卫洛,哼了一声,“如你等弱不禁风之人用剑,走的自是诡杀刺客之道。这又何须多言?” 卫洛清脆一笑。 笑声中,她眉头一扬,再不多言,右手嗖地一伸,剑吐寒芒,闪电般的指向了共叔的右手腕脉! 她这个动作,一如既往,极其迅速,几乎是电光火石,偏生,她如此迅速的动作,却在使出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 共叔的剑还没有扬起,卫洛的剑芒已至,嗖嗖嗖嗖,直如毒蛇吐信,直直地刺向他的手腕处。 她来得太快了! 共叔脸色一变,他急急地向后退出一步。 他刚刚向后跨出,卫洛已是纵身跟上,如影随形,她手中的寒芒,依然不依不饶地粘着共叔的腕脉处! 共叔竟是甩之不掉! 至此,共叔终于严肃起来。他的脸一沉,舌绽春雷,暴喝声中,手中长剑啪地伸出,不让不避地撞向卫洛的剑尖。 卫洛哪里会与他的剑尖相撞?她的手腕一沉,剑闪黄花间,剑尖一掠,竟是直直地刺向他共叔的胸口。 她的剑实在太快了!太快太快了! 共叔几乎是刚刚反应过来,她的剑尖已吐着寒芒,离自己的胸口不足五寸远! 共叔大怒,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再次下劈,重重地劈向了卫洛手中的剑。 这一次,卫洛没有避开。 她嘴角一扬,长剑依然直直地指向共叔的胸口。转眼间,两剑相击! “铮——” 一声沉重悠长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呼地一声,几人同时站了起来! 众人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生生挡下了共叔那一剑重击的卫洛。眼前这少年,明明弱不禁风,剑术只能以诡以快为要。可她为什么可以接下共叔的强力一击? 难不成,她本身的实力已能与共叔匹敌不成? 这时代的人,由于根深蒂固的习惯,还是以内力强弱分高低。卫洛的剑法再奇诡迅捷,他们都不怎么在意,可她这么一个修长弱质的小白脸儿,居然能与共叔比内力,这才令得所有人都惊住了。 就在众人惊愕中,卫洛纵声一啸,啸声中,她那与共叔正面相击,向下一沉的剑锋,嗖地一伸一弹间,如同一条毒蛇一般,闪电般的刺中了共叔的右手腕脉处! 她这一招太快了!她才与共叔全力一击过,她怎么还能这么快?难不成,她不会出现力道剧震后的手腕发麻? 惊愕中,只有共叔感觉到,眼前这少年,她的手腕分明已被震得颤抖不已,她的剑尖那寒芒已经萎缩不前。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竟是一眼便看到,此时的自己,手腕处破绽大开,她竟是动作那么快,直让自己的反应永远慢了一拍! “叭”地一声,卫洛剑尖轻飘飘地一指,共叔长剑落地! 她赢了!她居然如此轻松,如此简单的赢了! 一阵安静中,卫洛退后两步,她朝着共叔微微躬身,笑道:“承让了。” 说过这句话后,卫洛转身看同六公主,双手一叉,笑道:“女公子,承让了。” 卫洛这一笑,气定神闲得简直是可恶!她赢了就赢了,为什么要说两遍“承让了?”,这般炫耀的样子,实在可恶! 六公主站在那里,一双丹凤眼怒瞪着卫洛。半晌半晌,她咬着银牙,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了公子及和公子吾的方向。 公子吾脸色不善。 这时,他身后凑过一人来,卫洛暗暗定神,听得那人对公子吾说道:“此妇大不寻常,在澧河当中,她也是用这等奇诡快攻之术,只凭一柄木剑,便逼得鱼公束手无策。” 公子吾闻言,不由沉吟起来。而他的身边,众楚人也罢,晋人也罢,都已嗡嗡的议论起来。就连稳公此时也是锁着黄眉,很是认真地盯着卫洛打量。 卫洛嘴角含笑,静静地站在广场中心,在她的对面,那共叔已狼狈退下。 卫洛挺直腰背,白嫩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手中佩剑的剑面。 看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在等着楚人的第二场挑战。 事实上,卫洛还真的是在等着第二场。现在的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的展现一下她个人的武力。 哼,楚人相欺太甚,她可不想让他们真以为,自己真是他们的砧板上的肉! 在一阵沉默中,公子泾陵微笑的声音传来,“退下吧。” 他开口了,这下卫洛只得听从。 卫洛转过身来,朝着他双手一叉,朗声道:“诺。” 卫洛的应诺声堪堪一落。 蓦地,六公主的声音一提,唤道:“慢。” 她盯了卫洛一眼,转过头朝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曼声说道:“公子勿怪,公子身边少年如此身手,实令人倾慕也,请再允许一战。” 六公主说这话时,丹凤眼中水波盈盈,那望着公子泾陵的眼神中,有温柔,有着不自觉的专注。 不过,公子泾陵压根就没有看到六公主的倾慕,他静静地望着卫洛,薄唇含笑,浑厚磁性的声音如水般飘来,“善。” 这水一样的声线,也是温柔无比的,不过,他这种不自觉的温柔,是针对那站在场中的卫洛。 六公主一怔,丹凤眼一敛,应道:“多谢公子。” 公子泾陵的这种温柔,稳公等人也察觉到了。当下,稳公低下头去,暗暗地叹息一声。 场中的卫洛,对此并没有察觉。她含着笑意,静静地望着六公主,等她吩咐下去。 不过五息时间,脚步声再响。 这一次的脚步声,轻盈之极,仿佛落地无声。 卫洛有点诧异,她认真地看向广场入口处。 不一会,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长相秀丽的少妇。 这少妇一袭紧身黑裳,眼眸中看人是冷冰冰,有一种特别的僵硬和木然。 六公主看向正盯着那少妇打量的卫洛,声音一提,曼声笑道:“君擅长腾跃轻诡之技,我身边这妇人,乃是刺客之首,她也擅长阴诡之术哦。” 她说到这里,吃吃笑道:“我真想知道,君之腾跃轻诡之术,与这刺杀阴诡之道,究竟有何不同!” 这句话,已多少有了点针对和故意贬低了。卫洛的腾跃轻诡之术,方才大家都见识过了,那可是不逊于任何丈夫的堂堂正正的剑术。六公主将它与这妇人的刺杀之剑相比,实是一种贬低。 卫洛闻言,转过头来,墨玉眼晶亮地打量着六公主。 盯着盯着,她傲然一笑,“既如此,一战可知!” 说罢,卫洛低眉敛目,水嫩的五指在寒剑上划过,划着划着,她清脆地一笑,声音悦耳之极的吟诵道:“世人皆以为,剑道只能走金铁之路,只能发铿锵之音,却不知,金盛则生水,至刚可转至柔,刚柔相济,方是至理!” 她的吟诵声娓娓飘出。 这声音一出,稳公等人同时一凛,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卫洛所说的这道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金盛生水,刚柔相济,这话值得深思啊。 六公主见众卫洛一番话,引起了在座的宗师们的注意,不由冷哼一声。 她声音一提,朗喝道:“甲女,上前一战!” “诺!” 朗应声中,那黑衣少妇向卫洛走来。 这黑衣少妇修的是刺客之道,自然不能和别的剑客们一样,出手之前还要打一声招呼了。所以,六公主那声命令,便是开战的信号。 黑衣少妇只走了三步! 三步一过,她的腰身突然一低,整个人向下一沉,嗖地一声拔出匕首般的短剑,黑衣卷着一层寒光,闪电般的向卫洛滚来! 这便是服用过秘药,经过特别训练出来的刺杀之道,极快,极猛,极阴森,却只有一刻钟的时效。过了一刻钟还拿不下对手,身为刺客的一方只能选择自杀或逃离。 黑衣少妇这一冲,迅雷不及掩耳! 卫洛堪堪抬头,她便夹着森森寒芒,一剑割向了卫洛的颈项!是了,刺杀之道,同时也是生死之道,一出剑便是直取对方的性命! 就在那黑衣少妇一剑割向卫洛的咽喉时,饶是公子泾陵一直镇定,这一刻,他那深如子夜的双眸,也迅速地阴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寒芒割上了卫洛白嫩嫩的颈项时,她动了! 她脚尖一点,身子向左一跨! 只是很简单的一步! 可是便是这一步,那黑衣少妇便冲了一个空。她一个收势不住,直冲出了三步才急急返身,再一次,身子一缩一团,整个人如黑球一般,诡异的卷向卫洛! 她这第二下冲撞,速度更快了,直是快如闪电,直是快得经过的地方,出现了淡淡的虚影! 黑衣少妇这一卷,依然如刚才一样,只有寒芒,没有声息。这一点,倒是与卫洛的剑术有相似之处。 就在她如鬼如魅地卷成一团,撞向卫洛,一道寒芒森森地刺向卫洛的腰腹时。再一次,卫洛向右一跨,轻飘飘地闪了开来! 二击不中! 黑衣少妇显然怒了! 她头一昂,尖啸一声,啸声中,她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 这是真正的消失了。饶是火把腾腾,那黑衣的身影,也仿佛消失在夜空中。不但没有人,连那寒芒也不可见! 这一招,是刺女们最强的一招,叫遁术。后世日本的忍术,便是源于此。 瞬时,众人都睁大了双眼。 不知不觉中,公子泾陵已是身子一直,伸手扶上了双膝,目光一瞬不瞬! 电光火石间! 几乎是嗖地一声,一道寒芒诡异地出现在卫洛的背心当中! 寒芒森森,离她的要害不过一尺! 就在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时,卫洛动了! 她轻飘飘地向左侧斜方后三十度处,飘出了一步! 就在她飘出的同时,那一道寒芒,毫不留情的向前一刺。不过,却是刺到了卫洛的身躯和手肘之间的空隙处! 再一次,黑衣少妇的攻击落空了! 广场当中,一阵嗡嗡声四面响起。 此时,连六公主和稳公在内,都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 他们不是惊异她的闪避,而是惊异于她的气定神闲。面临如此凶招,她每次都只是走出一步,或左或右,忽前忽后。竟是姿态闲雅,飘逸之极。那一袭白袍,那一脸浅笑,仿佛她正在做闲庭之舞! 这般从容自如,计算周全,就算是稳公这样的高手,也是做不出来的! 而旁观的众楚人,都是目眩神迷地望着一袭白袍,飘逸悠然的卫洛,这时刻,他们的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真真宛如姑身真人啊!他若真是她,那就怪不得公子泾陵这样的人物,也如此痴迷了。 那黑衣少妇最为自豪的一击再次落到空处后,显然也给惊住了。她惊呼一声,慢慢地在卫洛身前五步处,露出了身形。 使用这种秘术,后果很严重,通常要三个月半年的动弹不得。这黑衣少妇连出三招都对付不了卫洛,胆气已消,她已不愿意再与她无望的消耗下去了。 当下,她转头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她咬了咬银牙,犹豫半晌后,叫道:“君身手不凡,我的人又输了。” 她把重音咬在“我的人”三个字上,转眼间,便把卫洛与楚人之间的两国争斗,变成了卫洛与她一个楚宫公主的个人争斗。 这六公主,实是一个聪明人。 卫洛似笑非笑地朝她瞟了一眼,也不计较。她含着笑,淡淡地说道:“如此,承让了。” 说罢,卫洛身子一转,大步走到公子泾陵身后坐好。 第271章 道歉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歉 卫洛跪坐在公子泾陵身后,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目俊俏中透着闲雅。她跪坐得笔直,一袭白袍在众人眼中,已是分外显目。 众人脸色各异地盯着她,一时之间都没有吭声。而六公主则神色复杂地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和卫洛后,便和她的妹妹向众人盈盈一福,告退离去。 楚人隐隐知道卫洛武勇不凡,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卫洛的武勇会这么不凡!准宗师阶的共叔,在她手下不过几合之敌!就连刺客之术,也对她毫无作用! 这,浑然已是宗师阶的武力了! 这怎么可能? 她小小年纪,真不知是怎么成长到这个地步的!她只怕已是这世间最年轻的宗师了。 宗师级的高手,在楚国这样的国家,勉强可凑到十几二十个。这,还是因为楚是超级大国。如越国吴国那样的中等国家,一国的宗师数,只不过是六七人。 而眼前这个区区妇人,便已是宗师了! 沉默中,众楚人的脸色不住的变幻着。 卫洛嘴角含笑,低眉敛目地跪坐着。 一袭白袍的她,此时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清净中带着一种悠然。 公子泾陵侧过头,淡淡地瞟了卫洛一眼。 这时,楚王发育期的鸭子嗓音传来,“有酒有肉,美人凝睇,诸位何寂寂不语?且饮!” 随着楚王举起酒樽,众权贵也一一举起了几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 饮完酒后,少年楚王双手一合!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声中,一阵香风飘散而来,转眼间,十数个美丽的少女鱼贯而入,出现在广场当中。 卫洛知道,这些少女都是处女,她们是供宴中的诸位权贵享用的。她们一出现,表示酒宴到了晚声。众人尽可搂着美人,把自己灌个大醉。 卫洛垂眸,暗暗想道:看来,楚人还要商量商量,才能决定如何应对公子泾陵和我了。 处女们刚一上场,众剑客在广场中架起一堆堆的火焰,挂上一只只的整羊,酒瓮随意摆上,乐音再起,温香之中透着一股奢糜。 不一会功夫,身份不凡的权贵,已各自搂上了一个处女,一边与旁人欢声谈笑,一边与美人亲热。 公子泾陵依然如在晋地时一样,表情淡淡间,便把楚王派到他身边的二个万里挑一的美人让给了身后的人。 宴会一直开到亥时初,众晋人才下了楚宫,向驿馆走去。 天空中,星光疏淡。街道上漆黑一片,安静之极,只在他们的马蹄声在夜空中响起。 公子泾陵锁着浓眉,沉沉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处,盯着盯着,他突然向卫洛说道:“小儿,你曾谏言,君臣各在其位,各忠其职。此议大善!” 卫洛一怔,闻言转头看向马车中的公子泾陵,她此时端坐在马背上,正好与他的马车并行。 卫洛对上他明亮深邃的双眸。她眨了眨眼,诧异地说道:“公子因何说起此事?” 公子泾陵徐徐回道:“这二年来,我依此言行事,果然大安。” 他按照我提的建议行事了?卫洛大喜,她眨巴眨巴着眼,努力地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和就要脱口而出的笑声。 得意快乐的卫洛并不知道,她的那个观点,在真实的历史时空中,墨子等人都先后提出过,虽然没有她说得那么详细。 而历史上真实的晋国,创造了“好整以暇”这个成语的晋国,也是一直贯彻这种治国治人的理念,才变得强盛,称霸天下的。当然,一个国家要强盛的原因总是很多,但这一点治国理念的准确实施,无疑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公子泾陵依然望着前方,他沉吟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我观天下诸国,皆是君忌于臣,君侯之势不足。可有说乎?” 他说得很简单。 他的声音也不大,只有与他并肩同行的卫洛才可听得明白。 卫洛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做臣下的势力太大了,完全可以影响到君侯,几股势力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废立君侯。 他是想加强中央集权! 是了,如他这样强势的男人,自是不愿意事事都得经过臣下的同意,不愿意事事被那些有封地的领主所控制。 而且,他这些话,还真的不能随便跟臣下说。因为光是他这个想法,便已触犯了那些臣下的整体利益。 他只能跟她说。 卫洛看着他,墨玉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她的眼眸中闪动着一种叫快乐的光芒。 她就是很快乐。 她嘴角一扬,低低地说道:“如此之事,不是一夕之功,需徐徐图之。”这个不用她说,公子泾陵也知道,当下他点了点头。卫洛沉吟了一会,又说道:“可引进天下贤才!不管那人来自何国,是权贵还是贱民,只要有才,便大用之。天下丈夫无不渴望功名,这些异乡之客,为了博得公子重用,自会竭尽全力依附于公子身侧,处处为公子着想。” 卫洛这个想法,是从秦国的强盛中得到的经验。 如果只用本国人的话,这些本国人立了功业,便会享要封地。然后,按照这个时代的封建特色,那些领主,在自己的封地中,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做君侯的甚至连问也没有资格问一下。 而且,这些领主,往往都是世袭的贵族,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又都拥有私兵,实力强大,根本不可控制。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控制君侯,废立君侯的事,实是寻常。 只有那些渴望功名的外国人,才不会在立了一点功劳后,便理所当然地享要封地。而他们的功名富贵寄于君侯一人之手,自是会一心一意的为他办事。 当这两股不同的势力达到平衡时,或外国人的势力变得更加强大时,做君侯的人便能一言九鼎了! 公子泾陵没有想到卫洛还真地拿得出法子来。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卫洛,片刻后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大善。” 他这是肯定了。 得到他的肯定,卫洛又是眉开眼笑,她的双眼弯成一线。 公子泾陵抬眸,目光温柔地盯着她,半晌半晌后,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小儿。” “恩?” “你实有国士之才,以往,是我愚矣。” 他这是道歉。 他,他给自己道歉了。 卫洛怔住了。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的眼中又有点发涩了。 她转过头去,望着前方黑暗的街道,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公子泾陵望着小嘴抿得紧紧,激动不已的卫洛,却是薄唇一扬,在卫洛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第272章 入障 回到驿馆时,已是亥未子初,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卫洛回到分给自己的房中,在侍婢的服侍下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后,她信步走到庭院中。 果然是明光明媚啊。 淡淡的星光下,庭院中一树梨花正幽幽地开放。那洁白的花朵,在夜色中显出一种特别的冷情。 卫洛站在梨树下,伸手轻轻地摘下一朵。 梨花白嫩的花瓣在卫洛的手中翻转着,这种花细看不过如此,可是,在这般的夜色中,却有一种特别的冷,特别的幽,让卫洛看着着看,不由痴了。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卫洛迅速地回地头去。 这一回头,她马上笑容满面。 她含着笑,仰着头,墨玉眼晶亮晶亮地看着屋檐上的那个人,快乐地叫道:“殷大哥,你回来了?” 屋檐上,长身玉立,俊脸含笑,温柔地看着她的,可不正是殷允? 卫洛对上他的笑容,心情便是大好。她纵身跳上屋檐,来到他身边,又叫道:“殷大哥。” 殷允含着笑看着她。他施施然地在屋檐上坐好,拍了拍身边,示意卫洛也坐下。 卫洛温驯地坐好后,歪着头看着他,笑道:“殷大哥,我刚才从楚宫中出来呢。”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得意起来,“我还与楚人派出的一个准宗师,一个大刺客比了剑。嘿嘿,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她说这话时,墨玉眼眨啊眨,表情尽是得意。 她这阵子,一直都是强颜欢笑,如今晚这样欢快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殷允有点诧异,也很是高兴。 他刚要说什么,卫洛眼睛一转,一眼瞟到他身后五步远,屋脊的黑暗处放着一只竹篮,竹篮中,似有什么动物在砸砸恩恩的小声哼着,卫洛大奇,不由叫道:“咦,此是何物?” 卫洛这问话一出,殷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来。。 这丝腼腆,只是一闪而过,在卫洛还没有发现时,他已含着笑站起,转身走过去。 殷允把竹篮递到卫洛手中,说道:“路过一山,恰见一雌虎重伤垂死,乳下便有此物。” 这是一只有着黄色斑纹的小老虎! 这只小老虎才生下来不久,双眼刚刚睁开,身躯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此时,它正睁着那双精灵精灵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卫洛,鼻中还发着一阵阵哼声。 它的身上细毛茸茸,身躯圆滚滚的,那滚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可爱透了。 卫洛只是望了一眼,已喜得见眉不见眼,她伸着右手,小心地摸上了小老虎的额头,她的手指抚过它额纹上的“王”字时,小老虎撒娇地用头在她的手心中蹭了蹭。 真的好可爱啊。 小老虎蹭了她两下后,舌头一伸,在她的掌心舔了舔。小老虎出生还不久,舌头上的倒刺还没有长硬,这一舔,使得卫洛手心好生痒痒,她又惊又喜,格格欢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而纯净。 殷允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了。正逗弄着小老虎的卫洛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 卫洛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殷大哥,这老虎很可爱呢。” 她本来是想说:真没有想到,你这样的男人,也会捡小老虎回家。可一想到这话中不无取笑之意,便改了口。 可是,她的话一出口,殷允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腼腆。 他微微侧头,避开了卫洛的视线,轻轻地说道:“此虎孤零似你,正好相伴。” 卫洛怔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瞬时一僵。 卫洛低下头来,半晌半晌,她才声音沙哑地说道:“殷大哥。。。。。。” 两人在屋檐上相依而坐,低声说笑,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主院中,一个人影站在纱窗后,静静地盯着他们。 公子泾陵一动不动地盯着,盯着,他的浓眉紧紧地锁起,一抹阴戾之气,迅速地弥漫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 却是稳公走到了他的身后。 稳公早在院落外,便听到了卫洛的欢笑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向公子泾陵的房中走来。 果然,公子泾陵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青铜酒樽早已被捏得扭曲轻扁! 他雕塑般的俊容上,此时隐藏着戾气,怒火,以及一丝苦涩。 稳公来到他身后,和他并肩看着坐在屋檐上的两人,低声说道:“公子?” 公子泾陵依然目光沉沉在盯着那两人,没有理会。 稳公见状,不由长叹一声。叹息声中,他声音一提,盯着公子泾陵那隐忍的面容,双手一叉,沉声说道:“主上!” 稳公的声音有了几分凝重。 公子泾陵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 稳公对着黑暗中,目光幽深冰寒的公子泾陵,叉着手严肃地说道:“主上,此妇武勇过人,又有离意,公子何不舍了她?此妇都能做到绝然离去,难不成公子堂堂丈夫,竟不如一妇?公子志在天下之霸业,岂能为一妇人伤神至此?” 这个建议,稳公是第一次,这么慎重这么严肃地提出。 公子泾陵对上稳公严肃的目光,半晌半晌,却是薄唇一扬,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个笑容,很是苦涩。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怔怔地盯着对面的屋檐上,正与殷允轻颦浅笑的卫洛,久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直过了许久,稳公才听得他声音低哑地说道:“若能忘怀,我堂堂公子泾陵,何至如此?” 他这声音,暗哑,低弱,夹着极度的无力,极度的疲惫。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 稳公怔住了。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地飘来,“我这妇人,我想过放手的,我想过的。。。。。。初始几次,尚且能忍。初始一年,尚且能忍。到得战场再遇,我一念及小儿,已胸口堵闷难当。”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尽是疲惫。 疲惫中,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地飘来,“不过一妇人而已,不过一妇人而已。。。。。。”他说到这里,再次转头看向稳公,迟疑地看着他,轻轻的,隐带不安地问道:“稳公,这也是入障么?” 稳公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半晌,又是一声长叹。 他只能长叹着,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公子泾陵的问话了。 第273章 美人放歌驿馆外 第二百七十三章 美人放歌驿馆外 公子泾陵见稳公怔忡不语,不由低低一叹。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继续盯着屋檐上的两人。 这时刻,卫洛正低着头,用自己的鼻子与小老虎的鼻子相蹭,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格格的欢笑声来。 在她的身边,殷允低着头。一脸温柔地望着卫洛。星光下,他的手,似是与卫洛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公子泾陵看到这里,眉心急促地跳动起来。 正在这时刻,一脸寻思的稳公突然说道:“公子,老夫去岁至卫,曾闻一歌。” 稳公说到这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声音微提,惊醒了公子泾陵,“此歌为一贱民所唱,彼时其正在山间采葛。” 公子泾陵再次转头盯着稳公。 稳公一边皱眉寻思,一边轻哼起来,不一会,他那破烂嗓子微提,五音不全地唱了起来,“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稳公的歌声不但沙哑干涩,而且断断续续,听起来毫无美感。 公子泾陵怔怔地听着,听着,半晌他皱紧浓眉,手一挥,打断了稳公的歌声,低喝道:“不知所谓!” 说罢,他长袖一甩,身躯一转,大步向外冲去。 稳公停止歌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说道:“夫人自称姓卫,莫不是真是卫人?老夫在卫时,便发现这些卫人,好作此等靡靡之调。世间既然有人如此作歌,公子所虑所思,便是寻常之事。” 稳公的声音不大,他说话的时候,公子泾陵的脚步是越走越快。 眼看公子泾陵推开房门大步冲了出去,稳公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提,急急地叫道:“公子错矣!” 稳公一边叫,一边提步向外走去,“此乃公子安寝之所,该离开的当是老夫!” 说罢,稳公如一阵风一般,猛然卷过公子泾陵的身边。在他闪出房门时,稳公回头一瞟,正好对上公子泾陵僵立当地,俊脸微郝的模样。 这一瞟,稳公大乐,他刚咧开嘴想要取笑两句,又忙闭上了嘴:民间儿女,做此靡靡之音正可打发漫漫长日,可公子这样的人,真沉浸于此却是不妥当的。 他这么一想,那取笑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同时,稳公隐隐有点后悔,不该把这“采葛”说给他听。 此等贱民之乐,听了于他无益啊! 这时,稳公隐隐感觉到,如采葛这种民间之音,绝对不止卫地才有,也绝对不止此时才有流传。 就公子泾陵府中,知道的人也应该不少。可是大家都没有跟公子泾陵提起过,也许都是存了顾及,认为这种贱民之音,听了于他无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公子泾陵的情绪藏得很深,在他身周了解此事的人,都是年老德高的。如这样的人,就算在民间听到了这种儿女之音,又怎么会在意,会记在心头呢? 卫洛玩了一会,便抱着小老虎回到了房中。 当天晚上,卫洛几乎一夜没睡,她抱着小老虎,一会学着它咕咕低叫,一会蹲下去与它大眼瞪小眼,一会又摸着它的头皮,逼着它给自己舔着手心。 整个夜间,卫洛那格格的欢笑声,不时响起。 大约玩到凌晨许,待得小老虎沉沉睡去,卫洛才搂着它,衣服也没有脱,便倚在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卫洛是被人唤醒的。 她睁开迷糊的双眼,伸手揉搓着眼睛之际,听到一侍婢在外面叫道:“夫人,时已不早,可需洗漱?” 侍婢的声音刚落,便听得屋中传来卫洛惊喜的叫声,“啊啊,你也醒了。嘻嘻,别舔,别舔!啊,我知道了,你也饿了吧?” 卫洛说到这里,声音一提,喝道:“进来吧!” “诺!” 两个侍婢应声入内,她们的手中捧着洗漱用品。 卫洛朝其中一人一指,“你去询问一下,可有乳牛或乳马。” “诺。” 这一个早晨,纵使卫洛时不时地打着哈欠,她也无法入睡。因为她的心神全被小老虎吸引了去。 找到一匹母马,用马奶喂饱了小老虎后,卫洛便寻思着给它弄一个小窝。 她这般忙来忙去,直到一个剑客传迅:楚人相请。 不得已,卫洛把小老虎交给侍婢,穿好昨日的白色长袍,易成昨日的模样,转身向外走去。 公子泾陵已坐上马车,正在侯着她。 一袭白袍的卫洛,嘴角含笑,墨眼晶灿,施施然地走来。因为心情欢悦,她的步履生风,修长美好的身段,在春风中有一种特别的轻盈和明媚。 公子泾陵静静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卫洛。 卫洛来到她的马车前,纵身跳上。 她刚刚落坐,便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喧嚣声。 卫洛一怔,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她刚刚把脑袋伸出来,便听得公子泾陵沉声问道:“何事喧嚣?” 一个剑客大步向他走来,双手一叉,回道:“禀公子,大门已被人马堵塞,一楚女正在放歌。” 楚女放歌? 卫洛顿时傻了眼。 转眼,她明白过来了,当下瞪大双眼,直直地瞪着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闻言,皱了皱眉,说道:“楚人当真无稽!” 说罢,他大步走下马车。 卫洛看到他下了马车,连忙跟上。他们两人这一走,众人也跟着跳下,筹拥着两人向门外走去。 大门外,已是热闹非凡。众人堪堪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琴声中,一个少女清悦动听的声音悠扬传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莹,会弁如星。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歌声一入耳,众晋人便是一怔。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不知不觉中,众剑客已是嘴角一弯,强忍着笑意。 只有卫洛,她的双眼瞪得更加大了。刚才在马车上时,她一听到“楚女”两字,便感觉到了这一幕! 门外传来的歌声,是早已为世所知的,它是一个少女赞美一个身居高位的俊美男人的诗: 看那淇水河湾,翠竹挺立修长。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有此英俊君子,如何能不想他! 看那淇水河湾,翠竹青青葱葱。有位美貌君子,耳嵌美珠似银,帽缝宝石如星。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有此英俊君子,如何能不想他! 看那淇水河湾,翠竹聚合竞茂。有位美貌君子,好似金银璀璨,有如圭璧温润。气宇旷达宏大,倚乘卿士华车。妙语如珠活跃,十分体贴温和! 在众人的忍笑中,公子泾陵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来,有点犹豫地看向左右,这一看,他便对上了卫洛向他瞪来的墨玉眼。 不知为什么,在对上她双眼的那一瞬间,他那紧锁的眉头,那一脸的不耐烦,在迅速的消去,消去。这一瞬间,他突然心情很好了。 他转过头去,俊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脚步一提,沉声令道:“驾车。” “诺!” 公子泾陵继续向门外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大门处。 就在他跨出大门的那一瞬间,百来个少女同时欢叫起来。 少女们的叫声,整齐响亮,尖哨刺耳。令得卫洛不由自主地掩上了双耳。 堵在门外的,不止是那百来个少女。在少女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少年郎。很显然,这些少年是被那些少女们吸引来的。 而在少年少女的后面,则是一些看热闹的乡民。整个街道,至少挤了七八百人。 几百人倒不算什么,可这几百人中,还夹着数十辆马车,这驿馆外不宽的街道上,便给挤了个结实。 在众少女的中间,在驿馆的大门正对面处,摆着一个塌,一张几。一个少女跪坐在塌上,正双手抚按着几上的琴。 琴声清脆悠扬,少女明媚清丽。 这一景色,还真是难得一见。最重要的是,这时的弦音乐器,是十分难得的。连孔夫子那样身份的人,也有过“听了音乐后,三月不知肉味”的感慨。可见这音乐是多么的稀少。 可以说,这数百近千人中,有一半是被这琴音吸引过来的。 卫洛和公子泾陵,一对上那少女,同时眉头一皱。 这少女,他们两人都认识,她,便是曾被卫洛戏弄,差点拉了肚子,昨晚上又当众向公子泾陵求婚的楚十公主! 这位女公子,当真,当真豪放多情!昨晚这么拒绝后,她居然又来了!难不成,她竟是不知有羞耻两字么? 公子泾陵暗暗皱眉,卫洛也是紧皱眉头,她转过头,四下张望起来。就在她张望间,隐隐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含着冷意的眼眸。不过那眼眸只是一闪,待得卫洛再定神时,又找不到了。 见状,卫洛揉了揉眉心,她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被阳光一照,正是头晕眼花中。卫洛一边揉眼,一边暗暗想道:许是我眼花了。 就在公子泾陵走出之时,楚十公主双眼一亮。她直直地盯着他,对着他连抛了几个媚眼后,头一低,琴弦再响。 琴声中,少女的歌声清脆响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莹,会弁如星。 那少女刚唱到这里,公子泾陵便是手一挥,暴喝一声:“止——” 他这一喝,舌绽春雷,极响且暴! 在他的暴喝声中,楚十公主手一颤,不由自主地玉板指一划拉,顿时一阵“戛戛”声响,两根琴弦当场断裂! 琴音戛然而止间,众楚人的低笑声,少女们的欢喜议论声,尖叫声同时一哑。 楚十公主一惊,她低着头,呆呆地看着那断了两根弦的琴,突然之间,脸露悲色。 从琴出现以来,这断弦都是不吉之兆,楚十公主本来便是性格直率,感情外露不喜欢掩饰的人,一时之间,她已是泫然欲泣。 在楚十公主含着泪水的控诉中,众楚人的低语声不时响起,“‘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这位晋太子虽然俊美不凡,可分明是一雄威丈夫,哪里是什么温和体贴,妙语如珠的美玉君子?十公主此番实走了眼了。” “咄!十公主多情任性,好床第之欢,她所求爱的丈夫少说也有四五人了,哪有什么走了眼了?” “噫!晋太子虽然暴烈,却威武惹人悦也。” “咄!断弦乃大不吉之事,我等速速离去才是。”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公子泾陵眉头越锁越深。正好这时,他身后马车声响,众剑客已赶着马车,牵着马来到了大门处。 公子泾陵转过头去,沉喝道:“以剑开路!” “诺!” 晋人剑客的应诺声一起,众楚人齐刷刷一怔。显然,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些楚人竟是如此古板,竟然对美人垂泪毫无怜悯,居然说什么“以剑开路”?这,这晋太子实是个无情人啊! 一众愕然中,眼泪盈盈的十公主吸了吸鼻子,抬起了头。 她一抬起头,便一脸控诉地盯着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对上她的目光,瞬时,一抹不耐烦清楚地呈现在他雕塑般的俊脸上。 他这种表情,令得楚十公主大为伤心。不止是她,在她身周的众楚女也齐刷刷地露出了一抹失望的表情。 这个愿意为了他的妻子远赴楚地,亲身涉险的丈夫,怎地如此冷漠不近人情?楚地女儿又美又多情,他怎能视若无睹? 渐渐的,众楚女的失望中,已夹有一丝不甘心。 特别是楚十公主,她的不甘心,清清楚楚地挂在脸上。 喧嚣声中,楚十公主站了起来。 她是扶着琴站起来的,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愤怒。 楚十公主瞪着公子泾陵,愤怒地叫道:“君何其无情也?” 她喝骂出这一句话,也不等公子泾陵回答,头一转,便盯向卫洛,扯着嗓子叫道:“站住!你便是他那妻子吧?既是女子身,怎地扮成丈夫,欺骗世人?” 第274章 卫洛的攻击 楚十公主这句喝声,又尖又厉,又正是众人关注时喝出! 瞬时,众人皆是一怔,一个个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卫洛。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打量中,少女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绝于耳,“如此美丈夫,竟是妇人?” “居然是一妇人!我已摘了果子,只待奉之于他,他怎能是一妇人?” 少女们失望的惊叫声中,众楚人在一阵交头接耳后,表情已是越来越严肃,越来越严肃。 现在的,卫洛,在很多楚人眼中已是被妖魔化。当楚人们反应过来,晋太子的妻子便是那个害得他们先王含恨而死的妇人时,渐渐的,一股凝重而肃杀的气氛开始弥漫。 在围观众人的敌视中,在十公主咄咄逼人地盯视中,卫洛眉头微皱:这楚十公主昨晚被如此严拒,今天便抱琴而来。也许,她的本意便是为了这一刻?这是楚人的第二招? 楚十公主见卫洛沉默不语,以为她心生惧意。声音一提,昂起下巴,尖厉地喝叫道:“你这妇人,无话可说么?” 楚十公主的声音,实是又尖又厉,十分难听。公子泾陵站在一旁,见状眉头微皱。 这时,卫洛的轻笑声传来,“我无愧无羞,怎会无话可说?” 卫洛的笑声十分清脆。 笑声中,她慢步走出。她一直走到公子泾陵的前面,与众楚人面对着面。 这时,楚人盯向卫洛的目光中,已有不少是含着厌恶,敌意和憎恨的。 他们想要破口大骂,想要拔剑而上。可是,他们看到盈盈走出的卫洛时,还是安静了:一袭白袍的她,笑容清浅,墨玉眼熠熠生辉,俊秀而美的脸上,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种坦然之气,一种雍容之风。这样的她,令得他们自然而然的一静,自然而然地想要听她说些什么。 当然,他们更主要的是想闹清楚,眼前这少年,是不是真的便是那妖妇?如果是那妖妇,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到郢都? 含着笑,宛如春风的卫洛,在一众安静中,静静地盯着十公主。 她盯得很认真,很认真。 在卫洛的盯视中,十公主渐渐不自在了。她脖子一梗,尖声喝道:“你睹我做甚?你明明是那妖妇,莫不,你想否认不成?” 卫洛闻言,雍容一笑。 笑着笑着,她笑容一收,声音一提,盯着她冷笑道:“妖妇?敢问十公主,何为妖妇?” 卫洛不等十公主回答,声音再次一提,哧笑道:“想来十公主定是不知道,你口中的妖妇,只因有倾城之色,便被你父王掂记,便一意孤行,发动大军攻齐欺晋。令得楚人伏尸数万者,你父王也!大战之由,仅仅只是你父王为了一逞淫欲!” 卫洛的声音,清脆之极,响亮之极。 她声音朗朗地说到这里,十公主已是脸上变色,在她身后的众楚人,一阵愕然后,频频低声询问,议论起来。 关于那一场令得楚人颜面扫地的战争,如这些百姓,是不会知道真情的。就算是十公主,也是瞒在鼓中的。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先王被一个妖妇所辱。 此时,卫洛这话一出,众楚人便齐齐的惊住了。 十公主听到卫洛如此指责自己过逝的父王,不由大怒,她涨红着脸,昂着脖子便想喝骂时。可她的嘴刚一张开,卫洛便朝她一瞟,这一瞟间,一股无形无质的内力绵绵吐出,无声无息地堵到了十公主的胸口处,令得她张口结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卫洛瞟了一眼涨得小脸通红,似是恼羞不已的十公主,声音再次一提,清脆之音如金石鸣唱,响彻云霄。 “噫!十公主无言以对,莫是不知此事?那么,你父王见联军气盛,竟派人把那妇人于千里之外掳到两军战前,欲用她来羞辱齐军!这等作为,你亦是不知了?” 卫洛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再一次把十公主就要脱口而出的声音给压了回去,“可叹的是,你那昏庸无能的父王万万没有想到,那妇人竟然身怀武勇!她脱困而出,为了自保胁持了你父王。” 卫洛的声音非常清楚,清脆,响亮,令得人人可以听得分明。 她三言两语,便把这中间的过节说得一清二楚。围观的众人看了一眼气得小脸通红,却无话可说的十公主,再看了一眼正气凛然,雍容之极的卫洛,更是交头接耳,喧嚣不休。 这时刻,街道上的人已是越来越多。挤拥而来的楚人,把整个街道都寒得满满的了。 公子泾陵身后的剑客,知道今日怕是出行不得了,便令人把马车赶了回去。 卫洛声音清朗地说到这里,蓦地一声清笑。 她白衣胜雪,容貌清贵,气质雍容。这般笑着的时候,那脸上的嘲讽令得众楚人自然而然地生出羞愧之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卫洛以声夺人,以势压人,她在举手投足,一字一句中,已营造出了一种问心无愧,且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清笑声中,卫洛哧哧连声,“噫!便是这一胁持,便是一区区弱女子的反抗之举,从此后,你楚人便百般手段用尽。先是在战场上派盖世猛将子娄向那妇人致师!奈何,妇人无错,上苍不收!于是,你家兄吾编造巫歌,诋毁那妇人。结果是,他欺凌良善,上苍震怒,令你楚人大败!” 在一连串的咄咄逼人的喝斥中,卫洛声音一沉,声音一沉,语气中注入了一种苍凉,同情。 她涩着双眼,用一种无比悲悯的目光扫视于在场的楚人后,长袖掩脸,声音悲切,“悲哉!痛哉!撼哉!楚昭荒淫,公子吾无耻,如此王室,上苍不容!天要罚楚,楚能奈何?想那十万楚人,亦是堂堂丈夫!人人家中有母,户户身后有子!却因芈氏一已之错,从此后尸骨填于他乡!魂魄流落无依!” 卫洛气势逼人,一句又一句,咄咄逼人中,夹着无边的感慨叹惜。在这时围观的楚人,家中族里,或多或少都有亲人在那一战中亡故,因此她的声音落地时,人群中,已隐隐有哭泣声传出。 最最重要的是,她口口声声,都在责骂楚国的王室,在激起楚人对王室的愤怒怨恨之情! 从卫洛开口以来,十公主是又急又怒又气,却一直开不了口。卫洛不但气势强过她,而且她修为不凡,稍稍内力一吐,便逼得十公主张口结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十公主听得身后的阵阵低泣,感觉到围观众人看向自己时,那目光中暗藏的不满和恼怒。她气得都要哭了,脸孔更是涨得通红通红! 在她的身后四百步处的人丛中,一个声音恼怒地传来,“这妇人,竟如此擅于口舌之争?句句狡辩,竟无一言点明她自己的身份!哎!悔不听师锂之言!料事不周,错矣,大错矣!” 这人连声说错,语气中懊悔不已。 这个时候,卫洛还在以袖掩脸,袖子下面,隐有呜咽声传出。在众人看来,她已是情动之至,悲伤之极。 公子泾陵一直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卫洛表演。 他见卫洛哭得欢快,子夜般的双眸静静地扫过一众楚人,略顿了顿后,低声喝道:“十公主,你终是一深宫妇人,你父兄之错,与你无关。此事无需再提!” 说罢,他长袖一甩,喝道:“回府!” 卫洛依然以袖掩脸,貌若悲切。公子泾陵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跟着退向府中。 “吱呀”一声,驿馆大门给重重关上。在卫洛退到门后时,十公主自由了。她尖叫一声,纵身便向卫洛扑去。可是她重重一扑,也不过是扑上了那扇紧紧合拢的大门! 被这般羞恼喝骂后关在门外,十公主恼恨得无以复加。她双手重重地捶向大门,尖声嘶叫道:“妖妇!你出来!妖妇!你出来!” 她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地喝骂着。 可是,门内的人都是置若罔闻。 而十公主身后围观的众人,此时都在交头接耳,朝着十公主指指点点,他们也没有心思来拉开暴怒的十公主。 十公主又急又怒,又是气恨,她一边尖声嘶骂着,一边用力的捶打大门,捶了七八下后,她的手已是又红又肿,疼痛得很。 十公主哭骂着收回手,冲到自己的塌几前,拿起那几上的琴,便是重重朝大门砸去。 “砰”地一声,琴给砸了一个稀烂后,她心中恨意还没有消去,便又抱着几向大门撞去。 这时的十公主,直是如疯如癫。直过了一刻钟左右,才有几个侍婢急急地冲过来,她们抱着十公主,把她连拖带扯地拉了回去。 大门内,一个剑客大步走向公子泾陵。他朝他双手一叉,细细地把十公主的反应说了一遍。 公子泾陵眉头微结,手指在几上轻轻地敲了两下,说道:“一直无人插手?侍婢一刻钟方至?莫不,此番发难,真是十公主一人所为?”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卫洛,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来也是了。若是楚之公卿,他们怎能不知我这妇人牙尖嘴利,辩才无双?” 卫洛对上他这似笑非笑,一脸戏谑的模样,不由从鼻中轻哼一声,嗔怒地转过脸去。 公子泾陵笑了笑,他转向稳公,沉声说道:“妇人此举,必激怒楚人!事已不可免!公速速前去,按甲策行事!” 稳公闻言一怔,他睁大眼看向公子泾陵,见他一脸严肃,犹豫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应道:“诺。” 第275章 寝房相对 第二百七十五章 寝房相对 卫洛知道,刚才她的行为浑然是不管不顾,只求痛快。 当然,效果也是明显的,她的话分明已激起了普通百姓对楚王室的不满。这种不满,现在还不算什么,一旦再遇到压抑,或被有心人利用,那就会爆发出来。 不过,这样做的坏事也是明显的,她如此挑衅,如此贬低楚王室。楚诸公子必定会忍无可忍。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悄悄回眸,朝公子泾陵看了一眼。她知道,正是有他在侧,正是有他担着,所以她才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一个王室,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在楚国的都城中,朝着楚国的百姓,对楚王室进行侮骂唾弃。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寻思起来。 她的脑子转来转去,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刚才的应对,实是无可奈何下的最佳应对。哎,既然如此,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卫洛吁了一口气。 她一转头,见公子泾陵正在与众人商量着诸般应对,便慢慢站起,转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殷允只是昨天晚上回来一会,一大早,卫洛便没有看到他的人,想来,他的事还没有忙完吧。 卫洛还没有进门,便听到两侍婢的笑声,“咦,这大虫幼小时好生乖巧。” “然也,山中偶见,总是狰狞令人惧怕。真不知幼时如此可爱。” 卫洛听到这里,嘴角自然而然地扬起。 不过,她没有进去,她低着头,又开始寻思起刚才的事来。 这一天,晋人都没有走出驿馆,大门外,时不时地传来楚人的鼓噪声和叫骂声。在卫洛早晨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话传出去后,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楚人在谈论她,在谈论这一件事。她所说的话,虽有很大一部份人信服了,可也有不少对楚国极为忠实的人,因为她的话对她恼恨不已。 这些恼恨的人无处可发泄,便聚在驿馆处痛骂不休。 这种热闹,一直到了晚间,才渐渐好转。 这一晚,明月当空照,白云飘然间。 卫洛守着小老虎嘻笑了一会,正在琢磨着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剑客的叫声,“夫人,公子有请。” 泾陵找我?那定有要事! 卫洛警惕地站了起来。 她把小老虎交给侍婢,转身大步走出。 她便跟在那剑客的身后,来到了公子泾陵的寝房外。 他居然在寝房里等着自己? 卫洛有点怔忡。 她透过纱窗口,望着珠帘帏幔后隐隐的人影。这时,半弦明月映得大地一片银白,春风绵绵间,连虫儿的鸣叫,都带了几分软软的味道。偶尔一阵春风急疾而来,便卷起几朵桃花梨花,轻轻地洒落在她的青丝发上,洒在她的白色袍服上。 卫洛呆了呆后,提步向房中走去。 房门没关,她轻轻一推,“吱呀”一声,走了进去。 随着她的走入,一阵春风飘入,卷起珠帘飘荡。这寝房中很安静,除了那一个端坐在重重帏幔后的高大身影,便不见他人,连侍婢也不在。 卫洛脚步放重了一点,向着那人影走近。 当她掀帘步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跪坐在帏幔后,青丝披肩,俊美无畴的男人,自然是公子泾陵。 可,可是,他显然刚刚沐浴而出,黑色的中衣松松的敞开,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脯,以及胸前那两只若隐若现的红樱,清楚地呈现在卫洛的眼前。 房中雾气腾腾,他跪坐的身影笔挺如山,可那眉间的水意,那发梢的雾气,那顺着薄唇,滚落到颈项下,喉结间的水珠,竟是在一瞬间,把房中的温度提升了几度! 卫洛的心脏开始砰砰地跳动起来。 不止是心脏,她的小脸瞬时也红通通的,她清楚地感觉到,男人身上的体息,顺着那蒸腾的雾气,弥散在整个房间中。 卫洛咬了咬唇,迅速地转过头去,她盯着纱窗外的明月,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很严肃地板着脸,先声夺人的把他喝斥一声后退出去?可是,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啊。我这样,会不会是心虚的表现? 是了,要是他有什么动作,我就退出去! 卫洛咬着唇想到这里,感觉到那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似安稳了一些。 刚刚平静一点,她便暗恨起自己来:我有一身功夫啊!为什么他光是坐在那里,我,我便胡思乱想起来?我,我真是一个色女! 不过,卫洛纵使恼怒自己,却也无策可施。她好似一直是这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靠近他,只要靠近这个男人,她便会手足无措,就会犯花痴。。。。。。 这是一种让她痛恨的无力,让她极度排斥,却又无可奈何的无力。 在卫洛羞红着脸,咬着下唇,努力认真地瞪着外面时,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儿,过来。” 他的声音,沙哑,磁性,浑厚中,隐隐带着一抹温柔如水。 卫洛的心砰地急跳了两下。 她重重地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含着他体息的空气后,缓缓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卫洛便对上公子泾陵清亮的双眸。 是的,清亮的双眸。 他的眼神那么明澈,那么严肃。它分明是在提醒着卫洛,一切是她自己在瞎想。 因此,卫洛又咬了咬唇。 她垂下眼敛,缓步向他走去。 她慢慢走到他的对面,在塌上跪坐下。 她缓缓抬头。。。。。。 才一抬眸,卫洛便对上那敞开的衣襟间,赤裸结实的胸膛,还有那清楚可见的两点樱红。 嗖—— 卫洛再一次脸红过耳。 突然间,她明白过来:如果真是纯粹有事,为何在寝房中接见自己?还有,他把衣服穿得这么,这么。。。。。。。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会害羞的。 是了,他是故意的! 这男人故意如此,最可恶的是,他还用如此清亮严肃的眼神看着自己,弄得自己心虚自责! 卫洛想到这里,心中大恼。 她嗖地站了起来,头一转目光看向门外。她板着小脸,很严肃地说道:“公子有事,何不院落中详说?” 现在的卫洛,是那么的严肃,当然,如此她不是小脸红通通的,不是墨玉眼躲闪躲闪的,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公子泾陵没有回答。 他微微向后一倚,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卫洛那红晕过颈的模样,薄唇微弯,低低笑了起来,“小儿,你渴我了?” 他的话音一落,卫洛嗖地一下向上一跳! 她涨红着脸,愤怒地转过头来,墨玉眼因为羞恼,已是晶亮无比。她恨恨地恼怒地低喝道:“胡说八道!” 她这般跳起,这般恼羞成怒。。。。。。 公子泾陵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缓缓站起。 卫洛一看到他向自己走来,脚步一提,便想向门外冲去。 她才冲出两步,公子泾陵嘲弄的低笑声在她的身后悠然传来,“小儿欲逃之夭夭么?” 闻言,卫洛脚步一僵。 她咬着唇,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着他体息的雾气,冷冷地说道:“胡说,我没有要逃。” 以她的口才,这句回答实是没有半点技术含量。 公子泾陵又是扬唇一笑,慢慢向她走来。 不知不觉中,卫洛依然保持着左脚向前倾斜,随时可以冲向外面的姿势。不知不觉中,她已竖起双耳,警惕地听着他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卫洛正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道:我有功夫,我是高手!我是高手! 此时的卫洛,紧紧地咬着唇,墨玉眼瞪得老大,她只等着,等着他有什么动作,她,她就拔腿就跑! 公子泾陵打量着卫洛,他盯着她的姿势,盯着她的表情,感觉着她的剑拔弩张,那嘴角,猛然抽搐了几下。 略略想了想,他终于提步,向卫洛慢慢走近。 五步,四步,三步,二步,一步半,一步。。。。。。 他来到了卫洛身后,在离她仅有半步时站住了。 他在与她体温相溶,只要略略抬手,便可把她搂入怀中时,站住了。 他贴着她的背,与她之间,只隔有五寸不到的距离。甚至,他只要呼吸深一点,便可让胸膛贴上她的背。 站住后,公子泾陵微微弯腰。 这一弯腰,他的呼吸之气,暖暖地直往卫洛的耳洞中钻。 就在卫洛浑身僵硬,拿不定主意跑还是不跑的时候,公子泾陵略带嘲弄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儿悦我乎?惧我近乎?欲逃乎?” 他的声音刚一落,卫洛下巴一昂,很是铮铮有声地说道:“我何必逃!” 她气概凛然的声音堪堪一落,公子泾陵便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暖暖的,温温的,丝丝缕缕,顺着她的耳膜直往她的胸腔中钻去。 他那浓厚的雄性气息,更是温温的,沉沉的,无孔不入的,隔着空气,隔着衣服,便这般渗入她的口鼻中,令得她呼来吸去间,都是他的味道。 一时之间,卫洛的心脏已砰砰砰砰地跳得慌,不知不觉中,刚才一直在脑海中回响的‘我是高手’的话,已飘然消散在空气中。这时的卫洛,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发软了。 公子泾陵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蜡烛光中,她后颈发际的细细茸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她身上那温软清香。 他看得如此专注,如此专注。 但是,他没有靠近她。他与她之间,隔了那么几寸。如从远处看来,两人似是胸背相贴,可事实上,他们之间,依然隔了那么几寸。 “小儿,” 他再次开口了,呼出的温热气息,顺着他低沉的声音,飘拂在她的耳际。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这是一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如水,如花瓣,隐含叹息,轻软而绵,润泽之极,“小儿,我渴你了。。。。。。” 温柔的呢喃中,他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搂向卫洛的细腰。 就在他温热的手臂,将要环上她的细腰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剑客朗朗的声音传来,“主上,楚六公主求见!” 第276章 楚六公主的心意 这剑客的声音一传来,卫洛不由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紧接着,卫洛又好奇起来:这么晚了,这个楚六公主来此做甚?现在可是非常时机啊! 在她寻思时,她身后的公子泾陵一脸郁怒,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裳服,挡住了下腹的鼓胀。 他抿了抿薄唇,低声沉喝道:“稍候!” “诺!” 公子泾陵转过身朝帏帐后走去。 卫洛感觉到他地离开,不由转头看去。这一转头,正好看到他背对着自己,脱下中衣,露出健壮结实的肩背。 泾陵公子有着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卫洛只是看了一眼,小脸便是嗖地一红。 她连忙转过头来,脚步一提,朝外走去。 这时,公子泾陵低沉中,仍然有点呼吸不稳的声音传来,“小儿,过来帮我着衣。” 卫洛闻言,小脸嗖地更红了,她梗着脖子,理也不理他地说道:“不来!” 公子泾陵闻言低低一笑,笑声中,他温软地说道:“莫不,你想让那楚六公主目睹夫主我衣冠不整的模样?” 卫洛闻言,轻哼一声,“咄!这么大个人,没有侍婢侯着,连衣也不会着么?” 公子泾陵看着她大摇大摆离开的身影,不由叹息一声。他也懒得按规矩着上内衣,中衣再加外裳了。干脆把那中衣照旧穿上,再在外面套上一件深衣。 那深衣领口很紧,这一套,便把什么都掩住了。 这时,本来冲到了房门处的卫洛,突然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来。 蜡烛光中,她的墨玉眼瞪得大大地,她歪着头皱眉寻思了一会后。在公子泾陵不解的目光中,她身子一转,竟是向他折回。 卫洛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冲到他床塌后的帏幔后面坐下。 这一下,泾陵公子明白了,她是好奇了,想听壁角了。 他朝帏幔后的卫洛瞟了一眼,摇了摇头,想道:罢了,她既然想听,便在这里见过那妇人吧。 他走出三层帏幔,来到靠近门边的塌几处坐下。 公子泾陵轻喝道:“且唤楚六公主。” “诺!” 剑客的朗应声中,两侍婢从外面把房门拉开,然后,另有两侍婢托着酒食进来。侍婢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不一会功夫,便把这寝房点上数十只蜡烛,令得房中明亮得仿如白日。 当楚六公主曼步走入时,公子泾陵的身后左右,已站了八个侍婢。 他面前的几上,酒食飘香。他黑发披肩,俊美如刀斧刻出来的脸上,正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打量着她。 楚六公主盈盈步入,她目光盈盈,直直地盯着这个高大巍峨的丈夫。 烛光中,公子泾陵那仿佛雕塑出来的面容是如此俊美,如此威严。想来,如这样的伟丈夫,这世间是只有一个的! 她望着望着,目光中已有了些许痴迷。 正在这时,她对上了公子泾陵那冷漠威严的眼神。 那眼神,真是太冷了。 当下,楚六公主一凛,清醒了过来。 她盈盈一福,挺了挺胸脯,仰着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公子泾陵,嘴角含笑,脆声说道:“妾见过晋太子。” 公子泾陵微微一笑,清声说道:“女公子无须多礼,请坐。” “谢公子。” “请饮!” “谢公子。” 楚六公主在公子泾陵的对面跪坐好。 她一边轻抿着樽中的酒水,一边抬头,用那双细长的凤眼悄悄地打量着公子泾陵。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微微眯起,一抹不引人注意的满意在她的眼眸中流转。 公子泾陵懒洋洋地喝着酒,他每次一抬头,楚六公主便胸脯一挺,下巴微抬,那美丽娴雅的脸上,笑容便是绽放得无比灿烂。 公子泾陵瞟了她几眼后,眉头微皱,徐徐说道:“不知女公子此来,可有见教?” 他的性格直接,语气中已隐有不耐烦了。 见他如此冷漠,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美丽。如别的丈夫,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暗室,可是巴不得与自己这般相处的啊!想着想着,楚六公主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失望。不过一转眼,她那美丽的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了,“请屏左右!” “都退下吧!” “诺!” 应诺声中,众侍婢盈盈退后,房门关上,整个寝房中,已只有对坐的两人。是了,还有一个藏了起来的卫洛。 众人一退,公子泾陵便低沉地说道:“女公子请赐教。” 楚六公主闻言,她再次耸了耸自己的胸脯。楚女着裳时,衣襟开得很低,楚六公主这一挺,那胸前便是白晃晃一阵乳丘晃动。 公子泾陵见状,眉目微敛。 楚六公主一直在打量着他,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他的所思。可公子泾陵是什么人?那情绪起伏,一般人是万万察觉不到的。 她端起酒樽,再次轻抿了一口后,把酒樽放在几上后,她双手扶膝,向着公子泾陵微微前倾,在令得那胸前雪白的丰乳更加清楚地灼人眼球时,楚六公主声音微提,严肃地说道:“妾此来,欲助公子也。” “哦?” 公子泾陵依然是那懒洋洋地模样,他倚着塌,子夜般的双眸深不可测,那眼神,似有盯着她的胸乳,也似没有理会。他那表情,似在意,也似毫不在意。 十六公主如此认真地丢出这么一句话后,见公子泾陵居然一点也不紧张,不由凤眼一睁,“公子怎地不惊?” 这话问得倒好生直接。 公子泾陵盯向她,道:“我正在听女公子细言。” 正在听我细言,是如此轻忽的表情吗? 十六公主心中闪过一抹失望,同时伴随这失望的,还有一种狂热的兴奋:这个伟丈夫,真真难以对付啊! 十六公主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 她盯着公子泾陵,声音再次微提,说道:“公子之妻,白日之狂言,已惹怒了我楚人,公子不知此事重大么?” 她的表情很认真,很严肃,那盯向公子泾陵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为他忧心不已的神态。 公子泾陵盯了她一眼,嘴角不可见地扬了扬,他低下头,右手抚着酒樽,低声叹道:“然也。此事实是重大。” 楚六公主见他现出了忧虑之色,双眼大亮。 她再次身子前倾,直是凑到了离公子江陵不足一尺半。她朝他吐了一口芳香之气后,目光明亮之极地盯着他,说道:“如公子愿意,妾愿助公子离开郢城!” 她说到重点了! 公子泾陵头一抬,认真地打量着她。 帏幔后,卫洛也是脸一侧,认真地倾听起来。 公子泾陵皱着眉头,他慢慢向前倾身,直让自己与楚六公主的脸,相距不过半尺,才薄唇微启,沉沉说道:“女公子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 楚六公主见他那俊美的面容,靠得自己如此之近,眼神中,再次露出了一抹目眩神迷。她盯着他,吐气如兰地说道:“妾惫夜赶至,孤身与君相晤,怎敢戏言?” 惫夜赶至?孤身前来? 公子泾陵笑了笑,他在楚六公主失望的眼神中,慢慢坐直身子,与她离得远些,“此时夜深,公主何策令我出城?” 楚六公主闻言得意地一笑,回道:“今晚守城之将,曾受过妾的救命之恩!妾若令他开城,纵使明知是死罪,他不敢不开。” 公子泾陵严肃地盯着她,盯着她。半晌后,他缓缓问道:“女公子如此帮助泾陵,可有求乎?” 楚六公主沉默了。 在他严肃地盯视中,她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半晌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妾在楚地,早闻公子之威名。公子为了你那妻子来郢后不久,”她说到‘你那妻子’时,一抹不屑极轻极微地飘过,这种不屑,要不是卫洛同为女子身,极为敏感,否则察觉不到的。至少,坐在她对面的公子泾陵便没有察觉。 楚六公主继续说道,“公子一来,不过第二日,妾便已然知情。于街道上睹君之威仪,妾心已许!” 她说到这里缓缓抬头。 她睁大一双丹凤眼,认真的,灼热的,执着地盯着公子泾陵。 她这眼神很痴迷,很认真,这一刻,不止是公子泾陵,连透过缝隙悄悄望来的卫洛,也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因为,这种眼神,实是近乎狂热。 公子泾陵盯着她,闻言笑了笑,问道:“你想我娶你?” 楚六公主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双眼大亮,如痴如醉地盯着公子泾陵的俊脸,点了点头,清声说道:“妾幼读诗书,少有才智,此生所愿,便是嫁一霸主,佐夫主成就万世基业!据妾所知,天下丈夫间,只有公子雄才伟略,世无所匹,堪为妾心中之夫主!”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下巴一抬,丹凤眼中光芒四射,继续说道:“妾以为,妾纵使容色不如公子正妻,然,妾才智堪与公子匹配也。妾以为,天下妇人中,如妾者无几!公子得之,实公子之幸也!” 这话,很自信,非常的自信。 这是一种生于富贵场中娇宠出来的自信。十分的张扬,十分的坚信不移。 与这楚六公主相比,卫洛则显得自卑多了。她那狡黠的眸子中,总隐藏着不安。 公子泾陵有点失神地想道:也许,正是因为小儿是不安的,所以当日自己应从义信君所求,把她送出的行为,才如此深刻地伤害了她?她,她以前在自己身侧时,汲汲营营,苦苦相求的,仅仅只是那一种安稳吧? 楚六公主一席话说完,抬眼便看到公子泾陵一脸的怅然,失神。 她睁大丹凤眼,不解地盯着他,探询地望着他。 等了一会,她见公子泾陵依然沉默着,那表情中竟是没有一点欣喜。 楚六公主想了想,再次身子一倾。 她身子这一倾,整个上半身都呈三十度折下了。她宽大的衣襟中,两颗乳球一晃一晃的,连顶上那点樱红也隐约可见。 楚六公主以如此诱惑的姿势前倾着,她抬起头,目光楚楚地望着他,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妾虽夜半求奔。然,妾之兄长公子及,与妾情谊颇深。不仅如此,妾自成年以来,与公卿多有交游。妾与君归晋后,兄长自为会妾准备嫁妆,盛礼相待。” 顿了顿,她再补充道:“楚之连,徐两城,乃妾之所有。待妾嫁君之后,此两城亦是晋地!” 楚六公主说到这里,身子离席,向侧边走出两步。她在离公子泾陵脚前两步处停下,她盈盈一福,仰头望着他,目光楚楚地求道:“妾身为楚公主,容貌美满,嫁妆丰厚,才智过人,实为君之良配。君如求千秋霸业,怎可无一贤后?如此美事,君何犹豫不能决也?” 第277章 绝情的男人 楚六公主的质问,一句接一句。她所说的条件,也确实不差。 公子泾陵向后一倚,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他盯着她,暗暗忖道:眼前这妇人,与我厌恶的愚钝妇人确有不同,她胆大之极,又心机沉沉。此种妇人,原应是我所欢喜的。可为何我不见欢喜,只感厌烦? 莫不,我喜好小儿,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小儿? 他想到这里,未免又有点出神。 不过,这一次他很快便回过神来。 公子泾陵静静地盯着楚六公主,在一阵沉默后,他徐徐说道:“如此,那晚宴中求娶,实你之意?” 楚六公主点了点头,爽快地说道:“此事,乃妾向家兄公子及相求而来。他亦允许。” 公子泾陵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垂下双眸,又问道:“你所说的今晚出郢,便是因你与守城之将相熟,由你亲自带我出城?” “然也。” “如此,女公主今晚来见泾陵,不知惊动了几人?” 楚六公主听到这里,大喜过望。她双眼明亮地望着他,连忙说道:“无人知也。妾欲与君夜奔,怎可让他人得知?” 公子泾陵再次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女公子在泾陵抵郢后第二日,便知泾陵已到。如此,泾陵之所行所为,岂不都在女公子耳目当中?” 他这话一出,楚六公主大点其头,她果断地说道:“妾慕君之威,悦君之美,自是不会轻忽。” 公子泾陵闻言,薄唇一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轻笑中,他又问道:“却不知女公子知道了泾陵何事?” 楚六公主闻言,目露狡猾欢喜之色。 她兴奋的,双眸放亮地盯着公子泾陵,低声说道:“妾知,楚宫中亦有君之子臣。” 她说到这里,神秘的一笑。 楚六公主无比灿烂地盯着公子泾陵,吃吃笑道:“曾闻君之正妻,美貌可倾城,智勇过于常人。” 她说到这里,下巴一昂,无比傲然地说道:“君定是不知,世间妇人,出众者不止她一人也!君能悦她,便能悦妾!料来不久之后,君便能知道,妾胜她多矣!” 楚六公主说到这里,公子泾陵不由一笑。 他这一笑,很温和。 楚六公主见状,喜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公子泾陵微笑着,徐徐问道:“女公子派人注意我之所行,却不知可有告知公子及否?” 楚六公主连忙摇头,她清脆地说道:“妾如此行为,实因倾慕于君。君将是妾之夫主,妾怎可把夫主之事告知外人?” 现在倒好,连夫主也叫了。 公子泾陵又点了点头,他盯着她,轻轻问道:“除了公子及呢?女公子可曾向他人透露?” 楚六公主摇了摇头,“妾不会如此愚笨,君乃妾心许之人啊。君之事,纵父母亦不能告。” 她强调地说出这一句后,盈盈站起。 她扭着腰肢,向公子泾陵试探地走出一步。 公子泾陵没有阻拦她。 她又走出一步。 这一下,她与公子泾陵之间,只隔了一尺不到。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了。 楚六公主目光盈盈,眼波都要滴出水来。 她无比渴望的,痴慕地盯着公子泾陵的脸,似是想一屁股坐到他怀中去。 可是,公子泾陵的脸上虽然含笑,那笑容中,却有着一丝冷意。 因此,楚六公主终是不敢。 她再次盈盈一福。 这一蹲下,她高耸的胸脯,已是压在了公子泾陵的膝盖上了。 她倚着他,把双乳重重地压在他的膝头,仰着脸,痴痴地,满足地望着他,那眼神中,全然是满意,无比的满意。 公子泾陵见状,又是一笑。 他是那么的俊美,这一笑,那俊脸几乎是流光溢彩,光华四射。 楚六公主不由看痴了去。 在她的痴怔中,公子泾陵徐徐地问道:“白日时,你那十妹,亦是女公子所使了?” 楚六公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刚一点头,她便清醒过来,她睁大双眼,连忙说道:“妾闻君之妻聪慧过人,特使妹前来一试也。” “仅仅如此?” “然,然,仅仅如此!” 公子泾陵闻言,长叹一声。 叹息声中,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六公主,说道:“女公子对待泾陵,果然一片诚心。” 在楚六公主一脸的欢喜中,公子泾陵缓缓摇了摇头。 他这摇头十分突然,楚六公主大惊,她急急脆脆地问道:“君何事不悦?” 公子泾陵没有回答,他伸出右手,缓慢的从腰间抽出装饰用的佩剑来。 佩剑一出,黄光四射。这剑是如此华美,上等的美玉,流光溢彩的珠宝镶于其上。 楚六公主望着它,快乐地想道:这,莫不便是他赠给我的回礼? 在她的欢喜中,公子泾陵手腕一沉,嗖地一声,长剑刺出! “卟”地一声,剑尖入肉的声音传来! 啊? 卫洛大惊,她嗖地一声站起,冲了出来。 惊的不止是她! 楚六公主也惊愕地瞪大眼,她一脸不解地望着公子泾陵,丹凤眼瞪得大大的。 她显然太过惊愕了,太想不明白了。她的胸口被这剑深深刺入,她都不曾呼一声痛!更不曾求救。 她只是睁大双眸不解地望着他,任由嘴边溢出一丝鲜血来。 她痴痴地望着公子泾陵,无力地问道:“君因何杀我?” 君因何杀我? 她的眼睛瞪得如此之大,她的眼神是如此不解!想来,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她是死也不会闭眼的。 公子泾陵闻言哧地一笑,他薄唇一扯,冷冷地回道:“刺我动静!谤我妻子!视我堂堂公子泾陵为你掌中之物!如此愚鲁之妇,我为何不能杀你!” 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后,公子泾陵右手一抽! “卟”地一声,长剑拔出,鲜血四溅! 楚六公主瞪大的丹凤眼中,光芒迅速暗淡下去。“砰”地一声,她头一歪,尸体载倒在地。 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他把佩剑上的鲜血,在楚六公主身上拭尽后。顺手脱下溅了血的外袍甩在她的尸体上。清喝道:“来两剑客!” “诺!” “拖出去埋了,念她一片心意,衣袍烧了陪她!” “诺!” “她的车夫,一并杀了!” “诺!” 转眼间,两个剑客便拖着楚六公主的尸体走了出去。接着,几个侍婢进来,把房中的鲜血擦拭干净。 待得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卫洛惊愕的声音才吃吃地传来,“杀了她,会不会惊动楚人?” 公子泾陵回过头来看向卫洛。 他见她的眉头锁得很深,不由轻手抚平。 他的指节粗糙,动作却十分温柔,抚摸着她的脸,他低低地说道:“楚人性躁,你白日如此放言,他们三日之内必有举动。区区三日,怕是无人顾及此妇行踪!” 卫洛愕愕地点了点头,半晌半晌,她低低地说道:“刚才,你,你可以先囚禁于她,再做处理。” 公子泾陵闻言,低低地一喝,“妇人之见!” 喝声过后,他又解释道:“无惧也!此妇令我厌恶,杀之痛快!此是郢城又如何?一切我自有安排!”他说到这里,卫洛才感觉到心安。她连连点头。 第278章 堵截 第三百二十八章堵截 如卫洛这般半夜突至,行阴刺之事的人,他们还得恭恭敬敬地送她从正门离去,这感觉,实让众越人郁闷不已。 见到卫洛去得远了,那中年宗师低声问道:“便这么让她想走就走?” 年老的宗师阴着眼,冷笑起来,他这笑声,如尖刀刮竹般难听,“马上告知楚阍!” 卫洛没有想到,不过是到越宫问一些往事,竟给人喝破了身份。 不过,如她这样的宗师级高手,行事时都不再藏头遮脸,不但不藏着,他们甚至习惯了就按平日的穿着打扮,行走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而卫洛,已是过于小心了的。 因此,卫洛想来想去,行踪泄『露』后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与宗师们打几场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洛抛开这件事后,纵身向殷允的府第赶去。 她一路纵跃如飞,不过一刻钟,她已出现殷府的屋顶上。 当她衣袂翩飞,悄然而立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嗖地一声,回过头去。 一轮弯月中,殷允站在她的身后。满天银光中,他的双眸如星。 他含着笑看着她,轻声问道:“刚从越宫出来?” “然。” 殷允向她走近,他来到她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他的声音如春风吹来,“剑咎那日之言,不必记在心上。” 卫洛迅速地抬头看向他。 殷允含着笑,徐徐地说道:“殷允现今二十有五,自小,殷允才智便为师长称赞,到得束冠,已是宗师。举世之下,少有敌手,诸国之间,从无『妇』人可以入目。” 他冲着卫洛温柔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后,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殷允此生,鬼神已有人替我祭祀,又对男女情上看得极淡,本无娶『妇』之念。你就算不曾出现,殷允亦是飘零一人。” 卫洛听到他说出,“殷允此生,男女之情极淡,本无娶『妇』之念”时,心中一堵。她看向他,有点不明白,如他这么优秀,又出身不凡的男人,怎么会是‘本无娶『妇』之念’? 殷允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府第,你要来便来,想走便走,不论何时,它都是你的归宿。”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低,徐徐地说道:“若你身心自在,我愿相伴……”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极淡极淡,语气极其平静。他是在告诉她,他本来便不打算娶妻,但是,如果她是个自由人了,他会愿意娶她。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她,他愿与她相伴。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月光下,他的双眸如星,看着夜风中,他那沉静的,平和的,仿佛洞察了世事,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有了一种极度的宽容的脸。 这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对她,有情意,这情意浅浅淡淡,如水,如这风,似有似无。 突然间,她感觉到,如果嫁给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会对她很温柔,也会宠溺地放任她,而她,将过上很平静,很平静的生活。她如果不嫁,或者永远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在偶尔的落日中,举起酒樽,忆起年轻时,曾有那么一个独立特行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动过携手一生的念头。 望着他,卫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殷允一笑,牵着她的手跳下屋顶,道:“一夜奔忙,何不稍息?” “然。” 卫洛回到房中,辗转反侧,却久久无法入睡。 睡不了一个时辰,鸡鸣啾啾,东方日出。 卫洛睡不着了,便起了床,对着东方练起剑来。 练过剑后,她回到厨房中,为殷允和剑咎,煮了一点粥,炒了两个二荤一素三个菜下粥吃。 当她端起食盒走出院落时,外面传来了剑咎大呼小叫的声音,“香,香!哇,『妇』人,行快一些!” 卫洛不由一笑。 她把三人的吃食摆上石几时,小老虎应天摇着尾巴,在剑咎的脚下蹭来蹭去。 这时,太阳刚刚照在树梢,南风徐徐而来。 卫洛吃过早饭,便来到院落中的河道里,她跳上一只小船,懒洋洋地睡在上面,任它缓缓漂流。 头顶上是炎炎烈日,河道里却清幽一片,卫洛仰躺着,望着头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把阳光挡了个结实的树叶,半晌半晌,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 这时的卫洛,开始有了一点孕吐反应。她的反应很轻微,做菜时还好,就是吃到肉食时,会胃中难受,想要呕吐。 剑咎和殷允又离开了几天了。 卫洛这两天,都是想吃酸的。这种想,很强烈,很不可遏制。而这个时代,哪里会有她喜欢吃的那种酸菜? 现在是中午了,天一直阴着,南风徐徐而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卫洛动身向陶窖走去。她在那里订做了几个大的陶瓮,准备用酸菜用,这种陶瓮,因为讲究密封度,瓮口要做成螺旋状,所以卫洛只能订做。 陶窖位于越都外面,卫洛穿着普通的深衣,头戴纱帽,纱帽下,她没有易容。 功夫到了她这个程度,要是还时时遮住面容,是挺没有意思的。 卫洛步行着来到陶窖,这里到处灰尘弥漫,衣不遮体的奴隶们进进出出。卫洛刚刚走进几步,便被吸进的灰尘呛住了,她捂着嘴,发出一阵急促的呛咳。 这般咳着咳着,她胃中一阵翻滚。 卫洛急忙退了出来,来到陶窖外百步处的树荫下。 她低头捂嘴,那呛咳,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咳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那翻滚的胃,那很想呕吐,却又吐不出的感觉,混在咳嗽中,很是难受。 咳着咳着,她感觉到了异样。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了三张面无表情的橘子脸! 再一看,前方百步处,还站着五六个青年人。 这些人身着绘有云彩,神女图案的长袍,他们都是楚人。 卫洛伸手捂嘴,咽下一口翻涌而出的空呕后,朝着三个老者浅浅一笑,说道:“楚人杀我之心不死啊。” 她这是陈述句。 位于她正前面的那老者,是个五十来岁,身材高大,国字脸,红光满面相貌堂堂的宗师。 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沉声说道:“我楚国因夫人而弱。凡我楚人,不敢忘却此恨。” 他回答得很有礼。 卫洛格格一笑。 她慢条斯理的从胸口掏出木剑。 当她那短短的,如寻常匕首样的木剑现出时,三个宗师同时脸部抽搐起来。 那中年人盯着她,语气庄重地说道:“闻夫人以木剑行世,当者披糜,果不其然!” 卫洛笑了笑。 这时,她的胃口又是一阵翻滚。 她连忙把那口翻涌而上的胃气压下去,绽颜一笑,清声说道:“废话做甚?以剑决之!” 吐了这八个字后,她右手一扬,手中木剑“滋”地一声,吞吐着半米长的寒芒,嗖嗖地刺向正前方的中年人! 她主动发出攻击了! 百忙中,那中年人仍然不忘说上一句,“敢不从命?” 这句话,他才吐到第三个字时,卫洛身随剑走,已是飘忽而至!那吞吐的寒光,离他的手腕不足三寸! 中年人脸『色』一变!剩下的最后一个‘命’字顿时一哑,卡在了咽喉中。 他急喝一声,脚下一侧,右手一拐,沉重地避了开来! 卫洛没有向他追击。 她一击不中后,整个人与剑都化成了一团烟雾,她无声无息地向中年人的身侧渗去! 只是一转眼,她便已与中年人擦肩而过!只是一转眼,她就要逃出三人的包围圈了! 就在此时,另两个宗师同时一喝,其中一人冷笑道:“视我等如无物乎?” 喝声中,两个宗师一左一右,手中长剑带着厉厉呼啸声,同时向卫洛的背后和左胁斩来! 而此时,那中年人也已回神,他的手腕抖了一个剑花,剑尖一弹,重重地刺向卫洛的双眼。剑光刚至,罡气已撞得卫洛的面孔生疼! 到了这个地步,这三个楚人,已是不再讲究风度和规矩,只想把卫洛一剑击杀,以洗国耻了! 转眼间,三柄剑同时击至!转眼间,三道寒光夹着烈烈罡气,同时重重地撞向她的要害! 这是三个宗师,毫不留情下的全力一击! 在这一刻,所有的规避,所有的技巧,已然没有了作用。绝对的强力和攻击下,卫洛竟是避无可避! 情形危险之极。 就在这个时候,卫洛嘴一张,纵声清啸起来。 这一声清啸,绵远而长, 这电光火石之时,这无比危险的时刻,再一次,卫洛感觉到时间变慢了。 便如她在战场上,面对楚国宗师级神箭手『射』出的那一箭时一样,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奇慢无比! 那刺向她双眼的剑,推进是缓慢沉重的,那中年宗师手腕用力过猛,导致他的上臂七寸处,出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破绽。那破绽,她一攻可破。 那刺向她左胁的那一剑,也是缓慢之极,卫洛的眼角一瞟,便感觉到,自己只需向右踏出一步,腰身再向左一扭,便可轻易避开。 那向她背心刺来的剑,更是奇慢无比。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她可以回过头来,手一挥,便可把那剑拍落在地。 这一刻,三个宗师级高手的杀招,在她的眼中,因缓慢而破绽百出! 这一刻,她有一种可以轻易击败所有人的错觉!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动了! 她脚步向左一侧,身形向右一歪,整个人如舞蹈般,轻轻地一旋! 便是这么简单! 嗖嗖嗖三柄长剑,三个杀招同时击出,同时刺中。转眼,他们发现自己击了个空!就在眨眼之间,被他们三把剑死死盯住,必死无疑的晋夫人,神秘的消失了! 这一瞬间,她身如烟雾,轻飘飘的,从几乎不存在的间隙处,三拐两转,左扭右旋间,闪了出去! 三个宗师一击不中,力道又已经用老,他们急急地收剑,理顺呼吸时,卫洛已站在了离他们足有五步远的所在。 卫洛看着因为用力过度,而脸孔涨红的三个宗师,纵声一笑,清声说道:“承让了!” 清笑声中,她向后疾驰而去。 第279章 逼迫 卫洛抬头看向楚十公主,看向众楚人。 她的目光明澈如水,所望之处,人人心中一清。 安静中,卫洛清声说道:“妖妇?敢问十公主,你此番前来,便是想迫我承认是妖妇么?” 她说到这里,哧地一笑,声音如金玉相击,冰冷而脆,“咄!楚人只会使这一招么?令你一个妇人出头,咄咄相逼于我?” 卫洛说到这里,长袍一甩,优雅一转身,冷冷丢下一句,“咄——如有问,何不请令兄公子吾前来?堂堂丈夫,竟使一愚蠢妇人前来相逼,我不屑也!” 卫洛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众期待当中,大大方方地丢出这两句话后,竟是身子一,衣袍一甩,便向马车中走回! 她竟是对楚十公主的质问理也不理,她竟说她不屑于回答楚十公主的问话!她竟指名道姓要求公子吾出面! 人群一片喧哗之声! 喧嚣中,愕然中,卫洛大步向她的马车走回。 事实上,卫洛并不知道楚十公主的行为,是不是公子吾所派。按照道理,楚十公主如果真是被人所使,那必是所有公子和公卿的联合!不过,卫洛一直知道,攻击敌人,最好的办法永远是只攻击一个点!她与公子吾之间的仇恨已经解不开,不如便牢牢钉死他一人! 楚十公主又急又怒。 她尖声嘶吼道:“你,你明明是那妖妇!你又不承认,你又不说!你,你。。。。。。” 她吼到这里,急得直喘气。 卫洛理也不理她,径直朝马车中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暗暗冷笑:我的身份终是不能当众揭开的,就算人人怀疑,不揭开便还有回旋余地。一旦揭开便会陷于我绝境。你以为你这种低下的逼迫之技,便能令得我自揭其短么? 卫洛长袍挥洒,走得从容之极。 就在她要跨上马车时,突然之间,楚十公主发出了一声尖厉地嘶叫! 这是真正的嘶叫! 嘶叫声中,她纵身朝卫洛一扑,指甲森森,已是状如疯癫地撕向她的衣袍,“你这妖妇,你不准走!我不要被放逐!我不要,你快点说,你就是那妖妇!” 急急地嘶吼中,楚十公主已经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一手扯向卫洛的衣袍。 而这个时候,卫洛正好来到车门处。 在楚十公主的双手扑来时,卫洛身子微微一闪,让了开来。她转过身去,与楚十公主面对着面,怜悯的,一脸厌恶地盯着她,厉声喝道:“咄!如此疯妇,怎堪为王室女?速速把她拉下!” 卫洛最后一喝,却是针对楚十公主的侍婢们。 侍婢们一怔,相互看了一眼,竟是从善如流地向楚十公主围来。就在她们围上的同时,十几个楚国剑客也同时向前一走,齐刷刷地来到了楚十公主身后。 众侍婢迅速地围上楚十公主,拉的拉手,抱的抱腰,急叫的急叫,“公主,且稍忍勿躁!” 可是,楚十公主哪里愿意就此退下?当下,她左甩右甩,急急地甩开众侍婢,再次纵身一扑,紧紧地抓着了卫洛的衣袖!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黄色的寒芒! 有刺客! 卫洛大惊。 她急急低头,就在她这一低头间。那个抱着楚十公主腰身的侍婢,右手重重向下一插!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又果断无比。只是一瞬眼,一柄匕首样的短剑便深深地扎入了楚十公主的胸口! 卫洛迅速地抬头,瞪大双眼,森森地盯向那个下手的侍婢! 那侍婢对上卫洛的眼神,突然咧嘴一笑,这一笑,她牙齿森森,诡异之极! 楚十公主张开小嘴,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又蠕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想转过头去,想看向这个长久以来,一直侍侯在她左右的侍婢。 她的头只转了三分之一。 这时,那侍婢右手再次一沉!然后,她松开了手! 随着她的手一松,瞬时,一股鲜血四溅而出,转眼间,楚十公主便是身躯一软,头一垂! 就在楚十公主倒下的瞬间,几个侍婢同时尖叫起来,同时尖锐地叫道:“杀人啊!杀人啊!这妖妇她杀了公主——” 尖叫声中,众侍婢同时手一伸,指向卫洛! 尖叫声中,众楚人惊动了,恐慌了。无数的鼓躁声中,那些原本挡在楚十公主和众人之中的楚国剑客们,齐刷刷地散去。 他们一散,众楚人一眼便看到了胸口上插着短剑的楚十公主! 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越来越多的人安静下来。 渐渐的,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呼吸,所有的风声,所有的马嘶人语,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惊骇地盯着楚十公主胸前的那柄短剑! 接着,他们头一抬,目光惊骇地盯向卫洛! 卫洛就站在楚十公主身前,她的身后是马车挡着,她的身前左右是楚十的侍婢和剑客们挡着。 从头到尾,这场谋杀都没有被外人看到! 所有的楚人都相信了,楚十公主是卫洛下的毒手! 这个面如美玉的少年郎,看来真是那妖妇了!她居然敢对堂堂楚国公主下此毒手,真是好狠的心啊!真是胆大包天啊! 一瞬间的安静后,鼓躁声如风雷轰隆隆地传来—— 卫洛冷着脸,奇怪的是,她面对着众侍婢们的指责,面对着楚人们的惊骇,却一点也不慌乱,此时此刻,她只是想着:原来,这便是楚国权贵们的杀招啊! 与卫洛一样,毫不慌乱的还有公子泾陵,这时刻,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来。他微微侧头,低喝道:“纵啸令稳公行动!” “诺!” 就在众楚人都惊骇之极时,晋人的车队中,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声。 那啸声,尖锐响亮,如金铁之音,直震于云霄深处,直是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远远地传荡开来! 那啸声一起,卫洛也纵声清啸起来! 卫洛的啸声,清悦中隐有靡荡之音。她纵是在呼啸,那声音却依然动听,仿佛是在唱歌。 众楚人本来都被马车中的啸声给震住了,卫洛这一啸,又把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众楚人同时转头,看向卫洛。 公子泾陵也在盯着卫洛,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赞赏:小儿并不知道,自己令人发出啸声,实是一个暗号。可她聪明过人,不用任何人提醒她就能明白那啸声与众不同,于是她马上就接过去,把众楚人的注意力也引了过去。 清啸声中,卫洛右手一挥,制住了那刺杀了楚十公主的侍婢! 她提着那侍婢,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顶! 她站在马车顶上,突然放声大笑。 本来有不少人准备开口指责她,唾骂她的,他们的声音还没有出口,便被卫洛的笑声压了下去。 大笑声中,卫洛右手一转,把那侍婢朝众楚人正面一晃,冷声厉喝道:“诸位请看,此妇手上鲜血从何而来?咄!真是好算计呀!令人杀了公主,嫁祸于我!咄!堂堂丈夫,堂堂公子吾,连自家亲妹也能一剑杀了!咄!令人齿冷矣!” 卫洛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她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来! 因为,这一次分明是楚人计算周全了的。他们要用楚十公主的尸体,来留住卫洛,留住公子泾陵!因此,他们不会让卫洛找到充足的理由,证明自己是无罪的。 就在卫洛的厉喝声中,七个侍婢同时哭喊起来。 哭喊声中,她们齐刷刷地指着卫洛叫道:“是你!明明是你杀了我家女公子!你杀了她,还欲巧言以饰乎?” 七个女人整齐的喝骂声一出,众楚人盯向卫洛的眼神中,已是刻骨的厌恶和怨气! 他们自是相信了这些侍婢们的喝骂。 卫洛冷笑一声,她正准备开口时,突然之间,那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侍婢啕啕大哭起来,“呜呼——公主之亡,我等眼见却无力相阻!呜呼——昔日公主盛情厚恩,我等无以为报啊!” 那侍婢显然内力不凡,她的哭叫声一出,便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和吵闹。 就在卫洛冷眼盯向那侍婢时,只见她嗖地一声,从身边的剑客腰间抽出了一柄佩剑! 佩剑扬空,黄芒四射中,那侍婢双手握剑,朝着自己的颈间一划! 血溅二步时,那侍婢的尸体砰地一声,重重栽落在地! 众人惊住了。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着,另一个侍婢冲过去,捡起那血淋淋的佩剑,朝自己的胸口重重一刺! “卟”地一声,第三个侍婢从尸体上抽出了那血淋淋的长剑,重重一勒,颈断人倒! 第四个。。 第五个。。 当第七具尸体倒在地上时,卫洛的手松了,她任由被她制住的那侍婢跳下马车,从血泊和众女的尸体中捡起那长剑,重重插入她自己的胸口中! 一共九具尸体,转眼便堆在了卫洛的眼前,众人的眼前。 面对此景,卫洛已无话可说,无计可施。 很显然,必是楚王室使了什么手段,她们才以死相谢!一连九具尸体摆在卫洛的面前,为的,便是在臣民面前诋毁她卫洛!当然,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手,逼迫公子泾陵! 无论如何,卫洛是公子泾陵名义上的妻子,何况,他已当着众矩子,当着众楚卒,发誓护她周全的! 只要逼住了卫洛,不管是把她逼死,还是把她囚禁了,公子泾陵就算想甩下她这个包袱抽身而退,也是不行。楚人有的是借口把他囚禁起来为质,或找个机会杀了他! 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中,惊愕中,喧嚣声越来越响。 不一会,人群中传来一个高昂而愤怒地喝骂声,“你这妖妇好狠的心肠!女公子不过揭穿了你的妇人之身,你居然如此下狠手残杀于她?纳命来——” 他的声音一落,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妖妇,留下性命!” “一命抵一命!速速自刎相谢!” “自刎——” “自刎!” 一声又一声,宛如潮水般越来越响亮,宛如惊涛骇浪的呐喊声,喝骂声中。卫洛再次放声长笑声来。 纵是数千人的同时愤怒的喝骂,卫洛用内力逼出来的笑声,也可以把这声音压下去。 她哈哈大笑,声音嘶哑地纵声说道:“哈哈哈哈——公子吾啊公子吾,你莫不以为天下人都是痴愚之辈?楚十公主不过是愚笨妇人,我杀她何益?” 她笑到这里,声音蓦地一提,暴喝声如同炸雷,直是轰轰作响,“咄——出来一人,回答我这一问:不过一愚笨妇人,我杀她何益?” 她这一声喝叫,轰鸣如雷,引得山谷间一声又一声,不断的重复着一句,“杀她何益?” “杀她何益?” “杀她何益?” 第280章 楚王解围 第二百八十章 楚王解围 卫洛的喝叫声声如雷,她愤怒的嘶喊回荡不已。 没有人站出来,更没有楚人理会她,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刚刚一落,回音还在阵阵响起时,人群中,一个老者纵声暴喝,“妖妇,此乃郢也!你在我郢城,杀我公主,视我楚人如无物,还咄咄有理乎?” 这老者是绝顶高手,他的喝叫声内力浑厚,中气十足,沉沉而来,堪堪把卫洛的声音压了下去! 卫洛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老者的面容,又一个宗师级的高手怒喝道:“逼死先王!误我霸业!杀我公主,视我如无物!妖妇,纳命来吧——” 这一声‘纳命来’,真是响彻云霄,一出声便把卫洛的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这两人一开口,几乎是一瞬间,楚人喧哗了,愤怒了! 不管如何,他们已是亲见十公主惨死!九具尸体还摆在血泊中! 卫洛的分辩,在九具血淋淋的尸体面前,已没有了说服力了! 这时刻,楚人群情激沸,游侠们纷纷拔出佩剑,众人如潮水一样,重重地向晋人的剑客们撞来! 排山倒海的冲击中,一个又一个嘶骂声混乱而来,“杀了这妖妇!” “取她头颅,以祭女公子!” “杀了她!” “咄,被晋人相欺至此,实不甘也!” “是晋太子,是他,一切都是他所使!” “杀了晋太子!” 一声又一声,一阵又一阵,无数个声音,无数声喧嚣混在一起,如巨浪,如雷鸣。数千楚人不管不顾地撞向了晋人的队伍。在一些有心人的带领下,叫嚣下,他们已是双目发赤,怒发冲冠! 这一切,不过转眼间! 卫洛咬着唇,她完全知道,在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纵身一跳,下了马车。众楚人一看到她跳下马车,百数人同时转向,向她的方向急急冲撞而来。当下,晋人剑客们身子一闪,不过一息间,挡在卫洛马车前的剑客,便有了十数个。而这十数个中,有二个是宗师级的高手! 此起彼伏的叫骂,手中挥动的寒剑,杀机森森,不依不饶! 卫洛步步后退。 饶是她自认为是高手了,可是面对这百数楚人目眦欲裂的愤怒,面对着众人状如疯癫的冲击,她还是胆怯了,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 无数个声音,无数声叫骂中,卫洛听得公子泾陵低沉有力地唤道:“小儿,过来!” 公子泾陵的声音并不大,他虽是习武之人,却只不过是大剑师级别。因为,纵使他的喝叫中,注入了内力,混在数千人的嘶喊中,实如水滴浸入大海,转眼便不复见。 可是,卫洛却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 想来,就算是十数万人同时呐喊,她也能听到他最低微的呼吸的。。。。。。 卫洛迅速地转过头去。 她的墨玉眼睁得大大的,那明澈之极,黑白分明之极,宛如刚出生的婴儿般无垢的眼眸,在看向公子泾陵的那瞬间,闪过了一抹张惶,内疚,苦涩,和渴望。 是的,是渴望,她的眼神中,藏着一抹形容不出的无助,她在害怕,她害怕她这一回头,对上的是一双排斥的眼神,她害怕她惹来的麻烦,令得他厌恶和冷漠。她就是害怕了。 这眼神只是一闪,可是这一闪间,却令得公子泾陵低低一叹。 叹息声中,他向她伸出手来,又唤道:“小儿,过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有一种天塌下来也泰然处之的平和,宁静,隐隐的,还有温柔。 突然间,卫洛眼睛一涩。她冲着他嫣然一笑,转身小跑而近。 公子泾陵伸手握着她的小手,微微使力,把她拉上了马车。 然后,他手臂一伸,搂着了她的腰。 他把她置于膝上,伸臂搂紧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低沉地说道:“小儿,休惧。” 卫洛摇了摇头,她低低地说道:“我不惧死。然,我不想连累于你。” 事实上,她是不想连累任何人。可是,也许她真是祸水,她一直在连累他人,素,殷允,还有他。。。。。。 数千楚人,被晋人剑客重重拦住。排山倒海的叫骂声中,传来了一阵阵金铁交鸣声,双方,已寒剑相交了! 在这种情况下,卫洛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过公子泾陵听到了。 他把她再搂紧一点,叹道:“小儿,你乃我妻,谈何连累。”他低下头去,在她的发间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我的小儿,怎能惊惧至此?” 卫洛闻言,一个劲地摇头,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一阵长啸声激荡而来! 这长啸声,是一个宗师用了十成的内力,激喝而出! 这啸声一来,众人同时一凛,自然而然地转头顺声看去。 卫洛连忙窜出马车,也顺声看去。 在北边的内城街道上,一辆马车急急驶来! 这马车,由四匹雪白的骏马驾着,马车的车尾上插着牛尾,山鸡的羽毛,它漆成了红色,光鲜明艳。 众楚人中,有数人齐刷刷地惊呼一声,他们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 啸叫声是从马车中传来的! 就在众人惊愕肃静的片刻,马车车帘嗖地一下掀了开来。 一张少年人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少年人,长脸,脸色略白,眼神有点木然。 这是一张并不俊美,也不威严的脸。 可是这张脸一露,人群中,上百人齐刷刷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大王!” 来的,正是楚王! 少年楚王目光瞟向众人,嘴一张,以他那发育期的鸭公嗓尖声喝道:“休得对贵客无礼,速速退后!” 众楚人一怔,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去。 公子泾陵见状,微微一笑,他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向着楚王双手一叉,行了一礼。 楚王冲他点了点头,又转向众楚人,尖喝道:“全部退后!” 说罢,他转头看向公子泾陵,点头道:“子民无礼,公子勿怪。” 公子泾陵笑了笑,双手一叉,冲着楚王深深一揖。 一揖过后,公子泾陵竟是转头朝着众晋人清喝道:“掉队,出城!” 这喝叫声突然而来。 晋人向来训练有素,他的喝声一出,车队马上掉头,向着城门方向驶去。 楚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家大王,一个个交头接耳,晕头转向,很显然,众楚人给弄蒙了。 因为楚王就在晋人之侧,纵使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众楚人还是自然而然地分开,退到一旁,给晋人的车队,让出了一条道路。 晋人的马车,排成长龙,在两侧楚人的瞪视中,从从容容地向城门处驶去。 楚人怔忡中,愕然中,执政子宰府中,急急地冲出一人来。 这人的身后,紧跟着几个贵族。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发现来人正是执政子宰,在他身后的则是公子及等权贵。 他们一边急冲而来,一边不敢置信地盯着马车上的楚王,频频打量之际,眼神中都不掩惊骇和疑惑。 执政子宰冲着左右喝叫,“速速问过大王!”,他的声音一出,从他的身后,便跑出了两个剑客。他们骑着马,向楚王的马车急急靠近。 这时,众权贵的后面,驶来了数辆马车。这是他们的马车,当下,子宰和公子及等人连忙爬上,向急急楚王追去。 楚王似是没有看到他们在靠近,他板着脸,伴在公子泾陵的马车旁边,陪着他向城门驶去。 晋人的队列整齐有序,却是行动极为迅速。 郢城的城门已历历在目了。 这时,两个楚国剑客靠近了楚王。他们与楚王说了一句话后,躬身一礼,转身策马退出。 他们回到了执政子宰的旁边,回道:“大王喝斥我等无礼!” 子宰与公子及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子宰右手一挥,喝道:“待老夫上前问过!” 子宰的马车驶得很急。 不过,晋人的马车也很急,当他追上时,晋人的先列已经开始出城。 子宰来到楚王后面,急急叫道:“大王因何来此?” 楚王闻言,手一挥,马车缓缓停下。在楚王的马车停下时,公子泾陵的马车依然向城门驶去。 同时,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稳公瘦小的身影一闪,竟是从楚王的马车中一窜而出,如一道烟雾一样,冲入了晋人的队列里。 子宰见公子泾陵的马车就要出城了,脸色大变,急急喝道:“阻他出城!速速阻他!” 他的喝叫声刚出,楚王已是尖声喝道:“子宰,你好生无礼!晋太子乃是贵客,岂容你如此欺之?” 喝骂过后,他转向城门吏,纵声命令道:“容晋太子出城!” “诺!” 城门吏整齐躬身,退开让道,任由公子泾陵的马车向城外驶去。 子宰惊疑不定地瞪着楚王,急喝道:“大王!” 他喝叫到这里,突然间,公子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急喝,“你,你不是他!你不是吾王——” 公子及喝声一出,公子泾陵的马车便是迅速地向前一窜,一阵急疾,烟尘冲天间,竟是冲出了城门处! 不过,众楚人,包括城门吏此时此刻,都被公子及的话给惊呆了! 什么叫不是吾王?难不成,这大王还有假的? 公子及这时已是气急败坏,他伸手朝着城门吏一指,暴喝道:“咄——愚矣!此人非吾王,速速拦下晋太子!” 城门吏的小队长当既大惊,他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楚王后,头一转,便看向执政子宰。 执政子宰也是脸色大变,他嗖地一声从马车中站了起来,老脸一红,伸手指着那楚王暴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吾王!” 他这喝声一出,楚人们惊呆了。 在众楚人咄咄盯视中,楚王脸色刷地一白,紧接着,他那稚嫩的脸又变得通红。 他涨红着脸,慢慢地抽出佩剑来。 他刷地头一转,冲着已经出了城门的公子泾陵急叫道:“晋太子,谨记尔诺!” 他的叫声一落,大开的城门外,急急向前冲去,卷起了漫天烟尘的晋人车队中,传来了公子泾陵的大笑声。 他的大笑声,嚣张,清朗,不可一世! “约于鬼神,泾陵不敢违也。”他这是回答那楚王的问话。 接着,他的暴笑声震天介地传来,“子宰,你们楚人的拳拳盛情,泾陵深受之!此番离别,望诸君不要过于掂念了!哈哈哈。” 他这笑声一出,一切已然明了。 子宰和公子及齐刷刷地脸色大变。子政瞪向还在晕头转向的城门吏,暴喝道:“咄!速逮之!” 城门吏一凛,马上应道:“诺。”他手一挥,朝着身侧的二十号人马叫道:“追上晋人!” 城门吏这叫声一出,公子泾陵的暴笑声再次远远传来,“咄!如此匹夫,也敢逮我泾陵?” 伴随着公子泾陵的暴笑声的,是众晋人此起彼伏的大笑。 子宰脸色一变,他也明白,凭着这二十号人马,就算追上了晋人,也是无可奈何。要知道,公子泾陵身边的,都是当世高人啊! 因此,在晋人越去越远的大笑声中,子宰急急喝道:“来人,调兵符!万不可放晋人归国!” “诺!” 第281章 出城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出城 执政子宰和公子及等人,都是一脸的气急败坏! 他们涨红着脸,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命令中,他们的随从急急策马而去。这一片刻间,郢城中马蹄声声,烟尘滚滚,喝叫众人让路的声音不断传出。 直到命令发布完,直到晋人的车队溅起的烟尘,已经一里开外。子宰和公子及才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那个脸色时红时白,佩剑架在自己颈上,却一个劲的哆嗦,迟迟下不了手的假楚王。 这时刻,他们不用审问也已经知道,必是公子泾陵从哪里找了一个与楚王很是相似的少年,令他配合演出了这一场戏! 这事说起来简单,可是稍一寻思,却是令人胆战心惊啊! 假楚王对上了子宰和公子及等人的目光。 在他们沉沉地打量中,假楚王纵使哆嗦不已,却是咧嘴一笑。他一边笑,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自此后,我,我丘虎亦,名扬天下,史册,有载矣。” 他说到这里,勇气倍增了。 当下,他右手移了多,手中的剑锋向他自己的脖子上近了近,由七寸远变成了五寸远。 丘虎睁大双眼,兴奋地瞪着子宰等人,大声叫道:“大丈夫生于世,迟早有一死!” 他宣告似地说到这里,声音再次一提,这时,他的声音已是高昂中带着尖哨,带着一种声嘶力竭的得意。“哈哈!我丘虎不过一奴隶,今日,却当了半个时辰的楚王!哈哈!从今日始,我丘虎的名字,将为世人所传颂!” 他的声音十分尖哨,这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这是一种少年人心愿得偿的满意和不可一世。 执政子宰和公子及等人脸色大变。 子宰右手一挥间,几个剑客迅速地围上了虎丘。 不过他们都没有逼近他。因为,此时的虎丘,只是手上长剑微一用力,便可自刎身亡。 公子及见到虎丘那疯狂大笑的模样,大是恶心。他皱着眉头喝道:“此人留之何益?” 他这是在问子宰。 子宰沉着脸回道:“有事相问!公子泾陵来楚才多时?竟能觅得一个与我王如此相似的少年!此少年所驶的车驾,分明真是我王的座骑!它从何而来?我真不知道,王宫中,究竟有多少晋人!怪不得公子泾陵从容至此!” 子宰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公子及也是脸色大变。 这时刻,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楚王的马车,公子泾陵都可以把它从容弄出,这个假楚王,能为了助他而不遗余力的表演。这方方种种,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堂堂楚王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被晋人渗透了! 这样一想,他们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了。 这是真的寒颤。 要知道,现在还只是春秋,一切的战争,手段,都讲究光明正大的春秋。时人还没有习惯用间,还没有习惯不择手段!这个时代,还是名声比胜利更重要的时代! 所以,楚人权贵一想到,公子泾陵竟在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事,布了这么多局,便是一阵胆战心惊! 现在出面的虽是假楚王。可是,楚王的马车他都能从容弄出,那便说明,就算是胁持真楚王,他也可以做到! 他之所以没有做,只是为了名声啊。 原来,在晋人眼中,楚王宫是不设防的!原来,在晋太子的眼中,堂堂楚王是可以想杀就杀的!楚王都如此,那其他的人呢?那他们自己呢? 这些,真是光想一想,便令得子宰和公子及后怕。 这时他们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公子泾陵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郢城,怪不得他如此嚣张地在宴席上用诗经来指责楚人,怪不得他放任他的妇人胡作非为。 原来,他早就布好了局,设好了退路! 晋人的马车,正在全力疾驰中。他们的马车,除了载了一些人,便再无他物,很轻便,行驶起来也很是迅速。 卫洛坐在公子泾陵的马车中,却是一阵恍惚,她想起了被她遗落在驿馆中的小老虎,想起了那些侍婢和下人们。 也不知楚人会怎么处理他们? 至于殷允,卫洛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如他那样的人,不管何国,都不会轻易与之为敌。 公子泾陵的马车中,还有一个稳公。 稳公靠着塌,半倚半躺着,叹道:“两年布局,一朝尽弃。哎。” 公子泾陵低着头,慢慢地品着酒水,没有回答稳公的感慨。 卫洛眨了眨眼,暗暗忖道:布局两年?那么是说,我刚到齐国时,公子泾陵便开始在楚国布局,开始用间了? 卫洛并不知道,公子泾陵这一布局,还是被她所影响的。 那一次楚王派使,准备向齐国讨要她卫洛,却被义信君的人事先征知。 卫洛用了一些手段,逼得楚人无功而退,并把公子泾陵也算计在其中,令得晋人不得不与楚人交战时起。公子泾陵便明白了用间的重要性,明白了情报的重要性。 公子泾陵聪明过人,他举一反三,什么死间,双面间,生间,他都自行领悟过来,在各国间一一布置下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损失有点大了。那个长相酷似楚王的少年,那些埋伏在楚王身边,能调出楚王车驾的近臣,这一次全部暴光了。要知道,有些间作是无法替代的。 面对稳公的连连叹息,公子泾陵却是表情淡淡。 晋人的车队驶出十里时,楚人开始追上了。 楚人追赶的队伍,也是马车队。 这时的人,很少使用单骑走马的方式去行事。因为没有马蹄铁,单骑急行了百数里,宝贵的马便会出现折脚,便会全部残废。 因此,现在急急逃走的晋人,和急急追来的楚人,使用的都是马车。 十里的距离,并不大。不过对于晋人来说,却也不用慌乱。因为他们的队伍中,有着近十位宗师!其余的人,几乎都是一些大剑师级的高手!这一次出使,公子泾陵带来的贤士,没有超过十五人! 这么庞大的高手队伍,面对任何追兵,都是用不着慌乱的。 当然,楚人倾全力追击的话,也可以派出这么多的高手来。可是,他们要调兵,派遣,特别是向各位领主公卿借调高手,却是很需要时间的。这时间,少说也是半个月一月。 真隔了半个月一个月,楚人的高手才能到齐时,晋人已经到了楚的边界,楚人已经追之不及了! 所以,晋人一出郢城,便不再慌乱。他们身后的那些追兵,高手极少,根本用不着在意。 第282章 偎 这时,稳公地笑声又传来,“噫,那小儿倒胆气不凡!老夫只等他一有不豫,便胁迫之。却不意小儿乃真丈夫。可惜,可惜,惜乎死于楚人之手。” 卫洛知道,稳公声声感慨的,自然是那个假楚王。 稳公原本的打算是,如果那个假楚王出现了犹豫,或者害怕退缩,他便用剑架在其脖子上,胁迫楚人让路,开城。楚人不知道这个王是假的,自然会顺从。 只是这个假楚王居然有演戏的天份,稳公这一招,竟然没有机会使出。 稳公显然心情大好,他哈哈一笑,又说道:“以一假王骗开城门,从楚地郢城扬长而去。公子此举,不日将传遍天下,楚人又将为天下笑耳!” 稳公这么一说,卫洛也是一笑,“虽说此番戏耍了楚人,然,世人将对公子更加忌惮了。” 公子泾陵闭着双眼,懒洋洋地说道:“以阳谋立世,以阴谋成事。世人忌惮又能如何?” 他这话一出,卫洛怔住了。 她错愕地看向公子泾陵,一时之间,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光明正大,以标准的贵族风范自标的公子泾陵,竟然有了这个想法了。他不是穿越者,不知道随之而来的战国时代会是多么的阴诡险恶。可是他现在所说的话,分明在向那方向转变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与时俱进啊。 在卫洛瞪着他,一脸寻味和讶异的时候,公子泾陵睁开眼来,转头静静地看向卫洛。 稳公仰头“咕咕咕”地喝了几大口酒,伸袖重重地拭去嘴角的酒渍时,突然发现气氛有点不同了。 他转眼一瞟,对上了公子泾陵盯向卫洛的眼神。他睁大一眼黄浊的眼睛,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又盯了一眼卫洛。突然说道:“此车甚是气闷,老夫骑马去!” 丢下这一句话,他身子一闪,嗖地一声消失了。 稳公这一走,马车中,便只剩下卫洛和公子泾陵了。 突然间,卫洛发现,马车中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她连忙转过头去。 她堪堪转头,便听得公子泾陵温柔地说道:“小儿,坐过来。” 他的声音暖暖的,温温的,低沉而磁厚。 卫洛小脸微红,她看着车帘外面,果断地摇头道:“不来!” 她的语气有点嘟囔。 公子泾陵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一传,卫洛的小脸又红了一眼。她睁大双眼,煞是认真地瞪着马车外面,看也不向他看上一眼。 这时,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体息向她在靠近。 卫洛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她向马车车门处移了移。 她本来便坐得偏,这一移也只是几寸而已。这样的移动,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事,可卫洛就是觉得,这样能让她心安一点。 她咬了咬唇,突然间发现心跳又有加速。 正当她红着脸,坐立不安的时候,她的身侧一暖,却是公子泾陵坐了下来。 他在离她仅有一肘的地方,靠着她坐了下来。 他低下头,紧紧地盯着卫洛那羞红的脸,那躲闪的眼。盯着盯着,他的薄唇向上一弯。 这个时候,他的体息,他的呼吸,绵绵地包围着卫洛。卫洛突然发现口有点干了,她咽了咽口水,嘴张了张,有心想说些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难不成,就此跳出车外,可是,那样岂不是真正的落荒而逃? 卫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 公子泾陵薄唇微扬,含着笑意,静静地打量着卫洛,注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抽了几抽。。。。。。 就在卫洛的小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磁性,“小儿。” 卫洛没有回答。 他盯着她,却是低低一笑,“小儿,此是车中,我纵是渴你如狂,却也不会相欺于你。休臊也。” “谁,谁臊了?” 卫洛闻言小脸嗖地火红,她恨恨地转过头去,重重地瞪了他一眼。 她这一转头,动作很猛,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她差一点便把唇贴到了他的脸上!因此,卫洛话一说完,立马果断地再次转头,再次认真地看着马车外飞驰而逝的荒原。 公子泾陵低沉的笑声在马车中传响。 卫洛抿了抿唇,在他的笑声中,有点恼怒地伸手捂向自己火红的脸庞。 就在她的手贴上小脸时,公子泾陵伸出手来。 他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卫洛还在想着应该怎么指责他时,他的声音在她的耳温柔地传来,“小儿,有你在侧,我心实悦,你呢?” 有你在侧,我心实悦! 卫洛低下头来。 她专注地低头看着车板,半晌半晌,都没有吭声。 公子泾陵见状,低叹一声。 叹息声中,他手臂突然伸出,便这般扳着她的肩膀,把她用力地带到了怀中。 他搂紧她,用力的搂紧她。那动作,似是在防着卫洛挣扎一般。 他把她重重地挤在怀中,他是如此用力,直是挤得卫洛的胸口生闷。 卫洛刚动了动,他的声音便从她的头顶处低低地传来,“小儿,小儿。” 他喃喃唤着她,声音温柔之极,“方才见你惊惶,我心实痛。小儿,楚人如此欺你,我替你复仇如何?” 复仇? 卫洛不解地抬起头来,仰着小脸看着他。 她瞪大一双墨玉眼,眨巴着,询问地看着他。竟是没有发现,她这般从他的怀中仰头,小脸与他的脸庞,便相隔不了数寸,而她的鼻尖,更是要挨到他的薄唇了。 公子泾陵发现了,他头一低,薄唇在她的鼻尖印上一吻。就在卫洛身子一僵时,他突然张嘴,轻轻地咬住了她的鼻尖。 再一次,卫洛的小脸刷地一下,火红火红,直是红得双耳都要滴出血来。 他咬着她的鼻尖,薄唇一移,迅速地,如鹰一般的掠向她的小嘴,头一低,便牢牢地含住了她的樱唇!重重地含住了她的樱唇! 他这个动作,果断,迅速,如捕猎一般。卫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的整个人,整个呼吸,整个胸腔,都陷入他的包围中。 公子泾陵重重地吻住了她。 第283章 一路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路 卫洛一阵晕沉,一阵心跳如鼓。这瞬间,无边的喜悦中,竟是闪过无边的酸涩。她突然心中一堵,不假思索间,反射性地用力一推! 她这一推,并没有注入内力。 不过,她这一用力,便清楚地感觉到,公子泾陵身躯一僵。 缓缓的,他的唇移开了。 他低着头,眯着双眼,沉沉地盯着卫洛的脸。 感觉到他的沉凝,卫洛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安静,却是一脸坚持。 公子泾陵见状,不由低叹一声。 叹息声中,他却没有松开手。他只是搂着她,紧紧地搂着她。也不说话,也无动作。 马车中,他有点急促的呼吸,在迅速地平复。 在他的怀抱中,那气息直是扑天盖地而来,沁入她的每一个毛孔,逼得她的心砰砰乱跳。 卫洛转过头去,她睁大眼,倔强地看着马车外。她虽然不再看向公子泾陵,可是她也没有躲开他的怀抱。这怀抱,如此温柔啊。。。。。。 她光是这般偎着,便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那如染料一样弥散开来的欢喜,同时,还有那令她的心脏揪得死紧的涩! 卫洛看到马车大大拉开的车帘,想道:也不知刚才那一幕,有没有被人看到。 许久许久,公子泾陵动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卫洛的秀发。 他的手指,粗糙有力。那抚摸的动作,也有点稍沉。他的手指梳理着她的披垂的长发,“小儿。。。。。”话没有说完,他冲口而出的,是一阵叹息。 卫洛一直低着头,她在他的手臂搂得不那么紧时,轻轻挣了挣,离开了他的怀抱。 她移坐在离他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微微侧身,背对着公子泾陵,目光看向外面飞速闪过的荒原,森林。她眨着眼,努力地凝神,努力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外面的风景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突然想起来了,她刚想开口询问公子泾陵,他刚才所说的,为她复仇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却给咽了下去。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剑客出现在车外。那剑客朝公子泾陵双手一叉,朗声说道:“禀公子,舒子有言,前方二里处出现叉路,一通钱城,一通约地。钱城虽森严有度,其道短近,约百数里。舒子言,钱城领主未必已得楚王之令,我等骤然急至,或可得脱,请公子决之!” 公子泾陵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此等事舒子自决之!” “诺!” 果然如那舒子所料,浩浩荡荡的晋人车队开到钱城领地时,并没有出现阻拦。当天,队伍便无惊无阻地脱离了钱地。 离开了钱地后,卫洛发现,晋人的车队,几次都驶入了山道中。那个舒子,竟是对楚地的情况一清二楚,在他的安排下,晋人无惊无险的一路通行。 随着时日推移,晋人越走越难。 楚人的高手纵使没有赶来,可楚地各领主已经得到了命令,他们派出的,全是浩浩荡荡的兵卒!动则数千上万的兵卒出现在各处要道间。 这些兵卒,并不能杀得了晋人,可是,他们却能拖延晋人离境的时间。可以逼得他们与楚人的高手相遇。 在这个时候,公子泾陵突然命令众晋人三十人为一队,各走一道。 而他自己,刚轻车简行,易成普通的剑客,与众宗师抄小路而行。 卫洛自是与他一道。这时的卫洛,也给易了容,她扮成一个只是清秀的侍婢,跟在公子泾陵的左右。 因为公子泾陵这一队,高手最多。一路上,就算遇到了楚卒封道,他们也可以早早得知,早早便避了开来。 很显然,公子泾陵的分兵之策起了效果,这般急行了一个月,他们都没有遇天真正的危险。 日夜兼行中,晋人终于在一个月后,正式离开了楚地。进入了与楚相邻的蔡国。 晋人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刻,正是中午。四月份已有点明艳的太阳光,暖暖地照在众人的脸上,身上。 公子泾陵掀开车帘,转过头,目光威严地看着喧嚣欢喜的剑客们。他的嘴角,划过一道淡淡的笑容。跪坐在他身侧的卫洛,在看到他脸上放松的笑容时,不知不觉中,也是一脸笑意。 正当她静静地瞅着公子泾陵时,他突然回过头来。 他这一回头,便对上了卫洛避之不及的双眸。那眸光中,分明有着无限的温柔。 公子泾陵直直地盯着她,他见卫洛低着头避开自己的目光,不由伸手抬着她的下巴,令得她仰脸看向自己。 他盯着卫洛的双眼。 四目相对,公子泾陵低哑地说道:“小儿,你心悦我!”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欢喜,更带着一抹感慨。他是在问,你明明爱我,为何却如此固执? 卫洛垂眸,许久许久后,她的唇动了动,低低地回答道:“韶华易逝,欢情易薄!情浓时,年少华美时,尚要与别的女人争夺于你,我真不知我年华老去,情意不再时,我将如何自处?”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可是,这声音也足够清楚,公子泾陵听得十分明白。 他盯着卫洛,直直地盯着她,半晌半晌,他低叹一声,“小儿,小儿。你从何而来?竟惶惶至斯?” 卫洛没有回答。她望着外面,苦涩地想道:我来的那地方,比这个世道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在那个地方,我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个好男人,与他厮守一生。纵使没有这么深刻的爱,却也没有这么挥之不去的苦和无奈啊。 半晌后,公子泾陵的手指慢慢松开。他垂下手来。 这一阵子一直是这样的,除了那一日的一吻后,他没有再强逼过卫洛。可是,那咄咄紧逼的眼神,那灼灼地审视,那温柔起来直如春水般的声音,却像一道网一样,牢牢地罩着卫洛。 在这种心理下,这一路的逃亡,却不显得那么漫长难耐。 蔡属于楚的附属小国。晋人的到来,他们仿若未闻。当然,这是聪明的做法,不管是晋还是楚,都不是蔡人能得罪的。他们装作不知,大开城门任由晋人通行。 当然,他们也不曾派人出迎。 整个蔡地,在晋人的车队出现时,呈现一种奇异的安静。 如此急行了二十天后,晋人在经过几个小国后,平安地回到了晋地。 一回到晋,向来自律的晋人,真的欢腾的。剑客们一个个呐喊着,欢呼着。他们放开缰绳,任由马蹄奔向荒原,奔向田野间。 他们这一放纵,田野间的麦苗便倒了一片。不过附近的晋农并没有因之愤怒。行事向来克已的晋人,马上便对农人进行了补偿。 第284章 抵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抵晋 公子泾陵望着纵马由缰的剑客们,哈哈一笑,转向卫洛说道:“小儿,已回晋地,可无惧也!” 卫洛点了点头,开心地说道:“然也。” 公子泾陵纵身跳下马车,卫洛见状,也跟着跳下马车。 这阵子,老是这般日夜急行,不是坐车便是骑马,卫洛已闷得受不了了。 现在,她能这么放松地行走在田间道路上,能不用担心身后的追兵,那感觉可真是放松。 官道两侧,到处是绿油油的麦苗,春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种暖暖的气息。卫洛眯着眼,快乐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她看着看着,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此时此刻的他,已是恢复了本来面目。长袍缓带,眉目俊美威严,在春日下午的暖暖阳光照耀下,直有一种让人放松的安全感。 公子泾陵转过头,看向楚的方向,久久一动不动。 卫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何也?” 公子泾陵回过头来。 他一回头,便对上卫洛那宛如荡漾秋波的墨玉眼。她正仰着头,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公子泾陵看到她这模样,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的大掌暖暖的,厚实有力。 卫洛与他并肩而立,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楚国的方向。暗暗忖道:“楚国如此情形,我还真是不信,这几年内它能不起内乱!”在一个多数人都相信德治的时代,楚国王室在卫洛这个女人身上,犯的错误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些错误,足够让楚王室在臣民间,在公卿间,埋下足够的怨恨和轻鄙。 卫洛胡思乱想之时,突然感觉到腰间一暖。 她头一抬,却是公子泾陵突然间伸出双手,把她环抱在身前。 他紧紧地抱着她,低下头来,含笑地看着她,那深沉的双眸更加幽深了,隐隐的,跳跃着名叫渴望的火焰。 卫洛小脸嗖地一红。 她转过脸去,瞪大双眼,很是认真地继续盯着楚国的方向,努力地让自己与他保持着数寸的距离。 “小儿,”公子泾陵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喃喃地说道:“纵使日夜急驰,你亦芳香如昔。”说罢,他低着头,薄唇轻如鸿毛的从她的耳边划过,在经过她的耳洞时,他轻轻地朝其中吹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吹,卫洛瞬时一阵僵硬。 他说话时,那暖暖的气息扑在她的头顶,钻入她的耳膜间。他的这句简单的话,更是含着某种暧昧,某种渴望。至于他最后的那个动作,更是明白无误地表达着他的意图。 卫洛的小脸嗖地一下,更红了。 她轻轻地挣了挣,可她刚刚一动,他的双臂便是一紧,便把她搂得更加结实了。他紧紧地搂着她,双臂间已是用上了一分蛮力。他低下头,薄唇从她的头顶,慢慢移向她的玉耳。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清朗的剑客声音传道:“主,韩氏出迎。” 是了,他们现在所呆的这地方,是属于晋地一个领主的封地,这封地名韩,所以那领主人称韩氏,意思就是领地为韩的那人。 这时的惯例,君王常把功臣封在边境上。这样一来,一旦有敌国入侵,不需要君王以大义驱使,那领地所属的封臣,为了自家的领地,也会拼死一战。 明宋时,区区几千敌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攻破数座城池。而明时有封地的云南沐家,却是一直抵抗到了最后一刻。 有时卫洛会想,是不是这一种分封制度更稳定? 如周天子得了五六百年的天下,如真实历史上的晋,一称霸便是二百年。他们的统治时间,强大时间,远远超过后世的唐宋元明清,那些朝代,最多二百多年便是一更替。 那剑客一来,卫洛马上趁机挣开了公子泾陵的怀抱。 她刚刚脱身而出,他的手一扬,已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公子泾陵看向那剑客,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善!”说罢,他牵着卫洛的手,向那浩浩荡荡的出迎队伍迎上去。 卫洛以为,公子泾陵与韩人稍稍交流后,便会加速赶回新田。 哪里知道,他们这一队人会如此缓慢悠闲地向韩城行驶着。这是真的缓慢,公子泾陵一直在牵着卫洛的手,在春天的田野间步行向前。 难不成,他是想与另外一些队伍汇聚了,再一起回到新田? 韩氏领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圆胖老头,一脸很和善的模样。因为公子泾陵不肯坐车,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卫洛和公子泾陵身侧,接受着他的问话。 在韩氏领主的身侧,是他刚刚及冠的儿子韩在。 韩在脸孔削长,一双不大的眼睛很是明亮,整个人都显得很灵活。他跟在他父亲身后,频频地打量着卫洛。 本来,卫洛身为公子泾陵的正妻,他这么打量是无礼的。可是,卫洛现在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在韩在的旁边,连他的父亲都不时向卫洛看来。 韩城建立在离蔡地仅有八十里不到的地方。这地方经过百数年的建设,已经是相当的繁华。 三天后,众人来到了韩城。 而这时,已有两支三十人队从楚地成功逃出,加入了队伍当中。 这一个多月,卫洛和公子泾陵是日夜急驰,在楚地中为了躲避追兵,是左拐右拐,晚间的时候不敢点火,白日吃饭也是胡乱几下解决的。 这一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公子泾陵带着卫洛,住入的院落是领主府。 卫洛一入府,便在四个侍婢的筹拥下,向浴室走去。 懒懒地泡在水中,卫洛直是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她拭去头发上的水滴,穿好中衣。赤足踏上青石板时。眼睛一瞟,却瞟到了一抹火红火红,宛如晚霞,更似是跳跃的火焰的事物。 众侍婢对上卫洛的眼神,其中一人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捧过那团火红物呈到她面前,说道:“此外袍是太子为夫人所备。太子有言,夫人洗沐后,可一道用餐。” 卫洛没有回答,她怔怔地看着它,看着这一件火红火红的袍服。这件袍服,襟口处镶以黑色与金色交错的边纹。 袍服的前后,都绣以时人喜欢的吉鸟喜鹊。 袍服火红火红的颜色,在暗室的烛光中,闪耀着夺目的艳光。 她曾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再穿上这袍服的。。。。。。 卫洛垂眸,颤抖着伸手摸上了它。 四侍婢见她如此,不由面面相觑。 她纤白水嫩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那袍服,闭了闭眼。 半晌后,她咬了咬下唇,暗暗想道:不过一件衣服而已! 她决定不再多想,伸手把那袍服拿起披在身上。 大红袍服一上身,四个侍婢如插秧般齐刷刷地一倒,脆声赞道:“夫人华美无双。” 华美无双? 卫洛闻言笑了笑,她没有理会四女眼中的惊艳,转过头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镜面昏黄,只有她的那双眼睛,在并不很清晰的镜面中,呈现出一种夺目的明澈。 卫洛只是望了一眼,提步走出。 四侍婢现在担任她的贴身之人,自是紧紧相随。 院落里,各色春花争先绽放。 院落外,一阵阵低语声此起彼伏,这些低语声中,卫洛很清楚地听到了公子泾陵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大步而行的卫洛,在倾耳凝听到了他的声音后,却是脚步微顿。 她停步不前,只是微微侧头,顺着那些层层叠叠的树叶丛,看向那个黑袍高冠的男人。 这是晋地了,马上,就要到新田了啊。。。。。。 卫洛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后,脚步一提,继续向前方走去。 树荫森森中,公子泾陵低沉磁性的声音隐带笑意,听起来让人暖洋洋的。 听着听着,卫洛的脚步再次迟疑了。 她在两棵栎树旁停了下来,侧过头,静静地望向前方草地上的公子泾陵。看着看着,她唇一抿,头一转,转身离去。 她刚刚转头,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沉而有力地传来,“小儿,过来。” 卫洛脚步一顿。 她缓缓转头。 公子泾陵的叫唤声,惊动了旁边的人。众人同时抬头看向卫洛。 这一看,他们顿时傻了眼。 在一众安静中,公子泾陵宛如子夜般的双眸,幽深地盯着卫洛,盯着在一袭大红袍服下,清美如水,华艳如花的卫洛。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向上一掠,露出了一道满意的笑容来。 卫洛平静地对上他的注视,轻移莲步,长袍飘摇间,向他缓缓靠近。 她来到了他身后时,众人惊醒过来:她的身份可不同寻常,怎能如此看痴了去?众人迅速地移开了眼。 公子泾陵带来的贤士剑客们还好一些,他们在惊艳过后,便恢复了正常。而韩地的一众大小封臣,却是很艰难地移开了眼。如韩在这样的少年,堪堪移开眼,便又悄悄地向卫洛看来。 卫洛来到公子泾陵身侧,朝他盈盈一福后,她提步向他身后的塌几走去。 她脚步堪堪一提! 公子泾陵嗖地一声,右手一伸接住了她的小手。他她重重地一带,令得卫洛一屁股坐在他的膝上。 他伸手搂着卫洛的细腰,把她强行按在胸口后。他的动作强劲粗鲁,卫洛没有挣扎,这周围都是他的臣下,她不能让他当众失了面子。 公子泾陵满意地搂着卫洛,俊脸一抬,厉眼一扫,冷冷地盯了韩在一眼。 韩在大惊,他连忙垂下眼去,再也不敢看向卫洛。 众人本来交谈正欢,卫洛这样一来,气氛便有点凝滞了。 如她这样的美人,众人无法视而不见。可是,盯着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太子夫人看,却又太过无理。 就在韩氏领主扯着他儿子韩在站起,准备叉手告退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第285章 楚袭 一个剑客出现在公子泾陵面前。 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禀公子,蔡地出现了大量楚军!” 大量楚军? 卫洛悚然一惊,她和众臣一起,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晚霞中,众人的注目中,高冠博带,眉目挺削如山的公子泾陵却是一晒。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有多少楚军?” 那剑客肃然道:“烟尘冲天,据臣下估计,约有二十万人!” 他说到这里,头一抬,严肃地看向公子泾陵,大声说道:“蔡乃楚之属地,楚军既至,蔡人怎敢旁观?二十万楚人,约再加上十万蔡人!三十万大军,离此不过百里路程,不过四五日行程!” 剑客说到这里,向后退出两步,垂手侯在一侧。 草地上,席地而坐的众人同时鼓躁了。韩氏领主和韩在的脸上,同时白了白。 三十万大军压境,他们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本来,每一次战争,双方都会先致表,再集结,再行军。这其中的过程,最短也是数月半年的。 这时的人,还不知道有奇袭一事! 可现在,楚军压境了!他们离韩城不过四五日的路程了!楚人的这行为,便是典型的奇袭啊! 这么一点时间,就算是聚集韩地的兵卒,也是不够的啊! 喧嚣声中,韩在愤怒地说道:“楚人怎能如此无礼?都不曾致表请战,便压我韩境?”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老臣沙哑地回道:“楚人是为了追捕太子而来。再则,此时的楚人,还知‘礼’字吗?”。 那老臣的声音一落,众人一阵哑然。 是了,现在的楚人,在晋太子成功地逃出楚地时,已经是颜面无存了。 他们还需要在意这些礼数吗?想来,在楚人眼中,既然颜面已经无存了,不如抛开一切名声和束缚,只求达到目的。 他们是挟恨而来,是誓不罢休啊。 沉默中,一个一直随行楚国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公子泾陵深深一揖,肃然说道:“公子!此地已危,请连夜赶回新田!” 连夜赶回新田,那就是逃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想知道这个武勇过人的太子怎么回答。 在众人的注目中,公子泾陵淡淡笑了笑。 他抬起头来,朝众人微一点头,晒道:“无妨!”他的语气,十分的气定神闲。 无妨?楚人大军已至,距此不过五日了。现在的晋人,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无妨?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过,每一个人都听出来了,公子泾陵并没有连夜逃走的意思。 刚才开口的贤士大急,他大步走到公子泾陵面前,深深一揖,急急地说道:“此危急之时,公子何必逞匹夫之勇?” 公子泾陵淡淡地回道:“一切我自有安排。” 他这话一出,那贤士马上退后一步,应道:“诺!”声音清亮。公子泾陵仅仅一句话,便令得他心情大定。 这时,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韩成!” 他这声音沉沉而来,韩氏领主不由一凛,连忙叉手躬身,“在!” “楚人如入,可退守韩城!” 韩成愕然抬头,转眼他便双手一叉,道:“诺。” 原则上来说,公子泾陵并不是晋国国君,他纵然身是太子,在没有得到国君的允许下,也是没有资格指使韩成的。 因此,在知道楚人到了蔡地时,韩成心思百转,曾经想过,如今泾陵公子想要让他来当炮灰送死,他一定严词以拒。 可是,他没有想到,公子泾陵所说的,居然是要他无需抵抗,退守韩城。 难不成,公子泾陵另有妙策? 这一瞬间,韩地众臣都想到了这一点。 众人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公子泾陵,卫洛也是,她转过头,墨玉眼睁得老大地看着他,等着她说下去。 在众人的期待中,公子泾陵轻轻放下卫洛,然后,牵着她的手长身而起。 他沉沉地盯着韩成,又说道:“楚强兵陈于蔡地,欲无告而犯晋!君速速上表周天子请战!” 韩成一凛,连忙应道:“诺!” 他这表一上,便意味着楚晋之间大战再起。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楚人那二十万军,总不能是跑到蔡地来吹吹风的! 只是楚人马上就要攻到了,现在上表请战还来得及么?这,这纯是无用功吧? 这时,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沉沉传来,“速将边情警知君上。” “诺!” 公子泾陵一连串的发号施令后,韩成略带犹豫地问道:“太子因何如此从容?” 这句话,是大伙都想问的。为什么公子泾陵如此镇定从容? 在一众安静中,公子泾陵淡淡地说道:“楚人骄狂无信,我知他们会不告而战!”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扬,牵着卫洛的手转身离去。 楚人是三天后到达晋,也就是进入了韩地。 楚人一踏入晋,便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路上,韩地的百姓四处乱窜,楚人没有遇到半点抵抗。用了二天,顺利的推进了六十里。 楚将森望着韩城方向,笑道:“到得明日此时,我们便已兵临韩城!” 他说到这里,哧声说道:“我已得报,晋太子及那妖妇并没趁夜逃回新田。这晋太子,果然擅武勇而自称豪强,一切都如执政所料。” 森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掩饰他的鄙夷。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众将,也都是一脸的志得意满。 明日抵达韩城,稍稍休息一二日后,他们便可向韩人,向晋太子讨要那妖妇了。当然,晋太子是不可能放弃他那妇人的。只要他一开口拒绝,楚人便趁机攻城!这一次,森带了大军三十万,大剑师和宗师近百名。如此庞大的队伍,只求一击得中! 来时,执政已然交待了,只要擒得了公子泾陵,便令人假装失手错杀!现在的楚国,已经不必在乎世人如何看待此事了。只要杀了公子泾陵,楚国便不算输!哼,晋人没有了公子泾陵,已是不足为惧,天下间,霸主之位依然属于他楚国! 森抬着头,望着韩城的方向,他的脸上,已是一派志得意满。 擒杀晋太子,这样的事可是会记在史册上的。丈夫生于世,不就是为了名传千古?哼,他才不管那流传千古的,是骂名还是赞美呢。 森想到这里,长叹一声,不无感慨地说道:“可惜了那倾城妇人。”执政的意思,那妇人是要一并杀了的。她功夫不凡,又如此美貌,留之易生祸害。不如一刀杀了,把脑袋带回。执政和国君已经向森许诺,只要他杀了晋太子,带回了那妖妇的头颅,便记他一大功。介时,会赏他千里之地为封地。 第286章 大胜 楚人急行了几日后,终于来到了韩城外七里处。 他们扎好营帐时,正是下午未时许。四月的太阳金灿灿地挂在天边,明亮中带着一股温热。 楚人们望着不远处的城池,还在城池中慌乱奔走的晋人,一个个心情大好。 森站在一个土丘上,朝着韩城盯了一阵后,命令埋锅造饭。 楚人很轻松,整个营帐中,都弥漫着众人的低语声,谈笑声,这些声音混合在马嘶声中,煞是热闹。 半个时辰,饭菜香味已四散飘开。楚卒们四处走动,开始成群结队地享受自己的晚餐。 森懒洋洋地坐在一棵栎树下,望着韩城城墙上涌动的人头,寻找着晋太子的身影。咦,那个站在城墙上,高大巍峨的身影,莫非就是他? 森心神一动,再次昂头细细瞅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森转过头去,对上了十几个连跑带爬,踉跄而来的蔡卒身影。 蔡人? 森知道,蔡人他给安排在外围防护,此刻他们面带仓惶,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不可能出事!森皱紧了眉头。 转眼间,那十几个蔡人已冲到了森面前。他们朝着他行了一礼后,大声叫道:“将军,事有不妙,南方出现了晋军!” “晋军?” 森大惊,他尖声喝道:“约有多少?” 一蔡卒哆嗦地说道:“烟尘冲天,密密麻麻,望不到边,不会少于十万。” 不会少于十万! 森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他朝着这些蔡卒右手一挥,厉喝道:“一派胡言!晋人不知我等会来,怎可能会有十万军卒驻于此地?” 他扯着嗓子喝到这里时,声音一顿。他目露惊骇地瞪着南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遍布整个营地的喧嚣声,同时一止。所有人都看向南方,一动不动。 楚人扎营的地方,是一片比东南方向略高的平原。这时代作战喜用战车,所选的战场,便都是平原。 因地势略高,楚人根本无需站在高处,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后方,楚国的方向,出现了无数的车马。 这些车马,卷起了冲天的烟尘。他们扑天盖地而来,远远看去,一个个黑衣重甲,仿佛是蚂蚁,也仿佛是黑色的海浪。 他们重重推进,沉沉而来,离楚人扎营的地方,相距不过四五里许! 这,这怎么可能? 这时刻,所有的楚人只想到了这几个字:这怎么可能? 惊骇中,森急声喝啸,“整队!整队——” 他的喝啸声急急而起,众楚人慌乱丢下手中的饭碗,着的着甲,寻的寻着武器,拉的拉马。一时之间,整个营地中都是鸡飞狗跳。 这时,一个将军靠近森,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将军无需在意。晋人刻板守已,此时压进,不过是示威而已。他们必不会趁我等用饭之际攻击。” 这个将军的话一出,森便重重地朝自己的脑门一拍,哈哈笑道:“是极是极。” 当下,他声音一提,又朗声喝道:“休慌,继续用餐——” 这喝声一出,众楚人迅速地安静下来。 安静中,“蹬蹬——蹬”,规律的,丝毫不乱的晋军继续压来。 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冲天的烟尘中,一个个全身穿着黑甲,森严地坐在战车上的晋卒的面容,渐渐的出现在楚人的眼中。 这些晋人,面无表情,杀气弥漫。 森望着望着,突然间,他愤怒了。 他跨上了坐骑,带着几百属下,急急地向晋军驶去。 如黑浪滚滚压来的晋军,在离楚人仅有二里不到的地方,方才停下。这么一点距离,楚人可是排营布阵都有点困难啊。 森很是愤怒。 他带着人急驰到晋军前,森右手一指,朝着黑压压的,面无表情的晋军厉声喝道:“你等何人为将?竟敢不告而至?” 森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愤怒之极地喝骂道:“如此逼营而近,你们晋人怎不知礼也?” 其实,森是想说,你们晋人一直习惯按礼数来,你们怎能像我们这样无耻? 森的愤怒,他身后的楚人们感同身受!他们是突然而来,给晋人不过四五日的缓冲时间。这短短的时间,晋人怎么可能防备得了?可是,晋人不但防备了,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是一个足有十数万甲士,全副武装,纪律森严的军队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晋人早就在此处设下埋伏了,他们早有突然攻击楚人的打算! 森的愤怒中,对面的晋人层层翻滚,如浪水一般向两侧退出。 一辆战车缓缓走出。 这战车漆成黑色,战车上,一个三十来岁的晋将站了起来。 这晋军把手中的戟朝空中举了举,向着楚人致了一礼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我等乃晋太子泾陵旗下!” 这话一出,森瞬时脸白如纸!晋太子泾陵旗下?那可是天下间数一无二的绝世悍卒啊! 那晋军声音一提,纵声暴喝,“太子使晋之日,曾向我等有言:楚人睚眦必报,重欺诈之道而无信义,他们见我入楚,必会捕之!你等可陈兵于境,若楚人敢入晋地相欺,可尽诛之!” 晋将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后,冷冷续道:“果然如太子所料!楚人,我们已等候多时了!你们不告不表,擅入我晋地!你们无信无礼,以欺诈为业!我太子可不是仁懦之人,此刻,请将军整甲备战吧——” 这晋将最后一句,沉沉而来,响亮无比。 他的声音一落,便挥动着手中的旗帜。 随着那绘有黑色鹰隼,装饰着黑色羽毛,代表了晋公子泾陵的旗帜由左至右这么一挥,瞬时间,晋人动了。 晋人动的同时,他们的战鼓也给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整齐,冰冷,杀意森森的鼓声,震天传来! 楚将森大惊,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晋人居然真地发动了攻击! 楚人慌了! 刚刚跑回去,重新捧起了饭碗的楚人,一听到这声声战鼓,一知道对面重重压来的是晋人最精锐的队伍时,全部慌了。 一时之间,奔跑声,叫嚷声,马嘶声不绝于耳。 卫洛站在韩城城墙上,与众人一道,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在她的身边站着的,自然是公子泾陵。 刚才那晋将的解释,是注入了十成内力的,虽然隔了这么远,可整个韩城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原来,他早在几个月前,便已想到了这一幕了! 公子泾陵没有回头,他如鹰一样盯着对面的楚人,喝道:“韩成?” “在!” “出城围住楚人!” “诺!” 韩城的声音中充满着欢喜。这时,人人都可以看出,楚人分明已吓破了胆了。此时围攻他们,那可是白捡功劳啊。 韩在急急地跟上他的父亲,一边走一边暗暗计算着,这一战可为自家增加多少奴隶。 卫洛盯着前方,她盯着晋人如波浪一样压进楚人的大营,她盯着楚人来不及坐上战车,便被晋人的黑甲重重压下。 她盯着韩城城门大开,韩人如浪水一样欢喜地冲出,呼啸着地冲向四散而逃的楚人。 胜利,已是转眼间的事。 第287章 转眼之间 只用了二个时辰,这场大战便正式结束。 这过程中,楚人的战车都没有派上用场。大部份军卒,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武器,便给晋人俘虏了。 在这个时代,最大的战利品便是这些战败者。战败者,是最大的奴隶来源。韩人把自己捕获所得,拿出三分献给公子泾陵,三分献给晋君后,其余的四成,都欣赏领受了。 当然,最大的得利者是公子泾陵。大部份奴隶,都被他的军卒所捕获。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韩城都在唱响着奴隶们的惨叫,以及熟肉被烧香的味道。这是众人忙着在奴隶的脸上烙下家族印记。 再接下来,便是公子泾陵的几个贤士,驱赶着奴隶大军赶向自己的封地。在这种生产力贫乏的时代,劳动力永远都是珍贵的。 但是,这仅仅只是开始。 第七天,公子泾陵突然宣布,楚人欺他辱他太甚,他无法忍受此等侮辱。因此,三日后,他将率属下甲士,向楚人展开他的个人报复行动! 个人报复行动,只要理由充足,是无需知会周天子,也无需请示晋君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公子泾陵,可以堂而皇之的突袭任何一座楚城!而不会遇到任何人的指责。 直到这个时候,卫洛才完全明白过来:也许从公子泾陵入楚城郢相救自己的那一刻起,便已算到了今天! 三天转眼便过去了,得到了消息的蔡人,没有做出任何抵抗,便为公子泾陵的大军让出了道路。 公子泾陵的大军开入了楚地,直直地向公子吾所在的封地开去。 以公子泾陵私军之精锐,再加上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突然袭击之势,可以说,那是真正的如入无人之境。 公子泾陵的黑色大军,筑成了钢铁的长城,重重压入楚境。 只用了区区三个月,公子泾陵的私军,便已连下楚地三城。这三城地,都是属于公子吾的封地。 在公子泾陵攻击公子吾的封地时,楚人中,属于楚王和公子及,执政子宰的势力,还是存着观望念头的。 晋人一直讲规矩,也许公子泾陵在报复了公子吾后,便收兵回国呢? 因为这一点侥幸心理,公子吾声嘶力竭的出兵要求,总被一再拖延。 就在公子吾聚集自己的私军,仓促上路,准备与公子泾陵拼死一博时。公子泾陵连下楚地岳,中两城的消息传入了郢城! 这岳,中两城,可是属于执政子宰的领地。 直到这个时候,楚人才知道,公子泾陵压根就没有收兵的打算。难不成,他想令得楚人灭国不成? 楚人慌了。 无数的命令发出,无数的领主奉命领着私军聚集,一时间,整个楚国已是风声鹤唳。 在楚人仓促的聚集四十万军卒,轰隆隆地开向公子泾陵的队伍时,公子泾陵已经连下了楚地六城! 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一举攻克楚人六城了! 这样的事,可以说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一时之间,举世哗然。 公子泾陵站在茶城的城墙上,静静地望着北城处。北城内外,是忙忙碌碌的晋卒。这些晋卒都是属于韩成的私兵。他们没有参加公子泾陵的这次私人报复行动。他们只是在帮忙,在公子泾陵的人每攻破一座楚城时,他们便负责把城中的百姓变成奴隶,然后赶回晋国去。 现在呈现在他视野中的,便是排成了长龙的楚人奴隶。 稳公大步走到公子泾陵身后,双手一叉,朗声赞道:“四个月,公子连下楚之六城!这样的功绩,举世无双啊。” 稳公这人,向来与公子泾陵亲厚,也不喜欢夸奖于他。 而此时,他却是在明晃晃地赞许着。 公子泾陵的嘴角,不由向上一扬。 他转头看向稳公,目光灼亮,沉而有力地说道:“这一次,我要攻下楚人十座城池!我要以我这十万私军,与楚人大战一场后,再从容而退!这一次,我要让天下诸侯,都知道楚国的时代已然过去,从此后,这天下的霸主,是我公子泾陵!” “善!” 稳公赞叹地说道:“公子以一人之力,便令得楚人举国皆疲!如此三年之内,公子便可召集天下诸侯,确定不世霸业了!” 稳公说到这里,实在是意气风发,心情舒畅,他不由哈哈一笑。 稳公的笑声,响亮地传荡开来。 公子泾陵也是哈哈一笑,他笑着笑着,目光一瞟,看到了正缓步走来的卫洛。 当下,他的目光一亮,俊脸上闪过一抹温柔。 他朝着卫洛挥了挥手,唤道:“小儿,近前来。” 不用他开口,卫洛也在向他走近。 她碎步来到他身前时,公子泾陵右手一伸,紧紧地握着了她的小手。 他把她扯到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一袭红袍的卫洛,满足地叹道:“我的妇人,华美难言!” 感叹中,他伸手抚着卫洛的秀发,把她轻轻地搂入怀中。 稳公见状,在旁边低咳一声,袖子一甩,便准备转身离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剑客急急地跑上城墙,禀道:“报!楚大军已近,离此不过五十里!” 公子泾陵闻言眉头微皱,冷冷笑道:“来得挺快!” 他的声音一落,城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稳公朝下面一瞟,黄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慎重,“有卒从北门来。”北门,是通往晋国的,军卒从那里来,那说明国内有事发生啊。 不一会,一个军卒满头大汗地跑到了城墙上。 他一来到公子泾陵面前,便是双膝一跪,仆倒在地。 公子泾陵望着这个汗如雨下,几迹虚脱的军卒,眉头大皱。 那军卒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刚刚支起上半身,便昂着头,向公子泾陵急急地说道:“主上,大事不妙!” 稳公一挥手,两个剑客上前把这军卒扶起。 那军卒站直后,喘息着,急急地说道:“主上,半月前,国君于宴上大醉后,突然当众宣布:公子为人嚣张狂妄,不仁不孝,国君决意除去公子太子之位,并责令终身不得返回国都!” 什么?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近百人都是一阵愕然,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晋君,怎么能在这种时刻,干出这种事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向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的脸色白了白,不过一转眼,他已是一脸沉郁。 他的这种沉郁中,有着无比的镇定。众人见了心中一定。 只有卫洛,握着他的手的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刻,他的手心一阵冰凉。 卫洛抬眼看向他,看向在这个时刻,还不能在脸上露出半点慌乱之色的男人。当下,她的小手一张,把他的手紧紧地反握住。 公子泾陵感觉到了卫洛的动作,他向她瞟了一眼后,盯向那军卒,沉沉地说道:“宴上醉语,向来无人当真。莫不,那晚宴席上,周天子之使者在?众公卿中有四位在?” 那军卒低下头来,颤声应道:“然也。”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废立!原来,公子泾陵在外面为晋人的霸业奔波之时,晋人的权贵已联合起来对付他了! 安静。 公子泾陵闭上了双眼。 半晌后,他喃喃地说道:“人心终是不可信!盟约犹在耳,背叛便至!” 他这话声音很低,很低,场中的人,只有稳公和卫洛听得清。 他的感慨一出,卫洛瞬时明白了:公子泾陵出征时,已对国内放了手。他原本的意图,只是想引出一些反对他的极端份子,再扑杀了。可他没有想到,那些与他盟约,立誓站在他这边的公卿,竟然反悔了! 他们背弃了誓言,他们在最关健的时刻,在他的背后插了他一刀! 卫洛抬着头,温柔地望着这个脸色苍白,显得很疲惫的男人,她知道,他这样的人,不需要没有意义的安慰。他现在只是想知道,那些权贵为什么要背叛他。于是,卫洛说道:“料来,众公卿大夫之所以背誓,实是惧怕公子太过强力!” 她顿了顿,喃喃说道:“公子为人强硬,大权在握便容不得任何人挑衅。想来权贵们之所以迫害公子,是惧怕公子一旦继位为君,便会独断专行,便会触犯那些领主权贵的利益。” 从来,渴望中央集权的帝王,与享受封建的领主之间的茅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君权和臣权之间的冲突,都是剧烈的,血淋淋的。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公子泾陵和稳公才听得清。 公子泾陵低头看向她。 他看着她,直直地看着她,半晌半晌,他低声叹道:“如此至真之理,我竟此时方知!”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那脚步声已来到了众人身后。一个军卒冲至,他朝着公子泾陵双手一叉,急声叫道:“禀主上,秦人应楚所求,将出兵二十万,战车一千乘,助楚攻我!” 这个军卒的声音一落,人群中,已有几个贤士身子一晃,竟是软倒在地! 不过是一转眼,众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 秦人出兵了! 秦人助楚而来! 前方五十里外,是源源不断攻至的楚人,后方晋地,是晋君发出的驱逐令!西方邻地,是秦人的大军! 只是一转眼,刚才还想着霸业可期的公子泾陵,便已陷入了绝对的困境中! 卫洛抿紧唇。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依然站得笔直笔直的男人。 在一阵安静中,卫洛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他的身前。 她低下头来,朝着公子泾陵双手一叉,行了一个标准的贤士礼后,她仰起头,目光晶亮地看着公子泾陵,朗声说道:“如此之时,妾有几言!”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明亮,也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从容,望着她,公子泾陵的心,确确实实地安定下来。 他盯着她,道:“说!” 第288章 卫洛献策 第二百八十八章卫洛献策 卫洛向左右看了一眼。 公子泾陵明白她的意思,他挥了挥手,众人躬身退去。 方圆五十步,只剩下稳公等几个公子泾陵最为信任的臣下。 每个人都在看着卫洛。 目前的处境,众人是束手无策,他们实在想不出卫洛一个『妇』人,能说出什么良策来。 卫洛抬起双眸,认真地看着公子泾陵,说道:“当此之时,公子何不悄然退离?” 退离? 众人面面相觑,公子泾陵也皱起了眉头。 卫洛笑了笑,徐徐说道:“公子退离楚地,到得封地后,便向天下人宣布,若晋人不向公子献上几个违背誓约的卿大夫的头颅,此生决不返回新田。” 这时的誓约,若有极高的约束力。因为时人并不重视血缘关系,所以誓约的作用,还要强过于通婚和姻亲。 在晋国与公子泾陵盟约过的几个卿大夫,不管他们有多少理由,也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他们违背了曾经立下的誓约,便是一种罪,便会让人看不起,公子泾陵也可以仇恨鄙视他们。 卫洛刚刚说到这里,站在她左侧下方的一个贤士皱眉喝道:“此策实是荒谬之极!” 同理。在言诺为重的时代,卫洛要公子泾陵发誓此生决不返回新田,那后果实在太严重了。这时刻,连稳公也是眉头深皱,频频摇头。 只有公子泾陵在盯着卫洛。 他与众人不同,他知道,小儿曾经用策从他的手中,帮义信君骗回了两城。他这个小儿,实是擅长阴诡之道。 因此,众贤士频频摇头中,公子泾陵却静静地盯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卫洛对上他沉凝的注视,不由微微一笑。这是一种自信的笑容,她那绝美的小脸,在这一刻明艳之极。 公子泾陵静静地望着这样的她,静静地望着。一时之间,他的眼神都有点恍惚,俊美的脸上,竟是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温柔来。 卫洛转向那个开口质疑的贤士,双手一叉,清声问道:“敢问君子,若五十里开外的楚军,得知公子泾陵悄然退去,不见其踪。若楚人知道现在的晋国,已是没有了公子泾陵的晋国,他们会如何应对?” 她是堂堂夫人,卫洛的问话一落,那贤士便向她低头一礼,然后回道:“楚人大军已然集结,又被主上如此戏弄。若见公子不告而退,又知公子已不属于晋,他们必会趁势攻入晋地。若能夺得晋地几处城池,一可雪被公子戏弄之耻,二可扬楚之威,三可凝聚权贵之心,洗去百姓怨恨。” 众人频频点头。 这个贤士的回答,已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卫洛闻言,扬唇一笑,目光熠熠生辉,“依君子所言,此间之利太多,楚人必定攻晋?” “然也!” “善。” 卫洛又问道:“依君之见,没有了公子泾陵的晋,能否挡得住楚之大军?” 那贤士摇头道:“自是不能。楚人此番入晋,必是突然袭击,晋人一无防备,二无强军,必败!” “善!” 卫洛又是一笑,她『露』出雪白的牙齿,清声问道:“若楚人攻晋,节节得利,已誓师出征的秦人,会如何反应?” 那贤士一怔。 他慢慢地皱紧眉头,沉思起来。 卫洛转头,目光扫过众人,看向公子泾陵,徐徐说道:“秦曾被公子攻下数城,秦太子衍亦被质于新田多年,秦之两公主,更是无端受辱。秦人对晋,实深恨之!” 卫洛说到这里,众人频频点头。那贤士双手一合,急急地说道:“不妙!楚一攻晋,秦必随之!秦已誓师,已与楚人相约,他们攻晋,情理皆通。” 稳公听到这里,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南有楚,西有秦,晋必危矣。” 这时,已经不需要卫洛说什么了。 没有了公子泾陵的晋国,已是一只纸老虎,若楚人步步紧『逼』,秦人自西围之。晋,怕是有灭亡之危啊。 众贤士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咬牙切齿。 稳公恨得吹胡子瞪眼,“世间愚蠢之人,实以晋君为最!晋之公卿,可尽诛之!” 他的愤怒,是想到了这些愚蠢无知的晋人,竟然不衡量自己的实力,不考虑天下的局势,居然在这个当口对公子泾陵暗下杀手! 稳公恨恨地骂到这里,突然一吹胡子,瞪向卫洛喝道:“你这『妇』人,明知此间种种,为何劝公子悄然退去?莫不,你要令晋灭亡乎?” 稳公身为长辈,只有他才可以如此直言不讳的痛骂身为公子泾陵正妻的卫洛。 稳公的声音一落地,卫洛已是一声轻哼。 她哧地一笑,冷冷地说道:“凡治疮者,必先引其毒发,再顺其势,割去腐肿之烂肉。待得脓尽肿消,方徐徐调治。”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 卫洛的话一落地,众人已是一脸沉思。 稳公皱着眉头,也不顾卫洛的冷笑,连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令得国中公卿在外敌强压下,自『乱』阵脚?” 卫洛点头道:“然也。” 这时,公子泾陵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小儿所言甚是有理。想来在外敌压境,灭国之危迫在眼前之时。公卿父老,便会想到了我公子泾陵。到得那时,他们自会奉上范氏,句氏的头颅,请我归国,立我为君,只求我救他们于水火当中。” 他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以及冷意。 公子泾陵说到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洛,轻声问道:“小儿何不详说?” “诺!” 卫洛朝他双手一叉,说道:“到得公子归国之时,卫洛愿为说客,秘往秦楚,说得两国罢兵!” 卫洛这话一出,包括公子泾陵在内,众人都呆住了。 突然间,稳公哧地一笑。 稳公的笑声刚起,几个贤士们已是纷纷哧笑起来。 笑声中,公子泾陵温柔地看着卫洛,叹道:“小儿,你乃『妇』人。” 他的意思是:你只是一个『妇』人,怎么能做说客? 卫洛抬起头,她目光如水,眼波明澈如长空。 她扫过稳公,扫过众贤士。 她的墨玉眼,在一众哧笑不已的贤士们脸上划过。 她的目光所到处,众人不知不觉中,笑声一止。 突然间,他们同时想到:她虽是『妇』人,却才智超群,又有武勇。为何不能行说客之事?只要她所劝说的权贵,愿意给她开口的机会,以她的机智聪慧,自是能说得人心服口服。 一众哑然中,公子泾陵若有所思地盯着卫洛。 他盯得很认真,很仔细。 片刻后,他徐徐问道:“小儿欲以何理说服秦楚?” 卫洛闻言,上前一步。 当卫洛上前时,众贤士们马上明白了,卫洛这是不愿意让他们听到。 当下,他们转过身去,四散走开。 他们一走,卫洛便再向公子泾陵走近几寸。 她靠在他的胸前,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待得卫洛的话音一落,众贤士听得公子泾陵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过后,盯着卫洛审视了半晌的公子泾陵沉声说了一个字,“善!” 当天晚上,晋军悄然退去。 晋军退离时,所有的马匹全部在脚上缠上了布条。因此,他们的退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到得二天后楚军赶至城下时,赫然发现,这地方成了一座空城。晋军,已如空气一样蒸发了。他们便如来时一样,神秘的消失了。 第289章 搂抱 一切如卫洛所料。 楚人在发现公子泾陵突然退兵后,又惊又疑。 当他们知道公子泾陵被晋君驱逐,发誓再不踏入新田时,顿时狂喜之极。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先王自刎后的所有阴霾已然散去。 第一时间,楚人便一致同意,趁势攻击晋地。 楚人不管是武力,还是军卒素质,都要强过晋军。 要知道,这些年来,晋人对公子泾陵形成了很大的依赖,事事有他挡在前面,他们早就忘记了操练自己的私军了。 楚人突然而来,又军威不可挡,直是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楚人便已连下晋地两城。而这时,西方的秦人蠢蠢欲动了。 蠢蠢欲动的不止是秦人,连秦晋之间的北狄,也准备趁火打劫了。 这时刻的晋国,在众国眼中,成了一块大肥肉,而且是那种人人可以啃一口的肥肉! 要不是碍于道义,连齐人也想插上一手。 这一切,都与卫洛无关。 从楚地撤离后,公子泾陵便把一应事务交给贤士们处理。他没有回封地,而是坐在马车中,带着稳公,伴着卫洛,信马由缰地走着。 卫洛知道,这一次国内的变故,给他的打击很大。不管公子泾陵在人前如何强硬,他的心底深处,对他的父亲,他的国家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要不是因为这一份感情,他也不会任由那个昏庸的父亲一直当着国君了。 这一次赤裸裸的背叛,令得他有点心灰意冷。 马车中,公子泾陵懒洋洋地倚在塌上,半闭着双眼,薄唇抿得很紧很紧。 卫洛倚在他的脚边,斜斜地靠着他,正在翻看着一卷竹简。 公子泾陵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卫洛的秀发,春风透窗而入,绵绵地吹在两人的脸上,身上,直是暖洋洋的。 马车外,是充当驭夫的稳公。 整共三个人的队伍,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都显得很懒散。 不一会,公子泾陵把手中的竹简重重地放在几上,伸手揉向眉心。 卫洛仰着头,看着他。 她的墨玉眼,晶亮晶亮的,清澈的眼波中溢满了温柔。 公子泾陵低头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心中一暖。 他的手轻轻下移,粗糙有力的指节抚上她的眉眼,抚着抚着,他低低唤道:“小儿?” “恩?” 公子泾陵显然只是想叫一叫她。他伸出手去,搂着卫洛的腰,把她置于自己的怀中。 他双手紧紧地环抱着她的细腰,将脸埋在她的颈间,低声叫道:“小儿。” “恩?” “我若弃去这一切,你可随我?” 卫洛一怔。 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可是,公子泾陵正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她哪里看得到他的表情? 卫洛才看了他两眼,蓦然苦笑起来:他疲惫之极,自然会有离意。以他的性格,这般的软弱永远只是一瞬。 公子泾陵见她没有回答,有点失望地说道:“小儿不愿么?” 卫洛眨了眨眼,垂下眼眸,低低在回道:“我怎会不愿?”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飘在春风中,转眼便溶化了,“若只有你,只有我。我怎么会不愿。。。。。。” 她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在他的宽宽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第一次温柔的,主动的,毫无防备毫无勉强的亲吻。 公子泾陵瞬时一僵。 他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便看到卫洛匆匆地别过头去,绝美的小脸上晕红一片,羞涩难言。 他盯着卫洛,忽然间低低笑了起来。 他坐下身子,把卫洛的身躯朝自己一扳,使得她与自己面对着面后。他低下头来,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道“小儿,何富贵相弃,贫贱反不移?”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嫣然一笑。 她将脸贴着他的颈,吐出的芳香之气软软地扑在他的脸上,“富贵荣华时,伴君之人太多。” 话题又扯到了那个难以解开的结头上了。 公子泾陵没有吭声。 他只是搂着她,让她香软的身躯紧贴着自己,让她的气息与自己的气息交溶。 他搂着她,薄唇渐渐下移。 他含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舔了舔。 卫洛蓦地一僵! 公子泾陵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低低一笑,右手一伸,便试探地摸向她的衣襟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稳公的声音,“到了中山国了。” 中山国? 卫洛一凛,她双手齐出,紧紧地抓着公子泾陵的虎狼之爪,把它远远推开。 公子泾陵只能垂下手去。他盯着晕红着小脸,华美难言的卫洛,抿了抿唇,抱怨地说道:“小儿,大半年了,你不让我近,我又不能近他妇,我渴得疼了。” 他这句抱怨一出,卫洛的小脸嗖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朵尖上。 她转过头去,墨玉眼眨啊眨,努力地忽视着心中的喜悦。 他说,他‘不能’近他妇。 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终于知道忍耐了。是了,这一次郢地重逢后,他一直都在学着容忍。这样一个如钢似铁的大男人,在学着容忍她了。。。。。。 卫洛想到这里,脸红红的,欢欢喜喜的。 她红着小脸,垂眸躲开他的盯视,可是,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樱唇绵绵软软,透过他的衣襟,触及他结实坚硬的胸膛。 她真的在亲近自己。 这一瞬间,一种无比的欢喜涌出公子泾陵的胸臆。 这一瞬间,公子泾陵竟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她主动亲近,主动倚靠自己的感觉,会是如此的美好。 他欢喜地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搂着。他只是这般搂着,这般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间,这般与她亲密无间着。 这一刻,他疲惫尽去。 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交颈相缠,呼吸相闻。 卫洛悄悄地伸出手,悄悄地伸出,不一会,她双手都伸出了,她虚展着手臂搂着他的腰身。她搂得很虚,很虚,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手臂不敢用力,不敢与他的肌肤相触。 她这些动作轻微,完全是偷偷摸摸的。就在卫洛以为他没有知觉时,公子泾陵的声音,从她的颈间传来,“小儿,不恨我了?” 卫洛一僵。 半晌半晌,她的声音才低低地飘出,“恨已刻骨,不曾稍忘。然,一见到君,却心不由已。。。。。。”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自责,也含着无边的叹息。 “心不由已?”公子泾陵重复着这一句,薄唇渐渐上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第290章 中山国 其实,公子泾陵一直知道,卫洛对他是‘心不由已’的,他自己也是这样。如果能够选择,也许他们都会选择放手。可是,心不由已啊。。。。。。 公子泾陵紧紧地搂着卫洛,微笑地搂着她。明知道她心如已心,可是听到她亲口说出,却还是那么的让人欢喜。 这时,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是了,是到中山国了。 卫洛好奇了,她从公子泾陵的怀抱中伸出头来,悄悄拉开一点车帘,向外探去。 卫洛知道,中山国很小。 可是,这个国家是出了名的开放。他们现在的国君,还乐于玩着酒池肉林,裸身相戏的游戏。不止是国君,整个中山国的国民,对于野合,苟且,私奔,那是乐此不疲。 相比于楚人的浪漫任性,晋人的严整,中山国,遗留着上古时期的部落习惯,人人习惯放纵自己的欲望,从上到下都很淫乱。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城池。 不一会,那城池上,两个大大的中山出现在卫洛眼前。 小小的中山国只有一座城。 这时,马车已经来到了城门处。城门大开,百姓们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马车走不动了。 公子泾陵顺手从旁边拿过纱帽戴在卫洛的头上,他自己也戴上斗笠,牵着卫洛的手跳下了马车。 两人信步穿过挤拥的人群,向前面走去。 中山国的国民们,穿着很是开放,庶民男女,他们着衣,下身是短短的只及臀部的兽皮裙,上身是宽大的,露出了大半个胸脯的葛布衣。 他们的性格,也是外露直接的,呈现在脸上的喜怒忧乐,毫无掩饰。 说话的声音有点野,因为众人都是扯着嗓子随意地说着话,整个街道显得异常热闹。 中山国因为位置处于晋楚两大强国之间,城中,来来往往的外国人很多。 卫洛两人,都是穿着最为普通的深衣,可他们一个高大巍然,一个修长娇美。两人虽然遮住了面容,可那身材,那气质,却是世间少有的。 当下便有数人频频向他们望来。这些人的打量和扫视,直是赤裸裸地,看人时,也是从他们的臀部开始向上打量。 公子泾陵感觉到这些人的打量,眉头微皱。 正在他薄怒刚起时,卫洛如水如歌,靡荡而软的声音传来,“主,前有酒家,何不一饮?”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动听,直让他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公子泾陵头一低,便对上她那双含着欢悦的墨玉眼。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着,流光溢彩,明亮无比,他清楚地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她的快乐。 卫洛对上公子泾陵的目光是,不由嫣然一笑。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快,她不等公子泾陵回答,已牵着他的手,快步向那酒家走去。 她牵着他,大步踏入酒家时,店中的塌几上,已坐了不少人。 卫洛两人来到里侧靠近墙壁地一处塌几前。公子泾陵一坐下,卫洛便向他对面的塌几走去。她才走了两步,公子泾陵突然间右手一扯。 一股重力把卫洛向后一拉。 她一个立步不稳,不由向后一仰。公子泾陵双手一伸,把倒入他怀中的卫洛搂到了膝头上。 这时,一个少女走上前来,为两人满上酒。 公子泾陵持起有着三只足的酒樽,自己抿了一口后,把它放到卫洛的唇边,低笑道:“小儿,且饮。” 卫洛小脸微红。 她掀开一点面纱,露出白嫩滑腻的下巴以及嫣红的小嘴,头一低,就着樽口吸了一口。 公子泾陵见状,低低一笑。他手指抚摸着她白嫩滑腻的下巴,轻轻扳向自己,头一低,便要向她的小嘴吻去。 他的薄唇刚刚覆上,一个倒抽气声音清楚响起,“啊噫,这美人儿好香滑的肌肤啊。”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的,是几道咄咄而来,直直盯向卫洛的目光。 公子泾陵眉头一皱。 卫洛连忙低头。这时,一个少女欢喜的声音传来,“那丈夫高大巍峨,沉凝如山,外露面容刚俊,这才是罕见的好儿郎。” 这个少女品评指点的,似是公子泾陵。 这一下,两人都不爽了。 公子泾陵把卫洛搂在怀中,缓缓放下酒樽。 卫洛则把纱帽挡好自己的脸。 两人只来得及做这个动作。 一阵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中,一个做侍婢打扮的少女来到了两人几前。那少女朝着两人盈盈一福后,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两人,声音清亮地问道:“两位可是外地贵客?” 公子泾陵和卫洛没有理会她。 这少女身为侍婢,也没有想过这两个贵人模样的人会回答自己。她兀自好奇地盯着公子泾陵,伸手朝右侧一指,吃吃笑道:“我家女公子体腴而艳,擅于床第之道。她观两位不凡,特令奴来相约。若能裸裎相就,床塌共戏,不亦乐乎?” 这侍婢刚说到这里,卫洛便是沉声喝道:“闭嘴!” 她的声音清厉而威,那侍婢一惊之下,果然瞪大双眼住了嘴。 卫洛冷着脸盯了一眼那侍婢,淡淡一喝,“退下!” “诺!” 这句喝声,真是威煞十足,那侍婢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向后退去。直到退了五六步,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戴着纱帽的妇人,可不是自己的主子啊。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吩咐? 那侍婢退去了,卫洛还有点沉怒,她低低地吐了一口气。 公子泾陵感觉到她的愤怒,低低一笑,薄唇凑近她的耳朵,说道:“中山人向来如此,推拒便是。小儿勿怒。” 卫洛红着脸,低低嘟囔道:“怎能如此无羞?” 这个什么女公子,怎么连对方的面容都没有看清,便要求对方跟自己上床!还说什么三个人一起!这,这真是太无羞耻了。 卫洛越想越怒。 公子泾陵一晒,他低头在卫洛白嫩的后颈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易羞易怯,唯我小儿一人。” 他是说,这时代的女子,大多如此。容易害羞的,只有卫洛。 他说着说着,薄唇辗转,竟是在她的颈项间摩挲移动。 那浅浅的吻,那浓烈的男性气息,那热热的呼吸,浓浓地扑来,绵绵的渗入。 瞬时间,卫洛身子一僵,小脸涨得通红。而她的颈项处,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着公子泾陵的嘴唇移动,他可以感觉到,唇下芳香的肌肤,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他吸了一口气,头一移,薄唇微张,含住了卫洛的玉雕般精致的耳垂。 这时,那刚布了酒的少女走过来了。卫洛看到她走近,小脸臊得火热,她低低地求道:“主,别这样。” 公子泾陵声音沙哑地回道:“无妨,此是中山。” 果然,那少女显然看惯了店中的客人嬉戏亲热,她只是朝两人瞟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布菜摆碗。 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纵使公子泾陵呼吸渐粗,他还是停下了动作。卫洛听着他急而粗的呼吸,感觉到那抵在自己臀间的坚硬,不由羞得无地自容。她低下头去,脸都差点埋到胸口了。 酒香飘散,四样小菜一一摆齐,没有肉食。 这时的人,伺养家禽和动物的极少。肉还是很少见的,所以才有那么一句‘肉食者鄙’。当然,这四个字,是一种典型的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 卫洛和公子泾陵低着品尝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中伴着一种香味。现在是春天,这香味浑然是桃花梨花混合而成的。 不一会,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 卫洛一瞟,便看到一个里面穿着极为透明的绸衣,外面披了一件绿色坎肩的少妇。这少妇果然丰满得很,胸前若隐若现的肉球颤巍巍的。她的面容只是清秀,眼睛细长而有神。 这少妇,施施然地坐在他们的对面,离他们的塌几不足五步远。 此时此刻,她正转过头来,直勾勾的,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公子泾陵。 在这少妇的旁边,与她共几的青年男子,则直勾勾地盯着卫洛打量不休。这两个的目光如饥似渴,火热异常。那模样,直是恨不得走上前来,亲手把挡住了两人面容的帽子扔了,把他们的衣服剥开。 在两人身后的侍婢中,那个刚刚前来相请的侍婢,也在直勾勾地盯着公子泾陵打量。 不过,这两人的目光虽然肆无忌惮,却没有强行要求的勇气。卫洛两人气度不凡,中山一小国的权贵,对待这些不知底细的外国来客,不敢太过放肆。 那些目光,含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赤裸而毫不掩饰。 卫洛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卫洛侧过脸,让公子泾陵高大的身躯挡了挡后,才继续用餐。 公子泾陵显然也给几女看得厌烦了。 他抿了几口酒后,缓缓抬起头来。 他冷冷地盯着几人,沉沉喝道:“诸君太过无礼!” 只是六个字! 这六个字一出,正肆无忌惮打量着他们的几人脸色同时一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 当公子泾陵低下头后,又是一阵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不一会,那几人便转回到了他们原来的角落里。 隐隐中,卫洛听得那少妇低低的嘟囔道:“此丈夫如此威猛,床第间必定强横,他若是中山人,我必强掳入府。” 少妇的声音一落,那侍婢低声劝道:“强横丈夫不可驭也,公主勿再挂怀。” 卫洛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抿唇一笑。这时,她的耳中一热。 却是公子泾陵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笑道:“这妇人也知我床第间强横。小儿,你亦久旷之身,真不知渴?” 他的声音带笑,语气十分恶劣。 嗖地一下,卫洛小脸变得紫红紫红。 她咬了咬牙,伸肘朝后面轻轻一捅!公子泾陵吃痛,不由低叫出声。 卫洛没有理会他的惨叫,磨着牙低低地回道:“若再胡说,我,我再不理你。” 公子泾陵闻言,长叹一声,苦着脸喃喃念道:“苦也,苦也,苦也。”他一边叫苦,一边持起酒樽仰头痛饮。 第291章 温暖 公子泾陵喝一口酒,便叫一声苦,再喝一口酒,便又叫一声苦。 卫洛听了,实在哭笑不得。 她手肘朝他的胸口又是一捅,嗔道:“乱说。” “怎是乱说?” 公子泾陵吐出这几个字后,仰头喝下一口酒,然后他头一低,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的下巴便这么一抬,薄唇一压,一口酒从他的口中渡入了卫洛的小嘴! 这口酒突然哺入,卫洛一时不察,匆匆一咽。她刚刚咽下,一个舌头已是探入她的小嘴,与她的丁香小舌相戏。 随着这舌头挤入的,还有充斥了她满口满鼻的男性气息。 顿时,卫洛倒抽了一口气,她急匆匆地把脸向后一仰,脑袋重重一侧。 卫洛躲开的动作过快,公子泾陵的吻,落到了她的颈间。 卫洛羞臊地低喝道:“你,你,”她小脸红艳艳的,在对上公子泾陵那灼亮中,还有着遗撼的眼神时,说不下去了。 这时,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不一会,一个侍婢打扮的少女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侍婢向公子泾陵盈盈一福,抬起头,大着胆子朝公子泾陵盯了好几眼后,双手递上一个由兽皮做成的文书,清声说道:“今晚北襄姬设宴,君子不凡,还请一赴!” 这侍婢的声音堪堪一落,旁边传来了刚才那侍婢的声音,“我家女公子亲自相请,君子都毫无所动。你家北襄姬何德何能?凭一文书便想把这美貌君子收入帐下?咄!倒是敢想!” 站在公子泾陵身前的侍婢闻言大怒,她正在要反唇相讥,却听得耳侧传来公子泾陵的声音,“滚——” 声音虽然不响,却如春雷! 手捧着文书的侍婢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她苍白着脸向后退出一步,匆匆一躬,急急退去。 那侍婢一退,卫洛不由低叹道:“走吧。” 公子泾陵点了点头。 他与卫洛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自是知道,那手拿文书的侍婢,是那些淫荡的贵女们设在城门各处的艳使。这些艳使,专门替她们的主子寻找俊美的男人。一有中意,便请其赴宴。如对方不愿意,自身又没有强横的武力,便会派出剑客前来,强行掳走。 这种事,由来已久。这些淫荡的贵女中,没有出闺的很少,多数是宫中的君侯后,或者贵姬。 特别是那些君侯壮年过逝,新君侯年龄过小的,那后宫之淫乱,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因为这种贵妇身份高贵,这个时代,又没有制出相应法律条规来约束,所以是屡见不鲜。 公子泾陵牵着卫洛的手重新上了马车,一路上,公子泾陵收到了一束芍药,一束野花,一野果。而卫洛,也被路人胡乱塞来了几串水果,还有一只含着杂质的玉佩。 这些,都是中山人送给他们的定情礼物,而且是趁他们没有注意时,强行塞到马车缝中的。 当然,这样的殊荣,并不止是他们。街道中长得好一点的男女,都是鲜花成串拿,水果满怀抱。 到得后来,卫洛干脆拉下马车车帘,连街景也不看了,这才稍稍安静一会。 三人在中山城中转来转去,最后选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店家住下。 又是一个明月当空的晚上。 靠窗的塌几上,公子泾陵跪坐得笔直笔直的,明月疏淡的银光,透过纱窗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在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投下暖暖的色调。 卫洛倚在他的身边,提着一只酒樽给他倒酒,随着酒水汩汩流响,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儿,秦人进攻了,魏城危矣。”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不见半点担忧。 可是卫洛知道,他在此时跟自己说起这事,便说明他的心中在担忧了。 卫洛微微一笑。 公子泾陵低着头,看着明月铺映中,笑得很是恬静的卫洛,看着看着,他伸出右手,轻轻地用食指抚着她的唇纹,抚着她荡漾的笑容。 他感觉到,她的笑容中,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卫洛斟完酒后,转头看向公子泾陵。她的目光,在暗室中明亮之极。 她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温柔一笑。 这个笑容,是如此明亮。 公子泾陵嘴角一扬。 他食指依然放在她的唇边轻轻抚动,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房中传荡,“韩城,范城已失,魏城又危。新田已乱成一片,大夫们纷纷进言,欲我归去。十日前,聊大夫范同派人暗杀了言辞最为激烈的大夫服。” 卫洛知道,那个范同,便是曾与公子泾陵盟约,又背叛了他的晋国八大正卿之一。必是那个大夫服,言辞激烈地要求杀了这些背叛了公子泾陵的正卿,恭迎公子泾陵归国,才被这人暗杀的。 但是,这些正卿连暗杀手段也用出来了,可见已是穷途末路。 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继续传来,“众臣混乱,晋君已不可制。诸位公子纷纷游走,与诸臣结成盟约。哼,如今的晋国,已是群蛇共舞。” 卫洛听得出,他的声音很冷。 公子泾陵又沉声说道:“我若归国,必下严令。从此后晋之公子,不可呆于国内。先君过逝后,再由众臣迎请回继任国君。”他说到这里,喃喃道:“但诸臣之势亦不可壮,小儿,你所献的用他国之才的计策,甚好。” 卫洛安静地倾听到这里,伸手从几上端起酒樽,把那酒水送到他的唇边。 公子泾陵就着卫洛的手抿了一口后,又低低地诉说起来。 卫洛知道,这一切,他早有定策。如公子泾陵这样的人,并不需要别人替他拿主意。 他需要的,只是倾听,和偶尔困惑时,有人点醒他。 月光如水。它透过纱窗,淡淡的铺在几上,塌上,铺在两人身上。 卫洛便这般倚着公子泾陵,倾听着他的低语,偶尔,她也会插一二句嘴。每当目光相接,两人都是心中一暖。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公子泾陵搂着卫洛,把自己的脸贴着卫洛的小脸,低低唤道:“小儿。” “恩。” “小儿。” “恩。” “那岁我将你送离,悔至今日。你,休再恨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沉很沉。那语气,仿佛怕惊醒了沉睡中的明月。 卫洛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地板上,自己与公子泾陵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只是月辉暖暖处,有一滴水珠从空划落,轻轻地溅洒在地板黑暗处,转眼不复可见。 第292章 交流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交流 那泪水,最初只有一滴的,可不知为什么,渐渐的,它如珍珠成了串,竟是一点又一点,溅入地板上。 渐渐的,鼻子堵塞的卫洛,传出了一声声低低的抽泣。 她伸袖掩脸,悄悄拭去那川流不息的泪水。 可到了这时,泪水如泉,已是拭也拭不尽,不过拭了两下,她便是衣袖尽湿。 捂脸哽咽中,卫洛腰间一暖。 却是公子泾陵伸手过来,把她搂到了双膝间。 他搂着她,伸手抚着她的秀发,声音沉而无力地说道:“小儿,小儿,休恨我。。。。。。”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 他这话一说出,卫洛真是胸口大痛,恨苦绵绵而来。 她埋首在他的怀中,伸着小拳头,一拳捶在他刚硬的胸膛上。她恨声泣道:“你,你这混蛋。” 混蛋? 公子泾陵错愕地想道:混的蛋?这个词是啥意思? 卫洛自是不知道他的疑惑,她又是一拳头捶下,重重地打在他的胸膛上。当然,哪怕是最恨苦时,卫洛的拳头也没有用上内力。 卫洛咬着牙,又骂道:“你这混蛋!你,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她说到这里,恨从中来,悲从中来,“你怎能如此?床塌上时,你唤我小儿,你说你心悦我。你,你,你逼我露出真容,你强行得了我的身子。你,你怎么能今日欢好,明日便把我换给他人?泾陵,泾陵,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她骂到这里时,哽咽声,抽噎声,再也无法抑止。 这时的卫洛,似乎压在心中的怨恨,如洪水一般的宣泄而出。 因此,她骂到这里时,那抽噎声声中,充满着难以形容的恨和苦。 这种恨和苦,让本来只是愕然的公子泾陵怔住了,他盯着卫洛,半晌半晌,他闭上了双眼。 他闭紧双眼,双手用力,紧紧地搂着她的小腰。 他搂得如此之紧,直紧得卫洛的胸口一阵堵闷。直令得卫洛胸口一疼,哭声随之一噎。 公子泾陵伸出右手,他抚上卫洛的小脸,拭去她那如串珠般的泪水,喃喃说道:“小儿,小儿,我真不知。。。。。。那种事本是寻常,我真不知你会如此之痛。” 他说到这里,双手把卫洛一提,令得她面对着面坐在他的膝头。 他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颈侧,在卫洛难以挣制的抽噎声中,在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中,低低地说道:“小儿,小儿。休再恨我,休再恨我。。。。。。” 他低低的声音中,带着绵绵地苦和悔。 卫洛听到这里,小嘴一张,不由啕啕大哭起来。 公子泾陵把她搂得更紧了。 他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她的哭泣声,一动不动地听着。半晌半晌后,在卫洛的哭泣声中,他苦涩地声音传来,“小儿,我真是不知的。那日弃你之后,我辗转反侧,难以遣怀。后来,我以两城换回你,你却弃我离我,直至那时,我方知这胸口绞闷,是如此难受难当。直到那时,我才忆起你脱下红袍,转身走向义信君时,那眼神中,藏的是恨苦。” “小儿,小儿。。。。。。我已悔矣,休再恨我。” 在他的低语声中,卫洛的啕啕大哭声,渐渐低弱。她先是竖耳倾听着他的解释,听着他说他悔,说他胸口绞闷。 听着听着,她的心中恨意少去,苦涩渐消。 听着听着,她的啕啕大哭声是越来越少。渐渐的,泪水横流中,只有她的抽噎声声不断。渐渐的,她那捶打他胸口的拳头,已经无力地停下。 渐渐的,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闭上双眼,久久久久,一动不动。 公子泾陵也没有动,两人便这般依偎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子泾陵听得怀中的卫洛,发出了低低地鼾声。她刚才哭得太猛,那泪水堵在鼻中,令得她呼吸不通。因此,她睡着时,是张着小嘴呼吸的。 公子泾陵低着头望着她,望着她那张开的红艳艳的小嘴,他的头一低,竟是不可自抑地想罩上那小嘴。 不过,他的目光一转,瞟到了那残留着泪水的小脸,终又停下了动作。 他伸了伸手,有心想把她抱起放到床塌上。可一想到刚才她声音中的那无边恨苦,伸出的手又垂了下来。 他不敢惊醒她。 一直到东方日出,鸡鸣声声,外面传来稳公的大呼小叫声时,卫洛才猝然惊醒。她伸手推开兀自搂着她,盯着她一夜没睡的公子泾陵,一跃而开,冲出房门。 第二日,两人便离开了中山国。在路上堪堪走了三日不到,公子泾陵得到消息,背叛了盟约的范氏,句氏,已被暴起的大夫们射杀于西町。晋国诸臣拿着范氏,句氏的头颅,派人送往了公子泾陵的封地。 同时,晋国诸臣们,还强烈要求晋君退位,把国君之位传给公子泾陵。 晋人的骨子里,有一种骄傲和严以律己,他们实在不能容忍自己的国家,被秦楚如此欺侮。 这时候,所有的晋人都知道了,就在数月之前,代表他们晋人的公子泾陵,凭着一已私军便深入楚之腹地,连下楚之六城!他以一人之力抗一国都如此强横。可愚蠢的卿大夫和国君,却把他驱逐,却令得晋国受到如此侮辱了。 这一次事件,使得所有的晋人清楚地看到,没有公子泾陵的晋国,只是一个二流国家。 众臣来迎了,得回去了。 公子泾陵回去时,身边只带了十数人。 当他来到晋国国都外的清原时,外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些人,全都是晋的大小领主。他们带着各自的亲信来到这里,迎侯着半年前被他们驱逐离开国都,现在又回来担任国君的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望着按照家族排列,整整齐齐的领主们,手一挥,命令车驾停止前进。 安静中,公子泾陵站起来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一提,沉声说道:“我本被驱逐出境,现诸位迎回我,请我为君,此是上苍之意吧?” 公子泾陵的声音一落,剩下的六位正卿带领众臣齐刷刷地向他一揖,齐声回道:“我等愚昧,请君上宽宏!” 公子泾陵等到他们都抬起头来,才声音再次一提,继续说道:“人之有君,为其能发布命令。国之有君,为其能统治家国。诸位立我,便需听我号令,如此才会得到神明赐福。” 公子泾陵说到这里时,声音一顿。 众大臣相互交换着眼色。 这时,公子泾陵沉而有力的声音继续传来,“诸位立我在今日,弃我亦在今日。现在,我再问一遍,诸位是立我还是弃我?” 一阵低语声响起。 公子泾陵成为晋太子多年,大臣们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也知道,公子泾陵现在说出这句话来,是在强调他的权利。 同时,这话也在表示,他一旦成为国君,便会做出相应的改革,使出相应的手段来整理晋国。 议论中,六位正卿都没有慌乱。哪怕是那两个从一开始便旗帜鲜明的反对公子泾陵的正卿,也没有慌乱。他们知道,公子泾陵是个宽容而按法度行事的人,他不会因为他们不曾拥立,便怨恨他们。 不一会,一个正卿走了出来,他向着公子泾陵深深一礼,回道:“君之意愿,亦我等之愿,敢不从命?” 公子泾陵盯着他,徐徐说道:“空口之话不足信。” 众臣相互商量了一下后,那正卿再次上前一礼,朗声说道:“愿立誓。” 公子泾陵等的便是他们这句话。 当下,众臣立誓。 立过誓后,公子泾陵的车驾再次向前驶去。 与此同时,卫洛却出现在范城。 这时的范城,已是楚人的领地,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楚将,而东南两个城门处,则是密密麻麻的奴隶队伍。这些奴隶,原本是在范氏领主统治下的晋人,现在范城攻陷了,百姓便变成了奴隶。 楚人把范城的百姓变成奴隶,把百姓们的财产搬在战车上,运送回国。 本来,楚人是不打算运走奴隶和财产的,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得知,公子泾陵被晋人迎回,成为新的晋君。楚人担心公子泾陵一旦攻至,他们便保不了范城,韩城,于是有了这一幕迁移行动。 到了傍晚了。 晚霞满天,楚卒们唱着歌,开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嘻闹着。 公子及坐在范城的城主府中,欣赏着刚刚成为奴隶的韩氏领主的妻女的舞蹈。 公子及现在负责的事是,把韩城和范城的奴隶和财产转移。所以,在主帅公子吾还在赵城外与晋人对抗时,他却可以自在地喝着酒,欣赏着美人歌舞。 一个剑客走了进来。 这剑客是公子及的家臣,他大步走到公子及的身侧,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一说出,公子及不由惊咦出声,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正在起舞的众女见状,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 公子及突然一笑,他那张黑而瘦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他挥了挥手。 舞姬们纷纷退下。 房中只有公子及信任的人了。 公子及目光晶亮地盯着家臣,道:“当真是她?” “公子一见可知。” “善!速将她带到侧殿。记得要隐密而行!” “诺。” 那剑客一走,公子及便搓着双手,咧着嘴,急不可耐地向侧殿走去。 第293章 说公子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说公子及 公子及要赶着去见那个美名扬于天下的女子。想她早在齐地时,他便派人与义信君,与她盟约交好。 那时刻,他想到的不止是巩固彼此的联盟,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还想通过这种行为,与那个绝色美人拉近关系。 真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刻,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地盘上,求见于他。 公子及想着想着,脚步更加匆忙了。 不一会功夫,他来到了偏殿外。 公子及一到,便看到自己的一个家臣朝里面指了指。 那美人儿已经到了。 公子及脚步一顿,他伸手理了理冠,整了整衣袍,提起脚步,向房中大步走去。 他的脚步有点匆忙。 当他来到大门口时,公子及深吸了一口气,才笑容满面地走了进去。 他一步入,便看到了那个站在纱窗旁的白色身影。那身影正背对着他,她纤腰一束,墨发如云披垂。光看这背影,便已绰约如神女,令得世间丈夫垂涎了。 咦,不是说这妇人擅长易容改装吗?怎地今日却以妇人面目求见?这可是楚人的地盘,她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公子及轻咳一声。 咳嗽声一起,那白色娇美的身影转了过来。 呈现在公子及面前的,是卫洛那张绝美的脸。 墨发红颜,白衣胜雪,悄然而立,巧笑嫣然。 公子及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时之间,满室生辉。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妇人,再一次,妒忌起公子泾陵那无边的艳福来。 卫洛面对着公子及那灼灼直视,毫不避忌的目光,微微一笑。 她曼步走出两步,朝着公子及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妾领命求见于公子,不敢怠慢,特以直容相见。” 她倒是开口见山。既是说明来意,也是解释。 卫洛这话一出,公子及眼中的色念少消。 他毕竟是大国公子,久在权利场中打转的。他见卫洛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当下呵呵一笑。 这笑声中,多多少少有点失望。至于为什么而失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在潜意识中,他是希望眼前这个绝色美人之所以前来,是想投靠自己的。可她既然是领命前来,那就说明她代表的是公子泾陵。 “既如此,夫人请!”现在公子泾陵已是晋君,与他有了婚约的卫洛,已是一夫人了。 “公子请。” 客套后,两人就塌而坐。 这时,公子及转过头去,喝道:“请弃公,馁公来。” “诺!” 外面一阵脚步声远去。 这弃公,馁公是公子及身边的亲信。卫洛知道,这个公子及的性格,是性直而偏听。直,是指想法简单,偏听,导致身边多戾臣,而这弃公,馁公,便是他身边的两大戾臣。 几个奴婢曼步入内,为两人备上酒菜。 卫洛这一路来,接触的都是公子及的家臣和家养奴婢。这些人生死荣辱系在公子及的身上,对他根本不会起背叛之心,更不会把卫洛出现在公子及府中的事透露出去。 公子及直直地盯着浅笑盈盈,面如春花的卫洛,看着看着,他又看花了眼去。 他目眩神迷地盯着卫洛,叹道:“夫人如此容色,当真世间无双。” 卫洛闻言,抿唇一笑。 这一笑,如百花盛放,公子及这下真看呆了。 比起公子吾,公子及并不算好色。他只是一呆,便收回了心神。 公子及低着头,大大地吞了一口酒,暗暗想道:这个妇人,如此容色,如此神采飞扬,还真值得丈夫以两城相换! 就在公子及寻思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二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这两人便是弃公,馁公了。这两人的面孔形状与公子及有点相似,都是瘦长脸,一副精悍相。 两人在后面的塌几上坐下后。 两人一坐好,卫洛便站了起来。 她退后一步,向着公子及盈盈一福后,清声说道:“妾身此来,是代替晋君与公子盟约!” 卫洛的声音一落,坐在左侧的弃公哧地一笑,冷哼道:“盟约?我楚人节节得胜,公子泾陵步步艰难时,却想与我盟约了?” 弃公这是讽刺,在郢城时,公子及以两位美貌妹妹联姻,公子泾陵都不假词色,到了现在,局势不利了,公子泾陵却想到要盟约了? 公子及和馁公也同时露出了嘲讽之色。 弃公的声音堪堪落地,卫洛却是哧笑出声。 三人大为错愕。 卫洛哧笑连声。她昂起头,目光嘲弄地盯着弃公,声音清脆而冷地开了口,“公以为,妾身代夫与公子相盟,却是惧怕了楚人?” 弃公哼了一声,“自是惧怕了。” 卫洛摇了摇头,声音一提,问道:“如果我夫主惧怕了楚人,为何结盟的对象不是身为主帅的公子吾?” 弃公嘴一扁,道:“世人皆知,你家夫主与公子吾已仇恨极深。” 卫洛闻言,哈哈一笑,晒道:“公子吾内有国人之怨,又与公子及你和楚王都有不谐。现在得胜,不过是二三城之利。弃二三城的好处,得到我家夫主的友谊,此等生意,为何不做?” 卫洛这话一出,三人皱眉沉思起来。 半晌后,馁公向卫洛双手一叉,开口道:“还请夫人明言。” 卫洛抿了一口酒水后,转眸看向馁公,声音清脆,徐徐说道:“妾知,如今楚国,随着楚王日渐长大,百姓和群臣,渐渐习惯了他的统治。” 安静中,卫洛的声音娓娓传来,“想来,不出五年,所有的楚人,只知有国君,而不知有公子及了。” 卫洛说到这里,三人同时脸色微沉。她说的这些,正是公子及和公子吾所担心的。 卫洛又说道:“想你公子及,德性温良为国人赞,结盟诸国,知礼重信为天下颂。如此之人不为楚王,谁配为之?”她说到这里,性直的公子及已长叹出声,叹道:“我那幼弟愚笨不堪,实不配为王!” 卫洛闻言,哈哈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含着强大的自信。 三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 卫洛微微前倾。她盯着公子及,一字一句地说道:“妾此次前来结盟,却是为了助公子成就百世基业,万世名声!” 卫洛这话一出,公子及黑瘦的脸孔一红,接着却是一白。 两个家臣面面相觑后,弃公沉声说道:“我家公子绝不会背楚!” 他们以为,卫洛要在引诱他们做出背叛家国,为世人不耻不屑的事。 弃公的话一出口,卫洛又是一笑。 她笑得十分清越,一边笑,卫洛一边摇头,晒道:“诸位以为我夫主是什么人?” 这句话中,含着无比的骄傲和自信。 公子及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后,馁公开口道:“夫人请明言。” 卫洛墨玉眼熠熠生辉,她盯着公子及,徐徐说道:“我夫主之十万甲士,已赶赴赵城,不出三日可至!” 卫洛一提到公子泾陵的十万甲士,公子及便脸孔一白。这时的公子泾陵,令得楚人都有心里阴影了。 这时,卫洛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妾代夫前来与公子结盟,所求者,只需公子从今日起,伪病卧床,不参与我家夫主与公子吾这一战中。公子应知,以我夫主军威之势,此战必胜无疑。夫主有言,这一次,必令公子吾毙命于赵城之下!” 卫洛言辞清亮地说到这里,三人已是瞪大了眼。 她刚刚停顿,公子及便向前一倾,急急地问道:“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卫洛道:“我家夫主一旦除去公子吾,从此后楚国最强大的人,便是公子及你了。到得那时,公子及内有良臣相辅,外有强晋之盟。再想取那懦弱小儿而代之,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卫洛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向着公子及盈盈一福,嫣然笑道:“妾在此祝贺大王名传万世。” 她又转向弃公和馁公,恭敬地说道:“妾在此恭祝两位执政名氏书于史册,家族荣冠大楚。” 卫洛这句恭贺一出,三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卫洛见到三人完全心动了,当下轻叹一声,喃喃说道:“若不是我晋国兀自有小人叽叽喳喳,若不是妾身再三游说,以我夫主之意,是恨不得驱军直入,与两位公子一较高低的。” 三人频频点头,公子泾陵这个人啊,还真是强横得过份。到了郢城,面临着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处境时,都不肯联姻以换得公子及的帮助。那个男人,纯是一个不识时务的。 一旁的弃公看向卫洛,问道:“与我家公主结盟原来是夫人之意啊?敢问夫人因何之故,如此看重我家公子?” 卫洛闻言,转眼看向公子及,她轻启红唇,徐徐说道:“妾在齐时,便与公子有盟。既已有盟,此生不易其约!莫不,公子已然忘记?” 三人恍然大悟。是了,这妇人一直有忠义之名,她还在义信君手中时,确与自家公子有过盟约的。没有想到,她区区一个妇人,居然一直把那盟约记在心中。看来,她与那些晋人丈夫一样,是个看重然诺,可以信任的人啊。 其实,不管是对公子及,还是两个家臣而言,公子泾陵为什么要与自己结盟,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啥事也不要做,便可把老对手公子吾给葬送!他们只在意这一点,也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公子及从成年以来,最渴望的便是听到这个老对手的死迅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公子及想着想着,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已全然都是感激。眼前这个妇人,所言所行,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啊。她真是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贵人啊。 就在卫洛劝说公子及的时候,公子吾的人已然侦知,晋君泾陵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对秦人开战。 看来,这个新任晋君,准备收拾了相对弱小的秦人,再来对付自己了。 第294章 再说秦 卫洛与公子及立下盟约后,公子及马上称病不起,由他的亲信属下,送着他回楚医治。 而与此同时,赵城下的公子吾,在得知晋君泾陵宣布攻秦时,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下令众军备战,并向赵城守将致词,双方约定,三日后正式一战。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三日便过去了。 公子吾一声令下,二十万楚军摆开车阵,向着赵城方向缓缓推进。 赵城城墙上,五万赵人看着渐渐逼近的楚军,脸现慌乱之色。 楚人看到了赵城人的慌乱不安,队伍中,暴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这种哄笑,令得赵城人更加不安,而楚卒则是更是热血沸腾。他们嗷嗷大叫着,渐渐的,有数辆战车已驶出车阵,率先扑向赵城城墙。 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马蹄声从楚人身后传来。 公子吾大惊,他急急地转头看去,这一看,却对上了相距不过二里,黑压压的,如蚂蚁般重重逼来的大军! 公子吾身侧的一个贤士指着那绣着鹰,插着鹰羽的旗帜,惊叫道:“这,这是泾陵的私军!” 公子吾不敢置信地看着如层层黑浪,滚滚压来的晋军,不知不觉中,已是脸色一白。 他右手一挥,急喝道:“来人,我欲上前问话!” 公子吾的声音一落,楚军旗帜划动。随着旗帜一挥,原来向赵城下层层压进的大楚军,同时停下了动作。 缓慢的,楚人前军转后军,掉转车头,正面对向那如巨浪般重重压来的黑色大军。 接着,楚人旗帜再次一挥。 如波浪翻滚,楚军一分而开,烟尘滚滚中,一条道路从中而出。 公子吾的战车缓缓驶出,来到了阵列前。 当楚军完成这些动作时,黑压压,如巨浪推来的晋军,已离他们不足三百步了。 公子吾站在战车上,他瞪视着众晋军,声音一提,怒喝道:“泾陵!此次不宣而至,莫非你又是在私军报复?” 公子吾这句话,含着嘲讽。他在指责泾陵的不宣而战的卑鄙行为。 公子吾的声音一落,战车缓缓止住,冲天烟尘渐渐止息的晋军中,传来了一声清朗的大笑声。 大笑声中,一个高瘦的五十来岁的将军,驾着战车出现在公子吾的面前。 这将军冲着公子吾双手一叉,朗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家孤君,此刻还在新田整军布阵,只待与秦人一战!此番与公子作战的,是我禾亟!” 禾亟这话一出,公子吾便是一怔。 原本,他怒而上前,是因为据他所得的消息,晋君泾陵宣战的是秦人,而不是他公子吾。现在泾陵的私军突然攻至,这说明他是在撒谎啊。堂堂晋君,怎么能使出如此不宣而至的下作手段? 现在禾亟这么一解释,敢情还是自己误会了? 在公子吾错愕不语中,楚军身后的赵城里,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那些欢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夹在其中的,还隐有呜咽。 公子吾脸色大变,他沉声下令,“晋人不可敌,速速召公子及前来助阵!” “诺!” 据公子吾估计,公子及率领的那三十万杂军,不出七日便可赶至。有了五十万军卒在手中,纵使不能马上打败公子泾陵的私军,以及赵氏的那些草包。但这一仗打上了三个月半年的,还是完全有可能。 自己虽然深入晋地,粮草不便。但是晋人正是大败之时,士气低少,唯一可用的只有晋君泾陵的这十万私军。楚军在这里拖住他们,秦人再在晋地攻掠一番,哼,就算他泾陵再强,只怕也是不敌。 若配合得好,把晋君泾陵的私军灭掉个五万八万的,从此后,晋国便不足为虑。 所以,现在的公子吾,还是信心十足。 可是公子吾没有想到,派出求助的使者带回的消息却是,公子及突然重病,已被亲信运回国内,因兵符在公子及的手中,那三十万军,他们根本指挥不动。 公子吾大怒,只能连连派使去追赶公子及。 而这时,公子吾凭着手中的二十万大军,与泾陵的私军,已经对抗了十天了!这十天中,公子吾的军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伤亡。 当卫洛来到秦军所在的魏城时,公子吾的二十万大军,已经被泾陵的私军,和赵军联手攻没。 这一战可谓惨烈,公子吾战死城下,二十万楚人精锐,只有十万逃脱。另有十万,一半伤亡一半成为晋人的奴隶。 重病返回,堪堪进入蔡境的公子及,在得知公子吾的求助后,抱着重病之躯,怒起返回。可他堪堪步入晋地,便听到了公子吾全军覆灭的消息。 自忖不敌的公子及,无可奈何之下,收拢了逃回的楚军逃回国内。 与此同时,晋军乘势压进,转眼间便逼进了空无一人的韩城,范城,把它们一一收回。 这时,卫洛已来到了秦将驻扎的魏城。 这一次,秦将为首的,是秦太子衍。 秦人素重血性,他们每逢大战,都是不戴头盔,割下敌人的头颅直接挂在腰间,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可怕之极,让人见之胆寒。 这样重血性的秦人,一直是看不起文弱仁懦的太子衍的。因此,这几年来,为了在国人心目中树立自己英武的形像,太子衍是每战便会参加。 应楚人合击公子泾陵的事,是秦君所同意的,与太子衍无关。不过,在公子泾陵宣布他不再返回新田后,太子衍便变得很积极了,他主动接下了攻晋的重任,成为秦将的统帅。 卫洛来到魏城时,太子衍刚刚与众臣商议完。 他一回到所住的院落,便听到了卫洛求见的消息。 那个倾城妇人? 太子衍只是略一寻思,便令人把卫洛叫进来。 这一次,卫洛依然是一身白袍。 她身材修长,线条美好,一袭白袍穿在身上,一顶纱帽掩着她那倾国倾城的小脸。 太子衍坐在塌上,眯着一双杏眼,静静地盯着曼步走入,如风吹杨柳般的卫洛。 卫洛在跨门而入时,第一个动作是摘下了手中的纱帽。毕竟遮遮掩掩的与人相见,是不尊重对方的行为。 卫洛取下纱帽,在太子衍地打量中盈盈一福,脆声唤道:“妾见过秦太子殿下。” 太子衍闻言笑了笑,问道:“你这次是来相投的么?” 他睁大一双滚圆的杏眼,朝着卫洛上上下下地打量后,笑了笑,声音有点冷地继续说道:“你若是想相投于我,我自当留一妻位,盛情相待。若无此意,请勿开口。” 他说得很直接。 非常直接。 是了,那时被公子泾陵换回离齐时,他和齐公子秩都向卫洛表示过的,愿意收留她的。 不过,与那一次太子衍的脉脉含情相比,这一次他的表现就阴冷得多,无礼得多。 太子衍的这种无礼,令得卫洛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了。 不过转眼,她便一脸从容地看向太子衍,声音微提,淡淡地说道:“太子错矣。” 在太子衍的盯视中,卫洛自顾自地转身,来到他身前的塌几上跪坐下。 坐好后,她挺直着美好的腰线,在太子衍情不自禁地上下扫视中,卫洛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太子衍,声音一提,清脆有力地说道:“妾此次前来,是代夫主问君一句:楚人已败,晋地只有君在。敢问君子,君欲以一已之力,抗我强晋乎?” 这句问话中,含着晋君泾陵惯有的张狂,自信,不可一世! 性格懦弱阴沉的太子衍顿时一怔。 如他这样的人,谨小慎微惯了。卫洛这种毫不客气,开山见山地询问,令得他的心突突一跳,一时之间,竟是踌躇不能言。 卫洛悠然一笑。 她的身子向后一仰,墨玉眼明净无比地看着太子衍,声音清脆而温和地说道:“妾真不知,君子所求何也?” 太子衍当下冷笑一声,暗暗想道:我求的,自然是权利两字。 卫洛的声音还在传来,清脆而动听,“此次秦人应楚所求出兵,情理皆存。现在楚人已退,君子若随楚退去,仍不负仁信之名。” 楚人已退? 太子衍脸色瞬时一变。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盯着她一脸的从容。 卫洛看到他这模样,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楚主帅公子吾已被我夫主斩杀于阵前,公子及仓促逃回。此事过不了几天,便应传入君之耳目。” 太子衍紧盯着卫洛。他见卫洛表情如此从容,不由暗暗忖道:莫非,楚人真的败退了?这,这怎么可能? 太子衍寻思了一阵后,见卫洛一脸自在地持酒慢饮,便把心中的忧虑抛开,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夫人前来,为说客乎?” 他的声音一落,便看到卫洛怜悯地盯着他。 被卫洛这样的美人,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太子衍心中大怒。 不过他忍辱负重惯了,当下吞下了怒火,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卫洛。隐约间,太子衍在愤怒之余,也有着强烈的不安:看来,楚人是真败了。不然她一个妇人,怎敢用如此眼神看我? 卫洛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愉,兀自目光清亮,一派悠闲地看着太子衍,说道:“君子曾参加齐晋联军攻楚一战。想来,公子对我夫主泾陵的私军之威,之强横,应是心中有数吧?现在君子手中有精兵二十万,这二十万精兵,或可与我夫主之私军一战。只是这一战之后,二十万秦人,还有几人可以归国?” 卫洛说到这里时,秦太子衍脸上的郁怒少去,目露沉思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的声音如流泉般响起,“太子已是秦之太子,此战若败,却不知公子已,公子堤,以及良,苏诸臣,该当如何?” 公子已,公子堤,良,苏,正是秦国内,与太子衍作对,与他斗得不亦乐乎的老对手。 卫洛见太子衍眉头紧皱,不由一叹。 叹息声中,她持起几上的酒樽抿了一口,慨然说道:“妾真不知公子所求者何!就算此战公子侥幸得胜,也不过依然是一个秦太子,若有所得,不过是魏地一城之利。然,太子若败,公子已,公子堤等人,必会以太子损兵折将,得罪强邻为借口,对太子大力攻击。到得那时,太子之位难保。” 卫洛清澈有力地说到这里,再来一声长叹,“妾真不知,公子所求者何也!” 这一次,太子衍没有回答。 他低着头,紧皱眉头久久不语。 是啊,自己虽然有精兵二十万,可这二十万精兵,与晋君泾陵的十万私兵相比,最多也只是堪为匹敌而已。可他的身后还有整个晋国,还有源源不断的军卒补充。这一战,自己打他不过! 眼前这妇人说得不错,自己打又打不过,可败是绝对败不起的。 不错,楚人若真败了,我就趁势而退,此时随楚退去,还可以博得重信重义的美名! 太子衍想到这里,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夫人之言甚是有理。”转眼,他又笑呵呵地补充:“夫人千里而来,何在少住以洗去风尘?你我故人相逢,正可煮酒相晤。” 此时此刻,太子衍的圆圆脸上,含着真诚的笑容,那滚圆的杏眼中,满是热情。这一刻的他,浑然是卫洛以前见过的模样,似乎卫洛刚才所见的阴冷的太子衍,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卫洛知道,太子衍这个态度,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他在等楚人战败的消息传到。 卫洛连忙站起还以一礼,笑吟吟地说道:“太子盛情,敢不从命?” 当天,卫洛果然在魏城住下了。这一晚,卫洛居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太子衍的私军,这阵容之势,直是把她那小小的住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侍侯她的侍婢中,也夹了两个修练了刺客之道的女子。 这种情形,直到第三日中午。这一天,太子衍匆匆赶来,恭敬地请她赴宴后,异常客气地向她表达了善意。 看来,楚人败退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中了。 当既,卫洛提出告辞离去。太子衍几次相留后,见她离去的心意异常坚决,便秘密送给了她三车珠宝锦锻。 卫洛望着这个又笑得异常真诚的男人,心中明白他这是亡羊补牢,想通过自己修复与泾陵的关系。以卫洛所料,泾陵初初登位,必有一番动作,还真抽不出时间来对秦楚两国展开报复行动。 因此,她欣然领受了太子衍的美意后,才在太子衍的笑逐颜开中转身离开魏城。 第295章 再回新田遇故人 那宗师驾着马车,带着卫洛直接来到泾陵公子府。 现在泾陵公子已经成为国君,这公子府只能是别院了。不过,这阵子新田诸事繁多,人员复杂,他一上台,便是一连串的命令发布,已经狠狠得罪了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居住在晋王宫中,并不安全,所以泾陵一般都是回到公子府居住。 一回到府中,那宗师便告辞离去,而卫洛的面前,左右两排都跪了四个侍婢。这些侍婢,多半是老面孔。 众女伏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也不吭一声,透着一股紧张。 是了,几年前卫洛在这里时,这些侍婢虽然不曾对她恶语相对,却也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现在再次面对她,这些人难免心中惶惶。 卫洛静静地望着她们,她的表情,有着居高临下,也有着俯视。这种表情,不是她故意摆出,实在是经历了太多,见识了太多后,自然而然呈现出的一种俯视和不在意。 那领头的侍婢的脸,几乎都贴到了地面上。她颤声说道:“君上有言,夫人若至,府中一切都由夫人作主。” 卫洛听到这里,大是好奇。 她眨了眨眼,清声一笑,“府中一切都由我做主?如果说来,我若杀了你们,都无人敢置疑?” 她见这侍婢脸白如纸,颤抖不已,便忍不住想戏弄一番。 卫洛的话一落,那侍婢已软瘫在地,整张脸都结结实实地贴在地面上,浑身直如抖糠。 卫洛见她如此惊恐,有点意兴索然。她脚步一提,曼步向前走去。一边走,卫洛的声音一边淡淡地飘出,“起来吧,戏言而已。” “谢夫人不罪之恩!” “谢夫人不罪之恩!” 卫洛的声音一飘出,她的身后便齐刷刷地拜倒一片。这些侍婢,虽然没有过份的得罪过卫洛,却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卫洛这一表示不计较,她们顿时大喜过望。 卫洛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当她来到主院外时,脚步不由一顿。 这主院,是公子泾陵常年居住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她太多的回忆。 卫洛想到这里,苦涩地一笑。 她再次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卫洛来到了后苑。 这后苑第一间,便是她曾经居住近的寒苑。其实,卫洛并没有在里面认真住过几晚,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清楚地记得这寒苑的一草一木,每一个角落。 也许,是因为她居住在这里时,是处于最紧张最不安的时候吧? 卫洛低低一叹,提步跨入。 卫洛走入时,那些侍婢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卫洛刚才那句戏言,着实吓到了她们,这时刻,众女是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声,脚步间,更是轻提轻放,生恐惊惹了卫洛。 卫洛就在院落里停下了脚步。 她抬着头,望着面前的二层楼阁,问道:“清扫之婢何在?” 一个侍婢上前一步,低声回道:“禀夫人,以前四位美人,在夫人离去后便被送出。现下,此苑是我等轮流清扫。”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侍婢。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些侍婢,都是服侍泾陵的贴身之人,在这个府中,也是有点身份的。这小小的寒苑,怎么会轮到她们前来清扫? 卫洛想着想着,心突突地一跳。 她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竹林稀疏,木屋掩映的美景。望着后苑花园处,渐渐树叶浓密,残瓣不存的桃树,梨树。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她站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后苑处那丛丛桃树,以及掩映在桃树下的那块大石头。 卫洛望着望着,小嘴抿得紧紧,她的小脸一时晕红,一时又苍白如纸。 石畔桃树仍在,花已凋零,人却转了一个轮回。 低低地说道:“因为主上经常来么?” “夫人离去一年后,君上经常至此,彻夜流连。” “是吗?”。 卫洛低低地回了一声。 她垂下双眸。 她的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刚刚露出,不知为什么,她的眼中又是一阵涩痛。 这地方,带给她的回忆太复杂太复杂了。 卫洛痴痴而立的时候,一阵春风飘然而来。 春风如绵,摇动着满苑树叶,轻轻卷起她的长发,卷起她的白袍。 不知不觉中,卫洛已提步向前。 她来到了后面花园处。 这里,溪水依然清澈,竹林依然疏散,连这块大石头,也依然清凉如故。 卫洛在石头上慢慢坐下。 她刚刚坐下,不知为什么,她的小脸突然一阵火红。这一刻,她的脑海竟是不可抑制地转向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幕欢爱。 当下,卫洛急急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卫洛离开后苑时,已恢复平静。 她一边向主院走去,一边命令道:“准备汤水!” “诺。” 这阵子,卫洛一直在外奔波,现在可以休息一下时,她马上想到了府中那个巨大的浴殿。 当卫洛踏入浴殿时,四个穿着透明绸衣,私处妙处隐约可见的少女正跪侯着她的到来。 她们看到卫洛走近,齐刷刷地以头点地,唤道:“迎夫人驾。” 卫洛瞟了她们一眼,淡淡地喝道:“撤下去!” “诺!” “从此后,浴殿不必有伺浴之女!” 卫洛这话一出,她身后的侍婢们同时一怔,半晌都没有回答。 卫洛慢慢转头。 有点昏暗的光线中,一袭白袍的卫洛,那双墨玉眼是如此冷漠,如此威严。 众侍婢一凛,同时躬身应道:“诺——” 四个伺浴的大美人相互看了一眼,脸色刷地一白。她们咬着唇,慢慢向后退去,不一会,她们的身影便消失在浴殿外。 这时,侍婢们已把汤水,衣袍备好。 叠在几上的,依然有一件大红袍。 卫洛望了一眼那红袍,见水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慢条斯理地解下衣袍,赤足走下浴殿中。 卫洛在浴殿中,足足泡了一个半时辰,直是泡得皮肤都有点发白了,卫洛才穿好衣袍,披着一头湿发,向主殿走去。 来到主殿外时,卫洛脚步一刹,问道:“君上夜宿何处?” 一侍婢躬身应道:“便是此处。” 卫洛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大步向寒苑走去。 她现在,还没有做好与泾陵睡在一起的准备。 夕阳映照下的寒苑,显得很美,不管是那折射着七彩霞光的溪水,还是静静伫立,在春风中摇晃不语的树叶竹林,都显出一种安静的美。 卫洛静静地坐在大石头旁,她的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侍婢们。众女正忙着在石头上摆好她的晚餐。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直到卫洛用过餐后,她的四周,都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卫洛站起来,静静地侧转头。 倾听了一会风声和树叶飘摇声后,卫洛徐徐问道:“后苑之人,为何安静至斯?” 为何安静至斯? 卫洛这句话一问出,众侍婢相视苦笑。 她们齐刷刷地低下头来,直过了一会,那个领头的侍婢才低声回道:“众姬知夫人归来,不敢喧哗!” 不敢喧哗? 卫洛闻言一晒。 她微微扬头,任春风吹起长发,她樱唇含笑,墨眼流波地笑道:“因何不敢喧哗?” 这问话,再一次让众女面面相觑。 安静中,卫洛可以清楚地听到,众女的心跳得有点急,有点乱。 卫洛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众女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吭声,卫洛懒洋洋地开了口,“不愿回答么?” 她的声音很平和。 可她这平和的话一吐出,众侍婢脸色同时一白,她们双膝一软,瞬时跪了一地。卫洛没有回头,她依然是静静而立,玉颜含笑。 终于,那个领头的侍婢颤抖着开了口,“众姬,众姬得闻,夫人实不欢喜她们。” “哦?”卫洛轻声笑道:“我着实不欢喜她们,不过此等事,怎地传到她们耳中的?” 侍婢们又是一阵安静。 卫洛动了动。 她缓缓转身,清声唤道:“来人!” 她这两个字刚刚吐出,众侍婢立马脸露惊恐之色。那领头的侍婢急急爬出一步,她来到卫洛的脚前,头一低,将额头轻轻碰及她的足背。 她只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外面便传来二个剑客的朗应声,“诺!” 门口处,已站了两个剑客。 那侍婢从卫洛的足背上抬起头来,她颤声急唤,“夫人勿罪,夫人勿罪!此话乃十三公主所传,我等实是不敢轻泄。” 卫洛淡淡地说道:“暂且退下!” 她吩咐的,自然是两剑客。 剑客们一退下,众侍婢齐齐地吐了一口气,只不过片刻间,她们的衣裳已然湿透。 其实,卫洛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她甚至连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可是,她那从沙场杀戮中练出的威煞,那应对权贵历练出来的尊贵,自然而然便把众侍婢稳稳压住。 要知道,这些侍婢可是服侍公子泾陵的人,能压住她们的人,着实不多。 卫洛转过头去,让自己的脸迎向绵绵吹来的春风。 十三公主?没有想到,白天才见到她,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她的意旨就传到了泾陵府中了。 卫洛略想了想,扬唇一笑,决意把这些事抛开。 她转身向楼阁中走去。 第296章 回归公子府 第二百九十六章回归公子府 那宗师驾着马车,带着卫洛直接来到泾陵公子府。 现在泾陵公子已经成为国君,这公子府只能是别院了。不过,这阵子新田诸事繁多,人员复杂,他一上台,便是一连串的命令发布,已经狠狠得罪了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居住在晋王宫中,并不安全,所以泾陵一般都是回到公子府居住。 一回到府中,那宗师便告辞离去,而卫洛的面前,左右两排都跪了四个侍婢。这些侍婢,多半是老面孔。 众女伏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也不吭一声,透着一股紧张。 是了,几年前卫洛在这里时,这些侍婢虽然不曾对她恶语相对,却也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现在再次面对她,这些人难免心中惶惶。 卫洛静静地望着她们,她的表情,有着居高临下,也有着俯视。这种表情,不是她故意摆出,实在是经历了太多,见识了太多后,自然而然呈现出的一种俯视和不在意。 那领头的侍婢的脸,几乎都贴到了地面上。她颤声说道:“君上有言,夫人若至,府中一切都由夫人作主。” 卫洛听到这里,大是好奇。 她眨了眨眼,清声一笑,“府中一切都由我做主?如果说来,我若杀了你们,都无人敢置疑?” 她见这侍婢脸白如纸,颤抖不已,便忍不住想戏弄一番。 卫洛的话一落,那侍婢已软瘫在地,整张脸都结结实实地贴在地面上,浑身直如抖糠。 卫洛见她如此惊恐,有点意兴索然。她脚步一提,曼步向前走去。一边走,卫洛的声音一边淡淡地飘出,“起来吧,戏言而已。” “谢夫人不罪之恩!” “谢夫人不罪之恩!” 卫洛的声音一飘出,她的身后便齐刷刷地拜倒一片。这些侍婢,虽然没有过份的得罪过卫洛,却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卫洛这一表示不计较,她们顿时大喜过望。 卫洛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当她来到主院外时,脚步不由一顿。 这主院,是公子泾陵常年居住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她太多的回忆。 卫洛想到这里,苦涩地一笑。 她再次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卫洛来到了后苑。 这后苑第一间,便是她曾经居住近的寒苑。其实,卫洛并没有在里面认真住过几晚,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清楚地记得这寒苑的一草一木,每一个角落。 也许,是因为她居住在这里时,是处于最紧张最不安的时候吧?不少字 卫洛低低一叹,提步跨入。 卫洛走入时,那些侍婢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卫洛刚才那句戏言,着实吓到了她们,这时刻,众女是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声,脚步间,更是轻提轻放,生恐惊惹了卫洛。 卫洛就在院落里停下了脚步。 她抬着头,望着面前的二层楼阁,问道:“清扫之婢何在?” 一个侍婢上前一步,低声回道:“禀夫人,以前四位美人,在夫人离去后便被送出。现下,此苑是我等轮流清扫。”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侍婢。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些侍婢,都是服侍泾陵的贴身之人,在这个府中,也是有点身份的。这小小的寒苑,怎么会轮到她们前来清扫? 卫洛想着想着,心突突地一跳。 她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竹林稀疏,木屋掩映的美景。望着后苑花园处,渐渐树叶浓密,残瓣不存的桃树,梨树。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她站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后苑处那丛丛桃树,以及掩映在桃树下的那块大石头。 卫洛望着望着,小嘴抿得紧紧,她的小脸一时晕红,一时又苍白如纸。 石畔桃树仍在,花已凋零,人却转了一个轮回。 低低地说道:“因为主上经常来么?” “夫人离去一年后,君上经常至此,彻夜流连。” “是吗?”小说网不跳字。 卫洛低低地回了一声。 她垂下双眸。 她的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刚刚露出,不知为什么,她的眼中又是一阵涩痛。 这地方,带给她的回忆太复杂太复杂了。 卫洛痴痴而立的时候,一阵春风飘然而来。 春风如绵,摇动着满苑树叶,轻轻卷起她的长发,卷起她的白袍。 不知不觉中,卫洛已提步向前。 她来到了后面花园处。 这里,溪水依然清澈,竹林依然疏散,连这块大石头,也依然清凉如故。 卫洛在石头上慢慢坐下。 她刚刚坐下,不知为什么,她的小脸突然一阵火红。这一刻,她的脑海竟是不可抑制地转向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幕欢爱。 当下,卫洛急急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卫洛离开后苑时,已恢复平静。 她一边向主院走去,一边命令道:“准备汤水!” “诺。” 这阵子,卫洛一直在外奔波,现在可以休息一下时,她马上想到了府中那个巨大的浴殿。 当卫洛踏入浴殿时,四个穿着透明绸衣,SiChu妙处隐约可见的少女正跪侯着她的到来。 她们看到卫洛走近,齐刷刷地以头点地,唤道:“迎夫人驾。” 卫洛瞟了她们一眼,淡淡地喝道:“撤下去!” “诺!” “从此后,浴殿不必有伺浴之女!” 卫洛这话一出,她身后的侍婢们同时一怔,半晌都没有回答。 卫洛慢慢转头。 有点昏暗的光线中,一袭白袍的卫洛,那双墨玉眼是如此冷漠,如此威严。 众侍婢一凛,同时躬身应道:“诺——” 四个伺浴的大美人相互看了一眼,脸色刷地一白。她们咬着唇,慢慢向后退去,不一会,她们的身影便消失在浴殿外。 这时,侍婢们已把汤水,衣袍备好。 叠在几上的,依然有一件大红袍。 卫洛望了一眼那红袍,见水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慢条斯理地解下衣袍,赤足走下浴殿中。 卫洛在浴殿中,足足泡了一个半时辰,直是泡得皮肤都有点发白了,卫洛才穿好衣袍,披着一头湿发,向主殿走去。 来到主殿外时,卫洛脚步一刹,问道:“君上夜宿何处?” 一侍婢躬身应道:“便是此处。” 卫洛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大步向寒苑走去。 她现在,还没有做好与泾陵睡在一起的准备。 夕阳映照下的寒苑,显得很美,不管是那折射着七彩霞光的溪水,还是静静伫立,在春风中摇晃不语的树叶竹林,都显出一种安静的美。 卫洛静静地坐在大石头旁,她的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侍婢们。众女正忙着在石头上摆好她的晚餐。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直到卫洛用过餐后,她的四周,都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卫洛站起来,静静地侧转头。 倾听了一会风声和树叶飘摇声后,卫洛徐徐问道:“后苑之人,为何安静至斯?” 为何安静至斯? 卫洛这句话一问出,众侍婢相视苦笑。 她们齐刷刷地低下头来,直过了一会,那个领头的侍婢才低声回道:“众姬知夫人归来,不敢喧哗!” 不敢喧哗? 卫洛闻言一晒。 她微微扬头,任春风吹起长发,她樱唇含笑,墨眼流波地笑道:“因何不敢喧哗?” 这问话,再一次让众女面面相觑。 安静中,卫洛可以清楚地听到,众女的心跳得有点急,有点乱。 卫洛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众女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吭声,卫洛懒洋洋地开了口,“不愿回答么?” 她的声音很平和。 可她这平和的话一吐出,众侍婢脸色同时一白,她们双膝一软,瞬时跪了一地。卫洛没有回头,她依然是静静而立,玉颜含笑。 终于,那个领头的侍婢颤抖着开了口,“众姬,众姬得闻,夫人实不欢喜她们。” “哦?”卫洛轻声笑道:“我着实不欢喜她们,不过此等事,怎地传到她们耳中的?” 侍婢们又是一阵安静。 卫洛动了动。 她缓缓转身,清声唤道:“来人!” 她这两个字刚刚吐出,众侍婢立马脸露惊恐之色。那领头的侍婢急急爬出一步,她来到卫洛的脚前,头一低,将额头轻轻碰及她的足背。 她只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外面便传来二个剑客的朗应声,“诺!” 门口处,已站了两个剑客。 那侍婢从卫洛的足背上抬起头来,她颤声急唤,“夫人勿罪,夫人勿罪!此话乃十三公主所传,我等实是不敢轻泄。” 卫洛淡淡地说道:“暂且退下!” 她吩咐的,自然是两剑客。 剑客们一退下,众侍婢齐齐地吐了一口气,只不过片刻间,她们的衣裳已然湿透。 其实,卫洛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她甚至连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可是,她那从沙场ShaLu中练出的威煞,那应对权贵历练出来的尊贵,自然而然便把众侍婢稳稳压住。 要知道,这些侍婢可是服侍公子泾陵的人,能压住她们的人,着实不多。 卫洛转过头去,让自己的脸迎向绵绵吹来的春风。 十三公主?没有想到,白天才见到她,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她的意旨就传到了泾陵府中了。 卫洛略想了想,扬唇一笑,决意把这些事抛开。 她转身向楼阁中走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回归公子府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回归公子府是 由*会员手打,更多章节请到网址:.. 飞卢小说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飞卢小说网!本书手机阅读网址: 第297章 共眠 卫洛睡到半晚,被一阵刻意压低地说话声给惊醒了。 声音是从寒苑外传来的,这一晚上,四处游走的剑客们发出的声音,远比现在的说话声要大,要响亮。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却偏偏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夫人早已安睡。” 一个剑客压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另一个中年人低声说道:“君上,你三宿不曾合眼,何不到主殿安睡?夫人刚至,不好惊扰。” 这个中年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是了,是这大半年来,一直跟在卫洛和泾陵身边的一个宗师。 这中年人的劝导,诚挚之极。可是这话一传到卫洛耳中,她不由轻哼一声,暗暗忖道:夫人刚至不好惊扰?说得可真好听,你们什么时候起,居然会替我这个夫人着想了?咄!明明就是怕我把他赶出房外,让你的主君得不到休息。 这时,泾陵低哑的,不耐烦地声音传来,“休得再说,退下吧!” 喝声一落,他的脚步声便向楼阁中走来。 卫洛听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知不觉中,樱唇抿紧,小手也握成了拳,连呼吸声,也不自觉的压低了些。 不一会,泾陵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门外。 他走得很轻,很轻。 他的出现,没有惊动睡在侧殿的侍婢。 他推开房门,缓步走进。 莹莹月光中,他毫不迟疑地向卫洛的床塌走来。 卫洛抿紧着唇,小脸涨得通红,心跳也砰砰地一阵乱跳。 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至少有五次,卫洛都准备跳起来拒绝。可是,可是,她一想到刚才那宗师所说的,‘三宿不曾合眼’,那心,便怎么也硬不起来。 安静中,泾陵已大步走到了卫洛的床塌前。这时,他脚步一顿,低头朝卫洛看了看。 他低着头看来时,那温热的呼吸,那熟悉的体息,绵绵扑入,感觉到他下倾的动作,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突然之间,卫洛有点咽干了。 此时,她是面对着床塌外。 卫洛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突然醒来,把他赶走? 泾陵低着头盯了一眼卫洛后,直起身来。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这是他在卫解开外袍,脱下鞋履。 黑暗中,卫洛放在腿边的小手紧了紧:要不要阻止他呢?可是,他都三晚没有合眼了。。。。。。 在她犹豫的当口,泾陵已把外袍甩掉,身子一沉,躺到了卫洛的身边。就在卫洛以为他会调整姿势入睡的时候,他的右手一伸,竟是极为强劲有力,极为自然地把卫洛朝身上一带,把她整个人搂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只是一转眼,卫洛便结结实实地覆在他的身上了。 这,这家伙,他竟是一点也不担心弄醒了自己! 卫洛又是错愕又有点恼怒之时,她的腰身再次被他强行一提,当他放下她时,卫洛的小脸,已结结实实地贴在他的俊脸上。 这时,两人鼻尖相触,嘴唇相距不足三寸。 然后,泾陵低笑的声音沙沙而来,“小儿,别装睡了。”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过耳! 她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又羞又臊,却没有立刻睁开眼来。 突然间,她的耳中一痒。却是他贴在她的耳边,哧笑道:“小儿六识过人,定早知我近!何必装作不知?” 卫洛的小脸更红了,她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却看到泾陵皱着浓眉,盯着屋梁出神的表情。 他此时目光炯炯,哪有半点睡意?那俊脸比之上次相见,又瘦了一些了。看着这样的她,卫洛的臊意渐去,她温柔地盯着他泛青的下巴,忍不住想道:怎么又瘦了? 盯着盯着,卫洛移开眼来。她伸出右手撑在床塌边,刚准备使力挪开身子,腰间的铁臂便是一紧。 泾陵紧紧地锢制着她的腰身,低声说道:“小儿,休动。”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疲惫。卫洛望着他,心中一软,当真这般覆在他的胸膛上,一动不动。 泾陵感觉到她的温柔,低眸向她看来。这一看,他便对上了卫洛躲闪的,隐隐含着羞臊的目光。 伸手抚着她的脸宠,他低声说道:“小儿,我们已经欢好,行了夫妻之礼的,怎么还臊?” 卫洛红着脸,果断地别过脸去,没有理会他。 泾陵哈哈一笑。 他左手放在她的腰间,右手抚着她的脸,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有力,胸口一震一震的,令是覆在他身上的卫洛,也跟着颤动着。 他的笑声,让卫洛更加羞恼了。她轻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泾陵的笑声,惊动了睡在外面侧殿的侍婢,一个声音急急地传来,“夫人,怎地有声音传来?” 卫洛还没有反应过来,泾陵在旁低喝道:“是我!退出去!” 到得这时,另一个侍婢也已经惊醒。她们马上明白过来了,君上回来了,看来刚才自己急急呼呼地叫声,惊扰了君上和夫人。 两侍婢不敢多声,连忙应道:“诺,诺。”一阵脚步声响,两女已急急地退出了侧殿。 泾陵显得很精神。 他抚着她的眉,她的眼,抚过她小巧的鼻尖,来到她的嘴唇时,他的手指顿了顿,围着它的纹理描画起来。 他的动作很温柔,很温柔,这种温柔中,没有色欲,只是一种极为纯粹的抚触。 因此,卫洛没有挣扎,她安静地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感觉着他的呼吸,感觉着他的体温。突然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袭上她的心头。 两人便这样倚靠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泾陵满足的叹息声低低传来,“小儿平安归来,甚好。” 原来,他一直在担心自己。是了,他这么晚回府,都坚持过来,那是他在担忧啊。 一阵暖暖的感觉,溢出了卫洛的胸口,令得她满满的,醉醉的。 黑暗中,她悄悄地伸出手来,轻轻地环着了他的腰。 月光下,泾陵的手抚摸到了她的玉颈上。 当他的粗糙的手指来到她的耳边和颈侧时,他的动作顿了顿,竟是指尖一划,在其上轻轻地划起圈来。 随着他的动作,卫洛颤栗起来。 这混蛋!他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敏感之处,还故意如此!卫洛羞恼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按住了他的大手。 泾陵又是低低一笑。 他笑着笑着,头一侧,张嘴在卫洛的鼻尖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咬得不轻,卫洛吃痛,迅速地伸手捂着鼻尖,抬头眼泪汪汪的,愤怒盯着他:她可怜的小鼻子,这一会多怕有几个牙齿印了。 泾陵对上卫洛一脸的控诉,又是低笑起来。 他的笑声,愉悦,轻松。 他这般轻松愉悦的时候,可是不多的。卫洛一怔,恼意全消。她低下头去,继续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 她居然没有趁机挣扎。 泾陵大为满意,他手臂一收,把她搂得更紧了。 头一侧,用自己的鼻尖与她的鼻尖蹭了蹭后,泾陵低低地笑声传来,“小儿一来,便赶出四个伺浴美人。为夫想不到,小儿为府中之主后,第一个变动便是在浴殿。”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带着嘲弄。 卫洛小脸一红。 黑暗中,她眨了眨眼,轻哼一声,不悦地说道:“你若不舍,唤回便是。” 她说到这里,心中恼意陡生。当下头一侧,身子便向一侧滑去。 泾陵手臂再次一紧,再次把她牢牢地定在身上。 他哧笑道:“小儿无端羞恼。”他说到这里,突然间一翻身,把卫洛结结实实在压在身下。 他这个动作,十分的突然,卫洛吓了一跳,她急忙抬头控议,可她头一抬,他便是薄唇一覆,牢牢地把她的小嘴含在嘴里。 卫洛睁大眼,急急把头向左侧移动。泾陵这个吻,当下便吻到了她的发角。 砸了砸嘴,黑暗中,泾陵郁闷的嘟囔声传来,“小儿武勇胜于我,此为最可恼者。” 卫洛听着他这郁闷不满的话,不由噗哧笑出声来。 他这般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肌肤相闻,呼吸相溶,卫洛忍着羞意,轻轻把他朝旁边推了推。 她的手刚伸出,泾陵便一把抓住。他牢牢抓着她的小手,继续结结实实地覆在她的身上。 卫洛还待再推,泾陵的声音传来,“小儿。” “恩?” “此番秦楚之难,得你而解。你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她要什么奖赏? 她眼珠子转了转。 不一会,她抿着唇笑道:“我可任意开口?” “不可。”黑暗中,他吐出的气息有点浑,声音也有点哑,看来他终于感觉到困了,“需在情理当中。” 他说到这里,身子朝旁边滚了滚。卫洛刚刚得到自由,他手臂一伸,又把她搂在腋下,他大掌伸出,把她的脑袋强行搁在自己的胸膛上。 卫洛任他摆布着,她还在转动着眼珠子,寻思着怎么开口。 半晌后,泾陵满含着困意的声音传来,“小儿。” “恩?” “你乃我妇,这晋地安危,你本应分担。奖赏之事休要再想,那是我戏耍于你。” 那是我戏耍于你! 卫洛大恼,黑暗中,她的磨牙声清楚地传出。 泾陵听着她气急加粗的呼吸声,低低一笑。 笑着笑着,他声音低低地传来,“我困矣。” 不一会,卫洛便听得他的轻鼾声传出。 第298章 处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处理 这一觉睡得很沉。 卫洛醒来时,感觉到腰间沉沉的,似有什么东西放在上面,耳边也是热热的。 她扇了扇睫毛,慢慢地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她便对上了泾陵近在方寸的俊脸。他的脸靠着她的,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他睡得很香,那俊美的脸孔,在睡梦中都是眉头微结。 他的薄唇有点嘟起,这使得他与平素比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一份孩子气。 卫洛右手悄悄伸起,当她的手指来到他的唇角,还没有抚上。卫洛便迅速地缩回手,转过头去。 此情,似曾相识啊。似乎,曾经有那么几次,他也是这样睡着,自己也是这样的抚触过。 卫洛微微侧脸,甩开有点恍惚的心神,小心地移开他的手,从床塌的另一侧滑到地面。 泾陵睡得很沉,卫洛直走出偏殿,他还好梦正酐。 有侍婢们的服侍下洗脸漱口后,卫洛下了楼阁,来到了院落里。这里,左右前后足站有十几个剑客。他们一夜不睡,时刻守护着自己君主的安全。 他们在看到卫洛走来时,眼也没有抬一下。这样的臣下,就算卫洛正式嫁给了泾陵,成了君后,他们也可以对她不假词色。 阳暖暖的从东边升起,院里院外,到处都是喧嚣声,人语声。 四个侍婢跟在卫洛的身后,随着她向外走去。 卫洛走出寒苑大门时,一阵华服盛装的艳姬,嘻笑着从后苑走出,穿花拂柳间,向着卫洛迎面走来。 不一会,她们来到了离卫洛百步外。 众美人一对上卫洛,同时一怔。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同时盈盈一福,齐刷刷地唤道:“见过夫人。” 这些美人,或齐或燕,争奇斗艳,她们一边行礼,一边悄悄地向卫洛打量着。后面的五六个,还在交头接耳。 卫洛淡淡地瞟了她们一眼,她的眉峰,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朝众女打量了一眼后,卫洛毫不理睬地向前走去。 她一袭红袍,长身玉立,众美人一时被她艳光所慑,都移不开眼去。直到她走出了五六十步,议论声才络绎响起,“夫人好似难以相处。” “真真一绝色佳人也,怪不得夫主对她如此看重。” “咄!美艳又如何?非王侯之女,连陪嫁都不曾。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然也,然也。她不过仗着夫主恩宠,一时得意罢了。” “咄!她无家无族,连我等都远不如。竟也如此嚣张!”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一字不漏地进入了卫洛的耳中。 以卫洛的性格,她是不屑于理会这些人的。奈何她内力过人,耳力过人,不经意间,众女的话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卫洛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回头。 当卫洛的墨玉眼盯向众女时,众女同时一惊,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她们相互交换着眼色,一个艳姬低低地说道:“她,莫不听得到我们的私语?” “隔得甚远呢,应是不曾。” 卫洛静静地看着众艳姬,她的目光疏远而冷漠。 被卫洛这样的目光盯着,众女的低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她们安静了。卫洛盯着众女,声音微提,沉声喝道:“夫主两字,非你们所能唤!” 众艳姬在卫洛地盯视中,齐刷刷地低下头,她们却没有应承。 卫洛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这些艳姬,虽然都是贵女出身,可在泾陵府中,她们实无名无份,本来便没有资格叫泾陵为夫主。自己点醒了她们,却无一人应承,看来底气真是硬啊。 冷笑中,卫洛有点疲惫。 她伸出小手,揉搓了一下额头,沉声喝道:“桑!” “奴在!” “唤大管事来!” “诺!” 脚步声退去。 在众艳姬惊疑不定地注视中,卫洛向后退了退。 当她来到左后侧五步处的树荫下时,两个伶俐的侍婢已搬好塌几,在她的面前摆好。 卫洛施施然地跪坐在塌上。她低着头,右手持着酒樽,随着她的动作,酒水清脆的汩汩声在安静中传来。 众艳姬相互看了一眼后,站在后面的几个,开始脚步后移,慢慢向回退去。 一个侍婢见状,连忙凑近卫洛,低声说道:“夫人,她们想离去。” 卫洛闻言淡淡地一笑,“她们能到哪里去?” 这话一出,众侍婢一怔。 连那些艳姬们也是一怔。 是啊,这府只有这么大,她们能退到哪里去? 众女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艳姬上前一步,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声音怯弱地说道:“是妾等无状,求夫人勿罪。” 这艳姬的声音,低而弱,眼中含着泪水,十分的楚楚可怜。 卫洛没有抬头,她持起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半晌半晌,连句话也没有回。 那艳姬半蹲着,久久都没有看到卫洛的表示,不由咬着唇转头向后面的姐妹们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后,转过头来向着卫洛声音一提,再次娇怯地说道:“求夫人勿罪。” 卫洛依然没有理她。她伸手揉了揉额头,再次厌烦地皱起眉头。 以她的性格,生平最是厌恶面对这种事了。可是,她还是决定面对,还是想想试一试。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卫洛身后右侧的树林深处传来。 脚步声中,一个女人张扬的声音问道:“前方便是寒苑?”这声音,高亢昂扬,是十三公主的声音。 一个侍婢的声音传来,“然也,寒苑乃夫人休息之处,君上回府后便到了寒苑,至今未起。” 十三公主闻言,冷笑道:“夫人?是曾被八兄换了两城的妇人么?” “。。。。。。然也。” “这妇人我倒是识得的,面目多变,狡诈不可信。如此妇人,诚蛇蝎也。八兄为色痴迷,竟欲娶她为后!啐!”后面一声,是十三公主把痰吐到地上的声音。 这时,那声音离卫洛等人不过三十步远。 只不过她们是从主院方向来,两者之间隔了浓密的树林。 十三公主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众艳姬的耳中,她们本来有点胆怯不安的,此时也都恢复了自信。她们一个个拿眼瞟向卫洛。 那个向卫洛行了福礼的艳姬,朝卫洛悄悄地瞪了一眼后,昂头退后。她躲在众女当中,低低地说道:“我亦曾闻这个夫人是妲已之类的蛇蝎毒妇!” 这艳姬的声音很低,很低。众女有心想跟她议论一番,看了一眼卫洛,终是不敢。她们虽然自忖自己的家族势力远胜过卫洛,但被卫洛的威严所慑,还是惧了。 这时,十三公主的脚步声已出现在卫洛的身后。 她远远一眼,便瞟到了跪坐在高大的栎树下,一袭红袍,身姿曼妙的卫洛。 十三公主的脚步略顿了顿,这一刻,她的脸上,闪过了一抹青白之色。看来,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在背后说的话,已传入了卫洛的耳中。而且,证人还有不少。 不过,十三公主又怎么会在意? 她盯着墨发掩映下,那一截后颈白腻如玉的卫洛,目光中闪过一抹艳妒,她声音一提,高声笑道“噫——此是何也?大伙怎地阻于此地?” 十三公主一边笑,一边大摇大摆地来到卫洛身后,她右手朝卫洛的肩膀上一拍,又扬声笑道:“你可是那两城妇人?” 卫洛没有抬头。 就在十三公主右手搭向她的左肩时,卫洛的肩膀微微一耸。便是这一耸,十三公主那一搭,便落到了空处——她的手滑下来了。 十三公主一拍不中,手垂在半空,不由有点恼怒。 她恼怒地撅着嘴,恨恨发盯着卫洛,声音一提,喝道:“你这妇人,当年易成小儿,我见你凄凄惶惶,曾再三相助。怎地,现在成了‘夫人’了,便如此张狂?” 十三公主说到这里,几个侍婢同时低下头去。当年如何,她们都是知情人。这十三公主之所以被泾陵驱逐,便是因为意图谋害夫人。没有想到,十三公主居然这么擅长于颠倒黑白了。 卫洛没有动。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只是垂眸,静静地品着樽中酒。 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地点,卫洛这种悠闲,令得十三公主十分刺眼。 当下,她向卫洛跨出一步。来到卫洛身前时,她右手一伸,恶狠狠地夺向卫洛的酒樽! 就在这时! 卫洛头也不抬,右手一抚一伸。只听得“哗——”地一声,风声轻响。 众人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再一定神,便发出卫洛的手中多了一柄木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木剑的剑尖处,直直地抵在十三公主的咽喉处! 而卫洛依然垂眸,她一派好整以暇,左手持着酒樽,正慢慢地品着樽中美酒。可是,她的右手,却一动不动地直抵着十三公主的咽喉处! 虽然是木剑,十三公主却清楚地感觉到,那剑尖上的森森寒意。 瞬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卫洛右手微微一抬,在逼得十三公主向后仰头时,她如水如歌,动听之极的声音淡淡飘出,“公主请回吧!” 说罢,卫洛收回了木剑。十三公主脚一软,整个人向后一倒。跟在她左右的两个侍婢连忙上前把她扶住。 突然间,十三公主甩开了侍婢。她向前急冲一步,瞪着卫洛,尖声叫道:“你居然敢对我以剑相指?你莫不以为,你这夫人之位便不会变了么?八兄,我去找八兄,我要他废了你!” 十三公主的声音尖哨地响着,嘶哑中透着恨意和嚣张。 这时,卫洛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卫洛这一眼,冷淡,傲然中还有着鄙夷。 静静地盯了十三公主一眼,卫洛徐徐说道:“数年来,公主横行府中,众女有孕有子者,皆为公主所诛!” 卫洛声音堪堪一落,十三公主连同众侍婢同时脸色大变。十三公主向后狼狈地退出两步,要不是撞到身后一根大树,直是差点跪倒在地。 而众侍婢则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卫洛。 十三公主靠在树上,好不容易有了力气,张嘴便想喝骂卫洛。可是她的嘴一张,眼睛瞟到正好奇地向这里看来的众艳姬,那声音便给吞了下去——这些女人中,就有苦主。 卫洛没有理会脸色时青时白的众人,她依然淡淡的,以只有身周众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年君上令公主离开新田,便是厌烦于你。公主当真想逼得君上亲自杀你么?” 十三公主脸白如纸。 她嘴唇一个劲的哆嗦,一个劲的哆嗦。 十三公主瞪着卫洛,她的脑海中混乱一片,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响起: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的?莫非,八兄当真知情。可是他若知情,为什么还能容忍于我? 在一阵哆嗦中,十三公主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休得胡言,你在胡说!你休得胡言!” 卫洛怜悯地看着她,叹息一声,说道:“那些妇人中,有来府之前便已有孕者,亦有其他公子暗遣之妇。泾陵当年势小,还需隐忍,再加上本是绝情之人,此等子女,自是任你诛杀。然,公主莫不以为,泾陵真真可欺之人?” “蹬——”地一声,十三公主软倒在地! 卫洛微微一笑,沉声喝道:“来人!” “诺!” “十三公主病发,速速送回!” “诺!” 两个剑客走上前来,把十三公主一提一扶,向后匆匆退去。 这时刻,众侍婢真的脸白如纸了。她们跟在泾陵身边多年,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独断专行的人,可现在,他连这种隐密,或者说这么不堪的事都跟夫人说了,可以想象,他是多么看重于她。这个夫人真是不可得罪啊。 而这时,府中的大管事急急地来到卫洛的面前。 他惊愕地看了一眼被扶走远去的十三公主,头一低,向卫洛叉手说道:“下臣见过夫人。” 卫洛微微点头。 她目光瞟向五十步开外,正迷惑不解地议论着这一幕的众艳姬,说道:“后苑众女,君打发了吧。” 轰——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连同那个大管事在内,众人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 卫洛放下酒樽,移塌,施施然地站起。她盯着大管事,道:“还愣着干嘛?” 大管事瞪着卫洛,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夫人之意是?” 卫洛甩了甩衣袖,云淡风轻地说道:“后苑诸女,请君妥善安置了。” 卫洛说到这里,在一阵奇异地安静中,微微一笑,“给你三日。三日后,我不想在后苑再看到她们中任何一人!” 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不敢置信的,错愕的,瞪目结舌的,种种目光中,卫洛悠然一笑,她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直到她走了十步远了,大管事结结巴巴地声音才从她的背后传来,“可是,可是君上他?” “一切有我担当!” 卫洛丢出这句话后,脚步加速。转眼间,便把突然清醒,又惊又怒的众女甩到了身后。当她来到主院时,后苑已被哭喊声,疯狂叫骂声所充斥。 第299章 反应 泾陵府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 一时之间,整个府中,都被那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女人哭喊声给掩盖了。 卫洛静静地坐在主院的院落里,低着头,慢慢地品着樽中的酒水。 她本来是有点不忍的,泾陵三宿没睡,好不容易睡一觉好的,不应该被这种事给折腾了。 可是,卫洛更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泾陵刚刚成为君上,不管内外,都是一番势力调整。 在这个时候动内宅,那些艳姬们的背后势力只会忍下去。最重要的是,她刚刚立了下大功。这是一场盖世大功,若是男子,至少可以得到一块封地。 她是『妇』人,没有人想到应该给她封地,甚至,大家还会下意识地把她的功劳瞒起来。可不管如何,她立了盖世大功,她活人无数!因着这一点,她这种离经判道的行为,不会引来泾陵的家臣们太多的愤怒。 现在,只看泾陵的反应了。 卫洛慢慢地品着酒水,一脸恬静。 一个贤士远远地朝她看了一眼,略一犹豫,还是跨步踏入院子。 他来到卫洛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下臣见过主母。” 卫洛抬起头来,笑道:“君子有礼了。坐。” “下臣不敢。”那贤士没有坐下,他盯着卫洛,沉『吟』了一会后,叹道:“主母,请听我一言。” “讲。” 事实上,卫洛知道这贤士会说些什么,她也不想听。可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随意打断一个贤士的进言。哪怕他说得再难听,骂得再过份。 那贤士吸了一口气,说道:“主母此举,将如君上何?” 他语气沉重地说出这一句后,侃侃而谈,“主母刚刚进府,便把后苑众姬不分身份来历,不分厚薄亲贱,一并给打发了。如此行为,世所罕有。” 贤士认真地说到这里后,又叹息一声,道:“是世间从无。上古之时,以鹅皇之贵,亦与女英共夫。从来丈夫,都是妻妾无数。夫人此举,实是我辈闻所末闻!” 贤士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说重了。毕竟,后苑的那些『妇』人,只是一些无名无份的姬妾。夫人只是打发一些姬妾,又没有说容不下身份高贵的平妻。自己拿鹅皇女英相比,实不妥当。 因此,那贤士略顿了顿后,又说道:“下臣言过矣。后苑诸女,有不少与君上有过一夕恩爱,更有为君上哺育过子女者。这种人,主母还是留下才是。” 他深叹一口气,“君上堪堪既位为君,主母此举,臣惧世人说起君上,便耻笑他惧于『妇』人,内苑不修啊。” 那贤士说到这里,冲着卫洛一揖,向旁略退一步,表示他的话说完了。 卫洛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看着这贤士,半晌后,她微微垂眸,徐徐说道:“君子所言,甚是有理。” 这贤士万万没有想到卫洛会这么爽快的应承,他深深一揖,喜形于『色』地说道:“主母宽仁!下臣愿向诸姬传达主母之意。” 卫洛听到这里,苦涩地一笑。 她这表情,令得那贤士一怔,他收住笑容,疑『惑』地看着卫洛。 卫洛微微抬眸,片刻后,她静静地说道:“然,我意已决!” “主母怎可如此不通人情?!” 这一句,那贤士已是声音高昂,隐含愤怒。 卫洛闻言又是一笑,她盯向那贤士,徐徐说道:“愿以退秦楚之功,换后苑再无他『妇』!” 她居然这么说! 那贤士怔住了。 他瞪大眼,错愕地看着卫洛。 一时之间,他都有点无话可说了。 他还能怎么说?退去秦楚,这是盖世功劳啊。以这样的盖世功劳,换这么一个要求。他还真不知道该当如何反应。 那贤士朝卫洛双手一拱,向后退去。 卫洛看着他退去的身影,心中知道,不出数日,自己所说的这句话,便会传到所有臣子贤士的耳中。 想到这里,卫洛微微一笑。 这笑容,依然有点疲惫。 她怔怔地望着几上的酒樽,暗暗忖道:那些公主们,有了功劳都可以受赏封地。那么我也可以啊。如果泾陵他执意不允,我就向他求一封地吧。到时我想法子激怒他,离开他,守着我的地盘过我的小领主的生活。 卫洛知道,那些公主们的封地,通常会随着她们出嫁,而成为她的夫家,或儿子的领土之一。可是按规则,直到她们老死,她们也对自己的封地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当然,卫洛压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可不可行。她毕竟不是晋国的公主,她更是晋国国君的妻子。 再说,索求封地,只是她的后路之一。 泾陵一直睡到日上中天才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便迅速地想到了卫洛。他头一侧,向旁边看去。 旁边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在?只有玉枕上散落的两根长长的秀发,还有残余的芳香,在告诉他昨天的一切并不是梦。 这时,外面的喧嚣声,混合着一阵阵女人的哭声,冲入了他的耳中。 泾陵眉头一皱,坐了起来。 他起塌的声音,惊动了侍婢们。四个侍婢在门外轻唤道:“君上?” “进来吧。” “诺。” 四个侍婢捧着清水青盐,还有『毛』巾之类的走了进来。 在她们的服侍下,泾陵洗漱好,换上衣袍。 这时,外面的鼓躁声更大了。 泾陵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低声喝道:“何事喧哗?” 四侍婢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侍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说道:“禀君上,喧哗者乃后苑诸姬。今晨主母下令驱逐她们离府。”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众侍婢悄悄抬眼,悄悄地看向他的表情。 泾陵脸『色』如常,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缓步朝旁边摆好了早餐的塌几上走去。 他伸手持起酒樽,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方才开口道:“夫人呢?” “夫人在书房看书。” 泾陵点了点头。这时,外面的喧嚣声更加响躁了,隐隐中,有一个特别尖利的声音传来,“我等要见君上!让我们见过君上!” 听着这些呱躁声,泾陵『揉』了『揉』眉心。 一刻钟后,泾陵的身前,已站了五六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那个向卫洛进言的贤士。 他向泾陵诉说了一遍两人的对话后,长叹道:“君上,主母以此盖世功劳相求,臣实是无话可说。”这贤士皱着眉头,又说道:“主母所求,骇人听闻!臣细思之,实有不妥。君上不如赐主母一封地,令她收回此荒谬之言。” 泾陵没有回答。 他修长的手指,不疾不缓的在几上叩击着。 半晌半晌,他的声音飘来,“遣去众姬!” 众人一怔。 他们齐刷刷抬头看向泾陵。 那贤士急叫道:“君上请三思!众姬遣去虽是无妨。然,若主母要求君上不得再娶他『妇』,晋室后宫只她一人,又当如何?” 泾陵垂眸不语。 半晌半晌后,他低低叹道:“到时再说吧。” 那贤士一怔。众人都暗暗摇头,突然间,他们很为自己的君上感慨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响起,“诺。” 众人退下后,泾陵依然低着头,慢慢地品着樽中酒,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风声响起。 不一会,稳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君上。” 稳公叫了一声后,大步走到泾陵的对面跪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就着几上的白团饭咬了一口。 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君上此番退了,他日雄风难起。” 稳公很不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后,头一抬,笑眯眯地朝泾陵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还特意地在泾陵的胯下盯了两眼,嘿嘿说道:“君上忍功大进。” 泾陵俊脸一沉。 他瞪了稳公一眼,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随着酒水汩汩入喉的吞咽声传来,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看来,是那些贤士把他的意思下达给众艳姬了。 泾陵听着那些哭嚎声,俊脸上闪过一抹厌烦,他沉沉地低喝道:“如此喧哗!” 这喝声,自是责怪那些贤士们办事不利了。 稳公大大地抿了一口酒后,突然叹息道:“君上,夫人这是试探啊。” 泾陵闻言苦涩地一笑。 他仰头再次把樽中酒一饮而尽,也是一声长叹,“然也,她这是试探。我这『妇』人,我这小儿,她在『逼』我让步啊。” 泾陵说到这里,把手中的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他低着头,手撑着额头,喃喃说道:“然,我不得不让步。我,我实不能让她离我而去。” 稳公同情地看着他。他砸了砸嘴,说道:“若不,依伍之策如何?给『妇』一封地?” 泾陵抬起头来。他皱着眉头瞪了稳公一眼,道:“给她一封地又能如何?以公之见,『妇』人有了那封地,便不再要求专宠么?” 稳公摇头。 泾陵再次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半晌后,他突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这时的泾陵,也许是喝多了酒,俊脸通红,那平素深沉的眸子中,此时燃烧着熊熊火焰,“咄!她不许我近他『妇』,这也就罢了,除她之外,世间『妇』人不过如此。然,然,我渴她如狂,却不能近,实可恼也!实可恼也!” 泾陵说到这里,稳公迅速地低下头来。他急急地伸出大袖掩着嘴。大袖刚刚掩上,一口酒水便不受控制的从稳公的鼻孔喷了出来。 稳公呛酒了。 虽然难受得很,稳公也牢牢地以袖掩嘴。他掩得如此紧,生恐自己一不小心,那笑声便再也忍不住宣泄而出。 稳公忍笑忍得很辛苦。就是太辛苦了,虽然低着头,却震得前面的几不停地摇『荡』。 泾陵借着酒意说出这句话后,被塌几摇晃的声音一惊,他低下头来,怒视着还在忍笑的稳公。 泾陵重重地一哼,哼声中,他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他刚刚来到纱窗处,眼睛无意中朝外面一瞟,脚步便是一顿。 泾陵站住了。 稳公大是好奇,他连忙冲到泾陵的身后,和他一起,也向下面看去。 寒苑的院落里,一袭火红袍服,绝美如花的卫洛,正静静的站在一棵栎树下,怔怔地望着北面的远山。 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丛,铺在她的脸上,身上,照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 一阵春风吹来,轻轻拂起她的秀发和红袍。这时的她,仿佛就要凌风而去。 泾陵怔怔地望着望着。 刚才的不满也罢,郁怒也罢,这一瞬间全部消去。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稳公看了两眼,转身向塌几走回。他刚走出两步,泾陵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稳公。” “何也?” “我心惧矣。” 稳公一愕,迅速地转头看向泾陵。 泾陵背对着他,径自低头看着院落中的卫洛,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她若就此离去,再不复返。纵我能得霸业,各国美人填满后宫,又能如何?稳公,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小儿的。” 泾陵的声音很低很低,很沉很沉。仿佛是午夜间从天空中传来的一声叹息。 稳公怔怔地望着他。 半晌后,稳公叹道:“此『妇』人诚祸水也,君上中毒已深。” 稳公的声音中,也有着无力。 泾陵静静地望着站在院落中的卫洛,而院落中的卫洛,则静静地望着天边的峰峦。 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长袍一甩,信步朝下面走去。 稳公听着他越走越是急促的脚步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中了『妇』人之毒啊。幸好,此『妇』人为人端方。” 卫洛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山峰出神。 她本来是坐在主院的书房中看书的。按她的原意,是想在那里看上几个时辰的书,如果泾陵不主动说起,她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是,她看着看着,心中却静不下来。她老想着那个睡在寒苑中,睡在她的床上的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啊。 再三犹豫后,她提步向寒苑走来。当她出现在寒苑时,众艳姬已被剑客们压走,整个后苑安静之极。偶尔有几个侍婢看到她,都是头低低的,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当她来到院落中时,卫洛却犹豫了。 她有点害怕上楼,害怕面对他。这时刻,那绝诀的勇气,那强装出来的从容淡定,都消失了。 于是,她便站在那棵成长了上百年的栎树下,怔怔地发起呆来。 第300章 热闹了 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传入卫洛的耳中。 她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卫洛便对上了泾陵那子夜般的双眸。他沉着一张俊脸,脚步坚定有力地走来,那眸子中跳跃的火焰,在对上卫洛的目光时,渐渐转为温和,转为温柔。 泾陵大步走到她面前。 两人隔了两步远时,泾陵站住了。 他对着卫洛那双盈盈的墨玉眼,这眼中,有着好奇,有着不安,有着隐隐的羞怯。是了,他的小儿,不管她如何武勇,她在他的面前,总是有着羞怯的。 对着这双眼睛,泾陵暗暗叹息一声。他发现,自己最后一丝郁怒也已经消去。他只想把她搂在怀中。 于是,他双手一伸,把她重重地搂入怀中。 就站在这栎树之下,他用力地搂着她。 卫洛诧异着,怔忡着,犹豫了片刻后,她伸手搂上了他的腰身。她微微侧头,把脸埋在他的颈间。 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可是,这一刻,她依然清楚地闻到了他那浓厚的雄性气息,依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急跳。 他的体息,他的温暖,正如丝如绵,一缕又一缕地渗入她的心脏深处。令得她的更红了。 卫洛的小脸在他的颈间蹭了蹭,暗暗想道: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你见一次爱一次,近一分便不舍一分? 思量中,她的小手向下移去。 她握住了那强而有力的大掌。 五指相缠。 突然间,卫洛有点醉了。她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倚在他的怀中,便这般握着他的手,倚在他的怀中。 泾陵低下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 半晌半晌后,他的薄唇一掠,浮出了一个笑容来。笑容中,泾陵低低地唤道:“小儿。” “恩。” “小儿。” “恩。” “这般拥着你,甚好。” 卫洛闻言,嫣然一笑,她低低地说道:“我也是。” 泾陵闻言一笑,他伸臂把她更紧地锁在怀中。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楼阁上的稳公,此时正持着酒樽,张目结舌地瞪着他们。半晌后,他仰头把酒一倒。 这酒倒得太急了,一不小心,稳公给呛住了。他急急地伸袖掩嘴,把呛咳声都按住。目光依然瞪着下面紧紧相拥的两人,稳公无力把额头抵在纱窗上,连连嘟囔道:“噫!气腾腾冲下,雄纠纠见妇,见面后却只相拥,竟无半句质问!咄!君上残矣,残矣!” 紧紧搂抱着的两人,久久都一动不动。 握着他的大掌的卫洛,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掌心划动。指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搔划着。每一下,都令得卫洛的手心一颤。 当他划到八下时,卫洛恼了。她伸手把他的大掌紧紧握住,用力地握住。 泾陵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低低地笑出声来。 突然间,他双臂一用力。卫洛轻叫一声,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却是泾陵把她拦腰抱起,大步向院落后面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一瞬不瞬地,含着笑意地盯着卫洛。他的目光如此火热,直让卫洛小脸都羞得滚热。 不一会,他抱着卫洛来到后苑的那块石头上。就在卫洛浑身肌肉发紧,心跳急促无比时,他坐下了。 他把她的头置于胸口,便这般抱着她坐在石头上。 “小儿。”他低头在她的秀发上轻轻一吻。 “恩。” 他没有再唤了,也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来,将唇轻印在她的双眉之间。 卫洛伸出双臂,便这般搂着他的颈项,她的嘴角含笑,让自己的脸与他的脸相贴。 呼吸相闻。 当稳公大摇大摆地走出寒苑院门时,几个贤士急急地向他靠来。 一个贤士朝寒苑里鬼头鬼脑地一探后,转向稳公叉手问道:“君上可有训斥主母?” 另一个贤士紧接着问道:“君上可曾震怒?” “主母此举实是欺人太甚!以君上之威,定不会一再纵容。众姬无名无份,弃之不可惜,然,可一不可再,此理君上可有跟主母说清?” 在众贤士一句又一句地询问中,稳公无力地耸拉着脑袋。 众贤士的后面,是鬼头鬼脑地向这里探来的侍婢奴仆。他们都在竖着耳朵倾听着稳公的回答。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倾听着寒苑里可有咆哮声传来。 一贤士见稳公不说话,声音微提,颇为凛然地喝道:“君上之威,不能毁于一妇!公以为如何?” 稳公抬头了。 他无力地看着他们,目光从一脸期待的众人脸上,身上一一扫过。 半晌后,他扁了扁嘴。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稳公又是一声叹息。 众人面面相觑。 一贤士皱眉道:“公何故嗟叹连声,却不发一言?” 稳公脑袋一垂,无力地想道:你们口中那雄威不可一世的君上,此时正搂着他的小儿,好不轻怜蜜爱。他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上半句,哪有什么震怒?明明雄纠纠气昂昂下楼的啊。。。 这种情况,稳公觉得很是丢脸。他对上一众人期待的目光,又觉得十分无力。 当下,他砸了砸嘴,在第三次发出叹息声后,他一甩衣袖,扬长而去,把一众人愕然不解的人丢在身后。 卫洛脸红红地捂在他的怀中,这时刻,她的心中满满地都是要溢出来的满足。 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初初体会到两情相悦的快乐。 这个男人啊,给了她最刻骨的伤。然而,他只要给她一点希望,她便感觉到无边的快乐。 泾陵伸臂搂着她,他也不说什么话,只是这样搂着她。 卫洛微微抬眸,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抚上他的下巴。 当她的小手在他泛青的薄唇边抚动时,卫洛突然嫣然一笑。 这一笑,令得泾陵很是诧异,他低头问道:“何事如此欢快?” 卫洛抿着唇,只是笑着,却没有说话。她在心中暗暗想道:就算武功盖世天下可任我来去,就算有一片封地可以当养面首无数。可这所有所有,都没有此时此刻在他怀中快活。 她甚至觉得,如果不能偎在这个怀抱中,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拥有快乐。 想到这里,卫洛满足地叹息一声。 她伸臂搂着他的颈,脸贴着他的脸,轻轻地摩挲着,低低地唤道:“泾陵?” “何事?” “无事。” 泾陵哑然失笑。 他双臂一收,把她搂得更紧了。 卫洛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 两人便这般相拥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种满足?便是这般相拥着,便仿佛得到了人世间的一切。无比的圆满,无比的快活。而一旦分离,纵使拥有再多再多,心也是孤单的,那是难以形容的孤单。仿佛是在亘古黑暗中流浪的灵魂,永远守着自己一个人,唱着寂寞的歌。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一个剑客在他们身后低声说道:“君上,大夫坦求见。” 泾陵沉声应道:“请于书房相侯。” “诺。” 他松开卫洛,也不二话,便这么转身离去。 走不了三步,泾陵高大巍然的身姿,便充斥着一种杀戮决断的刚硬之气。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刚才温柔相拥的那个男人,他是一个王者。不管如何,他就是一个王者。只要一转身,自己的影像,便在他的脑海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他兴奋和充满力量的王图霸业。 卫洛想到这里,慢慢挺直腰背,坐了起来。 泾陵成为晋国国君,这对于天下诸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不管如何,他成为国君,诸国都要派使者前来相贺。打败了楚后,晋的威名已在天下间传扬。因此这一次派使前来的国家,空前的壮大。 周天子,秦,齐,宋,郑,吴,越,中山,鲁,邾。。。。。。 足足有三十五个大小诸侯国都派使前来。有些国家,更是君侯亲自前来。 随着众诸侯的贺表先行到达新田,一时之间,整个新田城,都充斥在无边的喜庆当中。 与此同时,各国的贤士剑客,墨家矩子,诸子名家,还有四大名姬,都纷纷赶往新田。 要不了数日,新田城将是空前热闹。 卫洛驱逐了后苑艳姬的举动,在诸臣间四处传扬。这时刻,在众人心中,卫洛那个忠贤智勇妇人的名号中,贤字是给去了的。不管在哪个时代,无论男女,只顾着自己一人私欲,而不给上位者面子的人,是不能称贤的。 后苑诸女散去才二天,卫洛便觉得整个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此时此刻,她正懒洋洋地坐在寒苑的大石头上,在她的面前,众侍婢正向她汇报着。 公子府归她所管后,卫洛便在这两天中,把府中的一些大小事都梳理了一遍,然后派了专人管理。只是增减几个管事,整个公子府便显得有条有理,清澈许多。 一个侍婢上前一步,向着卫洛盈盈一福,低声说道:“主母,魏陈氏求见。” 魏陈氏?卿大夫魏的正妻么? 卫洛好奇地问道:“她有何事?” 侍婢小心翼翼地看了卫洛一眼,低声说道:“魏陈氏有一女,年少美好,想奉与君上。”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哧笑出声,她懒洋洋地说道:“我刚遣散了后苑!” 侍婢小小声地回道:“后苑诸姬,无名无份不足道哉。” 卫洛一怔。 不一会,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来。 卫洛自是明白这侍婢的话外之意。后苑的女人无名无份,她驱逐了算不了什么事。可不管她如何强,都阻不了君上再纳妻妾。 卫洛的冷笑刚刚浮现,眼角便瞟到众侍婢向她探询而来的目光。 卫洛抬头,在吓得众女齐刷刷地低下头去后,她明白过来:挑衅来了!现在天下诸国使者将聚于新田,如果她在这个关口,敢直接承认自己容不得国君的后宫再有他妇,她所面对的,是天下诸国丈夫的指责和唾弃。 卫洛想到这里,淡淡一笑,“我身体不适,不想见任何外客!” “诺。” 这时,又有一队侍婢走上前来。她们的手中捧着各色礼品。 安静中,众侍婢一一上前,“秦太子衍呈上美玉一车,以礼夫人。” “齐公子秩,呈上美玉一车,以礼夫人。” “齐之义信君,呈上美玉二车,以礼夫人。” “越侯辂,呈上美玉一车,以礼夫人。” 此起彼伏,喧嚣无比的唱声中,卫洛突然间变得沙哑的声音飘出,“这些赐礼之人,将亲至新田?” “然也!” 是,是吗?素,他也会来吗? 第301章 赴宴 转眼间,新田城热闹了。 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诸国人士。 这一次秦楚退兵,晋国又得到了一段喘息时间。任何人都相信,晋国一旦缓过气来,便会在泾陵的带领下变得十分强盛。 这也是诸国使者纷纷赶往新田的原因。 这几天,泾陵又是没日没夜的繁忙。他现在都在处理国内茅盾,忙得马不停蹄,基本上都是呆在王宫中。而卫洛,则负责在公子府中为他处理一些原公子府隶管的杂事。 这时正是中午,卫洛刚刚睡完午觉,她懒洋洋地倚在塌几上,身后高大古老的栎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太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她身上的斑驳阳光,令得她很舒服。 一阵脚步声传来。 光听着那脚步声,卫洛便知道,又有人求见自己了。 自从那天把众艳姬驱逐走后,公子府便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时不时的有人求见,这些人有中,有如魏陈氏一般前来试探她的贵『妇』,也有一些泾陵府的食客。更多的是一些来自各国的贤士。 在晋国新旧更替的时代,那些激进的贤士们,都觉得通过指责卫洛来显示自己的才华,是一个极好的捷机。所以,他们纷纷求见,准备了大量的慷慨陈词,只等着在与晋君后的辩论中脱颖而出。 对于这些人,卫洛一律不见。她不是好士的君侯公子,更没有那个雅量,把自己的伤口一次次捅开,一次次晾晒。 而卫洛的『妇』人身份,也为她的不肯接见提供了便利。 脚步声在卫洛前方三十步处停下,一个剑客向她叉手说道:“夫人,大夫文适求见。” 大夫文适?十三公主的丈夫? 卫洛点了点头,道:“可。” 脚步声退去。 不一会,又是几个脚步声传来。 伴在大夫文适旁边的,是一个贤士和一个剑客。那剑客瘦高瘦高,削长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那眼睛中,总是带着热情和开朗。 他,便是成奚。 成奚伴在文适之侧。他一步入寒苑,便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懒洋洋倚塌而坐的卫洛。卫洛在自己的背后垫了一个木几,中间塞上锦塌,那微微后侧的,懒洋洋的表情,显得很放松。很舒服。 阳光折『射』下她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十分动人。正如外间传闻的那样,眼前这位君王侯,虽然华艳,却有一种凛然之姿。纵使她这么慵懒的时候,也掩不去她从骨子里发出的冷清。 这时,文适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臣文适见过夫人。” 卫洛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成奚便是双眼一睁,目光变得灼亮灼亮:眼前这美人回眸之际,那双墨玉眼宛如盈盈春水。她,她真是那个故人么?十三公主说了的,她就是昔日的黑糙小儿,她一直易容之术来掩盖真面目的。 不知不觉中,成奚的心砰砰地跳得老快,他盯着卫洛的双眼,也更加明亮了。想当初,这个小儿自己垂涎良久,几次险些得手。难不成,当初那少年,真是眼前这位华艳无双的倾城美人? 这时的成奚,无法自抑地陷在回忆中。当年,也许是那小儿一再的拒绝,也许是因为越是靠近越觉得对方神秘,他到了后面,越是认真地想索了他,与他好好在一起的。 可是,当年的少年变成了女子,当年的小儿成了大美人,眼前这双墨玉眼依然清澈,却没有了当年的张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中的威严。成奚看着面前的这双眼,这张脸,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令自己心跳加速的,是那潜藏在心底的回忆,还是眼前的艳『色』? 正在成奚胡思『乱』想时,卫洛微微抬眸,静静地朝他瞟了一眼。 这一瞟,沉静,温和,遥远。 成奚不知不觉地垂眸,把自己那灼灼直视的目光收回。 卫洛转头看向文适,笑了笑,清声道:“请坐。” “谢夫人。” 大夫文适轻步走到卫洛的对面,在早已布好的塌几上坐下。 他一坐下,便向卫洛求道:“文适此来,是为十三求情。自那日回府后,她张张惶惶,状如受惊之兔。梦中惊叫,似是心神被夺。” 大夫文适说到这里,长叹一声,他低着头,一脸苦恼地说道:“臣数次询问于她,十三都闭口不言。眼见她日渐消瘦,文适斗胆前来,求夫人一言之赫。” 他站了起来,朝着卫洛深深一揖。 卫洛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十三公主现在日夜不安,老做噩梦,他不知道她与卫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次前来,就是想得到卫洛一句不再怪罪她的话。也许得到了这个承诺后,十三公主的心态会好一点。 卫洛笑了笑,清声回道:“可。请转告十三公主,我与君侯,都无意深究。” “谢夫人。臣告退了。” 文适再次一揖,缓缓向后退去。 直到他走了几步,才发现成奚没有跟上。不由皱眉看去。 成奚还在怔怔地盯着卫洛,感觉到主子的眼神不善,瞬时清醒过来。他连忙朝着卫洛叉了叉手,向后退到文适的身边。 卫洛看到,成奚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可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是啊,这次再见,双方身份相差太远了。就算成奚有很多疑问,他又怎么能随便开口询问?现在的卫洛,是他需要仰视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卫洛低下头来,浅浅地抿了一口酒,神思有点恍惚。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离卫洛三十步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夫人,君侯有言。今晚宫中有宴,夫人需出席。” 卫洛抬起头来,“使者们来了?” “然,已有十七个国家的使者前来。” 十七个国家?那是人数不少了,怪不得需要自己这个夫人出席了。 卫洛垂下头去,轻应一声,“善。”她的声音有点低。 终于要面见世人了吗?那些人,那些事,要开始正面交锋了吗? 卫洛梳洗好,坐上马车。她听了听,感觉到外面的吵闹声似乎少了些。看来,那些天天堵在门外求见,要向她慷慨陈词的贤士们,是真散去了。 卫洛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刚刚吐出,她便苦笑起来。这一时片刻的安静有什么用?呆会到了宴会上,她还不是一样得面对这些人的指责和唾骂。 泾陵是个尚武重规矩的人,卫洛走上新田城,便发现大街小巷中,时常可见维护安全的王宫剑客。 这个时代,剑客们有当街杀人的权利。现在诸国剑客们都聚于新田,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常有。这些维护秩序的剑客们,便是保护普通百姓的安全的。 卫洛的马车,是有标识的。不管是马车上那『插』满了黑羽『毛』的鹰旗,还是四匹雪白的高头骏马,都显示了她的身份。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向卫洛看来。 喧嚣中,众人『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不断传来。 卫洛不用听,也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她闭上双眼,也不去理会。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王宫中。卫洛来得比较早,她的马车,是径直向泾陵所在的乾殿驶去的。 来到新田后,卫洛这是第一次到王宫来。她掀开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着。青石大道上,每隔五步,便站了一个持戈的武士。这些人,在看到卫洛的马车时,都低下头以示敬意。 足有二三里长的内庭正道上,每隔五步便站了这么一个武士。他们身着牛皮做成,前后有护胸铜甲的盔甲,手持森森长戈,一瞬不瞬。 这些人,哪怕是偶尔对上卫洛那惊人的艳『色』时,也站得笔直,毫不失态。看来,泾陵已经把王宫肃清了,控制了。是了,以他的『性』格,要不是把王宫绝对控制在手了,也不会大摆宴席的。 不一会,卫洛的马车便来到了乾殿外。 她的马车堪堪停下,十几个整齐的喝声同时传来,“见过君上!” 泾陵来了? 卫洛的心突突地一跳,只是一瞬间,她的双眼便变得熠熠生辉,她的小脸便染着红晕。他们,有几天没见了啊。 一个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来到卫洛的马车外。 紧接着,一只大手伸了进来,泾陵低沉中略带暗哑地声音也传来,“小儿,下车。” “然。” 卫洛伸出小手,搭上了他的大手,在他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她仰着头,目光水盈盈地瞅着他的脸,而泾陵则低着头,他眉头微皱,脸有疲惫之『色』,然而,他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泾陵挥了挥手。 众剑客齐刷刷后退,不一会便散得个一干二净。 泾陵伸臂把卫洛搂在怀中。卫洛靠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 片刻后,泾陵有点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儿。数日不见,你可念我?” 卫洛眨了眨眼,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感觉到他锁着自己的手臂增了一分力道,因为自己的沉默,他的气息也有点沉闷后,卫洛低低一笑。 她扬着樱唇,笑意绵绵,半晌半晌才低声回道:“念。” 这个“念”字很简单,卫洛说的声音,含着笑意,隐带羞涩。 蓦地,泾陵手臂一紧。 他低下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见她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他右手一伸,把她的下巴强行抬起。 四目相对。 卫洛他抬着自己下巴的大手打落,脸红红地嗔道:“咄,有何可看?” 泾陵哈哈大笑。他这笑声中,充满着欢愉。 他嗖地一声,把卫洛拦腰抱起,把她举到了空中。 卫洛红着脸,正要再说他两句时,他手一松,重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他紧紧地搂着她,嘟囔道:“小儿最是无情。明明念我,却总是不明说。明明渴我,却不许我近。” 卫洛听到他又看到欢爱上去,脸一红,小手推向他的胸口。 她的手才伸出,泾陵双臂再次用力。 这一次,他直是用了好大的力气,简直是想把她挤到身体里。卫洛被挤得气闷,刚要挣扎,陵低低的笑声从她的耳边传来,“小儿念我,甚好甚好!唏,今晚上,我定饶不了小儿去!”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过颈。 这时,泾陵还在说着,“今晚上,小儿你不得百般推延。咄!容不得你拖延!”他声音强而有力地说到这里,突然音调一低,嘟囔道:“我真渴得疼了。” 第302章 再次见素 第三百零二章 再次见素 泾陵这般紧紧地搂着卫洛,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 卫洛红着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到他最后一句,又是脸红过耳。 她自是知道,这阵子他忍得有多辛苦。 她想骂他几句,或找个极为妥当的借口。可那砰砰急跳的心脏,陷入浑沌中的大脑,使得她思维极为缓慢。 泾陵见她没有反驳,大喜过望。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时,明灿灿的金光照在两人的脸上,身上,直是华美难言。 一阵脚步声传来,“君上,席已开宴。” “善。” 当卫洛跟在泾陵的稍后侧,向设宴处走去时,泾陵已换上了一袭大黑袍服,头载侯冠。 而卫洛,自然还是那身大红袍服。 两人来到春华殿外时,殿中已是人声喧嚣,热闹不已。而殿外,则是密密麻麻的剑客随侍。 两人走的自然是主殿内门。泾陵刚刚踏入,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响在大殿中,“君侯到!夫人到!” 大殿中瞬时一静。 现在还是傍晚,外面夕阳灿烂。殿中还没有点灯。 泾陵和卫洛,在数个侍婢剑客的筹拥下步入殿中。 他们一出现,上千人便齐刷刷地向他们看来。这个大殿,足可以安置三千人,现在还有小半塌几是空着的。 更安静了。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连呼吸声都被压抑。 泾陵来到主塌上坐下,卫洛在他的右侧稍后方。 这时,大殿中依然安静之极。 泾陵抬头看了一眼众人,轻轻咳嗽一声。这一声轻咳,在如此安静的时候还是有点响亮的。一些年长者首先清醒过来。他们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暗暗想道:惭愧,不过是年少小子,怎地威势如此骇人? 泾陵含着笑意,目光静静地扫过众人,道:“奏乐!” 编钟声响起。一阵香风飘来,却是众宫女端着食盒和美酒,向众人走来。 宫女们的进入,使是还处于压抑中的众人放松了些,一时之间,议论声私语声四面响起。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喝声传来,“吴公子归到——” “鲁公子横到——” “齐义信君到!” 素来了? 卫洛一震,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她刚刚抬头,便看到泾陵缓缓侧头,直直地盯视着她。 也许是因为他这时是背着光的,卫洛只看到他那双深沉不可测的眸光。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是怒。 四目相对。 泾陵的手大袖掩映下,缓缓伸出,他握上了她的手。 卫洛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 然后,她再次抬头,再次看向门口处。 只是一眼,卫洛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素依然是身穿白袍,腰系玉带。他在数十个剑客和贤士的筹拥中向前面的塌位走来。 他头上戴冠了,他现在也成年了。 依然华光四射! 他那水做的白嫩肌肤,水润的桃花眼,花瓣般精致的唇,在金灿灿的夕阳光中,明亮得扎眼。 卫洛眼前一阵昏花。 她有一种错觉,一种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她与身为义信君的他初初相见的那次。 只是,那一袭白袍,穿在他的身上依然宽大,仿佛风一吹便会飘去。那一双桃花眼,不再顾盼生辉,眼神,隐隐笼罩着一股忧郁。平心而论,这抹忧郁,使得他那显得锐利的桃花眼,变得温和了,沉静了,变得更美更让人心动了。 这一点,从左右两侧无数双灼灼打量的目光中可以看出。 素只是直直地盯着卫洛,盯着卫洛。。。。。。 卫洛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再次见到素,见他并不如分离时那么憔悴,见他风采依旧光芒四射,卫洛心中是高兴的。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一个亲人,知道他一切都好的那种高兴。 望着素,卫洛微微一笑。 她这笑容刚刚露出,小手便是一痛。 卫洛低下头来。泾陵却没有理她,他只是紧盯着缓步走来的众人,留给卫洛的,是他依然沉稳,仿佛巍峨的身姿。 可是,她的手还在疼。 卫洛只是瞟了泾陵一眼,便继续认真地看向素,低低的,以一种喃喃自语的声音感慨道:“故夫容色依旧,真好。” 她这话,是故意的。。。。。。 呲—— 她的手更痛了。泾陵大袖下的手掌如铁,紧紧地锢制着她,用力的捏紧。卫洛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可怜的手指,多半已经青了。 卫洛吸了一口气,低低恼道:“握疼我了。” 说罢,她把手轻轻回抽。 泾陵没有放手。 他依然紧紧地握着,目视着前方,表情沉静,气凝如山的开了口,“故夫?咄!可杀!” 卫洛一惊。 她真的感觉到泾陵身上的杀意。那股杀意,是冲着素的。 卫洛咬一咬唇,低低的,低低地说道:“你亲自把我送予他手。。。。。。”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泾陵也告诉她他悔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卫洛在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后,随之而来的,是那绵绵的苦涩,和隐隐的恨意。 不过一转眼,卫洛的眼中便是一阵酸涩。 泾陵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她的手,稍稍放松了。 卫洛眨了眨眼,她垂下双眸,喃喃说道:“世间丈夫皆好色,若不是落入他手,我早已不堪欺凌,化为白骨!素珍我重我,当得起我的故夫!” 卫洛的声音很轻,很轻,隐隐有着飘渺,有点难以形容的沧凉。 他的手再次一紧。 这时,卫洛的耳边,传来了泾陵低沉的,有点苦涩的声音,“小儿,当初我心悦你,又惶惶不知所向。恰逢他二度求见,私下求见于我,慎而重之地提出以两城相换。” 泾陵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便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当时,若索求之人不是他,我会另寻他策。” 卫洛怔住了。 慢慢的,她低下头去。泾陵话中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原来当初自己被义信君在这大殿中高调换走之前,这两个男人已经私下里商定了。 泾陵在告诉她,若当时索求的不是素,索求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诚意,他会另寻他法。另寻他法?是将自己远远驱离,还是把自己杀了? 想到这里,卫洛苦笑起来。 这时,泾陵的声音再次沉沉传来,“小儿,往事已矣。”这声音中,含着威严,也含着几缕沉重的宣告。 半晌半晌,卫洛低声叹道:“然。” 她这个字一吐出,手上便是一松。却是泾陵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 第303章 素,前晋侯 第三百零三章 素,前晋侯 素行走在过道中。 他素白的长袍,在这一殿权贵中,依然吸引了不少人地注目。 注目中,一阵阵私语声不断传来,“他便是齐之义信君?” “果然有世间罕见之姿。” “惜乎。听闻他这一岁来,只专心守于封地之上,潜心经营,对百姓施以仁义。”“然。如今齐之两公子争斗日烈,他能抽身而出,安守一角,可称智也。” “他向晋夫人走去了。听闻他曾于晋侯手中以两城换得这位夫人为姬?” “然也。” “我观晋君之为人,既威且武,如此丈夫,怎舍得以两城赎回一美人?咄!晋无贤士乎?竟无人对此事指责?” “休得如此说来。此番晋夫人凭一已之身,说得秦楚两军退去。这种盖世之功,当值两城!” “然也,然也。晋君子中,有不少愤起欲唾骂者,此时都已住了嘴。这种盖世之功,岂是两城之利?” 这两年来,围绕在卫洛身边的故事,都是当今天下最为劲爆的话题之一。因此义信君这一入殿,一时之间,殿中人声喧嚣,议论纷纷。不知不觉中,卫洛,义信君,泾陵的往事,都被一一掀开,被这些人津津有味的谈论着。 也直到这时,卫洛才知道,泾陵拿两城换回自己,晋国内一直是不服的,一直有不满的人。直到这次她退了秦楚联军,这些不满的声音才消失。 素宛如风中杨柳般,缓步走过过道,向着卫洛和泾陵两人走来。 素曾是卫洛的故夫,曾是她的拥有人。这一点,不管卫洛现在地位如何,都无法改变。 所以,素向卫洛走来,是准备与她见礼。 他在向她走近。 他痴痴地盯着卫洛,痴痴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目光,仿佛是想把她的影子烙到灵魂深处,更仿佛是在想着,终于看到她了,终于看到她了。。。。。。多看几眼吧,要知道,看一眼便少一眼。这一生,能如此刻一般,能如此明正言顺地看着她的时刻,已经不多了。每多看一刻,都是奢侈。 因为这时的素,已是背对着众人,他这种痴迷的目光,只有卫洛泾陵等人才可以看到。 泾陵沉下脸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他的咳嗽声音不大,隐隐带着怒意。 素微微一怔。 他转向泾陵,在离他只有五步时,深深一揖,沙哑地声音说道:“臣见过君侯。”泾陵的地位与齐侯同,所以素所行的是臣子礼。 “义信君多礼了。” 素苦笑了一下。 他垂下双眸,依然保持着深深一揖的动作,低哑地说道:“素在齐时,日日忧姬。恐她失宠于君,恐她被强楚欺凌。虽忧思难忘,然,不敢以苦楚自伤。若我形容凄惶,他日再见,岂不让故人担忧?” 他一口气地说到这里时,卫洛已垂下双眸。 素话中的意思,她明白。他在告诉她,他时刻为她担心,可是,却不敢把自己弄得太过憔悴不堪,不然他与她再次重逢时,无脸面对于她。 素啊,素,他果然还是理解她的。 他知道,她当时自请换城,便是想成全他。 他知道,她想着他能幸福,他能得意。 所以他“不敢以苦楚自伤。” 这时,素的声音还在传来,“素知姬满心满眼,只有君侯。令她憔悴伤苦者,是君侯,令她华艳欢喜者,亦是君侯。今日见姬,华艳无比,顾盼生姿。素心中实是欢喜,请君侯再受素之一礼。” 说罢,素一揖到底。 素的声音不大,只有泾陵和卫洛才能听到。 他的语气更是诚挚之极。 这是任何人都可以听出的,发自他内心的诚挚。 泾陵盯着素。 他薄唇抿了抿,刚准备说出,她欢喜与否,与你何干?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没有别的理由,他只是突然想到,以卫洛的性格,说不定真把眼前这个懦弱之人当成亲人。 果然,卫洛的声音在旁边低低地传来,“素,一切可好?”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很轻很轻。 隐隐中,似是藏着无尽的感慨,也似乎有着担忧,有着欢喜。有着希望他一切都好的祈求。 素听到卫洛开了口,桃花眼瞬时明亮之极。他本来容色绝美,这一瞬间,竟是美艳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素转过头看向卫洛。 他看着卫洛的芙蓉秀脸,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他的眼眶竟是迅速的一红。 他低下头去。 素没有回答卫洛的问话。卫洛知道,他情绪处于激动中,现在低着头,正是在调适着。 不一会,素抬起头来。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 卫洛见状,连忙站起,向他盈盈一福。两人行了一个平礼。 素缓缓抬头。 他直直地盯视着卫洛,直直地盯视着,那目光中,隐隐有着痴迷和无边苦涩。他直盯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我自是都好。”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 卫洛温柔地看着他,听到他声音中的苦楚,她不由心中有点难受。这时,素又问道:“一别经年了,你,你。。。。。”他你你了两声,竟是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他面对泾陵时,言辞侃侃,可一转向卫洛,却是无语凝噎。 泾陵目不斜视地脸带浅笑,看着前方的使者们。 这时,他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义信君多礼了。” 声音很缓和,却也隐有威沉。而且,他这句话是第二次说出,已是一种警告了。 素听清了他的警告。 他认真地盯着卫洛,不舍得眨了眨眼,花瓣般的唇微微扬起,努力地露出一脸笑容地看着卫洛。 他看着她,以一种渴望的,直是看一眼少一眼的渴望,这般看着她。 终于,他再次向卫洛深深一揖,然后向泾陵行了一礼,再向后退去。 卫洛望着一袭白袍,宛如风中飘絮的他这么低着头,退回到齐人那一席。 她垂下眸来,久久久久,都没有说话。她知道,素是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的,也感觉到,为了今天,他怕是准备了很久很久。 可是,相见又能如何?相见了,也不过是无言相对而已。对她来说,他实是她的亲人一般,只要他过得好,过得得意,便已满足。 她,不希望他还掂记着自己的。 坐到了塌位上的素,已是义信君了,身为义信君的他,是齐的臣子,是贵族,他不仅要顾着他的颜面,也要顾着身为夫人的卫洛,和身为晋侯的泾陵的颜面。 因此,他呆呆地转过头去,目光无神在盯着前方的空荡处。再也不向卫洛瞟上一眼。 他是在害怕啊,害怕自己的眼神太过强烈,害怕自己控制不了那感情的流露。 这时,使者们均已入席,殿中所有的空塌位都坐满了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有点拖沓无力,它是从内殿后传来的。 卫洛和泾陵知道,前晋侯过来了。这一次的宴会,最主要的目的是庆贺泾陵成为新的晋国君侯。在这种场合上,老君侯自是应该出席。 脚步声缓步传来。泾陵和卫洛,连忙站起来侯着。 不一会,一个脸色削而黑,隐隐有着枯黄,双鬓花白,胡子也是花白的老头出现在内殿入口处。他唇鼻间的法令线向下拉得长长的,一副阴沉之相。那与泾陵相似的五官,除了阴沉和色欲过度的黑黯晦涩外,还添了一分从里到处的老朽。 他的眼神已经无比浑浊了。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被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少妇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个少妇脸稍圆,双眼是丹凤眼,薄唇小嘴,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她身量高挑,赫然是越嫡公主! 数年不见,越嫡公主并不见老,只是身上那股慈和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藏在温柔中的憔悴。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隐含忧郁。 不过,越嫡公主本来便长得美,这几年过去了,她的美色并没有消退,那抹憔悴,反而令得她颇具风韵。 她显然混得不错,在这样的场合,她还能伴在前晋侯身侧。 许是感觉到了卫洛两人的注目,晋侯和越嫡公主都转过头来。 晋侯浑浊的目光,在对上泾陵的目光时,闪过了一抹温和和歉意。这目光,卫洛以前在新田时,从来没有看到过。 越嫡公主也是看着两人。 不对,她是怔怔地看着泾陵。一袭红袍,华艳夺目的卫洛,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这样看着泾陵,那双丹凤眼中隐藏着一缕渴望,一缕幽怨。 似乎,她在埋怨当初泾陵的绝情,埋怨他把她推到一个老头子身边。也似乎,她被泾陵的俊伟所慑,正自心摇神驰中。 泾陵没有发现越嫡公主的目光有何不对。他只是瞟了一眼,便大步走到他的父亲身边,扶着他的手臂来到塌上坐下。 而这时,太阳也渐渐沉入了天边,只留下最后一缕残红。宫女们布好酒菜后,开始在殿外点起火把,在殿中点起蜡烛。 泾陵站起来,举起酒杯向众人贺道:“诸位君子前来新田贺我,泾陵幸甚!请饮此杯!” 众使者纷纷端起酒斟,与泾陵一起共饮。 泾陵仰头把酒饮空后,转头看向他的父亲。 前晋侯站了起来。 他浑浊的目光,无神地看着众人,疲软地开了口,“诸君。” 前晋侯咳嗽了一声,咳着咳着,他咽下了一口浓痰,继续说道:“我儿泾陵,自幼武勇聪慧,成长后亦机智仁孝,名动诸侯。数月前,我被戾臣所或,被奸邪所盅,竟弃我儿于险境,置家国于绝地。实不堪也。” 泾陵自责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众使者认真地倾听着,不止是他们,泾陵和卫洛也在认真地倾听着。 前晋侯的这一番自责,非常重要。只有他当着世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继任晋君的泾陵,才能免去世人的口诛笔伐,才不会被后人唾骂不孝不争。 晋侯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 这一次,他身侧的美姬越嫡公主,连忙熟悉的,迅速地掏出手帕来接住了他的一口浓痰。在众人的注目中,年轻美丽的越嫡公主,一脸温柔地按在老朽不堪的前晋侯的嘴上。 从她的脸上,压根看不出半点厌恶,半点不甘。明明前晋侯是如此老丑,明明他那腐坏老朽的身体散发出的气味是如此难闻,她却温柔娴静之极。 当然,这并不稀罕,除了卫洛,没有一个人觉得此事有什么了不起。 咳嗽过后,前晋侯疲软无力地续道:“我一老朽之人,不知用贤,偏听偏信,至获罪于天,被强邻侵袭,几至灭国。幸我儿强力,方免得生灵涂炭。” 前晋侯说到这里,朝着泾陵挥了挥手,唤道:“八儿,且近前来。” “诺!” 泾陵铿锵有力地回答后,大步向他的父亲走去。 前晋侯抬起头来。 他浑浊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英武不凡的儿子。 他的这个儿子,满殿灯火,满殿权贵,都无法掩去他的俊美不凡。他一袭黑袍,身形巍然如山,仿佛可以承担世间最大的责任和磨难,可以把他的家国,带到最为繁盛的地步。甚至,他可以使晋国成为霸主,使得晋姬氏,永远书于史册。 相比于他,自己真的老了,老了。是啊,想当年自己年轻时,都不曾有八儿这么雄武的。 前晋侯看着看着,目光中露出了一抹欣慰。 他满足的欣慰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这时的他,都不能想象,自己以前为何不喜欢这个强劲的八儿? 是了,就是因为他太强劲了,自己这个父亲,在他的面前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是了,以前是觉得,这个儿子的存在,使得自己不再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快乐,他,影响了自己对权利的欲望啊。 可是,现在自己承认自己老了,承认自己昏庸无能时,再看这个儿子,已是完美之极。他这般背对着满殿灯火站在自己面前,真是威武如天神啊。 陷入了自己思绪中的晋侯,没有注意到,站在他面前,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八儿,此时那子夜般的双眸中,隐有晶光闪动。 这闪动的晶光中,有快乐,有孺慕。 对上父亲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温和慈爱的眼神,泾陵的眼中,隐有泪意。 前晋侯开口了,他声音一提,喝道:“跪下!” 泾陵单膝着地。 前晋侯伸出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鼓起中气,浑浊的眼中闪动着难得一见的精光,大声说道:“八儿,父亲把这祖宗基业交给你,你可能守住它?” “任何窥探晋地者,需踏过儿的尸体!” 前晋侯很满意儿子掷地有气地回答,他声音再次一提,问道:“八儿,他岁祭祀祖庙时,你能告诉父亲和先祖,晋之一国,为诸侯霸者乎?” 众使者听到这里,悄悄议论起来。这句问话,一般的诸侯国中是听不到的。也只有生了泾陵这样的儿子,才可以要他承诺,在他在有生之年中称霸中原。 前晋侯的声音一落,泾陵已是朗朗回道:“能!” 只有一个字,却是中气十足,气吞山河。 前晋侯呵呵一笑。 站了这么久了,他累了,因此笑着笑着,他的身子一软。他身后的越嫡公主连忙扶着他重新坐下。 泾陵向他的父亲叩了一个头后,缓缓退到卫洛的身边坐下。 至此,宴会可以正式开始了。 第304章 殿中问对 第三百零四章 殿中问对 编钟声再响。 悠扬荡漾的金石之音,奏响着传承了数百年的诸侯会宴之乐。这种乐音舒缓,恬淡,中正平和。在那个时代,中正平和,浩浩荡荡如天地之始,无偏无倚如阴阳之初的自然之音,是最为推崇的。 这时,酒菜都已布好,殿内已是灯火通明一片。 泾陵再次站起来,向着众使者一举杯,高声喝道:“诸位君子,这一酒,请敬周天子!” 在泾陵站起来时,那位于中间最显要的位置的一个做卿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这人,便是周天子的代表。 泾陵向他深深一礼后,把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使者站起,同时向周天子的使者行礼,举樽饮酒。 在真实的历史上,称霸天下二百来年的晋国,一直是把周王室纳入自己的保护下的。那时的中原诸国,不管是攻击楚国,还是攻击北狄,打的都是“攘王”的口号。而那王,便是周天子。 后来,赵魏韩三家分晋后,诸侯们便再也不把周天子放在眼中。区分开春秋和战国的说法有几种,其中最为世人认可的一种区分,便是以三家分晋为界线。因为在三家分晋之前,周王室是存在的,三家分晋后,天下再无周王室,诸侯进入了不择手段的混战当中。 那周天子的使者仰头把樽中酒饮完,双手捧着新满上的酒水,向着泾陵朗声传达周天子的封赏。这个封赏,也就是周天子封赏泾陵为晋国国君的书面仪式。 周天子的使者坐下后,泾陵再次举起满好的酒樽,朗声说道:“这一酒,愿敬司慎(察不敬之神),司盟(监督盟约誓言之神),群神,群祀,山神,河神,先王,先公。泾陵今为晋君,终其一生,必壮大晋国,辅助周王室,攘护中原正统!如有违之,诸神弃之,父老唾之!亡君灭族,亡国无家!尚飨!” 这是泾陵对他的家国,最慎重的承诺,和最庄严的起誓。 在泾陵起誓的时候,他的身后,走来了一个全副盔甲的剑客。这剑客,是他的车右,是他的十万甲士中,最威武最强大的高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在那剑客动身时,卫洛也站起来了。她和那剑客一左一右,走到了泾陵的身边。 那剑客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而卫洛,则在泾陵话音落地时,把他手中的酒樽拿过来。 泾陵手一反,接过那剑客手中的匕首。他把那匕首朝空中一亮,匕尖一划,把手掌割破。瞬时,鲜血汩汩而下。 就在他的鲜血滴下时,卫洛上前一步,用酒樽接过。 鲜血沁入酒中,迅速地弥漫开来。 约滴了九滴鲜血后,泾陵伸手接过酒樽,头一昂,把樽中的血酒一饮而尽! 随着他的把空酒樽向左右一扬,一个极为响亮,极为铿锵有力的鼓声“咚咚——”地传来。 那鼓声响亮沉重,虽只两响,却仿佛响在众人心中。 至此,誓成。 卫洛接过他手中的空酒樽,重新为他满上酒,泾陵把它朝着众使者一晃,笑道:“这一酒,泾陵敬过诸君!” “不敢!” 使者们整齐的应承声中,泾陵再次把樽中酒一饮而尽,和卫洛一起向后退到了塌几上。当然,那个车右先一步退下了。 至此,礼成。 泾陵行的这礼,是继君之礼。 今晚的宴会,虽然还有半数的诸侯使者没有到达。不过周天子的使者到达了,这才是最关健的。 有十几个诸侯使者观礼,又有周天子的使者在场,因此,继君之礼便可以实施。 泾陵坐下后,双手扶膝,俊脸含笑,朗声道:“诸君有言可说。” ——论辩,问难开始了。 刚刚坐好的卫洛,听到泾陵开口宣布,心中不由一紧。 坐在齐国那一塌上的素,这时终于转头向卫洛看来。他的目光中不无担忧。 稍稍安静后,一个晋国大夫率先站起。 他向泾陵叉手,声音朗朗地开了口,“敢问君上,身侧之妇,可为夫人?” 泾陵点头,朗声应道:“然也。” 这是正名了。在这种盛大的场合,在泾陵立誓为君的场合,这晋大夫与泾陵一问一答,是向所有的使者们正式介绍卫洛的身份。 当然,正名之后,还是得有一个结婚的仪式的。 那晋国大夫点头坐下。 然后,一个齐国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说道:“我有一言,夫人能答否?” 卫洛一凛。 她腰身挺直了些许,华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雍容的笑容,清声回道:“可。” 她只能说可。 那贤士盯着她,大声开口了,“世人称呼夫人,皆为倾城美人。尝闻夫人身值两城,可有此事?” 卫洛点了点头,笑容不改地应道:“然也。” “善。” 那贤士转头看向泾陵,声音一提,咄咄问道:“敢问君上,君上以两城换一妇,为贤乎,为色乎?为才乎?” 泾陵俊脸微凝,表情淡淡地应道:“我这妇人,三者俱备!” 声音沉沉,竟是含着无边的信任和肯定。 一殿喧哗。 泾陵的回答,并没有出错。可是,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他天经地义般的宣布卫洛既贤惠,又有美色,又有才华的语气,直是让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天下间,哪有丈夫这般称赞自己的妇人的? 喧哗中,那贤士坐了下来。 然后,又一个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 这个贤士脸孔端方,须长过胸。 他盯着卫洛,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周正中带着一种凛然,“单至新田无多日。然,曾闻夫人于数日前,驱尽君上后苑诸姬。敢问夫人,夫人此举是为国为家尽贤,肃清闲杂为君上开路?” 这贤士说到这里,突然间声音一提,朗声喝道:“还是,为色欲乎?夫人欲独占君侯之宠,方散去诸姬?” 声音沉沉,咄咄逼人而来! 一时之间,满殿无声。 连正窃窃私语的人,也转头向着卫洛看来。素更是,他怔怔地看着卫洛,他的脸上,有着与他身后众人一样的迷惑不解,和询问。 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笑了。 她盈盈一笑,双眸如秋波长空,静静地扫过众人。 直过了一会,她才盯向质问他的那贤士,悠然地开了口,“君子可知,不久之前,我一妇人,一言而退秦楚大军?” 众人怔住了。 瞬时,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响起。议论声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那件事成功不久,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而且她终究是一个妇人,退去秦楚的大功劳,有意无意间,是被晋人的高层所隐瞒的。所以,在座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众使者纷纷看向泾陵。 一众注目中,泾陵点了点头,朗声道:“此番秦楚大军退去,我这妇人居首功!” 他这是正面承认。 众使者当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不一会,他们便从知情的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和倾慕。 这个时代,有才的人是从不隐藏自己的。表现自己,彰显自己,是每一个贤士和剑客们的爱好。所以,卫洛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有大功于晋,众人不会如后世一样,认为这样的人自大自傲的。 一阵喧哗中,那个开口质问卫洛的稷下宫贤士声音一提,有点尖厉地问道:“夫人请细细说之!” 他这是催促卫洛,要她详细回答他的责问。 卫洛低叹一声。她还以为,自己抛出这个惊人的消息,会令得在座的诸位不记得为难她了呢。 不过,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卫洛的一双墨玉眼静静地看向那贤士,声音微提,清脆地说道:“妾有几问,君可回否?” 咦,她也有问题? 众人一静,都好奇地看向卫洛。 “夫人请问。” 卫洛微微一笑。 她秋波如水,明澈如长空地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后,转向那贤士。 她开口了,声音清脆之极,动听之极,如歌如水的声音中隐藏着天生的靡荡,“君以为,妾才智如何?” 那贤士一怔。 转眼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朗声回道:“夫人一言可退秦楚强故,此等盖世之功,举世无几,虽伟丈夫亦不能为。夫人才智可称国士!” 这个评价不低。 卫洛嫣然一笑。 在她的身前,泾陵俊脸沉凝,那仿佛是千年岩石雕刻出来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轻笑中,卫洛再次开口道:“诸君以为,妾武勇如何?” 嗡嗡声再响。 那个稷下宫的贤士,身在齐国,还没有听过卫洛的武勇之名。可他的身边,那些墨家的游侠,那些经历过两三年前战事的权贵们,却都是知道的。 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中,一个剑客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回道:“夫人于百万军中擒得楚王!逼其自刎!又于矩子大会中凭着区区木剑击退宗师!更于楚王宫中,二败楚之高手!夫人之武勇,天下罕有!虽伟丈夫亦不能为!” 轰—— 嗡嗡的议论声更大更响亮了。 那些没有听过卫洛这些事迹的,一时都怔住了。一时都惊愕了。 这个时代,毕竟是个智慧刚刚萌芽的时代。在这时,能识字,能说出几句道理的便是贤士,能挥动剑,能杀两个人的便是剑客。 在这个时代,如卫洛这般美貌的倾城妇人,居然有如此了得的本事,本来便是奇迹。是世间罕有的,众人以前从不曾听闻过的传奇。 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喧嚣声一波又一波。 直过了好一会,那向卫洛质问的稷下宫贤士才向她拱手叹道:“夫人之能,骇人听闻。还有问乎?” 众人渐渐转为安静,他们再次看向卫洛,等着她还有什么惊人之语。 在众人的注目中,卫洛再次嫣然一笑。 笑着笑着,她垂下双眸,摇了摇头。 那贤士声音一提,再次说道:“那夫人之意是?” 卫洛又是一笑。 她转头看向泾陵。 这时的她,笑容如花,却隐有疲惫,绝美的脸上,墨玉眼中温柔如水。 她静静地看着泾陵,温柔深情地看着泾陵,在一众安静中,清声说道:“我这夫君,乃人中之雄者!” 她的声音是那么甜美,那么温柔,仿佛是最搔人心痒的靡歌。一直面无表情的泾陵,怔怔间侧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间,他温柔地回以一笑。 泾陵的这个笑容,在座的男人们都看得懂,他们看向自己最为庞溺的妻妾儿女时,也是这个表情的。 卫洛温柔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妾以为,当世妇人中,只有妾与他匹配!” 这,这? 众人真的怔住了。怔忡中,越嫡公主小手掩着嘴,惊咦出声。她用那种绝对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卫洛。 前面说过,这时的人,不习惯有才而藏着腋着,也不习惯谦虚。可是,卫洛一个妇人,以这么自信张扬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来,他们倒真是闻所末闻。 事实上,他们是真的闻所末闻。这个历史上,还不曾有一个妇人敢说:我的男人是世上最优秀的,而这个世上的女人中,只有优秀至极的我,才配得上他! 这么狂妄啊! 可是,泾陵喜欢。 他再次抬眸,定定地看着卫洛,定定地看着自信的,神采飞扬的,敢出惊世之语的她。 看着看着,“哈哈哈哈” 泾陵突然大笑起来。 如此安静的时候,泾陵的大笑声是如此响亮,如此不可一世。如此欢喜! 众人呆呆地看着哈哈大笑的泾陵。 他雕刻般的五官,此时因为大笑而神采焕发。他那一袭黑袍,那巍然如山的身姿,在这种大笑中,又显得无比的狂傲。 笑声中,泾陵右手一伸一拉。 他就这么扣着卫洛的手臂,这么当着数千人,重重地把她一带,扯入了怀抱中! 卫洛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只是一转眼,细腰被腰,整个人便被置于泾陵宽阔的胸膛里。 被泾陵锁有怀中的卫洛,嫣然一笑,绝美的小脸红通通的,墨玉眼如水如波,温柔得都要溢出来。 一殿之人都呆住了。 那个稷下宫的贤士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口,还是暗暗摇头后,坐了下来。坐下时,他如此想来:此刻不可再行逼问了,再逼问,说不得这位晋国新君一时情动,竟然全盘承担了。咄!丈夫妻妾成群实是天地常理,这妇人如此胆大,万不可让她乱了纲常。那一问,我且再等等,再等等。。。。。。 第305章 退宴 两人简直是旁若无人。 泾陵的嘴角含笑,他温柔地低着头盯着卫洛,轻笑道:“如此甚好!我的小儿,岂能没有几分气势?” 泾陵的语气中,含着他惯有的傲然。这个男人,他的骄傲是从骨子里发出的。他一直是睥睨天下,目无余子的! 卫洛盈盈一笑,目光如水地回他一笑。 一殿之人安静地看着泾陵两人。 对于此情此景,他们虽然吃惊,却也并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这个时代,毕竟是个开放的时代。 真正令他们吃惊的,反而是卫洛的宣言,她那嚣张至极的宣言。 “妾以为,当世妇人中,只有妾与他匹配!” 这样的话,这样出自妇人口中的话,可是闻所末闻。 惊愕中,众人盯着卫洛,指点不休。 过了一阵,议论声渐渐止息。 卫洛转眼回眸,朝着泾陵嫣然一笑后,轻声说道:“请容我退席。”这么重大的场合,她总不能一直这么坐在他的怀抱中吧? 而且,她刚才所说的话,着实说得上是语惊四座。现在退去,让这些人好好的回味她的话吧。 泾陵低下头,大掌轻抚她的眉眼,低笑道:“善。” 卫洛一笑,站了起来。 她刚刚站起,一个鲁国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双手一叉,朗声问道:“敢问君上,三年前,君上之贤士卫洛,可是你身边之夫人?” 含笑准备退去的卫洛,闻言脚步一顿。她慢慢转过头来,悄无声息地回到她原来的塌几上坐好。已有贤士在询问与她有关的事了,在礼节上,她不能就此退去。 卫洛的眉头微结。 开口的这贤士是鲁国的。 在春秋战国时代,涎生过孔子的鲁国是个特殊的国家。这个国家以礼仪称于世。这个国家国虽小,诸侯却从来不敢轻视。 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卿大夫,名将国君,所有的生平大小事迹,都会通过本官的史官,禀告给鲁国的史官,由他们负责详细地记录在史书上。 泾陵微微欠身。他这个动作,是表示尊重。 他看向那贤士,缓缓回道:“然也。” 议论声再起。 那贤士点了点头,问道:“君上以为,这阴阳之道,乾坤之理,可颠覆否?这妇人强力者,可为贤士,可为宗师,可独霸后苑。如此,阴盛者阳消,君上就不惧怕坤土过厚,势压乾宇?” 这贤士地询问,声音温厚,那问话却是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而来。 全场肃然。 这个鲁国贤士的质问,已是对天地之始,阴阳之理的最本质的质问! 他在问:你做君侯的人,就不怕这个女人太过强势,到时压制了你,乱了阴阳乾坤么? 沉默中,泾陵哈哈一笑。 大笑中,他拂然不悦地喝道:“君子何出此言?我泾陵何人也?岂能为一妇所制?” 他沉沉地喝到这里,也不顾交头接耳的众人,转向卫洛盯道:“何不退去?” 声音有点不客气。 卫洛知道,他这是因为鲁国贤士的质疑而动怒了。而且,他心中很不高兴,他不想在今天晚上,在他正式宣誓成为晋君的场合上,为了她一个女人而争辩不休。 因此,他强行喝令卫洛退后,强行中止这场问难。 卫洛当然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驳他的面子。当下她站起来,朝着泾陵盈盈一福,缓缓向后退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偏殿中。 卫洛前脚退出大殿,后面便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那轻而弱的脚步声,竟是随她而来。 卫洛缓缓回头。 她这一回头,便对上越嫡公主那张美丽中带着忧伤的脸。 咦,她怎么也退席了? 越嫡公主对上卫洛的眼神时,仿佛像看到熟人一样,绽颜一笑。她急急地走上几步,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唤道:“妾身见过夫人。”越嫡公主虽然是前晋侯的女人,可她不过是位份普通的姬妾,对上卫洛这个夫人,是应该主动行礼的。 卫洛微微一笑,还以一礼,道:“多礼了。” 说完后,卫洛一抬头,便对上越嫡公主怔怔地注视着她,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又是含着无比忧愁的眼波。 越嫡公主道:“昔日妾身在泾陵府中时,曾受夫人恩泽。请夫人再受我一礼。” 说罢,越嫡公主再次盈盈一福。 看来,自己以前女扮男装在泾陵府当个混小子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啊。 卫洛寻思时,越嫡公主温柔的声音传来,“夫人真是世间罕见之人!当年易成少年时,才学滔滔,交游公孙不逊寻常丈夫。妾身真是不知,夫人这般才志超群之人,还有着如此绝世容颜。” 越嫡公主说这话时,是仰视着说的。因为卫洛本来便比她高挑。她的丹凤眼中全是崇慕,眼神中水汪汪的含着无边的敬仰。仿佛她眼前的卫洛,是那天空中的明月一样让她仰望。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很难不得意,也很难不对她产生好感。毕竟,她是嫡公主。 卫洛笑了笑,道:“过奖了。” “怎是过奖?夫人气度雍容,容比日月,昭昭然,皎皎然。” 卫洛嘴角一扬。 她挑起眉头,静静地看着正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词语来形容自己的越嫡公主。心中暗暗好笑:幸好这个时代词汇简单,不然,定有滔滔如黄河一般的形容词给套到我的身上来。 越嫡公主眨了眨水汪汪的丹凤眼,又开口了,“夫人语带越音,可是越地女儿?” 卫洛一怔。 她收住笑容,平和地看着越嫡公主,却不回话。 越嫡公主又是朝她一盈,声音微急,脆而糯软地说道:“想我越地,若有夫人这般绝色美人,定然世人皆知。妾这一说,着实唐突。然,昨日得见蔡姬,发现夫人与她颇有相似之处呢。莫不,夫人是蔡地女儿?” 卫洛一凛。 蔡姬? 身世对于卫洛来说,是她永远的痛脚。 三年前,蔡姬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为什么现在这个越嫡公主又把话题重新掀开了?她一下问自己是不是越地女儿,一下又问自己是不是蔡地女儿。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在卫洛寻思来寻思去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宫女们向这边走来了。 卫洛见状,朝着越嫡公主一礼,笑道:“月明星高,春风徐来。姬有言,何不与我缓步而行,细细说之?请!” 越嫡公主抿唇一笑,丹凤眼中尽是欢喜,她连忙应声跟上。 两个人是向晋宫广场方向走去。 卫洛在前,身份比她低微的越嫡公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了几步后,越嫡公主轻而好奇的声音再次传来,“妾见识浅薄,从不知妇人亦能武勇冠三军,妇人亦能一言通强敌。夫人如此才志,真不知何国之土养成?” 说来说去,百般奉承,还是在问她的来历啊。 卫洛笑了笑,她没有回答。 在这个时代,不回答他人的问话是种失礼的行为。不过卫洛现在是晋侯的夫人,而她只是前晋侯的姬,身份不对等,再加上越嫡公主只是一个妇人。所以卫洛不回答她的话,越嫡公主只能盯着她,期待地等着她。 这时,两人步入了一道回廓,来到了湖水当中的亭台上。在这亭台上,卫洛还曾偷看她伤心落泪呢。 终于,卫洛开口了,她悠然的声音在春风中绵绵飘来,“姬再三询问于我,却不知所图何也?” 卫洛说到这里,缓缓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嫡公主。 月光下,她的笑容中有着疏离和威严。 越嫡公主瞬时小脸一白。 她强笑道:“夫人过虑了,妾不过一姬,怎会有不逆之心?”说到这里,越嫡公主的丹凤眼中,已是珠泪盈盈。她控诉地看了一眼卫洛,低下头去,哽咽地说道:“妾见夫人容颜绝世,身怀不世才智,又是一口越音,方有此疑问。这世间之人,与妾一般对夫人好奇者,不知凡几。夫人如此人物,怎么如此伤妾之心?” 越嫡公主说到这里,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含泪说道:“妾无礼,容先告退。”说罢,她也不等卫洛允许,便这般急急退去。 卫洛没有喊住她。 她望着她越嫡公主伤心至极的背影,眉头微结。可惜,她是一个女人,并不会因为伤了美人的心而生怜意。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卫洛知道,越嫡公主说得不错,这个世间,对她的身世来历好奇的,不知有多少。就连泾陵,也对她的来历耿耿于怀。 只是,这件事,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的好。 寻思来寻思去,卫洛还是摇了摇头,暗暗忖道:不管如何,见招拆招便是。 她的麻烦一直都很多,很多,多得她都习惯了。 现在的她,已不想为了这些烦恼事,时时忧虑了。她在学着及时行乐了。 卫洛身形一转,大步走上另一侧的回廓。 这个回廓,建在湖水之上,又是用空心的木板做成,这般走在上面,脚步声“叮叮咚咚”的如同音乐。 走着走着,把那些纠结抛到脑后的卫洛觉得有趣了。当下,她掂起脚尖,开始按着舞步,合着心中默念的节拍在上面滑动。 果然,这么一走,脚下传来的声音时轻时重,时长时短,浑然天成,如音乐般动听。 卫洛这般在回廊中来去了几回后,轻哼了两首记忆中犹存的流行歌曲后,嘻嘻一笑,转身返回。 走着走着,卫洛回头朝那回廊看了一眼,暗暗想道:若是穿上木履,那声音定然更加响亮。 刚想到这里,卫洛突然记起来了,真实历史上的吴王宫,那吴王好似为西施造了一个类似的回廊,西施每日赤足走在其上,轻旋漫舞,其音如乐,动听之极。 今晚明月甚好。 它便这般缺了一小角,盈盈如弯钩。透过树叶丛看着它,看着漂浮于它四周的白云,让人的心中,亦如它一般宁静。 第306章 疲 卫洛轻飘飘地转向泾陵所居。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迟疑了。 她突然胆怯了。 他,他好似说过今天晚上要与她亲近的。 卫洛的小脸嗖地一红,心口开始怦怦乱跳 可是,她能避到什么时候去呢?他,他都纵容自己驱逐了后苑诸姬,也为了自己忍了大半年了。。。。。。 慌乱中的卫洛,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院落外面。她咬着唇,瞅着院中身形不动如山的众剑客,脚步老想向后退去。 她虽然不再是少女了,可那时,是身不由已,是不愿意的。又隔了三年了,她一想到那情景,便羞涩得无以复加。 卫洛在拱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地退后几步,又咬牙前进两步,犹豫了一阵后,她低着头,向道路左侧的小花园中走去。 在小花园中信步而行,随意而走,不知不觉中,卫洛来到了宫门处。 宫门武士看到她走来,齐刷刷持戈一礼,朗声道:“见过夫人。” 卫洛点了点头,她信步便向宫门外走去。 一阵脚步声响。 一个武士走到她的身后,向她叉手一礼,低着恭敬地说道:“夫人,夜已深,四街皆静。” 他是在阻止卫洛,看来是得了泾陵的嘱咐。 卫洛回眸盯了那人一眼,笑了笑,“无妨,不过是徒步一行,观赏风月。亥时初必归。” “诺。” 卫洛施施然地走出宫门。 夜了,明月当空,四野俱静。 夜间的新田街很安静,除了查夜的武士们点着腾腾燃烧的火把,照得所行之处一片通明外,其余的地方,多是黑暗。 这是个物产极不丰富,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代。蜡烛是很宝贵的物资,蜡除了照明外,还可以用于青铜器的灌模等。而蜡的产生,主要是来自于野生的蜜蜂窝。因此,就算是权贵,能够用火把便不会用蜡烛。而牛油火把,燃烧时通常会产生烟雾和气味。 卫洛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这宽阔的,安静的街道中。 她已有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逛过街了。随着来到这个时代越来越久,卫洛对于前世的记忆,已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她是真的分不清,前世所经历的,是真实的?还是她的一场梦? 走了一阵后,卫洛觉得这般走着,自己总是想起前世逛街的情景,那感觉有点寂寞。于是她纵身跳上屋檐,在屋檐间跳跃。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阵笑声从她下面的房间中传来,“兄,君上好生俊美不凡。”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 那少女的声音刚落,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叹道:“然也,也只有君上,才配得上两城夫人。” 两城夫人? 卫洛嘴角突然抽搐起来。莫不这两城夫人指的是她?什么时候起,她居然有了这么一个外号? 卫洛不知道,她最初名扬天下,便是被义信君以两城换走之时。那时,世人谈论她时,都说她是倾城美姬。后来,泾陵用两城把她挽回时,在国内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的。 两城换一妇,这种行为是骇人听闻的。义信君做这样的事,晋人只是当笑话说说。而晋人心目中神勇俊伟,当世无匹的公子泾陵做了这样的事,那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当时,泾陵的行为,引起了普遍的不满。这些不满,对他的影响很大。他的家臣和权贵们,有不少知道卫洛才智不凡,值得他拿出两城。可对于普通的贵人和士来说,他那一个动作,实是荒谬的! 也从那时起,那两城夫人的名号,便套在了她身上。 这时,那少女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君上新立,许会广纳姬妾。若能得他注目,纵死无撼。” 语气中,竟是含着痴恋和欢喜期待。更含着对不久之后,泾陵应该会实行的广纳姬妾的渴望。 那少女说出这话后,她的兄长便不再言语,房中恢复了安静。 过了片刻,那少女突然说道:“兄,你欢喜夫人,怕是无计相就了。”声音中,含着同情。 那青年男子苦涩地叹道:“夫人如此艳色,欢喜她者不知凡几,我等匹夫,只可远观之。” 又安静了。 卫洛听了听,见他们不再言语,便一跃而逝。 她直到走得远了,才突然想起,那房中黑幽幽的没点光亮,怎地两兄妹呆在一个暗室中? 卫洛来到这个时代几年了,还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兄妹同居一室的事,并不少见。也因此,乱伦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件稀罕事。 在真实的历史上,春秋战国未期商鞅变法时,才通过法律的方式强迫兄妹不得同房,男女有别。 春风绵绵中,卫洛从一个屋檐跳到另一个屋檐,从一棵树巅,跳到另一棵树巅。明月如水,银光泄满全身。她这般自由自在地玩耍了一二个时辰,身子一转,便向驿馆方向走去。 她记起来了,在那里,她给埋了十斤金! 驿馆外很安静,因为使者们都参加晋宫夜宴了,这里除了几个留守的剑客外,便再无他人。 卫洛站在屋檐上,望着她埋金的地方沉思起来。 那些金子,她现在挖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公子府归她管理,库房的金银玉器数不胜数。 寻思了一会后,卫洛双手空空地向晋宫返回。 当卫洛来到宫门处时,宫门内外,已是车水马龙,灯火一片。喧嚣不已,人流如潮。 宴散了,使者们出宫了。 卫洛功夫出众,便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离宫门足有二百步远的林荫道下。 林荫道的两侧,种满了柳树。卫洛心神不定地扯着柳树枝,依然不敢前往泾陵所居的宫室。 正当她犹豫来犹豫去,一时脸红似火,一时眉头暗结时,一个有点熟悉的,端凝的老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药公参见夫人!” 药公? 卫洛一怔,她缓缓回头看向他。 与三年前相比,这个也擅长易容术的老头子,依然是白发白须,红光满面,看不出明显的老朽。在药公的身侧,还有一个老头,卫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宗师级的高手。 “公无需多礼。” 卫洛见他叉着手,严肃地给自己行着礼,连忙把他唤起。心中暗惊:怎么回事,居然会有这么两个德高望重的家臣来见自己? 药公依然叉着手。 他这般站得笔直地向卫洛行着礼,一脸端凝地开了口,“臣有一事相求夫人!” “公尽管直言。” “诺。” 药公直起了腰。 他盯着卫洛,目光硬而认真地盯着她,月光下,不远处的火把光的照耀下,一袭红袍的卫洛,红颜如花,绝美动人,那双清亮剔透的墨玉眼,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一番打量后,药公严肃地说道:“夫人以为,何为君侯之德?” 咦,考验我么? 卫洛怔了怔,认真地回道:“妾以为,仁加百姓,威服四海,此为君侯之德。” 她的回答出来了,药公只是盯着她,没有说满意与否。 他又问道:“夫人以为,何为丈夫之德?” 卫洛怔住了。她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对这个回答没有底。 药公依然没有表情,他再次问道:“夫人以为,何为妇人之德?” 这药公,一直板着一张脸,看向卫洛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隐忍的不悦。对上这样的目光,卫洛渐渐也有点不快了。 不过,她不能表现出来。就算是泾陵,面对一个有名的贤士,也必需尊之敬之,何况是她? 卫洛寻思了一会,终于问道:“妾不知也。”顿了顿,她又说道:“公有语,何不直言?” 药公板着脸点了点头,他声音一提,朗朗地说道:“老夫以为,妇人之德,在贤!贤者,忠于国,顺于夫,安于室,遵于礼,敬于理!夫人以为如何?” 卫洛知道了,她知道药公因何不悦了。 她微微一笑,转眸看向树林深处,轻叹一声。 药公显然对她的成见太深了。 他见卫洛转过头去,也不等她回话,蓦地声音一提,厉喝道:“而夫人呢?以色诱人,令得君上以二城相换!不安于室,已为君上之妻却私奔于楚,将君上置于极险之境!而今,夫人刚刚归来,便驱逐后苑诸姬。夫人以为,你之所为所言,可称贤否?” 药公铿锵有力地说到这里,重重一哼,又说道:“若不是这次你退秦楚有功,老夫实不屑与你这匹妇多言!咄,为了固宠,竟无视君上之威,如今诸国使者,贤士剑客,众口纷纷,都在屑笑我君!夫人如此行为,可称忠乎?” 药公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重重地哧笑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怒喝道:“你这样的妇人,既无忠又无贤,凭着口舌之利,言辞滔滔。仗美色而惑上,巧言令色无羞无耻!咄!如此匹妇,怎可为君上之妇?怎可为晋人之母?羞乎!惭乎!” 药公的声音很不小!特别是最后喝骂她的几段话。 他痛骂她的铿锵之音,在众归客的喧嚣中,是那么响亮。 因此,他的话音一落,卫洛便发现,自己的身周在不知不觉中,已围了百数人。而且,后来还在络绎不绝地增加。 这些来自各国的使者,都放弃了归府,他们一一围上,对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在众人的指点中,盯视中,药公是一腔凛然,表情洋洋自得。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 在一片越来越大的嗡嗡议论声中,卫洛开口了,“有所谓,君子为尊者讳!公在此人来人往之处,对我堂堂晋夫人如此唾骂,将君上之颜面置于何地?” 众人怔住了。 没有人想到,卫洛不但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一开口便是指责药公。 此时的卫洛,从容淡定,目光如水,一袭尊贵的红袍显射下,那绝美的面容是如此的雍容华贵。竟在不知不觉中,有种慑人之威。 因此,众人安静了。 药公瞪大眼看着卫洛,他张了张嘴便要喝骂。 不过,卫洛不会再给他滔滔不绝开口的机会了。她声音一提,沉沉地喝道:“公如何行为,是真忠于君上乎?还是想借唾骂我这夫人,践踏我这夫人,而得以扬名于天下?” 药公简直气结了。 他伸出手指,喘着粗气怒喝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在一众交头接耳中,一辆马车急驰而来。 卫洛等人都没有注意到。 卫洛静静地看着药公,看着众人。四周已围了数百人,阵阵私语声中,卫洛可以看到,药公所说的话,引起绝大多数人的共鸣。 不管如何,在时人的眼中,在天下男人的眼中,卫洛的所作所为,是离经叛道,不可理解的。 这一点,纵使她口才再好,也无法改变。 卫洛突然感觉到很疲惫。 这时,药公的怒喝声又急吼而来,“你这妇人,休得旁观左右!你可敢回答老夫刚才所问?” 药公的吼叫声中,一个脚步声传来。 卫洛没有回头,可她不回头,也能从那数百种喧嚣声中,听出近在自己身后二十步处的脚步声,是属于泾陵的。 她静静地望着药公。在药公的愤怒,众人的指责中,突然之间,卫洛感觉到了委屈和疲惫——她,在孤军作战,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卫洛,一直不是一个足够勇敢,为了爱,可以义无反顾,不惜一切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独自一人,习惯着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来承担命运的波澜。这阵子,泾陵的爱给了她勇气,可是,她还是胆怯的,是不安的,是心虚的。因此,她很容易便在指责中感觉到了疲惫。 在药公的咄咄逼人中,她垂下了双眸。 半晌半晌。卫洛的声音幽幽地传出,“公既恨我入骨,何不与君上言?若君上实不能容忍妾之所为,一切可解!” 她的声音虽轻,虽飘忽,却左右数百人,可以清楚听到。 泾陵更可以听到。 在药公收敛怒色,暗暗寻思之际,卫洛忽然一笑,这一笑,很是飘渺,她转过身去,红袍飘拂,长袖一甩,竟是不管不顾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当她走出了五步,正准备咆哮喝止她的药公,听得卫洛的声音如幽静寂寞的雪水般流淌而来,“明月千秋,春风不老。我有武勇在身,这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这世间华景万千,无处不可赏。公何必恼怒至此?一切裁之于君上,若实不能容,弃之又如何?” 声音很幽,很淡。 在一地银光中,卫洛幽幽地声音洒满天空,重重地砸在泾陵的脸上,令得他的脸色时而铁青,时而苍白如纸。 ¥¥ 最近在狂看反琼瑶的同人。 我初中的时候,便把琼瑶的文看了一个遍的。以前看的时候,只记得很感动,感动的当然是其中的爱情。 现在再看同人,通过这些文的剖析,突然只感觉到心寒。我是一个写文的人,深刻的知道文如其人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对琼瑶厌恶了。 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用所谓的爱情,肆无忌惮地去伤害最亲的人,最好的朋友。一个小三,也可以当得这么嚣张? 看到一帘幽梦中的绿萍和她的母亲,看到一颗红豆中的女主的母亲,看到新月格格中的雁姬。我突然会想,是不是当一个女人,把她全部的爱和希望和快乐,都付出,都寄托出去时,要伤害她,便变得轻而易举?如果她冷一点,把心留给自己一点,是不是这些高贵美丽的,优秀的女人,便不会这么可悲? 看到最后,我突然觉得苍天无眼。哎,没有报应的。 第307章 相好 卫洛走入树林中,慢腾腾的,她来到了刚才与越嫡公主见面的亭台处。 她坐上白玉栏杆,望着月光下那流淌的湖水发起呆来。 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甩出那句话后,她并没有感觉到痛快。如果她对泾陵的感情没有这么深,许会感觉到痛快吧? 其实,这两天,她的内心深处,是埋怨泾陵的。埋怨在姬妾一事上,他的冷眼旁观。 这个时代,盟约誓言,才是取信彼此之道。因为血脉传承并不被看重,所以联姻对于政治上的意义,远小于后世。 也因此,广纳姬妾,对世人来说,只是一种风俗和观念,一种繁衍子嗣,延伸了千百年的习惯。 这种事,只要泾陵出面,果断而直接地向世人说出,他只要她一人。那么众人在惊然,在举世喧哗后,便会慢慢接受。而她一个妇人,为这种事强出头,那责难和唾骂,会是永世无休。 因此,卫洛会有这种埋怨心理。 想到这里,卫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轻轻将额头抵在柱子上,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在卫洛望月悲春之时,脸色时青时白的泾陵,长袖重重一甩,转身大步离去。他的出现,并没有惊动众人,所以他离去时,也没有什么人注意。 不一会,泾陵来到了他的居所。 他笔直地端坐在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任由宫女们把酒水摆上,把糕食布上。 见到众宫女退去,泾陵低沉地说道:“请稳公前来。” “诺!” 不一会,稳公来了,他大步走到泾陵的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斟酒,饮酒。 泾陵没有动,他兀自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直到稳公连喝了三樽酒,他才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我这妇人,恃宠而生骄!稍不如意,便当着众人说要离去!咄!难不成,她要我这堂堂丈夫,一国之君,向她乞怜低头,百般苦求?” 泾陵慢慢闭上双眼,喃喃说道:“离去,离去,再三以离去相胁!咄!欺我太甚!” 沉默半晌,稳公叹道:“君上对夫人情深难持,夫人只是一妇人,眼浅心狭,自是趁势而上,动则相胁。若能待她如寻常之妇,恩宠与否全在君上一人,岂会有此等事发生?” 说到这里,稳公皱眉又道:“药公当众喝叱,其言咄咄,太过羞辱于人。实是全然不顾夫人尊严。” 泾陵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他把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冷冷地说道:“小儿方才所言不虚,药公如此行为,实有借机而扬名之念。此老我望之头痛,若不是诸事繁多,万不会把他从封地调回。罢了,过两日再把他使回封地。” 他显然心情极度不好,说了这句话后,只是一樽又一樽,不停地喝着酒。 一刻钟后,一个剑客向他们起来,大声禀报着,“君上,药公在外求见。” “言我已睡,不见!” “。。。。。。诺。”这剑客还是第一次看到君上撒谎。迟疑了一会后,转身向外走去。 泾陵猛地抬头,把一樽酒狠狠灌入口中。 稳公见他如此,连忙唤道:“君上,保重身子为是。” 泾陵低下头来。他的头低得太快,竟是重重地一下叩在几上。稳公刚要起身把他扶起回房,泾陵的声音喃喃地传来,“稳公。” “然。” “自与小儿相识以来,我心大悲大喜。欢喜时无以复加,心痛时亦无以复加。这是障啊,这是障啊!” 稳公无言以对。半晌后,他才瞪着眼,吹着黄胡须犹豫地回道:“臣近岁问尽匹夫匹妇,得闻,此等事亦属寻常。少年儿女,痴迷对方,为其时悲时喜,并不罕见。” 泾陵沉默了。 许久后,他突然低低的,几不可闻地说道:“今日方知周幽王。”今天才知道周幽王的情不自禁。 想那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竟不惜点燃烽火戏诸侯。痴迷于一妇,确实忧喜不能自主啊,她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可令得堂堂丈夫,不是置于死域,便是升至昆仑仙境。竟是不由自主的一再退让,一再退让啊。 他的声音太低了,稳公正在寻思际,没有说清他的话。 倒是泾陵自己,这话一出,给骇了一大跳。他连忙闭上嘴,把酒樽重重放在几上。右手扶额,一动不动。 好一会,他声音平静地说道:“夜深了,公可退。” 稳公双手一叉,道:“君上保重。” 稳公离去时,泾陵已有了三分酒意。他实是喝得很多了,无奈这时的酒度数极低,而且他们平时把酒当茶喝,酒量极大。所以一直喝一直喝,他都没有醉倒。 他右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一直都没有动。这个时候,他的心跳有点乱,刚才那句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可把他自己给吓坏了。 卫洛在亭台中郁结了一阵后,心中已生出不安。 她的不安,是因为后悔了,她不该在那种公众场合,在诸国使者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也要私下说才是。 泾陵毕竟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自己现在做的事,对他来说,是颠覆了他固有的观念,是他闻所末闻,不曾想过的。正如药公所言,自己的所作所为,已令得世人耻笑于他。自己,不应该这么激烈地相逼啊。 咬着唇,卫洛缓步向泾陵的居所走来。 来到院落外,她一眼便看到院中火把腾腾。 众人看到她走近,都是略略一躬,向上举戈示敬。 这些,卫洛没有心情注意。 她只是瞅着那灯火通明处,瞅着院落中,以头抵着几面,一动不动的泾陵。 略一犹豫后,卫洛向他走近。 她来到了他身后。 卫洛在塌上缓缓跪下,她伸出手去,小心地抚上他乌黑的长发。 就在她的手抚触到他的头发上时,泾陵僵住了。 半晌,他沙哑的,犹豫地轻唤道:“小儿?” “然。” 泾陵嗖地一下抬起头来,他右手一伸,把卫洛重重地搂入怀中。 他紧紧地搂着她,直搂得她的胸口出现疼痛还不放手。 他把脸埋在卫洛的颈窝,喃喃唤道:“小儿。” “恩。” 卫洛应了一声后,伸臂搂着他的颈项,把自己的脸也埋在他的肩膀上。她抱紧他的雄腰,轻轻地说道:“泾陵,方才,我不该在众人面前直言。” 她道歉了。当然,她没有说自己错了,她只是说,她不该当着众人说那样的话。 泾陵满腔的怒火和郁闷消去了大半。 他稍稍松开她,脸在她的颈项上蹭了蹭,嘟囔道:“小儿,小儿。”他想说:褒姒那样的妖妇,怎能与我的小儿相比?我的小儿智勇无双,又顾全大局,体谅于我。我与小儿之间,怎是周幽王与褒姒之间可以相类的? 泾陵叫了她几声后,渐渐的心神大定。 他抬起头,右手一扳,把坐在他膝上的卫洛扳转过头,让她面对着自己。 月光下,这张近在方寸的小脸,是如此明媚,让他一见便心神充实。 泾陵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唤道:“小儿,小儿。” 每这样叫一声,他的心情便好一点,再叫一声,又再好一点。 卫洛轻轻地应着。她伸着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颈子,她微微抬头,让自己粉嫩的樱唇贴上他的额头。 这时的她,不由想道:真要离去,再也见不到这人,这张脸,那日子,将是多么的难以忍受? 这时的她,光是想着分离,便心痛如绞,便难以忍受。她闭上双眼,把自己的嘴唇实实地贴在他的额头上,暗暗想道:我方才,真是太冲动了。我怎么把离去的话说得那么轻易。我爱他啊,我爱这个男人啊。我怎么能把离去的话说得那么轻易? 这时的她,哪里还记得刚才的埋怨,刚才的不满? 两人这般紧紧拥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突然把卫洛拦腰一搂,站了起来。 他搂着她大步向浴殿方向走去。 卫洛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直听到浴殿中汩汩的倒水声,她才突然惊醒。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过颈。 她瞪大眼盯了一下那白玉浴殿,又瞪了一眼泾陵,结结巴巴地说道:“君上,来此,何事?” 泾陵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沐浴。” 废话! 卫洛的脸更红了,她的耳尖都要滴出血来。 几个宫女游贯进入,卫洛一眼便瞟到,她们摆在几上的,有两套衣物,一套自然是泾陵的黑色君侯服,而另一套,却是火红的袍服。 难不成,她也要洗? 卫洛嘴哆了一下,她小小声地说道:“我,我刚已沐浴。” “无妨。” 怎么会是无妨?明明有妨的。 卫洛都要结巴了,她苦着小脸,在泾陵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她一边挣扎,一边理地说道:“我身有不适,请容先行告退。” “告退?”泾陵轻哼一声,“浴殿再无侍浴之女,小儿退去,谁给为夫侍浴?” 他果然是做这个打算。 卫洛又羞又恼又是慌乱,她咬着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正在这时,泾陵把她放在地上,然后,他右手一伸,抬起卫洛的小脸令得她看向自己。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卫洛那溜溜直转的墨眼,低声起来,“小儿既已沐浴,那帮为夫擦拭便是。” 他说到这里,头一转,向左右喝道:“退下!” 众宫女躬身退去。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浴殿中,只剩下卫洛和泾陵两人。足有十来个平方的浴池上,水面漂浮着花瓣。清澈的热汤荡漾着一种叫做暧昧的雾气。 卫洛红着脸,咬着唇苦思着良策时,泾陵已转过身,缓缓摘下侯冠,取下玉带,解开外袍。脱去中衣,亵裤,脱去里衣。 卫洛还在恍惚之际,眼一瞟,却瞟到了脱得精光的泾陵。嗖地一下,她整个人都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卫洛低叫一声,身形一转,竟是想也不想便向殿外奔去。 她才跑了一步。 一双温热的手臂锁上了她的腰,紧接着,泾陵温热的,不着寸缕的肌肤贴上了她的。在卫洛一个劲地颤抖中,他的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低低笑道:“小儿,你我本是夫妻,怎地三年过后,你依然羞涩至此。” 他右手西西索索摸到她的腰带去,一边轻扯,一边恶劣地用那坚硬顶在她的臀间,朝她的耳中喷着粗气,声音沙哑,呼吸浓浊地说道:“小儿,休再羞臊。敦伦之事,天经地义。” 第308章 小儿,我温柔否? 泾陵闻言,抬头看向她。影%歌燕舞印! 这一抬头,他对上卫洛水盈盈的双眸。这双含着羞臊责怪慌乱得眸子,又是晶亮又是妩媚难言。望着望着,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头一低,准确地叼上了她的小嘴,泾陵吐着粗气,低哑地说道:“小儿,渴你三年,今日得逞所愿,休要恼我。” 卫洛听了,心中一软。 她本来想着,是到了满足他,喂饱他的时候了。可是,那羞怯是骨子里的,她没有办法放开啊。 此时,听到他这样的话,卫洛不由伸出双臂,搂着他的颈项,低低地说道:“然。”泾陵一笑。 他此时还在与她湿淋淋的上裳奋斗,这沾了水的布帛,平白地添了几分韧性,他连扯两下,都没有撕破,泾陵忍着不适,低下头去,耐心地寻找结口来。 只一眼,他便找到了,松开卫洛,双手来到结口处。他连撕带扯,三不两下,便把她的上裳解开,露出月白的中衣。 熟门熟路的在同样的部位,找到了中衣的结口后,他轻轻一扯,便把中衣一分而开。 然后是亵衣,这小小的一块布,包着卫洛成熟了的,鼓得高高的雪嫩双峰。 泾陵盯着盯着,从喉中滚出一声低低的喘息后,用力一拉,把她的亵衣扯断,他再用力一甩。嗖地一下,雪白的玉乳一弹而出,白晃晃地刺激着他的眼珠,而那小小的一件亵衣,给扔到了浴殿门口处,明晃晃的挂在大门门把上招摇着。 卫洛一丝不挂了。 他也是。 泾陵的动作突然停顿了。 他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完美的娇躯。经过三年了,眼前这副躯体,已是完美之极。雪嫩双乳纤立美满,细小得毫无多余脂肪的腰身,从腰身处,慢慢勾出一个惊人的弧度的玉臀,清楚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热气蒸腾中,那散发着芳香气息的肌肤。更清楚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眼前的小儿,黑发如墨,披泄在水面上,墨眸如星,绝美的小脸因为羞涩而红艳艳的,身子也是,因为动情,而分红致致,她玉体横陈,在他面前颤栗着。 一切,皆如记忆,一切,却比记忆中还要完美。 泾陵凝住了。 感觉到身上凉飕飕地卫洛,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来看向泾陵。这一看,她却对上他痴痴的目光。那目光中,闪动着一种她所不明白的情意,和一种散溢而出的温柔。 泾陵低下头去,他把卫洛的头放在浴殿上,双手支着她的腰身,便这么让她漂浮在水面上。 水面上,一片又一片漂浮的花瓣流过她的玉乳,流过她的脐眼,粘上她的芳草处。 泾陵一瞬不瞬地盯着。潜水鱼印! 他头一低,含上她的左侧乳首,轻轻舔了舔,在激起卫洛一阵颤栗后,他的声音含糊传来,“三年了......” 这个字一吐出,他便不再犹疑,牙齿轻咬着那樱红处,轻轻一叨,把它扯了起来。他伸着舌头,像品尝什么一样,不断地又舔又咬又是吮吸,他用牙齿把那樱红频频拉起,令得它弹起后,再松开,然后再咬上。似是在测验那樱红处的弹性一样。他细细地打量着,打量得很仔细。吖吥布~印! 卫洛一直在颤抖,一直在颤抖。他的呼吸一丝一缕,从那私丄处渗入深处,令得她颤栗更甚,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感到空虚。 卫洛咬着唇,令得自己稍稍清醒后,唤道:“别看。” 泾陵没有听到。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里,仔仔细细地盯着。半晌后,他喃喃说道:“梦中太过依稀。。。。。。” 说罢,他把卫洛的下丄身抬得更高了。 可怜的卫洛,这时只有头和肩膀在浴殿上,整个身子悬空。要不是她用力地抓着浴殿的边沿,她都要滑入水中给淹了。 泾陵把卫洛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很是认真地欣赏着她的私丄处,不一会,他嘟囔起来,“小儿无处不妙。” 说罢,他头一低。在卫洛昏沉中,他忙下她的双腿,左手托着她的臀,右手扶着自己那紫涨的柱状物,抵上了那条细缝。 在卫洛睁大的双眼中,卟地一声,他撞入了她的体丄内。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充实感,饱涨感袭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隐隐的疼痛。 卫洛尖叫道:“太大了,要涨破了。”泾陵低笑出声。 因为经过了充足的湿濡,那里虽然紧窒,进去时却并无阻碍,他腰间一耸,再次一冲到底。 泾陵种种地喘息起来。 他右手依然扶着她的臀,左手伸前,牢牢地覆在她的右乳上揉搓起来。同时,他的身子微倾,薄唇覆上她的樱唇,舌头强行挑开她的小嘴,一边与她的丁香小舌追逐,一边说道:“小儿,比之三年前,我温柔否?” 温柔?这叫温柔?卫洛嗖地一下睁大了双眼,用哭笑不得的眼光看着他。影歌燕舞印! 对于泾陵来说,他确实是温柔的,他一直忍着涨痛,细细地欣赏着她,等着她私丄处水润湿滑得充足。可是,他想她三年了,又禁欲了一年。因此,他自认为的克制的温柔,在卫洛眼中是不够看的。 到了这个时候,泾陵已忍得够了。 他动了。 他一边用舌头强横的挤着她的舌头,一边用力的揉搓着她的玉乳,一边重重地撞击起来。 这是真的撞击,他的腰间每一下冲撞,却仿佛要把全身的用力用上去,他大手的每一下揉搓,都仿佛要把她揉碎,把她碾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连他的吻,也是狂猛的。他强力地吸丄吮着她的下唇,令得刚刚平复了一些的樱唇红肿得渗出血丝后,便移向她的上唇继续啮咬吸丄吮。 卫洛所有的哭诉,呻丄吟,都给他含到了嘴丄里。 不一会,他放开被咬得双唇红肿不堪的卫洛,双手扶回她的腰间,涨红着俊脸,重重地冲撞起来。“啪啪啪”水花四溅。 一片又一片的水瓣,被涡流冲开。身子悬空的卫洛,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扣住浴壁,整个人如处于狂风暴雨中一般,任由他冲撞。 他每一下冲进,都激得卫洛身子向浴殿上一撞。他每一下退出,又令得水花一移。 似是无止无境。 随着这重复的摩擦,重复的撞击,一股美妙的,飘飘欲仙的满足感袭击者卫洛的全身。满足感中,还伴和着一种瘙丄痒得到摩擦,酸麻靡软的极乐。 卫洛的尖叫声变成了呻丄吟。 她呻丄吟着,一遍又一遍地唤道:“泾陵,泾陵,泾陵。。。。。。”这声音,到了最后,已是哭泣。 这是一种满足的哭泣。 吖吥布¥印! 泾陵涨红着脸,俊美威严的脸上全是情欲,他喘息着,吐着浓浊的呼吸,他的喉结频频滚动着,他扣着她的双腿,让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撞入更深处,更深处。 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千百个小舌,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地舔吻着,吸丄吮着自己的分丄身。一股牢牢地吸力,激得他的前端总想喷发而出。 泾陵低吼着,腰间扭动,用自己的分丄身在那美妙紧窒之处旋转,扭动。他喘息着叫道:“小儿,端地美妙至斯!”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欢喜。 突然,他把她的双腿环在她的腰间。伸手这么搂着卫洛的雪背,令得她盘缠在腰上后,转身向浴殿另一侧走去。 他这一走,卫洛不由哭泣出声。泾陵无力地压在卫洛的身上,脸孔垂在她的颈侧,不断地喘着粗气,喘着粗气。 而这时,昏迷中的卫洛,她的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抬起了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交丄合处,喃喃说道:“如此良辰,正可行永夜之欢。若能得子,再无忧虑。”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分丄身。 卫洛从极度的晕沉重慢慢清醒时,一眼便看到正低着头,在自己的锁骨间,玉乳上轻轻舔吻着的泾陵那黑色的脑袋。 她动了动。 刚一动,她骇然发现,埋在自己体丄内的那柱状物,又膨胀了!它再次用力的撑扩着她,满满地填实着她。 卫洛吃吃地低叫道:“泾陵,你,你。” 埋在胸前的黑色脑袋抬起来了。 泾陵抬头看向她。吖吥布?印! 他的脸上,依然不满了情欲的红潮。 四目相对,泾陵冲她咧嘴一笑,挑眉道:“小儿如此武勇,也不堪欢爱?” 嗖地一下,卫洛的脸通红了。“卟卟” 冲击声,拍击水花的响声,以及摩擦声,绵绵无休。 这一晚上,卫洛不知道撞击晕死过几次,抽搐了几轮。她每次醒来,迎来的便是新的一轮冲撞。直到她的身上遍布了他的唇印,指印,直到她的私丄处会摩擦弄得红肿不堪,小嘴更是被他又吻又咬的,弄得红红肿肿,水光鲜亮,比平时足涨大了一倍。 卫洛再一次醒来时,听到了鸡叫声。 她浑身没有了半点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 她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的脸埋在泾陵的胸前,两人依然是一丝不挂,他的大腿与她的大腿交错相叠。 卫洛动了。 这一动,她赫然发现,泾陵居然还埋在她的体丄内。 而且,随着她这么轻轻一动,那埋着的物事,还小小地弹了弹。 卫洛嗖地一下脸红似火,她不敢动了。 她含着泪,控诉地看向靠着自己的头顶,轻鼾阵阵的泾陵。他怎么还埋在她的体丄内? 她一动不敢动,浑身无处不酸痛,私丄处不用看,也知道摩得水肿一片,靡红不堪。 恨恨地盯着泾陵,咬牙切齿了一会后,依然昏沉疲乏着的卫洛,再次闭上眼沉沉睡去。(本章完) 第309章 美好 泾陵不顾卫洛的挣扎,解下她的玉带。 卫洛涨红着脸叫道:“我自己来!” 正凑近细细察看的泾陵,闻言抬起头来。他哧笑一声,“你不可及。”你的手够不着。 “叫宫女帮忙亦可。” “咄!我的妇人,怎可让他人近?” 卫洛一噎。 这时,泾陵又已低下头去。 他看着看着,嘟囔出声,“着实不温柔。” 卫洛听到这里,突然有点想笑了。 他擦得很仔细,很仔细。 泾陵的声音从她的身下闷闷地传来,“今晚定当温柔。” 当泾陵把红肿处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药粉时,卫洛已涨红着脸,出了一身汗。 泾陵把她的下裳照样套上,他上身一欠,朝着卫洛一压,把自己的脸结实地贴在她的脸上,自己的上身覆在她的上身后,半晌半晌,才闷闷地问道:“昨晚,可痛?” 卫洛刚准备说不怎么痛。 她眼珠子一转,看到泾陵一脸的郁闷,突然明白过来。 她抿嘴皱眉,悲悲切切的,低低地叹道:“好痛。” 泾陵不吭声了。 他只是这般压着卫洛,脸蹭着她的脸,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卫洛忍不住要把他推开时,泾陵闷闷地开了口,“实是渴得狂了。往后,不会令你痛。”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承诺,听着这孩子气的懊恼,卫洛差点失笑出声。她是练武之人,这点红肿不舒服算得什么? 她伸出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侧头,一边眨眼,一边用自己的长睫毛在他的脸上扫动。 扫着扫着,她小嘴一张,学着昨晚他的模样,含着了他的上唇,吮吸了两下后,含糊地说道:“我铭记。” 泾陵支起双臂,一边喘息着,一边盯着卫洛的小脸。在看到她的鼻尖上渗着几滴汗珠时,他头一低,用薄唇轻轻含去。 随后,他轻咬着卫洛的鼻尖,低叹一声,嘟囔道:“此间极乐。” 这是世间最大的快乐。 卫洛也是这样想的。她紧紧地搂着他的颈,让自己的身子贴着他的身子。欢喜地,快乐地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 突然间,她想着,要是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可有多好? 原来,这便是幸福的滋味啊。有过这种感觉,以往的种种痛苦,内心的种种不安,都可以盖过了。 这时的两人,也不想着上街了,一直这般相拥着,相贴着。 直过了许久,直到日已中午,明晃晃的阳光洒满大地。卫洛才动了动,低低说道:“泾陵。” “唤我夫主。” “夫主。” “然。” “街中游否?” “还痛否?” “药甚佳,已无恙。” “善。” 泾陵应过后,双手一撑,便在塌下站好。卫洛也跟着起身。 泾陵喝道:“来人!” “诺。” “束发。” “诺。” 在四个宫女的侍侯下,两人的头发一下子便弄好了。 既然要出宫,两人便各着一件深衣。卫洛拿过一些易容物事,在自己和泾陵的脸上稍稍涂一下。 他们只是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改扮得很粗糙。 不一会,两人便如新田城中处处可见的士人一般,穿着普通的深衣,相貌只是清秀地走出院门。 两人也没有坐车,便这般手牵着手,依偎着向外面走去。 泾陵和卫洛所到之处,众武士都瞪大了眼。 两人自君侯殿中出,虽然面容改变了,身份自是不可疑。 在众武士的错愕中,泾陵目光冷冷一扫。 众武士同时低头。 晋宫中,不时有大臣出进。走着走着,便可以听到两个大臣激烈的辩驳声。 两人来到宫门处时,两百步外的树林中,稳公和另一个原公子府的食客走了出来。那食客见稳公错愕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泾陵和卫洛,不由也抬头看去。 他看的是背影。 只一眼,他便认出来了,“是君上和夫人,公何故惊疑?” 稳公呼地一声,吹起自个儿的黄胡须,摇头道:“这儿女之苦之乐,非我能明了。”他连连摇头,眼神中尽是迷惑不解。是啊,昨天晚上,君上还被夫人气成那样,现在那身影相依相偎,浑然两匹夫匹妇,竟是亲密无间。 新田城中,因为诸国使者的到来,还有泾陵接任国君后潜力无限。所以诸国商人纷纷赶至,新田街上的店铺里,摆满了齐地的盐和锦,楚国的稻米,吴地的蒲草,秦地的丹砂。 整个新田城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除了商人明显增多外,各国贤士也明显增多,他们听到了泾陵准备量才而用的消息后,纷纷自各自国家赶来的。 这时的人,没有什么强烈的乡土观念。不仅人是如此,就连国家也是如此,如晋,吴,越这些国家,连国都也频频更换。 相比于其他国家,晋人是刻板的。因此,新田的街道上,比郢和中山都要安静。一队队查检的武士,手持长戈,身着竹甲,时不时地出入在各条街道上。在他们的前面,有几个武士专门敲打着鼓。 这种鼓,是警示鼓。它是在告诉百姓们,查检的人武士来了,如在犯事,快点罢手退避,如有恐惧,速速跟上,可护你周全。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公正,相信一切的是非,应该置于阳光下,一切的罪恶,应该事先警告,应该让犯罪的人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当然,因为生产力低下,也因为法律语言都没有统一过。这种查检,主要是在各国的国都出现。大多数普通城池中,依然奉行着武士杀庶民无罪,强力都胜。 而且这时的新田,是因为泾陵刚刚继位国君,诸国人士纷纷赶至的当口,这种查检治安,更是比往常严格得多。 卫洛和泾陵,俨然是两个最普通的世间儿女。 他们手牵着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穿行在流水般的人潮中。 第310章 美好二 泾陵不顾卫洛的挣扎,解下她的玉带。 卫洛涨红着脸叫道:“我自己来!” 正凑近细细察看的泾陵,闻言抬起头来。他哧笑一声,“你不可及。”你的手够不着。 “叫宫女帮忙亦可。” “咄!我的妇人,怎可让他人近?” 卫洛一噎。 这时,泾陵又已低下头去。 他看着看着,嘟囔出声,“着实不温柔。” 卫洛听到这里,突然有点想笑了。 他擦得很仔细,很仔细。 泾陵的声音从她的身下闷闷地传来,“今晚定当温柔。” 当泾陵把红肿处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药粉时,卫洛已涨红着脸,出了一身汗。 泾陵把她的下裳照样套上,他上身一欠,朝着卫洛一压,把自己的脸结实地贴在她的脸上,自己的上身覆在她的上身后,半晌半晌,才闷闷地问道:“昨晚,可痛?” 卫洛刚准备说不怎么痛。 她眼珠子一转,看到泾陵一脸的郁闷,突然明白过来。 她抿嘴皱眉,悲悲切切的,低低地叹道:“好痛。” 泾陵不吭声了。 他只是这般压着卫洛,脸蹭着她的脸,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卫洛忍不住要把他推开时,泾陵闷闷地开了口,“实是渴得狂了。往后,不会令你痛。”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承诺,听着这孩子气的懊恼,卫洛差点失笑出声。她是练武之人,这点红肿不舒服算得什么? 她伸出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侧头,一边眨眼,一边用自己的长睫毛在他的脸上扫动。 扫着扫着,她小嘴一张,学着昨晚他的模样,含着了他的上唇,吮吸了两下后,含糊地说道:“我铭记。” 泾陵支起双臂,一边喘息着,一边盯着卫洛的小脸。在看到她的鼻尖上渗着几滴汗珠时,他头一低,用薄唇轻轻含去。 随后,他轻咬着卫洛的鼻尖,低叹一声,嘟囔道:“此间极乐。” 这是世间最大的快乐。 卫洛也是这样想的。她紧紧地搂着他的颈,让自己的身子贴着他的身子。欢喜地,快乐地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 突然间,她想着,要是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可有多好? 原来,这便是幸福的滋味啊。有过这种感觉,以往的种种痛苦,内心的种种不安,都可以盖过了。 这时的两人,也不想着上街了,一直这般相拥着,相贴着。 直过了许久,直到日已中午,明晃晃的阳光洒满大地。卫洛才动了动,低低说道:“泾陵。” “唤我夫主。” “夫主。” “然。” “街中游否?” “还痛否?” “药甚佳,已无恙。” “善。” 泾陵应过后,双手一撑,便在塌下站好。卫洛也跟着起身。 泾陵喝道:“来人!” “诺。” “束发。” “诺。” 在四个宫女的侍侯下,两人的头发一下子便弄好了。 既然要出宫,两人便各着一件深衣。卫洛拿过一些易容物事,在自己和泾陵的脸上稍稍涂一下。 他们只是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改扮得很粗糙。 不一会,两人便如新田城中处处可见的士人一般,穿着普通的深衣,相貌只是清秀地走出院门。 两人也没有坐车,便这般手牵着手,依偎着向外面走去。 泾陵和卫洛所到之处,众武士都瞪大了眼。 两人自君侯殿中出,虽然面容改变了,身份自是不可疑。 在众武士的错愕中,泾陵目光冷冷一扫。 众武士同时低头。 晋宫中,不时有大臣出进。走着走着,便可以听到两个大臣激烈的辩驳声。 两人来到宫门处时,两百步外的树林中,稳公和另一个原公子府的食客走了出来。那食客见稳公错愕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泾陵和卫洛,不由也抬头看去。 他看的是背影。 只一眼,他便认出来了,“是君上和夫人,公何故惊疑?” 稳公呼地一声,吹起自个儿的黄胡须,摇头道:“这儿女之苦之乐,非我能明了。”他连连摇头,眼神中尽是迷惑不解。是啊,昨天晚上,君上还被夫人气成那样,现在那身影相依相偎,浑然两匹夫匹妇,竟是亲密无间。 新田城中,因为诸国使者的到来,还有泾陵接任国君后潜力无限。所以诸国商人纷纷赶至,新田街上的店铺里,摆满了齐地的盐和锦,楚国的稻米,吴地的蒲草,秦地的丹砂。 整个新田城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除了商人明显增多外,各国贤士也明显增多,他们听到了泾陵准备量才而用的消息后,纷纷自各自国家赶来的。 这时的人,没有什么强烈的乡土观念。不仅人是如此,就连国家也是如此,如晋,吴,越这些国家,连国都也频频更换。 相比于其他国家,晋人是刻板的。因此,新田的街道上,比郢和中山都要安静。一队队查检的武士,手持长戈,身着竹甲,时不时地出入在各条街道上。在他们的前面,有几个武士专门敲打着鼓。 这种鼓,是警示鼓。它是在告诉百姓们,查检的人武士来了,如在犯事,快点罢手退避,如有恐惧,速速跟上,可护你周全。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公正,相信一切的是非,应该置于阳光下,一切的罪恶,应该事先警告,应该让犯罪的人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当然,因为生产力低下,也因为法律语言都没有统一过。这种查检,主要是在各国的国都出现。大多数普通城池中,依然奉行着武士杀庶民无罪,强力都胜。 而且这时的新田,是因为泾陵刚刚继位国君,诸国人士纷纷赶至的当口,这种查检治安,更是比往常严格得多。 卫洛和泾陵,俨然是两个最普通的世间儿女。 他们手牵着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穿行在流水般的人潮中。 第311章 私访 两人走着走着,远远地看到一众少女围在一处屋舍前。他们堵得严严实实的,正交头接耳着。 卫洛有点好奇,她牵着泾陵的手也凑上前去。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众姝列队,一一近前。” “然。” “可。”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卫洛终于看清了,原来那妇人站在石台前,用鸡毛在陶盅中沾一点丹砂,在每个少女的额头上,绘起图案来。 那图案,绘成山川起伏的形状,却是祈福的。 卫洛望着这些身着普通麻衣,脸长得挺干净的少女们,好奇地问道:“此是为何?” 泾陵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倒是这时,那妇人一边用鸡毛沾着红红的丹砂,在一个面目最为清秀的少女的额头上绘着画,一边笑道:“姝容色尚华,许能得君侯一顾。” 那妇人的声音一落,那少女已是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卫洛诧异了。 她转过头,错愕地看向泾陵,迟疑着,低低地问道:“你,要重收宫女?” 泾陵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君侯新立,大充宫女,此是惯例。” 他是说,眼前的这些人,是知道他刚刚继位,正在期待着他大充宫女的少女。因为期待,所以她们才会祈福。 而她们之所以祈福,是因为没有把握。她们没有把握的是,传说中对夫人甚为宠爱的新晋侯,会不会大充宫女,也不知道一旦扩充,自己会不会被相中。 围在那妇人面前的少女们,都是身世普通的,也许这一次,是她们一生中,唯一一次能得到荣华富贵的机会。所以,她们要祈求。 卫洛抿紧唇,低下头去,久久没有说话。 泾陵也没有说话。 他握着卫洛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把那些期待又不安的少女们丢在身后。 许久许久,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她喃喃地说道:“我不过是想拥有你。醒时枕边是你,饮时同几是你,醉时,你的怀中有我。如此而已,只是如此而已。泾陵,这世间事,怎地如此之难?”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弱弱的,幽幽的,飘到空中便消失无踪。 泾陵头也不回,只是牵着她向前走去。 当卫洛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时,他声音淡淡地说道:“我已下令,宫中侍女已满,无需再充。” 他这是解释。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看了他一眼,把脸一别,嘴角绽放出一朵笑容来。 她五指轻轻反握。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泾陵把她的小手包得更紧了。 两人这般走着走着,已走到了第二重城廓外。住在这里的百姓,是一些没落的贵族,或者是普通的士人和嬖人(奴隶转成的自由人),以及一些情况不错的庶民。 在城廓的中心,三条土路相交的路口中央,立着一块大石碑,石碑上,用刀刻着数百个字。这些字,是法典。以前的晋侯,把法典刻在上面,让所有的百姓都可以看得到。 泥坑处处的街道上,时常可以看到孩子们嘻笑打闹。一辆辆马车横冲而来时,他们又急急地大叫着避开。 这里的房屋,都是一些普通的石屋,石屋后面,还有不少是茅草屋。低矮的房屋中,一阵阵欢笑声不时传来。伴随着欢笑声的,还有一缕缕炊烟。 泾陵站住了,他聆听着那些笑声,道:“百姓尚安。” 卫洛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的中年妇人的叫声,“弃,就食了。”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冲了过去,欢喜地大叫道:“就食啦!就食啦!” 他飞快地冲到那妇人的面前,牵着妇人的衣裙,蹦跳着向一栋茅草屋走去。 泾陵看到这里,突然说道:“渴否?” 也不等卫洛回答,他牵着卫洛的手,跟在那妇人小儿的身后,来到他们的茅屋前。 这茅屋,高度只有二米左右,约有四间,与卫洛刚来贵地时见到的一样,草屋每隔个二米,扎桩一样向土里插着一根树干。没有刮去青皮的树干之间,又树着几根竹竿,而竹竿之间便紧紧地塞着茅草,茅草外面还涂有烂泥。 泾陵两人一走近,那妇人便紧张了。她转过头看向两人,这时,从茅草屋中走出了一个三十来岁,脸黑而瘦的汉子来。这汉子戴着冠,显然是个士人。 泾陵一见,怔住了。 他朝着那士人双手一叉,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唐突了。见君子之室,炊烟缕缕,言笑晏晏,不意而近。” 他说,我看到你们的房中,炊烟缕缕,笑声阵阵,不知不觉就靠近了。 那士人闻言哈哈一笑。 以泾陵和卫洛的气度,任何人都是一见便明白他们身份不俗。所以,那士人的态度极为慎重。他朝着泾陵叉了叉手,道:“阡陌交通,人人可至。君子客气了。何不入室一谈?” 阡陌交通,人人可至的意思是说,田间小道,官道大路都是相通的,凡是路相通的地方,人与人之间便是可以交往的,可以亲密的。 泾陵得到他的邀请,不由一笑,叉手道:“幸甚。” 他牵着卫洛的手,跟在那士人身后来到茅草屋中。 茅草屋中,摆着三张几,每张几上,都放着一碗煮熟的大豆,这是饭,饭的前面,摆着一碟野菜。野菜腌腌的,上面没有什么油。 看来,这家人的情况不怎么样。 此时,那小儿和那妇人,正各自跪坐在一张几后。他们看到泾陵两人进来,同时站起,叉手肃立,低头不语。 这是礼貌,有贵客前来,弃食,肃立,不语,以示尊敬。 泾陵摆了摆手,道:“可食。” “诺。” 母子两人同时坐下,用起餐来。从头到尾,包括那士人在内,都没有发现,泾陵命令他们可以用餐时,语气是那么自然,而他们的应承,也是那么的自然。 毕竟见识有限啊。卫洛暗暗忖道:要是被有见识的人看到,光是泾陵的这一句“可食”,便会引起怀疑。 那士人带着卫洛和泾陵,来到了另一间茅草屋中,这房屋中,摆着几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些厚厚的竹简。 屋中摆设了竹简,说明这屋的主人识字。识字,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了。也正因为识字,所以他可以成为士人。 屋中间,摆着几个塌几,那士人连忙伸手拖过这些陈旧的,补丁处处的塌,和边角磨得毛毛的木几。朝着泾陵再次行礼道:“君子请上座。” “然。” 泾陵没有客气,他干脆地在最中间的主座上坐下。卫洛拖过一个塌几来到他身后也坐下。 那士人坐下后,举起双手向泾陵道:“茅舍无酒无食,君子勿怪。” “君多礼了。” 泾陵微笑道:“闻君语音中有齐腔,可是齐地之人?” “然也。” “君茅舍泥土未干,显是新建。莫非君刚来新田?” “然也。” 那士人向泾陵双手一叉,叹道:“君子何人哉?一望一听,便知我之来历。君子不凡也。” 他这是赞美。 可这种观察力,对于泾陵来说,或者对于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应该具有的。所以,这士人的赞美听到耳中,泾陵只是淡淡一笑。 他眉头微拧,略顿了顿后,徐徐说道:“君之妻儿,食青豆野菜,莫非,君到新田,还不曾投入权贵门下?” 那士人听到这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苦涩地一笑,说道:“我虽公孙,然孤穷已久。此番,闻新立晋君,用贤不论出身,不分家国。于是买尽封田,举家来此。哎——” 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泾陵问道:“君子因何太息?” 那士人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他以袖抚额,叹道:“来到新田不过月余,却听闻这位新任晋君,人虽武勇,却惧于妇人。实不堪也,实不堪也。” 这话一出,卫洛和泾陵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那士人以袖抚额,便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他径自说道:“舍两城换其妇!孤身入楚,立于危墙之下,只为相救其妇!最近更是听闻,堂堂君侯,竟任由那妇人驱尽后苑诸姬!咄!我从不知,身为王侯,有好色至此,而不败国者!诶,晋危矣,晋亡矣!” 这一下,泾陵已是脸色变青,而卫洛,则是脸色一白,她紧紧地咬着唇。要不是深知泾陵的为人,知道他为人骄傲,不喜拐弯抹角在小事上行阴诡之道。她简直要怀疑,这家人是不是泾陵找的拖。 那士人连连叹息,声音继续传来,“我欲重归家国,奈何钱财不多。” 这一句,是回答泾陵的问话,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权贵的食客。因为要重归家国,所以他不能投奔哪一个权贵,成为他们的食客。因为一旦成为一个权贵的食客,至少也得为主人服务几年。这人对晋国没有信心,自然不愿意受到拖累了。 室内沉默起来。 那士人连连叹息,一脸的郁郁不乐。 卫洛脸色惨白,她垂着双眸,心神恍惚,直过了一会,才听到泾陵低沉地说道:“走罢。” 卫洛站了起来,她低着头,咬着唇。 泾陵与那士夫再寒喧了两句后,大步走向卫洛。两人依旧牵着手,向城中走去。只是这一刻,他们的手虽然相牵,手心却是冰冷一片。 两人刚刚返回第一重城廓处,一阵议论声便从路旁传来,“君王好色,与君王有德,实是两事!” “错!女色之祸甚大,自古以来,凡好色者,都是亡国之君!” “咄!曾闻晋夫人多智,此番退去秦楚,立功甚伟。如此美好之妇,君侯怎可不爱?君言过矣。” 乱七八糟的争论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着听着,低叹一声。她慢慢地抬起双眸,看向泾陵。 看着他,卫洛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泾陵专注地看向前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他牵着她的手,并没有因此返回王宫,而是转向另一侧城廓走去。 这一走,卫洛赫然发现,如果有士人开口,有争辩声传来,那内容必定是与她有关。 不知不觉中,整个新田,已因为她的行为,而弥漫了一层不安的烟雾。 听着这些不绝于耳的争论,看着泾陵那泛青的脸色。卫洛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他。 泾陵怔怔地抬头。 四目相对,卫洛竟然在泾陵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恍惚。 她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突然之间,卫洛嫣然一笑。 这一笑,很美。 泾陵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她。 卫洛盯着他的双眼,她伸出手去,缓缓地抚上他紧结的眉心。 她的动作,温柔,沉稳有力。 在泾陵疑惑地眼神中,卫洛樱唇轻吐,徐徐说道:“泾陵,你知道么?世间事,从无完美。” 她朝他眨了眨眼,墨玉眼明媚之极,可是,却透着一缕理也理不尽的感伤,“人间最美的景色,是花未全开月末圆。花开全了,便要败了,月圆满了,便要亏了。泾陵,你知道么,世事无法两全的。” 卫洛这话,带着一种哲理性,像是圣人才能说出的至理。 泾陵皱眉凝思起来。 卫洛低低地一笑,声音靡软温柔中,却有着一种如冰的沉凝和落寞,“泾陵,你想为霸主,想得世间所有贤士之心,想史册流芳,想万人敬仰,亦想我为妻。然,我不会成为你后宫妻妾之一!哪怕是最为你所爱,最为你看重的那个一!泾陵,我心悦你,然,正因为悦你,我无法容忍与其他的妇人一起拥有你!泾陵,你若只愿成为人人称道,永无一人非议的晋国君主,你可弃我!你若愿意留我,请忍受这些非议。” 她说到这里,幽幽一叹,别过头去。 第312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第三百一十二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泾陵沉着脸,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阵压抑中,他低沉磁厚的声音在空中飘过,“世事无法两全么?” 声音如风飘过。 他昂起头,微皱着眉峰,怔怔地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流。 卫洛如他一样,很认真地看向左侧的山峰。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对方。 卫洛知道,泾陵这一生,基本上都是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上一次他的父亲和权贵们联手驱逐他那样的挫折,转眼间也被粉碎。 可以说,他平生最大的挫折,是自己带去的。 想到这里,卫洛苦涩难当。她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像他这种天之骄子,理所当然便继承了世间最好的一切的大贵族,能不能学得取舍,能不能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若只愿成为人人称道,永无一人非议的晋国君主,你可弃我!你若愿意留我,请忍受这些非议。” 昨天晚上,那句离去脱口而出时,是心伤难忍,此时此刻,再把这话清楚说出,那堵在胸口的,是一阵一阵地绞痛。 这时,泾陵举步向前。 他握着卫洛的手,他这么一走,卫洛自然跟上。 两人十指交缠,依然是紧紧相握啊。卫洛低下头去,看着两只相握的手,痴痴地望着那因为握得太紧,而隐有汗渍渗出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而略粗,指节显得很有力气,这,是他的手啊。 卫洛眨了眨眼,轻轻地把右手放在他的大手上,徐徐抚摸起来。 抚着抚着,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飘落,轻轻地溅在泥土地上,不见灰尘扬起,便已深深渗入,不可复见。 泾陵的手突然一紧。 他抓疼着她的小手,那看向卫洛的眸光中,比刚才温柔了些许。 他喃喃吐道:“小儿。” “恩。” “你就不能为我稍稍退让么?” 卫洛一怔。 她抬起头向他看去。 在对上她的蒙蒙泪眼,泾陵悚然一惊,他迅速地侧过头,目光避开了卫洛的视线。他眉峰如锁,他雄厚低沉的声音中,飘着无力,也飘着心软,“请容我细思。” 卫洛垂下眉眼,她上前半步,伸手轻轻地搂着他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道:“夫主,小儿痴慕你已久,纵辗转飘零,也无从或忘。以往在公子府时,明明钟情于夫主你,却百般相避,便是因为小儿自知,小儿所求过于惊世骇俗,难为世人所容。” 她声音娓娓地说到‘小儿痴慕你已久,纵辗转飘零,也无从或忘’时,泾陵迅速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细腰。 卫洛埋在他的怀中,脸在他的襟口处轻轻蹭了蹭,把眼中一不小心流溢而出的泪水蹭去,她继续说道:“因此,小儿此生,只愿为一贤士,不涉情爱,不入夫妇之道。” 卫洛苦涩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声音凝滞而缓慢,一字一句地,“如今你我相知相悦,情比山海,可,小儿依然如此想来:小儿最是年少华美时,夫主对小儿最是情深似海时,尚且要与他妇共夫。小儿真是不知,待得年华老去,夫主之情意不再时,小儿将如何自处!” 她的声音一落,泾陵便沉声果断地说道:“不可能!除了小儿,余妇怎会入为夫之眼?” 卫洛苦涩地一笑。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声音沙哑,略带哽咽地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泾陵,情之一字,最是多变,非你我能主啊。” 泾陵没有说话。 沉默中,他搂着卫洛,吐出的呼吸之气有点急和乱。 这时,一阵格格欢笑声从身侧传来,“此两者,远观似尊贵人也。近睹之,亦匹夫匹妇也。” 这笑声,自是针对卫洛和泾陵两人。 声音刚落,泾陵便低声说道:“回去再说。” “然。” 卫洛慢慢离开他的怀抱,低头,悄悄拭去脸上的泪痕。 泾陵依然紧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两人心事沉沉,走得也就不快。 泾陵一直没有说话。 卫洛知道,一直以来,泾陵对自己的退让,对自己的温柔,是因为他爱着她。而不是他真正的明白她的难处。是了,在他那种环境中成长的男人,又怎么会明白小女儿的心事,明白由爱情衍生的独占欲呢? 就算是她所处的时代中,也有不少人还在以为,爱情,就是渴望与对方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么与她人共夫啊,什么名份啊,都不重要。 很多人都不知道,爱情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尊重。如果相爱中的两个人,连将心比心,连为对方心痛,连将自己最好的一切,心甘情愿地奉献给所爱的人都做不到,那还能称之为爱情吗? 能宽容的面对丈夫的其他姬妾,自以为拥有这一时刻的宠爱,便是拥有了一切的女人,并没有弄明白,她所以为的爱情,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他的一时迷恋,只是他对这个新鲜的,有点特色的青春肉体的一时独宠而已! 真正的爱情的领域中,是没有第三者的。哪怕是逢场作戏,敷衍给外人看的第三者! 两人这时已来到了主城门。 他们刚刚走到,便看到一个车队迤逦而来。 这个车队很长,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边。延绵的马车中,飘扬着一支支三角形的,约半个几面大的旗帜。那旗帜上,装饰着野鸡,黄鹂等鸟类的羽毛。 策马行驶在车队前面开路的剑客,一个个清秀体弱的模样。 心神不守的卫洛,只是胡乱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时,她听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越侯的使队!” “越人向来与楚人亲,与我晋人相仇。想不到,此番越侯竟是亲至,看来下次会盟的盟主,必是我晋国无疑!” 只有霸主国宣布称霸了,才会会盟诸国。 卫洛一怔,这是越侯的车队? 她迅速地抬起头去。 在她的旁边,泾陵低头凝视着她,见她看得认真,他缓缓开了口,“小儿,你出身来历,可明说否?” 卫洛僵住了。 她一直知道,泾陵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心存疑惑。如果可能,她早就坦白了。 可是,叫她怎么坦白?不管是她是越国公主的身,还是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这两者,她都没有办法开口,没有办法解释。 这是一个崇信鬼神,巫者流行的时代,她是穿越者的这个秘密,卫洛是准备烂死在腹中,随着她进棺材的。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时代,她便越是知道,穿越而来,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是绝对绝对不可对任何人说出的!任何人!不然,她真是不敢想象那后果。 这些年来,为了保护她这个秘密,她一直都很小心,很小心。她从来不敢泄露半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 泾陵紧紧地盯着卫洛,盯着她时青时白的小脸。 半晌半晌,卫洛都没有回答。 她不能明说,又不想撒谎,便只能避而不答。 渐渐的,泾陵的脸色有点青灰。他薄唇抿成一线,牢牢地盯着卫洛,许久后,他才低沉地叹道:“小儿之心,何其难懂也。”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失望。 是啊,他怎么能不失望。在一个人人相信誓言,真诚是为人处世的最基本原则的时代,卫洛在出身来历一事上的隐瞒,对他和他们的感情,是一种最大的不尊重。 可是她,却还在步步紧逼地要求着他的专宠。 这几年来,泾陵一直对卫洛的出身存疑,上次得到了蔡姬一言后,他也派人调查过。可是,晋越相距太远,再加上又没有画像可提供,越宫中可以联系询问的人又极为有限。调查来调查去,得到的尽是一些毫无作用的消息。 晋宫相迎的卿大夫,早就侯在路侧了。透过人丛,卫洛朝那走下马车,向郊迎的卿大夫靠近的越侯看了一眼。 咦,这越侯看起来不过三十七八岁,长得倒是有几分俊秀。 卫洛心中太乱,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一会,车队再次启动,在晋国卿大夫地带领下,越侯的马车紧紧跟随。 围观的众人,纷纷向两侧退去。 卫洛和泾陵,也是顺着人潮朝左右退去。 至于卫洛两人,都是心事沉沉,根本就没有精神注意眼前的热闹。当众人退去时,他们也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两人依然手牵着手,沉默不语着。 直到越人的车队渐渐驶入街道深处,泾陵才转过身,大步离去。 卫洛被他拖得急行。 在两人的身后,一个乞丐正在用筷子敲击着烂陶碗,高声哼唱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敲击陶盆陶碗,是这个时代庶民有资格享受的音乐,叫击缶为音。 这歌声一传来,泾陵紧握着卫洛的手便是一滑。 卫洛也是一呆。这首歌,还真是形像啊。她与泾陵之间,不就是隔着重重波涛,隔着山河,不就是道阻且长么?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对于泾陵来说,不就是如此么? 第313章 泪水,相拥 第三百一十三章泪水,相拥 两人返回了晋王宫。 越侯已经赶到,同时到达新田的,还有几个小国诸侯,明天晚上,又会设广宴,布华筵。 随着到达新田的诸国人士越来越多,宴会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见泾陵赶去主持事务,卫洛转身便朝公子府走去。 她在那里住得久,终是更习惯一些。 众剑客侍婢看到卫洛走近,齐刷刷低头躬身,唤道:“夫人。” 卫洛径直向里面走去。 她一直走到寒苑外面,才脚步突然一顿。 怔怔地望着树木幽幽的寒苑,卫洛略一迟疑,继续向里面走去。 几个侍婢迎上,同时一福,唤道:“见过夫人。” “退出去,非召不得入内!” “诺!” 众侍婢不敢二话,同时向后退去,离开了寒苑。 卫洛大步来到后花园中。 依然是绿竹清幽,溪水潺潺,风吹树叶哗哗响,鸟鸣远山空寂寂。 卫洛来到大石头旁,怔怔地坐在其上。 慢慢的,她低下头去,把额头抵在树干上。 渐渐的,一阵几不可闻的呜咽声透咽而出,飘入空气中。 呜咽声低低而来,纵使身周并无他人,她也压抑着,让哭声哽在咽中。 一滴,二滴,三滴。。。。。。 无数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流下,滚入草丛中。 她真的很痛苦。心如刀割,寸寸绞断! 呜咽中,卫洛渐渐跪在草地上,她双手抱着树干,泣声渐渐转为嘶哑。 她舍不得的。 哪怕光是说一句离去,她都心痛如绞,何况是现在?她真是舍不得的。 可是,她不能妥协,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她真不知道,如果自己妥协了,那样的人生该如何度过?她该如何来相信这份爱,如何心甘情愿地与他夜夜厮磨? 她一直只相信一句:心被绞碎,心痛至死,也比腐臭的好!没有他,没有那份爱,她还有自己,还有尊严。 如果妥协,她真不知道,自己还会拥有什么?拥有残缺的他么?拥有一份怀着怨念和妒意的爱么?让这种残缺,这种怨和妒折腾着自己,让自己的心,在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中变得腐臭么?让自己终有一日变得心肠恶毒,心性凉薄,为了利益子女,不择手段,冷漠无情,为了争斗而争斗么?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自我放逐。心伤了,青山明月可以相伴。纵使一无所有,她还可以拥有自己的尊严,可以拥有这春花秋实,还可以骄傲的,自由的来去,纵啸山水间。 她是自私的,她终是不愿意,为了一份爱情,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把自己的心弄得枯稿泥泞肮脏而阴暗。 抱着那棵树,卫洛一直哭,一直哭泣着。 她没有注意到,当她的哽咽声传出时,一个剑客大步离开,向王宫走去。 她也没有注意到,听到她的哭声时,侍婢剑客贤士们,一个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也许是太过于伤心,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卫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婢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夫人,已到申时未,沐浴更衣否?” 五六点了?沐浴更衣? 是了,到了晚间了,也许今晚上还有自己必须出席的场合呢。 已哭得累了,小脸上,眼睛和鼻子都是红通通的,无力地跪坐在大树下的卫洛,清醒了少许。 她没有抬头,只是沙哑着声音回道:“稍侯。” “诺。 卫洛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双手捂着脸,让掌心的热度,帮助红肿的眼胞恢复正常。 约一刻钟后,她站了起来。 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袍,卫洛转身对向苑门外的众侍婢,淡淡地吩咐道:“备汤水!” 这时的她,眼睛依然红肿,琼鼻也是红通通的。 只是她的表情已恢复了正常,镇定。 跟在侍婢们身后,卫洛向浴殿走去。 来到浴殿中,卫洛挥退众女,关上石门,缓步向浴殿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宽衣解带。 不一会,卫洛便泡在飘着花瓣的热汤中,懒懒地一动不动。她披散长发,把小脸浸在水中,久久才上来喘一口气。 果然,这般用热水直接浸泡,她脸上的红肿和泪痛,很快便消去了。往水面上一照,此时的她,依然是雍容镇定,表情自若。 一个脚步声传来。 把头泡在水中的卫洛湿淋淋地钻出来,她头也不回地冷喝道:“退去!” 刚刚喝完,卫洛突然想道:不对,侍婢们不可能如此胆大! 她迅速地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她愕然地对上一袭黑袍,侯冠巍峨,俊美得如远古雕塑,正紧紧地盯着她的泾陵。 是他,是她的男人回来了。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刚刚忍下去的泪意,竟是蜂拥而上!她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被泪水蒙花了眼,打湿了视线。 她睁大一双墨玉眼瞅着他,便这般泪如雨下。 泾陵大为心痛。 他甩下外袍,匆匆脱去鞋履,“咚”地一声跳到了汤水中。 随着他的跳入,浴殿中水花四溅,哗哗地响个不停。 泾陵冲到卫洛面前,伸臂把她重重地搂入怀中。他搂着她,便这般裳服湿淋淋地搂着赤裸的她,颤抖着手,温柔地抚上她的秀发。 他搂紧她,低低的,沉沉的,一声又一声地唤道:“小儿,小儿,我该如何对你?我该如何对你?” 他紧紧地搂着她,紧紧地搂着。 他一句又一句地叫着她,声音沙哑,无力,苦涩。 他低下头,薄唇凑到她的脸上,伸舌舔去她脸上的泪水。 感觉到他的温柔,卫洛啕啕大哭。 泾陵搂得她更紧了,他薄唇绵绵地吻上她的唇,吻过她的眉,她的眼,一声又一声地唤道:“小儿,小儿,我愿许你一世荣华,许你一世欢乐。因何你依然泪流如河?” 他的声音中,无边的痛楚中含着无边的困惑。 卫洛拼命地摇着头。 她伸臂搂着他的颈项,泪如泉下。 他含着她的下巴,含糊的,心痛地唤道:“小儿,小儿,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此时此刻,卫洛的泪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收也收不回。她只是泪如雨下,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哽咽着。 卫洛一怔。 突然间,她恼了。 她瞪着他,小嘴一张,“哇”地一声啕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又响又亮,中气十足,在宽宏的石殿中震荡着。 这哭声实在太突然太响亮,泾陵惊住了。 他迅速地抬头看向她,急急地问道:“小儿,小儿?” 对上他的眼,卫洛嘴一扁,哭声更是一提,哇哇痛嚎。泾陵大惊,他连忙双手支在她的头侧,撑起自己的体重,低着头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心痛地问道:“何也,何也?可是又弄痛了你?我已很是温柔。” 卫洛大气又恼。 她收住疯涌而出的泪水,哑着嗓子大叫道:“伤心之际,你怎地还在想着欢爱?” 泾陵一怔。 转眼,他低低一笑。 笑声中,他低下头,伸舌一一舔去她的泪水,薄唇凑在她的耳边,苦涩地说道:“只有拥小儿入内,揉小儿入体内,为夫心中方安。” 顿了顿,他低头含上她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叹道:“小儿,小儿,你因何泪下如雨,莫不心又硬了,又有离意?” 他这句话,声音很轻很轻,而且含糊之极,根本就没有清楚地吐出字来。因此,卫洛也没有听明白。 浴殿中,火光熊熊闪烁。 浴殿外,春风绵绵中带着暑意。 众侍婢一动不动地站在殿外,倾听着里面的低喘息,呻吟声不断传来。 下定了决心的泾陵,一次又一次温柔地占有了她。到得后来,爱他入骨的卫洛,已是主动搂着,一个又一个吻迎上,一次又一次的主动迎合于他。 她爱他呀,不管以后如何,且就今夕之欢! 这一场欢爱,直是绵绵无休。 卫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当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睡在了泾陵的大黑床上。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四野无声,而她的身边,泾陵侧身搂她入怀,鼻息沉沉。 第314章 再见素 卫洛再一次醒jo手打来时,泾陵已经起塌离去。 空荡荡的大黑床上,数层白色帷幔在晨风中飘荡。 泾陵的气息,还在宽敞的大殿中回荡着。 卫洛转过头,从玉枕上拾起jo爪印他的一根头发,在食指上轻轻缠绕起来。她把它缠过来,绕过去,解开,再次缠绕。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侍婢的问候,“夫人,洗漱否?” “进来吧。” “诺。”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四个侍婢游贯而入。卫洛懒洋洋地撑起身,才直jo口水起一肘高,她感觉身上一凉,低头一看,自己是身无寸缕。 几个侍婢低头,捧着洗漱jo手打用品躬身而立。 “放下,退去!” “诺。”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猫猫英二手打开,四个侍婢游贯而入。卫洛懒洋洋地撑起身,她感觉到身上一凉,低头一看,自己是身无寸缕。 几个侍婢低头,捧着洗漱用品躬身而立。 “放下,退去!” “诺。” 卫洛洗淑后,心神恍猫猫英二手打惚地走出寝宫。 她堪堪走出大门,便看到院落中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欣长清瘦,一袭白袍正随着和风飘荡。满院的树叶森森,草木林立中,他的身影仿佛一株白色杨柳。 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人缓缓猫猫英二手打回头 四目相对,来人给了她一个绽放一笑,这笑容美丽至极,如一朵莲花,在一瞬间盛放。 卫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迟疑地唤道:“素?” 素痴痴地看着她,听到她的叫唤后,他连忙上前一步,一直走到台阶下,离她三步处才停下。他朝着她深深一揖,颤声道:“齐义信君见过夫人。” 卫洛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 她看着素,慢慢垂眸。 她本来是想问,你怎么一大早至此,而且早早便侯在这里?可是,她一转念便明白了,素,定是得到泾陵的允许来探看她的。 也许,泾陵希望素能跟自己说些什么吧。 素与她相处一年,对卫洛的性格颇为了解,见她垂眸,花瓣般的唇一扬,清冷的声音如冰玉脆响,“蒙晋君允许,得见夫人。”流光_碎影 他笑的很开怀。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一软:“洛,你可还好?”他的声音颤抖着。 卫洛看着他,看着素来隐藏在桃花眼中的欢快和更多的悲伤。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低低地说道:“还好。” 她垂下双眸,喃喃道:“素,你,”你怎么还没有忘记我?你当时离开时,是想你幸福,你为什么还没有放开,还在挂念我? 可这话,好似不能这样直接说吧。 素含笑,一脸灿烂的,痴痴地望着卫洛。 卫洛垂眸迟疑着,半响半响,她轻声喝道:“来人,备塌。” “诺。”几个侍婢拿着榻几,在院落的树萌下,微两人摆好榻几,布好茶点。卫洛坐在塌几上,她垂眸避开素那痴苦的眼神,心中又是为他心痛,又是感慨。 因为习惯了性事上的开放,这个时代的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远不及后市。所以,卫洛被泾陵送给素,又被他从素的手中得回。这样一来一回,应该不再贞洁的卫洛竟成为堂堂君侯夫人,在后世时,少说也会有人跳出来指摘一番。可在这个时代,竟是无一人对此置词。 按照这时的风俗,卫洛在跟素的期间,别说是跟他上过床,就算是为他生了孩子,泾陵也不应该在意。如果素遇了难,她带着与素一起剩下的孩子投奔泾陵,泾陵也会很乐意接受。 不仅如此,据卫洛所知,有的权贵与情妇通奸时,甚至会很乐意的介绍自己的朋友一起来分享这个女人。 在这个朝代,还没有名节一词!少女们在婚前有性行为,更是一件普通事。连未婚先孕,也是正常的。 那晚,素在宴会上,堂而皇之的向卫洛表达他对她的挂念,卫洛也对他表现出旧情难忘的样子,世人不但不会非议,反而会觉得这两个人重感情,不是薄情凉薄的性子。 所以,素这般坐在泾陵jo爪印的公子府中,当着一众侍婢剑客的面,对着堂堂晋夫人一脸痴慕,所有人都神色如常。 反倒是卫洛,显得有点拘束了。她的这点拘束,不仅是因为她从后世带来jo口水的习惯,下意识的想要避嫌。还因为上次宴会中,她与素只这么说了几句话,泾陵便把她的手握的青紫。由此可见,不知从什jo爪印么时候起,泾陵对她,已经有了独占欲了。 卫洛的冷漠,让素有点伤心。 他低下头去,苦涩的说道:“洛终是怨我。” “否!” 卫洛迅速的回答道,她抬起头来,温柔的看jo口水着素,轻叹道:“素,你还不明白么?我想你幸福,想你忘记我,想你搂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快乐地活到老死的那一天。” 卫洛的声音娓jo手打娓飘出,瞬间,素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他无力地看着卫洛,转又迅速地低下头去。搓人#手印他在心中想到:幸福,搂着妻子儿女的幸福?这一生,我怎么可能还会有这样的幸福? 不过,他不想卫洛担忧,当下点了点头,喃喃地,木然地说道:“然,我定当忘记,定当幸福。” 这样的话,配上这样的木然僵硬的表情,实在没有说服力。 卫洛幽幽一叹。 她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当下只能叹息。 两人沉默了一会后,卫洛声声幽幽传出,“素,你此番前来,可是泾陵他,他要你来劝说我么?” 她的声音飘出后,久久都没有听到素的回答。搓人@手%打 卫洛抬眸,询问地看向素。这一看,却对上他苦涩的,失神的表情。 卫洛有点讶异,声音略高,又唤道:“素?” 素惊醒过来。 他苦涩一笑,避开了卫洛的眼神,暗暗想道:她,她一提到泾陵两个字,整个人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眉眼之间温柔如水,眸中又是痛苦又是渴望,那脸上更是神采变幻。她,竟是一门心思全在晋侯身上。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素想到这里,心中苦闷难当。他伸手拿过几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随着酒水汩汩入喉,品着酸涩微甘的酒味,素在心中长叹一声:我在想些什么?我怎么能这样想? 他低下头,把酒樽重重地按在几上。抬眸看向卫洛。 一对上她温柔的,担忧的眼神,他便是一笑。 这一笑,虽然有点勉强,仍然可以说得上灿烂。流光_碎影 素看着卫洛,轻声说猫猫英二手打道:“洛,我在封地很好。”也不回答卫洛的问话,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齐公子和权贵之争,日益剧烈,我抽身而出,辞去私都职位,专心在封地经营后,连刺客也不曾见过了。猫猫英二手打整个齐都,已很少有人再提起我义信君。” 果然,他说到这里,卫洛便是嫣然一笑。 她眸光明亮,快乐地望着他,连连点头,清脆地说道:“善,大善!然,齐都诸权贵,君猫猫英二手打仍需多多经营,施以友善,制以权谋。纵使不曾得利,也要领人不能加害。” 素点了点头,“然,我正是如此做来。” 他咧嘴一笑,八颗牙齿在猫猫英二手打阳光下闪闪发光,配上那眸光流转的桃花眼,这笑容当真明亮之极,“洛,我已幸福。” 其实我知道,我刚将你以两城换出,你偎在我膝下,我为你哼唱时,才叫幸福!在齐都义猫猫英二手打信君府,同舟而游,湖水中相偎时,才叫幸福!从那以后,我已不知何为幸福了。然而,洛你希望我幸福,我便幸福着猫猫英二手打 卫洛还他一个灿烂jo口水的笑容。 素含着笑,很开心的又说道:“封地上林深兽多,我常自游猎。有一河长达二十里,我亦置一扁舟,举起火把,做彻夜之欢呢。” 果然,卫洛听着听着,那笑容已jo爪印是无比的明媚,刚才一直笼罩着的阴云,已散去大半。 树荫下,两人对几而坐,都是容色华艳,都是笑容满面,这一刻的画面,竟是无比的美好。 两人笑谈了一会后,素略顿了顿,在卫洛渐渐收敛的笑容中,低声说道:“如今jo手打新田城中,贤士纷纷,所谈论的都是卫洛你。” 他担忧的看着卫洛,见jo口水她表情安静,方又继续说道:“洛,晋候刚刚继位,你身为夫人,一举一动世人睹目。 你或可稍安。“ 他是在劝jo手打告了。 卫洛听到了素话中那浓浓的担忧,以及隐藏的困惑。 是了,他与泾陵,与世人一样,都无法理解她的坚持。 在素的殷切的眼神中,卫洛苦涩的一笑,她眨了眨眼,转眸看向左侧的远处的山峰,那山峰不高,确实云烟弥漫,望之让人心静。 半响后,她苦涩地说道:“素,我知你因何忧虑。然,此时不提,此生都无机会再提。此生不坚持,已没有坚持的必要。” 现在刚刚泾陵继位为君侯,一切规矩,一切的人员布置,一切的秩序,都还在建立当中。如果等到以后,等到他的后宫塞满了女人,等到各种王宫秩序都已规范化,自己再要改变,将比现在难上十倍,也不再是只有自己和泾陵两人。 如果等到以后再提,那些已经塞在后宫的女人,不管自己如何做来,对她们,都是一辈子的伤害。不要伤害更多的人,只能此时坚持着! 卫洛的话,素并不是很明白。临风手打。 不过,他却知道,卫洛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建议。 他担忧地看着卫洛,又说道:“洛,何苦如此?我观晋侯,爱你甚深。你执意如此,我恐风雨难消。” 他说这话时,说得很慢,实是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组织着字句,生怕说生了害得卫洛不安。 卫洛摇了摇头,她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此事,休要再说。” 她竟是如此的坚持,如此的固执! 素看着她,不由一声长叹。 听着他的叹息,卫洛苦笑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从林荫道中走过来,他向素双手一叉,低头道:“主上,时已不早。” 他在催促素退去。流光_碎影 素回头看去,见到自己带来的几个剑客贤士的脸上,都带着催促之意。搓*人手&打,是了,刚才晋侯要求前来时,他身边的这些人看得清楚,晋侯对他的夫人,独占之心极重。自己与卫洛在一起太久,说的题外话太多,会引得他动怒的。 他的臣下们惧怕激怒强势的晋侯,心中不安啊。 同时,一个侍婢来到卫洛身侧,向她福了福,“夫人,请沐浴更衣,备今晚之宴。” 卫洛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素身侧的剑客,站了起来,朝着素盈盈一福,说道:“洛有武勇在身,已胜寻常丈夫。这世间已无人能伤,君何必忧虑?素,容我告退!” 她缓缓向后退去。(未完待续) 第315章 又和好了 素离去后,卫洛一直呆在后苑中,汗流如洗地练习着她的剑术。 对于剑术,她有一种强烈的倚赖心里,总觉得这才是自己立身于世的根本。这个世间,什么都不可靠,财富靠不住,爱情靠不住,只有它,只有这种个人武勇,才是这个乱世中,她所拥有的最大的资本。才是她安身立命,自由来去的前提! 因此,一直以来,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全神贯注地练习着。 到了她现在这个程度,飞花落叶,都可化入木剑当中,流水行云,更是隐含剑势。 当她全副心神沉浸在剑道当中时,她不但万虑皆空,心神俱静,隐隐的,她还有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快感。 卫洛知道,她现在的剑术,比之在楚国时,又有了进步。 今天晚上的宴会,空前的盛大。 卫洛沐浴更衣罢,已是申未酉初,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 在剑客们侍婢的筹拥下,卫洛坐上了马车,开始向晋宫中驶入。 新田的街道中,此时此刻也是繁华之极。市众踩着落日归家时,来自各国使者的马车,塞满了街道。 密密麻麻的马车中,卫洛的马车一驶出,众人纷纷向她看来,纷纷让道。 晋夫人的马车,众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卫洛坐在马车中,听得街道中的行人,各国的使者,对着自己的马车指指点点。 “此晋夫人否?” “然也,闻其善妒!” “惜乎,晋侯纳此妇为夫人,晋将灭乎?” “两城夫人华美无双,丈夫珍爱之,实寻常也。” “愿睹美人真容。” “如此妒妇,恐容色虽艳,却如褒姒,有妖艳狐惑之态罢?” 卫洛听着听着,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 嗖地一下,卫洛伸出雪嫩的小手,把两侧的马车帘全部拉开,让自己的面目,突然暴露出来。 所有的议论声都是一静。 众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跪坐在塌几上,一袭大红外袍的卫洛。 这时的卫洛,乌发如云,白肤如脂,墨眼如星,她这般跪坐着,嘴角隐隐含笑,微敛的眉眼带着一股冷意,整个人,一如她的性格,有一种凛然的华美。 她的身上有一种光芒,一种盛放着的,由于自身强大而从容着的气度。这种光芒也罢,气度也罢,风姿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些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男人,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种雍容华贵的凛然之姿,哪里是以色事人的褒姒,妲已之类的妖妇所能有的?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左右两侧或德高望重,或见多误广,或年少有为的贤士权贵们,都在跟着卫洛的马车前进,都在向她打量。 看着看着,众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眼前这个妇人的诸般事迹。手擒楚王,逼令楚王自刎,剑逼宗师,智退秦楚大军。 是了,这样的妇人,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出格,可她永远也不是以色事人的妇人能比! 在一众安静,一众沉吟,一众打量和议论中,卫洛的马车率先驶入了晋王宫中。 天已入夜,到处燃烧着熊熊火把,卫洛一入宫,便发现晋王宫会客的大殿中,已是人声鼎沸,广场外车水马龙。 众武士看到她的马车,齐刷刷地低头,手中长戈向天空举起,行以大礼。 卫洛的马车,驶过众使者马车停靠的广场,来到广场后面的院落里。 她缓步走下马车。 当她走下马车时,两个宫女同时向她走来,盈盈一福,唤道:“君侯令夫人迅速入殿。” 卫洛点了点头。 她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向着大殿侧门走入。 一踏入殿门,卫洛便看到跪坐在塌上,一袭黑色袍服,侯冠巍然,身影端凝如山的泾陵。 同时,在她踏入大殿时,一殿的贵客抬头向她看来。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慑,殿中安静了些。 卫洛低眉敛目,嘴角含笑,她缓缓来到泾陵右侧稍后的塌几上跪坐好。 她刚刚跪坐下,一个清亮的叫声从正殿门传来,“中山侯到!” “栎侯到!” 川流不息的使者和权贵开始入场,众人的注意力,从卫洛的身上转开了。 卫洛嘴角含笑,静静地望着不断踏入大殿的各国权贵。从头到尾,坐在她前面的泾陵,不曾向她回头看上一眼,她也是一言不发。 卫洛知道,早上自己与素的交谈内容,必已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必是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而恼怒着吧? “咚咚——”鼓声敲响。 这鼓声,是宴时已到的信号。此时,大殿中已坐了个八八九九,卫洛粗粗一看,便知道诸国使者中,至少有二十五六个国家的正使已经坐上了席位。 济济一堂权贵。 泾陵站起来,举着酒樽向众使一晃,笑道:“诸位君子前来新田贺我,泾陵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一饮而尽。 泾陵再次举起已樽满的酒樽,又笑道:“泾陵受周天子封,得继晋侯之位,诸君子不远万里来贺,晋国幸甚!鬼神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再次一饮而尽。 酒过三轮后,泾陵坐下。 编钟声悠然响起,宫女们穿梭而入,布食,斟酒。 大殿中,无数燃烧的火把,腾腾地闪烁着,整个大殿中,众人开始笑语不断。 散坐在泾陵和卫洛身后,编钟之侧的乐师们,开始演奏着君侯欢迎贵宾的音乐,整个大殿,温暖明亮中透着一股洋洋喜气。 这时,泾陵身后微微一仰。 他靠近卫洛,头也不回地说道:“被问难之际,言辞激烈些。” 卫洛一怔。 她愕然地看着泾陵,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说,要她激烈地回答众人的责问。 她的心狂跳起来! 她颤着唇,低低的,软软地唤道:“泾陵?” 泾陵没有理她。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靠近卫洛的坐姿,并没有远离她。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中闪动着笑意,她樱唇一弯,声音靡靡的,温柔温柔地又唤道:“夫主?” 泾陵重重地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答。 卫洛抿唇浅笑,她眼珠子转了转,大袖微扬,小手从袖底伸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大手。 泾陵没有避开。 卫洛软软地握着他一根食指,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挠,又靡软地唤道:“夫主。” 泾陵再次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卫洛笑弯了眉眼,从鼻中发出一声娇软地轻喃,“不知怎地,今晨起时好生倦倦。”“倦倦”两字,拖了一点尾音。越地腔调,本是绵软之音,再加上卫洛的声音,天生有着靡荡。她这般声音从鼻中出后,那股娇柔,那股可怜可爱,直让泾陵大是心中一荡。 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低低一声叹息,大手一伸,把她的小手扣牢在掌心。 他紧握着她的手,磁性厚重的声音中,不知不觉中已是温柔一片,“散宴后,唤大夫为你号脉。” 卫洛闻言,“恩”了一声,它依然是从鼻中发出一声,懒洋洋的,靡软轻荡的。 泾陵听到耳中,冷哼出声,“狡而不正,巧言令色!” 卫洛委屈地扁着嘴,弱弱地控诉道:“夫主以言伤我!”那声音,真是好不委屈。 泾陵忍着回头的欲望,他把她的小手轻轻地拖到自己的大腿旁,修长粗糙的骨节,一边揉搓着她白嫩滑软的小手,一边无力地叹息道:“小儿,小儿,你是我的障啊!”这句叹息,真是好不无奈,好不无力! 卫洛听到这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格格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甜美靡软,如水似歌,动听之极。泾陵听着她这笑声,心中一醉,恼怒大消。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恼怒被她这么巧言令色地戏言两句,便给消去了,不由又是一声长叹。 卫洛兀自格格低笑,她软软的,柔柔地唤道:“夫主因何再三太息?莫非欲火仍旺?” 泾陵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羞涩的卫洛,竟然在这种场合中,说出这样诱惑性十足的话来。 他大掌一收,把卫洛的小手握得死紧,吐了一口粗气,咬牙说道:“为夫如何,今晚小儿自知!” 卫洛红着小脸,正要再答,这时,编钟声一止,乐师的歌声也是一止。 问难开始了。 泾陵没有起身,他懒洋洋地靠着塌,袖底下大手抚摸着卫洛的手,朗声说道:“宴已始,诸国贤士,各地权贵尽聚此地,若有言,可说之!可有难,可问之!启——” 长长启字一吐出,“咚咚——咚”钟声响了三下。喧嚣议论中的众人,开始变得安静。 就在钟声止息的那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她,打量着她。这一点,连守在殿角的剑客和宫女们也感觉到了,他们和众贤士权贵一道,转头盯向卫洛。 卫洛慢慢地抽回被泾陵紧握着的手。刚才出来时,她还心中惶惶,可是这一刻,她已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只要泾陵有一点点退让,哪怕只是考虑,她都为之信心大增,她都因此充满了力量! 第316章 理直气壮的卫洛 第三百一十六章 理直气壮的卫洛 鼓声止后,一阵小小地低语声传来。 这时站起一个贤士来,卫洛一见,挺有点面熟的。是了,在上一场宴会上,这个稷下宫贤士曾向卫洛提出质问。 稷下宫贤士朝着泾陵和卫洛双手一叉,转头看向卫洛,略略躬身,朗声问道:“上次之宴,在下曾问夫人,今番有幸,请容许再次问之!夫人驱尽君上后苑诸姬。此举为色欲乎?夫人欲独占君侯之宠,方散去诸姬乎?” 一开始,便已咄咄逼人! 大殿诸人与那贤士一道,同时抬头看向卫洛。这阵子,新田城中热闹之极,众议纷纷,贤士们纠结的,便是这么一个问题。 满殿安静。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笑了笑。 她静静地看向那稷下宫的贤士,率然问道:“以君看来,乾和坤谁大谁小?阴和阳谁强谁弱?” 这一问她既然避不开,只能直接应战了。 卫洛身份高贵,她这般不答而反问,那贤士自然而然地皱着眉头,寻思起来。 卫洛见他踌躇,不由一笑,她声音一提,语调清脆而响亮地说道:“以妾看来,乾为天,坤为地,天清地浊,天高地远,两者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本无大小之别!阴和阴,阴尽阳生,阳尽阳生,阴阳相克相成,无论阳强还是阴强,都不是天地常道,君以为然否?” 那贤士点了点头。 卫洛抬头,目光灼灼地扫过一殿诸人,朗声再问,“诸君以为然否?” 在她的追问中,众人也在点头。卫洛所说的这番乾韩阴阳之理,本是世间至理。 卫洛清清一笑。 那稷下宫贤士见她笑得愉快,张嘴正在反问,卫洛又朗声问道:“诸君以为,妾之武勇才智,比世间丈夫如何?堪匹肩否?” 她转到自己身上了。 卫洛的问话一落,一众人也点了点头,有几个声音传来,“姬智勇着实不凡。” 卫洛樱唇一弯,她再次扫视众人,朗声说道:“妾武可护得君侯周全,智可助君侯成就霸业,妾之所能,世间妇人,再无比肩者!” 她这一番话,隐有夸大。 但是,时人辩论时,都习惯了夸大其词,她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当下众人依然点着头。 卫洛见状,声音蓦地一提,她目光明亮地扫视过诸人,朗朗言道:“妾以为,妾与君侯,便如这阴阳,便如这乾坤!他为阳,妾为阴,他为乾,妾为坤!君侯如太阳,如天地,可普照晋地父老,庇护晋地苍生!妾需清静自守,温柔以待,令君侯退至后苑,则通达顺畅,心无忧虑。出至朝堂,则心平气和,无所畏惧!” 她朗声说到这里,下巴微昂,声音一提,声音侃侃而出,“这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亦是夫妻之道,人伦之理。敢问君子,妾驱尽君上后苑诸姬,独占君侯之宠,此举不合天乎?不合阴阳乎?” 卫洛声音响亮,言辞侃侃地说着,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表情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一殿之间,鸦雀无声了! 这世间的男人,哪曾见过如此坦然,如此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独宠后宫的妇人? 明明世间妇人,只是生育儿女,繁衍后代,交际应酬的物品而已,她怎么能这么直接,这么响亮地说出,妇人与世间丈夫是平等的所在?便如这阴和阳,这乾和坤? 她怎么能这么大方地说出,她的独占,合乎天道阴阳? 满殿愕然。 就在卫洛的旁边,泾陵看向她的目光中也不掩诧异。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卫洛会这么直接,这么高调的宣扬,她与他是平等的!她对他的独占是应该!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点气急败坏的老朽的声音率先传来,“咄!咄!可笑乎?可恼乎?世间妇人,怎么能丈夫同?区区妇人,怎可独占后苑?” 那老者的声音堪堪落下,卫洛已清脆地回道:“君错矣!不是世间妇人,是妾这个妇人堪与世间丈夫等同!是妾这个智勇双全的妇人,可以独得一夫!” 开玩笑,她可没有心思在这个当口为天下女人呐喊,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夺这一份权利罢了。 那刚质问她的稷下宫贤士,在旁边接口道:“可笑,太可笑了!你这妇人,你,你不过是妇人,你怎配与丈夫同?” 卫洛一声冷笑。 她盯着那稷下宫贤士,哧笑道:“君若不认同妾之所言,可详说之!唾骂就不必了!” 详说之? 那贤士瞪着卫洛,怔住了,而他的身边,众贤士权贵,已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私语声充斥了整个大殿。 卫洛知道,这些人正在筹措组织着语句,想要把她驳倒。 这时的卫洛,突然喜欢起这个时代来。 这是多么开放的时代啊,她丢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众人没有想到要把她架上火堆给烧了,没有想到要把她给沉塘了。他们虽然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却是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她驳倒。 是了,驳倒了她,就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站不住脚的,她就得接受世人的唾骂和指责,她就应该改正,去妒去偏。 可是,如果驳不到她呢?那世人就得深思了,是不是她的话,本来天地至理的一部份,所以他们才无法驳倒? 喧嚣中,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他厉喝道:“咄!自古以来,纵使鹅皇女英这样尊贵之人,亦需共侍一夫!纵使三皇五帝时,亦不闻妇人敢独占一夫者!你这妇人,当真目无古人!” 卫洛哧地一声,冷笑出来,她同样提高声音,清冽地回道:“君言上古,妾亦言上古!闻上古蛮荒时,世间子女,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她说到这里,众人脸色微变。 卫洛所说的子女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现象,并不稀奇,这时代,很多小国家还存有残余。 卫洛声音微低,她盯着那中年人,声音清悦地说道:“君何必以上古说事?时有移,世有易!上古之时,尚无周天子!上古之时,人以皮毛草树为衣,以生肉为食。君何必以上古说事?” 她这是二次强调。 那中年人嘴唇蠕动了一下,脸色变幻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坐下。 这中年人刚刚坐下,那稷下宫的贤士再次站起,他朝着卫洛双手一叉,喝道:“丈夫广纳姬妾,为的是繁衍子孙,你一妇人何能?可令得君侯开枝散叶否?”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最关健的症结上。这个问题,才是卫洛最无法争辩,最无法反驳的所在! 一时之间,殿中众人都兴奋起来。 卫洛冷冷一笑,她盯视着那中年人,高声回道:“广纳姬妾,繁衍子孙!咄!以君所见,历代诸侯国,妻妾众子争宠,祸乱家国者多乎?贤子逃遁,无德有宠而居高位者多乎?因诸子争国,争利,家国败落者多乎?” 兴奋的众人突然一冷。 那稷下宫的贤士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洛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声音再次一提,又纵声说道:“此等事,妾不想多说,妾只想问诸位一句,妾之所为,不合天乎?不合阴阳乎?” 在繁衍生息一事上,卫洛的论点并不充足,很容易被众人找到把柄。因此,她马上又把话题转向了阴阳乾坤之道,逼着众人从那两点上回答她的质疑。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卫洛静静地扫视着一众交头接耳的贤士,这些人,动不动就说她违背纲常,违背天理。她到是想听一听,她怎么违背纲常了? 在这个时代,所有的理论还刚刚萌芽。真正被世人承认的,肯定的,一是阴阳理论,二,便是鬼神之道。至于五行生克,和后世所谓的夫纲妇道,还没有成型,还不是指导一切行为的理论基础。 这时,一个秦国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一拱手,哈哈笑道:“夫人所言甚是。人间之事,实如禽兽同,禽兽中,狼只有一妇!哈哈哈,晋侯欲学狼之行事,诸君欲学牛马之道,都合天理,都合天理。哈哈哈。” 这个秦国贤士,卫洛却是识得的,他是这个时代有名的,禀执禽兽论的著名人物。 这人站起来支持卫洛,却是为了宣扬他的禽兽论。 不过对卫洛来说,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合心意。 当下,她含着笑容,轻轻拊掌,掌声中,她清脆地说道:“君子所言甚是!狼有狼道,牛马有牛马道,各有各道,各行其是!存在既是合理!诸位何必相逼?” 相逼? 突然间,晋人中的一个年老的贤士愤怒了。 他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卫洛怒道:“你这妇人!咄!你胁迫君侯,强驱后苑,居然还说我等相逼?咄!你这妇人,休再狡言以辩,老夫问你,你可为君侯生下多少子女?你可为他开枝散叶乎?历代先君,岁岁相盼,莫不过多子多孙,你能否?你能使君侯祭祀先祖时,坦言子嗣成群乎?” 话题又绕回来了,又绕到了这个繁衍生息的问题上了。 这是一个战争的年代,每一次战争,都会导致大量的男人死去,在这个时代,本来便是男多女少。男人广纳姬妾,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有助于安置那些多余的女人,有助于多子多孙的。 可以说,子嗣问题,才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们,最关注的问题! 再一次,问题绕到了最令卫洛为难的节点上。 第317章 卫洛原是越四公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卫洛原是越四公主? 那老者从鼻中,发出了几声哧哧声表示唾弃后,见卫洛沉默,又怒吼道:“你这妇人,自称博学,岂不知自古以来,因妻妾子女相争而败国败家者,只是一二?你怎么凭此一二,便否定千百年来的惯例?你怎么凭此一二,便堵去君侯多子多孙之道?” 他说到这里,重重一哼,长袖一甩,坐在了塌上。 众人都看向卫洛,等着她的回答。 卫洛沉默了。 不管她如何擅于口才,这时刻,她已有点束手无策。 这时,又一个晋国贤士站起来,这是一个中年人。他朝着卫洛双手一叉,恭敬地说道:“夫人才智过人,远胜过世间妇人。夫人又何必与区区姬妾相争?夫人自是夫人,姬妾自是姬妾。众姬与夫人相比,正是云和泥,明月和萤火虫。夫人之子,自是尊贵非凡,姬妾之子,却可替君侯留下血脉。本可相安,何必强求?” 这人说得很动听,很动听。 他的话音一落,原泾陵府中的众贤士,纷纷点头称是。 不止是他们,连诸国权贵们也在纷纷点头。 卫洛却是苦涩一笑,当然,这样笑着的不止是她,在座的众人中,还有一个素,也是这般苦笑的。 因为,他和卫洛都知道,卫洛虽然现在是夫人,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她永远都是晋夫人。这个时代,今日夫人明日姬妾后日白骨,实是寻常事。毕竟,卫洛这个夫人的背后,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国家! 只要君侯的宠爱不在了,就算她武勇再是不凡,智慧最是出众,也有的是办法轻易的把她拿下,把她化成一堆白骨。 至于尊贵,别的大国的公主嫁过来后,必是平妻。她们的身份,必与卫洛这个夫人一样的尊贵。 因此,这个晋国贤士的话,只是一番奉承后的敷衍。他这话,是男人们安慰心有不甘的愚蠢女人的,是经不起推敲的。 在众人地盯视,在那晋国贤士的殷殷期待中,卫洛勉强笑了笑,她眼珠子转溜着,有点着急地思索着对策。 这时,那晋国贤士再次开了口,他向卫洛叉着手,语重声长地说道:“多子多孙方是强盛之道,夫人以一人之力,能生多少子女?夫人若能多得姬妾相助,夫人之子女若能多得兄弟之助,岂不再无烦恼?” 卫洛闻言,冷笑一声。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越侯到——” “西吾侯到!” 那太监尖而急地喝声,打披了凝滞的气氛,使得本来盯视着卫洛的诸人,一一转过头看向殿门处。 卫洛也是。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暗暗想道:幸好,幸好被人打了一个岔,我且想想,我且想想怎么反驳回去。 在卫洛急速的寻思中,大开的殿门处,一众剑客贤士,筹拥着一个有点俊秀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便是卫洛见过的越侯了。 在越侯的后面,是同样被剑客贤士筹拥的西吾侯等人。 越侯含着笑,缓步向越国的席位走去,在他的身后左右,还有随他一道出国的各位越地权贵以及两个宗师。 越侯走着走着,打量着泾陵的目光,淡淡地瞟向了卫洛。 便是这一瞟! 突然间,越侯站住了!他脸色先是一白,瞬时又是一红。他行进中的脚步突然一顿,便这么略略转头,错愕的,不敢置信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卫洛! 他是如此的惊愕,那不敢置信的表情,那剧烈变幻的脸色,令得一直关注着他的大殿众人,齐刷刷地一惊。 无数双目光,怔忡地看向越侯。然后,顺着越侯的目光,看向坐在泾陵身侧的卫洛。 早在越侯向卫洛看来时,卫洛便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异样。此时此刻,她对上越侯那扭曲的,变幻莫测的脸色,岂能不知道事情有变? “咚咚——咚” 卫洛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 她的手脚一片冰冷,背心冷汗涔涔而下,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越侯识得我!越侯识得我! 瞬时,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藏在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慌,最大的不安,已如巨浪般冲天而起! 她的口中泛苦,自从她与殷允去过一次越侯宫,看过原身所居的环境后,她便安心了!她以为她安全了!她以为凭越四公主的地位,她的影像,她的存在,早从越人的心中挖去了。 她以为安全了的! 可是,在这个时刻,在万众瞩目中,越侯却这么惊愕,这么难以置信,这么无法自抑的,激动地看着她! 卫洛的樱唇颤抖着,她的眼角已经瞟到,泾陵的脸色沉凝了。 越侯盯着卫洛,目光直直地,近乎无神地瞅了她一阵后,突然脚步一提,向泾陵大步走来。 随着越侯越走越近,卫洛的脸色已是越来越白。 大殿中,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此是何也?” “睹其状,察其形,越侯似与晋夫人相识。” “闻晋夫人乃一已灭亡的小国公主,莫非,此言有假?”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越侯大步走到泾陵面前。 当他站定时,越侯脸上的惊愕浑然不见,呈现在他脸上的,只是满脸满脸的喜悦,欢乐和得意。 他得意洋洋地来到泾陵身前三步处,先是朝卫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他转向泾陵,双手略叉,朗声说道:“君侯过矣!” 他一开口便是指责。 泾陵脸色沉静地看着越侯,他的薄唇抿得很紧。见越侯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得意洋洋地瞅着自己,等着自己发问,泾陵的薄唇扯了扯。 泾陵没有发问,他只是淡淡地盯着他,把得意洋洋的越侯晾在当地! 越侯先是一怔,接着,脸皮有点发红了。 他转向卫洛,盯着她,声音一提,语调中带着伤心地问道:“遗儿,父侯一直以为你于出嫁之时,便死在楚境!原来你早被你的夫君迎在身边。如此大事,你岂能连为父也不告知?” 越侯的语调中,伤心中带着叹息,当然这种伤心也罢,叹息也罢,显得十分的假。 他这句话虽然没头没尾,可是,不管是泾陵,还是在座的众人,都是世人中的聪明者。他们只是略一沉思,便已反应过来了! 莫非眼前这个晋夫人,便是那个四年前,在楚王的指使下嫁给公子泾陵的越四公主么? 可是不对啊!这几年来,泾陵一直当着世人宣称,他的妻子早已死在楚境!为了此事,他还曾再三质问过楚王!是了,楚王为了表示歉意,还把越嫡公主也许给了他,当时的公子泾陵,以楚王和越人侮辱自己为由,把越嫡公主给拒了。 如果眼前这个晋夫人便是越四公主,那岂不是说,这几年来,堂堂公子泾陵,一直在世人面前演戏,编造谎言? 堂堂丈夫,怎能手段如此卑污? 一时之间,众人又惊又愕,看向泾陵的眼神中,已满是指责和不屑! 卫洛苍白着脸,她一动不能动地看向身前,身躯微颤的泾陵! 这时刻的泾陵,脸色时而苍白如纸,时而涨得通红!如他这样的人,纵使剑架在脖子上,也是不动如山的。 可是这一刻,他那总是沉凝威武着的身形,却如一个最脆弱的婴儿一般,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他缓缓地回过头来。 就当着这么多人,就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他竟是不管不顾,什么都不能思想地回过头来看向卫洛。 他的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 他的俊脸扭曲着,颊边的肌肉频频跳动。 他直直地盯着卫洛,薄唇抿成一线。 他盯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地盯着她! 他怎么敢相信?眼前这个妇人,她华美,智勇超群,她能在百万军中,谈笑生死,她能隔着云山,以一种遥远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是多么的美啊,多么的让自己渴望着,爱着,对于她,他已是如痴如醉,辗转反侧无时或忘。他爱她入了魂,入了骨,入了血。 纵使她一直隐瞒着她的来历,纵使她总是巧言令色,狡黠百端,他也努力地忽视心中的不安,如一个最普通的匹夫一般爱着她。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哈哈,真是好笑啊,他最爱的这个女人,他唯一爱着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被他亲手宰了的越四公主?他明明看到的,她已死在他面前的! 怎么可能? 泾陵直直地盯着卫洛。 卫洛知道,他在眼神是乞求的,他在求着自己否认,求着自己像往常一样,哈哈大笑两声后,凛然地指责着越侯的胡闹! 是了,如他这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忍受得了,最爱的女人这样的欺骗他?他怎么忍受得了,被心爱的女人当傻瓜一样玩弄于掌心的侮辱?他怎么忍受得了,世人的指点取笑和唾弃?毕竟,当初他在世人面前可是言誓旦旦地宣称着,他的妻子越四公主被楚人给害死了的!结果,越四公主不但没有被楚人害死,原来,她还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一直被他珍而重之的娇宠着! 这叫世人怎么相信他的诚信?相信他的威严? 这里足足有近三十个国家的权贵啊! 这是他继位为晋侯,威名雄霸世人的华宴上啊! 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从卫洛的耳边消失了。 她只是看到,她的男人,她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她那个威严的,有着帝王般尊贵的男人,颤抖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等着她矢口否认! 第318章 认亲 在泾陵乞求的眼神中,卫洛果然一脸错愕,她清笑出声。 她淡淡地看着越侯,嘴角一扬,表情带着愉悦,带着好笑地说道:“君侯可是眼花?妾名卫洛,虽曾在越地暂居,却不是越人,更不是君侯的什么遗儿。” 卫洛的话音堪堪落下,越侯已是皱着眉头,脱口喝道:“不可能!” 他毕竟是久经风雨之人,表情已能收发自如。 他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卫洛,叹道:“遗儿,你与你的母亲,实是相似啊,甚至,你比她当年还要美上二分。遗儿,你可是在恨父侯薄情?父侯也有无奈啊。” 他语重声长地说到这里,也不等卫洛再行否认,声音微低,皱眉说道:“遗儿,你可是出了什么事,至旧事全忘?父侯记得,你的左侧膝盖外侧,有三个串在一起的水滴状印痕,那是你幼时顽皮,为热汤所烫。” 这一下,连标记都指出来了。 泾陵缓缓回过头去,不再看向卫洛。 越侯则盯着卫洛,右手挥了挥,召来一个宫女,笑道:“遗儿若不信,何不令众人一睹?” 看来,他是打算步步紧逼,非要自己承认这个越四公主的身份啊。 卫洛瞪大双眼。 她的墨玉眼,虎灵虎灵的,明亮明亮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越侯,又惊又是欢喜地叫道:“妾却是不信!” 说罢,她一派天真地站了起来,先是朝着越侯眨了眨眼,又转向越侯唤起来的那个宫女,道:“且去一观。” 她急不可耐地牵着那宫女的手,转身朝殿后走去。她堪堪走出一步,越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两人,随遗儿一道验之!” 他不放心那个宫女,又派出两个自己带来的侍婢上前。 而与此同时,卫洛脚步突然一顿,她回过头来朝着泾陵走去。 她来到泾陵的面前,朝着他盈盈一福后,脆声说道:“夫主可还记得,妾于四年前,曾受重伤,醒后旧事全忘?如今越侯所言,句句在理,妾恐他真是妾之生父,愿验之!夫主可允?” 她的声音清脆中,含着对亲人的期待。 泾陵缓缓抬头,定定地看向她。 他的神色有点复杂。 卫洛的这句话,听似简单,却是把他的责任全部摘去了。 这样,就算验明了她真是越四公主,世人也不会对他指责唾弃了。因为她说了,四年前,她旧事全忘了。她这个当事人都忘记了自己的来历,他这个枕边人,自然也不得而知。 这一下,如果她真是越四公主,世人只会感慨造化神奇了。只会感慨着,原本就是他妻子的女人,转了一个圈,居然以另外一个身份,再次成为他的妻子。 泾陵错愕地看着她,要不是对卫洛知之甚深,他也会以为,她是真的在四年前失过忆。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磁性雄厚的声音缓缓传出,“可。” “谢夫主。” 卫洛向后退去。 验明正身的事很简单,卫洛的印痕只是在膝盖处,一眼可见。要不是这大殿当中,男人实在太多了,甚至可以当场验证。 当卫洛四人走回时,她的眼中已是泪水隐隐,看向越侯的眼神中藏着亲昵和孺慕之情。 不需要侍婢们宣布,众人光是看她这个表情,便知道,她确实是那个越四公主! 这个自称卫洛的妇人,原来是越国的庶出公主,本是晋侯泾陵的第一个妻子! 越侯哈哈大笑起来。 卫洛欢喜地走到越侯身前,有点不好意思地唤道:“父侯。” “善,大善。哈哈哈。” 越侯的大笑声,在大殿中不时回荡。 满殿之人,都为这戏剧化的一幕指点不休,感慨连连。 只有欢喜着的卫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那平静微笑的表情中,隐藏着的寒意。 他自是知道,卫洛从来没有失过忆!他更是知道,他曾谋杀过卫洛,而卫洛也看到了他的谋杀! 他只是僵硬地微笑着。 越侯朝着卫洛亲密的上下打量后,含着泪水,哽咽道:“遗儿,遗儿,自以为你离去后,父侯每每于你母亲墓前垂泪。你母亲她,她若知道她还安然无恙,你还长成一代佳人,还能许给晋侯这般尊贵的丈夫为夫人,她定会欢喜之极,欢喜之极!” 越侯的“真情流露”,引得众人连连叹息中,也有近半数的人暗中冷笑不已。 当年他嫁这个越四公主时,可是寒酸之极!要知道,当年他之所以嫁这个女儿,可是奉楚王之令来羞辱公子泾陵的。 此时他装出如此情深,实让人好笑啊。 这个越四公主名字叫“遗”,可见,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招他待见的。他这番作态,做给晋侯看吧? 越侯哭诉到这里,转过头去看向泾陵。 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朗声道:“遗儿不幸,幼时其母,嫁君之日,又遇强匪!幸君垂怜,珍宠忍让。请君受我一礼。” 泾陵哪能受他的礼? 两人同是君侯,而且,他还是自己夫人的父亲。 因此,他连忙站起,慎而重之地还以一礼,薄唇一扯,道:“君侯言过矣。” 越侯与泾陵客气了几句后,转向卫洛嘱咐道:“遗儿,既为人妇,当以夫家为荣。” 卫洛低头,轻声应道:“诺。” 至此,越侯已是志得意满,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朝塌上走去。 这时的他,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红光满面,哪里还是一个三流小国君侯的模样?分明是信心满满,气势张扬。 越侯坐回塌上,兀自含着笑,满足地盯着卫洛和泾陵。 他暗暗忖道:那贱妇不识好歹,没有想到她下贱的女儿,竟为我越国招得如此强援!我越国依附楚国多年,与晋实有深仇。如今楚国已失霸业,晋国势力日强,我每每思之,心中如焚。幸好有了这个女儿,幸好有了这个女儿啊! 是了,听闻我这女儿还想着要独占晋侯后宫,此事怎么可行?说不得,散宴之时得多加教训了。 转眼,他又想道:听闻我这个女儿有宗师之勇,有国士之智。怪哉!她居越宫时,连字也不识得,怎么会有这许多才能的? 不过,这一个问题,连泾陵也想不通,越侯想了想,便把心思按下,只是得意的看着坐在主座上的两人。 卫洛慢慢向自己的塌几走去。 她不用抬头,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是那么陌生,那么的冷淡,同时,还有着莫名的复杂和难堪。 泾陵瞟了一眼突然之间,变得无比陌生的卫洛,心中一阵阵翻绞,他的眼中,不断地出现四年前的那一幕! 他带人围杀她的那一幕! 是了,当时自己见她晕死过去,没有下令补上一刀。所以她没有死。 他刚想到这里,脑中便不受控制地浮出一个念头:幸好,幸好当年没有补上那一刀,不然,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小儿了? 这个念头是第一时间,最先浮出他脑海的。 泾陵迅速地把它甩到脑后。 他无法想象,当年看着自己的武士,自己的侍婢被围杀,当年被他惊吓晕死的卫洛,这些年来,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他的身边? 刚想到这里,泾陵又甩了甩头,把这种种复杂的,理也理不清的思绪抛开。 不一会,大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直过了一会,泾陵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有点沙哑地说道:“继续问难。” 一个吴国贤士站了起来。、 他朝着泾陵叉手行礼后,转头看向越侯,声音一提,纵声说道:“贵女公子以为,她智勇超群,可独占后宫。此种事,君侯如何看来?” 越侯等的便是这句话。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贤士叉手言道:“我这遗儿年少无知,所言实是不当。诸位君子休要在意。” 说罢,他转向卫洛,皱眉喝道:“遗儿!你不过一妇人,岂能与丈夫同?你幼失管教,至长大后有不羁之念。且速速收回!” 这一下,连她的亲生父亲也在教训她了,这个妇人,应该收回她的固执吧? 众人迅速地转过头,齐刷刷地盯向卫洛。 端坐在主位上的卫洛有点恍惚。 她清楚地感觉到,泾陵对她的疏离和冷淡。 她已心乱如麻。 在众人地盯视中,无数人的期待中,卫洛慢慢站了起来。 她站起身,朝着众人盈盈一福,轻声说道:“妾刚与生父相认,心神激荡无法自抑,请容许妾身告退。” 说罢,她转向泾陵,说道:“夫主,请容许妾身告退。” 她居然不战而逃!居然不正面回答她的父亲的质问,直接逃避! 众人频频皱眉,同时想道:妇人终究是妇人,哼,定是胆怯了! 泾陵没有回头。 他淡淡的,声音僵硬地回道:“可!” 卫洛樱唇颤抖着。她垂下头来,低低地应道:“诺。” 她慢慢向后退去。 在她的前面,跪坐在塌上的泾陵,身形如山,笔直而沉稳,却有着冷漠和疏离。 这一瞬间,她与他,竟是隔得这么远,这么远。 慢慢的,卫洛退出了偏殿。渐渐的,大殿中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灯火,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他,都已远去。 第319章 封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封地 卫洛离开大殿后,浑身已没有了半点力气。 她在晋宫中晃荡了一阵后,慢慢向公子府走回。 时已入夜,新田街很安静,偶尔才可以看到行人出没。 卫洛来到寒苑,呆呆地坐在大石头上,半天半天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她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马车声,剑客们的脚步声,隐隐的说话声。 卫洛愕然回头,看向主殿方向,泾陵回来了。 他没有呆在王宫,也回了公子府么? 卫洛望着灯火通明的主殿,许久许久,连眼珠子也没有动一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知道,泾陵一定在那里等着她,他在等着她上前去,去告诉他当年所有的一切。他在等着她去倾诉,去告诉他,当年被杀之事,她早已无阴影。她现在呆在他身边,是因为爱着他,她没有恨的。 他更在等着她去坦白一切。 对于泾陵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怀疑了,她既然是一个庶出的,传说中连字也不识得的越宫公主,那么区区四年间,怎么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她的才智,见识,都从哪里而来?她与时人完全不同的举止行为,又是从哪里而来?她的母亲是怎么回事,她的父亲,她在越宫中的童年是怎么回事? 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可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她都无法回答。 她想过,要不要编造出一个师傅来。可是不行啊,以泾陵的聪明,他稍一调查,便能知道从他劫杀她,到她抵达泾陵府这段时间中,她的一切所作所为。 除非她告诉他,她是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只有说出真话,才能解释一切。 借尸还魂一说,这时的人也相信的,巫者的记录中也有的。可是,它是做为一个可怕的,被诅咒的,一出现便意味着苍天的惩罚,如日食一样恐怖的灾难而存在于世的。它在时人眼中,甚至比日食还更可怕。 那是鬼啊!一只鬼,借用人的身体,学着人的语言,动作,生活习惯,潜藏在人群之中。 这事光是想想,就很可怕很可怕了。 这事,就算是二千年后,也不一定能为世人所接受,何况是现在这个蛮荒远古,迷信鬼神报应的时代? 不,不,绝对不能说! 宁可被他一生误解,也不可说! 任何人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的。 卫洛低下头,紧紧地搂着双臂,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后,是一个侍婢的声音,“夫人,君侯有令。”君侯有令? 泾陵主动找我了? 卫洛狂喜,她迅速地抬起头来,腾地一声站起,冲出几步,眼巴巴地看向院外声音传来处。 这时,那侍婢又说道:“君侯令大夫为夫人诊脉。” 脚步声响,两个侍婢领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走了进来。 卫洛怔怔地看向他们的身后。 黑暗中,他们身后空寂寂的。 卫洛垂下双眸。 大夫走到她面前,示意卫洛重新坐回大石头后,为她诊起脉来。 恍惚中,那大夫阴啊阳的,脏啊气的跟她说了好几句听不懂的术语后,躬身告退。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还处于恍惚当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木然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向着主殿方向走去。 她不能解释,也无法说清越宫中的一切。可是,她不想这么躲藏着,见也不敢见他。 最主要的是,见不着他,她的心里慌得很。 恍惚中,脸色苍白的卫洛,已来到了主殿外。 主殿外,火把早已熄灭,只有一个幽幽的烛光,在泾陵的寝宫中燃放。 那么大的寝宫,那么一灯如豆,幽幽冷冷,光芒微小。 卫洛怔怔地站在台阶下,透过纱窗,看向里面。 里面隐隐绰绰,人声寂寂,只有一种无边的空冷传来,她根本就看不清那个高大的身影是否存在。 迟疑了半晌,卫洛的樱唇在不知不觉中抿得死紧。 她缓缓提步,推开房门。 数层纱幔飘摇,一灯如豆中,泾陵那高大的身影,一眼可见。他就跪坐在床塌前的塌几上。 他背对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出无比的冷清。 卫洛慢慢向他走去。 她走得很慢,脚步稍稍放轻,可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间,还是清楚地传出。 慢慢的,她来到了他身后五步处。 卫洛抬头看向他。 便是这么一抬头,突然间,她看到了一滴浅浅的泪光闪过! 卫洛脸色嗖地一下苍白如纸。 她急上两步,便这么在泾陵的身后跪下,她伸出双臂,重重地搂上了他的腰身。 她将脸贴上他的背。 泾陵没有回头。 卫洛贴着他,她可以清楚地听出,他的呼吸中,带着一缕浊气,一缕哽咽。 他,他哭了。 她的骄傲的男人,因为她哭了。 突然间,卫洛心痛如绞。 她红着眼睛,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流了一脸。 这时,泾陵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儿,告知我当年之事。” 果然,他一开口便是询问这个了。 卫洛摇着头。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泪水横飞,拼命地摇着头。 泾陵缓缓回头。 他木然地盯着她,盯着泪水流了一脸,却不断摇头的她。 半晌半晌,他木然僵硬地说道:“直至今日,仍是不能说么?” 声音中,已含了无比的失望,无比的落寞。 卫洛伏下身子,她哽咽着,抽泣着,低低地回道:“我,不能说。” 泾陵薄唇一抿,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他收回目光,慢慢闭上双眼,冷冷地说道:“既不能说,何必前来?退去吧。” 卫洛不断地摇头,她哽咽地说道:“泾陵,小儿恋你如狂。可为你生,可为你死。今在君侧,绝无二心。。。。。。”她的话没有说完,她无法说完。 她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慢慢起身,慢慢退后,慢慢的,慢慢地退出殿外。 “吱呀”一声殿门关上时,挡住的是,是泾陵木然冰冷中,极为失望的,无力的眼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轻地衣袂划空声传来。 稳公出现在殿内。 他大步走向泾陵,蹲下身,凑近他瞅了几眼后,摇头叹道:“闻君侯深受苦痛,特意前来。” 说罢,他走到泾陵的对面坐下。 这一次,稳公没有为自己倒酒,他担心地看着脸色青灰的泾陵,看着他红涩的眼眶。稳公干巴的嘴砸了砸,喃喃说道:“不过一妇人,何至如此!” 泾陵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仿佛都不知道稳公到来。 稳公低着头,玩弄着几上的酒樽,叹道:“我已知悉一切。那样的妇人,竟是越侯所出?实不敢信也。” 泾陵慢慢地地睁开眼来。 他盯着黑暗处,沉沉说道:“当年,我亲自劫杀于她。。。。。。”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稳公也凝住了。 黑暗中,两人对面而坐,久久久久,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泾陵低沉沙哑的声音徐徐传来,“我曾,亲自劫杀于她!” 稳公皱着眉,回道:“妇人知晓事理,当年之事,就算换了她,也会如此做来。杀她之事,她必不在意。不然,”稳公只说到这里,他的话外之意,泾陵心中明白。 是了,当年之事,她若在意,便不会爱上自己。 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情意,确实无可怀疑处。 泾陵想到这里,苦涩地一笑,他喃喃说道:“当年,我所杀之人,竟是小儿!”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含着幽幽叹息。 泾陵的声音一落,稳公脸色突沉。 他盯着泾陵,低声喝道:“君侯怎地如此执迷?”稳公瞪着一双黄浊的眼睛,愤怒地说道:“这妇人,再三隐瞒,直至现在,亦语焉不详!君侯如何处之?” 泾陵的薄唇抿得死紧。 稳公上身微倾,他盯着泾陵,一字一句地说道:“隐瞒身世来历在前,逼迫君侯独宠她一人在后!君侯堂堂丈夫,便任由她如此张狂么?” 泾陵再次抿了抿薄唇。 稳公见状,长叹一声,“夫妇之道,人伦之常。堂堂丈夫,岂能任由一妇人玩弄股掌当中?堂堂君侯,竟优柔至此么?” 这句话,已是惋惜了,已是恨其不争了! 半晌后,泾陵低沉地说道:“夜深,公且回。” 稳公闻言,又是一声长叹。他站起身,朝着泾陵叉了叉手,转身大步走开。 泾陵一动不动。 这一晚上,他一直这般坐着,这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每过去半个时辰,侍婢们便悄悄而入,换上另一根蜡烛。 而泾陵的姿势,从来都没有变换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东方升起一轮红日,他才低低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飘渺地传出,“冷一冷罢。” 卫洛一夜没睡。 她一直坐在大石头上,抱着双膝,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有几个人停在她的身前。再然后,她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君侯有令,夫人退去秦楚大军,立功甚伟,特以卫城相封!请夫人受封!” 接着,一阵西西索索声响过,一样兽皮置于她的身前,那声音说道:“此城原名满,现改为卫。夫人请阅!” 直到这些人离去了,一直处于恍惚中的卫洛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低下头,朝那地图看去。 便这么低调的,不惊动任何人地给了她一块封地么?还是处于中央腹地一处肥沃之地。恩,以她的功劳,这个奖励一点也不薄,不但不薄,还挺丰厚的。 突然间,卫洛痛彻心肺,眼前一黑,差点窒息过去,晕厥过去! 他,他算得这么清,是放弃了自己么?他,他终于忍受不了自己,终于不要自己了? 第320章 主动的卫洛 原来,这便是万念俱灰啊。 卫洛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木然地看向主殿方向,那飞檐走角,沐浴在朝阳中。一如既往的华贵,尊严,而遥远。 远远的,院落中不断有剑客们的低语声,侍婢们的嘻笑声传来。 一切,都如以往。 只有她的心,冰冷冰冷的一片。 可奇怪的是,明明心成了冰石,她却还能思考,甚至还能微笑,真是有趣啊。 卫洛樱唇一弯,微微一笑。 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卫洛便这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站在岩石旁,看着那溪水潺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晃了晃,她慢慢弯腰,把石上的兽皮捡起来,放在怀中。 然后,脱去身上的红色外袍,回到寒苑中,随便套上一件深衣,胡乱拿上两套衣服,装上包袱后,转身便向苑外走去。 真是很奇怪的事,她明明冰冷得几乎不能呼吸了,可是她却一直很从容,从容的收拾衣服,从容地来到驿馆处,挖出她的二十金,从容地走出新田城。 难道是因为,她内心深处,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难道是因为,赌气也罢,伤心也罢,都已经没有必要了么?难道是因为,心成了灰后,反而得到了平静么? 卫洛没有牵马,也没有坐上马车,她木然地走在官道上。 隐隐的,她知道她的身后,有人在跟着。不过,那跟着的人,在她离开了新田城后不久,便离开了。 这一路上,她走得很慢,每有马蹄声响,有马车滚动,她便不由自主地张起耳朵,她的耳边,每次注意倾听时,都能隐约地听到泾陵在急急叫唤着她的名字。 当然,什么也没有。回头十次也罢,二十次也罢,路过的永远都是陌生人,谁也不会向戴着纱帽,身着普通深衣的她看上哪怕一眼。 都是陌生人。她等的那个人,已对她失望至极,已不会追来了。 他已放手了。 想着想着,卫洛又是扬唇一笑。 真是奇怪,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流泪,只是想这般笑着呢。 时已入夏。 太阳挂在天上,那光芒白晃晃的,直耀得人双眼生痛,直刺得人头晕眼花。 一望无际的黄尘官道,两侧森森而立,幽静得不知年月的树木,在日光中伫立着。一如她最初来到贵地之时。 一切,都不曾改变。 改变的,只是她的心而已。 卫洛又是扬唇一笑。 这真是个陌生的世道啊,哪怕在这个世道中生活了四年了,给她的感觉,依然是无比的陌生。 这般走了一天后,到得黄昏时,后面再是马蹄声不绝,马车声不绝,她也不再等候了。 她已经完完全全相信了,她的男人,不会追来了。 他已放手了。 是啊,像他那样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爱得那么卑微呢?他当然会放手。 天边华艳的阳光照着她,照在大地上,真是美丽啊。 她僵硬地向前走着,走着,居然一转眼,又到了夜晚。 这一天的功夫,居然一恍眼就过去了。 又到了晚上了。 想来,此时的公子府的院落里,已由热闹喧嚣,变成了安静之极了吧?她的男人,已坐上马车到王宫赶赴宴会去了吧? 突然间,呆若木鸡,僵硬地向前走着的卫洛停下了脚步,她眨了眨眼,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新田城的城门方向。 突然间,她的脑海中泛出了一个念头:我要有个孩子! 他不要我了,以后,我与他之间,怕是难得一见了。 那么,让我生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吧,偷偷地生一个属于我与他的孩子! 这个想法是突如其来,却汹涌得如洪水一般。 不知不觉中,她加快脚步,急急向城门方向走去。 突然间,她麻木冰冷的心,感觉到了一种热切。 再看看他,再认真地看看他。然后,怀一个他的孩子。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她已不能再深入地思考什么,也不想去细细揣度。 她也顾不得,这么一次恩爱,是不是一定会有孩子。 不一会功夫,卫洛来到了新田城门处。 城门依然大开。 入夜了,城中很安静,偶尔有行人打闹嘻笑,那声音也是从远处传来。 卫洛如入无人之境。 她一直冲到了公子府外。 她怔怔地站在公子府外。 略一迟疑,她咬了咬唇,大步跨入。 剑客们看到她拿着包袱走来,同时把戈朝空中一举,向她低头行礼。 卫洛没有看到,她只是径直的向主殿方向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主殿外。 她一踏入院落,便看到一袭黑袍的泾陵,正站在玉阶下,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有注意到,在看她的第一眼时,泾陵的双眸中,闪过了一抹狂喜。不过,只是一转眼,他便把这抹狂喜给深深掩盖了。 卫洛怔怔地来到他面前。 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来到他身前一步处才停下。当她昂头时,她与他的脸庞,只相距不过数寸,彼此呼吸相闻,眼神相缠。 泾陵静静地看着她,眉头微结。 突然间,卫洛松开包袱,任由它摔落地上,她伸出手去。 她伸手搂上了他的颈子。 泾陵一喜,薄唇刚刚张开,她的小嘴已经一堵而上。 她便这般重重地吻上了他。 他朝左右厉目一扫。 众人一惊,他们连忙收回目瞪口呆的表情,齐刷刷地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了院落外,众人还有点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夫人都比时下的妇人羞涩,怎地今日却奔放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 他从咽中发出一声低吼,伸臂把她拦腰搂起,把她扔到了床上。 当他的身躯覆上她时,卫洛闭上了双眼。她抬头主动吻上他,喃喃地说了今天晚上第一句话,“请君怜惜。” 她的声音,羞涩,温柔,仿佛两人最是情浓时。 这一晚上,卫洛有着泾陵从来没有见过的热情。 这一晚上,泾陵也体会到了一种极致的性福。卫洛用她前世偶尔看到的,少得可怜的性知识,竭尽全力地取悦着他,也取悦着自己。 一夜颠狂。 当泾陵再次醒来时,突然发现枕边空空如也。 他直起身来,沉声喝道:“来人!” “君侯?” “夫人何在?” “夫人一早便已离府。” 那侍婢小心地看向沉凝不语的泾陵,半晌后,她小心地试探地问道:“君侯?” 泾陵挥了挥手,“出去吧。” “诺。” 侍婢一退下,泾陵便这般光着身子走下床塌。 他赤足来到纱窗前。 透过纱窗,看着前方的森森树木,林荫小道,泾陵笑了笑,喃喃说道:“果然要冷一冷。小儿爱我如狂,稍以时日,定会愿意向我坦承,定不会再如此固执,不愿稍退。到得那时,再从卫城隆重迎娶吧。” 第321章 路遇 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明白过来。 众盗匪看着瘦小的卫洛,瞪大了眼,再也忍不住,一个个张着一口黄牙,哈哈大笑起来。 盗匪们在狂笑,卫洛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尖声喝骂,“你,你这米团儿好生可笑!” 卫洛嘴角微微一掠。 她缓步向前走去。 那大胡子盗匪策着马,向卫洛走上一步,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咧嘴笑道:“少年郎,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惜生得不够俊,不然可售于权贵!” 卫洛缓缓抬头,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突然开了口,“盗促,盗促!名声不小啊。” 卫洛这么一说,那大胡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牙,“爷的,你小儿想套近乎不成?” 卫洛没有理会他,她扬起了手中的木剑。 众匪一看到她这木剑,又是笑得前仰后俯! 就在此时! 嗖地一声,卫洛手腕轻弹,手中木剑如蛇一般吞吐而出,闪电般地指向了那盗匪的腕脉! 她这剑来得太快太快! 众匪还在狂笑。 只有那胡子大汉看到了卫洛的出剑! 瞬时,他双眼瞪得老大! 他只能做出这个动作,他刚瞪大双眼,他的手刚按在剑柄上!卫洛的木剑已闪电般的刺至!它刺中了他持剑的手腕。 瞬时,一股巨力从他的腕脉处一闪而入,绞入他的手臂经脉。 当然,对于大胡子来说,他只是感觉到了剧痛。这剧痛太过强烈,太过突然。不知不觉中,他已急急地松开五指,扔下长剑。嘴一张,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 众匪的笑声还没有消去,大胡子的惨叫声便已加入。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卫洛缓步而行,不管先是愕然止笑,再是惊乱疯狂的盗匪们如何挥舞着长剑,如何向她急攻。她只是这般悠然而行,闲闲的右手一扬,便是一道光芒闪过,一声惨叫响起! 马蹄翻飞,众匪嘶嚎声中,她却如闲庭胜步,姿态悠闲至极。每踏出一步,便挥出两剑,而这两剑一挥出,换来的便是两声惨叫! 这里说得很慢,事实上,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百数长剑“叮,叮,砰,砰”落地。 与长剑落地声同时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于是,卫洛如分花拂柳般,自在悠闲的从盗匪众中一路走过,不过一转眼,她已负着手,站到了众匪身后。 她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这些刚才还气势嚣张的盗匪们,疼得大汗淋漓,滚落一地! 这些盗匪们每天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一般的情况下,他们断不会如此惨叫。可卫洛每一剑刺中他们腕脉时,便有一股内力强行撞入他们的经脉处,令得他们手腕处的经脉在重击下,突然扭曲,绞断,令得他们脉上的血管处于强烈的痉挛当中! 她这一剑击出,这些人右腕尽废,以后拿剑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拿一拿锄头,做一做农活了。 商队众人都惊呆了。 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错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在一众惊愕中,卫洛缓步来到了仲的面前。 她朝着瞪目结舌的仲看了一眼后,然后她转过头去,盯了那个刻薄的五妹一眼。 那五妹先是张着小嘴一脸惊愕,此时见到卫洛看向自己,她脸色苍白如纸,蓦地嘴一张,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令得众人一凛。 那中年人率先清醒过来,他深深向卫洛一揖,颤声说道:“多谢阿郎相救之德。” 他说到这里,见自己的五侄女还在尖叫,不由脸色一沉。 一个商队的剑客见状,凑近中年人低声说道:“我辈游侠行走世间,最是看重恩怨,睚眦必报!仲的一饭之恩,这位阿郎已经回报,你那五侄女的侮辱之恨,这位阿郎可还铭记。” 也许是为了立威,也许是游侠们习惯了仗剑杀人的痛快,在游侠们的世界中,这两年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越来越多。因此这个剑客有此一说。 中年人闻言,咬了咬牙。他拿过那剑客的长剑,大步走向他的侄女。 当着卫洛的面,他颤抖地抬起长剑,指向他五侄女的脖子,高喝道:“你这无知妇人,信口唾骂,任意诋毁这位矩子!你,你受死吧!” 中年人的喝声一出,那尖叫着的少女双膝一软,脸色灰败地坐到在地。 而这时,仲在旁边颤声叫道:“阿郎,可恕乎?” 卫洛回过头来看向仲。 在众人的期待中,她浅浅一笑,淡淡地说道:“仲于我有恩,你既开口,不敢不从!” 仲闻言大喜,连忙向卫洛深深一揖,快乐地说道:“阿郎仁德人也。”卫洛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向着众匪走去。 而这一边,那中年人与众剑客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咬着牙喝道:“贵客虽能宽仁,我族人不可无知!”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朝地上一插! “啊——” 一声女子尖利的惨叫声传来。惨叫声突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卫洛回过头来。 却见那五妹的小腿上,深深地插着一柄长剑。剑尖已经稳稳地刺入骨骼当中,血流了一地。 那位五妹,已歪着脖子晕死过去。 没有一个人向那五妹看上一眼,百来双目光,都在望向卫洛,都在注意着她的表情。 那中年人更是朝她深深一揖,颤声问道:“如此处理,阿郎可中意?” 卫洛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够了。” 商队众人同时吁了一口大气。 卫洛朝着身后众匪一指,对着仲说道:“这些人马,君可售之!” 仲叉手还礼,欢喜的朗声回道:“诺。” 卫洛这话是说,她把这些盗匪,以及盗匪的坐骑,全部送给仲来处理。要知道,不管是到隶舍出售这些盗匪,还是至市集出售这些马匹,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一笔收入,足比得上他们这批货物的全部价值。 眼前这个仲只是出自商人之家,并不是贵族。他意料得到了这么一笔馈赠,自是欢喜之极。 卫洛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仲看着她的背影,有心想叫住她,嘴张了张,却又不敢。 中年人走到他身后,他拍着仲的肩膀,欢喜地说道:“仲,此次所获,足使你在家庭中盖过伯,成为族中第一人了。” 中年人说到这里,看向越去越远的卫洛,感慨地说道:“这位阿郎,小小年纪,纤纤弱质,竟然如此神勇不凡,也不知是谁家人物?仲只对他有一饭之恩,便受馈如此丰厚,若能深交,岂不一生都可得其庇护?” 中年人的声音刚落,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已接口说道:“这个阿郎仁厚有余,煞气不足。五姝如此相辱,竟能忍之,如今又能恕之。” 那青年说到这里,一脸嫌恶地看向晕倒在地上,小腿处鲜血汩汩而流的五妹,怒道:“实是大兄过于娇纵!” “来人,把她扔回马车中,仲,派两人拔剑,止血。咄!若能得安,必远远遣嫁,免得遗祸家族!” 这青年的话,在场众人都没有异议。 如他们这些行商出身的家族,本身并不是贵族。他们周游诸国贵族之间,靠的便是察言观色,以小博大。他们这个五妹,得罪了卫洛这么一个神勇的,有着神秘来历的人物,很有可能会给家族带来祸患,所以他们的心中,都是有怨恨的。 事实上,也是这个五妹倒霉。这时的人,不流行藏拙。不管是贵族,还是游侠,都习惯了向世人宣扬自己的本事和地位。如贵族们就喜欢用坐马车来显示自己的高贵身份,纵使屁股都被马车颠成了两半,纵使离自己的家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他们也不会轻易步行。 只有卫洛,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又是步行。步行便意味着她连驴子和牛这样的代步工具也买不起。偏她这样穷人,无能之人,还要用一把标准的剑鞘来包装一把木剑。 要知道,各国中有一些没落的公孙,便是通过腰间佩剑,来显示自己祖先的荣耀。同时,也用这种装扮,来骗吃骗喝骗一些无知的庶民之女来玩弄的。(能佩剑,在这个时代,是士和士以上的身份的人,才具有的权利) 所以,那五妹很冤的,她只是以自己的经验判断出,卫洛是一个没落得连驴也买不起的公孙。她靠近仲,就是为了混吃混喝,而且卫洛还这么好脾气,一看就是被人打骂惯了的。。。。。。 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扮猪吃老虎这么一回事。 卫洛离开这个商队时,已有点意兴索然。 又走了三天,又经历了两波路过的商人或游侠们的嘲笑侮骂后,卫洛终于发现,自己这般步行是不合时宜的。 想了想,她准备在下一个城池中,买一匹驴来代步。 不过,当下一个城池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卫洛怔住了,她盯着那城池上,大大的“满”字发起呆来。 她来到满城了! 卫洛伸手按在怀中,在那里,有一卷兽皮。她只需要到得城主府中,拿出那卷兽皮,这个城池,便会变成卫城。 卫洛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之间,她不想进城了。 第322章 路遇二 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明白过来。 众盗匪看着瘦小的卫洛,瞪大了眼,再也忍不住,一个个张着一口黄牙,哈哈大笑起来。 盗匪们在狂笑,卫洛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尖声喝骂,“你,你这米团儿好生可笑!” 卫洛嘴角微微一掠。 她缓步向前走去。 那大胡子盗匪策着马,向卫洛走上一步,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咧嘴笑道:“少年郎,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惜生得不够俊,不然可售于权贵!” 卫洛缓缓抬头,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突然开了口,“盗促,盗促!名声不小啊。” 卫洛这么一说,那大胡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牙,“爷的,你小儿想套近乎不成?” 卫洛没有理会他,她扬起了手中的木剑。 众匪一看到她这木剑,又是笑得前仰后俯! 就在此时! 嗖地一声,卫洛手腕轻弹,手中木剑如蛇一般吞吐而出,闪电般地指向了那盗匪的腕脉! 她这剑来得太快太快! 众匪还在狂笑。 只有那胡子大汉看到了卫洛的出剑! 瞬时,他双眼瞪得老大! 他只能做出这个动作,他刚瞪大双眼,他的手刚按在剑柄上!卫洛的木剑已闪电般的刺至!它刺中了他持剑的手腕。 瞬时,一股巨力从他的腕脉处一闪而入,绞入他的手臂经脉。 当然,对于大胡子来说,他只是感觉到了剧痛。这剧痛太过强烈,太过突然。不知不觉中,他已急急地松开五指,扔下长剑。嘴一张,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 众匪的笑声还没有消去,大胡子的惨叫声便已加入。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卫洛缓步而行,不管先是愕然止笑,再是惊乱疯狂的盗匪们如何挥舞着长剑,如何向她急攻。她只是这般悠然而行,闲闲的右手一扬,便是一道光芒闪过,一声惨叫响起! 马蹄翻飞,众匪嘶嚎声中,她却如闲庭胜步,姿态悠闲至极。每踏出一步,便挥出两剑,而这两剑一挥出,换来的便是两声惨叫! 这里说得很慢,事实上,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百数长剑“叮,叮,砰,砰”落地。 与长剑落地声同时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于是,卫洛如分花拂柳般,自在悠闲的从盗匪众中一路走过,不过一转眼,她已负着手,站到了众匪身后。 她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这些刚才还气势嚣张的盗匪们,疼得大汗淋漓,滚落一地! 这些盗匪们每天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一般的情况下,他们断不会如此惨叫。可卫洛每一剑刺中他们腕脉时,便有一股内力强行撞入他们的经脉处,令得他们手腕处的经脉在重击下,突然扭曲,绞断,令得他们脉上的血管处于强烈的痉挛当中! 她这一剑击出,这些人右腕尽废,以后拿剑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拿一拿锄头,做一做农活了。 商队众人都惊呆了。 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错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在一众惊愕中,卫洛缓步来到了仲的面前。 她朝着瞪目结舌的仲看了一眼后,然后她转过头去,盯了那个刻薄的五妹一眼。 那五妹先是张着小嘴一脸惊愕,此时见到卫洛看向自己,她脸色苍白如纸,蓦地嘴一张,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令得众人一凛。 那中年人率先清醒过来,他深深向卫洛一揖,颤声说道:“多谢阿郎相救之德。” 他说到这里,见自己的五侄女还在尖叫,不由脸色一沉。 一个商队的剑客见状,凑近中年人低声说道:“我辈游侠行走世间,最是看重恩怨,睚眦必报!仲的一饭之恩,这位阿郎已经回报,你那五侄女的侮辱之恨,这位阿郎可还铭记。” 也许是为了立威,也许是游侠们习惯了仗剑杀人的痛快,在游侠们的世界中,这两年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越来越多。因此这个剑客有此一说。 中年人闻言,咬了咬牙。他拿过那剑客的长剑,大步走向他的侄女。 当着卫洛的面,他颤抖地抬起长剑,指向他五侄女的脖子,高喝道:“你这无知妇人,信口唾骂,任意诋毁这位矩子!你,你受死吧!” 中年人的喝声一出,那尖叫着的少女双膝一软,脸色灰败地坐到在地。 而这时,仲在旁边颤声叫道:“阿郎,可恕乎?” 卫洛回过头来看向仲。 在众人的期待中,她浅浅一笑,淡淡地说道:“仲于我有恩,你既开口,不敢不从!” 仲闻言大喜,连忙向卫洛深深一揖,快乐地说道:“阿郎仁德人也。”卫洛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向着众匪走去。 而这一边,那中年人与众剑客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咬着牙喝道:“贵客虽能宽仁,我族人不可无知!”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朝地上一插! “啊——” 一声女子尖利的惨叫声传来。惨叫声突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卫洛回过头来。 却见那五妹的小腿上,深深地插着一柄长剑。剑尖已经稳稳地刺入骨骼当中,血流了一地。 那位五妹,已歪着脖子晕死过去。 没有一个人向那五妹看上一眼,百来双目光,都在望向卫洛,都在注意着她的表情。 那中年人更是朝她深深一揖,颤声问道:“如此处理,阿郎可中意?” 卫洛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够了。” 商队众人同时吁了一口大气。 卫洛朝着身后众匪一指,对着仲说道:“这些人马,君可售之!” 仲叉手还礼,欢喜的朗声回道:“诺。” 卫洛这话是说,她把这些盗匪,以及盗匪的坐骑,全部送给仲来处理。要知道,不管是到隶舍出售这些盗匪,还是至市集出售这些马匹,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一笔收入,足比得上他们这批货物的全部价值。 眼前这个仲只是出自商人之家,并不是贵族。他意料得到了这么一笔馈赠,自是欢喜之极。 卫洛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仲看着她的背影,有心想叫住她,嘴张了张,却又不敢。 中年人走到他身后,他拍着仲的肩膀,欢喜地说道:“仲,此次所获,足使你在家庭中盖过伯,成为族中第一人了。” 中年人说到这里,看向越去越远的卫洛,感慨地说道:“这位阿郎,小小年纪,纤纤弱质,竟然如此神勇不凡,也不知是谁家人物?仲只对他有一饭之恩,便受馈如此丰厚,若能深交,岂不一生都可得其庇护?” 中年人的声音刚落,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已接口说道:“这个阿郎仁厚有余,煞气不足。五姝如此相辱,竟能忍之,如今又能恕之。” 那青年说到这里,一脸嫌恶地看向晕倒在地上,小腿处鲜血汩汩而流的五妹,怒道:“实是大兄过于娇纵!” “来人,把她扔回马车中,仲,派两人拔剑,止血。咄!若能得安,必远远遣嫁,免得遗祸家族!” 这青年的话,在场众人都没有异议。 如他们这些行商出身的家族,本身并不是贵族。他们周游诸国贵族之间,靠的便是察言观色,以小博大。他们这个五妹,得罪了卫洛这么一个神勇的,有着神秘来历的人物,很有可能会给家族带来祸患,所以他们的心中,都是有怨恨的。 事实上,也是这个五妹倒霉。这时的人,不流行藏拙。不管是贵族,还是游侠,都习惯了向世人宣扬自己的本事和地位。如贵族们就喜欢用坐马车来显示自己的高贵身份,纵使屁股都被马车颠成了两半,纵使离自己的家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他们也不会轻易步行。 只有卫洛,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又是步行。步行便意味着她连驴子和牛这样的代步工具也买不起。偏她这样穷人,无能之人,还要用一把标准的剑鞘来包装一把木剑。 要知道,各国中有一些没落的公孙,便是通过腰间佩剑,来显示自己祖先的荣耀。同时,也用这种装扮,来骗吃骗喝骗一些无知的庶民之女来玩弄的。(能佩剑,在这个时代,是士和士以上的身份的人,才具有的权利) 所以,那五妹很冤的,她只是以自己的经验判断出,卫洛是一个没落得连驴也买不起的公孙。她靠近仲,就是为了混吃混喝,而且卫洛还这么好脾气,一看就是被人打骂惯了的。。。。。。 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扮猪吃老虎这么一回事。 卫洛离开这个商队时,已有点意兴索然。 又走了三天,又经历了两波路过的商人或游侠们的嘲笑侮骂后,卫洛终于发现,自己这般步行是不合时宜的。 想了想,她准备在下一个城池中,买一匹驴来代步。 不过,当下一个城池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卫洛怔住了,她盯着那城池上,大大的“满”字发起呆来。 她来到满城了! 卫洛伸手按在怀中,在那里,有一卷兽皮。她只需要到得城主府中,拿出那卷兽皮,这个城池,便会变成卫城。 卫洛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之间,她不想进城了。 第323章 两种相思 卫洛望着那个城门上大大的‘满’字,久久都一动不动。 只要这个城变成了卫城,身为卫城领主的她,便理所当然姓了卫了,世人称呼她,也可以唤做姬卫氏吧?想来,泾陵把这城改为卫城,便是想着这一点。 想到泾陵,一阵铺天盖地的堵闷涌出她的胸口。 卫洛咬了咬牙,嗖地转过身去,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她便消失在层山之间。就在卫洛纵身闪入重林中时,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一条身影向她急驰而来。 一定是泾陵的人! 卫洛苦涩地一笑,她脚下用力,中气一提,更是纵跃如飞。 这个时代,练功时重力量而轻技巧,因此,卫洛虽然说不上是会轻功,可她的功夫路数,一直是的技巧型的,比起那些力量型的宗师们,她在速度上占了明显的优势。 她急驰如电,借着树木时起时落,一弹一跳便是数丈,如此行驶了半夜,便把身后那人给甩得远远的了。 当身后的人再也不可见时,卫洛站在树梢上,缓缓回头,静静地看向新田方向。 看着看着,她低低地一声长叹。 她转过头来,再不回看一眼。 公子府,寒苑。 泾陵坐在塌上,一动不动。 稳公低着头,老实地坐在一边。 一个中年剑客站在泾陵的前方,正在向他汇报着,“夫人实是神通不凡,远过于世人。盗促一伙,几年来横行境内,数次派军,都逮之不及。一百一十人中,有大剑师三人,其余都是剑师阶。” 那中年人咽了一下口水,沉声说道:“然,包括三个大剑师在内,一百一十人,都不是夫人一合之将!夫人长剑所指,兵器未曾相交,便已全部落地。众匪惨叫连连,显然痛极。” 殿中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泾陵转向稳公,沉声问道:“以公所睹,小儿是宗师否?” 半晌后,稳公迟疑地说道:“一百一十一,无一合之将。以老夫之能,向不能及!” 殿中诸人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稳公。 他居然说,连他比不上夫人了。这么说来,夫人的武勇,已是胜过宗师了?这,这? 泾陵垂眸看着樽中摇晃的酒水,半晌半晌,才沉声说道:“小儿,可至满城?” “度公尚无音信传来。”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剑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禀君侯,各地信使已至!” 一个食客昂头问道:“度公可有音信传来?” 那剑客略顿了顿,片刻后,他朗声回道:“度公言,夫人到达满城时,突然转身离去,他追之不及,已失其踪!” “什么?” 惊骇而起的是稳公。他喝问一声后,迅速地转过头去,担心地看向泾陵。 泾陵的俊脸有点发白。 他右手挥了挥。 众贤士剑客一一躬身,退去。 不一会,整个大殿中,只剩下稳公和门外禀报音信的那剑客。 一阵微乱的呼吸过后,泾陵低沉的喝声传来,“传令度公,勿必找到夫人!” “诺!” “令弃公一道前去!” “诺!” 那剑客领命离开后,泾陵抬头看向稳公。 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迟疑了一会,问道:“有一封地,便有了百世基业,亦有了百世荣华!小儿欲弃之乎?” 稳公摇了摇头,叹道:“老夫实不知夫人所思。” 泾陵抬起子夜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纱窗外面,看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他的薄唇越抿越紧,越抿越紧,到得后来,已只是一线。 突然间,他焦躁起来。 腾地一声,他伸手几上一个酒樽,朝地上重重一砸! “砰——”地一声巨响传来! 瞬时,包括稳公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守在院落外的众剑客相互看了一眼,脸色惊疑不定:君侯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出了什么大事,他竟然失去控制,要砸东西泄愤? 稳公瞪大一眼浑浊的黄眼,看着双手扶在几上,哧哧地喘着粗气的泾陵。 这时的泾陵,额头上青筋暴露着,跳动着。他左右双颊的肌肉,也在频频跳动。 他吐着粗气,磨了磨牙,沉沉地开了口,“满城田野肥沃,剑客贤士,既忠且能!有此封地,小儿无须劳顿,便可享尽尊荣。千百年来,世间丈夫所求者,不过是这种荣华!” 他咬牙切齿地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顿,半晌半晌也没有下文。 稳公被他这种异常的沉默弄得有点胸闷,他皱眉说道:“君侯过虑矣。夫人心事沉沉,许是想稍事游历。要不了多久,她便会回到封地的。” 泾陵摇了摇头。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儿,她,她。。。。。。稳公,我心已乱。” 稳公怔怔地看着脸色时青时白的泾陵,突然之间,他无力了。光是听到夫人没有失去踪迹的消息,君侯便已如此痛苦,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君侯可如何是好? 卫洛离开新田,已过了二十天了,不知不觉中,她在往吴越方向走去。 其实,她不想这样的,好几次,她都准备转个方向。可是,也许因为她前世也是南方人吧。走来走去,她总是不受控制地向南方行来。 她的老家在四川,不过现在的川地,远不及现在的江浙一带繁华。习惯了南方的气温和地理的卫洛,总在想着,要不要就在吴越两国落脚? 当然,她之所以这样考虑,还是有殷允和剑咎的原因的。 在她而言,她是麻烦之身,纵使心里很想见一见他们,她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打扰。但是,如能生活在离他们近一点的地方,应该会很舒服吧? 行走中,卫洛有意地避开楚国人。 又走了五六天后,卫洛已来到了楚越边境。 可这个时候,卫洛停下了。 她算了算,自己的月经,应该是这几天来的。 如果月经没来,她的腹中,便有可能怀了孩子。 怀着这种隐密的期待,卫洛抬头看到“蒋”城的字号时,停下了急行的脚步。 蒋城,隶属于楚国,过了蒋,便踏入了越境内。 现在正是夏天,太阳越来越炎热,蒋城这种地方,山多林密,天气中更是带着闷热。 卫洛踏入蒋城时,一眼便看到了很多楚国贵女们,上身穿着一件透明的薄纱,只是肩膀上搭着一个坎肩,巧妙的遮去了双乳,只是把那肚脐和小腹,若隐若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楚国的少女,本来便比别国的女子要瘦,纤腰一束,在这种若隐若现中,显得特别的美。 一路上,男人们频频回头打量着身边的贵女,知了在树杈上的吵嚷声,一点也不能掩去这满城的春色。 卫洛伸袖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在她的前方,有一条城中河。河水很清,里面游鱼来去,一一可睹。 她现在满头满身都是汗水,粘粘地很不舒服,卫洛想在水中清洗一下。 她刚刚蹲在河边的一个石板上,突然听得身侧石桥上传来一个少女娇媚的声音,“阿郎,你若真欢喜我,就跳到河里去!” 卫洛一怔,她就着水抹了一把脸后,转过头看向桥上。 站在桥上的,是一对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那少女腰间挂满了玉佩,一袭淡绿色的薄纱,衬得她白嫩的小腹无比的丰满诱人。少女的面目清丽,她双眉高挑,眼尾向上挑起,整个人透着一种骄纵的美丽。 在她的身边,是一个长得同样清秀,但面目憨厚的少年郎。 那少女撅着嘴,浓浓的楚音有点尖厉,她向那少年挑眉薄怒道:“阿郎不敢么?” 那少年懦懦地说道:“可,桥高水深。。。。。。” 少女恼怒地别过脸,嗔道:“你若真心悦我,一切不可惧!” 少年咬了咬牙,他爱怜地朝着少女看了一眼,双臂一展,砰地一声,重重地向水中跳去。 “叭”水花四溅!那少年一落水,便舞动着双手挣扎起来。卫洛一看,天啊,竟是个不会水的。 而这时石桥上,那少女欢喜地跳了起来。她一边跳,一边叫道:“我的狡童,狂童之狂也且!” 我的美少年啊,你也太轻狂太糊涂太听话了。 那少女欢喜地叫着,喊着,她急急地冲到卫洛的身边,一把把她推开,自己也跳到了河水中,向在河水中挣扎着的少年游去。 不一会,少女便游到了少年身边,她拖着少年来到水浅处,少年堪堪站定,她双臂一张,整个人便投入了他的怀抱中。 那少女上裳本来极薄,坎肩也已被河水冲走。她现在被水一泡,连乳上的小痣也清楚可见,当真是春光四溢。 两人搂抱了一下,便这般相拥着向岸边走来。不一会,两人便已来到了岸边。那少女格格的欢笑着,不停地说着“狂童之狂也且!” 而那少年,则是不断地呛咳着,傻笑着,在呛咳傻笑中,他还忙着给欢笑得花枝招展的少女遮挡春光。 卫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看着,她竟是感觉到无比的妒忌! 卫洛转过头去,看向天边的云彩,突然想道:也许人世间的幸福美满,都在普通百姓家! 第324章 怀孕了 蒋城是个很繁华的城市,卫洛走在这街道上,听着满城的楚音越音,竟是有一种对这个城市熟悉了很久的错觉。 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直有点腰酸。这种感觉,与以前月经要来的腹胀完全不同。所以卫洛会有种感觉,自己可能怀孕了。 不过,具体有没有怀上,还得过了这阵子才可以得知一二。 蒋这样的城市,因为靠近两国边境,客栈相对不少。 卫洛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繁华的客栈中,她随意点了两样饭菜后,便跪坐在塌上,静静地吃了起来。 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多是一些佩剑的士。而这些士,与卫洛现在的装扮很是相似,也是弱不禁风的青少年模样,动作间,也是慢条斯理的,透着一种做作的贵族风度。 之所以说是做作,是因为这些人没有马车代步,没有剑客为随从。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他们的举止如何端庄雅致,在庶民的眼中,都透着一个假,一个做作。这个时代,比任何一个时代还要实际,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实实在在摆出来的力量。 卫洛点的是一份晋姬炒肉,一份白米饭,一份野菜。 她吃得很慢。 “听闻此次晋侯新立,到贺诸侯竟有二十一,大小国家足有三十余。如此威风,实是罕见!” “然也,惜乎我楚国。。。。。。” 后面的话一出,一众楚人开始叹息起来。 卫洛安静地用着餐,倾听着众人地交谈。 正热闹间,一个脸白圆脸的青年,缓步踏入客栈,在他的腰间,一柄镶着红色丝线和白玉的宝剑,那剑鞘高高地翘起,特别显目。在这个圆脸青年的身后,还跟着二个奴仆打扮的中年人。 卫洛眼睛略略一瞟,便瞪大了眼。 这个青年,却是一个熟人,他是她刚来贵地不久,在眉大家的歌姬车队中遇到的圆脸十七! 圆脸十七只是一个杂役,在那次公子秩的刺杀案中,不是贬为奴隶了么?他,怎么现在这么衣着光鲜的,成了一个士?由一个奴隶变成士,那要立下不少功劳,很得主人赏识啊。 卫洛愕然地打量着圆脸十七。她这般看着他,心中暖暖的,一种亲近之情油然而生。可惜,她现在打扮不是以前那样,不能与他相认。 圆脸十七感觉到她的目光,转眼向她看来。 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视线:卫洛现在的打扮,不再是以前黑丑小儿的模样,他认不出来。 圆脸十七来到客栈中间,他先是轻咳一声,见到自己的咳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后,他声音一提,朗声说道:“城主有令,蒋城需要剑客三十,剑师五十!” 蒋城城主需要剑客? 众食客嗡嗡地议论起来。 圆脸十七见到有不少人意动,不由下巴一抬,声音一提,圆圆脸上尽是让人一看就舒服得很的诚挚,他又说道:“诸位若是意动,可随我等前往城主府!”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剑客站了起来。 圆脸十七有点失望地看着站起来的这三四个人,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奴仆向那几个剑客道:“诸君可随他们前往。” “诺!” 见到那几个剑客出了店门,圆脸十七大眼一转,看向了卫洛。 他疑惑地盯了卫洛两眼,在对上她温和的,含着笑意的眼神时,他也反射性地朝她温和一笑。然后,他朝着卫洛略一叉手,问道:“君,可有吩咐?” 卫洛摇了摇头,道:“否。” 圆脸十七笑得好不可亲,“君若有言,尽可直说。”见卫洛摇头,他便说道:“容告退。”说罢,再次向卫洛叉了叉手,缓步走出。 这时,卫洛也吃完了,她向店主订了一个小院落,交付了半个月的租金三两金后,便住了下来。 在楚国,黄金是权贵们喜欢使用的硬通货。这时的楚国黄金,叫作郢爰。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中,卫洛的月经一直没有来。她的月经,一向很准时,前后不会超过二天。现在都已超过二天了。如果再过七天还没有来,便可以请大夫看一看了。只是不知道这个蒋城,可有擅长于号脉的大夫? 卫洛所呆的这个小院落,很是安静,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并且配备了侍婢和仆从。不管是饮食还是洗浴,都有专人侍侯,一切都是按贵族的待遇来准备的。 卫洛每天都坐在院落里,静静地思考一些有关自己,有关泾陵的事。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思考中,发呆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过去了。 她的月经还是没有来。 这一天,卫洛换上一袭男女都可以穿的深衣,戴着纱帽,第一次走出了这个院落。 整个蒋城,只有一名大夫,但是楚国是个信巫的国度,这里的巫医,就有五个,而且还是有些名头的。 卫洛先是来到那大夫的住所,一问,才知道人家早就到诸国游历去了。游医,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 想了想,卫洛向最有名的一个巫医的住所走去。 这个巫医因为名头很大,所以他的一切都由蒋城城主提供。卫洛刚刚来到住所外,便看到前面停了四辆马车,和十个骑马的剑客。 这些人,这些马车,把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卫洛堪堪走近,一个剑客嗖地一声,长剑指向她的胸口。他盯着卫洛腰间的佩剑,低喝道:“退下!” 卫洛略略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另一个剑客也向她喝道:“退下!” 卫洛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得那两个剑客的议论声,“一个女姬,居然学着士人佩剑!怪哉!” “然也,非男非女,身边无侍,胯下无骑,有刺客之嫌。” 卫洛怔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身打扮,居然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刺客。 摇了摇头,她也放弃了找巫医治脉的想法,回到店中退了房,继续向越国方向走去。 越国水路最多,卫洛走了两天,便来到一条大河旁。 河中,一叶舟排正缓缓向她所在的方向靠来。而在卫洛的身边,四个庶民百姓,正在焦急地等着舟排。 卫洛也混在其中。 她怔怔地看着河水中荡漾而近的舟排,伸手按上了腹部。 到了今天,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腹中,有了一个新生命。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前几天她还腰酸着,现在连腰也不酸了,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一早有了这种感觉后,她的心便变得平静很多。时不时的,她会下意识地抚上腹部,会含着笑,不由自主地幻想着孩子的面容。 这个时候,她便不是那么的想念泾陵了。 这时,舟排已至。 卫洛和众庶民一起走上舟排,所谓庶民,一般都是隶属于各城城主下,辛苦耕作的普通百姓。这些人都是麻衣草鞋,脸色苍黄。他们,一看便与卫洛的世界相差很远。 因此,上了舟排后,自然而然的,卫洛的身边成了真空地带。隐隐的,她听得几个议论声说她,“定是公孙。” 感觉到他们地打量,卫洛抬起头来。她刚刚抬头,这些庶民便急急地低下头去,畏缩地佝偻着身子,避开了她地注视。 当她的手无意中朝腰间划过时,这些人更是脸现惧色。 卫洛直怔了好一会,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她佩了剑。 佩了剑的士人,与剑客们一样,有资格当街杀人的。 在这个世道中,当街杀人几字中被杀那人,便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庶民了,当然,奴隶,婢仆和主人不强的嬖人,也是容易被杀的对象。 卫洛对上这些人畏惧的眼神,暗中叹息一声,她干脆转过头去,专心地看着阳光照耀下,泛着七色浅鳞状水纹的河面。 河对面,郁郁葱葱的一片,那是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原始树林。 不久前她与剑咎一道来越时,走的也是水路。不过那时他弄了一个舟排,两人这般顺水而下,那感觉很是痛快舒畅。远比现在痛快舒畅。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越国,她越是不可抑制地想去看看他们。不管是剑咎的胡闹,还是殷允的温厚,都让她每每想起,心中便是暖暖的一片,便有一种渴望靠近的欲望。 特别是殷允,光是想着他的名字,卫洛便全身心地感觉到温暖。可是,这种温暖中,还有着一种隐隐的愧疚,她总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时,一直都在给他带来麻烦,而且,她从来无法回报他什么。 有时,卫洛会想着,也许她本质上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刚刚离开了新田,才过了一二个月的单身生活,她又开始渴望同伴,渴望热闹了。 在卫洛的胡思乱想中,舟排靠了岸,扔给船家两个蚁鼻币后,卫洛踏上了这片属于越国的土地。 到了越地后,卫洛原想慢慢而行,可她慢不起来。她总是在没有人迹的地方,便纵跃如飞,她总是急急地向越城赶去。 如此行走了几天后,她终于来到了越城中。 卫洛没有进城。 这一天,她完全地确定自己怀孕了。因为,她从她的尿中,闻到了一股异常的,仿佛含着某种浓烈激素才有的气味。 她是真的怀孕了。 她的腹中,有了一个她自己的孩子。 从此后,她可以不用在这个世界里,孤单一人了。她不用害怕寂寞了,以后的路,会有一个人愿意陪她走下去了。 她有一个孩子了。 卫洛很欢喜,很欢喜,纵使这种欢喜中,夹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心酸。可是,她还是因为这种欢喜,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她的心,终于知道什么叫欢喜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放下泾陵了?忘记是不可能的,可是对她来说,能放下便已满足。 她有了孩子了,在这个世界飘零了这么久,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依靠。 从此后,她可以放心地去爱一个人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感觉到寂寞了。 第325章 见故人 因为肯定了自己怀孕,注意力被分散,都没有精神去与故人会晤的卫洛,在越都找了一家客栈呆下来了。 嘴角含着笑意,她开始想着,明天挑个什么时辰,去见过殷允和剑咎吧,只是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个半月来,第一次睡了个迷糊觉。 第二天,卫洛一袭深衣,梳着妇人头发,戴着纱帽,把木剑放入怀中,便这般走上了街道。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殷允的府第之外。 卫洛望着那处外观不起眼的门户,咬了咬唇,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既已来了,何犹疑也?” 这声音,真的很温柔,如水如风般温柔。 卫洛嗖地一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一个俊美的青年,他蓝袍长身,脸白如玉,五官俊美中透着清空,目光温柔宽容。 他是殷允。 殷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点隐隐的欢喜,也有着隐隐的,说不出的复杂。他见卫洛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走上前来。 他伸手拿过卫洛背后的包袱,大步向房门走去。那理所当然的动作,仿佛她只是一个归家的游子。 卫洛不安的心,又开始踏实了。 她低下头,温驯地跟在他的身后,向里面走去。 两人来到那绕房而过的河水边,殷允纵身一跳,便越河而过,卫洛再次跟上。 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来到他那主院中。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那两老夫妻连忙迎了出来。他们朝着殷允躬身行礼后,朝卫洛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了,她现在还戴着纱帽呢。 卫洛连忙把纱帽摘下。 她的直面目一露出,两老夫妻同时露出喜色来。那妻子一边嘴快而绕地用越地口音向卫洛唠叨着,一边为两人在树下摆好了塌几。 卫洛刚刚在塌几上坐下,便看到殷允牵着那只小老虎走了出来。 卫洛大喜,她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地迎了上去。 她冲到殷允面前,蹲下身,睁大眼打量着这只已有半岁了的老虎。半年时间,对于人还算不得什么,对于一只老虎,却可以让它由当初的憨厚可爱,变成现在的虎威隐现。 卫洛看着它,轻声唤道:“应天?” 应天瞪大虎眼,回了她一声低低的咆哮。它向后退出一步,尾巴高高竖起,已是一副戒备。 卫洛闷闷地看着它,站了起来。 殷允含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塌几上坐下,为自己和卫洛斟好酒。至于应天,这时已经撕欢儿似的,满院子乱窜去了。 卫洛瞅了一会应天,转头一看,便对上殷允微笑着有点沉默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殷大哥,我。” 殷允笑了笑,把她的酒樽满上,说道:“我知。那日事起突然,整个郢都,都为你和晋侯躁乱了。我在人群中知道这个消息,只来得及回客栈带回这个小家伙。”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道:“卫洛,这半年中,你退秦楚,立下世间丈夫亦瞪目结舌的大功。” 听到他的表扬,卫洛先是一笑,转眼那笑容却僵硬了。她低下头,徐徐地说道:“我在新田,驱逐了晋侯后苑诸姬,惹恼了众人。后来,越侯说出我是他的女儿,晋侯大怒,把满城封给我。我,我便离开晋国了。” 原来,最深的无奈和最痛苦的感觉,真要说出来,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最曲折的故事,最多的挣扎,真要摆出来,也不过一言可了。 卫洛把这话说出后,殷允半晌半晌,才轻声回道:“既已来了,就在此处安居吧。”对于卫洛那些惊世骇俗的事,他没有一个字的评语。 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去。 不知为什么,当她的墨玉眼看去时,殷允竟是别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嘴角,浮出一缕有点明亮的笑意,朝着那老妇人吩咐道:“以往居所,重拾可也。” “诺。” 卫洛怔怔地看着殷允。 她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殷允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她,徐徐说道:“卫洛,只是居住而已,你不过思虑过多。” 卫洛一愕,她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殷允已经提步向外走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 卫洛看着远去的殷允背影,正在发呆,突然间,她的下裳被一物轻轻扯住。 卫洛低下头来,这一低头,她对上了应天那虎灵虎灵的,正向她细细瞅来,暗暗探查的眼睛。 卫洛一笑,她蹲下身来,小心的,试探地伸出手,抚上它的额头。她的手刚刚靠近,应天突然嘴一张,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朝她咆哮一声,警惕地退出几步,嗖地一声躲入了浓密的树丛中。 卫洛见它又躲开了,摇了摇头,她刚刚转开视线,突然眼角的余线,扫到了一双明亮的黄色虎眼,却是应天,它正透过灌木丛,小心地观察着她。 这个小家伙,居然与她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了。 卫洛实是好笑。 她站起身来,朝着小家伙走去。 哪里知道,她刚一走动,灌木丛中发出一声轻响,转眼间,应天已嗖地一声逃之夭夭了。 卫洛看着它远遁的身影,不由格格一笑。 正达时,她身后的树巅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妇人?” 卫洛转过头去。 剑咎正蹲坐在树杈上,整个人随着树枝的起伏而一晃一晃的。 他瞪大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卫洛,那神情,与刚才的应天竟有异曲同工之妙。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小老虎神态可疑,原来是被这个家伙给带坏了。 剑咎睁大眼,朝着卫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片刻后,他突然说道:“妇人再次前来,莫非已与晋侯一刀两断?” 卫洛一怔。 嗖地一声,剑咎跳到了她面前。 他凑近卫洛,朝着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突然间,他鼓着掌,嘻嘻笑道:“不过半年,你这妇人,倒是做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啧啧啧,我说妇人,你太也固执了,太也了得了。哈哈哈,天下丈夫,可都在谈论你这个妇人哦!不过这也不错,挺有趣的。咦,妇人,你来此做甚?” 他一通话,又快又直接,卫洛瞪着他,说道:“我无处可去,便来到这里了。” “是么?” 剑咎严肃地摸着自个儿的下巴,喃喃说道:“妇人弄的饭菜甚是好食,来了却也不差。可是你一出现,岂不害得师兄又是不对了?” 害得师兄又是不对了? 卫洛嗖地一下,抬头看向剑咎。 对上卫洛的眼神,剑咎皱眉道:“你这妇人,天下人皆知你为晋侯夫人,心思亦全在晋侯身上。不妥,不妥,我墨家不喜干这种名不正言不顺之事,我师兄堂堂矩子,更不屑为之。” 他说到这里,朝着卫洛叫道:“妇人,我若驱你离去,我又不舍,我师兄定当责骂。我若留你在此,你又乱我师兄之心。咄,我说妇人,你聪慧过人,此事该如何应对才是?” 他居然问起卫洛的意见来了。 卫洛愕愕半晌,实是无言以对。 剑咎心直口快,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说,她是天下人皆知的晋侯夫人,心思又全在泾陵身上,她这个身心都没有自由的人,呆在殷允身边,只会令他心乱。因此剑咎想赶她走,可是他又喜欢她做的饭菜,又怕被师兄骂,所以有不舍。 卫洛愕然地看着旁边的树木,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看向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的剑咎说道:“我亦不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徐徐说道:“若不,你帮我在附近瞄一府第,我且安居之,这样一来,我们既是邻居,又不必朝夕相对,可远可近,岂不甚好?” 说罢,她来到塌几旁,解开包袱,拿出剩下的九斤多金。 越国一直是楚国的附属国,楚国流行的黄金,在这里亦是硬通货币。 剑咎伸手在头上搔了起来。 卫洛含笑地看着他一脸的为难,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平静,直把她心中激起的波涛全给掩盖了。 殷允,喜欢她?而且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他,他这么优秀,这么好的男人,她何德何能? 这时刻,卫洛的心思很复杂,很复杂,说也说不清的复杂。 半晌后,剑咎点头道:“也可。” 说罢,他伸手拿过那包黄金,纵身一跃,三不两下便消失在卫洛眼前。 这个人,永远是这样冲动。 卫洛笑了笑,慢慢回到塌几上坐下。 不知不觉中,她又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里面,有了一个她的孩儿了。 她只要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满足。 这越城很好,山清水秀,又有朋友在侧,居住在这样的地方,生养着一个聪明的孩子。那日子,一定很平静,很平静。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剑咎刚才所说的话。 就在这时,一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腿。卫洛低下头,对上了应天那双虎灵虎灵的大眼。 应天见到卫洛低头看向它,它大嘴一张,再次低低地咆哮起来。那满口锋利的牙齿,已有了几分狰狞。 卫洛伸手轻轻地摸上它的头,也许是经过了前两次的试探,它已不再防备卫洛了。 当卫洛的手摸上它毛茸茸的脑袋时,应天这次没有跑开,它眯着眼,懒洋洋地在她的腿前蹲了下来。 在卫洛温柔地抚摸中,应天摇晃着脑袋,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卫洛看着它,轻声笑道:“应天,知道我是故人了,不再躲了么?” 应天懒懒地趴在那里,不去理她。 第326章 生身父母 剑咎一去两天,居然没有回来,不但他没有回来,连殷允也是。 卫洛一个客人,到是成了主人一般。 这两天中,卫洛一直在思考着剑咎的话,想着,是不是应该离开越都? 正如剑咎所说的,她名份身心都在泾陵身上,呆在这里,只会乱了殷允的心。如他这那样的盖世男儿,怎么能被她这样的女人拖累了? 她知道,像殷允那样的大丈夫,不会允许自己的心神轻易失控,更不会被一个无缘的女人影响太深的。她若就此离去了,要不了多久,他定会和以往一样。 她不能因为自己贪恋着这一份温柔和温暖,便误了他。 想着想着,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如果在没有见到殷允之前,她听到了剑咎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去。可是,现在已经见到了,那么,不管她是走是留,都应该跟殷允说一声。 那是起码的尊重吧? 算了,等他们回来吧,当面道别的好。 又到了晚间了。 卫洛套上一袭黑色的深衣,戴上纱帽,怀揣木剑,踩着月光,纵身朝越城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真地想弄清楚,自己这个身体的来历了。 她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 纵跃如飞中,不一会,卫洛便进了越宫,来到了越侯所居的土台楼阁上。 七层楼阁,层层精巧。卫洛猫着腰,几无声息的一路攀爬而过。在她的旁边,不断有剑客们走来走去,可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刻意隐藏气息的卫洛,一般的剑客哪里还能发现她? 来到第五层时,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日长夜深,倦极无眠,好生无趣。” 这声音,真的很娇媚,隐隐还有种妖气。越地口音,本来糯软,像卫洛的口音也是这样,可是因为性格原因,纵是这口音再软,她的本来语调再靡,一句话从她的口中吐出时,便有一分凛然。 而这个女子,那娇媚糯软中,却全是妖气,明明普通的话,从她的口中吐出,便如床第间的呻吟一般。 这个女子,一定是越侯的宠姬,说不定她会知道些什么。 卫洛想到这里,嗖地一声,无声无息地贴在屋檐下。 这时,那女子又软软地叹了一声,喃喃说道:“实是想念君侯。”她说着说着,缓步卫洛身下的纱窗处,轻轻一推。 这一下,那艳姬的面容,清楚地呈现在卫洛眼前。 这是一个肌肤水嫩丰满的妇人,五官妖艳,唇丰而厚,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薄纱下,一对饱满的乳房呼之欲出。果然是一个标准的妖姬模样。比起她,自己的相貌太正了。 卫洛暗暗好笑,她竟是由这个女人想到自己了。 只是一转眼,卫洛便高兴不起来了。原来,那艳姬推开纱窗后,便在窗前搔着弄姿起来。 她穿得那么透明性感的薄纱,上半身若隐若现的,这般站在窗前扬臂耸乳,瞬时间,在下面游走的剑客们,齐刷刷地向她看来,一个个目眩神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卫洛双眼一眯,就在那艳女搔首弄姿的当口,嗖地一声,如烟如雾地飘到了房中! 房中,几个宫女正肃手躬立,她们刚刚察觉到一股怪风袭进,身子便是一软。 那艳姬抖动着丰乳,冲着土台下的众剑客捂脸娇笑一阵后,才慢腾腾地关上了纱窗,回过头来。 她堪堪回头,突然间背心一痛,她张嘴欲叫,一股怪力袭来,竟是让她嘴张开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艳姬瞪大双眼,一脸惊骇时,一个靡软动听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出,“休慌,不然取你性命!” 这声音很动听,可那语气中,杀人不眨眼的冷漠,也很入骨。艳姬浑身一软,先是一惊,转而连连点头。 见到她点了头,卫洛嗖地一声木剑入怀。 她的手一移开,那股制住艳姬的内力也随之收回。 卫洛一闪,如鬼如魅地出现在艳姬面前一步处。 幽幽烛光下,纱帽下,卫洛的双眸森冷无比,她盯着艳姬,下巴朝旁边一指,“坐!” “然,然。” 艳姬跌跌撞撞地来到塌几旁,一屁股坐下。 卫洛缓步走到她的对面坐下,她给自己和她同时倒了一樽酒后,静静地盯着艳姬,问道:“你是越侯最宠之妇?” 艳姬连连点头,得到卫洛的提醒,她突然力气大增,“然,我是越侯所宠,亦是他日的越夫人。你,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艳姬刚刚说到这里,卫洛抬起头来,冷冷地朝她瞟了一眼。 这一眼,奇寒刺骨,杀气毕露。 艳姬脸色嗖地惨白,她的身子向后一软,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半点力气,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女人,只一眼便判断出,眼前这个刺客,真要杀自己,那是毫无半点犹豫的。 卫洛见她被镇住,缓缓开了口,“越侯之事,你知道多少?” 卫洛眯了眯眼,盯着她问道:“四年多前,那嫁给晋国泾陵的四公主,你可听过?” 艳姬一怔,她错愕地看着卫洛,有点想不明白,怎么这个刺客大张旗鼓地潜入越宫,便是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卫洛朝她冷冷一瞪。 艳姬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听过。” “善!” 卫洛语调森森地说道:“详说之!”见那艳姬还敢打量自己,卫洛目光如刀,冷冷地说道:“若翔实无差,你自可无恙。否则,你性命难保!” 艳姬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她连忙点头,“那,那四公主,她是佼与奸夫所生。” 艳姬有点不敢看卫洛的双眼,她低下头来继续说道:“佼本来是越公主,是现在越侯的异母妹妹。佼小时长相还很平凡,越大越美,到得十五六岁时,已艳冠越城。十七岁时,她出席前越侯的葬礼,一露容便艳惊四座,济济一堂权贵,人人看呆了去。” 卫洛静静地倾听着,见到艳姬停顿了,她沉声喝道:“继续说下去!” “然。” “佼之华,越地无二,当时,诸国公子中,有五人向刚继位的现越侯提出联姻,却均被拒。直到楚王提出纳佼为姬,现越侯才不敢不应。然,佼却在嫁楚前夕,突然身故。” 艳姬说到这里,声音略高,她略带嘲笑地说道:“实际上,佼从十五岁起,便被她的兄长,现在的越侯相中了。只不过他顾及父亲,不敢下手。先越侯一死,现越侯便把她收入帐中,夜夜承欢。” “越侯为了独占其妹,便向楚王宣布佼已身死。如此一年。有一日,佼突然失踪了。” 卫洛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 艳姬没有注意到卫洛的紧张,她径自说道:“越侯大怒,四下派人寻索,一年后才在边境逮回了佼和她的奸夫。哧!那奸夫,原是越侯派至佼身边的一个大剑师! “这时,佼的手中已抱有一女婴,那便是四公主。佼见越侯带军亲至,不愿舍弃奸夫而独自得生,她向越侯跪求,求他抚养自己的女儿,然后,与那剑师双双自刎。” 艳姬说到这里,小心地朝着卫洛看去,见卫洛怔怔地出神着,她不由鬼崇地四下瞄去。 正在这时,卫洛转眼看来,她冷冷地喝道:“说下去!” “诺!” 艳姬吓了一跳,她生怕卫洛发现了她刚才起了心思,连忙从善如流地说道:“越侯抱回四公主后,原想把她杀了,或贬为奴隶。每每下手时,见到她酷肖其母的双眼,便狠不下心。他把她置于别院,不再理会。如此一过十数年,直到楚王提出嫁女于晋,越侯才想起了四公主。” 原来如此! 卫洛怔怔地想道: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她这个身体,与越侯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也不知为什么,她听着佼的故事时,心底会泛出一种莫名的酸意和留恋。 艳姬战战兢兢的,见卫洛呆呆地出神,她眼珠子转了转,几次想冲出去喊人,却终是不敢。 过了好一会,卫洛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佼,你可见过?” 艳姬连连摇头,道:“妾入宫不过经年,怎会见到佼?” 卫洛点了点头。 她盯着艳姬,缓缓问道:“佼之事,你怎知道如此详细?” 艳姬急了,她以为卫洛对她的话存了疑心,连忙解释道:“越侯对佼相思刻骨,无时或忘啊!他常说,妾之肌肤类佼,妾之鼻梁类佼。越侯每每酒醉,便会说起当年之事,妾怎能不知?” “是么?” “然,然,不敢相欺!” 卫洛点了点头。 她对上艳姬巴巴地,无比渴望她离开的眼神,不由一笑。 不知为什么,她还想听到更多关于佼的事,因此,卫洛又开口了,“越侯所说的佼,容色如何?” 一说到这个,艳姬的脸色有点泛青,她嘟了一下,说道:“容色华艳,越地无双。”见卫洛盯着自己,眼神尽是催促,她只能继续说道:“肌肤类妾,水嫩香软,丈夫一触,则生粉色,” 艳姬说到这里,卫洛嗖地一下,有点脸红了:她自己,也是这样。 艳姬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继续说道:“双眸如星,黑仁大而清,冷而静,”说到这里,她突然疑惑地朝卫洛的眼睛看来。 卫洛瞪了她一眼。 艳姬连忙低头,说道:“发如墨染,身姿修长,越侯常言,越宫美人三百,无一人可及佼之容色。” “是么?” “然,然。” 在艳姬的期待中,卫洛终于站了起来。 第327章 越宫来去如烟 第三百二十七章 越宫来去如烟 终于,她知道这个原身的一些事了。 在泾陵身边时,她不是没有想过,向他坦白自己越国四公主的身份。可是,她对原身的一切一无所知,这叫她如何坦白?她不知道她的生身母亲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越侯的亲生女儿,不知道以前是谁抚养她长大,也不知道越人的饮食习惯和风俗。 这些问题,泾陵甚至不需要调查,只需随便问两句,她便会错漏百出。 一个土生土长的人,纵使最孤陋寡闻,她知道的一些东西,也不是一个穿越者能懂的。越是细节的,生活上的东西,越是在时人眼中,天经地义的,应该知道的东西,越能让一个穿越者露出马脚。 所以,卫洛不敢说!她总不能说出一句,我是越国四公主,然后便闭上了嘴,对一切询问置之不理吧? 也许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现在的卫洛,也被时人同化了。她无法解释自己的出身来历,干脆三缄其口。 这时的人,勇于承担责任,不喜欢找理由,寻借口,不喜欢撒谎。对这时的人来说,如果你要说假话,那么,宁可你闭口!不说的错,远远小于说假话的错。 心神恍惚中,卫洛从窗口一跳而出。 她堪堪跳出来。 就在瞬那间,那个艳姬,突然声音一提,凄厉的,声嘶力竭地尖叫道:“有刺客——” 这时夜静人深时! 这是堂堂越王宫! 艳姬那一声尖叫,极其凄厉极其尖哨,如一道火箭划破了黑暗的长空! 瞬时,无数的火把燃起,无数的喝骂声四面八方涌来! 就在那艳姬的尖啸声出来时,卫洛给惊住了。 她眉头一皱,樱唇一抿,将身一折,如烟如电地弹向前方! 卫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速! 可是,这个越侯宫,是位于整个宫城的正中央,也是整个越城防卫最为严密的地方。纵使越侯不在了,这里也不是一般的大剑师敢来的地方!! 卫洛堪堪投身入一片小花园中时,她的四周,已成了火把的海洋,数也数不清的武士,剑客,如蚂蚁一般涌来。一阵又一阵的衣袂破空声在卫洛的四周响起! 整个越侯宫的高手都给惊动了。 也不知,这其中会有多少宗师? 卫洛双眼如电,迅速地朝左右前后看了一眼后,脚步一点,身子疾退!她的身后,是一片湖水,湖水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过了小树林,只要跳过寥寥十数栋房屋,便可以出越侯宫了! 这是一条最有利于她的路,因为有水!水可以阻敌,也有利发挥她的轻身优势。 卫洛身形如电! 就在她的身影晃动时,她的头顶上,突然的,一个暴喝声如炸雷般响起,“刺客在此!” 嗖地一下,无数目光顺声看向卫洛。 而这时,卫洛刚刚弹射到半空中,只有稀稀疏疏的树叶树枝,挡住了她的身形。 无数目光盯上了卫洛! 瞬时,四面八方,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拿下她!” 卫洛急急退向湖中。 就在她闪到了湖水边时,嗖地一声,一个苍黑瘦小的老汉,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老汉,竟是一直就在左近,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退路! 四目相对! 卫洛突然一笑。 笑容灿烂中,她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竟是以整个身体,重重地撞向那老汉! 就在两个躯体堪堪重上时,卫洛木剑一指,一道吞吐的寒光如蛇吐信,嗖嗖地刺向那老汉的咽喉。 老汉重重哼了一声,冷喝道:“好大的胆!” 话音一落,他右手一扬,剑光划动,直直地向卫洛的脸庞劈来! 忽然的! 就在老汉的寒剑堪堪刺到卫洛的脸上时,卫洛凌空一个翻转,向后面远远地投出。老汉一剑劈下,却只是劈中了空气!当他回剑收势时,卫洛已经飘身远去,离老汉足有十步远! 不过被老汉这么一阻,卫洛的前后左右,已是密密麻麻的剑客。 剑客们的呼啸声中,卫洛脚步如飞,树枝,草叶,都可以借势,她轻盈的身姿如同舞蹈一般,飘飘然,恍恍然,在众剑客中穿梭而过,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如鬼如魅,无可捉摸! 这一刻的卫洛,感觉到自己与这空气,与这夜风,与这树叶,与这自然溶成了一体。任何一块山石,任何一个浅坑,都可以被她利用,都成了她手脚一样,可以为她所用。 众剑客大呼小叫,手中火把举得高高的,却只来得及四下顾盼!卫洛闪得太快,那身姿太飘忽难定了。他们连她的方位也逮不住,更不用说拔剑相指了。 这是一种很畅快,很舒服的感觉。卫洛脚步如飞,似远似近,在不知不觉中,离越宫的围墙越来越近。在她的身后,几百剑客团团乱转,却连她的衣角也逮不到。 围墙很近了,不过五十步了! 卫洛双眼一眯,清笑一声,脚尖一点,整个人如云一样向前飘去! 就在此时! 一个中年人的喝声朗朗传来,“何方神圣?竟视我越宫如无人之境乎?” 那声音堪堪落下,嗖嗖二道轻响,却是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一左一右,挡在了卫洛前面三十步处,也就是她与围墙之间! 这两人一高一瘦,手持黄澄澄的长剑,目光森森,如临大敌般地盯着卫洛。 一看这两人出来的架式,卫洛马上感觉到,这是两个宗师! 卫洛冷哼一声。 她只是想出宫,可不愿意与这类高手正面相抗。 当下,卫洛一声轻笑,上半身向后平平一折,整个人如一只大雁一般,平平地向后掠去! 她竟是想也不想,马上换道而行,竟是一点也不在乎她身后那数百剑客,这般直直地投入了人群当中。 两个宗师同时一愣。 他们同时大喝一声,提步向卫洛追去。 可是,他们不知道,整个越宫,卫洛真正在意的,也就是他们这样的宗师。以卫洛估计,越宫中的宗师级高手,最多不过三人。 只要避开了这二三个宗师,整个越宫,再无人可以挡住她的去路。这,也是卫洛见到这两个宗师挡道,想也不想,便转身让开的原因。 卫洛的身后,虽然有数百剑客。可是这些剑客,都是看重蛮力之人,再加上他们不管是内力,还是技巧,都远逊于卫洛。在这种情况下,卫洛如游鱼一般,穿行其中,不图克敌,只想离开,竟是无人可挡! 不过片刻,卫洛那纤纤身影,便如一道烟雾。 向卫洛紧紧追来的两个宗师脸色大变,他们同时喝叫出声,那中年人叱问道:“何国宗师?行此刺客之道?” 卫洛自是不答。 两人挥舞着手中长剑,奋力向卫洛追去。他们奔跑时,与卫洛那般如烟如雾的轻盈完全不同。他们步伐沉重有力,衣袂带得空气呼呼作响,脚下砰砰地又沉又重。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奋力,卫洛的身影,始终远在他们十步开外!不管卫洛的身前,还有多少剑客相阻! 这一奔一逃,转眼间,又是几百米过去了。 那艳姬站在五层土台上,瞪目结舌地看着下面的兵荒马乱,半晌后,她突然尖声叫道:“她是晋夫人!她一定是晋夫人!” 那艳姬的叫声,越到后面越是兴奋,这是一种发现了重大秘密的兴奋。这艳姬在与卫洛的交谈中,知道她是女子,现在看到她这身手,见到连宗师也奈何不了她时,马上猜出了她真正的身份。 这世上,除了卫洛,有哪个妇人会堂堂正正的剑术?而且还是宗师级别的绝顶高手? 那艳姬的声音一传来,那两个宗师,以及数百剑客,齐刷刷地一怔。 那艳姬地喝叫,传到了卫洛的耳中。 卫洛重重一哼。。 两个宗师同时停下脚步。那中年人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道:“晋夫人深夜入我越宫,所图者何也?” 这时,卫洛是越国四公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越国境内。 不过,她既然是晋夫人,那就是大贵族了,对于一个大贵族,没有必要如此紧追急追的。反正就算逮到了,按照时代惯例,也得好吃好喝地,按照她身份地位应得的礼仪来招待她,并把她恭敬地送回晋国。 中年人一开口,众剑客也都停下了脚步,不再追击。 卫洛站在树梢上,身姿随风飘荡,她对上满地的火光,数百人的盯视,清笑着回道:“越宫华美,梦中时见,今晚妾身来此,不过一游罢了。” 不过一游罢了! 这语气,这笑声,当真是嚣张啊! 众越人齐刷刷地脸色一变。 那两个宗师同时一哼,那老者嘶哑地说道:“夫人过矣!夫人为堂堂晋国夫人,怎能如江湖游侠,视尊贵之地,视规范之礼为无物?” 他教训到这里后,右手呼地一划,喝道:“送夫人行!” 数百剑客齐刷刷一躬身,道:“送夫人行!”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请夫人离开。 卫洛也是想要离开的。见此,她清笑出声,叉手回道:“有礼了!” 她身形一转,向越宫正门走去。 众剑客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此时此刻。他们感觉到很气闷,很无奈,很是怒火难消。 第328章 堵截 第三百二十八章堵截 如卫洛这般半夜突至,行阴刺之事的人,他们还得恭恭敬敬地送她从正门离去,这感觉,实让众越人郁闷不已。 见到卫洛去得远了,那中年宗师低声问道:“便这么让她想走就走?” 年老的宗师阴着眼,冷笑起来,他这笑声,如尖刀刮竹般难听,“马上告知楚阍!” 卫洛没有想到,不过是到越宫问一些往事,竟给人喝破了身份。 不过,如她这样的宗师级高手,行事时都不再藏头遮脸,不但不藏着,他们甚至习惯了就按平日的穿着打扮,行走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而卫洛,已是过于小心了的。 因此,卫洛想来想去,行踪泄『露』后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与宗师们打几场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洛抛开这件事后,纵身向殷允的府第赶去。 她一路纵跃如飞,不过一刻钟,她已出现殷府的屋顶上。 当她衣袂翩飞,悄然而立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嗖地一声,回过头去。 一轮弯月中,殷允站在她的身后。满天银光中,他的双眸如星。 他含着笑看着她,轻声问道:“刚从越宫出来?” “然。” 殷允向她走近,他来到她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他的声音如春风吹来,“剑咎那日之言,不必记在心上。” 卫洛迅速地抬头看向他。 殷允含着笑,徐徐地说道:“殷允现今二十有五,自小,殷允才智便为师长称赞,到得束冠,已是宗师。举世之下,少有敌手,诸国之间,从无『妇』人可以入目。” 他冲着卫洛温柔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后,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殷允此生,鬼神已有人替我祭祀,又对男女情上看得极淡,本无娶『妇』之念。你就算不曾出现,殷允亦是飘零一人。” 卫洛听到他说出,“殷允此生,男女之情极淡,本无娶『妇』之念”时,心中一堵。她看向他,有点不明白,如他这么优秀,又出身不凡的男人,怎么会是‘本无娶『妇』之念’? 殷允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府第,你要来便来,想走便走,不论何时,它都是你的归宿。”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低,徐徐地说道:“若你身心自在,我愿相伴……”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极淡极淡,语气极其平静。他是在告诉她,他本来便不打算娶妻,但是,如果她是个自由人了,他会愿意娶她。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她,他愿与她相伴。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月光下,他的双眸如星,看着夜风中,他那沉静的,平和的,仿佛洞察了世事,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有了一种极度的宽容的脸。 这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对她,有情意,这情意浅浅淡淡,如水,如这风,似有似无。 突然间,她感觉到,如果嫁给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会对她很温柔,也会宠溺地放任她,而她,将过上很平静,很平静的生活。她如果不嫁,或者永远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在偶尔的落日中,举起酒樽,忆起年轻时,曾有那么一个独立特行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动过携手一生的念头。 望着他,卫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殷允一笑,牵着她的手跳下屋顶,道:“一夜奔忙,何不稍息?” “然。” 卫洛回到房中,辗转反侧,却久久无法入睡。 睡不了一个时辰,鸡鸣啾啾,东方日出。 卫洛睡不着了,便起了床,对着东方练起剑来。 练过剑后,她回到厨房中,为殷允和剑咎,煮了一点粥,炒了两个二荤一素三个菜下粥吃。 当她端起食盒走出院落时,外面传来了剑咎大呼小叫的声音,“香,香!哇,『妇』人,行快一些!” 卫洛不由一笑。 她把三人的吃食摆上石几时,小老虎应天摇着尾巴,在剑咎的脚下蹭来蹭去。 这时,太阳刚刚照在树梢,南风徐徐而来。 卫洛吃过早饭,便来到院落中的河道里,她跳上一只小船,懒洋洋地睡在上面,任它缓缓漂流。 头顶上是炎炎烈日,河道里却清幽一片,卫洛仰躺着,望着头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把阳光挡了个结实的树叶,半晌半晌,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 这时的卫洛,开始有了一点孕吐反应。她的反应很轻微,做菜时还好,就是吃到肉食时,会胃中难受,想要呕吐。 剑咎和殷允又离开了几天了。 卫洛这两天,都是想吃酸的。这种想,很强烈,很不可遏制。而这个时代,哪里会有她喜欢吃的那种酸菜? 现在是中午了,天一直阴着,南风徐徐而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卫洛动身向陶窖走去。她在那里订做了几个大的陶瓮,准备用酸菜用,这种陶瓮,因为讲究密封度,瓮口要做成螺旋状,所以卫洛只能订做。 陶窖位于越都外面,卫洛穿着普通的深衣,头戴纱帽,纱帽下,她没有易容。 功夫到了她这个程度,要是还时时遮住面容,是挺没有意思的。 卫洛步行着来到陶窖,这里到处灰尘弥漫,衣不遮体的奴隶们进进出出。卫洛刚刚走进几步,便被吸进的灰尘呛住了,她捂着嘴,发出一阵急促的呛咳。 这般咳着咳着,她胃中一阵翻滚。 卫洛急忙退了出来,来到陶窖外百步处的树荫下。 她低头捂嘴,那呛咳,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咳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那翻滚的胃,那很想呕吐,却又吐不出的感觉,混在咳嗽中,很是难受。 咳着咳着,她感觉到了异样。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了三张面无表情的橘子脸! 再一看,前方百步处,还站着五六个青年人。 这些人身着绘有云彩,神女图案的长袍,他们都是楚人。 卫洛伸手捂嘴,咽下一口翻涌而出的空呕后,朝着三个老者浅浅一笑,说道:“楚人杀我之心不死啊。” 她这是陈述句。 位于她正前面的那老者,是个五十来岁,身材高大,国字脸,红光满面相貌堂堂的宗师。 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沉声说道:“我楚国因夫人而弱。凡我楚人,不敢忘却此恨。” 他回答得很有礼。 卫洛格格一笑。 她慢条斯理的从胸口掏出木剑。 当她那短短的,如寻常匕首样的木剑现出时,三个宗师同时脸部抽搐起来。 那中年人盯着她,语气庄重地说道:“闻夫人以木剑行世,当者披糜,果不其然!” 卫洛笑了笑。 这时,她的胃口又是一阵翻滚。 她连忙把那口翻涌而上的胃气压下去,绽颜一笑,清声说道:“废话做甚?以剑决之!” 吐了这八个字后,她右手一扬,手中木剑“滋”地一声,吞吐着半米长的寒芒,嗖嗖地刺向正前方的中年人! 她主动发出攻击了! 百忙中,那中年人仍然不忘说上一句,“敢不从命?” 这句话,他才吐到第三个字时,卫洛身随剑走,已是飘忽而至!那吞吐的寒光,离他的手腕不足三寸! 中年人脸『色』一变!剩下的最后一个‘命’字顿时一哑,卡在了咽喉中。 他急喝一声,脚下一侧,右手一拐,沉重地避了开来! 卫洛没有向他追击。 她一击不中后,整个人与剑都化成了一团烟雾,她无声无息地向中年人的身侧渗去! 只是一转眼,她便已与中年人擦肩而过!只是一转眼,她就要逃出三人的包围圈了! 就在此时,另两个宗师同时一喝,其中一人冷笑道:“视我等如无物乎?” 喝声中,两个宗师一左一右,手中长剑带着厉厉呼啸声,同时向卫洛的背后和左胁斩来! 而此时,那中年人也已回神,他的手腕抖了一个剑花,剑尖一弹,重重地刺向卫洛的双眼。剑光刚至,罡气已撞得卫洛的面孔生疼! 到了这个地步,这三个楚人,已是不再讲究风度和规矩,只想把卫洛一剑击杀,以洗国耻了! 转眼间,三柄剑同时击至!转眼间,三道寒光夹着烈烈罡气,同时重重地撞向她的要害! 这是三个宗师,毫不留情下的全力一击! 在这一刻,所有的规避,所有的技巧,已然没有了作用。绝对的强力和攻击下,卫洛竟是避无可避! 情形危险之极。 就在这个时候,卫洛嘴一张,纵声清啸起来。 这一声清啸,绵远而长, 这电光火石之时,这无比危险的时刻,再一次,卫洛感觉到时间变慢了。 便如她在战场上,面对楚国宗师级神箭手『射』出的那一箭时一样,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奇慢无比! 那刺向她双眼的剑,推进是缓慢沉重的,那中年宗师手腕用力过猛,导致他的上臂七寸处,出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破绽。那破绽,她一攻可破。 那刺向她左胁的那一剑,也是缓慢之极,卫洛的眼角一瞟,便感觉到,自己只需向右踏出一步,腰身再向左一扭,便可轻易避开。 那向她背心刺来的剑,更是奇慢无比。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她可以回过头来,手一挥,便可把那剑拍落在地。 这一刻,三个宗师级高手的杀招,在她的眼中,因缓慢而破绽百出! 这一刻,她有一种可以轻易击败所有人的错觉!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动了! 她脚步向左一侧,身形向右一歪,整个人如舞蹈般,轻轻地一旋! 便是这么简单! 嗖嗖嗖三柄长剑,三个杀招同时击出,同时刺中。转眼,他们发现自己击了个空!就在眨眼之间,被他们三把剑死死盯住,必死无疑的晋夫人,神秘的消失了! 这一瞬间,她身如烟雾,轻飘飘的,从几乎不存在的间隙处,三拐两转,左扭右旋间,闪了出去! 三个宗师一击不中,力道又已经用老,他们急急地收剑,理顺呼吸时,卫洛已站在了离他们足有五步远的所在。 卫洛看着因为用力过度,而脸孔涨红的三个宗师,纵声一笑,清声说道:“承让了!” 清笑声中,她向后疾驰而去。 第329章 身死? 第三百二十九章身死? 卫洛刚刚冲出包围,那五六个剑师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白脸汉子嗖地一闪,挡在了她面前。 这人身手极快,竟是早就观察着卫洛的举动,她刚一动,便把她的去路挡了个结实。 卫洛一凛,眼前这人一出现,她马上发现了,这又是一个宗师! 被眼前之人这么一挡,她再一次陷入了包围当中。 那白脸汉子朝着她身后的三个宗师一咧嘴,笑道:“这妇人身法诡异,光凭三位,怕是杀不了她!” 说罢,他右手长剑一指,朝着卫洛怜悯地说道:“妇人,我楚人恨你入骨,请束手吧。” 卫洛一阵清笑。 笑声中,她抿紧唇,墨玉眼明亮的白脸汉子,笑道:“要取我这项上头颅,上前便是,何必多言?” 她笑得很轻松,语气中也很平静。 这一刻,很是奇怪,她是真的没有感觉到害怕。仿佛被四个宗师这般包围着,只是一件很刺激的事。仿佛他们只是陪她打架,练习剑术的对手。 至于她会不会在这种刺激中,失去性命,已没有那么重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死亡,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件可怕的事了。 白脸汉子哈哈一笑,他盯着卫洛,朗声说道:“善!大善!果然是勇武无双的晋夫人!” 笑声中,他右手缓缓一划,长剑夹着风雷之声,嗖地一声向卫洛的咽喉刺来! 与此同时,卫洛的身后,左右,已各站有一个宗师。他们长剑在手,虽然没有上前夹攻,却也在紧紧盯住卫洛。 卫洛哧地一笑,她手中木剑一扬,声音清越地喝道:“太慢了!” 声音刚起,木剑竟是后发先至,嗖嗖寒芒吞吐中,那剑光,直直地指向白脸汉子的咽喉! 这是一招以硬击硬! 卫洛的木剑,远远短小于对手,她出手的时机,也慢于对方! 可是,她后发先至! 木剑寒光吞吐,如蛇一样森森地刺向了那汉子的咽喉,离他的咽部,仅有一寸不到!而这时,那白脸汉子的剑尖,离卫洛的咽喉,还有三寸远。 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同时戛然而止! 卫洛盯着那白脸汉子,嘴角一扬,清声纵笑,“堂堂宗师之剑,怎能如此之慢?” 这是嘲讽。 那白脸汉子脸色大变。 不止是他,围在卫洛身侧的另三个宗师也是脸色很不好看。刚才卫洛诡异地脱围时,他们还只是觉得她身法奇诡莫测,此时此刻,他们感觉到的已是惊骇! 一个成名已久的宗师,与一个如此年幼的妇人硬碰硬地拼上一剑,竟会是如此结果! 眼前这个妇人的剑术,已是远远超过了普通宗师! 不行,她不能留!以她这样的成长速度,再过一年,楚人永远也不敢言仇了。 想到这里,三个宗师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卫洛踏出一步。 见到他们靠近,卫洛头一扬,声音清越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卫洛摘下了纱帽,露出了她绝美的面容! 陶窖所在,是越都城外的第二层城廓处,虽然略偏,却也人来人往之所! 这时刻,周围左右,已鬼头鬼脑地伸出了百来个脑袋,他们在悄悄地关注着这一幕。 卫洛这一露出真容,众人齐刷刷地瞪大了眼。 在离此二百步处,一户茅舍之前,一个胡子拉杂的老汉紧紧地盯着卫洛,他脸色沉凝地盯着这一幕,喃喃说道:“真是晋夫人!需速速令弃公前来才是!” 卫洛清笑过后,哧哧说道:“咄!想不到楚人无耻至此,居然派出四个宗师来围杀我一妇人!” 她一句话,在说得四人脸皮都是一红时,头发一扬,手中木剑一舞,“既如此,战吧!” 依然是果断之极!依然是神采飞扬! 四人同时一哼。 那老者脸一沉,大声喝道:“此妇不杀,楚人无脸!无耻又如何?杀了她再说!” “诺!” “诺!” “诺!” 朗应声中,四个已经完全抛开了颜面的宗师,同时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分别刺向卫洛的咽喉,后颈,左胁,腹部四处要害! 四个人,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拼尽全力,务力要把她一举擒杀! 这时刻,围观的众人都露出了不忍卒睹! 他们刚一动,那如狂风一样的罡气,混在杀招中,在卫洛的身周,形成了一个气场。 这时刻,卫洛仿佛陷身沼泽当中,所有的空气都已凝滞,所有的空间都已被堵塞。 刚才被卫洛从三人围攻中从容而退后,这些老江湖已经吸取了教训,这一招围杀,已是滴水不漏! 以三围一,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要杀死另一个宗师时的标准做法。而这次,卫洛面对的是四个宗师! 就算是殷允,除非他不让自己被围上,不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所以,刚才那中年人要卫洛束手待擒。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她如果束手待擒,楚人可能会允许她自刎以全颜面。 可现在,她很难保有全尸了! 这时刻,那个胡子拉杂的老汉,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喃喃说道:“惜哉!惜哉!” 四面劫杀,无处可逃! 卫洛嘴角含笑,这一刻,她的心神无比宁静。隐约中,她竟有了一种得到解脱的快感。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儿。不过,他还小,还没有知觉,能和母亲一同化为烟灰,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这安静至级的一刻,卫洛急啸一声,右手木剑吞吐着,迅如闪电地向正对面的白脸汉子的咽喉刺去! 嗖地一下,木剑吞吐的寒芒,深深地刺入了这人的咽喉! 血溅一米! 与此同时,卫洛嘴角因为疼痛而抽搐了一下! 因为,“卟——”地一声轻响中,她的左胁下被一道罡气刺破,鲜血一涌而出。 疼痛中,卫洛格格一笑,她木剑嗖地抽回,手肘向后一拐,木剑如针,森森地刺向站在左侧的一个瘦个子宗师! 这一剑,依然是直指破绽,奇快无比! 嗖地一声,木剑如入无人之境!随着“滋”地一声,木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卫洛知道,自己又杀了一个宗师! 她刚绽出一朵笑容,整个人便是向前一仆,小嘴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的背上,那年老的宗师,趁她不管不顾地劫杀那瘦个子宗师时,把他手中的黄铜剑稳稳地插上了!那剑在她的背上摇晃不已! 鲜血,转眼间已把她的深衣全部染透,她的地下,已成了一片血泊。 卫洛再次清笑出声。 笑声中,她听得那个老者急喝道:“杀了她!” “诺!” 应诺声中,那略圆胖的宗师,手中长剑重重一扬,夹着狂猛地罡气,直直地斩向她的脖子! 这一剑,她是避无可避! 卫洛看到了那死亡的寒光,她格格清笑。 这一刻,她真的很平静,非常平静。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令得她的心脏兴奋地收缩着。纵使她已血流成溪,眼前昏花,可她的心脏,还一直处于兴奋地博动中! 就在那剑高高扬起,转眼砍至时,终于,那种奇妙的感觉,再一次降临了! 时间变慢了! 不止是时间变慢了,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一种澎涨的力道从丹田处涌出!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体内,几百条经脉同时敞开着,同时欢快地流动着。 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道涌出她的体内!涌出她的经脉处! 卫洛纵声清啸起来。 这清啸声,激越,清扬,如金石之音,远远传出,引得山鸣谷应! 清啸中,卫洛右手一扬,木剑一指,以一种诡异的迅捷,和可怕的力道,后发先至地向那老者,那圆胖宗师同时刺上一剑! “叮叮”两声,两个宗师的兵器同时落地!可这仅仅只是开始,卫洛的木剑不依不饶,已顺势而上,如水渗地一般,诡异地同时刺中了两人,一中咽喉,一中胸口! 砰砰两声,两个宗师瞪大无神的双眼,尸体落地! 卫洛放声大笑。 插在她背上的铜剑,因为她的笑声而震动着,摇晃着。她的左胁下,她的背心,那鲜血,随着她的大笑声喷洒着。 大笑声中,卫洛摇摇晃晃的向东方三百步处的河道走去。 她每走一步,那血便滴滴哒哒地流了一坑! 卫洛还在笑。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她已脸色苍白如纸。 笑着笑着,她抚上了腹部。 卫洛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小腹,喃喃说道:“生而多苦,孩儿,你不能得生,亦是幸事。” 她一步一步地越去越远。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踉跄而行,血流一地的身影。 一个楚国剑师看了一眼倒毙当场的四位宗师的尸体,恨恨地瞪着卫洛,急急说道:“何不一剑杀之?” 这时的卫洛,连站也站不稳了,他们任何一个人上前,都可以轻易取了她的性命去。 他这句话一说出,几个人同时看向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位中年剑师。 那剑师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以一人之力,正面相抗而杀死四位宗师!这样的高手,值得我辈敬重。况,她已伤重垂死,又欲自绝于河水中。我等何必补上这一剑,令得世人唾骂?” 众人频频点头。 不过,这些楚人不知道,一直袖手旁观的那胡子拉杂的老头,这时正紧紧地盯着卫洛,暗暗想道:这妇人不畏生死,实是我辈中人。我定不能让楚人再对她动手! 老头是想,替卫洛留一个体面的,她自愿的死法,也表示他对她的敬意。 众越国百姓一瞬不瞬地看着卫洛向河中走去。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以袖掩眼,低下头去。 三百步的距离,卫洛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到。 她站在河水边时,身躯摇摇晃晃的,每一秒都仿佛会栽到急湍的河水中去。 卫洛站在土堆上,低着头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嘴角一扬,笑得好不灿烂,“我没有逃避,妈,我这次真的没有逃避。我一直活得很认真,没有寻过死。我真没有寻过死,是它自己找上我的。不过,妈妈,死亡一点也不可怕,我还很喜欢它呢。太喜欢了。” 她想到这里,转头看向晋国方向,喃喃唤道:“泾陵,若有来生,但愿永不相见。若不相见,便不会相爱,是么?” 她说到这里,格格一笑,双臂一张,纵声跳入了河道。 第330章 弃公回新田 弃公急急地向晋国赶回。 马车奔驰中,他的脸色沉寒如冰。在他的马车中,还有另一个人,他便是那个胡子拉杂的老头,不过现在,这个老头已经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袍服。 这个胡子拉杂的老头,是越国本地的大剑师,与弃公一向交好。 他有点疑惑地看着紧张,严肃的弃公,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弃公堂堂一个宗师,怎么会为一个妇人之死如此紧张?就算那个妇人是晋夫人,可女人何其之多?死了也就死了。 这时,弃公抬起头来。 他看向胡子老头,见他一脸不以为然,不由皱着眉头说道:“此事当真非同小可,君侯必然会要你详细说出,你,哎。” 弃公说到这里,竟是说不下去了。 他也知道,胡子老头态度如何,担不担忧,已不重要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这事先瞒着,可是,这么轰动的事,就算他瞒住了,不出三四个月,也必然会传到君侯耳中。 算了,还是到了新田,与稳公等人好生商议了,再做决定吧。 弃公想到这里,心下稍安。 果不其然,当他来到新田,把这事跟众人一提,稳公当场脸色大变。 稳公干巴的嘴不停地抖动着,嘴上稀疏的黄胡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稳公是晋侯最为信任的老臣,也是把他从小带大,最为了解他性格的人,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弃公,见到稳公如此模样,心中一沉。 另一个白脸贤士看向稳公,严肃地说道:“公以为,君侯若知,当会如何?” 稳公的嘴还在哆嗦,他双手扶在几上,几次想伸手拿向几上的酒樽,可每次手一伸出,便抖动得厉害。 白脸贤士朝稳公身后的一个侍婢使了一下眼色,那侍婢连忙走到稳公身边,把酒给他斟好,玉手轻持,轻送到他的唇边。 稳公张口大大地抿了一口酒。 咽下酒,闭着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稳公颤声说道:“此事,绝不可说!” 他说到这里,腾地一声扶着几站起来,目光中带着无尽的忧虑地说道:“速速下令,全力封锁此事,若有任何人泄之,斩!” 白脸贤士愕然地看着异常严肃的稳公,皱眉道:“何需慎重至此?”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一向好脾气的稳公竟是纵声咆哮道:“闭嘴!马上执行!” 这白脸贤士,实是泾陵身边数一数二的能臣,稳公虽然资历老于他,职位与他也只是平级。稳公这般当着众人咆哮出声,不给颜面,那白脸贤士先是脸皮一红,紧接着,他倾身向前,盯着稳公问道:“如此严重?” 稳公一屁股坐在塌上,一动不动。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半天只吐出一个字,“酒。” 那侍婢连忙上前,把酒水送到他的唇边。 稳公一口饮尽后,干巴地嘴砸了砸,声音艰涩地说道:“然也,此事万不可轻忽。”他说到这里,转头盯视着弃公,严肃地吩咐道:“公速速离开新田,仍按公子所嘱,及时传回音信。记着,夫人一切安好!” 弃公站起来叉手道:“诺。” 稳公转头看向另外几人,沉沉说道:“诸君,当今君侯,是晋国百年来,少见的英主。我与诸位一样,深信在君侯的治理下,不出十年,我晋侯必成霸主!” 稳公严肃地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已是含着浓浓的无力和隐忧,“诸君许是不知,君侯对夫人,情深至极,已然成障!”他吐了一口长气,声音放低了些许,“若是夫人过逝之事,传回君侯耳中,老夫实是惧怕,实是惧怕。” 惧怕什么,他已说不下去。 众人感觉到稳公语气中的凝重和担忧,齐刷刷的严肃起来。他们向着稳公齐齐一叉手,朗声回道:“谨遵公意!” 稳公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回塌上。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的声音从外面响亮地传来,“君侯到——” 君上来了?怎么这么不巧?这,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齐齐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后,稳公低声喝道:“诸君!” 众人同时向他一拱手,表示心中有数。稳公看向弃公,弃公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要他放心。 泾陵的脚步声响,不一会,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泾陵一踏入房中,目光便转向弃公,同时,他那常年如一的沉凝的脸,在瞬间一亮。 这一亮,虽然很隐蔽,也很轻微,可众人因为心中关注,这时却看了个一清二楚。当下,他们心中一沉。君侯这表情,已映衬了稳公刚才的紧张慌乱,使得他们真正地感觉到不妙。 泾陵大步在主座上坐下,“诸君请坐。” “谢君侯。” 当侍婢给众人满上酒水后,泾陵含笑看向稳公,徐徐说道:“孤之重臣信臣私聚于此,不知出了何事?” 众人齐刷刷地一惊,稳公连忙勉强地一笑,那白脸贤士上前一步,朗声回道:“臣上聚集于此,实是因为君上现年二十过四,还无子嗣,心中惶惶矣!” 这人果然是有才之人,思维极其敏捷,这一瞬间,便给了泾陵一个极为恰当的理由。 泾陵听到子嗣一词,脸色一暗。 他抿紧薄唇,半晌后才沉声说道:“孤才二十许,庆君过虑矣!” 这子嗣的问题,一扯起来便是没完没了,因此泾陵说出那句话后,便转头看向弃公,笑道:“公何时到了新田?” 这话一问出,弃公,稳公,连同那白脸贤士一道,都有点慌了。 他深刻地知道,眼前这个君侯,是多么的精明,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表情说得不对,也会被他敏锐地察觉到,并产生怀疑。 按照规定,他现在的任务便是跟踪卫洛,除非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才会回到新田。纵使到了新田,他也应该立刻面见泾陵。 可他现在到了新田,不但没有马上面见泾陵,还在与他的重臣商议些什么。 弃公心中大乱,他上前低头,嘴唇蠕动,却是头脑空空,半晌都想不出适当的说辞来。 泾陵拉下脸! 一瞬间,殿内的温度突然降低了。 一瞬间,稳公的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 泾陵沉着脸,温和地看着弃公,轻声问道:“公何犹疑不言?” 他的声音有点轻,很是温和。 可这一下,稳公已是满口苦涩。可就在这时,实在口拙词穷,脑中空空的弃公,竟是悄悄地转过头看向他。 弃公这个动作,自以为隐蔽,泾陵却看得分明。 当下,他俊脸一冷! 他冷着脸,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撑着几,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他盯着前方,沉声命令道:“诸君可退!” “诺!” “弃公,稳公且随我来。” 说罢,泾陵挺直腰背,大步向外走去。 泾陵的步伐,有点僵硬。 在他的身后,弃公眼巴巴地看向稳公,可这个时候,稳公已没有心理会他,他正低着头,绞尽脑汁地寻思着,用什么话来瞒过泾陵。 众人商议的地方,是在王宫聚贤殿的偏殿小房内。这房间,是弃公选定的,弃公不是一个思虑周全的人,他没有想到在王宫中议事,会不会引起泾陵的注意。 泾陵带着他们,大步向他居住的主殿走去。 泾陵的身后,稳公向弃公看去,他指了指他,做了一个自责,请罪,怠懈职责的手势! 弃公马上明白了,他连连点头。 三人来到了主殿。 泾陵在正中的塌几上坐下,在两位宗师坐好后,泾陵挥退侍婢,缓缓问道:“弃公,小儿,可是有了变故?” 他说得很慢,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 弃公连忙摇头,他离塌上前,深深一揖,结结巴巴地说道:“臣,夫人并无事,夫人现在越国,臣已把夫人之事拖给在越的朋友。臣私下回新田,实是另外,另外有事。” 他一席话说到这里,偷偷地看向泾陵。 泾陵正盯着他。 他双手抚在膝前,修长的手指有点痉挛,他只是盯着弃公,在一殿安静中,泾陵缓缓说道:“因何事而私回?” 弃公急得汗都出来了,他哆着嘴,喃喃说道:“是,是,是老夫小妾,说是有孕。” 泾陵一笑。 他用那子夜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弃公,见他额头汗下如雨,才声音平和地说道:“是么?” “然,然。” 泾陵淡淡地追问道:“小妾有孕,私回新田,却因何与稳公等人一道私议孤之子嗣一事?” 弃公嘴蠕了蠕,实是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时,稳公在旁急急地补充道:“君上何必多疑?臣路遇弃公,便揪着他私语,正逢庆君相请,便一道前去了。” 说罢,稳公看向泾陵,皱眉喝道:“君上实是过虑矣!” 泾陵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时,弃公向泾陵深深一揖,以一种无比惭愧的语气说道:“臣怠慢职责,请君上责罚。” 泾陵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后,他开了口,“公不必自责。”顿了顿,他又说道,“公之事,既已有托,可在新田休息半月。” 弃公见他的意思,显然不再打算追根究底了,大喜,他连忙叉手回道:“诺。” 泾陵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稳公一眼,缓缓说道:“两公可退!” “诺!” 两人同时向后退去。 泾陵一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 等到两人退到了殿门口,泾陵的声音突然一提,喝道:“弃公留下!” 弃公回头叉手,道:“诺!”应诺时,他再次眼巴巴地看向稳公,可这个时候,稳公也是无策可施,他只能继续缓慢的,若无其事地退出了殿门。 第331章 小儿,回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小儿,回来 弃公肃手躬身,来到泾陵的面前。 泾陵盯着他。 他只是盯着他。 低着头的弃公,额头冷汗越流越多,越流越多,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那目光中的阴寒。 这片刻,连空气也是凝滞的,弃公堂堂宗师,竟是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心跳如鼓。 半晌半晌,泾陵低低地说道:“弃公。” “然。” “小儿,出了何事?”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隐隐有着颤抖。 弃公嘴哆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泾陵这句话,他也不敢抬起头来。 他这个表情,越发让空气变得凝固。 半晌,泾陵颤声说道:“弃公,小儿出了何事?” 充公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他连忙深深一揖,朗声回道:“禀君侯,夫人无事,无事。” 弃公的声音一落,泾陵已沉声一喝,“弃公——” 他的喝声低沉,冷森,生生地震得弃公一抖。 泾陵盯着他,徐徐地说道:“小儿,出了何事?休要瞒我。” 弃公嘴动了动,还想找借口狡辩时,泾陵已苦涩地说道:“弃公,你跟在我身边已有五年了。你之性情举止,我了然于心,休要想着瞒我,说罢,小儿出了何事?” 弃公无话可说了。 他闭上双眼。 沉默了好一会后,弃公颤声道:“臣该死!” 泾陵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他盯着弃公,“小儿出了何事?” 弃公道:“臣闻,臣闻,臣闻。。。。。。”咬了咬牙,弃公额头汗如雨下,他低声说道:“夫人之事,臣是听闻,请君侯唤来越人期!” 泾陵挥了挥手,命令道:“有请越客期!” “诺!” 应诺声中,那剑客越去越远。 安静中,泾陵低着头,他的脸色一阵恍白。 半晌后,弃公听得他低声说道:“弃公。” “然。” “我心实惧。” 弃公一惊,这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是他听了,却慌乱得想哭了,因为,他从这四个字中,感觉到泾陵是真的在恐惧。 这时,泾陵又低低地说道:“越客期,来得慢一些也好。” 弃公闻言,干扁的嘴蠕动了一下。君侯为人,一直是果断勇猛,直往向前的。可他现在,却说要越客期来慢一些,怪不得他没有在这一刻逼着自己问夫人的事了。原来,他害怕了啊,他已生了惧意,他已有了不敢面对的心啊。 泾陵盯着弃公。 每过去一分,他的心便下沉一心!他便是害怕一分! 安静的大殿中,他慢慢的,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半晌后,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我的小儿,有勇武在身,又颇有智计,越更是她的家国。” 这句话,他是喃喃自语着的,他是在安慰自己,他的小儿,具有这么多的优势,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可是,这样的安慰,说出口后却空荡荡的,没有回响,也没有弃公强而有力的肯定!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空荡中,安静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一个剑客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禀君侯,期已到!” “进来吧。”泾陵的声音有点乱。 “诺!” 一阵拖拉的脚步声中,那个胡子拉杂的越国老汉走了进来。 他看到泾陵后,朝他深深一揖,朗声道:“越人期见过晋侯。” 泾陵盯着他,他的薄唇抽动一下。直过了一会,泾陵才问出声,“君见过了我那夫人?” 期深深一揖,道:“然也,晋夫人武勇无匹,慷慨激昂,臣实敬之!” 泾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双手在几上一抓,青筋暴露间,说话的语气中,终于比刚才多了一分力道,“请君详说之!” “诺!” 期应承后,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弃公,暗暗想道:“弃公真是过虑了,晋侯能如此平静的要我详细说出那件事,很显然对他夫人之死,并不太在意。” 这个时候的期,还在以为,弃公早就告诉了泾陵,卫洛已经死了。现在泾陵唤他前来,只是因为晋侯想听一听她是怎么死的。 清了清喉咙后,期朗声说道:“臣在时,夫人已被楚人所围。” 楚人?泾陵的薄唇抿成一线。 期的声音清楚地传来,“臣也没有想到,十个楚人中,居然有四个宗师,其余六人,亦全是大剑师阶的高手。当时夫人低头呕吐,心神恍惚,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围住。” 他刚刚说到这里,泾陵急急地问道:“你,你说她低头呕吐?出了何事,她因何呕吐?” 期诧异地抬头看向泾陵,暗暗想道:真是奇了,人都死了,呕吐有啥好提的?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道:“似是空呕,是了,夫人每过一下,便这般空呕着,哟,夫人莫不是怀孕了?” 夫人怀孕了! 夫人怀孕了—— 期随便的,自然而然得出的结论,令得泾陵一时力气全无! 他无力的向后面一倒,目光转向弃公,低声问道:“公再三犹豫不安,可是我那孩儿,已经没了?” 弃公一怔,瞬时间,他明白了,泾陵是在以为,自己表现得这么不对头,是因为夫人怀了孩子,但那孩子却在与楚人的争斗中流产了。 君侯他,没有怀疑到夫人已死! 弃公大喜。他急急地转头看向期,大声道:“你且退下,余下之事,老夫交待便可!” 弃公表现得太欢喜,那喝声也太急促了。 泾陵嗖地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垂眸喝道:“期,续之!” 他阻止了期后退的动作。 弃公急了,他转向泾陵,道:“君侯,你?”他才说了一个字,泾陵右手一挥,徐徐说道:“让他说下去。” 弃公白了白脸,这时刻,他真是说不出的后悔。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应该骗君侯说,夫人流产了? 期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两个君臣,再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一软,夫人被三个宗师所围,她以一种诡秘的身法跳了出来。”期说到这里,不由感慨地赞道,“夫人,诚不世奇才!” 他这句感慨,没有反应,泾陵沉着脸,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期这时也想到,人都死了,练功再有天份又能如何?因此,他长叹一声,续道:“后来,楚阍挡在了夫人的去路。这一下,四个宗师,已成合围之势。” 嗖地一下,泾陵脸色苍白如纸,他喃喃地说道:“被四个宗师围住了?小儿,小儿她被四个宗师围住了” 他以手撑额,低低地说道:“我,我怎地忘了,小儿她,与楚人是死仇啊。” 期长叹一声,道:“是啊,夫人当时被四个宗师给围住了。然,臣万万没有想到,夫人之武勇,竟至于斯!” 泾陵嗖地一下抬起头来,他眼巴巴地看着期,颤抖的,欢喜地说道:“小儿可是从容逃脱了?” 期愕然地看着泾陵,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晋侯一直不知道,他的夫人死了,死了。。。。。。 他盯了泾陵一眼,干巴巴地回道:“夫人武勇盖世,当场斩杀了那四个宗师,”泾陵苍白了脸。 期看了看弃公,又看了看泾陵,见这两人都没有看向自己,他继续说道:“然,四个宗师何等人物?当下,夫人胁下中了一剑,背后亦被人一剑击穿。她,她 身负重伤后,跳下了越城廓野河里。” 安静,安静! 整个大殿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低着头的泾陵晃了晃。 弃公紧张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泾陵。 摇晃中,泾陵嘶哑的,吃力地笑道:“胁下一剑,背后击穿,跳下河道?” 他说着说着,突然嘴一张,“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四散飞溅! 弃公大惊,期怔忡际,泾陵嘴又是一张,再一次“哇”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弃公回过神来,他连忙上前扶住泾陵,咆哮道:“来人,来人!速请巫医,速请大夫!” 他正在咆哮时,泾陵推开了他的手。他张了张薄唇,再一次,“哇”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一口鲜血,全部喷到了弃公的胸前! 不过一转眼,泾陵已是吐了六七口鲜血了。 弃公见他如此,心中大痛。扑通一声,他跪在泾陵的脚前,以头点地,颤声泣道:“君侯,保重啊,君侯,切切保重身体才是!” 期站在一旁,愕然的,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着唇边血迹淋淋的泾陵。他实是震惊之极,不过死了一个妇人而已,堂堂君侯,怎能伤心至此? 泾陵没有看到弃公的痛嚎,也没有注意到期的震惊。 他只是盯着前方,脸如金纸间,眼前已是一阵恍惚。 突然间,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便这般朝着前方的空荡处,大喝一声,“小儿,小儿,回来!” 喝声一落,他张一张,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后,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向后一仰,砰地一声,砸得几倒塌歪后,一动不能再动! 弃公惊骇之极,他纵身扑上,伸手按在脸如金纸,呼吸微弱的泾陵的鼻下人中处,急急的,泪流满面的厉喝道:“来人,来人!” 只是一瞬间,整个晋王宫已是兵荒马乱。 第332章 醒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夫和巫医进来了。 这些人一进来,便看到地上一滩一滩的鲜血,再一转眼,他们看到了泾陵嘴角和胸前的血迹,然后,又看到了弃公胸前血迹斑斑。 瞬时,众人脸色一白。 这时,稳公冲了进来,他推开众人,三步并两步冲到弃公身前,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脸如金纸的泾陵,看着大夫拿出金针,为泾陵渡针转气。 稳公脸色刷地一白,颤声道:“这些,是君侯所吐?” 他指的,自然是一地的鲜血。 弃公一脸慌乱地点着头。 他的头这一点,众人齐刷刷的脸色一白。 君侯吐血了?这样的血,可是心头之血,最是伤神败体。如今他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分明是心神受损,魂魄动荡所致。自古以来,这样的病是最难治的。 若再吐上个二三次,怕是鬼神出手,也无能为力了 巫,擅长的是外伤肿毒或肌体五官的具体受损,大夫,虽然擅长于调理体内的病变,但对这种损耗心神的吐血,也不擅长。 稳公瞪了一眼弃公,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计较弃公的愚蠢了。 他低着头,紧张地看着金针施治下的泾陵。 看着他那灰败的面容,稳公不知不觉中,已是红了眼眶。 渐渐的,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稳公手一挥,低喝道:“退出殿外相侯!” “诺。” 众人一叉手,慢慢退出大殿。 稳公搓着手,在大殿外地坪上转来转去,他塌着一张老脸,表情中已带了一份绝望。 这时,又有十数人急急赶来。这些人,都是晋宫中的实权人物。他们稍稍问了几句,便知道情况了。 在知道君侯是吐血而晕厥的时候,众人脸色齐刷刷地一白,与稳公弃公一样,他们的脸上,也满是恐慌。 这可是心头血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满头白发,红光满面的药公大步走了进来。这阵子,他恰好到新田办事,刚刚得到禀报,便连忙进来了。 他一进来,便扯着一个剑客问了问,这一问,他的脸色已是铁青。 药公大步走到稳公身侧,在众人压抑的沉默中,他愤怒地低吼道:“不过是一妇人!君侯怎会如此失控?” 每个人都沉着脸,只有稳公冷冷地回道:“到了此时,此话何益?” 药公一僵。 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半晌后,他砸着嘴,喃喃说道:“不过是一妇人,一妇人而已!君侯如此,奈百姓何,奈晋国何?”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晋侯的声音从后面沙哑地传来,“我的八儿现已如何?” 众人齐齐回头,朝着脸色苍老的晋侯叉手行礼。庆君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君侯他,至今末醒!” 老晋侯闻言,双脚一软,险些坐到在地,幸好被他身边的越嫡公主紧紧扶住。 一个正卿上前一步,朝着老晋侯深深一揖,颤声说道:“君上不起,君伯万不可忧虑过度。如此之时,诸事还需君伯调度。” 老晋侯干枯的手颤抖起来,道:“八儿,八儿,老头我自当尽力调度,以侯八儿早日恢复。” 他说到这里,突然失声痛哭,“不过是一妇人,不过是一妇人啊!” 老晋侯的哭声,令得众人心中也是大堵,一时之间,好几个人都别过头去,以袖轻掩。 正在这时,寝殿中响起了铃声,鼓声。 看来,大夫的金针渡气,却是没有成功,现在换上了巫了。 众人齐刷刷地安静上来,紧张地看向殿内。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的鼓声,铃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殿门打开,一个剑客走了出来。 众人团团围上,急急地问道:“君上何如?” 那剑客肃手低头,“君侯已然醒来。” 众人闻言,同时脸露喜色。 欢喜中,他们一一整理着衣角,放轻脚步,排着队,慢慢踏入殿中。 现在的泾陵,正被平放在塌上,他仰着头,睁大双眼看着头顶。 众人看到他睁开了双眼,顿时松了一口气。老晋侯试探地唤了一声,“八儿?” 泾陵没有回应。 老晋侯看向稳公。 稳公上前,轻轻唤道:“君上?” 西西的声音传来,泾陵眨了眨眼,缓缓侧头,看向稳公。稳公连忙上前一步,来到他的塌旁,哽咽道:“君上?” 泾陵那幽深的,总是闪烁着睿智沉冷的双眸,此时没有一点神采。他这般盯着稳公,却像是看向他的身后虚空处。 他听到了稳公的哽咽声,薄唇扯了扯,在一众人的侧耳倾听中,他缓缓开了口,“稳公,”他的声音沙哑无力,隐隐含着一种倦怠木然,“派出剑客,联系各国墨侠,对于小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到这里后,稳公沉默了。 事实上,不止是稳公,众人面面相觑后,药公走上一步,朝着泾陵深深一揖,低声说道:“君侯,夫人落水,已有月余,怕是玉体已入鱼吻中。” 药公的声音一落,稳公迅速地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得脸色发青:君侯吐血刚醒,他怎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残忍? 泾陵没有动怒,也没有激动。 在众人渐渐放下担忧时,他闭上双眼,低低地说道:“我知。然,若小儿魂魄早散,寻得她的白骨,亦可与我共葬。” 稳公颤声道:“君侯尽管放心,臣定倾全国之力寻得夫人!” 泾陵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眼见殿中隐有哽咽,泾陵提了提中气,没有睁开眼,只是声音显得很平静,“诸君不必过于慌乱。” 这一如既往般,坚定平和的声音,令得众臣心神大定。 泾陵平静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与小儿,心神相依。此番,我静心自省,实感觉不到小儿魂魄传音。” 顿一顿,他的声音干涩地传荡着,“若得上天垂怜,她或安然在世。以小儿华美之容,不论现身何处,必然惊动世人。稳公,传我之令,若能寻得我妇,将以二城相赏!” 众臣见他语气中有了生机,大为欢喜,稳公凛然应道:“诺。” 泾陵说到这里,胸口一闷,他张开薄唇,低低地咳嗽一声,稳公急急上前一步,刚刚靠近他,便看到一缕鲜血,又从泾陵的嘴角溢出。 稳公大惧。 他跪倒在泾陵面前,以头点地,哽咽道:“君侯,君侯,切不可再吐血了。君侯,你岂能不顾老父,不顾晋国乎?” 泾陵闭着双眼,深深的呼吸着。 不一会,他终于平缓了喘息,把那口鲜血吞了回去。 这时,药公也上前一步,他跪倒在稳公身后,他啕啕痛哭着说道:“君侯,君侯,不过一妇啊,不过一妇啊!” 泾陵张了张嘴。 他的声音很低,很是无力,干哑着,带着一种疲惫入骨,“情已入障,非我能主。家国老父,自是难舍,奈此心如焚,胸中血气鼓荡,无法自制。” 他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他入了情障,明知道家国老父都需要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胸中血气鼓荡,控制不住想要吐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来。一时之间,都是苦涩万分。 药公放声大哭。 他跪伏在地,啕啕痛哭着说道:“不过一妇人而已,不过一妇人而已!” 泾陵闭上双眼,不再回答。 老晋侯看着这一幕,身子摇摇晃晃,在越嫡公主地扶持下,来到泾陵的身边。 他沙哑地轻唤道:“八儿?” 泾陵慢慢睁开眼来,他看向父亲的眼神中,有点恍惚迷离,这样的目光,哪里还是往昔那个精干勇武的泾陵所有? 老晋侯心中大痛,他哽咽道:“八儿,老父尚在,你怎可伤神至此?” 泾陵的嘴角动了动,低低地说出一句话。老晋侯见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便低下头凑到他的唇边倾听。 泾陵又闭上双眼,薄唇动了动,老晋侯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父亲,孩儿不孝。” 老晋侯闻言,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在他的痛哭声中,泾陵闭上双眼。大夫上前一步,向众人叉手说道:“君上伤神过度,现已入睡,诸位稍安。” 老晋侯闻言,连连点头,连连应道:“然,然,稍安,稍安。”说罢,他在越嫡公主地扶持下,颤巍巍地向殿外走去。 众人也开始一一退出。 稳公来到泾陵身边,他和另一个宗师合力把泾陵抬起,尽量保持平缓地向他的寝宫走去。 寝宫中薄纱飘动,稳公两人把泾陵放下后,缓缓后退。他们来到偏殿时,稳公坐了下来,对着另外一个宗师说道:“君侯如此,老夫心中难安。你且出外,遵君侯意,四处寻索夫人。” 顿了顿,他又说道:“越地着重寻索,纵掏干河底,也需寻得夫人尸骨。” “诺!” 那宗师应诺后,小心地看向稳公,低声问道:“事隔数月,纵寻到尸骨,恐难辩认。” 稳公闭上了双眼。 就在那宗师准备出门时,稳公的声音苦涩地传来,“君侯种情已深,夫人真若不在,君侯万难支撑。你们可四下搜寻与夫人容色相似者。若得一二,也可送来。” “诺!” 第333章 得生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得生 卫洛慢慢睁开眼来。 她所躺着地方,是一处茅舍,茅舍陈旧,草墙上出现了三四个斗大的洞。不过现在是夏天,南风呼呼地吹进来,倒是使得屋中很凉爽。 她只看了一眼,便疲惫地闭上双眼。 突然间,卫洛记起了什么。 她伸出手,想捂着自己的小腹。 这手刚刚一动,一阵剧痛便袭遍全身,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茅舍的小门被人打开,一个高大的青年躬着身走了进来。 他背着光走来,直走到卫洛面前,卫洛才看清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面目憨厚,皮肤很黑的青年。他一对上卫洛的双眼,便像受了惊似的,急急地向后退出一步,低着头,讷讷地问道:“你,醒来了?” 卫洛盯着他身上的外袍,这袍服,绣着云台楼阁。 盯了一眼后,她闭上双眼,低低地开了口,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干涩得很,“我怎么啦?” 青年听她开了口,连忙上前一步,搓着手,低着头,小心地回道:“你,你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而且,而且,大夫说,你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一阵剧痛袭上卫洛的胸口。 她闭紧双眼,任由两行泪水沁出眼角。 那青年讷讷地安慰道:“你,你休慌。你,你伤很重,安心养着。” 卫洛慢慢睁开眼来。 她仰望着头顶,喃喃说道:“为何我没有死?” 一说到这里,那青年似乎来了力气。他声音一提,滔滔不绝地说道:“甚是奇怪,你的体内,有一股温和之极,绵绵不休的内息。我,我竟是发现,你已百脉俱通!” 说到‘百脉俱通’时,青年的声音提得很高,充满了惊讶,兴奋,如看到世间奇珍一般的好奇。 卫洛的心思,全在她那个失去的孩子份上,她兀自喃喃的,苦涩地说道:“我为何没死?” 那青年声音一低,似是冷静了一些,他继续说道:“你受伤极重,血流得太多了。我救起你时,你的心跳很微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又有点惊奇,“要不是因为百脉俱通后,那些隐藏在奇经中的元气溢出,保护着你的心脏,而且你还处在内循环状态。你已被河水淹死了。” 卫洛听不见。 她只知道,她没有死,而她的孩子,没了。 她扬起嘴角,低低地,再次对自己说道:“为何我没有死?” 这句话,声音很轻,很低微。 那青年感觉到了她的神色不对,他讷讷地看了卫洛一阵后,在她的塌边坐下,便这般抬着头,痴痴地看着她。 疲惫至极,虚弱之极的卫洛,再次闭上双眼。 又过了一阵,她再次睁开眼来。 她一睁开眼,便对上青年急急避开她的目光,有点羞涩不安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卫洛并不陌生。 她看着他身上绣有楼阁的外袍,低声问道:“你是楚人?” “然。” 青年见她又开了口,很是高兴,他连忙抬头说道:“我是楚人。然,然,我不想害你,我没有害你。。。。。。”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了几句后,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稍缓了缓,说道:“我知,他们要杀你。我顺河找了好久,才找到你。我救起你时,你在河水中浸了二刻种了。若是常人,必死无疑,真没有想到,你百脉俱通了。” 他一说到“百脉俱通”,声音再次一提,再次兴奋起来。 卫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那青年见状,连忙站起,从旁边的石台上拿过一杯水,他小心地把水送到卫洛的唇边,声音极轻缓,极轻柔地说道:“喝一口水润润。” 他的这个动作很熟练,仿佛已做过很多次。 卫洛应着水杯,慢慢抿了一口。这水的味道很怪,有点酸苦味,倒不像是水,而像是煎得不浓的药汁。 她头不能抬,身不能动,一动就是剧痛难忍。因此,为了不牵引到伤口,她纵是口唇干裂,却只是小小地抿了一点。 青年把水杯送回原处,又坐回她塌前,继续说道:“你,你身上的伤很重,血流得太多,我救你起来时,你纵使内循环已成,命也垂危。我弄了一些参,天天喂给你喝。” 他说到这里,不无心痛地说道:“我请大夫看了。你背上那剑,卡在两根肋骨之间。剑尖刺到了肺了。你,你若不是内循环已成,纵神医也无力了。幸好,幸好。” 这个,不用他说,卫洛也感觉到了胸口一阵阵堵闷。有一种撕裂般的,想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错觉。因为这个,她一直是屏住呼吸的。被这个青年再三提醒后,卫洛突然发现,自己屏住呼吸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她居然可以一直这样屏着呼吸,却没有一点事? 内循环已成?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都可以不用口鼻呼吸了? 卫洛这么问了一句后,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感觉到疲惫异常。 她再次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卫洛又醒来时,是第二天下午。 她刚刚睁开眼,便听得一个中年女人欢喜地叫道:“姝伢,醒了呀?”声音清脆而急,是标准的楚音。 那中年女人一边向她打着招呼,一边给她倒着水。她喂着卫洛咽下了口含着药味水后,说道:“武上山了,他要给你弄参来。妹伢这几天,若不是有参吊着命,可就不妥了。” 武,是那个憨厚青年么? 卫洛看向这个面目本份苍老中,透着几分干练的中年妇人,沙哑地问道:“此是何处?” “此是避地。” 她解释过后,看了卫洛一眼,叹道:“姝伢,娃没了就没了,再生就是。”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好奇地问道:“姝伢,你那娃不是武的吧?武这郎,剑术又好人又实诚,你跟了他不亏的。” 这话,真是无聊。 卫洛闭上双眼,再也不理。 她试着动了动,这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而这时,那中年妇人已急急叫道:“休动,休动!你背上肉烂了,刚敷了草药,一动就会流血。” 她说得又急又快,卫洛听了后,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自己背上伤口处,不但一动伤口会裂,而且出现了腐烂。 腐烂? 卫洛想道:看来,若不是我体质过人,只怕现在已经发热了。 她知道,百脉俱通,内循环已成的人,比之常人,强壮很多,抵抗力更是大了不少。 可以说,她现在全靠体内那生生不息的元气在滋养着。因此,伤了肺了,她可以屏着呼吸不咳嗽不呼吸,可以安养着,让肺慢慢愈合。伤口腐烂了,她也可以不发烧,不恶化。 怪不得那个武说她,若不是内循环已成,百脉俱通,她早就死了。 在那妇人的唠叨声中,卫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精神恍惚着,一时心痛着那个没了的孩子,一时又想起泾陵,想起跳水的那一幕,又不由想起了救她的武。 想着想着,她再次恍惚着睡去。 这一次,卫洛睡得很不踏实,频频从梦中惊醒。有好些次,她在梦中看到了她白白胖胖的孩子,他在扬着小胖手向她爬来。 每当这个时候,梦中的她便是泪如雨下。而这时,便有一只手,小心地把她拭去泪水。 卫洛再次完全清醒时,已到了夜间,茅舍中,燃着一根蜡烛,烛光幽幽中,武背对着她跪坐在塌上,正细心地拭着一柄长剑。 那剑,黄光澄然,光可鉴影,一看便知道是把好剑。 卫洛看着他,低声说道:“多谢相救。” 嗖地一声,武迅速地转过身来。他惊喜地看着卫洛,在对上她恢复明亮的双眸时,他发黑的脸皮一红。 武咧着嘴,搓着大手,讷讷地说道:“休谢,休谢。” 卫洛看着他,问道:“你识我久矣?” 武郝着脸皮点了点头,讷讷地说道:“去岁在郢,你被我楚人围住,后与晋侯逃出城时,我就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咧嘴傻笑了一会,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华美如神女,我同伴有骂你的,有赞你的。然,我却觉得,你实是身不由已。先王自刎,责在楚人,不该记恨你一妇人。我,我这次听闻他们欲围杀于你,悄悄跟上。本想唤你离去,可遇你不着。见到你跳河,便连忙从下游潜入水中。却险些迟了。” 这个武,看起来面目憨厚,可不管是他持有的那剑,还是说话的条理,或他对内力的了解,都显示这个人并不一般。 当然,以卫洛的眼力,早就发现了,武实是一个大剑师级别的高手。 他不过二十来岁,便有这个成就,在世人中,也是不错的。当然,武不是她与殷允,剑咎这样的不世天才。 从武的口中,卫洛感觉到他的一片痴慕之心。 不过,这些却是卫洛万万不愿沾染的。 她再次闭上了双眼。 感觉到她脸色不好看,武急急地唤道:“可是伤口裂了,又痛了?我唤俚妇为你换药罢。” 卫洛摇了摇头,一提到伤口,她马上记起来了。当下,她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我背上腐肉,需尽割去才可生出新肉。” 武担忧地看着她,半晌,他咬了咬牙,道:“然,我唤俚妇入内。” 第334章 情之一字 “不必了。”卫洛疲惫地说道,“她一寻常妇人,不敢持剑。请君为我割去吧。先将剑用火烧红,把腐肉一一割去,然后在开水中放入一点盐,水一冷便洒在我伤口上,再敷药便可以了。” 她说得有条有理,武也严肃起来。他一一点头应是。 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不可逾越的男女之防。这阵子,卫洛的换药用药,虽然是那个中年妇人服伺的。现在卫洛令武给她动剑,武也没有反对。 武解开卫洛的衣裳,看着她光滑玉洁的背部时,不由双眼一直。 转眼,武的眼睛瞟到了那块红肿腐烂的地方,顿时一凛。 武按照卫洛的吩咐,就着火盆炙烧着他的佩剑。 不一会,那佩剑烧得红滋滋的,武稍等它冷却,便运剑如飞,把那腐肉一点一点地削飞。 明明是普通的动作,武却双唇抿得紧紧的,额头冷汗涔涔,他几次想要看向卫洛,想看她痛成什么样了。想到自己不能分神,又忍受下来。 不一会功夫,腐肉已经全部切去,武把盐水洒在伤口上,再给她在伤口上包好草药。 他的目光,转到了胁下。那处的伤口,中剑不深,上过几次草药后,已出现了明显的痊愈。略一犹豫,武便把胁部的伤口也重新换上草药。 当卫洛的伤口完全包扎好后,武已是大汗淋漓。 他直到这里,才拭去汗水,低着认真地看向卫洛。 卫洛的脸,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可她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木然,她侧着头,呆呆地看着前方。 武看着看着,心中一痛,不由跪在她的面前。 感觉到他的动作,卫洛目光一转,诧异地低声问道:“何也?” 武对上卫洛的目光时,突然心头一惭。他低下头去,慢慢站起,讷讷回道:“无,无事。” 卫洛不置可否,她再次闭上双眼。 如此过了十五天后,卫洛的背部伤口,终于腐肉尽去,新肉渐生。同时,她的肺,似乎也有痊愈,现在的她,没有那种动不动就想撒心裂肺咳嗽着的错觉了。 对于卫洛来说,她终于可以不再整天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了,她可以略侧一侧身,在床塌上,极小心地移动着自己的躯体。 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阳光?卫洛透过茅舍的小门,看着外面白晃晃的,灼亮得刺眼的太阳发起呆来。 幸好,这茅舍虽小,虽矮,却极通风,凉爽。 一阵脚步声响起。 这脚步声,轻缓,温柔。 武来了。 他走到卫洛面前,他捧着一碗参汤,把汤放在一边石几上后,他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痴迷地看着卫洛。 看着看着,他慢慢跪坐在塌上,低低的,温柔之极地说道:“姝伢,喝参汤了。” 武极不喜欢按照时人的惯例,唤卫洛为夫人。 卫洛低低地回道:“天天都喝,喝太多了。” 她这么一说,武不由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卫洛笑的,那表情,温柔之极,仿佛能听到她有不满,有抱怨,便感觉到无上的幸福一般。 他轻笑道:“参能补元气,可助你。” “恩。” 卫洛不再争辩。 武把参汤碗送到她的唇边,专注的,一点一滴地喂入她的口中。他的动作十分的轻缓,温柔。每喂一口,他还拿出一块小锦帕,帮她拭去她嘴角溢出的酒水。 武看着卫洛的眼神,无比的满足,无比的专注,仿佛他正在做着一件极为神圣的事。 卫洛饮完一碗参汤后,武把陶碗放好。然后,他就坐在床边的塌上,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擦着擦着,他的口里还哼起一支楚歌来。 卫洛在他的歌声中,再次晕晕睡去。 她实是失血过多了,虽然过去了半个月,她还是每次只能清醒小半个时辰,便要小小地睡上一觉。 她每次醒来,不是对上武静静地盯着她的目光,便是听到他用楚音在唱着歌。那歌声中,有着最单纯的快乐。甚至他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是一种最为单纯的,几乎不含色欲的痴慕。 转眼一个半个月过去了,卫洛直到这时,终于可以坐在床上,亦可以在那中年妇人的扶持下,慢慢地走出几步。 虽然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人也瘦了很多,一袭深衣穿在身上,仿佛风一吹,便会连人带衣,一并被卷走一般。 每到傍晚,卫洛便会让中年妇人扶着她,来到茅舍后面的草地上,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日落,看着漫天晚霞,看着天之尽头。 避地,是在楚国和中山国交际处,是个极为偏远的所在。它的东方,是一片茫茫的原始山林,西方,是一条大河。 避地本身山高林密,天高日小,一座又一座绵延的山峰中,只有十几户人家坐落其中。一户人家与另一户人家,相距远有,足有二里远。 而且,除了武和那个中年妇人,偶尔看到一个乡人,他们的口音卫洛一点也听不明白,而这些人,也不识字。 卫洛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真正可以说得上是鸡犬不相闻,五里不同音的春秋乡村了。除了武,这里的人,只怕一生也走不出这个大山。 这也好,宁静,她的心,最需要宁静。 只是在很多时候,卫洛会抚上自己的小腹,悲伤着失去的孩儿。 “事情查得如何?” 泾陵闭着双眼,声音沙哑地问道。 一个剑客向他上前一步,迟疑地说道:“君上,稳公赴越,不过十日,应不曾到得越地。” 泾陵闻言,薄唇动了动,低低地说道:“不过十日么?怎似经年?”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那叹息,化在风中,随着床塌前的帐帏,而轻轻飘动。 那日他吐血昏厥后,后来也没有再吐过血。而且,他每顿饭都照吃不误,一到晚上,也闭上了双眼。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精神一天疲惫过一天,人也一天消瘦过一天,每次睁开眼来,便喜欢怔怔地出神。处理国事,也是强行支撑,有时说着说着,便呆呆不语,脸露悲色。 那剑客低下头,声音有点哑,“君上终日怏怏,一日瘦过一日。臣请君上稍事休息!”他知道,君上每晚都合了眼,可是,他根本没有睡着,只是这般坐到了天亮。 泾陵闭上双眼,没有理会。 那剑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他叉手道:“君上,晋国父老,千秋霸业,全在君上一人。君上怎能为了夫人,如此日夜伤神?” 泾陵依然没有回答。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一会,一个侍婢轻唤道:“君上,庆君求见。” “可。” 泾陵的声音,低而沉弱。 寝门推开,庆君走了进来。 他瞟了一眼那剑客,见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庆君不由暗中叹息一声。 他捧着一册竹简,向着泾陵叉手道:“君上,越城城墙已经建好,赵城主惧怕再遇强敌,增城墙五砖。” 庆君说到这里,朝着泾陵看上一眼,又说道:“韩城城主。。。。。。。” 他刚说到这里,泾陵的声音便沙哑无力地传来,“决之我父便可。” 庆君低头,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颤声说道:“闻君侯夜夜无睡,日日失神,与臣等议事,不是倦怠,便是昏乱。君上,君上,你连家国也不要了么?” 在庆君沙哑的,含着哽咽的指责声中,泾陵闭上了双眼。 许久许久,他才低哑地说道:“我一闭眼,便见小儿,一睁眼,亦见小儿。恐寿不久矣。” 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庆君心中大痛,他急叫一声,“君上!”声音刚起,他已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伏地痛哭。 不止是他,寝殿内,一众侍婢剑客,也都是伏地不起,哽咽声声。 众人的哭声,泾陵似乎没有听到。 他依然闭上双眼,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低低说道:“家国尚在,老父尚在!” 这句话,含了一份决意,一份苦涩。他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要振作,要为了家国,为了老父振作。 庆君闻言,抬起泪迹斑斑的脸,他看着泾陵,看着他那憔悴中带着恍惚的俊脸,无力地张着嘴,想说一句什么,却说不出口。 泾陵这样自我勉励的话,光是他,便已听过三遍了。可是,君侯依然是一日恍惚过一日啊! 庆君想到这里,心中实是郁闷难当。他伏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君上,君上,夫人若知君上如此伤神,定然心痛啊!” 果然,他一提到卫洛,泾陵便精神了些。 他动了动,侧头看向纱窗外。 半晌后,泾陵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小儿她,她,她恨我。。。。。。” 他闭上双眼,眼角泌出一滴泪水来,他喃喃地说道:“她恨我啊,恨我啊。” 庆君深感无力。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朝着泾陵深深一礼,庆君朗声道:“禀君侯,墨家矩子之一,殷允将至新田!” 什么? 泾陵出了一会神后,突然明白了他这句话中的意思,他迅速地转头看向庆君。 盯着庆君,泾陵问道:“何时可至?” “十日可至!” “善!” 泾陵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中气,“派出使者,迎贵客于郊,言孤渴欲一见。” 庆君先是一怔:殷允区区一个墨家矩子,他的身份,似乎不能用郊迎之礼啊,这,这是于礼不合啊。若是世人得知,会取笑君侯为了一妇,竟然以郊迎之礼事一匹夫的。 想到这里,庆君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反对出声:君侯实是百年难出的英主,只要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关,能必得昔日容华,区区礼节一事,便不用计较了。 第335章 山野鄙夫 时间过去二个月了。 卫洛背上和胁部的伤口,都已痊愈。现在她最大的问题,是受伤的肺。任何时候,她都不能大口的呼吸,她不敢咳嗽,不敢剧烈运动。至于拿剑动武,那更是不可能了。 每一次,她这般正常呼吸了一刻钟后,便屏住呼吸,进入那种内呼吸状态一刻钟。只有这样交替着,她才感觉到舒服一些。 庆幸的是,终于不用他人扶持,可以略略走动了。 武又出去了。三人的生活开销,以及卫洛治病的药物等,他都要到外面才能弄到。 这天清晨,卫洛拄着一根竹竿,慢慢地向前走去。 这样的大山深处,青山绿水,空气新鲜是没得说的了。就是林深草密,只有一条窄小的,不过尺许的小路通向山下。而且这小路,还长满了杂草,走了几步,便可以看到一条蛇从她的脚前蜿蜒爬过。 而且,也太荒凉了。 卫洛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当她走出山道二百步后,远远地,可以看到几个乡农向她看来。他们看着看着,突然的,那最前面的两个乡农,远远地朝着她跪了下来,叩头不已。 自从十几天前,卫洛被一个乡农无意中看到后,这些天,那十几户的村野匹夫,每天做完了农活,便会在她所居住的茅舍周围转悠着。有几个乡农,更是见一次跪一次,不停的向她叩着头,口里哇哇大叫着卫洛听不懂的俚音。 想来也是,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这些乡农,便如野人一般,他们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什么繁华,更没有见过卫洛这样的绝色美人了。 实是习惯了,卫洛朝那些乡农瞟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转开了视线。 她拄着竹竿,略略向左拐弯。 从这边向左走上四百步,有一个小山谷,谷里绿草成荫,长满着各色的鲜花,一只只猿猴攀登而来,见到人就用水果砸来。 那样美丽的地方,卫洛最喜欢去了。 这么点距离,卫洛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当她赶到时,一只猿猴尖叫一声,抄着一个水果,便向她砸来。 那水果来势极猛,呼呼声中,第二个水果又已砸来。 卫洛微微一笑,她也不动,只是站在那里,当那水果临近时,略略一偏,嗖地一声水果擦身而过。 那猿猴连续砸了十几个水果都砸不中后,大恼,它尖声起来。 随着那猿猴尖叫声一出,又有四个小猿猴跑了过来。每只猿猴手中都捧满了水果,它们聚在一起,手中的水果争先恐后地砸向卫洛。 水果如雨下。 卫洛含着笑,她那苍白的脸孔,也只有这个时候,是带着笑的。 她站着不动,只是肩膀动了下,手腕抖一下,脚尖移一寸。便这么轻松的,简单的,缓慢地移一移,那密密麻麻的水果,便总是擦身而过,怎么也砸不到她的身上。 不一会,众猿猴手中便空空如也,它们尖叫着,比划着,嗖嗖地窜了出去,不一会,卫洛的面前,又恢复了清净。 卫洛继续向前缓缓走去。 她知道,那些猿猴,是搬救兵去了。这几天来,这种戏码天天上演,她都习惯了。这些猿猴,好不容易来了她这么一个大玩具,乐此不疲,总不肯轻易认输。 卫洛拄着竹竿,来到野花坡上。 这野花坡,也是她取的名字。 她缓缓坐下,低着头,顺手摘下一朵野花,在手掌中滚动着。 玩着玩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是人的脚步声!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一个青年农夫。这农夫只有二十来岁,正站在草丛中,睁大眼呆呆地看着她,那模样,浑然是痴了傻了。 这青年农夫与附近的乡农略略有点不同,他的身上,穿的是编织得精细一点的麻衣,最重要的是,他的麻衣,是织成上襦下裳的深衣状。 据卫洛观察,这里的本地乡农,与她印象中的野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留着又长又脏,如杂草一样的头发,穿着兽皮,赤着双脚。就算是妇人,也是习惯裸着上半身的。 面前这个,皮肤苍黑,衣裳洁净的乡农,痴痴地直盯卫洛,久久都一动不动。 被一个人如此盯视,纵使卫洛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目光,这会也受不了了。 她站起身来,慢慢向回走去。 一阵脚步声响。 那乡农也不知为啥,竟是一步一步地跟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向回走去。 卫洛停下动作,缓缓回头看去时,见她回头,那乡农像兔子一般,嗖地一声钻入了旁边的深草里,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可当卫洛再次向回走去时,不过二十步,他的脚步声又再次传来。 卫洛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当卫洛走出小山谷里,猿猴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它们对着卫洛愤怒的指手划脚,似是在责问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快就败退了,都不与它们再战一场。 卫洛回头看向那群猿猴,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在她的身后,那乡农亦步亦趋,鬼鬼崇崇地跟着。 当卫洛回到茅舍后,那乡农的身影消失了。 这些山野蒙昧之人的所思所想,不是卫洛能够明白的。卫洛见那人离去了,也没有在意。 鄙大步向家里冲回。 鄙,便是那个跟踪卫洛的乡农。现在他很兴奋,很激动。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他的家,他的家,是卫洛居住的这个小村落中,离得最远的一户人家。 本来,这些山野匹夫,都是没有名字的。鄙之所以有名字,是因为他家世世代代,会拿着村人省下来的兽皮和野果,走上一二个月,到附近最大的村落中去赶集,去交换盐巴等生活必需品。 而鄙这个名字,是一个商人给他取的,那意思就是说:偏远无知的乡野匹夫。 鄙冲到家门口时,脚步一顿。 突然间,他觉得没意思了。自己的父母,都是一些无知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子,她所拥的美丽是多么的神奇呢?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鄙怏怏不乐地转过身,走着走着,他又向卫洛所住的地方靠近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中,鄙天天守在卫洛所住的山脚处,他与另外几个乡农一道,成了卫洛家的固定蹲守人员。 这一天,那个住在山顶上,如神女般美丽的女子,足足坐在那里半个时辰,直让他看了个够。 可惜,这一次看过后,他要有半个月看不到了。又到了他出山换盐巴的日子了。 鄙叹了一口气,把兽皮捆在背上,转身向大山下面走去。 这样走了不到十天,正喝着溪水的鄙,听到了一阵喧嚣声。 鄙站起来,爬上一个山坡,举目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那声音,是从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传来的。这个村庄是个中等村落,有百来户人家。 在这个时代,百来户人家已经是繁华村落了。 鄙把手放在额头,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张望,他吃惊地看到,他的视野中,出现了马!还出现了马车! 天啊,他看到贵人了! 这个村落中,怎么会有贵人出现呢? 鄙很是好奇。他连忙拿起兽皮,背起野果,急急地向山脚下跑去。 鄙来到了村落中。 这一走近,他更惊讶了,因为他看到了八匹马,还有一辆马车,二辆牛车。 鄙好奇地凑近马车,他很想掀开那车帘,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可他终是不敢。他听说过,那些贵人喜欢杀人,像他这样的人,贵人们杀上一百个也不会手软。 鄙绕过马车牛车,便看到了大堆人围在一起。 这个村落里的村民,个个像过春节一样,他们的头发是湿的,显然刚刚清洗过,他们也穿上了麻衣,踏上了珍贵的草鞋。 那些妇人也来了,她们的手里,牵着自家的女儿。 数百人,恭敬地围成一圈,听着一个矮胖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训着话。鄙如众人一样,羡慕地看向那中年人的肚子:他是多么的富贵啊,定有吃不完的食物,所以他的肚子才会挺这么高,他的下巴才会有好几层。而且,他还佩着剑!天啊,他居然佩着剑!看来他真是贵人,只有贵人才能佩剑,才可以自由的杀人的。 鄙走近了,他听得那矮胖的贵人大声说道:“国君,你们知道国君是什么吗?他是你们头顶上的太阳,对,他如太阳一样,想把你们晒死,你们就会晒死,想要你们凉快,你们就可以天天过着春节。” 那矮胖的贵人说到这里,声音再次一提,“咄!跟你们匹夫废话无趣。去吧去吧,把你们的女儿领出来,排好队。要是长得好,入了贵人的眼,你们便可以得到半马车的粮食!还有一整袋盐!” 那贵人的声音一落,众乡民兴奋地尖叫起来。 鄙有点羡慕地看着乡民们推出自己的女儿,让那个矮胖的贵人过目。 在众人的期待中,矮胖的贵人连连摇头,骂道:“就没有齐整些的,齐整些的?你们知不知道,要是你们的女儿给国君看中了,你们会得到什么?” 众乡民傻傻地摇着头。 那贵人喝骂起来,“愚夫啊愚夫!你们的女儿,若是被国君看中了,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朝身后一指,说道,“那样的马车和高头大马,是你们的!贵人才能住的房子,是你们的!” 他朝腰间一拍,道:“这样的宝剑,你们想戴几把就戴几把。谁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喝一声,就有人把他给杀了。。。。。。。” 鄙听着听着,突然间,他的心动了。 他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神女的面容。他无法自制地想道:要是把那个女人奉上去,国君一定会看中,一定会!那么我,我就有马车了,我可以佩剑了,还可以把上次唾痰在我的脸上,还踩了我一脚的胖子商人给杀了! 就在鄙出神时,叫得口干舌苦的那矮胖贵人转过身去,朝着一个个子高挑的中年人唠叨道:“中山君实是好色,这般年年选妇,哪有这么多美人可选?你看这些,这些,脸上的皮比我的还要厚,还要皱!哎,这么偏远的山村也寻遍了,真不知明岁又到哪里去寻美人?” 就在那贵人唠叨不休时,鄙鼓起勇气挤入人群,向他走去。 第336章 活过来了 鄙走到那矮胖的贵人面前。 那贵人看到他向自己挤来,警惕地瞪了他一眼,嗖地一声拔出佩剑。 鄙慌了,他急忙叫道:“我有美人,我有美人。” 那矮胖贵人慢慢收回佩剑,他盯着鄙,咧嘴问道:“你有美人?” 鄙大力地点着头,他看着贵人腰间的佩剑,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问道:“我知道哪里有美人。她,她不是我女儿,我带你们找到她了,国君也会奖励我吗?”。 那矮胖贵人不以为然地道:“然!” 鄙欢喜起来。 他急急地说道:“我村里,来了一个美人,她,她就像神女那样美。我可带你们去找她。” 那矮胖贵人盯着鄙,看了两眼后,他皱眉道:“当真是美人?” “然,然,她是神女。她出现时,月亮也没了神采,野花也萎了。汉子们个个看痴了,有一个汉子在看她时,搬着的石头砸到脚上,现在还躺着呢。” 如鄙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想象力的。他这话一说,那矮胖贵人便完全相信了。他手一挥,喝道:“速去!” 鄙见贵人信了,很是欢喜。他眼珠子转了一下,想起一事,又急急地向那矮胖贵人说道:“那美人之侧,还有一个会挥剑的汉子守着。我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村子,可等他离开时再去,他一走就是好些天的。” 那矮胖贵人听了,不以为然地朝身后的高个汉子吩咐道:“去,把另外几村的人都唤来。真有这样的美人,一个就可令君上欢喜了。” “诺。” 殷允到了新田了。 这时的庆君,已经知道殷允是殷商嫡系子孙。他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很高贵了。虽然无权无势,没有必要对这样的人行以效迎之礼。可他的身份毕竟不凡,真要传出去,也不至于有人笑话君上胡闹不知礼节。 想到这里,庆君欢迎起殷允来,便已是心甘情愿。 晋人的热情,吓了殷允等人一跳。当知道晋人以郊迎之礼相侯时,剑咎哇哇大叫起来。他朝着殷允唤道:“师兄,晋侯太诡异。” 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嘿嘿说道:“晋侯还是公子时,便想拿我。师兄,容我先行离去。” 殷允看向笑是没心没肺的剑咎,低叹一声,说道:“去罢。” “哇哇,那我去了。师兄,这泾陵如此热情,当防有鬼!” 剑咎这话,是当着晋使的面说的。那晋使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干脆转过脸看向殷允。 不过,当殷允入了城时,剑咎看着道路两侧密密麻麻地看热闹的晋人,看着那盛大的,每隔几百步便出现一批的使者队伍时,又有点悔了。他策着马团团直转,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被如此强国以郊礼相迎,此事何其风光?我怎地便惧了呢?哎,哎!哎!” 殷允是在泾陵的书房见他的。 这十几天来,泾陵第一次来到书房中。 殷允一踏入,便看到一袭黑袍,静静地坐地塌上,一动不动的泾陵。 一看到泾陵,殷允便是一怔。 他没有想到泾陵成了这般模样了。脸孔削瘦中,透着萎黄,一袭黑袍穿在他的身上,有种空荡和苍凉的感觉。 更让他吃惊的是,泾陵的两鬓,居然隐有白发出现! 这个男人不过二十几岁,他竟已憔悴至此么? 殷允望着他,怔了怔,片刻后才移步向泾陵走去。 泾陵便这般跪坐在塌上,没有起身,他仰着头看着殷允,声音沙哑地说道:“体倦无力,不能侯迎贵客。” 殷允笑了笑,道:“在晋君面前,允一匹夫,怎可言贵?” 他大步在泾陵对面的塌几上坐下。 两侧宫婢上前,为两人斟上酒水。殷允轻抿了一口酒,他抬头再次朝泾陵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叹道:“君上如此情深!允,服矣。” 泾陵闻言,薄唇微掠,略笑了笑,他低低地说道:“实非得已。” 实非得已?明知道不该相思,却偏要相思,明知道不该入障,却入障已深么?殷允看着他,突然间明白了,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永远也可能插入第三个人。永远也不可能。 这时,泾陵低低的声音传来,“君,君可知,我妇之事?” 泾陵的声音有点颤抖,说完后,他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看着殷允。 他这种目光,已近乎渴望。 殷允垂下双眸,久久都没有说话。泾陵苦笑了一下,叹道:“是孤痴了。” 殷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以我料来,卫洛定然无恙。” “何出此言?” 泾陵突然之间力气大增,他扶着双膝,嗖地一声坐了个笔直。 这样的话,他自己也说过。可是,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身边的臣下,都觉得泾陵说的那些话,是自欺欺人的。 现在殷允这么一说,泾陵直是感觉到,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他的心跳砰砰地急促地跳着,他感觉到心慌得无以复加。 殷允没有看向泾陵,他皱着眉,盯着几,缓缓地说道:“我得信时,是当日晚上,事过不足四个时辰。”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时,我使出五百余人,一夜搜河百里。如此强索之下,不见她的浮尸,亦不见有水草相缠的新鲜尸体。” 泾陵听到这里,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倾身向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殷允。 殿内的剑客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国君,活过来了。 他的双眼,变得明亮了,他那瘦削得不成人形的脸上,也现出了红润,他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充满了力道。 殷允继续说道:“在卫洛落水处向下五里远,寻得一足印。据擅追踪者察之,此足印印痕颇深,应为一高手负着一人跳跃践踏而过。” 泾陵吐出一口长气,他闭上双眼,重重地向后一倚。 就在他软到在塌上时,殷允朝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暗暗想道:可是,卫洛背心所中的那一剑,实已致命啊!就算被人救出,此时怕也是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殷允嘴张了张,终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这种事,还是由晋君的人自己调查了,再说给他听吧。 殿内,这时已变得很安静。 泾陵松了一口气后,整个人便软软地靠在塌上,一动不动。他紧闭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珠。 而殷允,此时也低着头,他没有察觉到泾陵当着他的面失态了。 他只是低着头,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卫洛的音容,回想着她的笑容。纵使这些年,他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同时,也早就准备着,随时把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抛出去。可是,自闻到卫洛死迅后,他总是一夜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天一天的叹息伤神。 有时他会想着,为什么死的是她?如果死的是自己,也许还好些。 这时刻,书房中,两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君可知,小儿,卫洛她,已然有孕?” 殷允一怔。 他抬头看向泾陵,半晌后,他点头道:“若有所感。” 泾陵闻言,伸袖掩脸。 殷允看着他挡在脸上,那颤抖的长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泾陵低沉的声音克制地传来,“失礼了。” 殷允站起来,朝着他深深一揖,道:“容告退。” “可。” 殷允向后退去。 当他退到房门处时,泾陵低低地说道:“此番小儿若能迎回,我定善待,绝不容她再次离去。君若与她再牵扯,休怪我起了杀戮!” 殷允呆住了。 他抬头看向泾陵,半晌半晌,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坦然说道:“本是君妇,殷允不喜偷窃之事!” 他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艰涩了。 转眼,他又苦涩得想笑:人都死了,何必不舍?何必再纠缠此事? 略一迟疑后,他深深叹道:“君为堂堂晋君,对卫洛却情意至深。允不如也。” 说罢,他长袖一扬,转身大步离去。 泾陵看着殷允远去的背影,慢慢撑着几站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喝道:“来人!” “诺。” “孤要用餐。” “诺。” “请大夫前来为孤号脉!” “诺。” 一连串的应诺声中,是剑客宫婢们狂喜的面容。 君侯终于振作了! 大夫说了,只要他自己愿意振作,君侯才能恢复过来。现在,他愿意振作了! 泾陵大好的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入诸位重臣的耳中。一时之间,公子府和王宫,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殷允所受到的接待,更是一日几变,到了后面,晋人几乎要把他抬着捧着,如神像一般恭着了。 本来战战兢兢的,缩在驿馆中的越侯,也敏感地发现新田城的气氛变好了,晋人看他的眼神时,也变温和了。 第三天,处于变相拘禁中的越侯,更是被允许自由出入。 越侯哪里还敢留下,当下,他连忙收拾行装,带着众臣慌乱地出了新田城。 第337章 出山 山道蜿蜒,马车,牛车根本行不通,到了后面,只能靠着双脚行走。 那矮胖贵人十分恼火,一路上,他对着鄙横眉怒目,要不是鄙一次又一次的赌咒发誓说,他村里的那女人真是美如神女,矮胖贵人都想把鄙一剑杀了。 当走到第五天时,矮胖贵人真是走不动了,纵使一直坐在马背上,他的双腿内侧,也给磨破了皮。而每逢上山下坎之际的步行,都让矮胖贵人喘息不已。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放弃。毕竟,要是此行真的能得到一个绝色美人,那他下辈子都不用愁了。相比起来,眼前的这点路算不得什么。 在这种心理安慰下,一行人足走了十五天,才走到鄙所在的村落。 武又出门了。 卫洛静静地坐在山坡上,低着头,手指灵巧的编织着草鞋,织草鞋,她只是借此打发时间而已。武的财力不错,一应衣服鞋履,都早就给卫洛准备妥当。甚至,他购买回的亵衣亵裤,那是各种布料,晋楚齐各地风格的都有。 卫洛接过那些亵衣亵裤时,纵她的心再是木然,也会有着不自在。可是,她只能在武火热的,痴呆中透着无边欢喜的眼神中接过,她总不能不穿啊! 鸟鸣啾啾,南风徐徐,树荫下,连躁音都是带着凉意的。 躁意?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卫洛马上严肃起来。 在山坡下,那些乡农围观她的地方,多了一些人了! 这是二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剑客。他们筹拥在一个矮胖的嬖人身边,正张着嘴,目瞪口呆,色授神与地盯着自己。 这些人,穿的是绸,腰间佩了剑! 这些人来历不寻常! 卫洛警惕起来。 就在她抬头看去时,那些人先是一痴,转眼,齐刷刷地露出狂喜之色。 一行人提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两天,她的精神又好了一丁点,因此她出门时,没有用竹竿撑地而行。她现在所呆的地方,离茅舍足有四百步,这么远的距离,以她现在的步速,是无法在这些人到达之前回去的。再说,回去了又能如何?有竹竿在手又能如何?她不能用力啊。 卫洛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些人走近。 鄙小跑在那矮胖贵人身前。果然,这些贵人,现在连口水都流出来了,那目光更是痴痴呆呆,连自己的叫唤声也听不到。他实是欢喜得很:这一次,我也要成为贵人了。 一行人快步向卫洛走来。 他们离卫洛只有五十步远了。 这时,那矮胖贵人像从美色中惊醒了一般,他搓着手,咽着口水,语无伦次地说道:“善!大善!君上定当赐我当个大夫了!” 一想到自己可以当大夫,矮胖贵人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他甩开手臂,迈着八步字,大摇大摆地率先走向卫洛。 他在离卫洛仅有二十步处站定了。 矮胖贵人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朗声的,得意地说道:“闻山深处藏一美人,国色也。俣步行数百里而来,愿为美人谋富贵,可乎?” 他的声音很激昂,表情很兴奋。那向卫洛行礼,说话的姿态,很是理所当然。 他以一种得意的,我有大功的表情,向卫洛宣布着,我给你送富贵了。 在俣的身后,是二十几个同样兴奋的,与有荣焉的,得意的剑客。 连同站在一旁的鄙,也是挺胸凸肚,一脸得意地向卫洛表功。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这时刻,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被这个乡农给卖了。 而这些买自己的人,正在得意地向她表着功。 当然,在这个不喜欢隐藏自己的时代里,有了卫洛这样的美色,当然是要离开深山僻壤,享受锦衣玉食的。 这是很正常,在时人眼中,很天经地义的。 而且,按照时代惯例,这些发现她的美色,并把她带向富贵场所的人,可以说是她的恩人。甚至,她以后到了中山国后,世人称呼她时,可以称呼她为避氏。避,是卫洛所呆的这个深山地名,避氏,一听便让人知道,她是避这个深山中的村民所献。 如褒姒,她是姒国人所送,名字叫褒,所以,便唤褒姒。 一行二十几人,在洋洋得意的看着卫洛,等着她惊喜,等着她不解后的兴奋。 卫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慢启樱唇,缓缓开了口,“我原是富贵中人!” 卫洛冷冷地说道:“动我,会得灾祸,请退去。” 众人一怔。 转眼,那矮胖贵人仰天长叹道:“原来是个有点见识的美人,善!大善!如此更能得我中山君的欢喜。” 他说到这里,也不等卫洛再开口,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朗声道:“把美人请走!” “诺!” 二十几个人整齐地应诺声,倒是有点吓人。 卫洛皱着眉头盯着他们,再次开口说道:“诸君动我,恐无富贵,只得灾祸!” 她是再次强调。 可是,没有一个人听进了。 那矮胖贵人和他身后的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是带着狂热的。他们无心,也不在意卫洛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在卫洛开口的时候,那些剑客们已向她围来。 卫洛低叹一声。 她缓缓站了起来。 当她修长窈窕的身材,完全地呈出在众人眼前时,这些人的眼神,更火热更兴奋了。 那矮胖贵人喘着粗气,无法自抑地大叫道:“献出如此美人,我,我不止是可以当上大夫,我还能成为公卿,”他说到这里,右手用力地一挥,豪情万丈地喝道:“各位,这一次,我们必会成为权贵!我们人人可以成为权贵!” 不得不说,这矮胖子说的话,做的表情,都具有极大的煽动性。围上卫洛的众剑客,这时的眼神,已是狂热得赤红了。 卫洛见此,不由再次警告道:“各位,以我容色气度,本非平凡妇人。你等若轻易动手,死期将至!” 她这次,声音沉沉而来,威严毕露。 众人都是一怔。 转眼,那矮胖子大声回道:“咄!你这妇人,休得以言吓人!你可知我等将你奉给何人?”矮胖子说到这里,摇头晃脑起来,他抬着下巴,鼻孔朝天地说道:“我等将把你奉给中山君。知道中山君是谁吗?他就是天上的太阳!你想要晒死你,便会晒死你,想要给你荣华富贵,便可给你荣华富贵。” 矮胖子说到这里后,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跟一个妇人废话太多了。哼,眼前这个妇人,说不定真是哪个公孙的后代。可那又怎么样?一国之君的宠爱,天下哪个女人不渴望?等她见识了中山城的繁体,中山君的威仪时,就会感激自己了。 想到这里,矮胖子决定不再跟卫洛废话,他右手大力一挥,喝道:“带走她!” 蹬蹬蹬,一行人大步向卫洛逼进。 卫洛无力地盯着这些人,这时刻,她感觉到的便是无力,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就在一个剑客伸手抓向卫洛的手臂时,卫洛叹道:“我乃越公主。” 那剑客一怔。 矮胖子闻言却是哈哈一笑,“越公主?善!身份高贵,国君定然更是欢喜。若得越侯承认,许会给你一夫人之位。” 卫洛冷冷一喝,打断了矮胖子的话,“我之夫君,乃越侯亲指!你们小小中山,不怕激怒越国?” 这一下,矮胖子倒是怔住了。 不过他马上又是咧嘴大笑,哧声道:“越侯会将女公子许给一山野鄙夫?咄!休要戏我!咄!休得迟疑,速速把这位女公子给请了!” 面对着身边一拥而上,就有粗鲁的动手的众剑客,卫洛暗叹一声,她缓缓说道:“我自行便是。” “善!正该如此才是。哈哈。” 在那矮胖子的大笑声中,卫洛拍了拍裳服,缓步向前走去。众剑客看到她动身,都收回手,老实地筹拥在她的身侧。 矮胖子拍着鄙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道:“善!大善!小子,跟我见国君领赏去!” “然,然。” 鄙欢喜地搓着手,他伸手按上刚才被那矮胖子所拍的肩膀处,想道:贵人拍我肩了。转眼,他又得意地想着:我给国君奉上了这样一个神女,我也是贵人了,他拍我肩也不算啥,我还可以拍他的呢。 想到这里,鄙看向那矮胖子,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豪放地拍一拍对方的肩膀,手刚扬起却又放下了,他终是不敢。 卫洛安静地走在前面。 她现在只有行走的力道,别说是动武,连动怒,深呼吸都不行。因此,她也没有想到要反抗:徒劳无功的事,何必要做?且走一步算一步吧,等遇到有见识的人再做打算吧。 在这种心理下,卫洛在众剑客的筹拥下,安静的,缓慢地向山下走去。 然后,卫洛骑上了马。 本来是由两个剑客站在左右,防止她从马背上摔下的。可他们没有料到,卫洛骑马会骑得如此之稳。 卫洛会骑马,这从侧面印让了她的话,她是贵人。 可是,这么明显的事实,这些人依然毫无所感。在他们看来,就算卫洛真是贵人,一定只是某个没落小国的公孙后代,她不可能是越国的公主,也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强国的公主。 没有一个公主,会生活这么偏僻的深山中。所以,不管卫洛如何说,他们只认定一个事实:眼前这个绝色美人,是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的,她是他们奉给中山君的最好的礼物。 第338章 到达中山国 卫洛在马背上颠覆了八天之后,终于坐上了马车。再行进二十天后,一行人进入了官道中。 再次进入官道,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马蹄声,商队来往的人语声,卫洛真是恍如隔世。 她怔怔地听着,透过车帘缝看着,突然之间,她的肺又有不对了。卫洛连忙屏息静气,闭上了双眼。 正在这时,车帘掀开,那矮胖子惊艳地朝着闭目不语的卫洛盯了一番后,拉下车帘,喝声传来,“速速跟上!” “诺。” 又行进了两个时辰后,卫洛清楚地感觉到,外面的马车越来越多,人流越来越多。 “哈哈,争,这便是你今年找到的美人么?噫,吁!瞅瞅,瞅瞅,这个皮肤还不曾有我白净呢?这个,呼!好大的一张嘴啊。争啊争,你选了北部最繁华的地方,选出的也是这般美人?” 一阵又一阵得意的笑声,是从那矮胖子口中传来的。 卫洛一听,便知道替中山君寻找美人的各支队伍汇合了。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汇合,马上便是中山国的圆月节了。这些奴隶出身,因拍马逢迎而升为士的嬖人们,急于在一年一度,极为喜庆的圆月节中,把美人们献到中山君手中。 矮胖子嚣张得意的笑声,弄得另外几支队伍都是面面相觑,他们看了一眼矮胖子身后的众剑客,见他们也是一个个趾高气扬,混在队伍中准备领赏的鄙,更是下巴都抬到天下去了。 再一看,他们这个队伍,几辆牛车,放的是他们搜刮来的物品,驴车没有一辆,只有一辆马车盖得严严的。 咦,他们只找到了一个美人,难不成,那美人长得十分齐整,不然,他们怎能如此得意? 嘀咕声中,一个粗而高昂的声音传来,“莽,我选的美人坐满了驴车,你用你的手指,抡上三次也抡不完。咄!你有甚得意处?” 这个人,看来是争了。 听到争的质疑,矮胖子莽哈哈大笑。 卫洛闭上双眼,对于外面这些纷纷扰扰,她没有心情倾听。这一个月马背马车上颠覆,对她的伤势极其不利。她大多时候,是关闭六识,进入内呼吸状态。只有这样,她的胸口才不会绞闷得厉害。 吵闹过后,卫洛的马车旁,传来一个少女好奇的低语,“子曲,你说这马车上的美人,是不是真如他们说得那般美,我渴欲一睹。” 那子曲的声音清脆些,她轻哼一声,哧笑道:“山村鄙妇,怎有美色?” 最先开口的少女闻言,好不羡慕地说道:“然也。山村鄙妇,怎如姐姐这等公孙之后?若是姐姐先祖容荣尚在,姐姐可是堂堂桄国的女公子呢。” 子曲得意的声音传来,“虽不再是女公子,然我肤白如盐,牙净如玉,定能成为中山夫人。” “然也然也,姐姐定能成为夫人。” 两女的马车,紧靠着卫洛的马车,她们的低语声,嘻笑声,一阵又一阵地往卫洛的耳中钻来。 卫洛睁开眼来。 以她的耳力,可以清楚地听到,道路两旁的来往之人已经成群,马车已经成队,喧嚣中,还有一些异国口音顺风飘来,看来,是快到中山国都了。 她顺了一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露出面容来。这里靠近楚国,她要是惊动了楚人的话,她现在可敌不过任何一个剑客一击! 算了,还是到了中山国宫城再说。只是面对中山国的权贵时,她该怎么介绍自己呢?说是越公主?晋夫人? 想到这里,卫洛心中一阵翻涌,她连忙把那排山倒海的情绪压下去。刚才这么一下,她就感觉到胸口绞闷得像要窒息。 在卫洛努力平心静气时,车队缓缓驶入了中山城中。 卫洛的马车刚刚入城,她便听到驭夫赶着马车驶向一旁让道。 一同让道的,还在与她一道同城的众美人。 众人刚刚避到一旁,蓦地,一阵欢呼声排山倒海地传来。 这欢呼声,都是女子发出的,女子的声音本来尖利,这么数百个女人一起高喊,那真是刺耳欲聋。 卫洛被这声音刺得从内呼吸中惊醒,她头一侧,顺着马车缝向外看去。 这一看,她给惊呆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漫长的,足有百辆驴车组成的队伍。每个驴车中,都站着两个少年男子! 这些少年男子,个个面目清秀,身材修长或高大。赫然都是美男子! 卫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悄悄地掀开一角,欣赏起来。 一辆又一辆的驴车,一个又一个清秀俊俏的美男,一一在卫洛的眼前经过。这些美男,有着楚人喜穿的云阁长袍的,有端正严肃,刻板地扎着晋人喜欢用的冠的,有吴地白净秀丽面容的。竟是诸国荟萃,数不胜数。 女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消。 就在卫洛睁大眼打量不休时,她听得那个矮胖子莽羡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噫——诸国权贵都喜美人,美人越来越难找矣,我等搜尽深山,方得一二。不似这些童男子,处处皆有,国国皆余,庶民鄙夫家,更是数不胜数。争,你瞅亟,他出外半年,便搜得上等童男二百。哎,不可类比也。” 听着听着,卫洛这才知道,中山国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荒淫好色。他们在色欲享乐上用的时间多了,也形成了一条产业链,那便是深入各国深山中,搜寻上等处女童男。这些搜来的,有的分给自家的权贵享用,而大部份,则是通过商人外销诸国权贵府第。 一般而言,不管哪个国家,哪位领主,他们精力有限,所管辖的,都是各自成熟领地上的百姓。如那些深入山林中居住的野人,他们懒得理会。 但是,这些中山人到各国领主的山林中搜找美色时,还是得打招呼的,搜出来的处女童男,也要按照惯例,拿出二成给原主。 童男们走过后,才轮到卫洛等人。 当天晚上,卫洛便来到了中山侯宫。 莽对卫洛的美色,极有信心。 这一路上,他四处宣扬他得了一个绝色美人,却又不让任何人看到卫洛。 到了侯宫后,他又不停的向卫洛吹嘘,说是由于他的面子,她才可以分住一个房间,还有一个宫婢服侍着。 实际上,这不稀奇,历年来,凡是姿色上上之选,万里挑一的美人,都是这样的待遇。 武兴奋地回到了避地。 避,是他喜欢停留的一个居所,那日救得晋夫人后,他的心变得无比狂热和兴奋。突然间,他想把她放在一个安静的,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静养。 晋夫人是多么的美啊,她便如云台楼阁上的神女,便如传说中的麻姑,她的美,已超过了凡俗。 每次他一看到她,便感觉到无比的幸福。他喜欢看她的睡容,喜欢看她的侧面,喜欢看她沉默时,那长长地颤动的睫毛。事实上,凡是属于她的一切,他都喜欢看。 当然,他最大的幸福,是给她收集亵衣亵裤。他没有告诉她,每隔一段时间,他便出山,很多时候,只是为她收集诸国间的亵衣亵裤。 每当看到她收手接过自己亲选出来的,一件一件嗅过,亲过,仔仔细细地,每一个角落都熟悉的亵衣亵裤时,他就兴奋得颤抖。当他知道她穿上他亲手挑选的这些亵衣亵裤时,他便会彻夜不眠,他便会时时处于亢奋中。 他只要这样便满足了,面对她时,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感,他会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他给她找了一个相熟的,犯人之妇来服侍她,因为有她在,那茅舍虽小,他却感觉到无边的幸福和满足。 武真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快乐的人了。 可是,他的快乐,在冲入茅舍时,消失了! 他的神女,被人带走了! 他的神女啊,被一个无知的野人,鄙夫,领着中山君的人,带走了。 武愤怒了! 他胸口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他牵出安置在隐秘处的良驹,急急地追了出去。 可是,这深山当中,道路弯弯曲曲,又大同小异,他一路急追,却总是误入岔道,当他重走上官道,冲入中山国都城时,见到的,是浩浩荡荡的童男队伍。 他这时才知道,他的神女,已被置于中山宫城了。马上,最迟明天,或者是今天晚上,中山君便会见到她。 那个好色荒淫无耻的中山君,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她是晋夫人,也会先睡了再说吧?对于中山君来说,世上没有什么女人是不可能睡的。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就算是最强国的夫人又怎么样?女人嘛,不就是让男人睡的,睡了,一样可以还给她的男人,一样可以让她继续当她的夫人。 这一点,武知道,可他就是不愿意想,他只要一想到他的神女,他光是看着,便会感觉到无比快乐的神女,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上,他就恼怒,他就想要杀人! 不过,武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决定安静下来,还有几个时辰,他一定要想出个对策,一定要把他的神女救出来。 第339章 中山君 卫洛靠在塌上,在她的身边,是不时向她呆呆看来的侍婢。 在对方惊艳的目光中,卫洛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温柔华美。 那侍婢目瞪口呆,张着小嘴痴痴地看着她,半晌才从她的美色中惊醒过来。她吃吃地叫道:“姑娘之美,世间无双。” 卫洛抿着唇,脸上露出因为她的赞美,而有点羞涩的笑容。 然后,她温柔地看着那侍婢,轻声说道:“日长无聊,我们走走吧。” “然。” 侍婢扶着她,两人慢慢向院落中走去。 这个院落中,还住着三个同样搜集上来的美人。这些美人正站在院落外叽叽喳喳,畅想着以后的荣华富贵,她们听到了脚步声,同时回头看来。这一回头,顿时呆了。 迅速的,几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妒忌之色。 而扶着卫洛的那侍婢,则昂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事实上,如果主子愿意提携,她这样一个小侍婢,还真会过上极风光的日子。 另三个美人,也是万里挑一的姿色。这种姿色,卫洛在泾陵府中时,时时可见。可以说,以礼物的身份进出泾陵府的,少说也是这种姿色,或者还要强上一点。 卫洛只瞟了她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含着笑,看着前方浓密的树林,继续向前走去。 当她来到一处杉树下时,卫洛伸出玉白雪嫩的手,轻轻抚上那杉树枝。抚着抚着,她的手握着一根儿臂粗的树枝,含着笑,温柔地看向身边的侍婢,道:“妹子,你去弄一柄刀来,咱们劈下这树枝削皮玩可好?” 说这话时,她目光期待地看着那侍婢,神情中,隐隐有种威严。 劈树枝玩? 这事有点奇怪,不过实在是小事。那侍婢正想讨好她,使她开心后能提携一下自己,当下连连点头,“然,然。” 说罢,她转身便朝厨房方向跑去。 如卫洛这种搜集来的美人,因姿色而分为三六九等,各成院落。每一个院落里,配备有厨房浴池等。卫洛所在的这院落,当然是最高级别的了。 这些美人来到侯宫,是来享福的,没有人会想到自杀什么的,因此那侍婢很顺利地拿来了一把青铜刀。 卫洛对上侍婢亮晶晶的,期待着她夸奖的双眼,含笑道了一声谢后,转过头看向那树枝,手中的刀晃了晃,一副不知从何下手的模样。 那侍婢看着她雪肤娇容的,哪里做过农活的人,当下她自告奋勇地说道:“我一来罢。” 卫洛闻言,回头看向侍婢,眼神中含着勉励,道:“善。” 侍婢对上她的眼神,顿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她连忙拿过刀,乱七八糟地砍了起来。 卫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肺伤太重了,砍树枝虽是小事,可手臂要大开大阖地用力,她是受不住的。 那侍婢直砍了三十七八刀,才把那树枝砍下。然后,她在卫洛的示意下,抱着那树枝,向房中走去。 在两人的身后,另三个美人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看了半晌,她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那美人纯是无聊来着。 侍婢好奇地看着卫洛,见她拿起铜刀,把树枝砍下一截。 卫洛动刀的时候,幅度极小,动作极其优美,轻起轻落,仿佛是舞蹈。那侍婢看得入神,不由想道:真是美人啊,截一段树枝,她也可以做得这么好看。 她却不知道,可怜的卫洛,浑然是不敢用力,不敢动作过大。 砍下一截树枝后,卫洛坐回塌上,就着纱窗口透进来的残阳,慢条斯理地削起树皮来。 削树皮,对她来说是做过千百次的轻松活,她闭上眼睛都可以完成。 在侍婢的眼中,只觉得她刀起刀落,动作娴雅而从容,充满了美感。 一刻钟过去了,一柄木剑出现在卫洛的手中。 这柄木剑,比她之前用过的都要长一些。卫洛歪着头看了一会,感慨道:“若有竹子就好了。” 那侍婢在旁应道:“姑娘,我知道何处有竹。” 卫洛含笑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善。你能为我削来一竹么?” 那侍婢对上她含笑的双眸,连连点头,“能,能的。” 卫洛笑得更灿烂,更友善了。 看着卫洛的笑容,那侍婢直是充满了力道。她连忙朝外面奔去,一边跑,她一边想道:尝闻姿色很美的姑娘都很难相处,真想不到,姑娘的脾气这么好。转眼,她又充满希望地想道:也许她喜欢我呢,若是国君看中她时,她能把我一并带走,那就太好了。 侍婢一走,卫洛便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木剑。把它放在塌后收好,这个时候,卫洛的心里塌实许多了。 不过一刻钟,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那侍婢扛回了一根淡竹。淡竹一般都不大,侍婢扛回的这根,与卫洛折下的树枝一般,约是儿臂粗。 看来,这是个细心的姑娘,知道卫洛需要的是这般大小的竹枝。 再一次,在那侍婢的帮助下,卫洛截下一段竹竿,动刀如飞。 不一会,一根竹剑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看着这竹剑木剑的,那侍婢突然问道:“姑娘,你怎地喜欢这些丈夫之物?” 卫洛闻言,含笑说道:“我小儿便羡慕丈夫,便常削剑玩儿。” “真好看。” “清理干净。” “诺。” 把房中的树枝竹片清理干净,侍婢一踏进来,便看到卫洛低着头,膝盖上放着那根竹剑,她修长的手指抚在竹剑上,表情专注而沉静。 侍婢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到有点异样。她皱眉想了想,却又想不出哪里有不对头处。 她晃了晃头,大步跑到卫洛面前,笑道:“姑娘何不沐浴?夜已入幕,国君许会来此呢。” 侍婢的语气中,含着紧张和期待。 卫洛抬头看向她,摇头笑道:“不必。” “怎地不必,方才奴婢经行处,看得那三位姑娘已然沐浴,盛装而坐呢。” 面对侍婢叽叽喳喳的,有点急躁的声音,卫洛只是含着笑,她垂下双眸,静静地看着膝上的竹剑,一言不发。 她这个样子,那侍婢有点急躁起来。她急得冲出房外看了看,转过来又唤道:“姑娘,还是沐浴罢。洗去汗尘,国君一来,定然倾心。” 卫洛没有理她。 那侍婢又是急,又有点委屈,她不明白,怎么这一会功夫,刚才还言笑晏晏,对自己温柔得很的姑娘,怎么便这么固执了? 就在那侍婢越想越急时,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寺人(太监)尖哨地喝道:“中山君到!” “姑娘,姑娘,中山君到了呢,快快起来相迎!” 那侍婢刚刚叫到这里,便看到卫洛抬起头来,淡淡地瞟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很冷。 那侍婢一惊,畏惧之情立生,她低下头向后退去,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一灯如豆中,卫洛静静地坐在宽敞的大殿中的塌几上,她低着头,只是安静地抚着膝上的竹剑,一动也不动。 这时,矮胖子莽谄媚地声音传来,“君上,那位美人儿,真是美得像花,明亮得像月光,臣下这次可帮君上弄得一绝色美人了。” 蹬蹬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正是朝卫洛这个房间走来。 莽的声音刚落,中山君年老干戛的声音传来,“真有如此之美?” “然也然也,纵妲已褒姒,亦不能比也。” 这个莽是个没见识的,一开口便拿两个妖女与新得的美人相比。不过中山君荒淫惯了,他听在耳中,也是一点不在意。 拖沓,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侍婢悄站在卫洛身后,她双眼放光地看着门口处,一张平凡的脸,因为期待和兴奋,已是发光发亮。 中山君老而涩的声音再次戛戛地传来,“孤都等不及了。” 中山君的声音一落,几个中年男人暧昧的笑了起来。 中山君转向一个中年人,笑道:“夼君,我两人一道玩玩这新得的美人。” 这是一种得意洋洋地施恩的语气。 一个响亮的男子声音传来,“谢君上赏。” 卫洛静静地听着。 凌乱的脚步声到了外面了。 一个青绿相间的袍角一晃,紧接着,一行男人踏门而入,同时盯向了卫洛。 众人脚步一顿,齐刷刷地痴住了。 后面还有脚步声传来,一转眼,房门口已是挤了十几个男人。这些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卫洛,那走在最前面的,六十来岁,须发苍白,肥胖而黑的中山君,张着大嘴,连口水也流出来了。 男人们痴痴的,色授神与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低着静坐的卫洛,他们的目光,贪婪火热地放在她的脸上,胸上,细小的腰上。 莽得意地看着一脸痴迷的自家君上,得意地扬起下巴,转头朝着卫洛唤道:“君上到——” 他提高的,中气十足的喝声,是在提醒着卫洛,要她站起来行礼,迎接中山君。 终于,卫洛抬起了头。 呆在这里的男人们,都是色中老手,此时一见卫洛的面容,一对上她的双眼,都是倒抽了一口气,那性致,已提到了最高:眼前这美人,果然是无上佳品。看她的皮肤,细嫩晶莹,看她的胸,高耸饱满。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居然如此清冷,眉目间的神态如此雍容。这样的容貌,配上这样的气度,其他的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了。若是能把这样水嫩的美人压在身下,能令得这么高贵的美人脸红求饶,胯下称奴,那将是何等的畅快? 在众男人目光似火,痴迷打量之际,莽声音再次一提,喝道:“避氏,中山君在此,速速上前见过!” 第340章 震 卫洛抬眼冷冷地看着这一伙色相毕露的中山男人。 烛光幽幽中,她的眼神清冷而带着威严,她盯着中山君,优雅的,以一种晋人才有的庄严和古板说道:“我乃晋夫人!” 卫洛昂起下巴,道:“请以夫人之礼迎我!” 所有人都怔住了。 中山君向前跨出的动作一顿,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半晌后,他咽了咽口水,转向左右言道:“孤可曾耳闭?” “否!” 回答的还是卫洛,她低下头,轻抚着膝上的竹剑,淡淡的,命令地说道:“请君上派出使者,将我到达中山国的消息传达给晋侯。”她说到这里,目光清亮而冷漠,带着一种大国权贵才有的傲慢,瞟了中山君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与楚人有仇,此事望君上秘之!” 从头到尾,卫洛的表情,动作,语气,都带着一种上国君侯夫人才有的气度,冷漠,雍容和高傲。 这样子的她,果然令得一众性致勃勃的中山人僵住了。 直过了一会,哑住了的中山君突然哈哈一笑,他大摇大摆地朝卫洛走来,乐道:“晋夫人?晋侯的妻子么?噫,吁——万没有想到,今日竟能在本侯的宫殿中得见夫人。” 中山君的一双死鱼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的胸口,目光似火。他吸了一下口水,涎着笑脸向卫洛说道:“孤不才,平生所好者,唯美色也,请夫人许孤一夜之欢!” 卫洛呆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无耻的男人! 他居然一边叫着自己夫人,一边却要求一夜之欢。 卫洛气得噎住了! 她冷冷地盯着中山君,盯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近,盯着他漫不经心地回头朝着一个臣子说道:“夼君,美人说她是晋夫人,这下可不能与你共赏美色了。哈哈哈,你还是回罢!” 那个身材高大,长得一张圆圆脸的中年人一直目不转睛,垂涎不已地盯着卫洛,闻言,他长叹一声,喃喃道:“如此美人,不能一尝,诚丈夫之撼矣!” 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的色欲,卫洛哑然失笑。 她冷冷地说道:“知我乃上国夫人,却如此不恭!中山,败亡在即也!” 卫洛说这话时,声音阴沉,森森而来,围在门后的剑客们相互看了一眼,脸露慌色。 可是,中山君却是不以为然,他搓着手,眼发绿光地盯着卫洛的胸口,继续向她走来,“咄!睡一妇人而已!你真是晋夫人又如何?晋侯睡得,孤便睡不得?” 卫洛刷地一下,睁大了双眼。 据她所说,这时代的人,是极重上下礼节的。她就算是一个妇人,可她是大国晋侯的夫人,是贵族中的贵族。这个中山君,居然敢如此跟她说话?他是不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还是被色欲冲昏了头脑? 卫洛却是不知,中山国属于狄人所建,也就是后世的游牧民族突厥所建。这样的蛮夷之国,他们本来便不通中原礼数。 当然,最重要的是,中山君在这闭塞落后的地方称侯多年,他和他身边这些人,在色欲上荒淫惯了,他被淫虫充塞的大脑,这一会功夫,还真想不到睡一睡晋夫人,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再说,他也不相信卫洛便真是晋夫人。区区一国君夫人,怎么会落单,怎么会被自己的艳使于荒远深山中搜到呢? 中山君见到卫洛哑口无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美人儿何必做态?来,请孤亲上一亲!” 说罢,他张开双臂,纵身向卫洛扑去。 就在他一扑而上时,卫洛右手一抬,嗖地一声,竹剑直直地指向中山君的咽喉处!她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中山君只要再前进三寸,便会把自己咽喉送到她的剑上! 中山君前仆的动作骤然一顿,他急急地向侧一仰,扑通一声撞翻了几个塌几,摔倒在地! “大胆!” “噫,噫——美人儿,怎以竹剑指孤?” 在剑客们的喝声中,中山君一边哇哇乱叫,一边挣扎着爬起来,晃动着肥胖的躯体,再次向卫洛扑来。 这一次,他被一个剑客扯住了。 那剑客抓着中山君的手臂,纵身一闪,便挡在他的前面。然后他嗖地一声抽出佩剑,剑尖朝着卫洛一指,厉喝道:“放下兵器!” 这个剑客毕竟是个中高手,他只一眼,便看到了卫洛实是身怀极高的功夫。这样的人,就算手中只是拿着竹剑,也可杀人的。 卫洛还没有回答,一旁的中山君在旁皱着眉怒道:“美人戏耍,休要惊了她。” 那剑客不答,他只是盯着卫洛的双眼。 卫洛静静地瞟了剑客一眼,低下头抚向手中的竹剑,。 那剑客见她如此傲慢,重重一哼,上前一步,右手长剑一挥,沉沉地撞向卫洛握剑的手腕,想把她的竹剑敲落在地。 他运剑如风,来势极沉,一转眼,剑尖便刺向了卫洛的手腕,中山侯在旁急吼道:“休得惊了美人!” 就在此时。 卫洛右手一扬,手中竹剑轻飘飘的,缓慢地挥出。 这一剑,来得极慢,每一下变化众人都可以清楚看到。只见竹尖一指,却是嗖地一声,诡异的后发先至,淡淡地刺中了那剑客的手腕。 “啪”地一声,剑客长剑落地! 那剑客惊了。 他握着力自己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 直到这时,中山君的喝声才堪堪落下! 安静中,卫洛双眸微垂,淡淡地说道:“世人皆知,晋夫人我身怀武勇,喜用木剑竹剑。你等若是不信,可问于他国商人。” 顿了顿,卫洛叹道:“中山建国不易,岁岁祭祀鬼神时,君上定当祝曰:愿千秋以后还有子孙祭祀。” 她说到这里,目光微抬,她盯着中山君,声音一提,冷冷地说道:“不过一妇人,不过一美色!君上便如此急渴,都不惧因此招来无边灾祸么?” 不得不说,卫洛无论是威仪,眼神,还是语句,都极具说服力。 中山君这下真给怔住了。 他转过头,看向左右。这一转头,他才发现左右众人也在看向他,目光惊疑不定。 顿了顿,中山君打了一个哈哈,“咄!言辞砸砸,或然有理。”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扬,道:“退去,退去。咄!见色而近不得,实令孤胸闷也,实令孤胸闷也。” 卫洛静静地看着众人一一退去。 等最后一个人出了房门时,坐得笔直的卫洛,才僵硬地动了动。她的背心,已然汗透。刚才她是看似镇定,可再来几个剑客,她真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下。光是刚才那一剑,便令得她的胸口翻绞着痛。 “夫,夫人?” 声音小小,是那侍婢在叫唤。 卫洛睁上双眼,懒懒地靠着塌,没有理会她。 那侍婢惊疑不定,神色复杂地看着卫洛,看着看着,她瞟向她膝头的竹剑,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今天下午,我还帮她削剑来着。没有想到,这个玩耍的东西,真可伤人。 那侍婢心中七上八下时,她不知道,卫洛也是心中七上八下。 本来,她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可是当她听到,中山君用那种充满色欲的口气,跟那个夼君说要一起玩她时。她慌了,她真慌了。 想来想去,晋夫人这个名号,暂时是跟定她了,当此危急之时,也只能借这个名号,来镇住同为一国之君的中山君。这个时候,她已顾不得会不会因此身份暴露招来楚人的毒手。她只能顾及眼前了。 不管如何,这一关总算是暂时过去了。 她想到这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泾陵坐在书房中。 那日得到殷允的鼓励后,不过几天,便已精神大为恢复,已能处理一些轻松的事务。 他笔直地跪坐在塌上,泾陵低着头翻看着竹简,他的动作从容和缓。 一阵脚步声传来。 嗖地一下,泾陵抬起头来,子夜般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 一个剑客走了进来。 他朝着泾陵双手一拱,朗声道:“君上,顺公于越,呈子于越,宽子于齐,均有消息传来。” 顺公,呈子,宽子等人,都是泾陵安插在诸国间的一步棋。如顺公,他的任务便是替泾陵收集楚吴越地的宗师,墨家游侠们的诸般举动。 自从在卫洛和素那里,学得了用间的重要性后,泾陵已是处处用间。 泾陵朝那剑客点了点头,道:“念。” “诺。” 那剑客打开手中的竹简,朗声念道:“顺禀君侯,甲丑之日,夫人被楚人伏击,楚人卑污,以楚阍等四位宗师围攻夫人一人。。。。。。夫人背上所中之剑,已然透骨入脏,据当时目视者言,夫人万无幸理!” “夫人万无幸理!” “背上所中之剑,已然透骨入脏。。。。。。夫人万无幸理!” 一时之间,天晕地转! 泾陵扶着额头,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他颤抖得如此剧烈,直令得塌几砰砰砰砰地不断摇晃。 剧烈的颤抖中,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后一歪,撞得塌几砰砰翻倒在地。 几个剑客和宫婢一冲而入。 他们急急地围上泾陵,那为首的剑客,伸手探向晕倒在地的泾陵的鼻音,这一探,他脸色刷地惨白一片。那剑客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嘶哑地厉喝道:“来人啊——来人啊——” “速,速请大夫,请巫!” 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叫嚷声,哭喊声中。那负责间事,搜集了各国奸细们传来的情报,刚刚才进入新田城的剑客,目瞪口呆,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此时,他的手还保持着捧起竹简,展开朗读的姿势。 第341 动作 宫婢剑客们团团乱转,大夫和巫急急赶到时,躺在地上的泾陵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木然无神,他先是呆呆地看着屋梁看了一会,然后闭上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眼神依旧有着木然,不过添了份沉静。 围在他身边的众人,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同时心中一安。 泾陵盯向一个剑客,那剑客连忙上前,把他慢慢扶着坐起。 “君上——” 众人同时向泾陵一跪,伏倒在地。 而这时,庆君和药公等人大步踏入。 他们一进来,便看到泾陵脸色虽然苍白中透着青,那双眼却是有着神光的,顿时心头大安。 “君上!” 庆君和大夫们向泾陵齐齐行礼。 泾陵缓缓闭上目光,徐徐说道:“楚人杀我夫人,欺我太甚。泾陵深感耻辱,诸君,请允许泾陵对楚实行家族报复!” 家族报复,也就是说,泾陵只带走晋姬氏一族的私兵。不过,上次泾陵与秦一战,下秦三城,后来与楚一战,攻至楚的腹地,都是他带着展开的行为。 众权臣相互看了一眼。 泾陵说的是家族报复,并不需要动用全国兵力。他们没有反对资格。 而且,君侯明显受创已深,若不顺应他的心意,只怕他撑不了这一关。 他们想到这里,包括药公在内,众人齐刷刷一揖,朗声道:“君上,请保重身体!” 这是应了。 泾陵一动不动。 庆君看到泾陵那放在腿侧的手,还在紧紧地扣着地板。他扣得太紧,太紧,那十个手指头,已是鲜血淋漓。他心中不安,上前一步又唤道:“君上?” 泾陵没有睁开眼,他面无表情,低沉地说道:“无需惊慌,楚国不灭,孤不会死!”说罢,他低喝道:“扶孤起来。” 两个宫婢上前,扶着他慢慢站起。 泾陵转过身,在宫婢的服持下,他努力地挺直腰背,艰难而缓慢地朝寝宫方向走去。 庆君怔怔地看着泾陵远去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朝着众重臣说道:“君上尚且无嗣,若有变故,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萧索之意。 众人大惊,同时抬头看向庆君,他说什么?他居然说,泾陵可能活不了多久,现在就要务色新的晋侯人选? 不!如果没有了泾陵,晋国想要称霸,不知要拖到何时才成!不!他们的梦想,他们的雄心,不能就这么放下了。 药公沉声道:“君上对那妇人已然入障,当此之时,还是寻索妇人,或寻找容色相近者为好!或能解去此障,便再无忧虑。”到了这个地步,药公还是不喜欢卫洛,还是称呼她为“那妇人”。不过,他虽然不喜欢,却也认输了,却也无可奈何了。 众人一一点头。 药公转过头,看向那个负责间事的剑客,恼道:“我等百计隐瞒,你,你倒好!” 他气得不知说什么的好。这个剑客,虽然是做剑客打扮,实际上也是一个士,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这样的人,是泾陵手下的重要食客。药公虽然气愤,却也只能这么喝斥一句。 那剑客白着脸,拱着手,无言以对。 庆君在一侧叹道:“事已到此,多说何益?走罢。” 夜深了。 那侍婢不停地催促卫洛,要她去沐浴。卫洛已有三天没有清洗了,她也身上油腻得难受。 不过,她可不愿意为了干净,在这种虎狼之地行冒险之举。因此,卫洛一动不动,任由那侍婢怎么叫唤。 她把竹剑放在身侧,睡觉时,她也只是倚着塌,使自己处于随时可以清醒的状态。 卫洛知道,中山君定还在打自己的主意。 他若真的当自己是晋侯夫人,此时便应该把自己迎回驿馆,以贵族之礼相侯。可他什么也没做。 她还不能松懈。 睡在陌生的床塌上,卫洛仰望着外面幽幽透射而来的月光,心思百转。 一大早,卫洛是被一群娇娇沥沥的女人嘻笑声惊醒的。 本来睡得极浅的卫洛,当下从塌上站起,来到纱窗处。 “昨晚君上夜宿,两位姐姐怎地还起得如此之早?” “嘻嘻,君上和夼君可生猛乎?” 这个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三个上等美人中的另一个发出的,听那声音中,不无妒意。 一个女子娇慵的声音传来,“生猛倒是生猛,可君侯与夼君一个晚上,都在念着那位什么晋夫人。” 卫洛听到这里,脸色一沉。 这个中山君不但没有把自己当成贵族,还色心不死! 自己的话说得这么重了,他竟然没有警醒! 外面的叽叽喳喳声还在传来,那谈话的几个女子,一点也不介意她们所说的话被卫洛听到。 事实上。卫洛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她锁眉成结,却是束手无策。 众女说到卫洛时,不免又是一阵嘲讽。在她们的思维中,是万万不敢相信,堂堂晋夫人居然跑到深山老林中一个人呆着的。所以,纵使卫洛再美,再有气派,她们也不相信她真是晋夫人,直把她的身份嘻嘻哈哈地当成笑话在讲。 卫洛皱眉寻思了一会后,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姿容和衣袍,然后拿着木剑,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嘻笑中的众女,同时回过头来。见是卫洛,她们又是想笑。 可卫洛双眼一盯,众女便急急收住笑容,低下头去。 卫洛缓缓走出院落。 现在还是清晨,太阳刚刚出来不久,草叶摇晃间,露珠晶莹剔透。 卫洛向院外走去。 她的侍婢见状,一惊,急急地赶上来,叫道:“姑娘,姑娘,你,你要到哪里去?” 卫洛没有回头。那侍婢伸手急急地朝她扯去。 她的手刚刚伸出,卫洛回头,冷冷喝道:“大胆!” 侍婢被她的气势一逼,心胆俱寒,苍白着脸低下头去,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卫洛继续向前走去。这时,中山君还睡着,他的剑客们正守在廊下,看到这一幕,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毕竟,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中山君和中山君的近臣。再说,中山君对美人最是心软,他们可不敢自作主张。要是激怒了那美人,她到中山君面前告上一状,他们性命难保。 因此,十几个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后,继续肃然而立,摆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卫洛跨出了院落。 中山是小国,它的宫城,都是按照越楚之国的宫城建立的,规模比之那两国,可要小得多。卫洛只是一眼,便判断了宫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当下,她大步向宫门方向走去。 宫中的侍婢,剑客们,士,姬,众人此时都瞪大双眼,傻呼呼地看着卫洛,看着她从从容容地向前走去。 走出二百步时,卫洛正面遇到了一队剑客,这些剑客是负责宫城防卫的。也就是说,他们是管辖卫洛的。 他们看到卫洛径直走来,都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脸色授神与,痴迷之相。 卫洛从从容容地越过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一个剑客喃喃说道:“君上好有艳福,此姬之美,远胜他人!” 另一个剑客也是伸袖拭去口水,“如此绝代佳人,我若是君上,塌都不离了,晚晚欢好!” 直到她走出了一百步,剑客中的小队长才从痴迷惊艳中突然清醒过来。他朝着卫洛唤道:“且慢!” 卫洛回过头来,朝他冷冷一瞟。 这一瞟间,目光高傲中带着威严,那小队长一凛,竟是说不出话来。 卫洛继续向前走去。 中山宫中,从上到下都喜欢做彻夜之欢,这般清晨时,来往人最是稀少。 饶是如此,此时此刻,卫洛的左右树林中,也伸出无数的脑袋来,他们好奇的,惊艳地打量着卫洛,朝着她流着口水。这些痴迷于她的美色的人中,不止有男的,还有不少宫女。 那小队长瞪着卫洛远去的身影,转头朝身后众人问道:“此贵女何人也?” 众人摇头。 那小队长又转过头看向卫洛,见她离宫门越来越近,他皱眉道:“不妥!我去颤报式君。”式君,是他的上司。 这时,卫洛的侍婢也清醒过来,她急急地转头看向身后,向着另位几个侍婢颤声问道:“如何是好?” 她是在问,她该如何应对。 一个侍婢最是机灵,她连忙说道:“且由君上做主。” “然,然。” 卫洛的侍婢连忙来到中山君的剑客面前,她朝着他们盈盈一跪,道:“诸君,奴主自行出院,请禀君上。” “稍侯!” “然。” 一个剑客大步向房间走去。 他走到房门外,头一低,叉手朗声道:“禀君上,莽所献之避氏,自行走离院落!” “恩。。。。。。恩。。。。。。” 里面隐约传来的,是中山君的轻哼声,隐隐一听,还有夼君的梦语。 那剑客声音一提,再次朗声叫道:“禀君上,莽所献之避氏,自行走离院落!” 西西移动声中,中山君含糊的,恼怒地声音传来,“太吵!” 那剑客面不改色,他声音再次一提,再度朗声叫道:“禀君上,莽所献之避氏,自行走离院落!” 又是一阵呓语和中山君的迷糊喝骂,夼君突然惊醒,他在里面急急问道:“可是那‘晋夫人’?” “然也。” “速,速速拦下她!”那剑客低着头,叉手道:“君上之意?” 夼君摇了摇睡得好不香甜的中山君,朝着他的耳边大喝道:“下令拦截!” 中山君一惊,他连眼也没有睁开,事情也没有弄清楚,已是下意识地应声喝道: “拦截!” “诺!” 那剑客得令,马上转身冲出院外。他扯着嗓子,朝着外面大声一吼,“速速拦下!速速拦下!” 剑客的声音,中气十足,远远传出。而这时,卫洛刚刚走到宫城城门处。 第342章 住进驿馆 宫城城门处,两排武士手持长戈,一动不动地盯着卫洛,他们一边把她从胸到臀打量着,一边色迷迷的指指点点。 不过,他们也没有出手阻拦,中山国中,不但国君对他后苑的美姬极为偏爱,贵女们的地位也相对较高。很多贵女养面首,都是养得大大方方,世人皆知的。再加上宫内宫外纪律松散。因此,卫洛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向宫门时,宫门武士竟是没有想到要阻拦她。 可就在这时,那个剑客的急喝声洪亮地传来。 “嗖嗖嗖嗖” 众武士同时一动,他们手中的长戈,同时向前一举一交叉,转眼间便把卫洛牢牢拦住! 卫洛抬眸,冷冷地喝道:“退下!” 她喝叫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威严! 众武士面面相觑。 一个站在中间的武士踏出一步,向卫洛恭敬地说道:“请姬退回!” 回答她的,是卫洛的木剑! 只见她嗖地一声,长剑一指,那剑尖,轻飘飘地一点,嗖地一下,便点中了站在她左侧的一个武士的手腕,令得他手中长戈落地!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卫洛一边向走缓步而行,一边右手轻扬,她的手腕每次抬起,落下,便有一个武士吃痛,然后“砰”地一声,手中长戈落地! “砰砰砰砰” 戈落如雨! 卫洛从容的,缓步的,威严地一路走过,那些高大巍然的宫城武士,竟没有一个是她的一合之将! 一时之间,宫城内外,所有人都惊住了!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本来,以卫洛的艳色,便足以令得世人痴迷了,现在她以一柄木剑,轻轻松松地杀出宫城,这简直是惊世骇俗之事。一时之间,凡是看到的人都惊呆了。 “砰——叮——” 当最后一柄长戈落地时,卫洛踏出了宫城门! 而这个时候,那个剑客带着人匆匆赶至! 那剑客看到卫洛跨出了宫门,大惊,他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君上有令,拦住此妇!” 那剑客的喝声堪堪落下! 蓦地,卫洛一声清笑,清笑声中,她目光如电,威严的,冷傲地扫视过众武士,又扫过众剑客,宫婢。 突然间,她声音一提,厉喝道:“我乃晋夫人是也!”她喝到这里,声音一沉,森冷地说道:“中山不过一小国,竟敢囚禁我乎?” 她的喝声,清冷威严,中气十足,远远传出。 本来,因为她的打斗和美色,宫城外的人已是越聚越多,现在卫洛再这么一说,宫城内外,众人都惊诧地议论起来。 议论声中,宫城外一个胖胖的商人惊喜地叫道:“晋夫人?呀!闻晋侯以两城相赏,寻其夫人!原来夫人竟在中山宫么?” 那商人的声音一落地,人群便如煮沸的开水一般,议论声大作,喧嚣声四起。 “她就是晋夫人?果然绝美。” “闻其杀了先任楚王,果然好武勇!” “两城寻赏于她?真的假的?” “中山侯好大的胆子,连晋夫人也敢囚禁?” “咄!中山亡矣!中山亡矣!”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手持木剑,傲然而立的卫洛,悄悄地吐了一口长气。随着这口长气一吐,她的身子便是轻微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宫门武士中虽然没有高手,可她那一连串的剑点腕脉的动作,还是不免要提起中气,用到内力。就连刚才纵声大呼,也是震荡得她的胸口好生绞痛。 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肺,是翻天覆地地撕绞着疼痛!她紧紧地闭着呼吸,一动不敢动。她担心自己只要一动,便会疼得晕倒在地。 而在众人眼中,此时的卫洛,持木剑而立,绝美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容,实是说不出的高手风范,道不完的贵族气派! 宫城中,众剑客面面相觑,随着外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就算他们对国家大事所知不多,这个时候,也知道事有不妙了。 一个剑客转身,快步跑向中山君禀报。 不一会功夫,夼君带着众剑客急急地向宫门赶来。 卫洛这时终于缓过气来,她冷冷的,倨傲地盯着夼君等人。 夼君一见这情景,却是反应很快。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朗声道:“恕夼无礼!你当真是晋夫人否?为何夫人却现出在深山避地,为我艳使搜得?” 众人一听,同时看向卫洛,也是一脸不解:堂堂晋夫人,怎会出现在深山避地? 一众注目中,卫洛微微一笑,她缓缓说道:“我身受重伤,被一好友置于避地清养。” 她的声音堪堪落下,突然间,人群后面传来一个青年的朗喝声,“然也!” 那青年挤出人群,他浓眉大眼,皮肤棕黑,正是武。 武大步向卫洛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向着众人叉手道:“她正是晋夫人。我于越国野河中救得她的性命,为了治伤,访巫者于避地,伤治好后,便留夫人在避地静养。” 这解释合情合理! 众人连连点头。 武大步走到卫洛面前,朝着她深深一揖,朗声道:“幸夫人无恙!” 卫洛感激地看着他,低声说道:“君又救了我一次。” 武闻言,开心地咧嘴一笑。 宫城中,众剑客同时转头看向夼君。 夼君这时哈哈一笑,朝着卫洛深深一礼,朗声道:“原来真是晋夫人!请恕夼无礼!” 说罢,他朝着左右一挥手,喝道:“还不恭请夫人坐上马车,安置夫人于驿馆中?” 几个剑客齐声应诺时,夼君转向卫洛,再次深深一礼,羞愧地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夫人真容,请恕罪。”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做些门面功夫了。晋是大国,晋夫人是贵族中的贵族,现在她的身份已为世人所知道,那就必须按礼仪来了。中山国小,可经不起这些大国的报复! 卫洛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一旁的武,见卫洛脸色苍白,后颈处涔涔汗出,不由朝着夼君喝道:“废话作甚,速备马车!” 武是上国楚人,楚称霸天下多年,国人已养成了傲慢的心理,特别像中山这种,由狄人建立的小国,更是不被他们放在眼中。因此,夼君一个中山执政,武这楚国匹夫却敢对他直言喝斥。 夼君虽恼,却也只能陪着笑脸——实力至上的年代,弱小蛮夷之国,是没有外交和尊严的。 夼君陪着笑脸,朝着左右急急喝道:“速,速驱马车来!” 马车来了。 卫洛拒绝了武地扶持,坐上了马车。 这一路上,卫洛的马车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人山人海的围观。不管是晋夫人的身份,还是她的绝世美貌,还是她刚才表现出的,以及传说中的武勇,还是晋侯悬赏的,两城寻她的事迹,都令得群情激沸,议论纷纷。 当马车到达驿馆外时,围观的人足有二千了。他们朝着卫洛指指点点,探头探脑。 当卫洛跨下马车时,那些人更是疯了一般。站在后面的拼命向前面挤来,而站在前面的却是痴了呆了。 喧嚣中,卫洛无意中一回头,便令得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痴住了。 那青年目送着卫洛跨入驿馆,喃喃说道:“若能侍侯这般美人,面首又如何?”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不由把自己侍侯的长相只是清秀的大公主与卫洛相比。 卫洛踏进了驿馆。 武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在两人的后面,还有十几个剑客,以及十几个宫婢。这些人都是夼君派来服侍卫洛起居的。 在寺人恭敬的引导下,卫洛住进了中间最大的一个庭院中。 卫洛一跨入院落,便挥退左右,只留下武。 她和武面对面坐在塌上,沉静中,武低低地说道:“姝伢,如此一来,楚人恐至!” 卫洛知道他的意思,中山国离楚最近,说不定今天晚上,便会有在中山办事的楚国剑客前来刺杀于她! 武说到这里,蓦地抬头看向卫洛,他声音一提,勇敢地说道:“你休要惧怕,武将以性命相护!” 卫洛闻言,微微一笑。 在这个当口,她居然还笑得如此轻松,仿佛胸有成竹,武不由怔住了。 卫洛微笑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休要慌乱,”她垂下双眸,右手轻抚着置于几上的竹剑,淡淡地说道:“我有易容之术,楚人难识!” “当真?” “然也!” 卫洛看着惊喜的武,微笑道:“易容之时,需有些许药汁相佐。我写出来,请君为我一一寻得。” “诺!” 卫洛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今晚之前请君为我备好。” “诺!” 武抬头看了看日头,朝着卫洛叉手道:“既如此,武去也。” “然。” 卫洛目送着武大步离去。 卫洛垂下双眸,她伸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又是一阵堵闷难耐。泾陵,他以两城悬赏自己!他出了如此高的天价来寻找自己,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便死去了?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有点痴了。一时之间,她又是替他担忧,又是感觉到一点点痛快。这时的她,不免想道:泾陵,你不是不要我么,怎么现在又出两城悬赏了。你,你是舍不得我,对吗? 第343章 护卫 卫洛想到泾陵,心神便极为不宁了。她一时抚着小腹,想着失去的那个孩子,一时又想着泾陵,是在什么情况下以两城来悬赏她。 外面越来越热闹了,越来越多的人挤在驿馆外,谈论着卫洛。那十几个中山剑客守在驿馆外,令得这些人不能随便进来,可他们也不愿意轻易离去。 外面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日上中天时,一个含着内力的喝声从驿馆外传来,“我乃晋人,大剑师也。愿护夫人于左右!” 声音响亮之极,清楚地传入卫洛的耳中。 卫洛站了起来,她朝着左边的一个中山婢说道:“请客入内。” “然。” 那中山婢走出院落,不一会,带着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面目堂堂的剑师走了进来。 这人在离卫洛十步处站定,深深一揖,朗声道:“剑客历见过夫人。夫人身在异地,身边岂能无剑客相随?愿护左右。” 卫洛朝着他还以一礼,清声回道:“谨遵君意。” “诺!” 历朝着卫洛再次一揖,大步走到她的身后站好。 历刚刚站好,又有一个清朗的晋音传来,“我乃晋人,大剑师也。愿护夫人左右!” 卫洛站起,盈盈唤道:“请客入内。” 过不了半个时辰,又有一个齐音传来,“我乃晋人,为公子秩食客。闻夫人在此,愿护夫人左右!” “请客入内。” 卫洛想也想不到,不过二三个时辰,她的身边,便聚集了七个晋人剑客,一个齐人剑客。 这些剑客,都是游历诸国的游侠,恰好在中山,他们听到了卫洛出现在的消息后,马上放弃手头的任务,前来护卫于她。 卫洛很感动。 这些人,人人都知道,卫洛得罪的是中山的强邻楚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毫不犹豫地前来相护,这意味着他们已把生死置于度外,实在令人感慨。 不过三个时辰,武就回来了。 卫洛易容所需要的药物极其简单,几乎每座山上都有,识不得药物的,也可以请乡农代采,武就是请乡农代采的。 卫洛令众中山婢侍侯在院落外,非召不得入内后,她研好药汁,把自己易容成一个普通的三十来岁,身材瘦小,脸色腊黄的剑客。 这时,时间已到了傍晚了。金灿灿的阳光开始沉入西边。 易容后的卫洛,已随时可以离开驿馆了。 可是,她看着那八个自告奋勇前来,准备以性命来守护她的剑客时,那离开的话,便有点说不出来。 不管如何,她是以晋夫人的身份住进驿馆的,这时的她,代表的已是晋人的颜面,是晋侯泾陵的颜面。在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剑客们面前,她绝对不能轻言离去。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易过容了,就算楚国刺客杀到,只怕也找不到自己。 卫洛这样想着,索性放开原定地,悄悄离开的计划,专心呆在房间里。 只不过,除了武,她没有让任何一人知道她会易容术。她现在武功靠不住,易容是她最后的保障。她并不是不信任那些舍命相护的剑客,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保密意识,她不想冒险。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用过晚餐后,卫洛把房中的烛火熄灭,她来到偏殿的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如一个最忠心耿耿的剑客一般,铜剑撑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时的她,已进入了内呼吸状态。 天空越来越暗,院落中燃起了十几根火把。火把腾腾的光亮,把整个院落映衬得宛如白日。 就在此时。 一个浑厚的楚人男子声音传来,“我乃楚客力也!闻晋夫人在此,特来取妇头颅!” 这声音,浑厚有力,在安静的夜空中远远传出! 那声音是从驿馆的屋顶上发出的! 嗖嗖嗖嗖! 众剑客奔走如飞,不过一转眼,八个晋齐剑客。十几个中山剑客。齐刷刷地出现在屋檐下。 一个晋国剑客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站在屋顶上的高大楚客,冷喝道:“堂堂晋夫人,岂是你等鼠辈能动的?狗贼,下来受死吧!” 同样的,这晋国剑客的声音也是响亮之极。 那楚国剑客重重一哼,他纵声跳下,当他跳下时,众剑客退后一步,让他从容落地。 楚国剑客一落地,手中长剑一挽,整支剑向前平平伸出! 这是请战了! 当下,那个开口的晋国剑客上前一剑,拔出长剑,剑尖朝前方一指,以示回礼。 此刻,他们代表的是各自的国家,彼此之间没有私怨,因此交战之前,还要按礼数来。 嗖地一声,那晋国剑客冲上前去。他手中长剑高高举起,风声呼啸中,重重地刺向对手! 楚国剑客猱身上前,“叮”地一声,手中长剑与晋国剑客的长剑来了个硬碰硬! “砰砰叮叮”中,这边打得甚是热闹时,又有几个楚人的声音从驿馆门外传来,“闻晋夫人在此,特来取其头颅!” “咄!如此妖妇,竟是杀不死么?” “晋夫人,请出来受死!”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可以听得出来,外面的楚人,足有十来人! 敌人来势汹汹啊。 众晋国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后,拔出长剑,转身迎敌。 他们刚刚转身,驿馆的门便被人强力撞开,十几个楚人一跃而入。 只是一转眼,剑光和火把光,便交映在一起,渐渐的,每一道剑光闪过,便有一抹鲜血冲天而起! 武看到这一幕,转身向卫洛的房间冲去。 呼的一声,他堪堪冲入房间,便感觉到身上一凉,一阵杀气透体而入。 紧急之时,武足尖向左侧一旋,整个人重重一仆。他刚刚扑下,一道剑光从他的鼻尖一划而过,“叮”地一声,斩在旁边的木墙上! 只是毫厘之差! 武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人的功夫,要强过自己! 他连忙伸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而起。当他站起时,来人已纵身跳入了房中。 是了,这人想杀的是夫人! 武大急,他高声唤道:“夫人,小心!” 堪堪叫出这四个字,武便陡然记起,卫洛是易了容的。 就在这时。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重重撞开,一人拿着火把冲了进来。 来的还是楚人! 那楚人一冲入,黑暗的房间瞬时光芒大作。只见房中纱幔飘扬,除了一个站在床塌前的黑衣人和他们自己外,哪里有什么女人的身影? 那站在塌前的黑衣人瞪着空空的床塌,老脸一僵,怒喝道:“妖妇何在?” 举着火把,站在门口的楚人也是一脸愤怒,“晋夫人,怎地鬼鬼崇崇,不敢见人么?” 武看到这里,有点好笑了。 不过,他不能笑。他也是楚人。卫洛与楚之间是国仇,武以自己是楚人为荣,不想屑笑自己的同胞。 因此,他见卫洛不在房中,只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两人楚人见武穿着一袭楚袍,都是重重一哼,却也没有说什么话,便让他这么退了出去。 两个楚人走出房间,那老者看着兀自激斗的两伙剑客,恼道:“还打个甚?那妖妇不在房中!” 这话一出,众剑客齐齐一惊,同时收手,退后,分成两派而立。 在众人地注视中,那老者重重一哼,长袖一扬,率先走出。他这一走,众楚人相互看了一眼,也是咬了咬牙,向门外撤退。 本来,他们是要交代一些场面话,如喝斥卫洛的不战而逃的胆怯行径。可是,他们一想到她只是个妇人,而且还是个受了重伤的妇人。怎么说,理亏的都是自己一方,那场面话,便说不下去了。 楚人一退,卫洛的声音便从黑暗处传来,“诸君,请保重身体!” 她的声音一传来,众剑客齐刷刷地吐出一口气。一个胳膊被砍断的晋人剑客笑道:“咄!楚人愚矣!” 卫洛还在,并没有临阵脱逃,很明显,楚人被她愚弄了!这使得众晋人很好笑,很骄傲。 这么一战,七个晋人中,已是人人受伤,有三人更是断手断脚。那个齐人剑客,脸上也被划了一剑,那剑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耳边,鲜血淋漓,看来是毁了容了。至于那些中山剑客,则都是轻伤,并无一人出现肢体伤残。 这些中山人,看来没尽职责啊。 黑暗中,卫洛轻哼一声,威严而倨傲地说道:“咄!出一人,转告中山侯:若晋夫人死在中山,中山能存否?” 她的声音中,冷漠,愤怒,还带着杀气。 众中山剑客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剑客向卫洛无言的叉了叉手,退出院外,向中山侯禀报去了。 这时,卫洛的声音温柔地传来,“诸君,请保重身体!” 她这是第二次开口了。 众剑客这才开始包扎起来。 卫洛望着血迹斑斑的院落里,低叹一声,她回到房中洗去易容物后,走出来,为众剑客一一包扎。而这时,中山侯又派来三个百人剑客小队守护院落,同时前来的,还有大夫,和巫。 与这些人一道同来的,还有中山侯的使者,使者代替中山侯,一出口便是一连串诚惶诚恐的歉意。直到这一次,卫洛才感觉到中山侯是真正不安了。哼!那个老色鬼,总算知道晋夫人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了吧? 不管如何,中山侯愿意全力维护卫洛的安全,这使得卫洛的心放下了大半。 与此同时,卫洛出现在中山国的消息,被知道内情的晋人,以最快的消息传向国内,传向泾陵的耳中。 第344章 泾陵得信 晋国新田。 自从得知卫洛绝无幸理后,泾陵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他也不归府,只是一日一日地守在军营,为攻楚做着准备。当然,他的私军名扬天下,一切井井有条,他只需要一声令下,自有专人把一切准备妥当。 可是,他依然很忙碌,他事事躬身,每每忙到子夜时分,第二天天刚刚亮,便又出现在军营中。 他身边的近臣们知道,每一天晚上,他的书房都是灯火通明,实在累得无以复加了,他才会倚在塌上,草草地闭上双眼打一下眈。 可是,纵使睡得最浅,他也动则梦魇,睡着睡着,却是泪流满面。每每被宫婢摇醒,便怔怔不语,久久都一动不动。 “君侯,据稳公言,此次之事,乃夫人夜探越宫,身份暴露后,越人通知楚人所至。” 一个贤士站在他的塌前,小心地禀报过后,抬眸向泾陵打量着。 他刚刚抬眸,便见泾陵抬起头来,朝他冷冷一瞟。 这一瞟,威严十足,煞气依然。 贤士脸一白,迅速地低下头去。 “退下吧。” “诺。” 贤士向他叉了叉手,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门口,那贤士还在暗暗嘀咕着:君侯竟是如此沉稳,浑不似众人所言,凡与夫人有关之事,便大失常态啊。 一直到那贤士关上了房门,泾陵才闭着双眼,向塌后倚了倚。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半晌半晌,薄唇动了动,却是喃喃低语道:“楚,越?” 说到这里,他伸手撑着额头,低叹道:“小儿,小儿。。。。。。你怎能弃我?”声音隐带哽咽,含着孤冷的悲鸣,在殿中幽幽响起。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快一些。 这一日,泾陵就着冷水,洗去一夜无眠后眼中的红丝,大步向军营走去。 军营中,士卒整整齐齐地排成队列,战车,长戈,军马,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散发着独属于黑甲军的致命寒气。 泾陵站在高台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药公走到他的身后,朝着泾陵叉了叉手,恭敬地唤道:“君上。” 泾陵没有回头。 他也没有开口询问药公为何来此。事实上,自从泾陵继位为晋君那次,药公回到新田后,他便因为担忧泾陵,一直拒绝回到封地。 此刻他前来,如前几日一样,是来劝说泾陵的。泾陵对他的说辞一清二楚,都懒得理了。 药公走到泾陵身后一步处,他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军士,向泾陵拱手道:“君上,这十万甲士,如今已是无敌雄兵。他们荣誉系于君上,性命亦系于君上!君上,为了这些堂堂丈夫,你也应该保重身体啊!” 药公说到这里,以袖掩脸,声音中带着一些嘶哑和哽咽,“君上于晋,实有日月之重,泰山之威,如今群臣惶惶,君上何其忍心?” “闭嘴!” 泾陵头也不回,声音沉沉地喝道:“废话何益!” “君上!老臣有言不吐,如刺哽喉!” 泾陵闻言,薄唇一扯,淡淡地说道:“家国老父,泾陵铭记!然,情不由已,心不由已!公勿多言,一切泾陵自知。” 药公哑了。 他的君上,一直这么坦白。他知道,所有的臣子都知道,君上一直在努力,一直想忘了夫人。可是他‘情不由已,心不由已’啊。 事实上,泾陵这句话,已不是第一次明说了。可是对于药公来说,他总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再劝一劝君上,也许君上便忘了那个妇人,便能回复到当初。 在药公的哑口无言中,泾陵皱着眉头,声音沉冷地喝道:“诸般事,孤会自裁,休得再提!” 重重地丢下这一句警告后,泾陵大步一提,向下走去。 一个将军向泾陵大步走来。 他朝着泾陵叉了叉手,朗声道:“禀君上,军马已齐,粮草已备。占卜之后,三军便可誓师矣!” “善!” 泾陵冷冷一笑,声音一提,沉喝道:“这一次,必令楚人痛悔难当!” 那将军哈哈一笑,向泾陵叉手道:“君上所言极是。” 笑着笑着,那将军向泾陵的脸瞟了一眼,忍不住劝道:“君上,昨晚可是一宿末眠?” “此事与君无干!君只需对我三军尽责!” “诺!” 那将军低下头,应了一声后,向侧退出一步,朝着站在石台上的药公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来得极猛,极嚣张,简直是气势汹汹,不管不顾地撞入军营中! 就在那骑士撞入军营时,一个暴喝声炸雷般地响起,“大胆!军营重地,擅入者斩!” ‘斩’字一落,嗖嗖嗖嗖,几柄长戈闪电般地伸出,寒光森森的,齐刷刷地刺向前方,相互交叉,牢牢地挡住了那骑士的去路! 那骑士正在狂奔之际,被这么一阻,胯下的马不由一阵长嘶,人立而起。 混乱之际,几个军士大步走出,拉地拉马缰,扯地扯着那骑士的衣袍。三不两下,他们便把那身材高大的骑士从马背上揪了下来。 然后,两个军士一左一右,挟着那骑士向右侧的行刑台上走去! 这一切变化,不过是转眼之间。那骑士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半个字,便被军士们拦截而下,并拖下马背准备行斩刑! 这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训练有素,杀机森森,直让药公看了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视若无睹的泾陵。 两个军士拖着那骑士走出了三步后,那骑士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奋力一挣,急急向泾陵所在的方向看去,扯着嗓子大叫道:“君上,君上!下臣有大事相禀!” 站在泾陵旁边的军官大喝一声,“放了他,容他上前!” “诺!” 两个军士的手一松,那骑士便急急一个旋转,踉跄地向泾陵跑来。 他跑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脚步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可是,在如此情形之下,这个骑士,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狂喜的,灿烂的笑容。 他这笑容,令得太不合时宜,顿时,包括泾陵在内,都皱着眉头看着这骑士,目光不掩好奇。 骑士跌跌撞撞地冲到泾陵面前,在离他还有七八步时,他摔倒在地。那骑士一边爬起,一边昂起头向着泾陵欢喜地叫道:“君上,君上,是夫人,是夫人啊。。。。。。。” 他太欢喜了,只说出了这几个字,便扯着嗓子直喘息。 一脸冷漠,面如冰霜的泾陵,迅速地低下头去,定定地盯着那人。 他脚步一提,一个箭步便冲到那人面前。他伸出手去,揪着那骑士的衣襟把他提起。 泾陵盯着他,颤声问道:“夫人何也?” 骑士涨得一张脸通红,他喘息着,傻笑了起来,“君上,夫人无恙!夫人现身中山!” 泾陵僵住了! 他紧紧地揪着那骑士的衣襟,直揪得人家呼吸困难时,僵住了。 他双眼发直地盯着来人,薄唇颤抖了几下,右颊的肌肉抖了抖,从喉间发出一个似哭又似是笑的声音,“休,休要戏孤。。。。。。” 泾陵本是武勇之人,揪着那骑士的衣襟的手,在不自觉中,竟是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到青筋暴露,紧握成拳的手开始颤抖。 那骑士张着嘴,一张脸被勒得紫涨紫涨的,他双手挥动着,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那将军见状,急急上前,他一手握紧泾陵的右手,大声唤道:“君上,休要杀他!” 泾陵惊醒过来,他五指一松! 那骑士得到了自由,不由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泾陵盯着他,子夜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见那骑士兀自喘息,他板着脸,僵硬地转过头,向着身后的药公低低的,几不可闻地轻问道:“恍惚得闻,小儿尚在?” 药公朝着泾陵叉了叉手,朗声道:“是有此言!” 药公的声音堪堪一落,泾陵的俊脸迅速地涨得通红,他的双眸,也在一瞬间,变得灿亮如星。 他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那骑士,薄唇颤了颤,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时,那骑士也顺过气来了。 他向后退出两步,向着泾陵恭敬的,正式地一礼,认真的,欢喜地朗声说道:“臣顾禀报君上,夫人于甲丙之日,现身中山。已被中山侯安置驿馆当中!” 泾陵向后退出一步。 他的喉结动了动。 他闭上了双眼。 那骑士见状,以为他不信,声音一提,再次朗声说道:“臣友人源亲见夫人出现在中山宫城。一得确认,便驱马前来,共用时十日,累死骏马六匹!”说到这里,他向着泾陵伏跪在地,欢喜道:“夫人无恙!君上无恙!我晋国无恙!臣自知,擅闯军营,难免一死。然,臣,愿受死!” 他说到这里,缓缓站起,退后,转头向着那军官道:“请行刑!” 那军官沉默地看着那骑士,向他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大礼后,右手向后一挥。 两个武士应声站出,他们也向着这个骑士深深一揖,然后直身,一左一右夹着那骑士,向着行刑台走去。 这时,泾陵开口了。 他的薄唇微颤,双眸明亮异常,他雄浑有力地喝道:“擅闯军营,罪当处死!然,顾是为孤而来,孤愿代之!” 泾陵这话一落,那军官向泾陵行了一礼,朗声道:“既如此,请斩君上军马以代之!行刑!” “诺!” 转眼间,那匹随着泾陵南征北战的坐骑,便被牵上了行刑台。听着爱马的惨嘶,泾陵强忍回头的欲望。他知道,他只要一回头,微露不舍,忠义的顾,便会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意让君上不舍。 当然,这种忠义中,也含着一种孤傲。 不过,这些念头,对于泾陵来说,只是一抹一晃而过的微尘。他的心,正处于狂喜当中,这种狂喜是如此强烈,直令得他心跳如鼓,令得他咽干发紧,痴痴呆呆。 第345章 城上城下 卫洛呆在驿馆已有二十来天了。 现在,驿馆外有三百中山剑客守护着,出出入入的人都要经过审查,她已安全了不少。 卫洛知道,那一晚上来刺杀她的人,都是在中山本地的楚人剑客。他们刺杀不成后,见驿馆守卫森严,自会向国内求援。所以她不可放松。 她所料不差,这时刻,晋夫人没有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游侠们四处传扬! 这还了得? 她可是被四位宗师围杀的人! 四位围杀她的宗师已经死了,她怎么能不死? 折腾到现在,楚国为了一个妇人,里里外外的面子都给丢光了。如楚那样曾经的霸主国,拥有的宗师也不过是十几人,那一役,一次性折损了四个,而现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中山!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楚人在震惊,不敢置信后,便是查询消息是否属实。知道属实后,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一次大战,晋夫人实已受到了重伤。现在杀了她,只需要派一个宗师便能成功。 还是杀吧!在晋人得到消息之前,杀了她! 于是,中山驿馆的四周,那些穿着楚国袍服,腰间系剑的楚国游侠,渐渐的越聚越多。 现在,卫洛面临的出路有二条。一,便是易容改装后,混在众剑客当中,使得楚人无从分辨,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二,便是请中山侯派出剑客护送她回到晋国,这样一来,必会在路上遇到楚人的刺杀。以中山国小国的实力,怕是无法阻挡。 前一策,对卫洛来说,是权宜之计,她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几个月。这第二条,或可变通一下。 这一天,卫洛派出剑客,正式向中山侯请离。这,是必须的礼节。 晋夫人要离开了! 中山城中满城沸腾。 中山人好色,而晋夫人之色,天下罕有。做为中山人,怎能错过晋夫人这样的美色?于是,中山人奔走相告,兴奋不已。 卫洛坐在房中,她的身前,站着十二个晋人和齐人剑客。 “诸君,只待一出城,妾与诸君便各寻小道向晋国回归,二三人走一道,务必令得楚人无所适从!” “诺!” 卫洛站了起来,她温柔地看着众人,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妾身安危,系于诸位!” 众剑客齐刷刷还以一礼,朗声道:“夫人言重了。我等愿以性命护得夫人周全!” “去吧!” “诺!” 众剑客出去后,卫洛挥手,令得两个侍婢上前,为她梳头化妆。 她是堂堂晋夫人,出城之际,中山侯和中山国的权贵,会亲自送行。所以,现在她不但不能易容,还要盛装出见。她只能出了城门后,再在马车中易容改扮好,再找准时机,混在众剑客当中。 卫洛穿上了一袭白色的外袍,里面则穿着最普通的深衣。她的唇间,涂了一点胭脂,这使得她过于苍白的脸,显出了几分艳色。 卫洛站起来,在侍婢们的扶持下,向外走去。 出了院落,大门外,停放着整整齐齐,延绵了二里开外的车队,这些车队,是护送她归国的仪仗。 车队占满了街中心,而街道两旁,及巷子里,则像填蚂蚁一样填满了看热闹的中山人。 卫洛出来时,欢呼声乱七八糟地响起。 在中山人的欢叫中,车队众人在中山执政夼君的带领下,同时躬身,朗声叫道:“见过夫人!” 卫洛向夼君还了一礼,温婉笑道:“有礼了。”卫洛是晋夫人,夼君是一国执政,不论国大国小,两人在级别上,是平等的。 按照礼节,卫洛还要说一大通感谢中山人招待的话。可是中山人是把她掳来的,中山侯对她如此不恭,她那感谢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夼君自是知道这一点,他有点不自在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朝着卫洛再次一礼后,右手一扬,道:“请夫人上车。”他右手所扬的方向,刻意地指向车头。 卫洛抬头一看,却见自己所坐的马车上,装饰着一面由牛尾和各色羽毛组成的旗帜,其中有一些羽毛,色彩极为鲜艳,是卫洛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事实上,那种羽毛,是当时便极为罕见,后世已经绝迹的鸟类所有。 卫洛不由好奇地看去。 夼君对上卫洛好奇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由牛尾和羽毛装饰的旗帜,叫旌夏! 旌夏,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十分表现身份体面的物品,它相当于现代那些上流社会的富豪,拥有了一艘限量版的超豪华游艇。 中山人是通过在卫洛的车头安上旌夏,来表示他们的敬意。当然,更重要的是,向卫洛取媚示好,希望她能忘记自己先前的不恭。 对于不知道中原礼节的中山人来说,他们也只知道做到这一步。 车队缓缓驶动。 长达二里的马车队,在无数中山人的蜂涌中,缓缓向城门驶去。 当车队驶到城门口时,中山侯带着众权贵们,正侯在道路两旁,躬送她出城。 在卫洛的马车缓缓驶近中山侯时,她拉开了车帘,向众人露出了她华美的面容。 在一阵尖叫和喧嚣鼓躁声中,卫洛缓缓走下马车,和中山侯见礼。 中山侯抬着头,痴痴呆呆地看着卫洛,直到卫洛下了马车,眼神不悦地盯向他,他才反应过来。 中山侯迅速地咽了一下口水,向着卫洛唤道:“招待不周,请晋夫人勿怪。” 这是口水句,中山侯不知礼节,他说得很随便,而且,他色相没消。 卫洛脸一冷。 她微微抬眸,樱唇曼启,正在按照大国贵族的习惯,不阴不阳地钉上几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是从城门外传来的。 转眼间,一个骑士冲了进来,那骑士还在马背上,便向中山侯急叫道:“君上,君上!前方五里外,来了一千楚人!他们驱着战车,挥着戈戟和剑,要君上把晋夫人献给他们!” 骑士的话刚说到一半,众人便同时转头看向城外,本来喧嚣吵闹得如菜市场的街道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卫洛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在视野的尽头,官道上,灰尘弥漫中,出现了一支浩大的队伍。当然,隔得这么远,众人能看到的,只有那冲天而起的烟尘!还有便是烟尘弥漫中,闪耀着的寒光。 楚人来了! 中山人沉默了。 一千楚人,也许中山人可以一抗。可是,这一千楚人的身后,是横霸一时的楚国啊! 这,左是晋,右是楚,可如何是好? 中山侯和夼君的脸色,青中透着白,白里透着紫。他们一脸张惶。 无数双目光,同时盯向卫洛。 卫洛很平静,她静静地盯着轰隆隆,越靠越近的楚人。 武急急地策马靠近她,说道:“夫人,可逃之!” 一个晋国剑客也说道:“夫人,楚人离此还有三四里,夫人可策马别道而行,楚人由我等阻之!” 你等阻之? 你们十来个人,阻挡上千楚人么? 卫洛笑了笑。 “夫人,时已不久,请速速决策之!” “夫人,你只要入得山中,便可易容得脱,请尽快离去!” “夫人,休再迟疑!” 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 卫洛缓缓回眸。 她看向众人,徐徐说道:“我晋国,没有临阵脱逃之辈!我虽妇人,不敢违也!” 这一句话,当真气概万千! 众晋人同时脸孔涨得通红,他们齐刷刷向卫洛一礼,朗声道:“谨遵夫人令!” 听到这些话的中山人,同时交头接耳起来。一个秦国老者不无感慨地叹道:“晋连妇人亦有如此担当,莫非,代楚而霸者,必晋乎?” 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众人都不知道,卫洛就算逃,以她这个重伤之躯,又能逃到哪里去?走山中小道是可行,问题是她走不动啊,她连走平地也要缓缓而行,何况是山道?只怕她走不了半里远,便会被楚人高手擒拿了。既如此,不如光棍一些,做得漂亮一些。 卫洛缓缓步下马车。 十二个剑客,也跳下了马。 卫洛缓步向中山城墙上走去,众剑客紧紧跟随。 这时刻的卫洛,衣袂飘飞,绝美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当真是华美无比,也勇悍无比。 相比于她,中山侯等人,却在悄悄向后退去。 不一会,卫洛便站到也城墙上。 而这时,一千楚人,也卷着漫天烟尘,兵临城下! 他们同时仰头看向站在城墙上的卫洛。 一袭白袍的卫洛,弱质纤纤,几欲凌风飞去。可是,便是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折腾得楚国,成了世人唾骂的对象! 一个白着脸,尖下巴的中年剑师策马走出。 他盯着城墙上的卫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声音一提,尖戛地叫道:“晋夫人,可是自知难免一死,欲跳城自尽乎?” 这人的笑声,又是响亮又是尖厉,远远地传荡开去。 卫洛低着头,笑容淡淡,直到这人笑得尽兴了,她才悠悠地开了口,“我一妇人,令得楚昭自刎,楚失霸位,令得楚受尽世人唾弃,折损四位宗师!” 她说到这里,众楚人齐齐脸色一变。 卫洛格格一笑,声音清脆地慢腾腾的继续说道:“我立下如此功绩,在史册上留了千古美名。与我这妇人的美名相并者,是楚人之耻也。纵死又如何?” 众楚人大恼。 那尖脸楚人怒了,他瞪着卫洛,吼道:“你这妇人,你,你,我必诛杀于你,以头颅祭于先师!” 卫洛闻言,眉头一挑,清笑道:“呶?君是四位宗师中哪个的属下?你楚人太也无能,四个宗师也取不了我这妇人的性命去!想来,你已无颜报出令师名号罢?” 那尖脸楚人大怒,他气得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却张着嘴,愕愕不能言。 他还真的无颜报出师门名号。 卫洛见他如此,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悦激昂,远远传出。一袭白袍,飘立风中的她,是如此的神采飞扬! 在卫洛的清笑中,一个五十来岁的楚人策马走出。 他盯着卫洛,喝道:“何必废话?杀了这个妖妇速速归国才是!” 这人显然威望很高,他喝声一出,一千楚人同时长戈朝空中一举,齐声吼道:“杀了妖妇,杀了妖妇!” 震荡天地,杀气腾腾的喝叫声中,武已闭上了双眼。 就在此时,一个雄厚的,磁性的的男子声音从远处沉沉地传来,“何人如此勇猛,欲取我妇头颅?” 这一声音,雄浑之极,响亮之极,远震四野! 第346章 苍天怜我 卫洛一听到那个声音,整个人如被雷击! 她樱唇颤抖着,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声音传来处。 她,她好似听到了泾陵的声音。 可,可,是他么?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欢喜地从卫洛的身后传来,“夫人,是君上!君上来了!” 卫洛唇不断地颤抖着,她的眼中一涩,那泪水差点一涌而出。不过,她努力地睁大眼,把那眼泪逼回去了。 接着,站在卫洛身后的众晋剑客,低声喧嚣起来,“君侯来了!”“是君侯!君侯来了!” “咄,看楚人如何面对君侯!” 议论声,鼓躁声,喧嚣声,卫洛都已听不清了。 她只是昂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那烟尘弥漫处。她总担心自己耳闭了,眼花了,可是身后晋国剑客的欢喜叫嚷,又及时点醒她:他真的来了! 上千楚人,也是错愕地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看向那烟尘弥漫处。 官道的尽头,山林弯折处,一股股冲天而起的烟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渐渐的,那烟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那如钢铁波浪般,黑衣黑袍的身影,越来越清楚了! 一个楚人站在马背上,昂头眺望了一阵那卷起的烟尘。看着看着,他脸色微变:来的晋人至少也有二三百,而且人和马都是不凡! 他回过头来,朝着城墙上,整个人都痴了呆了的卫洛,盯了几眼后,咬了咬牙,手一挥,喝道:“避!” “将军!或可一攻!” 那将军嗖地回过头去,瞪了那开口的武士一眼,怒道:“晋侯已到,他的身边,岂有寻常匹夫?况理亏在我方,我等留在此地,胜不可胜,避又不避,让天下笑乎?” 一众不甘的楚人沉默了。 那将军右手从左到右划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楚人的旗帜也是从左到右划了一下。 楚人动了。 他们在缓缓向后退去。 他们退得很慢,很齐整,不一会,便空出了中山城前的位置。 楚人只是向右侧荒原退去,通往城门的官道,只有一条,他们现在走,正好与晋人来了个面对面。退不得,只好暂避一地了。 滚滚烟尘中,二三百黑甲骑,拥着泾陵如一阵狂风般席卷而来! 不一会,他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城墙下。 他一出现,便看到了那个站在城墙上,白雪胜雪,娇颜如花的身影。 泾陵脚一踢,策着马急急地向前冲去。 他冲到了城墙下三十步处。 他仰着头,急急地叫道:“小儿?”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他明明是扯着嗓子,清朗的,沉稳地唤出的。可是声音一出,却是哽在咽喉中,那个儿字,竟是没有吐出来。 他只是仰着头,欢喜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儿。 卫洛也在看着他。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红了。 她红着眼眶,樱唇一扁,两眶泪水,不停地滚动着。 这时,泾际又是欢喜地唤道:“小儿。” 这次他吐出声音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是嘶哑之极。 卫洛看着他,突然之间,她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啕啕大哭起来。 这么高贵的,雍容的,面对死亡如此从容镇定,风华万千的晋夫人,这小嘴一扁,呜呜一哭,众人都惊住了。 众中山人瞪大了眼,此时此刻,他们连烦恼都不见了,他们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城墙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卫洛。 卫洛哇哇哭了两声后,连忙头一低,以袖掩脸。 她的脸虽然被袖子挡住了,哇哇痛哭声,抽噎声,还是不时传来,她把脸藏在袖子下痛哭呢。 泾陵看到这样的她,眼中一涩,却不由有点好笑。 他纵身下马,大步踏入城门。 中山侯被身边之人捅了捅后,立马清醒过来。他连忙上前一步,朝着泾陵躬身行礼,“晋侯大驾光临。。。。。。”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因为泾陵连正眼也没有看他一眼,他淡淡一瞟,黑色长袍一甩,便越过了中山侯,大步向城墙上走去。 而这时,中山侯的话才说了一半。 中山侯愣在当地,一脸老脸时青时白,他不敢让紧随泾陵而入的众晋人看到自己脸上的不悦,连忙低下头去。 泾陵大步走上城墙。 他一看到那瘦弱的,弱质纤纤,仿佛要被南风一吹而去的身影时,心中一痛,紧接着,又是一阵难以形容的狂喜传来。 他冲上两步,在两侧剑客的躬身行礼中,急急地跑到卫洛面前。 他双臂一伸,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搂得如此之紧,如此之紧。直是锢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搂着她,颤声唤道:“小儿,小儿。。。。。。”他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脑海中翻来覆去,都只有一个念头:天可怜见,她真无恙!天可怜见,我又抱着她了,我抱着活生生的她了!不是冰冷的尸体,也不是一堆白骨! 我的小儿,我抱着她了! 他颤抖地抱着她。 他用手强行扳起卫洛的小脸,粗糙的指节抚过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手,从她的眉,转过她的眼,经过她的鼻子,来到她的小嘴。 他摸得很慢,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他皱着眉头,严肃的,一寸一寸的,细细地抚过她的脸庞,他子夜般的双眸,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似要把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印入脑海。 这个时候,卫洛小脸上泪涕交加,她只要一睁眼,泪水便汪汪直下。于是,她只好闭着双眼,任由泪流如雨,任由他温柔地抚过她脸上的第一寸。 半晌半晌,泾陵低沉的,欢喜地声音如风一般吹来,“真好,真好。。。。。。上苍对孤何其之厚!” 他喃喃地说到这里,双臂一展,把卫洛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低下头去,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 就在脸孔埋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水, 他紧紧地把她锁在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间,他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泾陵这一声大笑,实在太突然,太莫名其妙。 众人愕然地看向他。 泾陵笑着笑着,声音却是嘶哑了。他收住笑声,牵着卫洛的手,扯着她朝向太阳所在的方向。 他扯着她缓缓跪下。 卫洛愕然地睁大了眼。因为好奇,她那如泉水一般,止也止不住的泪水终于不流了。 她用袖子拭净糊糊的小脸,傻呼呼地看着泾陵。这一看,她的心一阵绞痛,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颤抖地,急急地说道:“泾陵,泾陵,你怎么地瘦了如此之多,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她急急说着的时候,泾陵转头看向她。 他皱着眉头,凝着脸,严肃地命令道:“面向日出之地!” 卫洛闻言,连忙转过头,正正地对着前方。 泾陵双手向前一伏,缓缓地用额头点地。 卫洛傻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也依样画葫芦的双手向前平放,以头点地。 泾陵跪拜了一下后,直起腰身,再次叩下。 卫洛傻呼呼地有样学样。 如此三轮后,泾陵额头点着地面,薄唇微启,低低地祝道:“幸苍天垂爱!幸后土垂爱!幸鬼神相眷!” 他一遍又一遍的,只是重复着这三句话,“幸苍天垂爱!幸后土垂爱!幸鬼神相眷!” 这话说到后面,卫洛甚至听到了他声音中的哽咽。 感觉到他的认真,卫洛于是一动不动地用额头点着地。 在连续重复了几遍后,她听得泾陵颤声说道:“苍天怜我,将妇人归我。。。。。。” 突然的,卫洛泪流满面。 原来,他是为了自己啊! 突然间,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哭出声来。 泾陵牵着她的手站起来了。卫洛还低着头,以长袖挡住泪流不止的小脸。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腰间一紧,紧接着,哗地一下,她身子腾空了! 她被泾陵抱起来了。 卫洛低呼一声,她连忙抬头。她这一抬头,又被他削瘦的下巴,憔悴的面容,眼中的红丝给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不觉中,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面容。 就在她对着他痴痴而望时,泾陵已抱着她,大步走下城墙。 他大步走到自己的马车旁。抱着卫洛,纵身跳上马车后,泾陵探出头来。 他冷冷要盯了一眼缩在一角,正三三五五地向后溜去的楚人,薄唇一扯,淡淡地喝道:“代!” 一个黑衣将军站了起来,他向泾陵叉手一礼,低头朗声道:“臣在!” “这些楚人,一个不留!” “诺!” 不管是发布命令的人,还是接收命令的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似乎,以二三百人杀一千人,是很正常很正常的事。 泾陵发出命令后,头一转,冲着驭夫喝道:“择一清净地!” “诺!” 驭夫朗应一声,赶着马车向左侧的荒原上走去。他跟在泾陵身边多年,泾陵一开口,这驭夫便知道,君上是想搂着夫人,到一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这时的卫洛,还把脸缩在泾陵的怀中。 当泾陵的马车离开十步远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代森冷的命令,“君上有令!城外的楚人,杀无赫!” “杀——” “杀——” 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是二三百黑衣骑士,挥动着寒剑,长戟,如疯狼一般撞入楚人军中的身影! 第347章 长相依 卫洛把头缩在他的怀中,又开始哇哇大哭。 泾陵伸手抚着她的头发,听她哭得如此起劲,不知怎么地,他那心中堆积成山的煎熬,痛楚,欢愉,狂喜,都平复得十分迅速。 他摸着她的脸,抚上她的小鼻子,低声笑道:“怎地又哭了?” 卫洛一听,哭声更响了。她哭着哭着,胸口突然一阵绞闷般的剧痛! 这剧痛来得如此之猛,如此之强烈。卫洛哭声一哑,迅速地张开口急促的喘息起来。 堪堪喘息两句,感觉到胸口的疼痛缓和了一丁点,卫洛便低眉敛目,果断地屏住了呼吸,进入了内呼吸状态。 这一系列的变化,来得太快太猛,卫洛的哭声戛然而止,便是一阵急促的喘息,泾陵刚伸手扳起她的小脸,她便已一动不动,微闭双眼,脸白如纸,呼吸低微得几不可闻。 泾陵的俊脸,嗖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抬着卫洛的下巴,颤抖着唤道:“畴师?畴师?” “臣在!” “孤的小儿,何也?” 他的声音很低,轻颤着,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慌。可他偏把这种恐慌死死地压制着,克制着。 马车急促的停了下来,那驭者畴师迅速地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向两人看来。 他刚探头向卫洛瞅去。却见泾陵怀中的卫洛,轻轻地睁开眼来。她一睁开眼,便朝着泾陵灿烂一笑,轻轻的,弱弱地说道:“肺伤甚重,疼痛难当,容我静养。” 说完这几个字,卫洛重新闭上了双眼。 泾陵低下头去,他把她紧搂在怀中,沉声命令道:“可退!” 畴师闻言,叉手道:“诺!” 畴师退后几步,盯着一动不动相拥的两人,看着看着,他拉上了车帘,低低的叹息起来。 那叹息声刚刚响起,几个低语声便同时喝道,“夫人无恙,君侯无恙,晋国无恙,何撼之有?” “畴师,何长叹也?” “欢喜无尽之时,何必长叹?” 几个声音,都是策马跟在马车旁边护卫的高手们。在这个时候,他们难得的口径一致地质问起畴师来。 畴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大汉,面对同伴们的指责,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讷讷地说道: “不过一叹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约过了半刻钟,卫洛再次睁开眼来。 她抬起头,先是朝着泾陵嫣然一笑。转眼,这笑容变成了苦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低下头来,把脸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抽噎着,哽咽着控诉道:“你都不要我了,怎地还来?” 泾陵正低着头,朝着她温柔浅笑。闻言,他诧异地问道:“我不要你?”他声音苦涩起来,“何出此言?” 卫洛嘴一扁,哽咽道:“你,你给我封地,晨间离去,你也不留我,不使人阻我。我,我一路不断地回头,不断的回头,我,我好想你追上来。可是,你,你都不要我。。。。。。” 泾陵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卫洛,半晌半晌,他却只能苦笑一声,“我的小儿,我怎能不要?我,我原只是想冷一冷你的。。。。。。”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极低极低。 泾陵低着头,对着卫洛那含着水光的墨玉眼,对着她红通通的小鼻子,心中怜爱大生,他忍不住低叹道:“若真能舍,早就舍了,何至于斯。。。。。。” 他的声音有点含糊,卫洛没有听清。 为了听清他的话,她干脆停止了抽噎,只一个劲地竖起耳朵,专注地听着。 泾陵见她终于不哭了,他低下头来,将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低低地说道:“小儿,往后,休再吓我。。。。。。” 他说到这里,心中突然生出恨意来。薄唇一启,伸出牙齿咬住了她的耳垂,才咬了一口,他的心中,唇边鼻尖,闻着她熟悉的体香,感觉到她肌肤的温热和滑腻,突然涌出无边无际的满意和幸福。 于是,他松开口,额头抵着她的,闭上双眼,把她再搂紧一些。 卫洛伸臂搂着他的腰身。 没见他时,她把眼泪往肚里吞。面临死地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流泪的权利,有流泪的必要。可是,有他在侧,她不知为什么,那泪水总是止也不止不住,那委屈,更是滔滔如黄河水,流也流不尽。 可是,真要她痛骂他几句,她又舍不得了。 便这般抱着她,她的唇颤了又颤,心尖痛了又痛,几次想把流产的事告诉他,可是,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道:再等等,再等等,这个当口,不能让他太难受了。 两人便这般紧紧搂抱着。 泾陵把她紧紧地压在怀中,他的唇,一直紧贴着她的颈间,他的鼻尖,一直呼吸着她的体香。 摇摇晃晃中,泾陵嘶哑的声音传来,“小儿,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心想劝慰她孩子的事,却开不了口。 卫洛把脸往他的胸膛上压了压,喃喃说道:“什么?” 泾陵闭上了嘴,她听不到下文。 听不到就听不到,卫洛也不在意。她只是闭着双眼,在他的怀中蹭着,一下又一下地蹭着。 走着走着,马车停下来了。 泾陵掀开车帘,见到前方是一处山坡,山坡上的草长得整整齐齐,却不深,坡上野花处处,蝴蝶翩飞。 他抱着卫洛,跳下了马车。 泾陵大步向坡顶走去。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山坡对面。 坡下面,是一片延绵的,一望无际的原始树林。 两人站在坡上,南风呼呼地吹来,一时遍体皆凉。 泾陵把卫洛置于膝上,缓缓坐下。 他扳过她的脸来,见她的小脸上,眼泪鼻涕还是糊成了一片,不由薄唇一扯。 他伸出长袖,轻轻地,温柔地给她拭去脸上的残痕。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这是真正的温柔。以往,哪怕是两人缠绵时,他的温柔中也带着不耐烦,那动作,动不动就把她弄疼了。可这一刻,他的抚拭,宛如春风。 两人便这般相拥着,相偎着。 南风徐徐而来。在他们的身后,是惨烈的厮杀声。声声金铁交鸣,尖利刺耳。在金铁交鸣声中,卫洛隐隐听得中山侯尖声大喝道:“关城门!速速关上城门!” 紧接着,便是“滋滋——”地城门关闭声传来。 不过,不管是一开始直冲而来,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楚人,还是现在处于厮杀中,步步败退的楚人,都没有向中山侯看上一眼,更没有一人向城中败退,以求活命! 因此,中山侯的嘶叫,那仓促关上的城门,在每一个外人眼里,都是极为可笑的。 这一切,都与卫洛无关,也与泾陵无关。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 而刚刚平复下的卫洛,这个时候开始疑惑了,她不知道泾陵怎么会这么激动?他,他今日的表现,好似她是失而复得的一样。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差一点死了?他,他。。。。。。 她脑子都乱了,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走到山坡下,隐隐的,便听到那驭者畴师低喝道:“稍侯一二!” “诺。” 泾陵抬起头来,他缓缓松开卫洛,慢慢站起。 他紧牵着卫洛的手,转过头沉声问道:“何事?” 畴师上前一步,朝着泾陵一躬身,朗声道:“臣以为,此十数人为夫人殊死相护,君上当赏!” 畴师这是提醒泾陵,那些剑客对晋夫人有殊死相护之功,他应该马上封赏,当众封赏,以慰志士之心。不可只顾着沉迷于儿女之情,恩怨不能分明,赏罚不能及时。 泾陵点了点头,他向着站在一侧的畴师深深一礼,感激地说道:“泾陵无礼,多谢君提点一二。” 畴师点头,坦然受过他这一礼。 泾陵行完礼后,转过头看向众剑客。 站在他面前的剑客,有十九人。除了十二个完好无损外,还有七人,是卫洛刚入中山驿馆时,为了护卫她致残的。 卫洛看着这些人,心中也是生出一股羞愧来。她站在泾陵身侧,朝着众人盈盈一福,惭愧地说道:“幸诸君相护,妾与君上才可一聚。请受妾之一礼。” 众剑客挺直胸膛,一脸坦然地接受卫洛这一礼。 泾陵的目光,从剑客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含着笑,温和地问道:“诸君但有所求,可直言不讳。” 一个晋人剑客走上前来。 他朝着泾陵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臣为晋臣,亦夫人之臣,不敢言求!” “善!” 泾陵赞道,他的目光扫过众晋人,命令道:“诸君不畏生死,诚义士也!愿赐良田千亩,终生免役!” 众晋人大喜过望,他们齐刷刷向泾陵一礼,朗声道:“谢君上!” 他们得了这赏赐的良田千亩,等于也是一个小小的领主,可以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的。终生免劳,兵役,在这种战争频繁的年代,也是极高的奖励。因此众晋人都露出了一脸的满足。 泾陵转头看向几个齐人,笑道:“诸君可有所求?” 早在他封赏晋人时,几个齐人便在交头接耳,此时听到泾陵问起,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齐人站了出来。他朝着泾陵双手一叉,道:“我等岁岁漂泊,身如浮萍,愿与诸君同赏。” 他口中的诸君,自然是那些晋人剑客。 泾陵点头道:“可。” “谢君上!” 泾陵示意畴公把这些人一一登记在册后,转过头去,看向静静地站在一侧,呆呆地看着卫洛,脸色变幻不定的武。 第348章 武 武痴痴地看着卫洛,眼神是如此专注,表情是如此认真,真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到,晋侯在盯着他。 泾陵盯着武,脸色慢慢变得阴沉了。 畴公等人齐刷刷低下头去。 他们虽然觉得武有点失礼,却也不以为然。只是见泾陵脸色不好,便肃然以待。 泾陵盯着武,缓缓说道:“君楚人乎?” 武没有听到,他还在痴痴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洛。 卫洛被他盯得,都有点不自在了。她担心地朝泾陵看去,见他俊脸阴沉,却又努力地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不由有点想笑。 卫洛眨了眨眼,瞟了武一眼,正准备说他一说,却从他的眼中,感觉到一点悲绝之意。 这眼神,让卫洛一惊,于是,她的话都到了舌尖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缓步走到泾陵身后。 她轻轻一靠,侧倚着泾陵,目光转向武,那一脸的温柔,马上变得庄严而认真。 她认真地盯着武,微笑道:“在越城时,若非君前来相救,我已淹死于河水当中!在中山宫外,若非君前来相助,我亦难从容而退。君于我有大恩啊。” 泾陵点了点头,他脸色稍霁。 盯着武,泾陵温和地说道:“君有何求?”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问出这一句话后,马上想到了自己的承诺。当下清咳一声,缓缓说道:“君两度救我夫人,厚情重义,泾陵不敢忘也,请以两城赏之!” 纵使他极度的厌恶眼前这个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女人看的男人,此时此刻,他也依然准备信守承诺。 武依然在盯着卫洛。 泾陵见此,轻咳一声,浓眉微皱,声音微提,“君可愿意?” 他的声音中,含着些许内力,有点震耳。 武似是悚然一惊。 他缓缓转头看向泾陵。 朝泾陵看了一眼后,武低下头去。 他慢慢向后退出两步。 他朝着泾陵深深一礼,一礼过后,他侧过头,再次朝着卫洛痴痴地盯了一眼。 然后,武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道:“君以两城相赏,此等厚赐,凡丈夫者,无不心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 卫洛有点好奇了,难不成,他还不满意么? 这时的武,沉着脸,肃穆的沉声说道:“然,武为楚人。”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点悲伤。 他提高声音,抬起头来,目光坦然地看向泾陵,朗声说道:“武乃楚人!且,武一直以楚人为荣。” 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夫人与楚之仇,不共戴天!武为楚人,相救夫人在前,相助夫人在后。救夫人者,义也,理也,情也,然,武为楚人!武救得夫人,却害得楚国更为世人唾骂取笑!武,令得家国蒙羞,可谓不忠!” 他缓缓退出一步,目光转向楚国方向,沉痛地说道:“如此不忠之人,怎可领受他国封赏?怎可安享世间富贵?” 说到这里,嗖地一声,他抽出了长剑。 卫洛惊住了,她急叫一声。 在她的急叫声中,武转过头来,朝她深深的,留恋的,痴慕地看了一眼后,大声叫道:“武愿一死全忠义!” 声音堪堪一落,他长剑朝颈间一划! 卫洛尖叫一声,伸出手去想拦住他。 可是,她浑然忘记了,她已不是往日那无敌宗师。 她的手伸到半空中,一抹颈血喷礴而出,直冲天际! “砰”地一声,武的尸体重重地栽倒在地,一动不能动了。 卫洛呆呆地望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泾陵牵着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两人来到武的尸体前,泾陵朝着武深深一揖,然后,他转向卫洛,低声道:“夫人,请为恩人一跪。” 卫洛浑浑噩噩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在她跪下时,她听得泾陵高声感慨道:“两城相赏而不为所动,忠义难全以死相谢!呜呼!诚丈夫也!楚国有如此丈夫,不愧是昔日之霸者!” 泾陵的感慨声,令得在场的十几人大为共鸣。 畴师在一侧,沙沙沙地提笔记下武,记下这件事,以及泾陵所说的这一席话。 在不远处,也有一些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想来,不用多久,世人便知道了楚国有一个武,是如此的忠义,如此的坚定! 最重要的是,史册上,在晋夫人的名字旁,会浓墨重彩地记下这么一个忠义的武! 恍惚中,泾陵牵着卫洛坐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慢慢向前驶去。卫洛软软地倒在泾陵的怀中,她低低的,闷闷地说道:“泾陵,武怎会求死?” 泾陵闻言,薄唇微微一扯,却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有点冷漠。 这时,卫洛哽咽道:“他救了我,又因此事而死,我,我,我心里好难受。。。。。。” 泾陵再次薄唇微微一扯,他低着头,朝悲伤的卫洛瞟了一眼,终是没有说话。 他转眸看着前方,暗暗想道:小儿终是妇人,她怎么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剑客,苦苦求取者,便是这名声? 当今之世,动则小国颠覆,公孙落魄。家财无数,也难保得一世平安。利之一字,远不如名。只有名,才可以传于后世,代代称颂。何况,楚人中,有一些信巫神的人,这些人不畏死亡,反而以为死了,可以成巫成神。 武这一自刎,可以消去楚人的愤怒。要知道,他救了卫洛,难保不为国人迁怒,转而刺杀于他。二来,也可以令得卫洛永远记着他。三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从此后,他的忠义之名,可以写在史册上,永远流芳。不知有多少刺客游侠,追求的便是这个永远流芳的名头。 在卫洛的哽咽中,泾陵淡淡一笑,把她搂得更紧了。 又过了好一会,卫洛在他的怀中蹭了蹭,低低地说道:“泾陵。” “恩?” “我实累极。” “睡吧。” “。。。无法安睡。” 卫洛抱着他的腰,吸了吸鼻子,把脸更深地埋在他的怀中。 泾陵低着头,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动来动去。 看着看着,他的脸上,又流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来。这笑容刚刚一露,他便薄唇一抿,把它压了下去:堂堂丈夫,怎能如此傻笑? 只是他的手,把卫洛搂得更紧了些。 马车走了一程后,代的声音嘶哑而有力地传来,“禀君侯,幸不辱命!” 难不成,一千楚人真的被杀尽了? 卫洛从泾陵的怀中动了动。 泾陵伸手抚上她的脸,低笑道:“一千乌合之众,不足道哉。小儿,你若累了,便静心休养罢。” 他说到这里,伸手抚上她的胸口,在锁骨下摸了摸,他低低叹道:“方才你胸痛至极,可是当时,那一剑么?” 直到此时,他一提起这事,声音仍然有点颤抖。 卫洛点了点头。 她低低地说道:“原来,你已知悉?” 是啊,他当然知道了,他要不是知道自己差点死了,怎么会表现得这么着紧,这么伤心? 他,他,他爱着自己呀。 正在这时,一阵“滋滋——”的重物移动声响起。 却是中山人,见到战火止息,连忙把城门打开。 城门一开,中山侯便急急地走了出来。他来到城外,朝着泾陵的马车深深一揖,声音响亮的,谄媚地叫道:“恭侯晋君!” 听他这语气,看他这表情,仿佛刚才下令关上城门,慌乱避祸的人,不是他本尊一样。 泾陵坐在马车中,他光是听着中山侯这声音,便已皱起了浓眉。他缓缓拉开了车帘。 在转头看向中山侯前,泾陵低头看向卫洛,缓缓问道:“小儿,中山人荒淫,中山侯鼠辈!他们可曾对你不恭?” 卫洛动了动。 她还在犹豫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禀君上,夫人养伤于深山避地,为中山侯艳使搜回,献给中山侯!” 泾陵俊脸嗖地一沉! 这一沉,阴寒刺骨! 中山侯与众权贵,这时屁颠颠地小跑而近。中山侯一对上泾陵那阴沉的脸色,肥脸上的肉团颤了颤,瞬时他的脚一软,要不是身后之人扶着,他已软倒在地。 这时,卫洛已经想明白了。 这个时候,她不能有妇人之仁。中山侯对她的不恭,已经触犯了一个大贵族的颜面和底线。她如果在此事上仁慈了,一旦为世人所知,为史书所载,必然写道:晋夫人仁懦,中山侯辱之甚矣,却不忍责! 想了想,她低声说道:“中山侯辱我!” 她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做为大国贵族,堂堂晋侯夫人,她也只需要说出这五个字! 瞬时,泾陵俊脸一沉。 他右手一挥,喝道:“代!” “臣在!” “中山侯不恭!孤不能容也,下战书,三个月后,孤将与中山诸军会战!” “诺!” 代这响亮地一应,中山侯顿时双腿一软,这一次,可没有人扶他了。当下,他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瘫在那里,整个人因为恐怖,而不停的颤抖着。 倒是中山侯身后的众权贵,马上清醒过来。一个权贵急急地上前一步,朝着泾陵叉手急唤,“这,这,孤君不恭,请容许我等遣之!” 他是说,中山侯做得不好,对上国权贵不恭敬,请允许我们把他赶下君位。 赶下了中山君,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必承受灭国之灾。 泾陵理也不理,他嗖地一下拉下了马车帘。 他的马车缓缓启动,向前驶去。 在众中山人的绝望中,代在旁边冷喝道:“夷狄之邦,荒淫之地,早该灭了!”本来,代受了泾陵的委托,向中山国宣战,是应该长篇大论,把中山人从里到外给骂了一通,找上几十条宣战的理由后,再扬长而去的。 不过,代这个来自中原正统的贵族,对中山这种夷狄小国实在不屑,因此,他只是丢了这十二个字,便扬长而去。 伴随着这十个字的,是二三百黑衣骑士,围拥着晋侯的马车,轰隆降离去的声音! 第349章 再回新田 二三百骑来去如烟。 卫洛被泾陵搂在怀中,有这个大肉垫挡着,马车的颠覆,她才勉强可以忍受。 她白着脸,软软地偎在他的怀中,前阵子的颠覆流离,在这一刻,都在远去,远去。 她只想这样躲在他的怀中,睡上一觉。 这般行了一个月后,队伍入了晋国了。 卫洛回到晋国了。 真是恍如隔世啊。 卫洛掀开车帘,怔怔地望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她离去时,还是春天,现在却已入秋了,一路上树叶枯黄,被风一吹,便飘满了马车顶,填满了马足印。 田中,到处可以看到耕作的农人。晋侯的马车经过时,他们都会抬起头来,朝着马车瞅上几眼。不过,也就是瞅上几眼而已。 晋国,还是一个奴隶制国家。这些奴隶也罢,农民也罢,只需要对他们的领主负责,对他们的领主尽忠。至于国君,那实是离他们太遥远的人了。 到了这时,车队的人数,已是上千。这一千人,都是泾陵精挑出来的护卫精兵。本是一同赶赴中山的。后来泾陵性急,便只带了其中最强悍的二三百人前去。 如此半个月后,车队终于来到了新田。 刚刚进入新田城的范围,卫洛的眼前,便出现了绵延数里的欢迎队伍! 这些人,都是新田城的贵族和普通的士,他们知道了晋侯和夫人回来的消息后,早早地便列队相迎了。 当泾陵的马车出现时,人群沸腾了。 喧嚣声中,泾陵搂着卫洛的腰,低沉叹道:“仿若经年。” 卫洛没有想到,他也会发现这样的感慨来。她抬起头朝他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泾陵深深望来的双眸。四目相对,泾陵头一低,在她的额头上压上一吻,吐出一股浊气道:“小儿,我渴矣!” 嗖地一下,卫洛的小脸变得通红。 他这一路上,表现得很正经,卫洛没有想到,刚刚一进新田,看着这么多人,在发出那么一句感慨后,他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来。 在卫洛的郁闷中,泾陵低笑起来。他含着她的睫毛,低低说道:“休臊,你伤如此之重,需大夫诊过方妥。” 他的大手,摸索到她的背上,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的肌肤,在引得她一阵颤栗中,泾陵的手摸到了她的伤口,他的手指在其上温柔地抚动着,“苍天垂爱,不曾取你性命。。。。。。” 那声音中,满满的尽是感慨。 卫洛朝他嫣然一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 在马车终于驶入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时,泾陵掀地一下,拉开了马车帘。 这时刻,不管是泾陵,还是卫洛,都端坐得笔直的。 一个高大巍峨,黑袍俨然,一个白衣胜雪,气度雍容。两人腰背挺得很直,却是紧紧地靠在一起。 两侧夹道欢迎的人,都昂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 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士,和士以上的贵族。他们都是消息灵通者,都知道,前不久,自己的国君,以为夫人身死时,竟然吐了血! 所以,这一刻两人同时归来,每个人的心思都是复杂的。 卫洛感觉到,那些戴着贤士冠的各国贤士,此刻望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奇异。她抿了抿唇,不解地迎上了他们的目光。 同时,她的心,放松了的心,再次悄悄地拧紧。 她像一只刺猬一样,迎上这些贤士的目光时,便想到了他们的问难,便琢磨着怎么应对他们的问难。 这时刻,卫洛的腰身挺得笔直而僵硬,她那苍白的小脸,也更加苍白了,樱唇则是抿得紧紧地,都成了一线。 泾陵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这一次,他才发现,他的小儿,竟是如此紧张!她明明不安,明明倦怠至极,却挺直了腰背,却如此强迫自己。。。。。。 他子夜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她,打量着她。 他的心有了些疼痛。 他伸臂搂上她的腰,便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地把她按在自己怀中,动作温柔而坚定。 卫洛正盯着外面的贤士们,脑子迅速地转动时,感觉到腰间一暖。 她诧异地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对上的,是泾陵依然端庄凝重的俊脸,依然严肃冷漠的表情。 只是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间,他的手微微使力,令得她不得不靠在他的肩膀上。 卫洛疑惑地瞅了一眼后,樱唇一弯,暗暗想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得我这么紧,偏还要装出这么严肃正经的表情来,泾陵这人,真是的! 她有点羞涩,有点欢喜地垂下双眸,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终于不再与路旁的人瞪眼斗劲了。 当马车来到离城门还有一里的地方时,庆君,几个正卿,药公等人大步走来。 他们一走近,便同时抬眼,向卫洛打量而来。 在盯着她打量了一阵,见她确实安然无恙时,众臣同时躬身,叉手,欢喜地唤道:“见过君上!见过夫人!” 泾陵牵着卫洛,在群臣的打量中,缓缓走下了马车。 这时刻,围在路旁的,都是比较重要的权贵了。卫洛一下马车,便感觉到嗖嗖嗖嗖,数百道目光同时盯向了自己。 这些人,怎地如此关注自己?回了新田这么多次,这次的气氛最是怪异。 卫洛有点不自在了,她垂垂侧头,悄悄地看向泾陵。 泾陵没有看向她,他正迎向众臣,朝着他们深深一揖,道:“泾陵惭愧!” 庆君等人连忙向他还了一礼。微笑中,庆君率先笑道:“夫人无恙,君上无恙,晋国无恙,臣等欢喜之至!” 这句“夫人无恙,君上无恙,晋国无恙”,卫洛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她再次眨了眨眼,询问地看向泾陵。 泾陵却是冲她一笑,他伸手握着她的手,大步跨上了马车。 车队再次启动,缓缓向城中走去。 泾陵的马车刚驶出几步,一个稷下宫的贤士向泾陵叉了叉手,在道旁大声问道:“闻晋君大军已备,欲攻楚以泄夫人被杀之辱。现晋夫人完好,楚国还攻否?” 有这种事? 卫洛迅速地抬头看向泾陵。 泾陵端坐的身形沉凝如山,他迎上那贤士的目光,声音沉沉地回道:“楚,卑鄙之国也!”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闪过一抹恨意,“楚昭不肖,国人却推罪于一妇人。咄!楚人几番对我夫人下如此毒手,泾陵不敢忘也!” 他的意思是说,他还是会发动私军,对楚人进行报复了。 卫洛张着小嘴,怔怔地看着泾陵:他用私军都已备好了,那就是说,再过不久,他就要出征攻楚了。他,他都没有好好休养一下呢。 感觉到卫洛地担忧,泾陵伸手按在她的小手上。 这时刻,外面传来了一阵低语声。那稷下宫的贤士叹道:“楚人实是无礼无羞。” 叹息声中,他向后退去。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当马车来到新田城门处时,十三公主,以及玳姬,甚至蔡姬,以及一些晋国贵女,都在道路两旁的马车,恭迎着他们入城。 还不止! 道路的两旁,各处民居处,那些平素都不怎么出来的少女们,也都出来了。 卫洛是突然间,发现城门附近的街道,变成了一片香艳之地。无论是庶民,还是别的诸侯国,还是普通的士,他们的女儿都出来了。一个个穿着节日才穿的盛装,抬头紧紧地盯着卫洛。 很显然,这种异于往日的情形,泾陵也注意到了,他的眉头皱了皱。 马车缓缓停下。 十三公主带着众贵女,朝着泾陵的马车盈盈一福,娇滴滴的同时唤道:“妾等见过君上,夫人!” “起罢。” “然。” 众女一站直,泾陵的马车便继续启动。 马车缓缓行进中,卫洛更不自在了。 她感觉到,这些女人,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被这么多同性这般盯着,她浑身都有点发麻。 卫洛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来,悄悄地朝泾陵问道:“何也?” 这是什么情况? 泾陵朝她瞟了一眼,道:“无需在意。” 卫洛抿了抿嘴,闷闷地应道:“然。” 就在她还好奇着时,终于,外面传来了一些低低的议论声,是关于她的,“晋夫人美而硕大!”硕,是高大的意思,这时代以高大为美。 “然也,因其华美,便可独占君侯乎?” “咄!闻其散尽君侯诸姬,所行过矣!” “怎能如此?妾慕君侯久矣,因她之故,便不得近么?” “咄!果然是两城夫人!不仅智勇传世,连择夫一事上,也强力过人!”这兴奋的声音,是从玳姬那一圈中传来的。 蔡姬也在兴奋的望着卫洛,她的目光中,含着亲近,羡慕,赞赏和叹息。 此起彼伏的声音,如潮水一样越来越汹涌。 卫洛苦笑起来。 这些贵女们,消息也太落后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几个月,自己都从死里转过一圈了,她们还在讨论她驱逐后苑诸姬的事。 卫洛也知道,这是个消息传递很慢的时代,她与贤士们,为了姬妾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时,这些贵女们,还被隔离在外。当她们听到这么有趣,这么让她们激动,或不安的消息时,卫洛已仓促地离开了新田。 女人的记忆力最是强大,这一次,她们一得知晋夫人回来了,便不约而同地排好队,准备好好的欣赏一下这位与众不同的夫人。看看她是为了什么,而非要独占君侯。 第350章 只是一睹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不一会,前面传来一个剑客的询问声,“君上,进宫否?” 泾陵搂紧卫洛的腰,低声说道:“否,宿于公子府便可。” “诺!” 朗应声中,泾陵转向卫洛,见她睁大双眼,神情怔怔地盯着外面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马车来到了泾陵府外。庆君等大臣见君上不曾进宫,又说了“宿”字,知道他要休息,便向他行了一礼,一一掉转马车头,散去。 泾陵牵着卫洛的手,走下了马车。 马车外,众家臣侍婢排成两列,见到两人下车,同时行礼,道:“见过君上,见过夫人。” 泾陵牵着卫洛的手,向院中走来。 在他们的身后,女子的鼓躁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却是那些贵女们,也跟上来了,此时挤在公子府外张望议论着呢。 泾陵皱紧眉头,一个侍婢向泾陵急走而来,她盈盈一福,在两人身后唤道:“君上,十三公主求见。” 泾陵淡淡地回道:“可。” 他牵着卫洛,来到主殿,他一在主殿的塌上坐好,便扯着卫洛的手,把她向自己一拉,令她跌坐在膝头。 泾陵把她搂紧,头埋在她的颈间,低浊地吐出一口气,轻唤道:“小儿。” 卫洛搂紧他的腰,喃喃应道:“恩。”她向他靠了靠,整个人缩入他的怀中。。。。。。 十三公主一进殿,看到的便是这般相依相偎的两人。她盯着卫洛打量际,便瞅到泾陵在向她淡淡瞟来。 十三公主连忙缩头,碎步上前,向着泾陵盈盈一福,轻声叫道:“八兄。” 叫完后,十三公主低着头,闭上了嘴。 泾陵浓眉微皱,淡淡低喝,“怎地不知礼也?” 他这是在训斥。 十三公主头更低了,她委屈地转向卫洛,弱弱地唤道:“夫人。” 卫洛点了点头,表情也是淡淡。 泾陵有点不耐烦看向十三公主,在见到一向骄横的妹子,表现得这般柔弱时,他疑惑地浓眉一扬,道:“何事相禀。” 十三公主委屈地朝他瞟了一眼,低声说道:“文适他,故过了。” 文适故去了? 泾陵和卫洛同时一怔。紧接着,泾陵记起来了,自己在前往中山的路上时,似乎接到了这条音信,不过他一转眼就忘记了。 泾陵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他低叹一声,温和地说道:“是八兄忘了。十三,坐着罢。” “然。” 十三公主老老实实地坐在一侧塌几上。 泾陵皱着眉头,责问道:“怎地不曾带孝?” 丈夫才死了不到二个月,做妻子的连孝也不带,这一点,确实过了。 十三公主感觉到泾陵语气中的不满,更委屈了。她低着头,扁着嘴,泣道:“闻兄无恙,欢喜过甚,不愿用素练令兄不悦。” 是了,泾陵为了卫洛的事,几经折腾,上下都有不安。十三公主强忍着伤心,如此为兄长着想,也是用心良苦。 泾陵叹道:“虽如此,枕边之夫尸骨未寒。。。。。。”他才说到这里,便看到十三公主解去外袍,露出里面一袭素白的深衣,那训斥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收了回来。 他看着与往昔完全不同,又委屈又一副脆弱模样的妹子,声音已是转为温柔,“可有所求?” 十三公主闻言,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她走出塌,朝着泾陵盈盈一福,弱弱地求道:“边地荒寒,愿回新田。” 泾陵沉吟了一会,徐徐说道:“闻你在领地,多有面首。你愿弃去?” 嗖地一下,十三公主的脸孔一红,转眼,又是有点发白。 很显然,她没有想到,自家的兄长消息这么灵通,连自己养面首的事,都知道了。 泾陵见她慌神,叹道:“可在新田暂居。退下吧。” “诺。” 十三公主躬着身,缓缓退去。 泾陵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微沉。 卫洛一直低着头,老实地坐在他的怀中,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不过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却是在想着:文适死了?该不会是十三公主觉得他碍了自己的眼,把他给杀了罢?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唤桄前来。” 一个剑客应声站出,朗声道:“诺。” 那剑客离去后,泾陵显然有点烦躁,他伸手揉向自己的额心。 他刚揉搓了两下,卫洛便伸出手去。她温软的小手伸出,拉下他的大手,然后,替他在额心中揉搓着。揉了两下,卫洛微微欠身,在他紧锁的眉心印上一吻,软软地说道:“休恼。” 说话之际,芳香之气绵绵而来。 泾陵心中一醉。 他伸手把她搂紧,脸埋在她的颈间,薄唇张了张,却是一声叹息。 一阵脚步声响。 桄来了。这人,却是那个负责间事,上次向泾陵宣布卫洛“绝无幸理”,导致他二度昏厥的剑客。 这剑客朝着卫洛紧紧盯了一眼后,低下头,向泾陵叉手一礼,欢喜地说道:“见过君上,见过夫人。桄见夫人无恙,欣喜之至。” 泾陵打断了他的欢喜,“桄君,文适因何而死?” 这话一出,卫洛嗖地一下抬起头来。她眨了眨眼,惊奇地想道:原来,他刚才不仅怀疑了,一直以来,还派人看着十三公主。 桄闻言低着,叉手道:“丙丑之日,子时上刻,文适与十三公主争持甚凶,到得子时下刻,传出文适重病而亡。” 泾陵薄唇抿得死紧,死紧。 他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诺。” 见桄离去了,泾陵还一动不动。 卫洛抱着他的颈,将脸贴上他的脸,温柔地说道:“休恼。” 吐出这两个字后,她将唇压在他的薄唇上,伸舌舔了舔。 这个动作一做,泾陵那沉寒的俊脸立马一松,同时,他的呼吸浑浊起来。 他转眸盯向卫洛,薄唇一扯,露出一个笑容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再次皱紧眉头,盯向殿门处。 卫洛将自己的脸蹭着他的脸。 她和他都知道,十三公主,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计颇深,与很多贵女都不同。可她这样,实是被他泾陵惯出的。以往她残害泾陵府中的美姬和他的子女时,他装作不知,使得她的胆子越来越大。直到今天,她还在以为,自己可以瞒过泾陵的双眼。 想着想着,泾陵低叹一声,道:“先母早逝,只有这一亲妹。”他与十三公主,是同父又同母的嫡亲兄妹。 泾陵说到这里,长叹道:“小儿,十三,以后若有不当,你可自行处置,我不再过问。” 他知道卫洛心地仁善,但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也是雷厉风行,毫不容情。 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对于这个妹子,他实是绝望了。 卫洛闻言,懒懒地应了一声。 泾陵低头看着她,再次沉喝道:“来人!” “诺!” “请大夫前来。” “诺!” 卫洛在一侧低声说道:“我已好了些。”这一个半月里,她确实好了些,现在的她,已有三天没用内呼吸来养身了。 泾陵漫不经心地伸出大手,摸索着解向她的玉带,淡淡地回道:“敦伦之时,你每每昏厥。我若不弄明白,终不敢动你。” 嗖地一下,卫洛小脸火红火红。 转眼,她感觉到他那在腰间作弄的大手,便急忙嗔恼地瞪着他,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她内力用不上,按上他大手的动作,便也无力。 泾陵慢条斯理地把她的两只小手一同锢制住,头也不抬地喝道:“全部退去!” “诺!” “大夫若来,侯于书房殿外!” “诺!” “任何人不得相扰!” “诺!” 一连三个命令下达后,殿门已被关上。而泾陵,已把她的玉带扯落在地。 卫洛羞得小脸通红,可她两只手腕,都被泾陵压制在头上,动弹不得。 她恼怒地瞪大眼,气呼呼地说道:“我伤未好!” 泾陵薄唇一扯,淡淡地回道:“方才若言,伤已好些。” 卫洛一噎。 她眼珠子一转,哇哇叫道:“我易昏厥,伤没全好,行不得敦伦也。”这句话,是他刚才送给她的。 泾陵闻言,嘴角抽了抽。 他这时已慢条斯理地扯下了她的腰带,令得她裙裳落地。 卫洛见他不理自己,恼道:“言而无信!” 泾陵嘴角再次一抽。 他依然不理她的控诉, 摸着她温润滑腻,如玉如水般的粉嫩肌肤,泾陵低叹道:“怎地到了如今,依然喜羞臊躲闪?” 卫洛小脸更红了。在她咬着樱唇,心脏砰砰乱跳中,泾陵把她的外袍扯落在地,把她的中衣向上一扯。 卫洛见他解向自己的亵衣,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扭动得更急了。 泾陵解了两下,也不曾解去她的亵衣,当下转头,从旁边几上抽出佩剑。 佩剑出鞘时,黄光刺眼! 卫洛一惊,不敢动了。 泾陵慢腾腾地转过头来,手起剑闪,嗖嗖嗖两声。 转眼间,她的亵衣变成了碎片,散落一地! 叭地一声,长剑还鞘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卫洛愕愕地看着泾陵,眼眶一红,控诉地泣道:“你竟不惧利剑伤我!” 泾陵头也没抬,他伸手把她的中衣再向上推去,淡淡地回道:“我功力足可运剑自如,是你胆小类鼠。” 这时刻,她是越想越伤心,已眼泪汪汪的,低声泣道:“知我有伤,还要敦伦。敦伦也罢,你竟然不脱去衣裳。” 他好整以暇地低头,伸手,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背上的伤口。 卫洛听到了他的低笑声,“不过睹一睹伤口,小儿竟情动至此?怪为夫不曾脱去衣裳与你敦伦?” 轰地一声,卫洛羞愧得无以复加,她脑袋一低,把脸蛋朝几面一埋,她埋挤得太紧,五官差点被压扁了。 她在无比的羞愧的同时,也大是恼怒:泾陵这个混蛋,既然只是想看一下我背上的伤口,干嘛搞得这么认真?又是扯去我的腰带,又是拿剑砍碎我的亵衣!还把我摆出这样的姿势来!他,他,他分明是戏弄我来着! 第351章 贵女 泾陵低着头,看着背上那道三四寸长,触目惊心的伤口。 胁边还有一道,稍浅,也是一般狰狞。 他伸手在伤口上轻轻抚动着。 抚着抚着,他低叹了一声。 卫洛正把脸压在几上,听到他的低叹,不由好奇地扭了扭腰,问道:“何也” 泾陵却是不答。 他头一低,在她背上已愈合的伤口处,凑近薄唇,轻轻印上一吻。暗暗想道:幸好,幸好。。。。。。。 他这一吻,极轻极浅,如羽毛一样,在她的雪背上扫了扫,令得卫洛好生瘙痒,她不由再次扭了扭背,格格一笑。 听着她的欢笑声,看着这狰狞的,刚刚愈合的伤口,泾陵突然伸手,把她的肩膀一扳,哗地一声,把卫洛重重地按入怀抱中! 他按得如此用力!如此用力! 卫洛被他强挤在怀中,都要窒息了。她伸臂搂着他宽阔的背,努力地把差点压扁的脸蛋挣出一条缝,她吐了一口气,轻笑道:“何也?” 泾陵依然不答。 他突然抱着卫洛,站了起来。 低下头去,把刚才扯在地上的外袍拿起,用外袍把卫洛完完全全地包住后。他便这般横抱着她,大步向外面走去。 卫洛偎在他的怀中,她不敢动,一动,她便会露出肌肤来。 殿外,剑客侍婢们侯在两旁,低头肃手而立。 当他抱着卫洛来到寝殿外时,泾陵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唤大夫来此!” “诺。” 寝殿中,两个侍婢躬身相迎。 泾陵大步而行,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幔,来到床塌前。 黑色的巨大的床塌,一如以前,一样的阳刚,一样的沉凝。 泾陵把卫洛放在床塌上,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侍婢的叫唤声,“君上,大夫求见。” “唤他进来。” “诺。” 听到大夫进来的缓步的脚步声,卫洛慢慢坐下。 那大夫朝着泾陵略略叉手,唤道:“君上。” “请为夫人诊。” “诺。” 那大夫朝着卫洛盯了两眼后,来到床塌旁,在塌上坐好,伸手按在她的脉腕处。 半刻后,大夫叹道:“左手肺脉涩而弱,本应元气受损,性命不久,心脉涩而促,心阳受损。然,右手三脉皆旺,夫人虽伤,恢复可期。” 他说到这里,转向泾陵,叉手道:“君上,夫人之伤安心静养,半年可全好。” 泾陵看了卫洛一眼,转头问道:“可欢好否?” 嗖地一下,卫洛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低下头去,咬着银牙,恼道:真,真是的,怎么问得这么直接? 她浑然忘了,这时的人,做事都喜欢直接。而且,男女欢好,是可以传承子嗣的美事,怎么可以不直接呢? 大夫毫不动容地应道:“可,然不能过于激烈。” “善。” 大夫退去后,泾陵看向还红着脸,低着头的卫洛,道:“王宫诸事需理,小儿静息,侯我归来。” “然。” 卫洛这一声回答,小小的,弱弱的。 泾陵嘴角一扬,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仰脸看着自己后,盯着她的墨玉眼,说道:“休臊,晚间敦伦时,再羞不迟。” 轰—— 卫洛的脸红到颈子上了!她瞪大眼不满地瞅向泾陵。 泾陵却是放下手,长袍一甩,大步走了出去。他,他竟然一点也不正面迎接她的不满! 卫洛瞪着他大步而去。 片刻后,她慢慢滑下,在床塌上躺平。 仰着头,瞪大眼看着床顶,卫洛哪里睡得着?泾陵把她抱过来,就是要让她睡觉的,可被他这么戏弄后,她头脑清醒得很。 在床上躺了一会后,卫洛坐直,下了床塌。 她一动,几个侍婢便连忙上前,向她行礼,“夫人?” “退下!” “诺。” 卫洛缓步来到院落里。 院外,一阵阵女子的嘻笑声,高谈阔论声传来。 卫洛一怔,转眼她明白了:那些围在公子府的女子,似乎没有散去,还进府了! 卫洛皱起了眉头。 她转过身,正准备询问时,院落外,传来了十三公主依然高傲的喝问声,“夫人可是已经醒来?” 一侍婢轻声回道:“夫人已睡。” 这侍婢刚刚说到这里,几个贵女便已跨步而来,她们一抬头,同时看到了站在院落中的卫洛。 十三公主脸一沉,右手一扬,嗖地一声,重重地抽了那侍婢一个眼光,沉喝道:“敢欺瞒我?拖下去,杀了!” 那侍婢闻言双腿一软,脸白如纸,瘫倒在地。 两个剑客向那侍婢大步走来。 当他们来到那侍婢面前时,不知为什么,脚步却是一顿。 十三公主喝道:“何也?” 两剑客同时朝卫洛望了一眼,转向十三公主叉了叉手,并无言语。 十三公主转眼看向卫洛。 她一瞅到卫洛,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再次喝道:“拖下杀了!” 那侍婢这时已回过神来,她急急向卫洛爬来,唤道:“夫人救我!” 她一句话还没有落地,十三公主已是咬着牙,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她把佩剑一伸,直直地刺向那侍婢的背心! 卫洛见状,一直冰冷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她低喝道:“阻止她!” 声音堪堪落地! 闪电般的,从旁侧五十步处的树林中,射出了一根树枝,那树枝嗖地一弹一撞,便把十三公主的佩剑撞得重重摔落在地! “叮”地一声,长剑扫落声传来。 十三公主身后的众贵女,都是一惊,同时看了卫洛和十三公主一眼,低下头去。 五十步外,玳姬和蔡姬等人的脚步声是瞬时一顿! 十三公主十分恼怒,卫洛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拦下她的剑,太也不给她面子了。当下,她朝着卫洛尖声叫道:“夫人,我堂堂女公子,杀不得一奴么?” 奴,这时的地位是与猪狗同的。十三公主的愤怒,指责的意思是:我一个公主,在我兄长的府中,连杀一条狗的权利也没有么? 卫洛瞟了她一眼,淡淡的,冷漠的,静静地喝道:“有罪可罚,有恶可杀!”这意思是说:有了罪,才可以罚,有了恶,才可以杀。对方如果没有罪恶,自然就不能喊罚喊杀的了。 十三公主气得噎住了,她反驳道:“不过是一奴!她是虽贤士剑客,亦可动则诛杀的奴!夫人如此不给颜面,羞辱我乎?” 卫洛闻言有点想笑,她朝着那吓得颤抖不已的侍婢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后。才缓缓回道:“公主对上喝斥,怒则杀人,真有颜面?” 上,指的是卫洛本人。她是晋夫人,地位已高于十三公主。 在这个时代,指责一个贵族没有颜面,是很羞辱人的说法。贵族是什么?贵族就是如孔子的弟子子路一样,在战斗中,敌人一剑把他系冠的带子斩断,冠掉下来,于是子路说,“士失冠不如死。” 于是,子路扔掉剑,下了马,去捡冠系冠,被敌人围过来,砍成了肉泥。 卫洛指责十三公主喝斥上位者,动则杀人,不顾颜面,这是在极严厉地唾骂十三公主。 杀人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她因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奴婢,轻易地表现了愤怒。一个大贵族,怎么能动不动就这么的愤怒呢?这是多么没有风度的事啊。她要杀人,也应该是很温和,很平静地动手的,这样才符合贵族风范啊。 十三公主脸色一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洛目光转向她身后诸女,淡淡笑道:“诸姬来此,何以教我?” 众贵女相互看了一眼。 这时,卫洛右手一扬,示意众侍婢摆上塌几。不用她吩咐,众侍婢这时也安静地搬着塌几,在树荫下一一布好。 这些侍婢中,便有一直服侍泾陵的那四个。此时此刻,她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已有了一些敬意和庆幸。 本来,她们是看不起卫洛的,总觉得她以一个男子之身,从歌姬队中被晋君提拔,变成夫人,虽有才学,但来历身份不明,不值得称道。 可这时,她们都知道了,眼前这位夫人,本来便是越国公主,本是贵女。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君侯刚刚及冠时,便要娶回的第一个妻子。 卫洛有了这样的身份,她们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她了。 再加上,此时此刻,把她与别的贵女一对比,竟是无比的仁慈宽和,众侍婢便深感庆幸了。 众贵女迤逦入内,一一在塌上安坐。 卫洛来到主座前坐下。 直到这时,十三公主还在生着闷气。她狠狠地瞪了一会卫洛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一咬牙,大步入内。 她在右首第一席上坐下。 卫洛瞟了十三公主一眼,双手一合,示意侍婢们上酒,上糕点。 其实,卫洛有点奇怪,她不知道,十三公主凭什么在她面前这么娇横。上一次,自己都那么严厉地警告过她了。自己已经让她知道,前些年来,她暗害公子府的姬妾和子嗣,卫洛是心里有数的。当时十三公主明明惧怕了,怎地现在胆子又粗了? 卫洛却不知道,十三公主是想明白了:她只是弄死了几个无名无份的姬妾和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可卫洛,却是驱逐了后苑所有诸姬。卫洛所做的事,不论是恶毒性,还是严重性,还是为世人唾骂等方面,都远胜过自己十倍,百倍。所以,她现在理直气壮得很。 卫洛举起手中的酒樽,扬唇笑道:“请饮!” “夫人同饮!” 众贵女抬头,饮下樽中酒时,一个侍婢在外面清声唤道:“禀夫人,玳姬,蔡姬求见!” “可!” 卫洛的声音一落,那侍婢便朝着外面高声唤道:“玳姬,蔡姬晋见夫人——” 第352章 可怕的反击 声音一落,上身着薄纱,以绿色坎肩遮住的玳姬和绝美的蔡姬,在十数个侍婢的围拥下走了进来。 她们一踏入,便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唤道:“见过夫人。” “无需多礼,请坐。” “诺。” 两贵女在另一侧塌几上坐下。 这时刻,坐在卫洛面前的贵女,足足有十五六人了。 这里,十三公主是晋公主,蔡姬是蔡国公主,玳姬是嫁过来的楚国公主。其他的贵女,都是世代公卿家的嫡女,身世尊贵着呢。 此时此刻,她们齐刷刷地盯着卫洛,目光中不掩好奇,探询,和妒忌。 卫洛脸色仍然是苍白的,可她腰背挺得笔直,那因自身卓越不凡,而显得雍容平静的面容,那熠熠生辉的墨玉眼,让众女看着看着,便有点看直了眼。 一阵沉默中,蔡姬率先站起,她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后,仰头唤道:“蔡姬见过姐姐。” 蔡姬的眼神中,很亲切,很快乐,透着一种见到亲人的熟稔和期待。 卫洛一怔。 她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了,自己的越四公主的身世,已经为世人所知了。算起来,自己的生身这母,与蔡姬的母亲是姐妹,那她与蔡姬,便是表亲呢。 卫洛一笑,她还以一礼,道:“妹子无需多礼。” 卫洛的声音一落,一个不阴不阳的冷笑声在旁边响起,“想不到,晋夫人也会唤人妹子!” 这声音,自是十三公主传来的。 刚刚兴起的议论声,再次平息下来。 众女都看向卫洛。 卫洛微微一笑。 十三公主这句话,是讽刺。卫洛驱逐了泾陵的后苑诸姬,想独宠,自然,也就是不允许别的女人与她共侍一夫,不允许别的女人叫卫洛“姐姐”,她也不会有“妹子”了。 众女睁大眼,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卫洛转过头去,目光明亮异常地对上了一脸挑衅的十三公主。 她嘴角一扬,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君上,他于晋人,是君上,我一妇人,将尽全力助他成就霸业。然,他在后苑,为我之夫!我的男人,自是不能与他妇分享!” 众女张大了嘴。 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传来。 不管她们听过多少传说,私下议论过多少次。可这一次,她们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堂堂晋夫人,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布:她的男人,她不愿意与人共享! 当真,好嚣张! 十三公主脸都绿了。 她一张接近国字的圆脸,剧烈的扭曲起来。她右颊处的肌肉,频频地跳动着。 卫洛见到这个情景,微微一笑。 她知道,十三公主对于泾陵,一直怀有一种异样的心思的。她当年因为泾陵亲近自己,便动手残害,自己只是侥幸不死而已!而且,她还害死了泾陵后苑那么多妇人。 可以想象,此时此刻的十三公主,内心必是愤怒,妒忌得发狂了。 十三公主咬牙切齿了一会,声音一提,厉声喝斥道:“咄!尧舜以来,世间可有你这等妇人乎?” 十三公主的声音一落,卫洛已是清声一笑。 她的笑声清悦而甜美,如汩汩溪水,“上古之时并无我这等妇人!然,上古是上古,今时是今时!我便是这等妇人!我的夫君,只属于我一人,我断不能与他人共享!” 她再一次强调! 卫洛知道,她现在所说的话,马上便会传得满城皆知。可是,她能怎么样?这些人上门了,明罢着便是冲此事而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在此事上要退让,现在更不可能退让了! 这个时候的卫洛,笑得很从容,远比以前从容。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她从泾陵的身上,感觉到了他那浓烈的爱。所以,她比以前从容些了。 卫洛说完后,转头看向十三公主,见她气得目眦欲裂,盯向自己的目光已是恶毒之至,她不由声音一提,悠然地问道:“此是君侯家事,你身为公主,何怒之有?何恨之甚?何怨之深?” 何怒之有!何恨之甚!何怨之深! 这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而来,直刺十三公主隐藏在最深处的阴私! 瞬时,十三公主心中一寒。不过一转眼,她又急急叫道:“你!” 她堪堪说到这里,卫洛已经冷冷地打断她,“文大夫新死,公主还是静心退养的好!” 十三公主脸色一变。 卫洛还在盯着她,一脸似笑非笑,“此刻君上不在,公主怎地依然不曾戴孝?” 十三公主脖子一直,回道:“我心伤便是。我便不戴孝,又与夫人何干?” 这时节,诸子百家中,儒家虽然对孝字看是很重,可是墨家之流,却认为这孝之一字,完全在于心诚,没有必要摆那种形式主义。所以,十三公主就算丈夫新死,就算于礼不合,可她这样做,也不会如后世一样,为世人所指指点点。 十三公主这一回,卫洛便不知如何说话了。 卫洛淡淡地盯了一眼十三公主,低下头端起樽上的酒杯,徐徐说道:“然,与我无干。” 她顿了顿。 卫洛对上十三公主一脸的洋洋得意,声音一沉,冷冷地说道:“据我所知,文适身体一直安康,他因何而死,公主可以说否?” 卫洛这语气,这冷冷地神情,这一瞬间,如一道雷一般,重重地击在十三公主的心上。 她愕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终于,她在卫洛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让她害怕的明了。 瞬时,十三公主脸色一白。 众贵女面面相觑。 十三公主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讷讷地说道:“他,他乃病死。”说到这里,她语气一急,直着脖子叫道:“他乃病死!” 卫洛闻言,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在一众安静中,卫洛淡淡地命令道:“传史官!” “诺!” 十三公主急了,她腾地站起,朝卫洛叫道:“你欲何为?” 卫洛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她,“公主因何如此紧张?” 十三公主一噎。 这时,整个气氛已经很是沉凝了。 在安静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史官来了。 卫洛站起来,朝着史官恭敬地说道:“妾闻文适大夫新逝,心中不安。愿君前去公主封地,查明死因。” 在十三公主惨白的脸色中,史官叉手道:“诺!” 这诺字一出,十三公主跌坐在塌上。 这个时代,特别的看重名,也特别的尊重历史,害怕在历史上留下恶名。 卫洛把史官派去调查文适的死因,那就是说,十三公主一旦掩饰不当,她便会在史册上留下弑夫的恶毒之名!当然,史册上的名声只是后世,可重要的是,史官一旦证明此事,便会传扬得世人皆知!而十三公主,便会名声扫地,成为世人皆知的恶毒之妇!那时候,围在她身边的剑客们会远离,贤士们会唾弃她,交游的伙伴会厌恶她,就算是庶民奴隶,也会向她投以白眼,远远避开。 她将一无所有! 十三公主瘫倒在塌上,脸色已经灰败。 她瞪着卫洛,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警告她,却从来对她退让三步的晋夫人,竟是可怕之极!她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就是雷霆一击,就会令得她万劫不复! 卫洛淡淡地瞟了一眼十三公主,喝道:“十三公主身有不适,来人,扶她回去!” “诺!” 直到十三公主远去了,众贵女们都低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她们的心,处于惊骇中。 半晌后,一个贵女站起来,朝着卫洛盈盈一福,“请容许妾身告退。” “可。” “请容许我等告退!” “可。” 众贵女一一离去。 玳姬和蔡姬,都是一脸佩服又震惊地看着卫洛,恋恋不舍地离去。 她们刚刚走出大门,便迎面遇上了越嫡公主的马车。稍一交谈,越嫡公主改变了主意,喝令马车返回王宫。 不过一会功夫,院落里便恢复了宁静。 卫洛坐在塌上,垂目不语。 她一直静静地坐着,一直都没有动。 到了傍晚时,一个侍婢向她走来,“夫人,用餐否?” 卫洛摇了摇头,挥退了侍婢。 这时,一阵脚步声走来。 不一会功夫,一个剑客便来到了卫洛的身前。 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朗声道:“禀夫人,事有不妙!”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的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有点奇异地笑容,“说!” “然。一刻钟前,十三公主自刎于府中!” 卫洛闻言,嘴角扯了扯,她垂眸浅笑道:“是么?” “然!” 那剑客双手一叉,小心地朝卫洛看了一眼,又说道:“当时,史官正在公主府中,公主向史官言,她是被夫人逼迫而死!” 卫洛又是淡淡一笑,问道:“还有否?” “然。十三公主痛哭流涕,唾骂夫人,说夫人驱逐诸姬,逼死于她,必不得善报!” 安静中,卫洛笑了笑。 她语调平静地说道:“此中是非,史官一一明了。君等无需在意!” “然。” “向君上告知此事。” “诺。” 那剑客刚刚转身,卫洛又叫道:“且慢!” 剑客转过身来看向卫洛。 卫洛徐徐说道:“请史官一道见过君上。” “诺!” 剑客一走,院落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卫洛静静地看着前方高大的栎树,暗暗忖道:这些年来,十三公主是越来越嚣张恶毒。听泾陵刚才的语气,他是有弃去她的想法的。可是,他们毕竟是兄妹,也不知事情真正来临时,他会不会迁怒于我? 算一算时间,文适死时,正是卫洛的死迅传到新田时。十三公主在弑夫之后,便急急地来到新田,还想长留在此,其目的,十分可疑。 第353章 敦伦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 约一个时辰左右,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向泾陵禀报的剑客进来了。 卫洛连忙抬头看向他。 那剑客大步走到卫洛面前,朝她叉手,道:“君上言,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便是这么一个回答么? 卫洛站了起来,她轻声说道:“详说之。” “诺。” “臣和史官向君上禀知此事后,君上沉默半晌,便说,他知道了,示意臣等告退。” 卫洛眨了眨眼。 她点头道:“善,可退。” “诺。” 那剑客一退下,卫洛便疑惑的歪着头,纳闷地想道:他在想些什么? 时间在她的发呆中,流逝得特别快,现在已是入夜,院落中火把熊熊,寝殿中烛光幽幽。 卫洛想了一下,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按下心思,召来贤士和剑客们,令他们代替晋侯和自己,上门哀悼已死的十三公主。 在卫洛而言,十三公主已到了非死不可的时机。这个女人太恶毒太肆无忌惮,她如果不死,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必须让十三公主彻底安静下来。 卫洛转身朝寝殿走去。 草草洗了一个澡,她便懒洋洋地伏在寝殿的塌上,百无聊赖地瞪着烛光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坚定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泾陵的声音出现在殿外,“夫人何在?” “正在寝殿。” 脚步声向卫洛的所在移来。 一个侍婢的声音在外面小小地响起,“夫人未曾进食。” 泾陵脚步一顿,淡喝道:“备餐!” “诺!” “吱呀”一声,寝殿门打了开来,泾陵高大巍然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从门口透过来的火把光。 他背着光,卫洛一抬头,便对上他深如子夜的一双黑眸。 泾陵大步走到卫洛面前。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右手一带,把她搂在怀中,皱眉道:“怎地不食?” 卫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见他表情自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由吞吐地说道:“十三,她死了,我惧你怒我,不想食。” 泾陵对上她忽闪忽闪的墨玉眼。 他长叹一声,把她拥入怀中。伸手抚着她的秀发,他低声说道:“她有取死之道!” 卫洛怔住了,这下是真的怔住了。 她有取死之道!很简单的几个字啊。原来,泾陵与她一样,也是觉得,十三公主该死! 卫洛仰头,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含着歉意地说道:“她为你妹子,我本想忍让。可她带着众贵女前来,咄咄逼我。我不知需退让到几时,便反击了。” 她说到这里,樱唇软软地印上他的颈侧,喃喃道:“休恼我。” 泾陵淡淡的声音传来,“她实有取死之道,不必在意。” 说罢,他扳起卫洛的下巴,薄唇一低,便覆在她的唇间,他含着她的樱唇,冲破她的牙关,与她的丁香小舌追逐一会后,吐出一口浊气,哑声问道:“沐浴了?” “恩。” 卫洛的脸又红了。 泾陵低低一笑,薄唇一转,含向她的下巴。 正在这时,侍婢们的声音传来,“君上,夫上,用餐了。” “进来。” “诺。” 这时的用餐,是每人一个塌几,各吃各的。泾陵松开卫洛,大步走到她对面的塌几上。 卫洛抬头,就着幽幽烛光看了一眼她的男人,心情已很是舒畅,她低下头来,慢慢地吃起饭来。 泾陵吃饭的动作,很优雅,很从容,也很迅速。 不一会,他便放下箸(筷子),轻抿了一口酒水,命令道:“备汤水!” “诺。” 泾陵瞟了卫洛一见,见她吃得甚慢,便站起身来,大步朝殿外走去。 不一会,卫洛听得殿外传来一阵低语声。 是庆君等人的声音,他们也过来了?不会是就十三公主之死,说些什么吧? 卫洛一凛,连忙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君上,保重身体为重。攻楚之事,请再延半年!” 这是庆君的声音。 泾陵沉吟际,另一个大臣的声音也传来,“夫人新归,亦是重伤之躯,君上三思。” 泾陵沉声道:“再延半年?也可。” “君上英明。” 几个清朗的恭维声中,庆君垂手道:“十三公主新死,”这几个字一吐,卫洛不由站了个笔直。 庆君的声音继续传来,“文适族人拒其共葬,亦不许她葬入文氏祖坟,请君上示下!” 一阵沉默。 片刻后,泾陵的声音沉沉地传来,“依惯列便可。” “诺!” “臣等告退!” 直到众臣走得远了,卫洛才欢喜地反应过来:十三公主被她逼死了,这些大臣竟然没有一个人因此事指责。 她吐出一口浊气。 直到这时刻,一直提着心的卫洛,才真正的平静起来。一平静,她的思维也敏捷了,她也终于可以清醒地看待这件事了:十三公主在听到史官要去调查文适死因的时候自刎,分明是心虚啊。而卫洛的所作所为,在时人眼中,实是天经地义的。做为晋夫人,在怀疑臣下死因不明时,她自然有义务请史官前去调查询问,并记录于史册中。 这个时候,还没有家丑不可外传,为恶毒之事百般掩饰的习惯。时人以为,一切的事情,无论善恶,无论犯事者是贵是贱,都应该坦露在阳光下,都应该接受史官和世人的评价。 卫洛拭了一把虚汗,暗暗想道:来了这么多年了,还以前世的习惯看待事情,可真是没有长进。 她心情大好,便回到塌前,把剩下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吃得大饱的卫洛,趁泾陵沐浴时,到外面转了一圈,等到小肚子消得差不多了,她才洗漱了一番,来到了寝殿中。 她一踏入寝殿,二个侍婢同时提步向她走来。 她们来到卫洛的身前,朝她盈盈一福后,一个侍婢把手中的托盘向她呈送而来,脆声道:“夫人,请更衣。” “更衣?”卫洛瞟了一眼那托盘中的那一团紫色的,泛着淡淡莹光的衣袍,疑惑地说道,“往岁不曾有此习俗。” 另一侍婢忍着笑,轻声道:“是君上所嘱。” “哦。” 卫洛明白了。她漫不经心地接过托盘,拿起了那衣袍。 衣袍一到手,嗖地一下,卫洛的小脸涨得通红! 这,这,这是一件薄纱!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一件薄纱做成的深衣!它上裳下裙,都是薄得透明,薄得宛如无物! 两侍婢这时低着头,齐声说道:“奴等为夫人更衣!” 说罢,她们一围而上。 她们围上时,另外两个站在角落里的侍婢,也来到了卫洛身边。 这四个侍婢,便是一直侍侯泾陵,身怀武勇的。 她们八只手帮着卫洛,解的解玉带,脱的脱外袍,那动作无比利落,卫洛刚感觉到身上如春风拂过,便是一件衣袍落地。 卫洛瞪着手中揉成一团,不足一两重的薄纱,挣扎着想避开她们的动作,她羞恼地说道:“我自己来。” 一侍婢在她身后,掩着嘴笑道:“夫人不可,君上嘱咐:夫人易羞,特由我等替夫人更衣。” 她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而卫洛又使不上力气。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她便被众侍婢脱了一个精光。 转眼,她手中的薄纱被抽走,被套在她的身上。 一丝不挂的身上,套着这么一件薄纱,哪有什么遮挡作用?卫洛的脸火红火红的,她磨牙之际,众侍婢已忍着笑,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寝殿中,只有她一个人了。 卫洛红着脸站在大殿中央,她的前面,是飘飞的帏幔,帏幔后,是又大又宽的大黑床。 卫洛提步上前,她刚一动,便透身皆凉,偏这凉意中,还有一种古怪的痒感。 嗖地一下,她的脸更红了。红着脸,卫洛又有点想笑。 她来到一处帏幔前,眯着眼盯着它,樱唇一挑,转眼寻索起佩剑来:哼,他弄了这么一件古怪薄纱给自己穿,偏不如他的意!我削一块帏幔下来,一样可以当衣袍! 正当卫洛四处寻找着佩剑的时候,吱呀一声,房门轻飘飘地打开。 她僵住了。 一个脚步声向她靠近。 转眼,一个温热的,高大的身躯紧紧地贴近了她。 一股湿热的,雄厚的气息扑入她的耳际,泾陵低低笑道:“小儿,何四处转悠,如兔奔窜?” 他的吻,从她的耳际,一直延伸到下巴处。 吐着一口浊气,他突然把她横抱在怀中,大步向黑衣走去。 “砰”地一下,泾陵把她扔到床塌上,然后,他将身履上。 在他两手不停的游移,卫洛渐渐情动之时。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你,你怎么地不曾宽衣?” 在她胸前忙碌的黑色头颅动了动,泾陵吐着浊气道:“白日之时,你不是要为夫穿着衣裳与你敦伦么?” 胡说! 卫洛红着脸,感觉到他在自己下身抚弄的大手,她扭动起来。 她一边扭动,一边迷糊地叫道:“你要脱去衣裳!” 泾陵却是不理,他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用体重制住她的动作,然后,他左掌一伸,把她的两只小手扣在头顶。 第354章 感动 这一晚上,泾陵当真很温柔。他只要了她一次便搂着她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卫洛是他一阵麻痒中清醒过来的。 转眼间,十数日过去了。 两人夜夜欢爱。 卫洛这一日,呆在公子府有点烦了。让她奇怪的是,那一日她当着众贵女宣布要独占泾陵,到了今天,都没有一个人来找麻烦,甚至,府中的下人,也没有异常言语。 这让卫洛在不解之余,渐渐的心情也放松了。 心情放松了,又有最好的大夫和巫医调治,不知不觉中,卫洛的肺伤,又有明显好转。她现在可以与常人一样快步而行了,虽然还不能动武,不能情绪过于激动。 这日下午,卫洛坐上马车,向侯宫走去。白日里,泾陵成天忙于公务,她很难见到他。 这时刻,卫洛有点想他。而且,她在公子府中有点无聊,便想换个地方转转。 马车摇摇晃晃,卫洛闭着双眼,享受着马车颠覆时的起伏感。 马车到了街上。 晋夫人的马车一出现,如往日一样,引起围观者无数。 一阵喧嚣中,卫洛的马车一晃,停下了。 卫洛一怔,她掀开车帘,伸头望去。 她这一伸头,如往常一样,对上了许多目瞪口呆的面容。 卫洛伸头看向拦在她的马车前,一身破旧,腰间却系有代表士的身份的长剑的汉子。这汉子三十来岁,面黄肌瘦,五官却清秀。 他是一个贤士。 这个贤士见到卫洛,微微一怔,转眼便恢复了镇定。 卫洛含着笑,清声问道:“君有何事相告?” 这是习惯,这时代的人,哪怕是个最不起眼的百姓拦了路,做为权贵的,也应该恭敬的,客气地对待,认真地回答对方的问话。 那贤士朝着卫洛双手一叉,朗声道:“臣楚国人也。” 他的声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嚣。 卫洛神色不变,依然含笑看着他。 那贤士见状,吁了一口气,继续朗声说道:“臣少读诗书,请夫人用之!” 居然是个自荐的!这个楚人,居然向卫洛自荐,想成为她的食客。 众人更诧异了。不过这些诧异中,并没有一人怀疑到这个贤士的诚意,就连卫洛,也不会怀疑。 这毕竟是一个讲究光明磊落的时代。这个贤士,既然当众自荐,可见是个爱名的。如此之人,一旦成了卫洛的食客后,是不会反过来谋害她的。出尔反尔,两面三刀,在这个时代,可绝对不是爱名的士人的选择。 卫洛眨了眨眼,温声问道:“妾,与楚有宿怨,君有才,为何荐于妾?”你有本事,为什么不向别的权贵自荐,反而要向我这个与楚有仇的人自荐? 那楚国贤士昂头看着她,朗声回道:“昔楚人武自刎夫人之前,夫人为其下跪,泣不成声。夫人都能恩怨分明,臣怎可过于计较?” 卫洛看着他。 她这时,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楚人,是个聪明人啊。他自荐到别的权贵门下,别人只会当他是一个普通的食客。可是,他荐于卫洛面前,这对他,对卫洛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炒作!卫洛会因为他的自荐得到好名声,而他,便会被卫洛重用! 微笑中,卫洛问道:“君何名也?” 这问话一出,那贤士笑了。 他昂直头,目光炯亮,声音响亮地回道:“臣名横。” 回应他的,是卫洛同样响亮的声音,“善!”只见卫洛走下马车,朝着横行了一礼,清声道:“请君侯妾左右,以诫我过!” 这是说明,她收下了。 那贤士庄重地给卫洛行了一礼,缓缓退到她的马车左右,剑客之侧。 卫洛上了马车。 果然,她一上马车,左右围观的人群中,便传来了两个异国口音的赞美,“晋夫人贤呀!” 经过这一个插曲后,卫洛的马车,继续向晋侯宫中走去。 卫洛一来到侯宫,她便下了马车,信步而行。 散步这种活动,有利她的伤口恢复。 晋宫中,众剑客看到她走近,齐刷刷地举戈,躬身行礼。 卫洛缓步向泾陵议事的殿中走去。 她刚刚来到殿外,便听到泾陵雄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卫洛一听到他的声音,脸上便不由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来。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暖暖的,满满的,便什么都忘记了,只想再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他一点。。。。。。 卫洛脚步轻快起来,她的双眼明亮无比,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她几个箭步,便来到了议事殿外。 一看到她出现,众武士微微躬身。 殿中,众大臣正跪坐在塌上,彼此交头接耳中。泾陵端坐在主位上,一脸严肃。卫洛从侧门缓缓步入。 当她出现时,众臣同时抬头,然后,他们微微低头,以示行礼。 泾陵感觉到了。 他的薄唇向上一掠,接着,他感觉到一股香风袭来,身后侧的塌几上靠上了他的小儿。 卫洛坐在塌几上,她本来是没事闲逛着的,因此,她歪着头,也没有心思去细听众臣和泾陵的议论。 不一会,众臣一一告退。 泾陵向后一仰,伸手握着她的小手。 两只温热的手掌相贴,便这般不说话,也不回头,也是暖暖的。 片刻后,泾陵低沉地说道:“小儿,攻楚之后,我将约盟诸侯,介时,你再从卫城嫁我。” 卫洛一愣。 她的樱唇动了动,一时百感交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记得他们不曾慎重的嫁娶过,这让卫洛很开心。可是,她的心结没解,无论爱他多深,她终是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共夫的。 她深刻地记得:爱情,永远不是生命的全部!无论是爱得最深时,还是将来年华不再爱情不在时,她都不会容许自己变得太过丑陋,不会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所以,无论如何,她不会与人共夫,不会让自己在那种妒忌怨恨和无奈的自保中,变成另外一人! 她低下头去,无法回答。 泾陵回过头来。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右手轻扯,把她从塌几上扯到了自己的怀抱中。 偎在他熟悉的,温暖的怀中,卫洛闭上了双眼。 渐渐的,夕阳西斜,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射入,铺在两人身上,脸上,暖洋洋的。 一阵安静中,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声,一个大臣的声音传来,“臣求见君上。” 卫洛轻轻一挣,离开泾陵的怀抱,她仰着小脸,朝他嫣然一笑后,缓缓向后退去,娇声说道:“我四处走走。” “可。” 卫洛一出殿门,泾陵低沉的声音便传出,“进来。”那大臣应声入内。 卫洛缓步走出。 不一会,她来到了一处湖水旁。这湖水,显然是与群山相连,清澈之极,夕阳光下,水波荡漾际,偶尔可以看到鱼飞鱼跃。 卫洛站在一棵垂柳下,看得很出神。 就在她含笑而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轻盈而微急,正向她的方向赶来。 不一会,越嫡公主的声音,从三十步开外唤道:“妾见过夫人。” 卫洛缓缓回头。 明亮的夕阳照耀下,越嫡公主那张圆润的脸,显得有点暗沉。她的眼睛下,也有点黑眼圈。 在卫洛打量她的时候,越嫡公主仰着头,用一种如同看到亲人一样,欢喜的,期待的,亲近的,但又隐隐有着胆怯的眼神望着她。 不过,这一招对卫洛作用不大。 她只是含着笑,朝着越嫡公主点了点头。 卫洛这一点头,越嫡公主便像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样,她连忙站起,娉娉婷婷地向她走近。 来到卫洛的身后,越嫡公主幽怨地说道:“妹子不曾相告。” 她这是埋怨,埋怨卫洛做为她的妹子,居然一直没有告知她。 卫洛笑了笑,她对这个话题不敢兴趣,因此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越嫡公主小心地瞄着她,见她有点冷淡,略怔一怔。转眼,她长叹一声,道:“世间妇人中,妹妹定是最愉悦的那个了。” 她感慨到这里,见卫洛依然表情淡淡,又叹道:“料不到,晋侯如此俊美丈夫,竟对妹妹情深至此。闻妹妹几至不幸时,竟然吐血!” 她这话,本来只是说说,可到了后面,她是真的深为感触了,那语气中,已含着无比的羡慕和隐隐的妒忌。 这些,卫洛没有注意到。 她僵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越嫡公主,低低地问道:“他,以为我死时,吐血了?” 越嫡公主诧异地问道:“妹妹竟是不知么?”转眼,她想起来了,“是了。诸臣恐有不详,将此事封锁了。” 她在说到‘不详’两字时,特意咬重了声。 不过,卫洛依然没有注意。 她只是樱唇不住的颤抖着。一双墨玉眼中,滚动着两眶泪水,可她的嘴角,却是上扬的,灿烂地上扬的。 卫洛颤着唇,喃喃的,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低语道:“原来,他竟吐血了。怪不得,我那日向众女如此宣告,竟无一人前来质问!怪不得,一直都没有人质问,连药公见了我,也只是沉默不语。” 她低低的,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竟是身子一转,直直地越过越嫡公主,朝着议事殿大步走去。 越嫡公主见她理也不理自己,便这般离去,连忙叫道:“妹妹?” 卫洛没有听到。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樱唇颤抖得越来真厉害。 她急急地来到了议事殿外。 这时,泾陵站在台阶上,正对着几个剑客下了什么命令。几个剑客刚提步,他一抬头,便看到向自己匆匆冲来的卫洛。 泾陵盯着表情似哭似笑,一脸激动地看着他的卫洛,眉头一皱,问道:“小儿,何也?” 卫洛没有回答。 她大步冲到他面前,伸出双臂,当着这么多侍婢武士的面,紧紧地搂着他的虎腰。 然后,她仰起头,快乐地流着泪,大声叫道:“夫主,请于卫城迎我!慎重迎娶我!”叫出这句话后,她在泾陵疑惑地皱眉之际,脚一掂,伸臂搂着了他的脖子。她将自己的脸蹭着他的脸,软软的,娇娇地,“夫主,夫主,夫主。。。。。。”一连叫唤了七八声后,她声音一哑,低低的,弱弱地说道:“夫主,我们,曾有孩子的,曾有孩子的。。。。。。。”说到这里,她已泪如雨下,哽咽声声。 回答她的,是泾陵突然收紧的双臂,他把她按在胸口上,低沉地说道:“我知。” 他搂紧她,只是紧紧地搂紧她。 感觉到怀中的卫洛,哽咽声越来越大,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小儿,事已过矣,休再伤怀。” 卫洛一边点头,一边泪流满面,她抽噎着,嘶哑地说道:“好,不再伤怀,不再伤怀。” 话是这样说,她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涕泪横流中,卫洛突然想道:他说他知道了?我怀了孩子,好似没有告诉过什么人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在这个时刻,这种想法,只是极模糊的一闪而过。 侯在周围的武士侍婢,这时早就低下头去,僵硬地一动不动。现在已是殿外,他们没有得到命令,是不能再退的。 泾陵看着哭成了泪人儿,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卫洛,眉头暗皱,想道:她不曾全好,如此激动,不免引发肺伤。 他低着头,皱着眉想了想,突然间,他双臂一伸,把卫洛横抱而起,转身朝殿中走去。一入大殿,他便重重地喝道:“全部退下!” “诺!” “关上殿门!” “诺!”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带上。泾陵把哭得泪如泉下的卫洛放在塌上,身子一压,脸埋在她的颈间,嗅了嗅独属于她的温香,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儿,再为我怀一孩儿罢。” 说罢,他伸手到她的腰间,抽去了她的玉带。 直到下肢一凉,卫洛才从伤痛中惊醒过来。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气急败坏地叫道:“我,我正在流泪。” 泾陵薄唇一侧,含着她的玉耳舔了舔,在激得卫洛一阵颤栗时回道:“我看得到。” 说罢,他不耐烦地扯去她的外袍,呼地一声,随手远远扔开。然后,他右手一伸,探向她的中衣系带。 卫洛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悲伤?她又是着恼又是羞臊,挣扎着再次说道:“可,此乃议事大殿。” 泾陵低着头,薄唇啃向她的锁骨,听到她不再抽噎后,他嘴角向上一扬,吐着浊气说道:“敦伦乃人之常情,如日出东方,沉入西方,天道也。自是处处皆可行之。” 这一下,卫洛真要晕了。 感谢盛大送来的电子书!哇,漂亮透了! 在听到盛大会寄给我一本电子书Bambook时,那感觉可真是狂喜啊。我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文写文。现在有了一本专门看文的电子书,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电子书包装得非常精致,是银白色的,薄薄的一片,重量怕只有一两不到,拿在手中轻飘飘的,偏又极有质感,真是舒服啊。 我一看到这电子书,便爱上了,电子书的屏幕上,写着一句诗:云中谁寄锦书来。这电子书叫锦书,电子书中的图书馆,叫云中城。当时便想着:哈哈,云中谁寄锦书来,那个谁,可不就是盛大么? 这本锦书,有着与盛大绑定的功能的。只要绑定了,你喜欢看的书,全都可以下载到电子书中。当天晚上,我便拿着锦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品着熟悉的文字,那感觉,真有点小资。嘿嘿。 这本锦书,在无线路由,三G网络,有线宽带的地方,它都能上网。不但能下载盛大的书,其它的电子书也照下不误。这薄薄的一本,一两重的东西,等于是个巨大的移动书库。它可以放在化妆包里,随时随地拿出来,享受文字带来的乐趣。 它的屏幕也很大哦,而且字体可以调节。还可以语音读书,浓厚的男女中音,让人闭着眼睛也能享受。 它耗电极低,充一次电,可以用十九天,并能自动待机。基本上,出门在外,或不方便上网时,有了它,你会有一种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我喜欢的几本书的更新,在锦书中都能及时收到,这个与电脑一模一样。 它还有更强大的功能哦,如自制电子书。 嘿嘿,就在刚才,我坐车时,手里捧着它,不时有年轻人回头看来,有人终于问出口了,“妹子,这个玩意挺新潮的,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都没有见过?”哈哈,当时我可真是得意洋洋,倍有面子哦。 我觉得啊,这东西真的适合喜欢看书,品书的人群。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甚至荒远地区,你都可以用它来享受文字的乐趣,大伙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买一本哦,真的真的很好玩很舒服哦。; 第355章 拿下中山 第三百五十五章 拿下中山 也不知是因为在议事殿上敦伦太过刺激,还是这一次泾陵勇敢过人,云散雨歇时,卫洛已是双腿发软,在泾陵地眈眈盯视中,她红着小脸,提步便向外面走去——她想去沐浴更衣了。 她才走了几步,脚下便是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栽,差点坐倒在地。 这时,她的背心一暖,胳膊一轻,却是被泾陵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凑近她红晕犹存的小脸,声音沉沉,无比严肃地问道:“晋夫人武勇之名天下皆知,怎地如此不济了?” 卫洛一噎! 她倚在他的怀中,回头瞪了他一眼,可目光一瞟到他俊美无畴的脸,瞟到他隐藏在严肃的面容下,那得意的眼神时,她不由又想笑了。 卫洛樱唇向下一拉,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武勇终是武勇,少待数月,夫主便可重新见识!” 泾陵环着她的腰,低低笑道:“咄,小儿总是嘴硬!” 说罢,他沉声喝道:“来人!扶夫人回寝殿!” “诺!” 卫洛所回的寝殿,是王宫中的。 她在宫婢们的服侍下洗了一个澡,懒懒地躲了一会后,精神已是大好。穿上泾陵为她准备的大红袍服,卫洛缓步走出了院落。 在卫洛的身后,十数个宫婢低着头,安静地跟着。 走着走着,卫洛在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宫门处。现在已是傍晚,金灿灿的太阳开始沉入地平线。卫洛一袭大红袍服,在火焰般的残阳映射下,当真华美难言。 卫洛眯着眼睛看着宫外,一时犹豫起来,要不要到外面转转呢?可穿了这身衣袍,太也惹眼了。 她站在那里犹豫之时,宫外内外,不管是守卫的武士们,还是偶尔经过的行人,见到此景,都是一痴。 卫洛没有注意到,宫外,一个戴着斗笠的蓝袍青年,怔怔地盯着她打量了几眼后,在她回眸看去时,脚步一点,消失在人群中。 这种温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二个月过去了。 这两个月中,卫洛过得很舒心,很快乐。现在她的任务就是清养,所以,她白天便在公子府和晋侯宫里闲逛,偶尔也会易了容,跑到新田街上喝一喝小酒。 到了晚上,她与泾陵,便静静地依偎着,有时说点国内的大小事,有时温存一会,有时,甚至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光是这般手握着手,便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而卫洛的肺伤,终于好了大半了。她现在可以动武,可以大笑大哭。只是,与稳公等人交手时,仍不免会有窒息剧痛出现。 与中山国约定的,三个月交战的日子到了。 中山只是小国,一攻可下,可它的旁边,却是楚国!这一次,泾陵的打算是,攻下中山国后,便陈兵在边境稍事休整,为攻楚做准备! 在泾陵攻破中山时,卫洛就呆在韩城中继续清养。 果然,只用了三天,泾陵的大军便轻易地攻破了中山的城墙,把中山国的百姓掳夺一空。 不过,按照春秋礼节,晋人还是允许中山国君守着一千户之地,以国君之礼祭祀他的祖先。 马车里,卫洛坐在泾陵的旁边,仰着头,微笑地看着他。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泾陵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何也?” 卫洛眯起了双眼,笑得很欢,却不说话。 泾陵伸过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深如子夜的双眸,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观察了她一阵后,他摇了摇头,松开了手,“咄!笑得如此诡秘,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卫洛闻言,双眼都弯成了一线。 正在这时,一个又尖又急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晋夫人!晋夫人——” 卫洛回头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了矮胖子莽。 这个把她从深山避地弄出来的中山艳使,此时被锁着手脚,额头上烙着一个韩字。是了,他已成了晋国韩城城主的奴隶了。 莽推开拉着他的一个晋国士兵,踉跄着冲向卫洛,却被卫洛车前的武士们,持戈拦住。 他却被寒森森的戈尖指着咽喉!当下,莽肥肥的脸上已蒙着一层黑黯,一层绝望。两个晋国士兵见他想要冲撞夫人的车驾,连忙上前,一人扣着他一只胳膊,把他拖向后方。 莽一边挣扎,一边瞪着卫洛,扯着嗓子嘶叫道:“天邪!天邪!中山之祸,始于我乎?” 他这话一出,把他重重推向后方的晋国士兵冷笑道:“你从深山中搜得我家夫人,却不恭敬对待!中山因你而灭,这祸端,自是始于你!” 莽脸上的肥肉抖动着,他仍然瞪着卫洛,也不管那士兵地取笑,仍在叫道:“我不服!我实不服!晋夫人,我从深山避地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享受人间富贵。晋夫人,你岂能如此对我?我一嬖人,费尽心力方才成为士,你免去我的奴隶之身吧!” 这个莽的嘶叫声,无比的响亮,他嘶喊到后来,已是泪水横流。 一时之间,左右四周,已有不少人向这边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中,卫洛眉头一皱,抬眼盯向了莽。 她一抬眼,那拖着莽的两个晋国士兵,便停止了动作,安静下来,等着她训话。 卫洛盯着莽,冷冷地说道:“你从深山避地寻到我时,我曾警告于你:我乃贵人,你若掠之会引来无边灾祸!” 卫洛一话说出,莽脸色灰败地低下头去。在他的身后,传来了几个中山贵人的哭骂,“咄,无知小人,无知小人啊!” “呜呼!嬖人误国,劈人误我也!” 待得一众激动不已的中山人重新安静后,卫洛再次看向一脸绝望的莽,淡淡地说道:“直至今日,你仍不思悔改,实可笑也。” 在令得莽脸白如纸,摇摇晃晃,险些坐倒在地时,卫洛转头看向泾陵,微微一笑,道:“君上,此人言辞便利,虽属阿谀之辈,却实有才干,可用之经商!” 卫洛的声音不大,却也不轻,听到的人不少。莽闻言,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转眼,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之色。他瞪大眼,一眨不敢眨地看向泾陵。 泾陵懒懒地回道:“随你!” 卫洛是堂堂晋夫人,对一个奴隶,不管是杀,还是放,她都有绝对权利的。她根本就不需要禀报泾陵。卫洛在这里询问泾陵,是表示她的恭顺。 卫洛得到他的允许,她回过头来,手一挥。 扣着莽的两个晋国士兵手一松,把他放了开来。 莽狂喜的,颤抖地冲向卫洛,他来到卫洛身前五步处,五体投地地跪下,向她叩着头,泣不成声地说道:“谢夫人不罪!谢夫人用我!” 卫洛含笑看着这一幕,待得莽站起后,已有专人上前,领着泪流满面,狂喜得哆嗦不已的莽走开。 望着莽远去的身影,卫洛的笑容更灿烂了。隐隐的,四周有人在低语着,“噫!以德报怨,仁也!虽一奴隶,能用其才,智也。” “晋夫人,贤妇人也!” 听着这些赞美的声音,卫洛懒懒地向后靠了靠,不由想道:这个时代的人,还真是纯真啊。看来,我再努力几次,便可以渐渐消去世人对我的恶感。 卫洛知道,她身为夫人,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关注,刚才对莽的宽容,更会被史官记在史册上。她做一件好事,人人都会知道,她做一件恶事,也是人人都会知道。 泾陵却是对这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 他闭着双眼,坐在马车上,轻轻地敲打着车辕,显然正在沉思着。 卫洛微笑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轻轻地靠过去,倚上了他的肩膀。 沉思中的泾陵,依然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车辕,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卫洛靠上的那一刻,他嘴角紧绷的线条,在放松,放松。 外面依然是喧嚣之极,众军士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地把中山国民用绳子绑起,押送回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一会功夫,便已冲到了泾陵的车驾前。那骑士翻身下马,仰着头,朝着泾陵高声叫道:“禀君上!楚人发军十五万,已临边境!五日之内,将至中山!” 安静了! 所有的喧嚣声,突然都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想得到,楚人在这个时候,会主动派兵攻击!按照常理,他们是应该固守城池,负城顽抗的啊!他们居然主动派兵,离开国境,欲与泾陵一决高下! 一阵沉默中,泾陵哈哈大笑。 众人同时昂头,看向端坐在马车中,一脸激昂的晋君。 泾陵哈哈一笑,双手一合,赞道:“楚人果然是楚人!如此之时,不曾龟缩境内,反而主动迎我!” 他笑到这里,声音一提,舌绽春雷,“既如此!便让他来吧!我泾陵便给他楚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堂堂正正战我!” 泾陵的声音一落,无数的军士把手中的长戈举向空中,嘶声吼道:“君上雄威!君上雄威!君上雄威!” 十数万军士同时扯着嗓子喝叫声,那声音,直是撒破云霄,震得回音隆隆! 待军士们的吼叫声一止,泾陵低沉地喝道:“召集众将,府中见我!” “诺!” 卫洛看着泾陵的侧面,不在为什么,心中有了些不安,她暗暗忖道:楚人狡猾之名千古流传。这一战,他们明明占了地利,却不固守城池,反而主动出击,只怕有诈! 第356章 怀孕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怀孕了 楚军要来了! 晋军停止了前进,辅兵和各地领主的军卒们,忙着把奴隶财产搬回国,而泾陵的大军,却严阵以待,只等楚军来犯。 卫洛和泾陵居住的地方,便是中山侯宫。 这个昔日繁华,歌舞不休,嘻笑不止的地方,现在变得十分安静,无数身着黑甲,一动不动,面目严肃的晋军,守在各处要道上。挺立如松,长戟森寒! 一灯如豆中,泾陵正低着头,用刀子在竹简上刻着什么。 卫洛跪坐在他身边,帮他把堆积如山的竹简文件,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沙沙的刀刻声音中,泾陵俊美无畴,仿佛刀削斧刻出来的面容,影在宽深的石壁上,显得特别的遥远。 不知不觉中,卫洛合上竹简,傻呼呼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的嘴角噙出一抹笑容。 这时,“叭”地一声,泾陵把竹简放地几上,沉沉喝道:“楚人好生狂妄!” 卫洛轻声问道:“何也?” 泾陵冷笑一声,“败军之将,居然约我十日之后,决战隅原之野!” 隅原之野,出中山城七十里。 卫洛目光闪了闪,笑道:“主动攻击者,是楚也。既如此,岂能由他们决定战场?” 泾陵闻言,薄唇一掠,却没有说话。 他听到卫洛的声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当下,他抬起头来,子夜般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缓缓说道:“白日之时,小儿之笑狡极诡极!可言之!” 他的声音一落,卫洛双眼眯成了一线。 她抿着樱唇,笑得好不开怀,却迟迟不回答泾陵的问话。 泾陵挑了挑浓眉,站了起来,大步向卫洛走来。 他在她的背后跪下,伸手环着她的细腰,俊美的脸贴上她的,低笑道:“笑而不言,形『色』多狡,究竟是何事?” 他暖暖的呼吸,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卫洛心中爱极,她微微侧头,将樱唇一偏,闪电般地印在他的薄唇上。 这还了得! 当下,泾陵呼吸一粗,他双臂一收,薄唇向下一压,便加深了这个吻。 众侍婢见状,同时低下头来,慢慢向外退去。 众女一退,卫洛终于放松了些。她张开樱唇,吐出丁香小舌与他相追逐。 在双方渐渐加粗的呼吸声中,突然间,卫洛急急地移开了头,急急地把他推开,向外冲去。 她这些动作,太突然,太莫名其妙。泾陵一怔,缓缓站起,提步跟上。 卫洛一冲出殿门,便扶着一棵大树,以袖掩脸,空呕起来。 那来势汹汹的胃中翻涌,经过一轮空呕,便又得到了缓解。卫洛放下长袖,喘了两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 泾陵缓步走到她身后,他伸出右手,抬起卫洛的下巴,朝着她细细地瞅了瞅。 对上他狐疑地审视,卫洛『露』出了一个眯眯欢笑来。 她这样的笑容,太也可恼,泾陵轻哼一声,转又关切地问道:“可是胸闷难当?” 卫洛摇了摇头,她伸出双臂,吊着他的脖子,暗暗想道:我好似又怀上了,可是,大战马上就要来临了,现在跟他说了,会『乱』了他的心的。 转眼,她又欢乐地想道:这一次,我多加小心便是。 现在的卫洛,已经很有信心了。落河不死后,她一连数月的靠着内呼吸来调养肺伤,现在的她,经常可以感觉到,体内翻滚着一股如大海一样充沛的内息!有时,她甚至有种掌握了天地奥秘的感觉。 泾陵盯了卫洛一阵,见她真无不适,心中稍安。 当天晚上,两人便宿在中山宫的一处偏殿中。 睡着睡着,卫洛的胃中又是好一阵翻滚,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边伸手掩嘴,一边轻手轻脚地拿下泾陵横放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冲向殿外。 殿外的地面上,照例睡着几个侍婢,不过卫洛是刻意地放轻了手脚,她们睡得香甜,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卫洛一冲出门外,便捂着胃,空呕起来。 她弯着腰,紧紧地捂着嘴,不住地呕吐着。 也许是因为太专注了,直到她的身后一暖,一只手轻轻地拍上了她的背,卫洛才浑身一僵。 她低着头,一时之间,竟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过头去。 也许是因为转移了注意力的缘故,这一刻,她那翻肠倒海的呕吐感,突然消失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扳着她的小下巴,令得她转过身去。 泾陵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低低的,小心地问道:“小儿?” 他的声音真的很低,很小心,“小儿,你空呕不已!” 卫洛嘴唇动了动,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的头才一点下,泾陵声音一提,蓦然喝道:“来人!” 此时已是子夜,四野俱静之时。他这么一暴喝,几个侍婢同时惊醒,屁滚『尿』滚地从地上爬起。而殿外,哗哗哗地燃起了十数根火把,无数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暗中,一个老者警惕地问道:“君上,何事慌『乱』?” “慌『乱』”两字一入耳,泾陵的俊脸突然一红。 他呆了呆,眼见整个院落,已变得灯火通明,外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还在不断地传来。当下,他薄唇抿了抿,缓缓说道:“唤大夫,夫人身有不适。” 呆住了。 凡是听到的人,这时刻,都无力地瞪着泾陵,那一个个高举的火把,也垂到了地面上。 面对着众人指责的目光,泾陵再次俊脸一郝,转眼,他浓眉一皱,喝道:“速去!” “诺!” 回答他的,是黑暗中,藏在树梢上,那个最先开口询问他的宗师。 那宗师是负责在暗处,秘密保护泾陵的安全的。此时那宗师现出身形,去帮夫人叫大夫,这可是他在表示抗议呢。 这时刻,院外密密麻麻,越挤越多,奔涌不休的剑客们,都在询问:“何也?” “可有刺客?” “咄!何人敢犯我君上?” 『乱』七八糟地追问中,泾陵自是闭紧了薄唇,一言不发。众知情人见他不说话,只好也闭紧嘴。 卫洛倚在泾陵的怀中,感觉到他的不自在,抿着嘴笑弯了眼。见外面的人还在越聚越多,她率先开口了,“无事,诸君可退!” 众人一怔。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低头,应道:“诺!” 转眼间,众人如『潮』水一样,退了个一干二净。 泾陵和卫洛回到殿中,泾陵搂紧她,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再次低低说道:“小儿,你空呕不已!” 卫洛抱着他的腰,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应道:“然也。” 她这时感觉出来了,泾陵实是紧张之极!是了,那个孩子是落水后流产的,也许在他的心中,还担心她不孕呢。 这个时代,许是医术太过落后,营养也不全面的缘故,很多女『性』终身只怀一胎,一旦流产,便是终身不孕。泾陵心中的不安,可想而知。 想通了这些,卫洛把他搂得更紧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 泾陵转过头,看向站在殿外,正准备通报的侍婢,喝道:“急令大夫上殿。” “诺!” 大夫为卫洛号脉时,泾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俊美的脸上,严肃得出奇,隐隐的,额头上还有汗水渗出。 不一会,大夫松开了卫洛的手腕。 他站了起来,转向泾陵,朝着他深深一礼,朗声道:“恭喜君上,夫人有喜!” 大夫的话音一落地,泾陵便吐出一口长气来。 他目光明亮之极地看着大夫,大声道:“来人!医缓技术精道,以万户赏之!” 他的声音堪堪落下,卫洛便在一旁叫道:“君上,不可!” 泾陵和应声入内的剑客侍婢,都转眼看向卫洛。 卫洛抬着头,温柔地看着泾陵,轻声说道:“君上,不可无功而大赏!君为晋君,当如日月之明,若赏罚不能公平,祸『乱』易至!” 她这话一出,泾陵脸『露』惭『色』,他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 说罢,他转向大夫,道:“赏医缓绵缎十匹,米粮一车!” “诺!” 泾陵目光明亮之极地看着众剑客,说道:“夫人方才所言,知于史官。” “诺。” “全部退下!” “诺!” 众人一退去,泾陵便转过头,双眼炯亮炯亮地看着卫洛。 他盯着她,低低地说道:“小儿!我有孩儿了!” 对上他的双眼,卫洛嫣然一笑。 她仰着小脸,欢喜地说道:“然,我们有孩儿了。” 泾陵哈哈一笑。 只是笑了一声,他便戛然而止。而且,他的目光,还小心地朝外面瞅了瞅,见没有人被他惊起,便转过头来。 泾陵伸手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他搂紧她,先是压仰着声音,哈哈笑了几声,过了片刻,他又低低的,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有孩儿了!苍天怜我,苍天怜我小儿!我有孩儿了!” 他低语时,胸膛一震一震的。 卫洛感觉到他的狂喜,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她把脸靠着他的,眼角微湿,嘴角却浮起了一抹笑容。 泾陵伸臂搂着她,搂紧她。突然间,他说道:“小儿需返回新田!” 卫洛用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轻笑道:“刚刚受孕,便要马车颠覆么?” 泾陵一怔,他沉『吟』片刻,下了命令,“战争之事,与你无关,非战之时,你在我身侧,战时,你在此宫休养!” 这语气,已是不容置疑! 卫洛虽然不愿,却也知道争他不过,便无力地应道:“恩。” 在两人相拥欢喜时,站在院落外,树梢上的两个宗师,四目相投际,都是一脸欢喜。 夫人能再次受孕,实是邀天之幸啊!想来,众臣听了此事,都会欢喜无边的! 第357章 宣战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宣战 吹熄了烛火后,两人躺在塌上。 泾陵的手,老是放在卫洛的小腹上,黑暗中,他的双眸熠熠生辉,显得很亢奋。 卫洛躺在他的怀中,伸手抚上他的下巴,感觉到他新生的胡须扎着手生痛。 感觉到泾陵的大手在她的腹部不时移动,卫洛低低地埋怨道:“好生痒痒。” 黑暗中,泾陵的手一顿,不再移动了。 他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卫洛,盯着她的小脸。盯着盯着,他命令道:“小儿,你睡吧。” 卫洛哪里睡得着? 他这般双眼明亮之极的盯着她,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腹部,她哪里睡得着? 卫洛小嘴一扁,嘟囔道:“你不睡么?” 泾陵闭上了双眼。 见他闭眼了,卫洛便也闭上了眼睛。她刚刚闭上眼睛,还没有一刻钟,便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又睁开眼来,继续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盯着她的小腹。不过,一直到现在,他放在她腹部的大手,一直没有移动过,一丁点也没有移动过。这么僵着不动,很累的,卫洛伸出手去,轻握着他的大手,嘟囔道:“我无睡意。” 泾陵闻言,舒臂把她收在怀中。黑暗中,他低头在她的唇上印了印,沉默了一会后,喃喃说道:“若是男儿,便是晋之大子!” 大子,也就是长子,太子的意思。 卫洛抚着他泛青的下巴,用脸蹭了蹭,没有接话。她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他的欢喜,他的骄傲。 突然间,卫洛明白了,当初十三公主迫害他后苑的女人,并把那些孩子弄死时,泾陵为什么不吭声。以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容许来历不明的女人,给他涎下来历不明的孩子呢?何况,那种来历不明的孩子,还会是他的长子! 在这个时代,流行的是嫡子,长子继位制。有嫡子的情况下立嫡子,无嫡子的情况下,立长子。 泾陵说完这句话后,目光越发的晶亮了。 卫洛伸臂环着他的腰,把脸放在他的胸脯上。 她没有反驳,尽管她知道,这生儿还是生女,是身不由已的事,但她更知道,对于泾陵来说,一个儿子是多么的重要。她没有立场去反驳他的憧憬。 泾陵目光炯炯,一直炯亮地看着屋顶,到了后面,卫洛睡了又醒时,发现他还在瞪着头顶,目光明亮得骇人,嘴角隐带微笑。 卫洛看了一眼精神亢奋过了头的泾陵,心痛的埋怨道:“何不睡?” 泾陵转眼看向她,爽快地闭上了双眼。 当卫洛再次醒来,发现他又睁大双眼,炯亮炯亮地盯着她的肚子。 第二天,卫洛醒来时,泾陵已在外面,与食客们商议着大战事宜。他的声音浑厚响亮,哪里有一宿没睡的模样? 当卫洛洗漱过后,走入大殿时,众臣同时向她低头,大声叫道:“臣等见过夫人!” 这声音,真是异常响亮! 卫洛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惊得呆了呆,她连忙盈盈一福,还了一礼,便小步来到泾陵身后的塌上。 当她坐下时,泾陵含着笑,中气十足地说道:“诸君可退!” “诺!” 众臣一退,卫洛转头看向泾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来的时机不对么?” 泾陵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肚子看。 闻言,他薄唇一弯,淡淡回道:“事已毕。” 说罢,他伸出手,按在她的腹上,贴了一会,他埋怨道:“胡不动?” 卫洛瞪了他一眼,道:“还需数月!” 说罢,她小手抚上他的眼角,温柔地问道:“倦否?” 泾陵摇摇头。 事实上,不用他摇头,卫洛也感觉到,他是精神得很。 她的脸红了红,低低地说道:“情动了?” 泾陵轻恩一声,转眼,他便坚定地说道:“无妨!” 这个男人,一直是想要就要,动不动就说自己“渴得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果断,如此忍耐地说“无妨”两字。 卫洛听到黑暗中,他的呼吸有点粗。当下,她小手轻轻下移,她摸入他的裳服内,轻轻地抚弄起来。 泾陵一怔,转眼惊喜地看向她。 百忙中,卫洛回以一笑:这可是她的男人,怀孕期,可是漫长的十个月,她可不想有别的女人来为她代劳。 泾陵从喉中发出了一声呻吟,他低头看着卫洛,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渐渐的,他的喘息越来越剧烈。 如此折腾一阵后,尽兴之时,泾陵已露出了疲态。不一会功夫,他便沉沉睡去。 卫洛望着他呼呼大睡的模样,嘴角含笑。 过不了多久,卫洛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轻,似有似无。 但是,最轻的脚步声,如果一圈又一圈的在院落里晃荡,也很让人郁闷,尤其是,卫洛的耳力出奇的好。 卫洛越听越精神,越听越精神,到了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起了塌,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 殿门外,一个矮小的游荡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这个身影,卫洛却是识得的,他是稳公! 稳公自越地归来也有一阵了,可他一直很忙,怎地今天晚上这么有闲,在那里转悠个不停? 见到是他,卫洛也不好说什么,便关上殿门,悄悄地向塌上走回。 她才走了两步,便听到一个老者刻意压低,宛如微风的声音传来,“若一举得子,则是大幸!” 稳公的声音笑呵呵地传来,“然也,然也。若能得子,必是大子。吁,老夫定当守在大子身侧,看他长大,待得大子及冠,老夫才甘心死去。” 卫洛一怔。 黑暗中,她眨了眨眼,突然间,很是感动了。 这一晚上,不论她何时醒来,外面总是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那是稳公在院落中转悠。 感觉到众人对腹中这个孩子的期待,本来还漫不经心的卫洛,不得不安心呆在中山侯宫里养胎了。 晋楚交战的地点,还是被泾陵和众位大夫定为隅原之野。一来,隅原之野是这附近最为空阔的,适合几十万大军摆开阵列的地带,除了那里,便只能选择中山城外了。可堂堂晋人,总不能据中山小城以守?再说了,中山城被晋军攻下后,已是残破之极。 转眼,十天过去了。 十数万身着黑衣黑甲的军卒,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这时刻,连马嘶声也听不到。 晋军分三队而列。 一动不动的战车,寒森森的长戟,鸦雀无声的军卒,散发着一种让空气都凝滞的杀意。 泾陵坐在战车中,严肃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前方,烟尘冲天,看不到边的,正是楚人渐渐逼近的军队! 相比于一向严谨而古板的晋人,楚军还没有靠近,便可以听到队伍中传来一阵阵人语声。 轰隆隆的战车,一步一步地向晋人推进。 与晋军不同,楚军的战车,大多数是牛拉动的。当然,这个时代,很多国家的战车,都是用牛拉的。 不一会,楚军在离晋军五里处,停止了。 楚公子不离的马车,越过了队伍,向晋人靠近而来。 泾陵皱着眉头,望着公子不离的车驾,一动不动。 他的身后,另一辆战车上,晋将荡向他大声叫道:“君上,楚将只是公子,臣愿迎之!” 他是说:楚国统帅不离,只是一位公子,他的身份远低于泾陵一国之君的身份,因此这次战前宣言,他愿代替泾陵前去。 泾陵点了点头。 荡的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两军统帅的马车,在相距不过三百米的地方,停下了。 楚公子不离的车右站了起来。 这个车右,全副盔甲,他一站起,便依着惯列,向晋将荡略略拱手。然后,他向着泾陵的方向略一躬身,朗声说道:“孤王致意晋君:孤王尚未及冠,先王便已惨死于妇人之手!千古以来,无此大耻!我楚人恨之痛之,只愿取妇头颅,以祭先王,以安鬼神!然,晋君不但不恤孤王之心意,反而娶此妇为妻,尊其夫人!孤王深以为恨! 然,孤王年纪幼小,不知人心丑恶,原以为此事终于妇人一人!不曾想到,晋军起兵侵灭中山之际,陈兵于我边境,有灭楚之意。事已至此,孤王只好派兵前来询问晋君的意图。如果晋君不愿与我楚人友好下去,那么,就让我们战斗吧。让苍天来裁决谁胜谁负,让失败者服从胜利者!”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言辞很是华丽。 那车右是个功力深厚的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声震四野,令得几十万大军可以听个一清二楚。 晋将荡站了起来,他哈哈一笑,说道:“楚人怎能如此无耻?楚昭因好色而失利,却罪及一妇!楚国无勇士,杀不了一妇人,却怪我晋君包庇!咄,咄咄!如此,战罢!一战可决!” 这个晋将荡的言辞,可真是一点也不华丽精彩。 不过,卫洛与楚国的恩怨,举世皆知,鲁国的史官,更是把一切过程详细地书于史册上了。现在争这个,已经没有了半点意义。 所以,典型的晋国丈夫荡,便干脆的宣战了! 他的声音一落,两方已是剑拔弩张! 卫洛呆在中山侯宫里,有点坐立不安。她不需要侧耳,便可以听到众马践踏地面,传来的轰隆隆的震动声!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两军传来的喊杀声。 在他身侧,看着他战斗时,她还不会这么紧张。现在这样呆着,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怎么也无法安静。 第358章 连环手段 公子不离的战车,缓缓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晋将荡的战车,也在向后退去! 此时此刻的战场上,只有马嘶声偶尔传来,一向躁脱散漫的楚人,在这一刻也安静之极。 不一会,晋将荡回到了队列中。 他刚刚回到队列中,便看到楚军的阵营中,整齐地走出了五百个奴隶。 这些奴隶,赤足,破烂的麻衣,他们脚步一顿,缓慢而坚定地向晋人的阵前走来。 众晋将不由面面相觑。 泾陵也皱起了眉头,他的车右嘀咕道:“怪哉,楚人何意?” 晋人的诧异中,五百楚人奴隶走到了晋君阵前。 将军右手一划,随着他的手势落下,旗帜手把将旗从左到右一划! 晋人的前军,开始猫猫英二手打变化了。川流不息的战车和辅兵移动,卷起了漫天的烟尘。 嗖嗖嗖嗖! 数千弓箭手出现在前例,他们同猫猫英二手打时蹲下,持弓,箭搭上了弓弦! 在晋人的严阵以待中,那五百楚国奴隶,还在缓缓靠近。 就在众箭手同时手臂用力,准备依令射箭时,五百楚奴停止动作了。 他们站住了,在离晋军只有三百步的猫猫英二手打地方,站住了。 他们站住时,同时跪了下来。 晋人一怔,再次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铮——”“铮——铮”,无数长剑出猫猫英二手打鞘的声音传来。却是这些楚人,以及为整齐的动作,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这些佩剑,倒是黄澄澄的,显得品质不错! 楚人奴隶们拔出佩剑,突然间,同时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猫猫英二手打 众人脸色大变! 泾陵的脸色也变了,他呼地一声,直起了腰。 不待他做出什么动作,那五百楚国奴隶同时仰头痛哭道:“苍天不仁啊!苍天不仁,罪不及晋夫人!” 响亮的,怨气十足的痛哭声,五百楚国奴隶同时举剑,同时将手中的长剑朝颈间一划! 。。。。。。 五百个人,五百股鲜血,如喷泉一样冲天而起! 几百颗头颅,嗖嗖地滚落在地!这其中,还有一小半的头颅,被颈皮吊着,办挂在肩膀上!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可怕?只是一转眼,晋将的阵前,便成了一片血海!五百颗新鲜的头颅,正睁大了双眼,怒视着晋人! 而这时,天空中,还在回荡着他们痛苦,“苍天不仁啊!苍天不仁,罪不及晋夫人!” 突然间,所有的晋人,都感觉到一阵阴风呼呼地刮过!影歌燕舞到! 片刻的僵硬后,晋军慌了,乱了!向来沉稳如山的晋军,在五百具血红血红的尸体面前,出现了集体的慌乱! 无数的呕吐声响起,乱七八糟的叫嚷声,哭啼声,惊慌声响起。无数匹战马,在主人慌乱的情况下,开始狂躁起来! 泾陵脸色沉寒! 他呼地一声,急急地站了起来。他舌绽春雷,暴喝道:“苍天不会不仁!” 他的喝声一出,众晋人同时一凛,纵使汗如雨下,空呕不已,他们也抬起头来,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主帅,他们的国君,他们百战百胜的首领! 泾陵站得笔直笔直,一袭黑甲,一身黑袍,在秋风呼呼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他俊美如刀削斧刻的面容,这时刻,寒森森的,他子夜般的双眸,冷若冰霜。 他盯着众晋人,继续暴喝道:“天与日月,至大而公!楚人之败,是获罪于天!是天罚!” 说到“天罚”两字时,他转过头去,厉目朝身后一扫! 他的身后,聚集着他最精英,也最忠心的勇士! 只是一眼,众人马上明白了他的心意。瞬时,数百个丈夫同时扯着嗓子,厉声嚎着:“楚之败,天罚也!” “楚之败,天罚也!” …… 一遍又一遍的嘶喊,嚎叫中,混乱的晋人已是越来越安静。 公子不离铁青着脸瞪着这一幕,他的车右愤怒地低吼着:“泾陵何人也?治军如此之严!如此的慌乱不安,他竟一言可止!” 众楚人都是一脸郁怒。 本来,他们是打算,趁着晋人出现混乱,马上攻击的。可他们的阵型刚刚不好,堪堪前冲了二百步,晋人便又稳住了阵脚。 几个楚将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转向公子不离,道:“公子,趁机、晋人心有慌乱,使出第二招吧!”搓人¥手打 公子不离紧紧咬了咬牙齿,右手一举,喝道:“可!” 他的声音一落,一面楚人将旗呼啦啦地划了一下。 那旗帜一落下,瞬时,众楚人步卒齐刷刷地向后退去! 弓箭手也在退去! 二十多万大军的移动,卷起了漫天的烟尘。 泾陵一抬头,便看到了楚人异常的举动。他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军阵营。 片刻后,楚人的阵前,摆满了牛! 这些牛,都是从战车上取下来的。楚人把没有了坐骑的战车一辆又一辆,想摆积木一样结结实实地挡在军卒与牛之间。(搓人手打) 几千上万条牛,一动不动地站在楚军最前面。 它的身后,便是无数辆没有坐骑的战车。 几千楚人,从战车的缝隙中走出。烈日炎炎上,他们手中似是举着什么。 泾陵浓眉一皱,喝问道:“众卒手举何物?” 他的车左右是一个宗师级的高手,目光如炬,他立刻回道:“是火把。” 泾陵先是一怔,转眼,他便想到什么。 当下,他呼的一声再次站起,向众人急喝道:“解马!众军后退三十步!次三十步之间。以车马为据,填满它!” 他的暴喝声来得十分突然,而且内容也令得众将不解。 不过,积威之下,晋人们没有半点迟疑地行动了。 旗帜划动间,无数军士跳下了战车,接去坐骑,推着战车向前填去! 与此同时,数千举着火把的楚人,来到了众牛之后。 哗哗哗!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们同时举着火把,把那腾腾燃烧的火焰,对准了众牛的尾巴! 而那些牛尾巴,事先已被他们涂上了牛油,那火把一凑,只听得“滋——”地一声,上万头牛的牛尾,同时燃烧了! 它们惨嘶着,哞哞哞地狂叫着,因剧痛和惊乱,而同时红了眼。 上万头牛,同时疯狂的,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晋军!也有少数几头火牛冲错了方向,回头折向楚军的,却被阵前摆好的空战车给挡住了去路。 来势汹汹! 泾陵的反应不可谓不灵敏,他的命令不可谓不及时。可是,他的时间太少了! 众晋君,堪堪在阵前设立了三辆马车的防卫线,被火烧得疯狂了的众牛,已冲到了晋君阵营! 三辆马车,是阻不住疯狂了的火牛的。 在这个时刻,泾陵私军的良好素质,便体现出来了。 他们不慌不忙地向后退去。 当火牛冲破了两辆马车的防线时,它们的面前,又多了一辆马车! 泾陵的车右,急急地拉着他的衣袖,叫道:“君上,此战已败,君上速避!” 泾陵抿紧唇,他沉怒地盯着前方,却是一动不动。 那车右有点慌乱了,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的防线,马上便会被火牛攻破。而火牛的后面,还有二十几万楚军! 泾陵沉着脸,薄唇一扯,暴喝道:“退兵!” “诺!” 响亮的应诺声中,是数面同时挥舞的旗帜! 晋人开始退兵了。 他们缓慢的向后退去,在退去时,每个军士,都会解下自己的战马,把战车推向前方。 然后,他们会按照前军,中军,后军的顺序,一次跳上马背,策着马向中山城方向撤去。 没有一点慌乱! 这时,几十万楚军穿过战车,挺着长戟,轰隆隆地向晋人逼来。 公子不离眺望着被火牛冲撞在地,践踏而过的晋军,看着一个又一个晋国精兵被火牛装死,不由感慨地说道:“到了如今,晋军依然不显慌乱,泾陵,当真无敌乎?” 众楚将顶到了这话,都沉默了。 明明胜利的是他们,明明无数的晋国士兵,在火牛的冲撞中,被撞飞,撞死! 可他们却从骨子里感觉到寒意。为了今天这一战,他们准备了多久?他们已完全的撕下了面皮,不再讲究风度,也不按照战争惯例,他们已是不择手段,无耻到了极点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消灭不了这支天下第一的精兵么? 在楚将们感觉到心寒时,一头火牛红着眼睛,疯狂地向泾陵冲来! 它是突然间头一低,朝右一拐,瞎撞而来的。 这时,泾陵正背对着它,在向众将下达命令。 当火牛冲上时,他的车右看到了。当下,那车右厉喝一声,纵身一扑,重重地撞向泾陵。 电光火石中! 一牛一人,同时撞上泾陵。 泾陵刚刚感觉到背心一阵剧痛,眼睛瞟到一只尖角直直地插向他的左肋部,那宗师便已撞至。当下,他的身子凌空一飞,远远地投向了右侧地面。 那宗师把泾陵撞开后,暴喝猫猫英二手打一声,“叭”地一掌拍在火牛的脑袋上,那火牛悲鸣一声,脑浆四溅,瘫倒在地。 那宗师杀了牛后,急急地转过头,看向泾陵。 泾陵正倒在地上,一动不猫猫英二手打动! 当宗师铁青着脸,疯狂地冲上时,两个将军以急急上马,扶起了泾陵。 他左协部鲜血淋漓,背上也是鲜血淋漓!额头上也是鲜猫猫英二手打血不止。 在宗师地扶持下,俊脸上染满了鲜血的泾陵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密之!”声音一落,他头一歪,脸如金纸地软猫猫英二手打倒在宗师的怀中。(未完待续) 第359章 病情 一般大军撤退时,是场面最混乱,也最是不可控制时。几千年来,退而不乱,一直是衡量一个将军是否为名将的条件之一。 泾陵倒地,只有围在他身边的众将士才可以看到,他昏迷之前嘱咐说,“秘之”,那意思人人都懂。在这个大军撤退的关口,绝对不可把他受了伤,昏迷的事传扬出去,不然,这十几万儿郎,便会一溃千里,便会被楚人一举攻灭。 当下,那宗师回过头,瞪向举着代表泾陵帅旗的武士,沉声喝道:“旗帜高扬!” 那武士也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当下他头一低,沉痛地朗应道:“诺!” 得到回应后的宗师,抱着泾陵跳入了他的马车中。当下,泾陵驭者取下代表晋君身份的旗帜,送给晋将荡。泾陵一倒,地位最高的将军荡,自然成为大军的统帅。 荡慎重的接过帅旗,插在自己的马车上。 看到泾陵被带入马车,不动声色地混入撤退的大军,众将松了一口气。 现在,后军已经撤退完毕,中军已转身,这些将军们会领着前军断后! 晋将荡沉着一张国字脸,暴喝道:“诸君,且让楚人见识一番,纵使撤退之时,纵使三军只剩一军在,我晋军,也不是楚人能敌!” 他的暴喝声,雄浑响亮,沉沉有力,远远传出。 他的声音一落,三万多前军将士,同时扯着嗓子,齐刷刷地吼道:“晋君雄威!天下无敌!晋君雄威,天下无敌!” 随着“晋君雄威,天下无敌”地朗喝声远远传出,这三万前军,同时焕发出一种一往向前,誓死已归的气概来! 泾陵的马车,急急地向中山宫中驶去。 驶不了半个时辰,突然间,驭夫在外面惊叫道:“夫人?” 那宗师一怔,提高声音问道:“何事?” 驭夫叫道:“夫人来了!” 那宗师一愣,他掀开车帘探头看去。 这一看,他便看到官道的前方,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正急驰而来。 那身影,如烟如电,如风如雾,从身影还只是模糊,到清楚地现出身形,只是一转眼间。 那宗师脸色微变。 他知道,泾陵昏迷前所嘱咐的“秘之”,另有一个含义,便是不可让夫人知道他受了伤。要知道,夫人刚刚受孕,这个当口,怎能当得起这种惊吓? 就在那宗师犹豫着,要该如何向卫洛掩饰时,卫洛如烟如电的身影,飘飞到了马车旁。 她站在马车外,脸色苍白,樱唇抿得死紧。 驭夫润了润喉,正准备找个借口时,卫洛开口了,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低而有力,“闻战场惊叫声迭起,我心揪揪,让我见过君上。” 那宗师闻言,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对着卫洛勉强一笑,道:“君上还在领着前军断后,夫人且归中山宫侯之!”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卫洛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声音微颤,神情却极坚定沉稳,“他若无事,你等不会先回!我心揪揪然,容观之!” 那宗师和驭者还想找借口时,卫洛目光沉静如水地看向他们,又说道:“我几经生死,不会慌乱,诸君不必忧虑!” 她说到这里,见两人还在迟疑,当下身形一晃。 就在她身形一晃,整个人如一道雾一样,向马车中渗入时,那宗师下意识的右手一伸,想要把她推开。 他的手一伸出,便清楚地推到了卫洛的肩膀上。 可是,就在手掌与她的肩膀相接触的瞬时,卫洛消失了! 她如一道雾一般,突然散了。 那宗师一愣,紧接着,他惊骇地回过头。 果然,卫洛已出现在马车中。 那宗师瞪着安静地跪在泾陵身边,伸手抚向他的卫洛,一时之间,心中的惊骇翻江倒海地涌出,“夫人的身手,究竟到了何等地步?这,这,这太也可惧也!” 这时的卫洛,当然不知道那宗师的惊惧。 她跪在车板上,小心地扶着泾陵的头,把他搂在怀中。 她抿紧樱唇,眼圈中泪水盈盈欲滴。 不过,她不会让它掉下来。她的男人倒下了,她便是他的天! 她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鼻息甚微,这让她吁了一口气:他有鼻息。 然后,她扣向他的腕脉,试探着地输出自己的内力,向他的体内渗入。 她的内力,如春阳,如微风,缓缓而入,悄悄而渗,不知不觉中,已在他的体内转了一个圈。 转过这个圈后,她再次吁出一口气来。 卫洛坐在车板上,把泾陵轻轻翻转过来,背上,两个伤口已不再渗血了。卫洛把自己的外袍撕下两长条来,把两个伤口,再次捆了捆。这样捆住,只是防再次震裂伤口。 做完这一切后,她掏出手帕,轻轻地拭了拭泾陵额头上的血迹。血迹已经凝固,她根本拭不净。 卫洛咬着唇想了想,转头对身后的宗师说道:“马车颠覆,行驶过慢,容我抱着国君回中山宫。” 那宗师闻言,反射性地叫道:“人足怎敌马力?” 这话一出口,他便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夫人,她的身手,实是有点骇人,刚才她过来时,那真是如烟如电。这样的身手,倒是比马车要快要稳。 因此,话刚说完,他便哑了口,喃喃说道:“也可。” “谢君应允。” 卫洛的声音一落,便已横抱着泾陵,飘飞到了马车外。那驭夫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瞅时,卫洛少了半截袍角的白色身影,已经在十步开外。 驭夫骇了一跳,吃吃地叫道:“夫,夫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夫人白色的身影,闪电般地消失在视野中。 这时,那宗师的声音在驭夫身后响起,“夫人,已鬼神莫测。。。。。。” 卫洛抱着泾陵,闪电般的,风驰电掣地飘入了中山宫中。 中山宫中,黑甲武士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可他们眼前只是一晃,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人经过,再定神时,眼前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卫洛飘入了寝宫当中。 她把泾陵平放在塌上,沉喝道:“来人!” “夫,夫人?君,君,君上,你们何时,何时进来?” 听着身后传来的,充满惊骇地低叫,卫洛声音一提,喝道:“唤大夫,巫者前来!” “诺,诺。” “且慢!” “然,夫人还有何事?” “秘之!” “诺!” 侍婢一退,卫洛便把手掌心贴在泾陵的丹田处,内息再次缓缓输入。 她的内息,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从泾陵的丹田处绵绵渗入,滋养着他的脏腑经络。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闭着眼睛潜运内息的卫洛,听得泾陵喃喃地唤道:“小儿,小儿。。。。。。孩儿。。。。。。” 卫洛睁开眼来。 泾陵额头上渗着汗,脸色有了点红润,他薄唇蠕动,正不停地唤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儿。 卫洛眨了眨眼,逼回那脱眶而出的泪水,她低下头去,将嘴唇轻贴在他的薄唇上。 就在她的嘴唇贴上他的薄唇时,喃喃不休的泾陵,突然停止了扭动。 他慢慢地睁开眼来。 他一睁开眼,卫洛便是灿然一笑,温柔唤道:“夫主!” 泾陵薄唇扯了扯,子夜般的双眸,满足地看着卫洛,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虽然无力,却在挤出一个笑容,“我无事。” 卫洛笑得更灿烂了,她轻应道:“然,你无事。” 她的樱唇贴上他的额头,笑道“然,你无事。” 她伸手从侍婢端过来的水盆中拿出毛巾,轻轻拭净他脸上的血迹。 泾陵的脸上,倒没有什么伤口,只是额头发际上,蹭了一条不大的口子。这头部的血脉,最是丰富,只一条小口子,那流出的血,便遮住了他大半边的脸。 拭净他的脸后,卫洛再次将樱唇印在他的眉心,低低地说道:“然,你无事。。。。。。” 这时,外面传来侍婢的叫唤,“夫人,大夫已到,巫已到。” 卫洛吸了一口气,清声唤道:“有请!” 向殿中大步跨来的脚步声中,卫洛缓缓退后。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泾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夫和巫急急上前,一个一个轮流着给泾陵治伤。 这期间,她的眼睛眨也没有眨一下。 在巫施治时,泾陵已经再次合上了眼。 不一会,铃声止息。 那大夫先来到卫洛面前,朝她叉手道:“禀夫人,君上胁伤三寸,深一寸半,未动骨。背伤五寸,宽半寸,深一寸,未动骨!号其脉,肝脉涩,肺脉微,心肺迟。震伤重,失血剧。” 顿了顿,大夫又说道:“君上体内,有气息护着心脉,血渗不重。再延少时,血已入腔,恐不治也。侥幸,侥幸! 有气息护着心脉?再延少时,血已入腔,恐不治也? 卫洛听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她当机立断,感觉到不对便出城迎接。因此,她能及时的把内息输入他的体内,保护他的心脉。若是再延半刻,再延半刻,她,她也不独活了。。。。。。 卫洛不知道,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内息,是内循环的产物,这种内息,含着人体的本精本元,最能疗伤理血。 大夫退下后,那巫也上前来叙述了一番。 这两人的说辞倒是一致,就是泾陵当时受了重物撞击,有内出血。而且失血也太多了。 卫洛知道,泾陵这样的伤,在现代来说,还真是一个轻伤。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不折不扣的重伤! 内出血,巫不能至,医又刚萌芽不久,药力不能到。只能通过针炙和内息来运转了。 第360章 梦 大夫和巫走后不久,泾陵便再次清醒了。 他睁开眼,缓缓侧头,在看到卫洛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安静了,平和了。 他低哑地唤道:“小儿?” 卫洛迅速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卫洛抿唇一笑,泾陵则是薄唇扯了扯,道:“小儿。” 卫洛走到他的身边,缓缓跪下,她把脸埋在他的手掌中,微笑道:“夫主,小儿无恙,孩儿亦无恙。” “我知。” 泾陵的声音低沉沙哑。 卫洛凑过唇去,在他的掌心吻了吻,喃喃说道:“夫主,我军已退,此役折损二万三千丈夫。现楚军固守城外。”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对泾陵这样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隐瞒欺骗。他这样的人,习惯了把一切变故掌控在手。 果然,卫洛在说到“折损二万三千丈夫”时,泾陵连眉头也没有跳一下。他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喃喃说道:“尚可。” 卫洛轻轻一笑,点头道:“然,元气末伤,大军无恙!” 顿了顿,她冷冷地说道:“为了战胜,楚人已完全抛开颜面,全不顾风范,其行为可鄙可笑,如世间俚妇匹夫!”她这话,是站在时人的立场,说给泾陵听的。 在卫洛的时代,所有人都在学着不择手段,规矩风范,已是愚人的坚持。可是,在这个时代,在泾陵的眼中,楚人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出的不择手段地行为,却是一次极无耻的。 泾陵闭了闭眼,淡淡说道:“楚人已不知羞耻二字。” 卫洛大力地点了点头,她头一昂,傲然地说道:“然,纵楚人阴谋百出,我晋人亦敢正面迎之!” 她的话音一落,泾陵已是薄唇一扬。 卫洛见状,伸出小手抚上他的额头,低低的,带着一种疑惑,不安的语气说道:“方才妾身在夫主塌前安睡,梦见日照此殿,华光万丈!其色极华,隐有暗香飘荡!不知此梦是何预兆?” 泾陵闻言,迅速地睁开眼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卫洛,半晌半晌,他薄唇一扯,淡淡说道:“我儿,必能延续我的霸业!” 只是一句话,他的俊脸上,已明显的神采飞扬起来。他喃喃说道:“我必霸天下!我儿必是一代雄主!” 他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颤抖,压抑的兴奋! 卫洛温柔地看着他,双眼渐渐眯成了一线。 其实,她刚才哪有做什么梦? 可是,卫洛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迷信鬼神,迷信梦。所以,她编了这个彩色的,有气味的,带着预言性质的梦。她必须让她的男人满怀信心! 除了卫洛这个穿越人,这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连吉梦也可随便地捏造!他们可不敢欺天瞒地! 果然,她的话一落地,泾陵已是精神大振,雄心万丈,激动不已。 卫洛的话,她身后的两个剑客,也都听在耳中。他们在听到泾陵的喃喃自语后,同时在地上一跪,朝着泾陵和卫洛深深一礼,朗声叫道:“天偌我晋,天偌我主!天偌大子!” 他们的朗叫声,惊动了外面的大臣。不一会,几个大臣便都知道了,卫洛做了这么一个梦。 当下,他们同时向东方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感激涕零地叫道:“苍天偌我,鬼神以吉梦相赐,我晋强盛在即!我晋强盛在即!” 大臣们的举动,吸引了更多的人注意,不过一转眼,卫洛所做的吉梦,便四下传播开来,片刻后,刚才还阴云弥漫的中山侯宫,已是欢笑声一片。 一阵脚步声传来。 却是稳公等人唤来了史官和巫,那巫的手中,拿着龟甲,他们将在殿中,为了卫洛的梦,慎重卜卦! 床塌上,卫洛把泾陵扶着坐直,她坐在他的身后,手心抵在他的丹田处,一边潜动内息,一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巫已是慎重的沐浴更衣了的,他来到殿中,面向东方站好,念念有词了一番后,按照程序,把手中的龟甲扔落在地! 不一会,那巫沙哑的声音传来,“此梦大吉!” 轰—— 沸腾了! 这是真正的沸腾,这是真正的兴奋。偌大的宫殿中,群臣相顾而笑,稳公呵呵笑道:“如此,我晋还有一甲子兴盛!” 泾陵加上泾陵的儿子,父子两代,差不多便是六十年了。 倒是卫洛,在这个时候呆了呆。她知道,龟甲占卜,在这个时代,是真的很准。她亲眼见到,有好多次占卜,都准确地验证了吉凶! 想来也是,如果算一次错一次,占卜之事,也不会影响中国几千年了。 稳公的笑声中,泾陵子夜般的双眸里,闪耀着炯炯的光芒。 他扯了扯薄唇,声音低沉地说道:“将此梦此卦传于众军!” “诺!” 众臣一出去,院落内外,便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笑声。 泾陵疲惫地闭上双眼,轻轻地靠在卫洛的怀中。 他虽然脸色十分难看,表情却是放松的。他低低地说道:“小儿。” “恩?” “倦矣。” 这个倔强地男人,终于用撒娇的语气,告诉卫洛他累了。 卫洛樱唇一扬,温柔地低语道:“妾之怀,君之枕。” 她说:我的怀抱,便是你的枕头。 泾陵闻言,轻应了一声,头向后一沉,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他的轻鼾声便在殿中飘响。 卫洛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男人。 就在这时,宫殿外面,传来了一股又一股地欢呼声。数百数千上万人,同时压抑着嗓子,发出了欢呼。他们的欢呼,如潮水一样冲向天空。 看来,那吉梦吉卦,已传遍全军了。 卫洛低下头来,在泾陵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她的掌心紧紧地贴着他的丹田处,那内息一缕又一缕,如春风一样,绵绵渗入他的体内,滋养着他的经络气血,濡养着他的脏腑。 刚才大夫说了,泾陵的伤,主要是因为胸腔渗血了,这些渗入到胸腔中的脏血,死血,现在只能通过他自身的代谢来排出体外。所以,卫洛要刺激他的脏腑经络,使得那些器官正常运转,加速循环。 在泾陵休养的时候,晋人一直是高挂免战牌。 而楚人,便陈兵在中山城外五里处,天天派人过来叫阵,想要与晋人再战一场。 其实,楚人也知道,如果光明正大地交战,他们依然不会是晋人的对手。可是,晋君泾陵久久没有出现,必已发生了变故!所以,他们每次派人前来挑战,都会向晋人要求面见晋君。 不过,泾陵受伤之事,对晋军都是封锁的,楚人又怎么能得知详情? 这一日,楚人在营帐中,突然听到了晋宫传来一波又一波地欢呼声。 几个楚卒迅速地向中山城靠近。 这时代,传达命令,靠的是口说言传。每一个传信官,都是走到一个营帐外,扯着嗓子吼出命令的。所以,那几个楚卒,根本不需要渗入到中山城中,他们只需要站在中山宫外地墙脚下,便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想要知道的情报。 “诸军听取:夫人梦日照寝殿,华光万丈,卦像为大吉!” “诸军听取:夫人梦日照寝殿,华光万丈,卦像为大吉!” “诸军听取:夫人梦日照寝殿,华光万丈,卦像为大吉!” 一个又一个营帐传来地吼叫声,在中山城的上空中清楚地传响。 不一会,楚公子不离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了。 他脸色一沉,与众将面面相觑。 半晌,一个楚将颤声道:“苍天抛弃我楚乎?”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这时,公子不离朝身边的谋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后,大声说道:“晋君何等狂傲之人?他数日未出,定已负伤!诸君何必慌乱?待我等取了晋君的头颅,再看看鬼神相祐何人!” 公子不离这句话,当真是气概万千,楚人本是容易激动,性情浪漫的人,他们精神一振,齐刷刷叉手道:“公子所言甚是!” 一个楚将大声道:“世人都说泾陵大军无人能敌,这一次,不也折损在我国手中?哼,此番我等定能取了他的性命去!” 这人楚将说得极为慷慨激昂,不过,众楚将都侧过了头,当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这一战,楚人是战胜了,晋君也行迹可疑,说不定真受了伤。可是,这一战之所以取胜,是楚人动用了卑劣的手段所致。不值得夸耀,真说出去,还是羞耻。这时的人,还没有形成把无耻来吹嘘的习惯。所以,众楚将都努力地忽视那人的自夸。 入夜了。 卫洛依然坐在塌上,一遍又一遍地替泾陵梳理着经络。 她已派出人,去晋国请来大夫为泾陵针炙,但是卫洛隐隐觉得,也许自己的内息,对泾陵的伤势更有作用。 泾陵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当他睁开眼时,便感觉到卫洛靠在他的肩膀上,鼻音传来细细地呼吸声。 而她的手,还贴在他的丹田处。 泾陵微微侧头,薄唇朝卫洛的脸颊上一凑,他的动作很轻,宛如春风拂过。 他刚一动,卫洛长长的睫毛便扇了扇,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睁大双眼,卫洛关切地看向泾陵,见他神清目明,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来。 就在这时,殿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鼓声中,一个浑厚有力的楚音震天介地传来,“咄!晋人欲龟缩中山城乎?晋君欲龟缩中山城乎?咄!泾陵出来,与我一战!” 那楚音刚刚一落,二十万楚人已扯着嗓子齐刷刷地大吼道:“泾陵出来,与我一战!” “泾陵出来,与我一战!” 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泾陵的脸色,越来越青! 卫洛低下头看向他,樱唇一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在这个从容镇定的笑容中,她慢慢退下床塌,朝着泾陵深深一礼。 第361章 卫洛的羞辱 泾陵抬眼看她。 卫洛深深一礼,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后,清声道:“君上,洛虽女流,实有宗师之武勇,亦有贤士之才略,善巧言,通诡变之术,请君上允许洛暂摄元帅一职!” 暂摄元帅一职! 泾陵盯着她,他薄唇动了动,叹道:“小儿,你有身孕。。。。。。” 卫洛依然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保持着长揖的动作,徐徐说道:“昔日,君上以三城献齐,共谋抗楚事,乃洛所献阴策而成!” 泾陵一哑。他浓眉微微皱起,是的,当初她在义信君身边时,便曾用阴谋之策,把原本属于齐国的危机,转嫁到了晋国身上,令当时的他陷入了困境当中,令得他不得不拿出三座城池,大量的财物,请齐国与他一同对付楚国。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卫洛继续盯着他,又说道:“君上曾言,洛有国士之才!” 是了,他的小儿,从来便是一个通狡诈之道,懂丈夫权谋的人。 顿了顿,泾陵徐徐说道:“可。” “谢君上!” “来人!” “在!” “通令三军,夫人暂摄统帅一职!” “诺!” “唤众将前来,孤将为夫人授剑!” 这里所授的剑,与有些国家的虎符一样,是代表元帅权威的一种象征。 泾陵这人,一旦决定某事,便是雷厉风行,他一个接一个命令地发布下去,不过一转眼,城中的诸将都知道了这事。 他们没有阻拦。女子为统帅,虽然骇人听闻,但这个女子是堂堂晋侯夫人,是武勇才智扬名天下的两城夫人,众将便能勉强接受了。 楚军的叫阵,鼓声响过三轮后,楚人看到中山的城墙上,出现了羽旌华盖。 定是晋君来了! 公子不离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一声令下,催战的大鼓停止了敲击。 战场,变得安静下来。 无数楚人,同时昂首凝目,看向中山城墙。 在他们地注目中,一袭红袍,戴侯夫人冠的卫洛,盛装出现了。 她的身后,伴着两个侍婢,侍婢们低着头,恭顺地牵起她长长的袍角,而她的左右,则是十数个晋国将军。 盛装的卫洛,容颜如花,红袍似火,额头的珠饰晶莹剔透,高贵的侯夫人冠,衬得她如天上的神女,绝美之极,华贵之极,也遥远之极! 所有的声音都止息了!无论是楚军,还是晋军,这时都昂起头,用一种惊艳的,也是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这个从容而来,雍容华贵的晋夫人。 卫洛站到了城墙中间,徐徐转向,正面对上城下的楚人! 她一站定,便在一片安静中,缓缓举起那只水嫩青葱般的右手。 举着手,声音一提,她清润有力地说道:“楚人!” 这两个字一吐,众楚人脸色便是一变。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听出,晋夫人是用一种十分轻鄙,十分不屑的语气叫出这两个字的。 在众人脸色一变时,卫洛内力再提,声音清润,却又极为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一战,你们用阴诡之策获胜,料来,史册丹青上,自会详细地记下这一战,更会记下诸位将军的大名!” 众楚人齐刷刷脸色发青时,卫洛清润从容的声音再次娓娓传出,“然,你们乃蛮夷,本不知世间礼数,我堂堂晋国,大丈夫也!败了便败了,也不欲与你等多做争持。” 她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傲慢中带着一种不屑计较的轻鄙。这种不屑计较的轻视,比任何唾骂还要有力,还要让人羞辱,和恼恨。 在众楚人渐渐鼓躁中,卫洛头一昂,傲慢的,声音极为清亮地喝道:“尔等求战,晋君应了!却不知诸君是想与我较量阴诡之策?还是想与我晋来一场堂堂大战?” 说罢,她冷冷地看着楚人,等着他们给她一个选择! 耻辱! 无比的耻辱! 众楚人愤慨的,也有点羞愧地瞪着卫洛,在一片嗡嗡议论声中,公子不离策着马车走上几十步。 他来到城头,仰头看向卫洛,暴喝道:“咄!楚国无人乎?晋君已亡乎?令一妇人上阵?” 公子不离的声音堪堪落下,卫洛已是一声清笑。 仰头清笑中,她灿然回道:“否!我夫主以为,楚,喜阴谋,喜出尔反尔,性格类似妇人,他不屑与敌,因此才令妾身迎之!” 这应该是个时代,最为有利,也最为恶毒的唾骂! 堂堂楚国,在晋君眼中,竟是一个阴小多变的妇人了!妇人,本来便是低下的,卑贱的。三国时,诸葛亮便是给司马懿送去一件女人衣服,以示羞辱。 二千年的历史中,辱骂对方的战将如一个女人,是对一个血性男儿极大的羞辱。何况,卫洛这一骂,还是开历史先河的第一次?何况,她辱骂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将领,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曾经的霸主国? 一阵倒抽气中,一个楚将突然暴声喝道:“辱我甚矣,辱我甚矣!实不堪受之!” 暴喝声中,他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架在自己的颈间,滋地一划,颈血冲天而起,偌大一颗头颅从马背上滚落在地! 这个楚将,竟是受不了卫洛的辱骂,自刎而死了! 当然,他这种死,是因为太过羞愧,是因为他无言以对! 无数楚人看到他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车右更是一伸手,便可把他的剑挡下。可是,没有一个楚人如此做来,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卫洛的辱骂中,陷入强烈的羞愧中。 集体的沉默和羞愤中,卫洛冷冷一笑,她右手一挥,喝道:“五日后,你我再于隅原之野决一死战!” 说罢,她再也不向楚人看上一眼,转身离去。 众晋将跟在她的身侧,沉默的亦步亦趋。 众楚人沉默了一会,公子不离手中令旗一挥,楚军开始沉默地撤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不离,低哑地说道:“楚受此辱,实我之过!此战过后,无论胜败,不离将自刎以谢天下人!” 这个公子不离,准备用他的一条命,来承担这次无耻行为的所有骂名。 他自刎不要紧,就是他自刎后,在史册上留下的,也是昭昭骂名!在这个重名的时代,没有几个贵族当得起这种骂名! 当下,众将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然后,他们同时低头,摘下帽子,取下腰间的佩剑,对公子不离,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悼念之礼。他们用这种礼,来表示他们对公子不离的敬意。因为,他是替他们承担了千古骂名和身前身后的无尽羞辱啊! 虽然,在想出那些阴谋之策时,楚人已想到了这个后果。可是当卫洛的羞辱真正传入耳中时,他们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卫洛回到了中山侯宫中。 这一天,她一直与众臣呆在一起,一连发出了十几条命令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担心泾陵,连忙向寝宫走去。 当她推门而入时,泾陵一瞅到她,便是薄唇一扯,声音沙哑地笑着,道:“小儿利舌,可以杀人,可以灭国!” 他的神情中,流露着一种痛快。 对于楚人的行为,对于这一败,他是愤恨的,也是鄙夷的,可他的风度在那里,不屑去唾骂对手。现在卫洛代他骂出了,而且骂得如此狠,这让泾陵痛快之极。 卫洛对上他的笑容,也是嫣然一笑。 自从得知她做了那个吉梦后,泾陵便完全放松了,这一放松,他便恢复得极其迅速。现在,他的脸色已好看太多。 卫洛快步走到他床前,偎着他坐下,伸手按在他的丹田上,一边给他输送内力调养,一边盯着他,徐徐说道:“夫主此伤,实轻敌所致!” 泾陵闻言,脸色一肃,惭愧地说道:“夫人所言甚是。” 他和众将都知道,这一战之所以败,除了楚人使用了前所未有的阴谋手段外,晋人的轻敌,也是一个原因。 一来,做为进攻一方的楚国,是没有资格决定战场所在的。他们突然间弃守为攻,又擅自决定战场,可见是有阴谋的。在这个时候,晋人便应该抛弃那小小的荣誉感,以中山城外为战场。毕竟,一国都城,是有几道城廓防护的,他们只需退到第三城城廓处,那些火牛便奈何不了晋人。 再来,泾陵如果够小心戒备,就会派间弄清楚楚人的阴谋所在,若能事先稍有提防,便以隅原之野为战场,也不会败! 第三,如果他够重视,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位宗师防护。如此大战,他把宗师都派来保护安居中山侯宫的卫洛,那说明他骨子里就以为,这一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楚人以前是他的手下败将,以后也会是。 这时的弓箭,极没有威力,连最简单的竹甲和牛皮甲都射不穿,通常要数十箭,才能杀死一个敌人。所以,据城以守,众箭齐下,是奈何不了火牛的。他们能想到的,只是用城墙挡住火牛的进攻。 卫洛见泾陵脸上愧色很重,不由抿唇一笑,她朝着泾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妾原以来,把楚人比作妇人,会令得数十人自刎呢。嘿嘿,竟然只死去一个!” 她这话一出,泾陵便是抚额摇头,叹道:“如此羞辱,如此羞辱!”感慨连连中,他已从羞愧中转移了注意力。 泾陵连叹了几声后,抬眸看向卫洛,苦笑道:“小儿利舌如刀,实可惧也!”他是既感痛快,又微有同情呢。 卫洛捂着小嘴,格格一笑。 然后,她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娇哼了一声,说道:“便许楚人做得,我便骂不得么?” 泾陵抚着她的小脸,只是苦笑。 第362章 阴策阳攻 卫洛那一骂,令得晋军大感痛快,性格严肃,喜欢按规则行事的晋人,从骨子里便痛恨楚人的无耻,如今卫洛帮他们出了口气,她只要一出去,众军卒便显得恭敬之极。 不过,这个时候,卫洛没有心情去享用众人的尊敬。与楚这一战,是她平生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而且,面对的还是楚人这种强敌,又是绝对不可战败的时候,所以卫洛很认真。 时间过得飞快,后天便是与楚人约定的决战的日子了。 卫洛作为三军统帅,此时正端坐在殿中,她的前面,众将军分两列跪坐。 卫洛一袭红袍,头戴夫人冠,墨玉眼熠熠生辉地盯着众将。 众将也在看着她,等着她发话。 一片安静中,卫洛严肃的,声音清越地说道:“诸君,昨日便是与楚决战之机。”顿了顿,她声音微提,又说道:“诸君以为,我等再次面对楚人,还可堂堂正正一战么?” 众将军相互交换着眼色,低声议论起来。 议论声中,卫洛慢条斯理地端过四方青樽,慢慢地品了两口酒。 不一会,将军忽大声说道:“楚人已被夫人唾骂,明日应是不敢行诡!” 卫洛盯着他,沉声说道:“楚人若一不做,二不休,又当如何?” 众将一怔。 卫洛没有注意到,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一不做二不休”的成语,竟是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而且,从她的口中说出后,这个成语,便被世人谨记。 一阵沉默中,卫洛向后仰了仰,目光静静地扫视过众将,道:“还有说乎?” 将军猛站了起来,叉手道:“不知夫人心意如何?” 卫洛闻言,微微欠身。 她腰间挺得笔直,目光清亮地盯着众人,缓缓说道:“楚人用阴诡之计,令得我军三万将士身死他乡!亦令得我夫主身受重伤,几至垂死。如此耻辱,岂能白受之?愿血债血偿,以牙还牙!” 她的话一落地,众将便面面相觑,卫洛的意思很明白,她也要用阴诡之策对付楚人。 卫洛见到众将交头接耳,犹豫不决,声音一提,“然,”将同时肃然倾听。卫洛嘴角一弯,声音冷冷地说道,“我晋何人也?堂堂丈夫也!妾之意,欲先以阴诡之计还之!再以堂正之道攻之!咄!我晋何人也?阴能胜之,阳亦胜之!这一战,将是霸主之战!” 卫洛的意思是说,她准备先用阴谋手段击败楚人,再用堂堂正正的法子打败楚人。 卫洛慷慨激昂地说出这几句话后,目光静静一扫,沉着声,又问道:“诸君还有说乎?” 一个晋将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叉手道:“夫人所言甚是。楚人以阴谋之计胜了我等,我等实是不服。夫人若有好计,不但从阴谋之计上击败楚人,亦能走堂正之道,令得楚人身殒无归,我等自是欢喜之极。” 他的声音一落,将军忽已连声说道:“不可,不可!楚人本属蛮夷,他可无耻,我堂堂晋人,怎可效之?称霸者,必立德也。阴诡之道绝不可行!” 卫洛脸色一沉,暗暗冷笑:时代已在改变,阴诡之道,会成为王道啊! 忽的声音一落地,又站起一个将军。他朗声说道:“我晋人兵强马壮,上次之败,实是败于大意,这一次,楚人若再用火牛攻之,我军必不会再乱。” 这话一出,卫洛都要翻白眼了。难道,他以为楚人就只会用火牛来攻打? 将军猛也站了起来,这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粗豪之极,他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夫人曾骂楚人无耻,性类妇人。我等若也无耻,岂不是亦如妇人?就算夫人本是妇人,受之无愧,我等大丈夫也,实羞愧之!” 这话一出,卫洛樱唇抿了抿。这人,他竟然说,她这个妇人,自然是可以学着楚人无耻的,可是他们这些是男人,他们做不来这种事。 听着下面传来的一众嗡嗡议论声,卫洛很是无语。她万万没有想到过,这些将军竟是如此的固执,她原以为,经过楚人这一手,他们会乐意以牙还牙,以诡战对诡战,却原来,大半数的将军都不同意。 想来也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啊,要一朝推翻,又谈何容易? 卫洛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却有点想叹息了。众将如此固执,往好处说,自是有大国风范,往坏处说,却也是跟不上时代的进展啊。 眼见众将的议论越来越烈,支持她的人只有一二成,卫洛长吐了一口气,清声道:“此事重大,妾与君上商议后,由他决策吧。” 她这话一出,众将同时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松了一口气。他们向卫洛双手一叉,声音极为响亮地说道:“夫人所言极是!” 卫洛更郁闷了,她闷喝道:“退了吧,明日再议。” “诺!” 众人一退,卫洛便向泾陵的宫殿走去。 她闷闷地来到泾陵床前,对着他低叹道:“我欲先以阴攻,后以阳取,不料诸将反对甚剧。”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加上一句,“楚人如此,晋人依然固守其礼。若楚人再施以阴谋,奈何?” 泾陵转头看向她。 见到她一脸郁郁,他不由伸过手来,轻轻抚上她的樱唇。 卫洛侧过头,小脸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 温存中,泾陵一直在沉吟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沉喝道:“来人!” 一个剑客应声出现,叉手道:“在!” “传我之令,夫人为三军统帅,一任事务均可主之!若有决断,众将均需服之!” “诺!” 直到那剑客走远了,卫洛还愕愕地看着泾陵。 半晌后,她傻呼呼地眨了眨眼,“何也?” 泾陵看向她,淡淡一笑,“小儿,你终是妇人,虽得我令,众将心有不服。” 卫洛双眼都直了。 这么说来,她的想法被抵制,并不全是因为晋人不知变通,顽固守旧,更因为,她没有威信,将领们对她的命令有抵触情绪? 在卫洛瞪目结舌间,泾陵伸出手,在她的小手上拍了拍,温柔地说道:“你本是妇人,阴策阳谋,皆可行之!楚人无耻已久,你若能震慑,将再无忧虑!” 卫洛怔怔地抬起头来。 泾陵居然说‘你若能震慑,将再无忧虑。’ 原来,他把自己的私军,果断地交给自己一个妇人来统领,竟是想着,她要是震住了楚人,她从此后便可安全无忧了。 这个男人啊,总是在不经意间,便为她考虑了一切。 卫洛抿着唇,点了点头,她冲着泾陵灿然一笑,轻快地说道:“诺!” 卫洛施施然地站起,朝着泾陵行了一礼后,缓缓向外退去。 泾陵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了诸将。果然,得到了命令的诸将,马上变得安静了,他们安静地接受了卫洛的建议。 明天便是晋楚两军约战的日子了。 楚军的大营,便建在隅原之野后五十里处。而隅原之野上,那身死的二万余晋军,尸体早被同伴抬回。 现在是晚间,大营中灯火通明,各将的营帐中,不时飘出一阵酒肉香。 楚昭被卫洛逼得自刎时,曾经下令,后代子孙不得再在军营中携带女人。所以,现在的楚将,纵使再散漫,军营中也没有女子声音传出。 偌大的军营中,到处飘来嘻笑声,哄闹声。火把熊熊燃烧着。军营外,没有岗哨,没有任何防守的士兵。 当晋将忽带着五百人奄然赶至时,见到这个情景,不由暗中叹息一声,忖道:如此散漫,真是一击可溃啊! 他们到来时,得到卫洛的嘱咐,轻骑而行,马足上包了布,现在他们来到楚营,竟是如入无人之境。 公子不离坐在军帐中,正一边慢慢地品着小酒,一边与旁边的将领低声说上两句。 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鼓躁声!伴随着鼓躁声的,还有突然大亮的火光。 众将面面相觑,疑惑之际,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军卒撞了进来。 这军卒满头大汗,脸上还有着黑色的烟灰。他看向公子不离,手指着外面吃吃地叫道:“公,公子,不知何故,牛马厩中突然大火!” 牛马厩中突起大火? 众将一凛,腾地站起,脸色大变。 公子不离急喝道:“速速扑灭!” 说罢,他袍袖一甩,急急地冲出了营帐。 营帐外,已是混乱之极! 东南方向,牛马厩的所在,已是火光熊熊。 这时代的牛马厩,与后世的不同。这时是各武士自带辅兵,自带战车作战的。所以每一匹马,第一头牛,都有专人看管的。 为了方便,这些牛马,战车,以及看管照料的辅兵们,便另住一排营帐,这排营帐,也称为牛马厩! 现在,就是这样的牛马厩中起了火。 不过,这牛马厩的火虽然处处都有,可以说是每一个营帐,都被火光照顾到了。这火却并不凶猛,光凭这火,一时半刻是烧不死人的。 可是,这是牛马厩!那火光,那浓烟,直逼灼得,熏烧得众牛马大受惊吓! 第363章 报复 此时此刻,牛马厩中,已是冲撞声,嘶鸣声,嚎叫声不绝于耳。浓烟中,无数牛马挣断了缰绳,重重冲入众军当中,踩死撞死军卒无数。 公子不离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得满头大汗,他嘶声喝道:“灭火!灭人啊,杀了这些疯牛!疯马!”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一个楚将在他旁边急叫道:“杀了牛马,明日我们如何作战?” 那楚将的声音一落,三头疯牛已红着眼睛,低着头,顶着两只尖角,重重地撞入众位将军! 公子不离尖叫一声,头一低,便向旁边窜去。他一边乱窜着躲闪疯牛,一边嘶声吼叫道:“杀死它们!来人啊!杀死它们,统统杀死!” 就在公子不离嘶吼连连,两个楚将惨叫出声时,突然的,一个清朗的,极为悦耳,也极为响亮的女子笑声传来。 那笑声倏忽而至,极响极狂。纵使楚营已乱成了一团,惨叫声和嘶喊声哭叫声不断,她的笑声,却依然清楚地传入每个楚人的耳中。 那是卫洛的笑声。她哈哈大笑,声音极为清越,极为得意地说道:“楚人,你等以火牛败我时,定想不到今日吧?” 卫洛的声音,公子不离实在太熟悉了。当下,他扯着嗓子怒吼道:“晋夫人,你,你敢!”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卫洛已大笑着应道:“我一妇人,有何不敢?” 大笑两声后,她又说道:“你们楚营,妾如入自家后院。别说是牛马厩,便是你家粮草,妾也可全烧了。然,妾终是妇人,有不忍之心。这一把火,只是警告诸位,我晋人,欺之必报!侮之必杀!” 在卫洛说到“你家粮草,妾也可全烧了”时,众楚将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他们粮草,便在牛马厩的后面,这个妇人若是愿意,倒真是可以一把火烧了。看来,她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哈哈大笑声中,公子不离的身边,窜出了三道黑影,这些黑影刚刚弹出,卫洛的笑声已在数百步开外。 感觉到身后追逐而来的脚步,卫洛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大笑声中,她刻意的放慢了脚步,可是,当这三位宗师追到了她身后百步远时,她便嗖地一声加速,疾驰而前。 当她第三次加速后,一个楚国宗师忍不住问道:“此妇,年岁若何?” 这个女人,多大了? 这楚国宗师的询问中,不掩惊惶。 他的声音一落,卫洛的笑声已是远远传来。只听得她清笑道:“妾年方二十!” 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哈欠,格格一笑,“三位,夜深了,我家夫主还在侯妾归去呢。不奉陪了——” 那“不奉陪了”四个字一出,三位楚国宗师脸色如土。因为,卫洛每吐出一个字,便离他们远了五六十步,四个字说完时,她已突然拉大的距离,她的身影已成了一道流影,不但追之不及,连看也看不清切了! 三位宗师同时脚步一顿,星光下,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同伴脸上的惊骇之色。 将军忽带着五百勇士,也出现在中山侯宫。 卫洛站在城墙上,黑暗中,她静静地看着这些越来越近的勇士们,看着楚营方向,越来越暗的火光。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在刚才,她是可以顺便烧掉楚人的粮草的。可现在,她不但没有烧掉粮草,甚至,连牛马厩里的辅兵,除非被牛马踩死撞死的,烧死的都没有几个,因为她放的火根本就不猛。 她没有办法,当她把火攻之策说出时,众将只能接受这些,泾陵也只能接受这些。 贵族战争的年代,人们还没有办法接受不择手段的战争。 城墙下,忽和五百勇士都很兴奋。他们一进中山城,便低声谈笑起来,“咄!楚人以火牛败我,我等亦以火牛报之!痛快!” “然也,一报还一报,正合天理循环之意。” 议论声中,卫洛转身跳下了城墙。 第二天,晋国三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卷着滚滚烟尘,向着隅原之野推进。 当晋人来到约战的地方时,他们的前方,空荡荡的,楚人还没有赶来。 卫洛坐在战车上,此时的她,一袭白袍,身穿柳甲。 将军猛看了看日头,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日上中天了,楚人还不曾出现。莫非,他们不欲再战?” 忽在旁边哈哈笑道:“我料楚人还没起床!” “哈哈哈哈。” 众将的笑声中,卫洛端坐在战车中,清声说道:“来了!” 她的目力最为厉害,一眼便看到前方卷起了烟尘。 众将一怔,同时昂头眺去。 约一刻钟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对面冲天而起的烟尘。 楚人来了! 半个时辰后,楚人已分成三列,在对面站好。楚人一站好,众晋人便面面相觑。饶是他们纪律极为严明,这时刻,队伍中也响起了小小地议论声。 对方楚人的阵营中,只有区区六七百辆战车! 这个时代,战车是杀伤力极大,使用最广的终极武器。衡量一个国家的实力如何,通常是用“万乘之国”“千乘之国”来形容的。这个乘字,自然便是战车了。 现在的情况是,晋人的战车多达三千五,而楚人,却只有六七百。而上一次,他们明明出动了五千辆战车的。 昨晚的突袭,并不是人人知道,所以,晋国士兵们,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他们也是信心大增! 楚人一站定,众将便看到卫洛。 卫洛冲他们点了点头,驱着战车向楚人的方向驶去。 不一会,她的战车在离楚人的阵列只有四百步处站定。 卫洛缓缓站起,把自己的面容,清楚地呈现在楚人面前。 她这一站,楚军中,马上响起了一阵鼓躁声。鼓躁声中,夹着恨意森森的磨牙声。 卫洛笑吟吟地扫视着众楚人,然后,她定定地对上了公子不离等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有两个楚将已是脸红耳赤,挣扎着就想驱车上前,却被身边的车右给阻止了。 卫洛欣赏的,愉悦地盯着愤怒的楚人打量了半晌后,声音一提,响亮的,笑吟吟地说道:“善,大善!” 她以一种评头品足,极为满意的语气赞美道:“妾还以为,楚人不敢战矣,却不料楚人竟能及时赶至战场,真不愧大丈夫也。” 讽刺,这是赤裸裸地讽刺! 众楚人气得脸红耳赤,咬牙切齿。 不过,他们也只能这样。在卫洛地盯视中,竟然没有一个楚人上前,指责她昨晚的突袭。 因为,他们没有立场,昨晚卫洛的那一把火,是对他们用火牛突袭晋军的回应。卫洛的报复,并不算过激。而且,她还只是一个妇人,他们不能责骂她心胸狭小,睚眦必报。 卫洛笑吟吟地欣赏完楚人的郁怒后。突然声音一提,面孔一肃,极为清朗地说道:“妾观诸君,车骑不足,队伍不整,众卒脸有倦色。若不,妾与君等再约时日,决一死战?” 卫洛这话一出口,众楚将脸色铁青! 这个妇人,刚才还一通冷嘲热讽,转眼又说出这种话来。这分明就是讽刺! 最让人痛苦的是,所有的楚人都知道,她是在讽刺,可他们不能反击。毕竟,她这句话是一种体恤,是一种贵族风度。 本来,众楚将是想着,再约时日作战的。现在卫洛这么一说,那句延时再战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众楚将面面相觑。 卫洛笑吟吟地站在战车里,墨玉眼很是温和地看着众楚人,等着他们的决断。 沉默中,一个楚将沉声说道:“致师吧!让致师来决定胜负!” 致师,也就是单挑的意思。双方各派一个高手单挑,以此决定这一战的胜负。 这,也是这个时代比较普遍的战争方式。 前面说过,在这个时代中,战车的数辆,直接决定了战争的成败。现在晋人的战车是楚人的四五倍。可以说,楚人已没有了与晋人一战的力量了。 致师,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了。 公子不离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右手便是一挥,哑声喝道:“可致师!” “诺!” 公子不离的命令一下,一个楚将便策马向前。 本来,以卫洛晋夫人的身份,应该是公子不离上前与她对话的。可楚人实在是恨她,便想让这个方式来让卫洛不痛快。 当然,卫洛不会不痛快。 那楚将策马上前,他按照规矩,向卫洛行了一礼,朗声道:“愿致师!” “可!” 卫洛声音清朗的,爽快地应了下来。 她的驭夫,驾着马车向晋军方向退去。 两军同时移动,同时向战场中心靠近。 卫洛一回到晋军中,晋将荡便站了起来,朗声道:“夫人,荡有武勇,愿致师。” 荡这个人武勇非凡,箭术高超,实是将领中的一流高手。他的要求,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在等着卫洛顺口答应。 在众人的目光中,卫洛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可。” 众将一惊,错愕地看向她。 卫洛含着笑,淡淡地说道:“此次致师,妾会出马!” 她准备自己上阵! 几个晋将同时叫道:“夫人,你身怀有孕!” 稳公也在一侧叫道:“夫人,此战由老夫代之!” 卫洛静静地摇了摇头,坚定地回道:“此战,妾会出马!”她目光晶亮之极,“诸君尽可放心,妾之武勇,足以自保,足以保护腹中孩儿。” 她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稳公说的。 第364章 又是致师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又是致师 众将面面相觑。 稳公更是沉吟不语。 卫洛笑了笑,声音淡淡,却又坚定异常地喝道:“上前!” 她的声音一落,驭夫便是一怔,卫洛提高嗓音喝道:“我为统帅!上前!” 众将面面相觑后,同时低头,朝着卫洛叉了叉手。 稳公低叹一声。 这是众将表示屈服了。 驭夫回过头,驱动马车向前驶去。 一袭白袍,宛如琼树春花的卫洛站在马车上,脸带淡笑,冷冷地盯着众楚人。 马车越驶越近。 当卫洛的马车出现在两军阵列中间时,所有的楚人都看清了:代表晋人致师的勇士,居然是晋夫人! 居然是那个妇人! 是那个害得先王自刎,杀死了楚国四位宗师的两城夫人! 居然是她! 一时之间,喧嚣声大起! 楚人本来散漫,众楚卒见到卫洛上阵,同时发出了鼓躁声,这声音很是响亮。他们一边鼓躁,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之间,本来严肃之极的战场上,变成了菜市场,无数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在卫洛耳边。 公子不离沉着脸,向左右问道:“闻晋夫人身受重伤,不知痊愈否?” 他和他身边的人,已经不会再质疑卫洛的武勇,现在,他们只是希望卫洛重伤未愈。 一个楚将沉声回道:“当时晋夫人伤势极重,几致死地。此事不过数月,她非神人,怎会痊愈如此之快?” 公子不离点了点头。 他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卫洛瞧了半晌,突然一笑,“楚国之难,始于此妇。今日她上得阵来,我等若能将其击杀,便再无忧虑。”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晋侯泾陵至今没有出现,定已身受重伤。当此之时,若能斩杀此妇,我等便是大胜!” 众将沉吟不语。 公子不离转头盯着他们,他那瘦长的脸,此时此刻除了那惯有的阴沉外,还带着几分狠戾之气! 他盯着众将,声音森森地说道:“诸君,一不做,二不休!” 只是几个字而已! 可公子不离这几个字一吐出,众将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表情中还有着犹豫。 公子不离见状,咬牙沉喝,“身后骂名,不离一人担着!诸君何虑之有?” 众将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同时低头,向他叉手言道:“诺!” “善!” 公子不离阴阴一笑,大声吐出一个“善”字后,他低声命令道:“致师之人,子娄也!” 子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须细眼。此时此刻,他正紧紧地盯着卫洛,目光一瞬不瞬。公子不离的命令发出时,他如鹰的目光,兀自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只是口中沉沉应道:“诺!” 子娄的声音中,透着兴奋。他没有办法不兴奋,数年前,先王楚昭被这妇人逼死在战场上,当时,便是他与这个妇人致师,决定妇人的生死。他向妇人射了一箭,却不曾把她射死。 当时他偃旗认输了。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雪耻!终于,他等到这一天了。 公子不离命令过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宗师。 他的脸色阴沉,目光闪烁。 半晌后,他缓缓地开了口,“此妇不死,楚恨不平!若子娄杀不了妇人,还请诸君出手!” 说到这里,他盯向身后站得整整齐齐的弓箭手,露出牙齿,森森说道:“介时,我三千军卒同时放箭,五位宗师可混在箭手中。我就不信,这三千利箭,依然射不死一个妇人!” 公子不离这话一出,众将同时脸上变色,那五个宗师更是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的嘴唇动了动,有一个宗师更是上前一步。 公子不离看也不向他们看上一眼,闭着双眼,喃喃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一不做,二不休!” 公子不离所说的“一不做,二不休”并不是学了卫洛的用语,这个词,是他的自创。 他在那里时而咬牙切齿,时而脸孔涨得通红的喃喃自语,传到众将的耳中时,他们都是一怔。一时之间,本来要开口的人也闭上了嘴:为了这个妇人,他们已经颜面无存了,不在乎再无耻一次。为了这次战争,他们也已经颜面无存了,也不在乎再无耻一次。 子娄的车右,驱着马车缓缓的,缓缓地驶出了楚军阵列。 他的马车,慢慢地向卫洛的马车靠近。 不一会,两辆马车,同时出现在战场中间。 两人的马车停止了前进。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舒缓中隐带杀机的鼓声响起! 这鼓声一响,一袭白袍的卫洛,优雅的从旁边取出弓,她伸出右手,把弓举到半空中,然后身子微微下弯,冲子娄行了一礼。这就叫“致”。 对面战车上,子娄也从弓袋中取出弓,他左手持弓,右手拔弄了一下弓弦,倾听了一下弓弦的颤音。这动作,是子娄向卫洛展示他的兵器,表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战,没有弄假。 子娄拔弄了弓弦后,便将弓交到右手,也举在半空中,冲卫洛微微躬身行礼。。 紧接着,两人以同样舒缓的动作把弓收入怀中,抱在胸中,再度冲着对方躬身行礼,这动作一摆出,便是“致师”正式开始! 这一个程序,与数年前两人所经历的一模一样,同样的对手,同样的程度,同样的不死不休! 与以前不同的是,子娄的箭袋中,是三支长箭! 而卫洛的箭袋中,也有三支长箭。上一次,她手中的弓只是一个摆设。可此时此刻,她举在手中的长弓,漆着黑漆,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两人的御戎同时催动战马,战车前方四匹马十六个马蹄奔腾,不约而同地转着圈子。可自始至终,双方都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马车,缓缓地移动。 马车上,子娄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那眯成一线的双眸里,杀机重重。 与他相比,卫洛的表现则淡定很多,她只是静静地盯着子数,偶尔,她还会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子娄的身后,那悠远的目光,似乎在这个生死关头,她还在心情注意景色是否优美。 事实上,卫洛确实很平静,无比的平静。 这时刻,风也淡了,所有的喧嚣声都已不见了。以前,她进入这种感觉,经常是遇到危险,潜力被激发时,可现在,她是随时随地可以进入这种状态中。 双方的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绕着圈子。两人的车右,举着高大的盾牌,替两人挡住对方利箭所有的攻击方向。 当马车绕到第三个圈时,突然间,卫洛的马车向前一倾! 再一次历史重演!数年前,也是她的马车这么一偏,对方的子娄抓住这个机会,向她射出一箭的。 现在也是这样。 就在卫洛的马车一倾,她的车右手中的盾牌也是一晃时,子娄以闪电般的速度,从箭袋中拿出了一支长箭。他五指穿梭,动作优美而从容。转眼间,箭在弦上! 转眼间,箭如寒光闪过,众人眼前只是一花。 子娄是宗师,是楚国第一神箭手,他所射出的箭,迅如奔雷,无人能挡! 箭出弦鸣中,子娄的长箭,撕破长空,嗖地一声,重重地撞向了卫洛的咽喉! 卫洛缓缓转头,一动不动地对上射向咽喉的长箭!在她的身后,是稳公声嘶力竭地长喝,“闪啊——” “啊”字刚刚出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中,卫洛优雅的张开雪嫩的食指和中指,动作优雅,缓慢,从容地当空一剪! “滋”地一声轻响。 当众人定过神来时,都惊住了。所有的人都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向战场中央! 战场中,一袭白袍,绝美无伦的晋夫人,优雅地伸出她雪白的两指,而她的两指间,便紧紧地夹着一支长箭! 她以两指之力,便夹住了一支由大宗师,由楚国第一神箭手射出的长箭! 惊怔中,喧嚣声突然大作,“怎可如此?怎可如何?” “怪哉!子娄宗师的神箭,疾如闪电,势如巨斧!这世间,怎可有人只凭两指,便夹住这一箭?” “鬼神相偌,鬼神相偌啊!” “夫人万幸,夫人万幸!” 那“夫人万幸”的声音,开始只是数十人叫出,到得后来,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十几万晋人,已是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嘶声吼道:“夫人万幸!鬼神相偌!” “夫人万幸,鬼神相偌!” 在晋卒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卫洛两指一松,夹着的长箭砰然落地。她缓缓收回手,笼回袖中,白衣胜雪中,她微笑地盯着子娄,声音微提,淡淡地说道:“君,杀不了我!” “君,杀不了我!” 这几个字一出,子娄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几下。他咬着牙,阴森森地喝道:“一箭杀不了你,我还有两箭!” 声音一落,第二根长箭已扣上弓弦! 而这个时候,卫洛的车右,因为众楚人排山倒海的欢呼,也因为卫洛意外的武勇,有点走神,他手中的盾牌,再次偏了偏,让出了卫洛的上半身。 卫娄要的便是这一点机会! 呼地一声,长箭上弦。转眼,弦鸣,箭破长空! 众人地欢呼声还没有平息,神箭手子娄的第二箭,便已射出! 第365章 鬼神莫测之勇 第三百六十五章 鬼神莫测之勇 欢呼声仍然如雷鸣鼓响,惊天动地! 子娄的第二箭,又射出了。 这箭一射,公子不离露齿笑道:“定能击杀此妇!” 他的笑声刚刚响起,却戛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连欢呼的晋人,这时也不再欢呼了,他们瞪在眼盯着战场中央,盯着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此时此刻,她雪白优美的小手,正举在半空,而她的食指和中指间,再次出现一支长箭! 她的手中,再次夹了一支长箭! 这个消息,众人一消化完,蓦地,晋人的队列中,发出了一种惊天动地,排山倒海地欢呼。所有的晋人,都竭尽全力,扯着嗓子,把自己的欢喜和庆幸,喜悦和惊讶,嘶叫出去,哪怕震破了天空! 与之相反的是,楚人这一列,同时脸色大变。在公子不离的身后,一个宗师呆若木鸡地看着卫洛,喃喃说道:“鬼乎?神乎?” 宗师子娄更是瞪大了眼,脸色时青时白,分明神不守舍。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都能知道,如他这样的一箭,能躲闪开的,就算是宗师,也是十无一二。 可眼前这妇人,她不是躲闪开,她是夹住了那速度如闪电,力量如巨石的一箭! 而且,她不是侥幸之下,夹住一次!她是一连两次都夹住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的眼力,她的武技,她的力量,已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 蓦地,宗师子娄铁青着一张脸,暴喝道:“我不信!”声如惊雷,回声震震! 他不信这个年纪小小的妇人,有如此武勇! 哗地一声,他抽出箭袋中最后一支长箭,然后,弯弓搭弦。 他的箭寒光森林地指向卫洛。 他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卫洛,眼珠中血丝狰狞! 他瞪了一眼卫洛,转眼瞪向她身边,用盾牌挡着她的车右,怒喝道:“闪开!” 闪开! 他居然说闪开! 在子娄气壮山河的暴喝声中,人人面面相觑,转眼间,晋人的队列中,暴发出一阵狂笑:这实在太可笑了。堂堂宗师,居然要求人家的车右移开盾牌,方便他出箭击杀! 哄笑声越来越大。 卫洛静静地对着双手都在颤抖地子娄,对车右命令道:“放下盾牌!” 车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卫洛,急叫道:“夫人?” 卫洛转向他,微微一笑,“纵有宗师之勇,子娄先前两箭,已尽全力。此时的他已然无力,更射不中我!” 见车右还在犹豫,卫洛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众楚人,淡淡地说道:“这一次,我要让所有的楚人都知道,如今的晋夫人,已是可不杀,不可惹!” 见她说得如此自信,如此肯定,那车右点了点头,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盾牌。 就在他的盾牌放下的那一瞬间。 嗖地一声,子娄的长箭脱弦而出! 与长箭一起脱弦而出的,还有众人不敢置信的惊呼! 居然,居然让神箭手子娄成功射出三箭了!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瞪大了眼。 这一次,很多人都清楚地看到,卫洛的两指一松,任由手中的长箭落地后,手腕一抖,极为优雅地向左侧偏了偏,然后,那雪嫩的食指和中指一伸,一夹! “滋——”地一声。 再一次,一支长箭出现在她雪嫩的两指间。 鸦雀无声中,卫洛甩了甩手腕,极为随便地扔下了子娄的第三支箭,声音淡淡地说道:“君这一箭,射偏了。” 确实,这一箭是射偏了,就算卫洛不躲不闪不出手,射中的也只是她的肩膀,并不能伤及她的性命。 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宗师子娄的第三支长箭,也被她轻描淡写地夹住了。 公子不离如狼一样牙齿森森地盯着卫洛,沉声说道:“这妇人,留不得!” 这样想的,并不是他一人。这时刻,所有的楚将心中都在想着:这妇人,留不得!如此有着鬼神之能的妇人,太可怕了! 公子不离见到战场中间,宗师子娄弯下腰,拿起了旗帜。他要偃旗了。 看着子娄的动作,公子不离嘴角猛然一抖,低喝道:“弓箭手出列!” 楚人动了。 卫洛正盯着子娄的一举一动,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 她头一抬,对上了齐刷刷移动的楚人们。 烟尘滚滚中,三千弓箭手,赫然出现在卫洛的眼前。他们弯弓搭弦,同时提步,向着卫洛的所在逼来! 本来安静了的战场上,这一刻,突然鼓躁声大起。稳公脸色一青,身形一闪,便和二个宗师一道,急急地向卫洛冲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笑声响彻云霄。 这个清笑的人,却是卫洛。 只见她仰着头哈哈大笑两声后,声音一提,冷冷喝道:“楚人,无耻之尤!” 这一次,她的喝骂,没有让任何一个楚人脸红了。 弓箭手们在迅速地逼近卫洛。本来,他们便站在队伍前列,这一转眼,他们离卫洛便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了。 卫洛盯着他们,慢慢地收住了笑声。 她纵声跳下了战车。 她的车右奇道:“夫人,何也?” 卫洛没有回答。 她只是把长弓和箭袋扔到了战车里,然后,她抽出腰间的佩剑,缓步向前走去。 她在向前走去。 她居然在向前走去! 她在迎向众楚人箭手! 在卫洛的身后,稳公提起内力,暴喝道:“夫人,速退!” 稳公的喝声,卫洛没有听到。 她只是静静地盯着众楚人,白衣胜雪的,闲庭胜步的,缓缓向前。 不一会,她出现在楚人的弓箭范围中! 众楚人本就做足了准备,见她终于出现在射击范围中,顿时大喜。三千箭手中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命令声,“准备!射——” “射”字堪堪吐出! 突然间,卫洛动了。 数十万双目光的注视中,卫洛那白衣胜雪的身影,如一道风刮过。 她刮进了楚人的弓箭手中间! 真的是倏忽既来! 众人刚看到她一动,眼前便是一花,再定神时,她离楚人只有百步之远,又定神时,她已出现在三千弓箭手之中! 这是鬼神莫测的速度! 众人瞪目结舌中,卫洛的身影一静。 只见她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柄木剑! 烈日炎炎中,她白袍飘飞,她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她向前跨步而出。 一个弓箭手堪堪举起手中的弓,胡乱向前一伸时,突然间,他手中一麻,“砰”地一声长弓落地! 他不是第一个。 “砰砰砰砰。” 弓落如石响! 只见那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过,宛如闲庭胜步。当她的右手轻挥时,便有一人抱着手腕惨叫,同时传来的,还有弓弦落地声。 弓落真如石! 公子不离只是眨了眨眼,便惊骇地看到卫洛的身前,已歪倒了数百个箭手。 “砰砰砰砰。” 这一次,是众箭手聪明了,他们举动扔下了手中的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公子不离看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他头一昂,扯着嗓子厉喝道:“杀了这妇人,杀了这妇人!” 公子不离刚刚叫了两声,声音便是一哑,哽在咽中再也吐不出来。 在他前面,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依然飘然如飞,最重要的是,她的脚步丝毫没有减慢。 身陷在两千多剑手的包围中,她依然是闲庭胜步。 卫洛只是缓步向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右手轻扬,每一次手腕一抬,便有一柄长剑“砰”地落地。 同时,与长剑落地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惨叫。 依然是无一人可挡,无一人是一合之将! “砰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长剑落地中,挡在卫洛身前的人,已越来越少。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齐刷刷地向后退去的身影。 众箭手终于怯了,怕了,他们后退了。 卫洛缓缓向前走去。 她每走一步,堵在她身前的两千人,便齐刷刷地后退一步。 而她的身后,是一千握着手腕,惨叫不休,东倒西歪的楚人箭手! “蹬蹬蹬” 她依然在前进。 众箭手在慌乱的后退。 她一个人,逼得二千人向后退去。 一进一退间,公子不离一张脸青白交加。白,自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让他惊骇,而青,则是因为他的眼角,看到那六个退出箭手中,逃回队列中的宗师们! 六个宗师,竟是齐刷刷地不战而逃了。 公子不离铁青着脸瞪着他们,他正要开口时,一个宗师急急地向他叉手,朗声道:“诸君,速速退入众军中。此妇之勇,鬼神莫测,我等已不敢强拼!” 另一个宗师也急急地说道:“诸君,军不可无将。若让妇人冲杀至此,难免有所伤亡,请速速退入后方!” 这些宗师,实是胆寒了。在这一瞬间,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退回来,要求众将闪到大军后方。 公子不离咬了咬牙,他头一抬,脸色嗖地雪白了。只见卫洛眼前的箭手们,终于崩溃了,他们四散逃开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一袭白袍,连头发丝都没有乱的妇人,正提着血淋淋的木剑,大步向他和众将走来!她的脚步轻缓而迅速,只是一转眼,便逼近公子不离百步! 第366章 我名卫洛 公子不离见到这片刻间,卫洛已经逼近,顿时脸色一白,他急急喝叫道:“退后,退后!” 他的命令一下,众将连忙向后退去。 而这个时候,卫洛突然一声清笑。 清笑声响彻云霄,“怎地?惧了?” 这声音,宛如平常耳语。 可是所有的楚将,这时都是脸色苍白。 因为,就在这四个字吐出时,那个白袍翩飞的妇人,离他们只有十步之遥! 公子不离慌了,他尖声喝道:“拦住她,拦住她!” 不等他开口,挡在他们前面的二排军卒,已齐刷刷地举起长戟,指向卫洛。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众军卒的长戟一举起,他们眼前便是一花,接着,他们同时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 “砰砰砰”长戟落地间,惨叫声再次不绝于耳。 公子不离大惊,他再次暴喝出声,“拦住她!” 他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三个字一落地,他的眼前便是一花,转眼,那个貌美如花的倾城妇人,已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她突然站在了公子不离的身前! 反射性的,公子不离一声尖叫! “啊——” 就在公子不离的尖叫声破空而出,远远传荡时,卫洛樱唇一扬,灿然清笑起来,“堂堂公子,怎地惧怕一介妇人?” 她的清笑声,明亮透彻,远远传出。瞬时,晋楚几十万大军,全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卫洛这声冷嘲热讽,倒是把公子不离镇醒了,他迅速地收声,镇定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几个宗师已闪到了卫洛四周,他们长剑齐出,向卫洛的两臂,前胸后背重重刺来,一人大喝道:“妖妇,把头颅奉上!” 六个宗师同时出招,招数未至,风声已凌,狠辣无比,杀气沉沉! 公子不离见状,吐出一口长气。 他这口长气堪堪吐了一半,便张着嘴,一动不能动了。 本来站在他身前的卫洛,就在六位宗师同时攻来时,突然化了。 她的白色身影如烟雾一般,突然散了。六位宗师的六柄剑,重重一击,全部击在空气中! 而这个时候,公子不离的身后,传来了卫洛淡淡的声音,“上次以四围一,此次以六围一!楚人,无耻之尤!”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 那么的轻描淡写,那么的随意。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前的公子不离,散在她对面的六位宗师,全部僵住了。 他们都惊骇得一动不动了。 片刻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外面,是喧嚣的,如潮水般的欢叫喝骂声,而在这个角落,这里的数千人,却是齐刷刷地一动不动,安静之极! 数千人都在瞪着这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在众人的僵硬中,卫洛嫣然一笑,她缓步走出半步,扬了扬手中血淋淋的木剑,笑得十分优雅地说道:“诸君再不动手,妾可要开始杀人了!” 她这话,自是冲着六位宗师说的! 众宗师迅速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们同时急喝一声,重重地向卫洛撞去! 他们刚刚一动,卫洛便是一声长笑。 她这笑声,又长又远,清亮之极,一时之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数十万人齐刷刷地掉头,向卫洛的声音传来处看去。 可惜的是,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长笑声中,卫洛动了。 她白衣翩飞中,手中的木剑轻飘飘地一指,抵上了公子不离的颈项。 公子不离大惊,他清楚地感觉到,脖子上头,那柄木剑的森森杀意! 惊惧只是片刻,一转眼间,公子不离想起来了:我本已打算战后自刎,承担骂名,此时真被这个妇人杀了,那身后骂名,便不必背了。 就在公子不离放松地闭上双眼时,卫洛清声一笑,嗖地一声,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收回。 这时,一个宗师已然扑到,他手中长剑一扬,势如奔雷地砍向卫洛,口中暴喝道:“妖妇,受死吧!” 再一次,那宗师一剑砍来时,卫洛的身影消失了。 她如烟如雾般消失了。 可她的身影消失时,长笑声却未曾止息。那宗师急急一刹,他堪堪转头,便看到卫洛闪到了一个将军的身后,手中木剑慢腾腾地刺出,“卟”地一声,刺入了那将军的脖子。 那将军刚感觉到疼痛,刚张开嘴准备呼救,便定住了,他眼中的神光在迅速地消逝,随着卫洛长剑一抽,他高大的身子重重向前一仆,倒毙当场! 抽出木剑的卫洛,冷声长笑道:“第一个!” 声音未落,她身影一闪,右手木剑嗖地向后一刺。当木剑回抽时,另一个将军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瞪大不敢置信的双眼,重重地倒在地上! 一直到死,这个将军也是没有瞑目。因为,他是身穿盔甲,胸口挂着护胸镜的!他至死也想不明白,一柄木剑,怎么能无声无息地,仿佛切豆腐一般切过护胸镜地保护,刺穿他的心脏? 那宗师直到这个时候才急喝一声,全力追来。他刚刚提步,便听到那妇人再次长笑道:“第二个!” 整整六个宗师,他们在人群中大步奔飞。可是,那个明明近在方寸的妇人,却总是在他们的一剑刺出时消失不见。而当他们回过神后,便听到她清朗的报数声。 “第十个了。” 卫洛笑吟吟的,含着血腥的声音清远地飘来,“此次一战,楚将三十七人,却不知我这妇人,能一举杀死几个?” 她这轻描淡写的笑声,清朗地飘开,人人可闻。奔跑到了楚人阵前的稳公几人,同时一震,收住了脚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宗师向稳公问道:“夫人,鬼乎?神乎?” 他的声音,有着颤抖。稳公咽了一下口水,半晌都无法回答。直过了一会他才凛然喝道:“夫人有孕,万万不可有失。” 另两个宗师重重点了点头,转头冲入了数十万楚军当中。 也许是因为放开了生死,现在的公子不离,反而清醒了。他扯着嗓子厉喝道:“众将散藏军中!” 他的喝声一落,楚将们一凛,他们分散开来,同时向后一退,不一会,他们的身影便隐入了众军卒中。 而这个时候,卫洛的剑下,已死了十二个楚将了。 一袭白袍,片尘不染的卫洛,眼见众将躲藏,却也不追。她只是昂头哈哈一笑,朗声道:“咄!楚人惧我乎?楚人惧我一介妇人乎?” 公子不离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他继续厉声喝道:“众军听令,拦住此妇!” “嗖嗖嗖” 无数长戟,长剑同时伸出,烈日炎炎中,四面八方的楚卒,同时把兵器一封,便在卫洛的身周,形成了一个金属的海洋! 而这时,众将已散,寒光森森中,卫洛终于与六位宗师面对面了。 终于,卫洛一个妇人,于数十万大军中,挡者披靡,杀将如杀鸡的情形,不再复见了。 公子不离吐出一口长气。 一个楚国宗师目眦欲裂地瞪着卫洛,暴喝一声,“妖妇,拿命来!”喝声中,他和几个宗师同时一晃,从四面八方围向卫洛。 他们刚刚一动,卫洛便是一声清笑。悠扬如泉水的清笑声中,她身形一闪,白影一晃,再次飘飞到了公子不离身边。 嗖地一声。 木剑一扬,轻飘飘地架上了公子不离的脖子。 粘粘的,热热的鲜血,顺着木剑剑尖,流入公子不离的衣襟内! 公子不离闭上了双眼。 而这时,卫洛的身后,一个宗师急喝道:“妖妇,有胆便与我等决一死战!” 卫洛听到这声喝叫,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便不与你等一战,却又如何?” 声音一落,她木剑向横一扫! “卟”地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传来。那个宗师刚发出一声急叫,便瞪大双眼,看着自家公子的头颅高高飞上天空,重重地砸在地上,直到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公子不离无头的,颈血冲天的尸体,才重重栽落在地! “啊——” 发出这声惨叫的,是那个宗师。 另外五个宗师急急冲上时,卫洛白色的身影,已离他们有二三十步远。 不过一转眼,卫洛便飘出了楚军阵列。在走出楚军五十步后,她站住了,缓缓回头。 几位楚国宗师,在看到卫洛站住后,他们向前冲去的身影,竟不约而同的一顿。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这一刻,他们突然觉得:这妖妇既然不再杀人了,那就让她去吧,不用再追了。 这一刻,他们兴不起一丝一毫的报复之意。 并不是因为怕死,也不是因为不恨,实是因为,对方如鬼如魅的身手,已令得他们心胆俱裂,再也无心相抗。 卫洛回过头,明眸如水地扫过数十万楚人。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楚卒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激起烟尘一片。 一袭白袍,依然片尘不染的卫洛,静静地扫过众楚人。片刻后,她樱唇一弯,缓缓的,声音清亮地说道:“我名卫洛!” 吐出这四个字后,卫洛冷冷笑道:“记住了,我名卫洛——” 丢出这句话后,她身形一转,白袍飘飞地向晋军走去。 当她走到战场中间时,稳公三人才从追到她身边。 全场鸦雀无声。 一直到卫洛走回晋军阵列中,偌大的战场,数十万军卒,依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第367章 待产 安静中,所有的目光,都在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道白袍飘飞的身影。 当卫洛走入晋军阵列时,在她的前面,众晋军自动的向两侧分开,清出一条宽宽的道路,任她通行。 肃然中,卫洛缓缓回到晋将队列。 看到她走近,众将齐刷刷地低头,朝她叉手,恭敬地叫道:“夫人!” 卫洛点了点头,回到了她的战车上。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战车上,眺望着楚人的队列。这时的卫洛,似乎没有注意到,众军卒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的崇敬。 这时,楚人动了。 他们把旗帜放下,缓缓向后退去。楚人退去的脚步,激起了漫天的烟尘,所有的楚卒,这时都低着头,无精打采,士气低落。 楚人退去了。他们败了,所以退兵了。 稳公在旁说道:“卫,夫人,君侯定当欢喜。” 不知不觉中,他竟差点直接称呼她为卫洛。 卫洛点了点头,微笑道:“然,他定当欢喜。” 说到这里,她右手一扬。 随着她手势一摆,旗令手将帅旗在空中一划。 晋军也动了,依令向后退去。 大获全胜的晋军,撤退时表现得无比的安静。 而这种安静,一直维持到退回营地。 这一战,晋胜楚败。晋夫人卫洛致师获胜后,冲入几十万楚军中,一进一出,杀了楚将十二,翩然而退! 这,便是此次晋楚交战的实况。 就在卫洛领着晋军缓缓退回中山城时,卫洛这两字,开始取代晋夫人,两城夫人的,晋姬氏的名号,被世人传颂。 卫洛回到了中山宫中。 当她来到寝宫外时,脚步却是一顿。 歪着头,打量着那寂静的宫殿,卫洛扬起一个笑容,转身朝浴殿走去。 从头发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了身上的灰尘和血腥味后,卫洛才穿着一袭大红袍,缓步朝寝宫走去。 寝宫中,泾陵正闭着双眼,静静地倚在塌上,卫洛目光一转,便看到他敲打着床沿的手指,绷得直直的,僵硬之极。 他在紧张!难不成,都没有人向他报告过,自己已经平安回来了? 卫洛想到这里,马上放重了脚步。 泾陵回过头来。 在对上她的面容时,他刀削斧刻的俊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他子夜般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卫洛,雄厚磁性的声音响起,“城中欢呼阵阵,怎地无人前来告我?” 卫洛一愣,她马上明白了:这么长时间,竟是没有一个将领前来向他报告战况。 她快步来到他身前,在塌上坐下,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低笑道:“许众将欢喜,竟是忘了。”她知道,众将欢喜是一定欢喜的,只怕更主要的是,众将受惊过度,还没有回过神来。 泾陵不置可否,他伸手抚上她的小腹,低低问道:“可有不适?” “无。” 卫洛伸手按在他的丹田处。经过这几日的修养,泾陵已从危险中康复过来,现在他已无性命之忧,需要的只是静养。 现在,楚军已退,泾陵重伤未愈,不能趁势进攻。众将便商量着,大军先行撤退回国。 因此,在泾陵休养了二个月,康复得差不多时,晋军开始返回了。 这一次返回,大军先动,众剑客护着卫洛和泾陵,缓缓而行。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需要照顾的,泾陵伤重未愈,卫洛孕吐症状日益严重。她现在吃什么吐什么,脸色苍白,浑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这样的她,哪里能与隅原一战中的神勇相比? 足足在路上走了三个月,车队才回到新田。 新田城外。 官道旁,数千父老守在在两旁,期待地看着路的尽头。 烟尘冲起处,卫洛和泾陵的马车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的马车出现百步开外时,蓦地,无数晋人同时昂着头,扯着嗓子嘶喊道:“君侯威武!君侯威武!” 这嘶喊声刚刚落下,突然间,几十个声音同时高喊,“夫人神勇,卫洛神勇!” 这喊声,到了后面,已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转眼间,数千人共同吼出的“夫人神勇,卫洛神勇”的声音,震破了天空! 泾陵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向倚在他怀中的卫洛,问道:“卫洛之名,不过戏耳,何世人尽知?” 他说,你这卫洛的名字,不过是戏耍中取出的,怎么世人都知道了? 他知道,卫洛是越侯之女,本名遗。越侯姓姒,她如随父姓,便是姓姒。不管怎么算,怎么说,这卫洛两字,都与她沾不上边。 卫洛闻言,先是一怔,转眼她瞪向错愕不解的泾陵,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憨憨地一笑。 她在晋楚两军交战中,大发神威的事,泾陵一直不知情。众臣以为她会跟泾陵说,卫洛以为众臣会说。这事拖来拖去,使得泾陵到了现在,都还以为隅原一战,只是卫洛与楚国宗师致师礼中胜了对方而已。 直到泾陵此时发问,卫洛才发现,他竟然不知情。 泾陵看到卫洛那古怪的笑容,浓眉一皱。 感觉到他眈眈地注视,卫洛低下头来,低声说道:“隅原一战,我杀了敌将十二名。” 只是这么一句。 泾陵一震。 半晌半晌,他伸出手,缓缓地按在卫洛的手背上。 他盯着她,薄唇一扯,淡淡说道:“孤的夫人,果然无双。” 卫洛嫣然一笑。 泾陵对上她灿烂的笑容,薄唇一扯,伸手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他低头看着卫洛,暗暗想道:小儿一个妇人,竟然如世间大丈夫一样扬名天下。这些人,不称呼她为晋夫人,亦不称呼她为妇人,却唤着她“卫洛”的名号,可见当时隅原一战中,小儿着实神勇非常,因此才有这千古未有的殊荣。 他看着她,望着她挺起的大肚子,一时心情起伏,半晌半晌,他又想道:如此大事,我到此时方知,实有不妥! 正在这时,马车停下来了。 卫洛刚刚抬起头来,便听得一个剑客在外面说道:“君上,夫人:众妇拦于道。” 一些女人挡在路上? 卫洛大是好奇,她连忙拉起了车帘。 车帘外,早已是叽叽喳喳的一片。众人在看到车帘晃动时,便齐刷刷地转头看来。此刻对上卫洛的面容,那些吵闹议论声突然一静。 卫洛目光一转,看向挡在路中间的玳姬等贵女。 她看着众女,朗声道:“诸位何事教我?” 众女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贵女向前走出两步。 她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后,仰头看同她,脆声唤道:“夫人神勇,举世皆知。我辈皆是妇人,深以为荣,请夫人受我等一礼。” 她的声音一落,众女同时向着卫洛盈盈一福,齐声娇唤,“夫人神勇,女儿之荣也!” 夫人有神勇,给我们这些女人争了光啊。 卫洛先是一怔,转眼微微一笑。她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她一走下马车,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一落,落到了她的大肚子上。 一片短暂的静默后,众贵女才惊醒过来。她们齐刷刷地朝卫洛盈盈一福。卫洛连忙还以一礼。 卫洛行完礼后,便在泾陵的拉扯下,上了马车。 车队继续向新田城驶去。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泾陵忙着养伤,卫洛忙着养胎,时间在安静平和中流逝。 转眼,春暖花开了。 卫洛要临盆了。 这时刻,整个晋侯宫,都陷入一种紧张和期待中。 泾陵站在寝外的一棵栎树下,一动不动,他的右手食指,正一下又一下的在粗糙的树皮上轻击着。 沉闷中,一个寺人尖哨地喝声传来,“君父到!越姬到!” 这声音真是又尖又细,如针一样刺向众人的耳膜,侍婢剑客们同时转头,朝着前晋侯和越嫡公主行了一礼。 前晋侯朝寝宫中盯了一眼,问道:“夫人待产多时?” 一剑客恭敬地应道:“已有一个时辰矣。” 晋侯转过头来,缓步朝泾陵走近。 他来到泾陵身侧,低唤道:“八儿?” 泾陵一动不动。 晋侯声音微提,又唤道:“八儿?” 泾陵依然一动不动。 晋侯声音再提,叫道:“八儿?” 泾陵一凛,缓缓地回过头来。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薄唇抿得有点紧。 见是前晋侯,他略略一礼,唤道:“君父。” 前晋侯见他举止自然,点了点头,说道:“八儿,此胎若是女儿,需广填后宫!” 泾陵浓眉皱了皱,不置可否。 越嫡公主偎着前晋侯,一双妙目有意无意地落在泾陵的身上。此时见他微微皱眉,不由温柔地说道:“君侯与夫人情谊深重,况夫人神勇不凡,名动天下。此胎就算是公主,君侯也不能轻易违拗其意才是。” 她说:卫洛武功不凡,就算她真生了一个公主,泾陵也不敢违背她的心意,另娶他妇。 这话声音温柔,细品之却有嘲讽之意。 泾陵瞟了她一眼,脚步一提,一言不发地越过前晋侯和越嫡公主,向寝宫走去。 前晋侯被越嫡公主的话,激起了一抹火气。此时,他见泾陵理也不理,目中无人,不由急喘两声,含着一口浓痰含糊地喝道:“八儿,何一言不发?” 泾陵站住了。 他不耐烦地盯了一眼他的父亲,淡淡地说道:“小儿还在生产,此话多余!” “怎地多余?天下人皆知你惧此妇,八儿,不孝之罪,无后最大。你先给为父留下一言!” 泾陵略顿了顿,半晌后,他抿紧薄唇,长袖一甩,便把前晋侯甩在身后,浑然不顾他气急之下连连喘息。 第368章 生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生了 晋侯见到泾陵堂堂晋侯,在这个时候还不表态,气得喉间痰啸,扶着胸喘息不已。越嫡公主连忙拍着他的背。 她一边拍击,一边朝那个背着阳光,巍然而沉凝如山的背影看去。看着看着,她的目光不由有点痴了:他明明知道,大多妇人只生一胎的,却到了这个时候还三缄其口。莫不成,就算他的妇人只生了一个公主,他也愿意不再多娶?那个低贱的四子,何德何能? 就在越嫡公主发着呆时,突然间她的脸上一阵剧痛。 却是前晋侯重重一个巴掌甩来,他瞪着越嫡公主,咽中哽着痰含糊不清地喝骂道:“贱妇,又失神矣?” 越嫡公主迅速地低下头,弱弱地说道:“妾不敢,妾不敢。” “咄!再为我捶之!” “然,然。” 泾陵走到寝宫外,一瞬不瞬地盯着层层帏幔遮隐处,他盯得很认真,很认真。 稳公急急向他走来,见泾陵如此,稳公劝道:“夫人武勇不凡,定能无恙。” 泾陵抿着唇点了点头,低低说道:“但愿苍天垂怜。” 就在这时,寝房里突然传来了卫洛的一声尖叫。 泾陵俊脸一白,嗖地一声向里面冲去,他冲得太快,稳公伸手一扯,却扯了个空。 可泾陵冲到房门处时,脚步却是一刹。他抿紧唇,向后退出一步,嘟囔道:“孤威煞重,不可冲之,不可冲之。” 在卫洛的尖叫声中,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铃声不绝于耳,这是巫女在里面为她驱鬼。这时的人都相信,妇人生产时,会有一些戾鬼趁隙而入。 这时的贵族家中,每有妇人生产,便会在窗口和门前,守有一巫。巫披白麻衣,手握铜铃,丹砂等物,踩着不丁不八的脚步,严阵以待。在孩子伸出头的那一瞬间,众巫会同时摇动铃声,以警告各方戾鬼勿近。 这个习俗,直到解放后,有些偏远乡村还在流行。 铃声急促,卫洛的尖叫声喘息声一声紧过一声。泾陵脸白如纸,薄唇抿得死紧死紧。 这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冲破屋顶! “生也,生也。”狂喜颠颠的稳公窜到泾陵的身侧,跳起脚来朝里面看去。 稳公一边狂喜地叫着,一边看向泾陵,这一看,他立马一哑。 泾陵汗出如雨,脸色发白。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孩子那响亮之极的大哭声。 就在稳公准备开口询问时,泾陵声音干戛地问道:“我,我妇,怎无,声息?” 这七个字,他是一字一字,干戛涩哑地吐出的。 与泾陵的询问一同传出的,还有前晋侯急急地嘶问,“是儿是女,是儿是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个巫急急地跑了出来。她朝着泾陵盈盈一福,喜笑颜开地叫道:“君上,君上,是大子,是大子!” 这话一出,稳公和前晋侯,同时喜形于色,越嫡公主的脸色,却是阴沉的。。泾陵依然没有听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巫女,低低的,小心地问道:“夫人,安好?” 那巫女没有察觉到他的紧张,她径自笑道:“夫人累极,瞅了一眼大子,便已入睡。” 泾陵严肃地点了点头,稳公注意到,他那紧绷的背梁,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 不一会,已包好的儿子被巫女抱了出来。 而这时,得迅前来的众重臣,已散了一院。 那巫女一走出,便双手举着孩子,朝着东方盈盈一捧。然后,她把孩子从左到右一晃,朗声道:“邀天之幸,晋姬氏泾陵,涎下大子!” 巫女的声音一落,众臣同时提高声音,向着东方朗朗祝道:“苍天相佑,鬼神相佑!我主有子,我主有子了!” 朗朗的祝告声中,庆君瞅到泾陵急急向寝宫走去的背影,苦笑道:“幸是大子。” 众臣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都连连点头。 泾陵大步冲到卫洛的床塌前。 他在离她约有五步时,脚步放轻了。无声无息地坐在塌沿,他伸手握住脸色苍白,额头汗湿秀发的卫洛的手,久久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睁开眼来。 她一转眼,便对上了宛如雕塑般肃然的泾陵。 四目相对,卫洛嫣然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泾陵也是薄唇一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小儿,是大子。他甚好,你可好?” 卫洛痴痴地望着他,声音绵而无力地说道:“我甚好。孩儿呢?” “群臣抱其相祝。” “恩。” “小儿,方才,痛么?” “甚痛。” 泾陵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卫洛抬眼,看到他宽宽地额头上汗水隐隐,樱唇一扬。她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泾陵。” “在。” “我会多涎孩儿,你不可再纳他妇。” 久久的沉默中。泾陵抬起她的小手,把她的小指含在薄唇中,泾陵垂眸,低低地应道:“可。” 可! 他居然说可! 卫洛蓦地抬头,直直地向他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的依然是泾陵那张毫无表情的俊脸。 痴痴地朝他看了一会后,卫洛悄悄地侧过头去,抿着樱唇,傻傻地笑了起来。 她确实是在傻笑,而且这一傻笑,便没完没了了。 当巫抱着她的儿子进来时,卫洛还在瞅着泾陵傻笑。 在听着脚步声时,泾陵转过头,见到巫和稳公,他目光瞟向那包袱中的孩子,淡淡地说道:“让夫人观之。” “诺。” 直到那红皮猴子一样的孩子捧到眼前,卫洛才从傻笑中清醒过来。她在侍婢的扶持下坐起,伸手接过孩子。 孩子已经入睡了,他有着一头黑而浓密的头发,额头很宽,浓眉高鼻,五官极似泾陵,只是还没有睁开眼,不知那眼睛似谁。 卫洛抱着儿子,笑眯眯地瞅来瞅去,她越看越爱,低头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嘴唇一凑到这温温软软,还有点小粘的小家伙,她便舍不得移开了。直到泾陵低喝一声,“为大子乳之。” “诺。” 卫洛眼巴巴地看着被抱走的孩子,扁了扁嘴,闷闷地说道:“我可哺之。” 对上她眼巴巴的渴望的双眼,泾陵挑了挑眉,淡淡地回道:“你需多涎孩儿。” 卫洛一噎。她知道,哺乳期是很难再受孕的。 泾陵见她哑口无言,却是薄唇一扯,他低下头来,在卫洛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亲吻中,他喃喃说道:“小儿,还痛否?” 卫洛摇了摇头,她仰着头,看着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啊,在以前时,何曾注意过女人的感受?何况是生产这种妇人的天职? 卫洛生下孩子时,是中午,直到月上树梢,泾陵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床塌前,他也没有起身,也没有动作,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卫洛。而卫洛,则在他地盯视中,再次睡了过去。 卫洛为晋侯涎下了大子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新田城。顿时,满城欢呼。 第369章 命令 转眼二月过去了。在卫洛的坚持下,侍养大子的宫殿,转到与寝宫只是一墙之隔的太一殿中,这样,她便随时可以看到孩子了。 这一天,卫洛抱着孩子,穿着最普通的深衣,戴着一顶黑色的,脸给遮得严严实实的纱帽。 她目力过人,夜可视物,纱帽的这种阻隔,对她来说并无影响。 经过这么一番打扮后,卫洛如一个极为平凡的妇人,缓步走在了新田街中。生了孩子后,她胖了几斤,这时的她是想着,与前世一样,散散步,一边减肥一边逛街。 卫洛的身后,没有侍婢剑客跟随。 以她现在的武勇,任何人都不会为她担心了。因此,现在的卫洛,经常把剑客们使得远远的,对于这种情况,不管是她的属下,还是泾陵,都无话可说。 二个月大的孩子,脸上皱皱的红皮已去了大半,现在他的小脸上,干干净净,俊美之极。这孩子,五官如泾陵一样,完全是脱了一个壳。可他的双眼,却像极了卫洛,一双圆滚滚的墨玉眼,看人时带着几分冷情。 此时此刻,小家伙正睁大一双滚圆的墨玉眼,水润的小嘴砸巴砸巴,咿咿呀呀地对着卫洛说着谁也不懂的话。 卫洛低下头,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实在爱极,她含着他的小鼻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当一个牙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小家伙的脸上时,卫洛一抬头,便对上小家伙瞪视的眼神。他总是这样,就算无意中摔着了,也不会流泪,只是如现在这样,瞪着一双墨玉眼,冷冷地盯着身边的人。二个月了,卫洛只在他出生时,听到他哭过一次。 四目相对,卫洛嘻嘻一笑,“咄!胡不泣?” 啊,你为什么不哭? 小家伙瞪了她一会,合上双眸打起瞌睡来。 孩子睡着了,卫洛收拢双臂,继续笑眯眯地向前走去。 现在的新田城,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卫洛信步走了一会,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第一重城廓处。 这时,一阵欢笑声从身后飘来。 卫洛回过头去,对上了一个楚人打扮的武士,这个武士正围着一个长相清秀的晋国少女,放声高歌,“若有人兮城之廓,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回答这个楚国武士的,是那晋女快乐而得意的笑声,“妾真美么?比卫洛如何?”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卫洛不由竖耳一听。 晋女的问话,令得楚国武士一怔。 半晌后,他笑道:“彼为晋夫人,怎可相类?” 那晋女有点生气了,她瞪着武士,不满地说道:“君之意,妾不如卫洛远甚?” 那武士沉吟了一会,说道:“举天之下,只有一个卫洛。何必相比?” “咄!卫洛,妒妇也!驱我姐,拒我妹,可怜我的姐姐和妹妹,她们爱慕君侯久矣。” 那晋女气呼呼地说到这里,声音一低,有点无力地续道:“休再言她,休再言她!” “然,休再言她。” 两人越过卫洛,向着官道的另一侧走去。不一会,那晋女的笑声,再次远远地飘来。 这时,孩子在卫洛的怀中动了动。 卫洛低头一看,却见他换了一个位置,喷出一个口水泡泡后,再次呼呼大睡。 恩,出来也有二刻钟了,再过不久孩子要饿了,回城吧。 卫洛转身往回走去。 卫洛走了一会,看到一家饭馆,这饭馆由大树架成,外面的树皮还没有去呢,有些墙面,还是由小半边树生生地凑成的。 这个极为粗糙的饭馆中,飘出来的香味倒极是诱人。卫洛略一驻足,便发现大门外侧,一个瘦小的齐人架着一只铜锅,正在实行着晋姬炒。 这么些年了,随着卫洛的名声越来越响,这晋姬炒也广为传扬。它的味道极美,很为贵族们所喜。不过,因为晋姬炒时,用油用盐都很大,所以只有权贵富商才能享用。 卫洛望着那炒出来的,香喷喷的野荽菜,不由吸了一口口水,她脚步一提,向饭馆中走去。 卫洛刚刚走入饭馆大门,突然间,“嗖”地一声,一柄寒剑冷森森地抵在了她的胸口上! 瞬时,卫洛脚步一顿。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剑。也许是因为这些年养尊处优,此时此刻,被一个陌生人以剑抵着,那一瞬间,她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寒意。 用剑拦着她的,是一个个子粗壮的青年剑客。他瞪着卫洛,喝道:“稷下宫贤士正欢聚其中,匹夫匹妇,速速退去!” 卫洛离言,眉头皱了皱,她淡淡地说道:“饭馆不迎外客,何不关门禁之?” 卫洛的声音堪堪一落,那剑客已是不耐烦地喝叫道:“咄!兀那妇人,言辞砸砸令人烦!” 他说到这里,手中长剑一扬,嗖地一声,竟是毫不犹豫,极为狠厉地刺向卫洛怀中的孩儿! 这一剑,来得极沉极重,若给刺中,孩子必死无疑!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那剑客咧嘴一笑,带着一抹狠毒和快意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草菅人命,卫洛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了。 就在那长剑嗖地一声,重重地刺向孩子的背心时,卫洛右手一扬,纤细白嫩的小手,轻飘飘地盖在了剑尖侧背。 那剑客咧嘴而笑,如狼一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嗜血的残忍和快乐,眼见卫洛的小手伸出,他先是大笑一声,转眼,也许是瞟到了她那白嫩如玉的小手,他的剑瞬时一定。 他停下前刺的动作,目光从卫洛的小手,缓缓转向她的长袍大袖,再转向她高耸的胸,盯向她只露出一丁点的雪颈,再转向她隐藏在纱帽下的面孔。 那剑客将手中的剑转交到左手上,右手一伸,便向卫洛的纱帽摘去。他一边伸手,一边咧着黄牙色迷迷地说道:“竟是一美妇人?咄,杀了孩子,女人可要先玩玩。” 那剑客伸手很快,不一会,他那粗黑的大手便扯上卫洛的帽沿。 这时刻,路边的行人频频望来,感觉到有热闹可看,越来越多的人停止了行进的脚步,渐渐围上。 卫洛没有阻止。 那剑客抓着她的帽沿,重重一掀,哗地一声,卫洛的长发应声飘起,那绝美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张绝美华艳的小脸,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着红,樱唇红润,眼如墨玉,黑发如云。 那剑客一瞅,不由痴了。 迅速的,他的嘴角溢出了一抹口水。 痴的不止是他一人,站在卫洛身后的行人纷纷向前挤来,探头向她看去。只是一眼,便痴了一大片。 那剑客痴痴地盯了卫洛一会,伸袖抹了抹嘴,一手抓向卫洛的手臂,叫道:“美人儿,且随我归家!” 叫声中,他的手抓到了卫洛的衣袖上。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了卫洛两眼,突然疑惑地问道:“妇人,你好生眼熟。我们可曾相识?” 卫洛把手从他的剑上收回,她慢条斯理的拍掉这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垂眸徐徐说道:“应是相识。” 那剑客闻言,更是疑惑了,他盯着卫洛的脸,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几遍。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结结巴巴地惊叫声,“她,此,此妇,她是晋夫人!她是卫洛!” 这声音,是从饭馆中发出的,却是十几个稷下宫的学子,此时都涌了出来。说话的人,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三十来岁的贤士。 那剑客闻言,黄脸一白,他强笑道:“怎,怎可能是晋夫人?” “然也,怎可能是晋夫人?” “闻卫洛美冠诸国,果不其然。” “睹其形,观其气,真类夫人。” “夫人身侧,怎无剑客侍婢相随,此妇必不是她!”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卫洛抬起了头。 她瞟了额头开始汗出的剑客一眼,淡淡地回道:“然,妾乃晋夫人。” 然,妾乃晋夫人! 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欢呼声,“啊,晋夫人也,妾见到晋夫人也。” 那少女的欢呼声,仿佛是一个炸雷,令得众人同时惊醒过来。 瞬时,无数的欢呼声同时响起。 一众路人急急地向卫洛拥来,他们欢喜地大叫道:“晋夫人,晋夫人。”这叫声中,还混着另外一些喝声,“卫洛,卫洛。。。。。。” 如波涛而来,重重叠叠地欢呼声,呐喊声中,卫洛缓缓回头,朝着众人盈盈一礼。 就在她蹲下去行礼时,所有的呐喊声同时一止,众人连忙跟着矮身,乱七八糟地向她回了一礼。 安静中,卫洛又转回了头。 她盯着那个悄悄的,想要溜去的剑客,声音微提,清声喝道:“君为齐人乎?” 那剑客脚步一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上卫洛,头一昂,挺着胸脯回道:“然,我乃齐人。” 他说到这里,朝着卫洛深深一揖,大声道:“齐人爝见过晋夫人。禀夫人,爝自幼武勇,十四岁便杀一老妪,年刚及冠,无敌于乡野。闻晋君重勇士,爝愿归之。” 爝大言不惭的声音,在空中朗朗地响起。 这时的他,越说越兴奋,那脸上看不到半点惭色,也没有了惧意。似乎刚才准备向卫洛动手动脚,还差点杀死了晋大子的人,并不是他。 卫洛盯着爝。 她知道,现任的齐君,是个看重勇士的人。而现任齐君怎么来衡量一个勇士呢?起先,就是能杀人。至于这个被杀的人,是不是普通的乡民,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他都不会介意。 其二,这勇士,不怕死,曾有两个勇士相互遇上了,两人先是大吹一番后,便约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说是没肉下酒,于是,两人相互割对方身上的肉下酒,直到血流而死。而这两人,更是被现任齐君赞为无敌勇士。 所以,这个齐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颇为得意洋洋。 至于这人得罪了卫洛,在他的眼中,这也不算啥事。第一,妇人嘛,就算是君王的妇人,也是可以碰一碰的,何况他还没有真碰着?二来,武士嘛,本来便有当街杀人的权利。第三嘛,晋君要树立重才的美名,当然不能显得太计较。卫洛做为晋夫人,更不能太计较。 于是,爝现在的表情,还是洋洋自得的。只有当他瞅到卫洛怀中的孩子时,才略略心虚了一把。 卫洛盯着爝。 盯着盯着,一阵脚步声急促的传来,紧接着,一个剑客高声唤道:“散开!”那剑客刚刚喝到这里,一眼瞟到了卫洛,他连忙行了一礼,恭敬地叫道:“见过夫人。” 他的声音一落,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臣等见过夫人。” 这些人,是新田城的防卫队。主持治安的。 卫洛瞟了一眼笑得越来越谄媚,额头的汗越流越多的爝,声音一提,淡淡地说道:“此獠行刺大子,拿下了!” 爝脸色刷地雪白,就在两个剑客上前拿他时,他扯着嗓子大叫道:“夫人,夫人,我有武勇,我有武勇可用啊!” 卫洛冷冷地盯着他,声音一提,清声喝道:“仁能爱人,武能卫国,方称勇士。你之所为,畜牲不如也!” 卫洛这句话,是刻意提高了声音说出的。一时之间,她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清朗朗地传出,人人可闻。 卫洛眼睛一瞟,见到有不少人陷入沉思中,她朝向众剑客,声音再提,朗声喝道:“传令,从既日起,武士不可杀人!杀人者,斩之!” 她这句话,是注满了内力,中气十足地喝出的。 这话一出,整个新田城,都是回音朗朗,其音久久不绝。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武士有杀人特权,由来已久,这已是世间默认的。卫洛这条命令,实是石破天惊。 卫洛眼见众剑客迟疑,暴喝一声,“大子若伤,尔等皆是死罪!咄!传我之令,武士不可杀人,杀人者,斩之!” 卫洛以大子为借口,众剑客哪里还敢反驳,他们同时低头,叉手应道:“诺。” 在众人的震惊中,卫洛长袖一扬,大步离去。 直到她走得远了,她的身后,还是安静一片。 第370章 剑咎又来 卫洛回到寝宫中,这时孩子已经饿了,奶妈奶过后,孩子砸巴着嘴,肥肥的小手贴在卫洛的胸口,再次沉沉入睡。 卫洛坐在房中,皱着眉头想了想后,她突然站起,把孩子交给侍婢,转身朝泾陵所在的议事殿走去。 议事殿中热闹非凡。 她刚刚来到殿外,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大臣尖利的声音,“君上,武士可当街杀人,由来已久,夫人一言去之,未免轻率!” 那大臣的声音刚刚一落,另一个大臣又朗声说道:“君上,此事实是非同小可。” 吵嚷声中,卫洛曼步跨入。 她一步入,殿中众人便同时抬头,向她看来。 卫洛曼步来到泾陵身侧,她面对着诸臣站好后,盈盈一福,脆声说道:“方才之事,妾过矣。” 众臣一愣,连泾陵也转头看向她。显然,没有人想得到,卫洛一出现,便是当众道歉。 卫洛低着头,曼声说道:“妾虽身为夫人,然,晋国主事者,君侯也,诸位也。妾过矣。” 她说到这里,再次朝着泾陵,朝着众臣盈盈一礼。 这一次,当她行礼时,众臣齐刷刷还以一礼。 卫洛这句话中,强调了权利。她说,她虽然是夫人,但是,主管国家大事的,是晋侯,是各位大臣,她不应该在国家大事上自作主张。 士官(大法官)蒙站了起来,他盯着卫洛,严肃地说道:“夫人能知己过,甚善。” 卫洛再次一礼,道:“谢君教我。” 庆君抚着胡须,微笑道:“夫人往后不可如此。” 卫洛转向庆君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敬诺!” 她行完这个礼后,缓缓退后,一直来到泾陵身侧。她转过身,朝着泾陵深深一礼,惭愧地说道:“国家法度,岂能一言以去之?妾一妇人,责管后宫尚可,如此之事,自有诸臣相商,士官度刑。妾逾越矣。” 她说,这种国家法度,她一个后宫妇人,是没有资格管的,她逾越了。 泾陵盯着她,朗声回道:“夫人心痛大子,其情可悯。退吧。”他的声音提得很高,卫洛明白,他是在提醒众人,卫洛之所以下达这种唐突的命令,是因为她心痛大子,一时糊涂。 在泾陵的命令中,卫洛恭敬地应道:“诺。” 她缓缓退了出去。 一退出大殿,她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今天街上的事,她确实是做过份了。武士是一个庞大的阶层,取消武士的特权,是何等大事,她怎么能这么轻率的处理呢? 想到这里,卫洛暗暗警惕起来。她觉得自从隅原之野一战之后,自己确实有点轻狂了。以后,万不可如此。 卫洛认错的态度这么好,大臣便不想再做纠缠,便转移了话题。 卫洛回到了她儿子身边,懒懒地坐在塌上,逗弄着这个水灵灵的小家伙,那感觉,可真是舒服之极,满足之极。 第二天,卫洛当众致歉的事,便向新田城公布了。当然,武士的特权,也就不会取消了。 经过这一事,卫洛收敛起自己的轻狂之心,静静地呆在后宫中,逗一逗大子,在泾陵下朝后,便与他耳鬓厮磨。至于国家大事,如果泾陵不主动询问,她是决计不再多言。 卫洛知道,她在政治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觉悟,她不是吕后,也不想做吕后那样的人物。她虽是一个穿越者,可她本人的智慧,在很多地方,远不如这个时代的人。她一定要记得知拙守静。要知道,春秋战国,是圣人井喷而出的时代啊。 如此一来,卫洛的贤名越扬越远。 这一天,卫洛再次抱着她的儿子,在公子府地寒苑中转悠着。 寒苑中,杨柳飘扬,溪水潺潺。 卫洛抱着儿子,懒洋洋地坐在石头上,望着溪水发起呆来。 嗖地一声,风吹叶落。 卫洛背梁一挺,眉头微皱。 她没有回头,只是曼启樱唇,缓缓地问道:“何方高人?” 回答她的,是一阵静默。风吹树叶,泉水潺潺。 卫洛淡淡地说道:“既已来了,何必畏缩?”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晋夫人好镇定!”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这笑声更是熟悉! 卫洛一怔。她展开眉头,缓缓回过头去。 就在这时,“叭”地一声,一物扔到了她的脚下,那声音懒洋洋地哼道:“你的二十金!” 卫洛看向来人,她露出一抹微笑,可是她笑着笑着,那笑容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复杂,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低低地说道:“不是请你购房么?” 来的人,正是剑咎。 剑咎大步走到她身前,在离她只有一米的地方,与卫洛面对面地蹲下。他朝卫洛怀中的孩子盯了一眼,又抬起头来,朝卫洛细细地看了看。 半晌后,剑咎眉头一挑,道:“晋夫人好自在。”他说到这里,突然嗖地一声,大脸凑上了卫洛的小脸。 两人鼻尖相触,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会后,剑咎收回头去。他砸了砸嘴,喃喃说道:“可惜,可惜,终是他人之妇。” 他的样子依然无赖。 卫洛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看着剑咎,顿了顿,终于问道:“殷大哥,可好?” 剑咎大点其头,“甚好。奔行诸国间,终日不见其人。” 他说到这里,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摸着摸着,他怪叫一声,“对了!” 这怪叫声极其突然,可把大子给吓醒了,当下,小家伙睁大一双墨玉眼,直直地瞪着剑咎。 剑咎兀自摸着脑袋说道:“我大师兄他说,”听到这里,卫洛低下了头。她的耳边,剑咎的声音清楚地传来,“他说,晋侯爱你重你,宛如性命,如此丈夫,当珍之惜之。” 卫洛一怔。 在她的怔忡中,剑咎提高声音问道:“妇人,你可听到了?如有听到,回上一句,我好报之师兄。” 卫洛嘴唇蠕动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回道:“谨遵兄令。” 谨遵兄令。 这话一出,剑咎立马哇哇大叫,“啊啊,你这妇人,你还想认我师兄为兄长啊?啊啊,我不许。” 这“我不许”三个字一脱口而出,他马上迟疑了。他伸手抚上自个儿的下巴,喃喃说道:“她认我师兄为兄,那也是我的妹子了?妇人的武勇,如今已是鬼神莫测,又为晋夫人。有如此妹子,似乎很是不错。他日见了泾陵小儿,他岂不是还要唤我一声叔?” 这么一想,剑咎已是很兴奋了。他连连点头,大咧咧地说道:“善,甚善。我便回禀师兄,从今以后,你是我家妹子,是我剑咎的妹子了。哇哈哈哈哈。”到得后来,他在叉着腰大笑。 大笑声中,剑咎也不等卫洛开口,嗖地一声便消失了。 而这时,卫洛还抬起头,保持着准备开口的姿势。 剑咎三蹦两窜,几个闪身,已欺近了泾陵所在的议事殿。 看到那个高冠黑袍的巍然身影,剑咎抚着自个儿的下巴,嘿嘿一笑。笑着笑着,他纵身跳下屋檐,大摇大摆的向泾陵靠近。 泾陵的身边,又岂是他这种记录不良的人可以靠近的? 嗖嗖一声,稳公的身影出现在剑咎的左近。 只见矮小的稳公盯着剑咎,道:“剑咎,此乃晋宫,非你游玩之所。” “嘿嘿嘿。” 剑咎一回头,展现给稳公的便是一个大大的,极为得意的笑脸。 对上他这样的表情,稳公不由怔住了。 剑咎一边咧嘴傻笑,一边大咧咧地说道:“休慌,休慌,不过与晋君谈上一谈。” 稳公眉头微皱,他盯了几眼剑咎,长袖一甩,向旁让开。 在这个时代,做为上位者,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接见剑咎的。如果拒绝了,便是胆怯,便是懦弱。以武勇为尊的时代,懦弱是个很难听的骂名。 稳公这一退,守在殿外的武士们也向两侧退去。 剑咎大摇大摆的向殿中走去。 “吱呀”一声,他把那半闭的殿门重重推开。在泾陵眯着双眼,冷冷地回头看来时,剑咎嗓子一提,大声叫道:“晋侯,我为你兄!” 响亮的,严肃地宣布后,剑咎忍不住咧嘴大笑,“哈哈哈哈”的笑声,在宽敞厚重的石殿中久久传荡。 泾陵和五六个大臣,安静的坐在大殿中,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笑得不亦乐乎的剑咎。 剑咎极为得意的大笑一阵后,终于揭开了谜底,“呶!你那妇人,方才认我与师兄为兄了。哇哇,泾陵小子,泾陵小子,从此后,我是仲,你是叔了。哇哈哈哈。小子乖,唤我一声仲听听?”仲,是老二的意思,叔是老小的意思。 泾陵盯着剑咎。在没有人见到的地方,他的眉心跳了两跳。 而这时,实在是得意非凡的剑咎,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他笑得很尽兴了,泾陵那无可奈何的脸色,也深深的取悦了他,满足了他。因此,剑咎大袖一扬,极为洒脱的说道:“咄!去也,去也!泾陵小子太也无礼,竟是没有唤我一声。” 声音一落,他嗖地一声消失在殿门之外。 泾陵盯着剑咎远去的背影,慢慢伸出手来,揉搓了一下额心。当他抬起头面对着群臣时,那刀刻斧削的俊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再一次,晋国召集大军,准备进攻楚国。 这一次,卫洛依然随行。现在她神勇之名,当世无双,所以,她担当的是泾陵的车右。 第371章 败楚 这一次进攻楚国,晋国召集各大领主和附庸国,发兵五十万,车驾七千乘,浩浩荡荡而来。 楚国慌了。 与晋结成不死不休之仇,实因先王楚昭好女色,对晋夫人下手所致。现在楚国已经一败再败,又面临晋国全力报复,整个楚国,都陷入一种不安当中。 更重要的是,要是以往,他们不怕战争,大不了通过致师来决定最后的胜负。可现在的问题是,全天下最强大的宗师,是晋国的夫人!在她在那里,天下间,谁敢再提致师? 四个月后,晋国已经连下楚国四城了。 卫洛站在城下,仰望着对面的城池。这城池,是吴城,吴城是楚国的一座中等城池。 泾陵坐在战车上,他沉声问道:“那是何物?” 卫洛细细地盯了一会,道:“火箭!那是点火之物,楚人欲以火箭压我。” 泾陵眉头深皱。 在一侧的稳公叹道:“楚人,又出阴诡之策矣。” 这一路来,晋人攻城,楚人守城,一直都按春秋礼法来。终于,楚人又使出这种手段来了。公子不离已死,却不知道,这一次,楚人准备把他的无耻挂在谁的名下? 泾陵抿紧唇,道:“不可攻。” 楚人在城头上准备了点火之物,晋人确实不好强攻。 卫洛继续眺望着吴城,半晌后,她突然说道:“吴城城长十里,处处皆可破之!” 她说,吴城的围墙长达十里,这十里远,每一处都可以做为突破点攻打。并不是一定要攻对他的城门! 泾陵怔住了,稳公等人也怔住了。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泾陵叹道:“终是小儿慧黠。” 这么些年了,他们习惯了按照模式,依照礼节,一板一眼的战斗,他们的思维早已固化。因此,卫洛这个简单的提议,对晋人来说,着实是前所未闻地提醒。 泾陵右手一挥。 令旗高举。 不一会功夫,楚人们便愕然地发现,晋国的前军,竟然避开了城门,来到了左侧的城墙处站定。 当晋人用撞木开始撞击那处城墙时,楚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不过,为时已晚。当然,就算楚人事先察觉了,这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十里长的城墙,他们能防得几处? 吴城的城墙,建得并不是牢不可破,晋军撞了一天后,那处的城墙,终于出现了破裂,夕阳西下时,“轰隆隆——”的巨响中,城墙崩塌。 晋人一哄而进,吴城城破。 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下面的两城中,不管楚人采取什么阴诡之策,晋夫人卫洛,总是能果断而及时的发现,并做出相应的对策来。 晋军势如破竹。 楚人无计可施。 这时刻,楚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已是结结实实地带着惧意。 慢慢的,楚国的巫师们开始传扬,晋夫人生来,便是为了灭楚的。楚国因她而弱,因她而败,也会因她而灭! 这种传言,令得楚人无比的恐惧。 终于,要晋人连下楚地八城时,楚人认输了,要求结盟了。 念及楚人对夫人的几次严重伤害,经过众臣槎商,晋人要求楚人以“入之盟”的屈辱方式结盟。 “入之盟”是入城强迫对方结盟。是一种极不平等,极为侮辱人的结盟方式。用现代的话来说,这种方式不叫结盟,而叫投降。 这种入之盟,可以说是春秋时代,最为屈辱的结盟方式。盟誓会分为两个部份,第一部份,是由卫洛主持“入盟”,第二部份,由现任楚君主持“出盟”。 介时,楚国之君像个平民一样,徒步走在卫洛这个妇人的战车之前作为引导,而晋人的三辆战车,成三列行军纵队,以一种倨傲的,近乎押解的方式,跟着晋君入城。晋人会直接来到楚国王宫,来到楚国国君所居住议事的宫殿。然后,卫洛会坐在楚王的王座上,楚王带着大臣,向卫洛深深鞠躬,除楚王外,大臣们还需向她跪下磕头。 介时,楚国所有的城门都向晋人敞开,卫洛的兵车所到之处,楚人纷纷把旗帜放置水平——偃旗。包括楚国宫城的护卫武士,也得向卫洛低头。 介时,整个楚国,卫洛才是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而且,“入之盟”是一种无条件投降,晋人甚至不需要准备盟书,需要准备盟书的是失败者楚国。当楚王递上投降书后,楚国君臣会屏着呼吸等候卫洛的决定。如果卫洛不满意他们的投降书,就会要求他们重新写过,一直到卫洛满意为止。 这是多大的侮辱啊! 骄傲的,任性的,浪漫多情,又充满了幻想和狂热的楚人,怎么会忍受这种的耻辱? 何况,楚国还是与周王室并称的王国! 于是,楚人拒绝了。 拒绝,意味着战争重新开始。 晋军继续压进。 当晋人攻下了楚军十二座城池时,已有点吃不消了。战线拉得太长,大军已深入楚国腹地。战时太久,粮草军械损失巨大,供应有所不足。大军在外时间太长,渐有水土不复的现象。 其实泾陵等人也知道,如楚国这样的幅员辽阔的大国,又怎是一年二年可以完全占有的呢? 于是,晋人在商量过后,用仅次于“入之盟”的“城下之盟”的方式,与楚人结了盟。结束了长达一年的战争。 而这时,卫洛又怀孕了。 卫洛怀孕的消息一经确实后,晋国的大臣们,再次陷入了狂喜当中。堂堂晋侯,只肯拥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如能多生几个,对于晋国来说,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大军开始撤退。 这一次,不止是泾陵,所有的附庸国,各大领主,光是楚国奴隶,便赚了个饱。何况征服了楚国,意味着晋国登上了霸主之位。 于是,晋军在撤退时,向天下所有的诸侯国发出命令,明年夏,晋国将约盟于九原。 也就是说,晋国将向天下诸国,宣布自己称霸了。 到那一天,凡是愿意前来与晋国老大结盟的国家,都会得到晋国的庇护。而拒绝前来的国家,就是晋国的敌人,晋国将会前去征讨。 晋国的时代,来临了。 志得意满的泾陵,在正式宣布称霸的前一年,准备慎重迎娶她的夫人。那个天下间大名鼎鼎,令得楚国不敢言恨的两城夫人卫洛! 于是,怀孕三月,肚子还太不显形的卫洛,在稳公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满城。在她到达的当天,满城换了新的名字——卫城。 到了这时,很多不明白卫洛为何叫做卫洛的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封地叫卫城啊,怪不得她姓卫了。 卫洛成为卫城领主当天,照例四处宣扬,并设宴纳客。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人会这么多。 卫洛坐在卫城领主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呈现在她前面的礼物。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扬头问道:“齐公子秩,齐义信君,秦太子衍,均已安置在驿馆中?” “然。” 卫洛顿了顿。 她的目光划过另一堆礼物,那礼物前,写了越侯的名字。 前不久,泾陵还向越侯问罪,因为卫洛上次被楚国四位宗师围攻,重伤垂死,是越人透露的消息。卫洛还以为,越侯在泾陵问罪后,会感到羞愧,会耻于见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居然又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在外面朗声叫道:“夫人,墨家有礼送来。” 墨家? 卫洛连忙清声高喝,“呈上来。” “诺。” 墨家的礼物,是一车玉器和一车墨匠打造的兵器。一个墨家宗师,把这些礼物呈上后,对着卫洛叉了叉手,恭敬地说道:“夫人勇武不凡,可为矩子。” 他是说,以你卫洛的功夫,可以当上墨家的矩子了。 卫洛站起来深深一礼,朗声道:“不敢。” 应过后,她颇为惭愧,也很高兴地说道:“能为墨家矩子,妾欢喜之至。” 墨家,是当世第一大家,明处暗处的势力无法估量,卫洛怎么会拒绝他们的承认,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呢? 那墨家宗师,见到她是真的高兴,严肃地说道:“观夫人所为,所言,所行,虽一妇人,实一侠客,可称仁德也。望夫人自谨其身,自慎其行,守诚守静,为天下先!” 这是例行教诲。 卫洛肃然而立,半低着头,在那墨家宗师的话音落地时,她恭敬地说道:“谨受令。” “善。” 顿了顿,那墨家宗师从怀中掏出一块矩子令,这是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雕刻着一个字——卫。 他把矩子令交到卫洛拿出时,卫洛马上倒退一步,然后,她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上前三步,双手一叉,恭敬地接过了矩子令。 这是她在墨家的身份令牌,当然。它只是一种身份令牌,并没有什么作用,也指使不了什么人。它代表的,仅仅表明卫洛是墨家的矩子。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她已不需要任何外在的证明了。 卫洛恭敬地接过矩子令,并亲自送着那个宗师出了大门。 她一返回,便马上向浴殿走去。今天晚上,便是她成为卫城城主的大宴,介时,那些送给她礼物的权贵们都会出席,她得准备了。 第372章 矩子卫洛 第三百七十二章 矩子卫洛 入夜了。 腾腾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天空。 卫城的城主府中,马车川流不息,剑客贤士数不胜数。 当卫洛出现时,喧嚣声大作。 今晚的卫洛,穿着一袭红袍,白肤红颜,墨眼带笑,只是掩在那大红袍服下的肚子,有点微突。 当卫洛在众臣地筹拥下坐上主塌时,那些盯着她打量的各国人士,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衣香鬓影间,侍婢们开始煮羹,上酒。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地喝声传来,“齐义信君!” 素来了。 卫洛连忙抬眼看向殿门处。 出现在殿门处的,是一个白衣纤弱的身影。依然的俊美如花,依然的双眸如星。素一踏入大殿,便直直地向卫洛看来。四目相接的瞬间,他朝着卫洛展颜一笑。 卫洛回以一笑。 素大步向她走来,来到她面前,他深深一揖,清声道:“见过晋夫人。” “义信君多礼了。” 素缓缓抬头。 他先是呆呆地盯着卫洛的肚子盯了半晌,再抬头看向她的脸。 对上笑意盈盈的卫洛,素低低地说道:“大子,可好?” “甚好。” “晋侯,可好?” “甚好。” “卫洛,你,你呢,你可好?” 他的声音迟涩,缓慢。 卫洛对上他的双眸。 四目相对间,她红唇一扬,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来,“我甚好。” “然,你甚好,”素苦笑起来,他喃喃叹道:“天下人,皆知有一妇人名卫洛。卫洛,你终于如愿了。” 他笑得有点勉强,见卫洛沉默,他苦涩地说道:“洛过得不好时,素日日忧虑。而今,洛名动天下,高于世间丈夫时,素却心中涩闷难当。” 他说得很直接。 卫洛看着他。 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低声说道:“素,你太瘦了。” 说到这里,她略顿一顿,“闻齐君轻贤能重勇士,喜与臣子嬉于后宫。公子秩暗蓄剑客,诸臣派系林立,各有阴谋。素,你偏居一隅,最是安妥。” 卫洛说到这里,展颜一笑,“你已有两子一女。素,人生至此,何必多想?” 素直直地看着她。半晌半晌,他花瓣般的唇动了动,脱口而出的,却只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叹息声中,他朝着卫洛叉了叉手,向后退去。 他慢慢地退回了他的座位上。 素刚刚回到他的座位上,一个高喝声传来,“齐公子秩到!” 声音一落,公子秩已应声入内。 这么久不见,他依然是清俊之极。 公子秩紧紧地盯着卫洛,大步走来。 来到卫洛面前,向她行了一礼后,他昂起头,直直地盯着卫洛。 盯着盯着,他突然长叹一声,“卫洛终是卫洛。” 卫洛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公子秩感慨地说道:“当年你拒绝齐公主陪嫁,我深为不安。怎知一晃两年,卫洛却已不是往昔的卫洛,纵以晋侯之强,也尊之重之,独宠之。幸甚!” 卫洛听到这里,樱唇一扬,轻笑道:“当年你以嫡妹为我陪嫁,欲与我一道嫁给泾陵。你之心意,全在维护于我。卫洛虽然轻狂,此情一直铭记于心。” 公子秩摇了摇头,他深深地盯了卫洛两眼,朝着她深深一揖,不再多言,便退下了。 公子秩刚一退下,一个中年清秀的君侯向卫洛走来。 这人却是越侯。 卫洛一看是他,脸色一淡。她站了起来,朝着越侯盈盈一福,行了一个标准的子女礼后,却闭嘴绝不开口。 越侯脸上挤着笑容,有点讪讪地看着卫洛,半晌才还礼道:“我儿。” 他刚刚叫出声来,卫洛便已低声喝道:“越侯慎言!”她盯着越侯,淡淡地说道:“卫洛生母为君侯之妹,生父为武士钕,君侯实为卫洛舅父。” 卫洛的话一出口,越侯的脸色便是一阵青一阵白。 卫洛见他挤出一张笑脸,还想说些什么,声音一沉,带着一分冷意地低声说道:“君侯何不慎言,慎行,各行其道?” 她在这里,要求越侯“慎言,慎行”,是在明示他,这亲戚就没有必要攀了。你不凑上来,也许我们还不会记着那种种桩桩的仇恨。 这一下,越侯的脸色,真是青中透着灰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他低下头,灰头灰脑地退了下去。 接下来,秦太子衍等人,一一与卫洛见过礼。 见礼之后,便是华筵。 到得月上中天,众贵客一一散去时,喝了几杯酒的卫洛,已有了一点醉意了。 她推开侍婢的扶持,顺着院落慢慢转悠起来。 这是一个明月如洗的夜晚,树影绰绰,天地澄澈。 卫洛转着转着,嗖地一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轻响。 紧接着,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见过矩子。” 卫洛回过头来,出现在她身后五步处的,是一个黑袍中年人。这中年人有着一张容长脸,目光炯炯,看向卫洛的眼神恭敬中带着打量。 这人麻衣赤足,脸上带着一种墨家才有的俭朴和谦和。 四目相对,这黑衣人向卫洛双手一叉,道:“惫夜赶至,实有要事。出卫城百里处耒之原,陈,代游侠突起争斗,有一狂徒状如恶虎,无人能制。此近只有夫人一介矩子,诸侠请夫人前去一鉴。” 鉴者,裁判,处理的意思。 卫洛眨了眨眼。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下午才成为墨家矩子,晚上便要以矩子身份去当处理这种争斗的事。 嘿嘿,可真是有趣啊。 卫洛点了点头,道:“可。” “矩子请。” 这时已是夜静人深。 卫洛与那黑袍中年人行走在夜间,衣带当风,飘然而行。 那黑袍中年人奋力疾行,可不管什么时候,他只要侧头一看,卫洛总是走在他身后十步处,身法飘忽,姿态悠闲。不管他是全力疾行,还是缓慢而行,她总是悠哉游哉地跟在他的身后。 黑袍中年人越走,越是暗暗心惊,不由想道:晋夫人卫洛负天下盛名,果然不同凡俗。 这时的他,已放弃了与她争竞的心思。 远远的,在离耒之原还有十里时,卫洛便听得那里叽叽喳喳地吵闹不休。渐渐的,那吵闹声清楚地传入她的耳中。 一个粗哑的男子声音高喝道:“别说区区一个公孙,就算是代国君侯,我也可杀之!呀呔——大丈夫生于世,本当快意而行,想杀则杀!咄!别说是区区代国,就算是晋国君侯,晋国夫人,我也可一剑斩之!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声中,那黑袍男子在卫洛的身侧苦笑道:“此君为陈国人,名牙。他于深山中习得一剑术,现四处找人练剑,就算是公孙王侯,公主夫人,他亦想杀则杀。现已杀得代国三名公孙,还玩杀了代国公主。” 说到这里,那黑袍男子叹了一口气,“我等遍请游侠围杀,皆不能敌。闻越国殷公最为仗义,两次相请皆是错过。”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卫洛,恭敬地说道:“夫人若能擒杀此人,我代国安矣。” 夜风呼呼而来。 卫洛的长发,顺风远远飘出。 听着这个黑袍男子的话,她只是笑了笑。 那黑袍男子见她不答,叉了叉手,转头不再多言。 月光下,那个粗哑的男子声音又高声叹道:“咄,何人配与我为敌?何人配与我为敌——” 这时,卫洛两人已经飘然而至。 那黑袍男子头一昂,纵声高喝道:“矩子卫洛到——” 这是夜间,又处于山谷当中。 那黑袍男子的一喝,引得山鸣谷应,天地轰隆隆回响不已。 站在山谷中的几十人齐刷刷地一怔。 他们回头向卫洛两人看来。可惜现在是夜晚,卫洛又背着光,他们哪里看得清切? 诧异了一阵后,几个议论声同时传来,“矩子卫洛,何人也?” “墨家何时添一矩子?” “卫洛,卫洛?呀呔!此卫洛,莫不是晋夫人?”这人的最后一句,是惊愕中大叫出来的。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嗖嗖嗖同时抬头,瞬也不瞬地盯向卫洛出现的方向。他们的目光中,表情中,已是无比兴奋。 连那个陈国人牙,也是嗖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卫洛。他歪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森森笑道:“晋夫人?闻晋夫人美艳绝伦,今可赏玩矣!” “今可赏玩矣!” 五字一吐而出!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一花。只听得嗖地一声风吹树叶的声音响过。 然后,“啪”地一声,清脆而沉重的巴掌声重重地传来。伴随着那巴掌声的,还有一个极为清冷,又带着一点靡荡的女子声音传来,“咄!言辞不敬!赏你五掌!” 话音一落,众人又听得“啪——”“啪!”“啪—”“啪”四声长短不已,又清又脆,响亮无比的巴掌声在火光中劈劈啪啪地响起。 终于,巴掌声止住了。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一袭华贵红袍,宛如神女的卫洛,施施然地向后退出几步,负手而立。 众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被另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一阵倒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频频地抽气声中,明亮的月光下,腾腾的火把中,众人眼睛瞪得滚圆滚圆,惊骇无比地看着眼前眼前这一幕。 就在刚才,还嚣张不已,就在这几个月,还闯入代王宫中,把堂堂公主玩弄至死的唐人牙,此时,红通通的双颊上,几个手指印一清二楚!他那圆黑的双颊,鼓鼓地肿得老大! 月光下,他破裂的嘴角正在渗着血,他正双手捂脸,以一种极为恐惧的目光看着那个月光下的神女。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双脚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没有人找得到自己的声音!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万万不敢想象。 在集体失声中,卫洛冷冷地盯着牙,她樱唇一动,淡淡地问道:“是杀是废?” 她问的,自然是领她前来的黑袍中年人。 那黑袍中年人还保持着左脚向前的行走姿势。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骇然惊醒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瞟了一眼卫洛后,迅速地低头,回道:“废。” “善!” 冷冷地吐出这个字后,卫洛嗖地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木剑。然后,她在众人齐刷刷地盯视,在牙急促的后遁中,右手一扬,木剑轻飘飘地刺出! “叭”地一声,木剑击出,一只手臂重重落在地上! 嗖地一声收回木剑的卫洛,厌恶地盯了一眼血淋淋的木剑,右手随手一扬,便把那木剑远远扔开。而她的左手,这时已急急地捂上自己的小嘴,堵住那喷涌欲出的干呕。 捂着嘴的卫洛,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纵身急退。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时,山谷中的众人,还在呆呆而立,一动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哑的叹息声在夜空中传荡,“鬼乎,神乎?” 第373章 结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卫洛的出嫁队伍,空前的庞大。 几乎所有祝贺的人,都为她奉上了奴婢战车等陪嫁品,这些陪嫁品中,又以公子秩和素的礼物最为贵重。 两人每人奉上战车二十辆,奴婢二百名,剑客百名,玉器宝剑之类的,也是以车计。 如此一来,泾陵为卫洛安排好的嫁妆,倒派不上用场了。因为,光是这些各国权贵赠送的嫁妆,便延绵了十五里远。 浩浩荡荡中,卫城举城欢送。 卫洛的马车刚刚走出卫城城门,她眼睛一瞟,看到昨天宣布她为矩子的那个宗师出现在道右。 卫洛右手一挥。 瞬时,所有的车辆都停止了动作。 卫洛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她来到那宗师身前,朝着他盈盈一礼,这人,在墨家的威望极高,本身也是极值得人敬重的长辈。所以卫洛的态度非常谦恭。 那宗师向她还了一礼,他抬头看着卫洛,缓缓说道:“闻矩子出嫁,愿送之。” 卫洛恭敬地说道:“多谢了。” 那宗师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感谢,他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盯着卫洛打量了一番后,缓缓续道:“自黄帝以来,天下武者,皆以勇猛为要。” 卫洛一怔: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那宗师的声音娓娓飘来,“天下人都以为,凡习剑者,需力大之丈夫也。然,这数年间,我辈却已心存疑惑。” 他说到这里,一双浑浊的老眼嗖地一亮,他盯着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辈之疑惑,因卫洛你而起。原来,妇孺文弱者,皆可习剑!原来,进退飘忽者,可、对抗强力勇猛之人。原来,剑之一道,不止在力猛,亦在于技巧。” 宗师说到这里,深深一揖,再次朝卫洛一礼。 而这时,卫洛已怔住了。她怔怔地听得那宗师续道:“卫洛你虽是妇人,于武勇一道,已羞惭天下丈夫。千百年来,你是唯一。你为矩子,无人敢有异议。我墨者存世多年,然,首次有一妇人为矩子,请贺之。” 宗师说到这里,双手拢于袖中,缓缓向后退去。 一直到他退去,一直到上了马车,车队驶出老远了,卫洛还在奇怪,他不是说要庆贺我的吗,怎么没有见到礼物? 正当她疑惑时,她听得身边的稳公奇道:“怪也,怪也!” 卫洛连忙顺着稳公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她赫然发现,在她身前的五百步处,一条岔道里,整整齐齐站了千多个麻衣赤足的墨家游侠儿。 千多个墨家游侠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同时向卫洛的方向看来。 卫洛的马车渐渐靠近,突然,她身边的稳公低声说道:“好一个墨家!” 卫洛定神一看,也是一怔。 这千个墨家游侠中,站在最前面的二人,是宗师级高手。 在二个宗师后面,则是数百名大剑师。 稳公一边看,一边吃吃说道:“百年无一,百年无一。。” 就在卫洛的马车靠近时,这些墨家游侠儿双手抱拳,朝胸前一送! 这是墨家的礼。 卫洛连忙跳下马车,同样双手抱拳,朝胸前一送,还了一礼。 当卫洛的马车再次启动时,这一千墨家游侠,自动排入卫洛的马车后面,送她出嫁。 这期间,稳公一边策马,一边激动得黄胡子乱颤。他转向卫洛,欢喜得语不成声,“夫人,夫人,当真百年无一啊。。。” 卫洛明白稳公为什么激动。 墨家的耿介自持,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就算是周王嫁女,他也凑不齐五十个墨家游侠来相送。而卫洛的身后,这一送便是一千人。而这一千人中,还有宗师级的高手! 这是什么?这,便是墨家对卫洛这个矩子的,最大的认可和最高的推崇。 当然,这些游侠儿,并不是她的陪嫁。以正宗墨家子弟的身份,他们也不屑于做任何人的陪嫁。这些人,只是送卫洛一程而已。 浩浩荡荡的千人墨侠,简直惊动了所有的人。一时之间,卫洛的嫁车走过的大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而那些紧跟在卫洛的嫁车之后,麻衣赤足,面目朴实的墨家子,瞬时成了所有人关注的宠儿。 墨家的人,在把卫洛送到新田城外时,再次向她抱拳行礼,缓缓退去。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时,泾陵迎接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了。 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男人,这时刻,所有的所有都已远去,在卫洛的眼中,只有她的男人,以及男人身边,一个剑客抱在怀中的大子。 当泾陵的马车来到卫洛身边时,两人都是痴痴一望,微微一笑。 时间流逝如电,转眼间,夜幕沉沉地笼罩在天地间。 晋侯宫中,处处都充满了喜气,在一阵又一阵笙乐声中,卫洛搂紧儿子,沉着脸低喝道:“这妇人,这妇人,罪该万死!” 她的声音有着颤抖,还有着难以形容的愤怒。 泾陵道:“已自刎。” 他见卫洛还在因为愤怒和害怕而颤抖,便伸出手臂,把她和大子一同搂在怀中。 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感觉到怀中的卫洛渐渐转为安静后,泾陵低声说道:“本已囚之,欲等你归来后处置,不料她竟已自刎。” 卫洛抿紧樱唇。 半晌,她才轻声问道:“她,所图何也?” 泾陵温热的声音从她的颈后传来,“此妇为越国嫡公主,可阅览姒氏的神农氏毒经。嫁晋之时,她尚温良,后侍侯我父多年,心有不足。这一次,她欲毒倒大子,再趁机救之,想令我感动于怀,许她富贵。” 泾陵的声音淡淡的。 卫洛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由来。原来,越嫡公主身为嫡公主,是可以阅览姒姓这样的大家族中的不传之密神农毒经的。而她这一次毒杀大子,只是想令得大子垂死后,自己再来挽救,然后便可以得到泾陵的感激和看重,说不定,还能得到泾陵的某些帮助,甚至,她奢想着能在前晋侯过逝后,再嫁给泾陵。 可惜,泾陵把大子看得太重,她下毒时,竟然被泾陵的人发现了,因此事情败露,自刎了。 卫洛抱紧怀中的儿子,一时恨得牙痒痒的,一时又无比的庆幸。她低头看着儿子,不停的吻着他的小脸,喃喃说道:“我儿,我儿,万幸,我儿万幸。”这么小的孩子,就算中毒后得救了,只怕也会留下后遗症啊。 正在这时,她身上突然一轻。 却是泾陵把她连同儿子一并抱起,大步向床塌走去。 已有一岁多的小家伙,这般连同母亲一起被父亲抱着,想是觉得很好玩,他嘴一咧,格格欢笑起来。他一边欢笑,一边伸着小手拍着卫洛的脸蛋。 卫洛本来心情郁郁,一看到儿子的笑容,便跟着展颜一笑。 泾陵把两人放在床塌上,他把格格欢笑着,手舞足蹈之的儿子拔拉到床塌的另一侧。 将身压上卫洛。 他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卫洛。 卫洛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何也?” 泾陵叹道:“于数十万楚军中,连杀楚十二将,有六个宗师相护,也保不了楚公子不离的性命。再加上今日,墨者千人相送。小儿,你好生威风。” 卫洛仰起小脸,痴痴地看着他,傻傻笑道:“威风也罢,不过是过眼烟云。夫主,这个世间,小儿只愿有你。” 泾陵闻言,薄唇一掠。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上轻轻一吻。 就在他的吻渐渐下移时,卫洛突然问道:“夫主,我若多涎孩儿,你能否许诺,此生只有我一妇人?” 这话,她问过的,也得到过答案。可是,她还是想再问一次。 因为卫洛知道,自从出现了泾陵吐血之事后,晋国的群臣们,已不再干涉君侯娶妻纳妾一事。现在她需要在意的,只是泾陵一人的态度而已。当然,如果卫洛的子嗣夭折,不能顺利成长继承君位,那是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叫嚣的。 泾陵理也不理,薄唇顺着她的锁骨啃下去。 当他的薄唇吻到她的雪丘时,泾陵听得卫洛嘤嘤泣道:“你明明爱我,都爱得不顾性命。为何却不肯为我承诺?” 泾陵的动作一顿。 半晌后,他淡淡地说道:“我若近了他妇,你便弃我而去么?” “当然!”回答这两个字时,卫洛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点哽咽声? 泾陵的嘴角抽了抽,他闭上双眼,徐徐说道:“既如此,我焉敢再近他妇?” 卫洛闻言,眼珠子转了几转。 她突然上身一仰,伸臂搂紧他的脖子,在他的薄唇上啃了啃后,卫洛娇滴滴地说道:“夫主,你悦我乎?爱我乎?不可舍乎?” 她问出这三个问题时,声音真是又娇又糯。 泾陵伸手揉了揉额头,然后,双臂使力,把卫洛重重地压回床塌。就在他的薄唇一凑,准备堵上卫洛那张啼啼不休的小嘴时,突然间,卫洛叫了一声,“小心。” 泾陵一怔。 电光火石间,一道激流冲天而起,迅猛的,气焰腾腾的,哗啦啦一声,浇了泾陵一头一脸。 卫洛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被儿子的尿淋了个一头一脸,俊脸越来越是铁青的泾陵,再听到身侧传来的,儿子那手舞之,足蹈之的奶声欢呼,“尿之,尿之。。”顿时蒙了。 她知道,为了今晚,泾陵不止等了一个月,他还很认真很彻底地沐浴了。。 尾声: 第二年夏,泾陵约盟诸侯,天下九十一国中,共有七十三国诸侯前来。当然,楚国便是那不曾前来约盟的诸侯王之一。 从此,晋国正式成为霸主国。晋国一竖立霸主地位,便打出了“尊王攘夷”的口号,尊的这个王,自然是周王室,而攘的这个夷,便是楚国了。 传统而古板的晋人,在泾陵的带领下,逐步成为军国主义国家,日渐强大。 历史,翻向了新的一页。 番外 第一章 前世今生 第一章 前世今生 得知父母亲人的地震中过逝的消息时,卫洛还在学校读书。行尸走肉地活了一阵后,在一次班级组织的爬山活动中,她看着山脚下团团的云雾,突然很想跳下去。 可她忍住了。她发过誓的,绝对不能做懦夫! 可就在她转身向回走去时,突然间,一股极为强大地吸力扯着她向后掉去。。 卫洛陷入一桩绵绵的长梦中。 梦中,她的父母还在,她的家还在,她从幼稚时,从第一次心动开始,一幕又一幕,真实而美丽的重现。 梦中,她睡得极为香甜。 直到,被一阵喊杀声惊醒,直到,她睁开眼来。这一醒,却是物非人非。 她见到了那个俊美而可怕的男人。 然后,她侥幸得救,开始了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的争扎。 然后,她爱上了那个曾经想要杀她的男人,而他,也爱上了她。 一直以来,卫洛都没有想过,要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异乡来客,她无法开口。 不管那个男人爱她多深,也不管她已有了多大的本事。 异世孤魂的来历,她是永远永远也不准备说出口的。她打算着,把这个来历,就此完完全全的忘记,一直到她入了棺材,到她尘归尘土归土,她都不会向任何人告诉她的来历。 也许是因为太爱,因为爱,所以畏惧,所以患得患失,她害怕枕边那人,以看待鬼神一般的目光看待她。 也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人这一生,总有一些小秘密,或者一些隐密的心事,是不可对人言的。事事都向爱人交待明白,其实,是没有多大好处的。现在一切都好,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当然,卫洛也知道,泾陵对于她,也是有怀疑的。 他这怀疑,也将伴他一生。 他知道,越四公主明明是养在深宫偏角里的野孩子。这样的野孩子,据说是不识字的。可是,卫洛不但识字,而且对很多天南地北的事情,都有着不凡的见解。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他更想知道,当年,自己带军围杀下的弱质少女,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深刻的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强匪,有奴隶商贩,有吃人的野兽,有需要四处寻觅强抢女人,才能繁衍下去的部落。 在这么步步危机的情况下,当年那个一无所有,弱不禁风的少女,是怎么一步步活下来的? 他真的很想知道,可是,他没有问,他没有向卫洛询问,也没有向任何人询问。当年,他杀光了她身边所有的人,也差点杀了她。现在她还在他的身边,还爱着他,那就够了。他不想深究,他害怕他的深究,会令得他的妇人记起仇恨,离他而去。 当然,隐隐中,他还是知道了,当年,卫洛应该是被墨隐的人救了,也许就是殷允,不然,她不会学得墨隐一派的易容术。 又是明月当空。 卫洛倚在臂膀中,睡得沉沉的,她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扑闪着,扑闪着。 她的嘴角微微弯起,似是在微笑,也似乎是在想着一个狡黠的主意。 这是他的妇人啊。 他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妇人,他怎么也看不厌,也看不透的妇人。有时泾陵甚至会想,也许是因为她是他看不透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总是无法厌烦她,他总是对她的一切充满着好奇和关注。 这个女人,像是一泓泉,初看清而透,细看下去,却是深幽无比。偏这深幽中,依然保持着清透。她的清透,让他感觉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可是这种自满的情绪刚刚产生,她便会向他展示她的深幽,他便会发现她的另外一面。 他对她,永远也看不尽。世间所有的妇人,在她的面前,都显得世俗了。或失之肤浅,若失之华艳,若失之心机过重,或失之表里不一。 这世间,只有她,只有他的小儿,才是不同的,才是独一无二的。 此时的她,温良乖巧,那白嫩的脖子,仿佛一掐下去,便会彻底的消失在这世间。 一想到这里,泾陵双臂便是一收,把她搂得更紧一些,更靠近自己一些。直到她的心脏贴上自己的心脏,泾陵才吁出一口气。 可是,才搂紧她,他便苦笑起来,他便无力地抹去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怀中的这个妇人,是当今天下,最为可怕的宗师。是武勇远在世间宗师之上的卫洛。他怎么能觉得她脆弱不堪一击呢? 睡梦中的卫洛,樱唇动了动,她在他的手臂间翻了一个身,将脸悄悄的伸出他的胸口,透了透气。 只是这么捂一下,她的小脸已经是红艳艳的,仿佛那三月的桃花,华美之极。 泾陵看着看着,不由痴了。 他低下头去,在她的小嘴上轻轻吻了吻。 唇间既温且香。 泾陵刚刚吻下,一个清亮的,极为童稚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稳公,师庆曾言:商纣之败,盖因其耽于妲己之色,周幽之乱,始于褒姒之祸。我观君父,日日耽于母亲美色,何晋国不乱?” 泾陵亲吻的动作一僵。 他的俊脸,迅速地变得铁青。 这时,他怀中的卫洛,长长地睫毛扇了扇,慢慢睁开眼来。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那个站在他们身后二十步处,已与稳公差不多高的九岁小儿。 这个九岁小儿,年纪虽小,却已有着几分属于少年的颀长俊美。他正睁大一双与他母亲一样的墨玉眼,面无表情的与他的父母大眼瞪小眼。 已须白半白的稳公见状,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他连忙伸手拉着大子的手,急急向后退去。一边退,他一边低声说道:“以大子所见,晋国不乱,原因何在?” 大子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声音传来,“因我母过于贤良。” 稳公欢喜地说道:“善哉此言!” 卫洛听了,也是嫣然一笑,转向泾陵眨了眨眼,悄悄说道:“这小子还算知事。” 她的声音堪堪一落,便听得大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亦因我君父精明过人,公私分明。” 他这话一出,泾陵的俊脸也是阴云尽去。 就在两夫妻都极为满意之时,大子的声音突然一提,朗朗地传来,“我此言一出,我母必定欢喜,我君父亦会满意。我方才使两人愤怒,现又使两人欢喜。稳公,我之才智如何?” 卫洛和泾陵两人听得儿子这般洋洋得意的宣告,同时脸色一青,气得半晌做声不得。。 番外 第二章 大子成师 当卫洛顺利地胜出第二胎时,晋国大臣们的心都放松了,夫人生的还是一个儿子。终于,他们的军后又两个儿子了。 这第二个儿子,生下来便粉粉嫩丅嫩,圆圆肥肥的,一点也不像他的父母,长相极其平凡。 面对众臣,泾陵举着次子朝空中一晃,大声喝道:“此儿名润。” 在泾陵的身后,他的大子倚在床榻前,肥肥的小手抓着他的母亲,一双圆滚滚的墨玉眼,冷清清地看着欢喜的父亲。 瞅了一眼父亲,在瞟一眼父亲手中的弟弟后,他转向他的母亲卫洛,小嘴一抿,奶声奶气地说道:“母亲,弟不美。” 卫洛一怔。 她转过双眼,好笑地看着大子,看着看着,她突然从儿子的眼中,瞅到了一点羡慕。当下,她伸手扶上了大子的脸颊,温柔地说道:“痴儿,你与弟,君父都喜欢。”她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在妒忌了。“ 泾陵正抱着次子大步走来,他听到母子两人的对话,不由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去,看向站在卫洛身侧,脸孔神情似极了自己的大子。看着看着,他心中一软。 他把次子交到一旁的侍婢手中,大步走到大子身边,把他搂入怀中。 重重地抱着他,泾陵盯着大子的双眼,说道:“我儿名成师,便是欢喜胜利之意、“ 一如既往,他说话总是很简单直接。 二岁大的孩子,却已满足了,他慢慢地抿起嘴唇,嘴角浅浅地一扬,卫洛注意到,当泾陵放下他的时候,大子便跑到他弟弟那里逗弄起来。那小脸上的墨玉眼晶亮晶亮的。 次子润出生几个月后,便是晋国会盟诸侯于九原的日子。 泾陵早已出发往九原去了,诸位重臣只有一二人留守新田,当然,卫洛也是留守之人。 早已修养过来的卫洛,领着两个儿子,坐上没有标识的马车,在新田街中慢慢逛荡起来。 大子倚在卫洛的身侧,正低着头摆弄着一个木制的马车,这玩意,是墨匠送给大子的礼物。 次子润才几个月大,正含着手指,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母亲,依依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一停。 接着,稳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有一妇挡道。“ 自大子出生后,稳公便寸步不离的相守。现在他充当了卫洛的驭夫。 卫洛缓缓掀开车帘。 透过纱帽,她看向五步外的那个明丽的少女,问道:“汝何以教我?“你挡下我的马车,有什么指教吗? 那少女盯着我iluo,头一昂,声音清脆地问道:“你,晋夫人否?” 卫洛微微皱眉,点了点头,道:“然也。” “善。” 那少女盯向卫洛,认真地说道:“闻晋夫人自恃色眼无双,独占晋君。妾,吴娃也。愿与夫人一较容的。”、 愿与夫人一较容色。 这个面容只是清理的少女,居然说,她定向与卫洛比较一下美色。 卫洛哑然失笑,她好笑地问道:“若你容胜于我,又当如何?” 那少女闻言,小脸一亮,她声音脆脆,快了地说道:“若妾容胜于你,妾愿向东街许郎求娶。”顿了顿,她语气比得上卫洛,他亦愿只有一妻。妾痴徐郎久矣,若不价他,终不甘也。“ 卫洛听到这里,樱唇一扬。 她看着那少女,缓缓的,举下了头上的纱帽。 就在她取下纱帽的那一瞬间,那少女脸色一白。 她盯着卫洛,半晌没有移眼。 直过了许久,那少女才苍白着脸,喃喃说道:“妾不如夫人远甚。“ 卫洛望着她,温柔一笑,淡淡地说道:“然,东街徐郎,也不如晋侯远甚!” 那少女一怔。 在她怔忡的时候,马车开始启动。 一直到卫洛的马车去得远了,那少女还在回想着卫洛的那句哈。 这一次会盟很顺利。正如会盟前的卜辞上显示的:“大吉!当成中原之主。 会盟之后,晋国便是霸主了。 整个晋国,在九原会盟后,都沉浸在欢喜得意当中。特别是大臣们,晋国是在他们执政的时候成为霸主的,他们会因此成为史册上千古流芳的人物。因此,他们的欢喜是无法言喻的。 有时候,卫洛都有点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这么爱名呢? 也许,卫洛都有点无法理解,这是时代的人,怎么会这么爱名呢? 也许,是因为他们信奉鬼神,信奉人死后,神灵不灭,拥有了美好仁德的灵魂,会升到天上,会与诸神一起永生。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间太多的无常,就算是王孙公子,也难保灭国亡身。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得到了利益又能如何?发证都保不住,不如求名,求身后之名,求死后永生。 成了霸主后,泾陵便带着浩浩荡荡的诸侯队伍,去工大不曾会盟的郑国。 当泾陵征服了郑国,逼得郑国,及附属在郑国后的五六个小国一同向霸主晋君低头,胜利回师时,已到了年底了。 次子都已经开始哇哇学话了。 二岁多快三岁的大子,明显的比以前活跃了些。 这一天傍晚,正是夕阳西下,景色华美时。院落里,泾陵坐在塌上,怀拥着卫洛,与她喁喁细语。 就在这时,一阵蹬蹬蹬的奔跑声传来。 却是大子踉踉跄跄地向两人跑近。大子的身后,稳公正背着双手,远远地含笑看着。 泾陵抬头盯了儿子一眼,低喝道:“何步履仓惶若此?“ 步法匆忙,急急奔跑,都是不符合贵族风度的行为i 大子听到君父的训话,立马脚步一顿。 他刹住脚步,腰背一挺,小脸蛋昂起老高,顺便拂了拂衣袍后,步履缓慢地向两人走来。 他径直来到卫洛身前。 在泾陵的瞪视中,大子从从容容地把身子朝卫洛怀中一倚。然后,他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向他父亲说道:“儿思母怀,请君父礼让。“ 这小搅和居然说,他想念母亲的怀抱,请君父让一番,轮给他来靠一靠。。。。。。 泾陵的脸瞬时青了。 卫洛低着头,咬着唇忍着笑。 一阵沉默后,泾陵轻哼一声,依然僵在那里,与儿子大眼瞪小眼。 卫洛知道,此时的泾陵,很郁闷很难堪。儿子都这样说了,他不好不让,可是,堂堂君父,被儿子这样挤兑后,在顺从地让出妻子,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所以,这一次父子两人僵了很久,大眼瞪小眼瞪了很久。。。。。。(未完待续……) 番外 第三章 大子成师二 第三章大子成师二 大子成师四岁时,卫洛再次怀孕了。 这一次,卫洛没有半点孕吐不适反应,已有四月份肚子的她,挺着肚子,左右两侧各跟着一个儿子,在晋宫中慢慢游荡。 一岁多的润,走路还有点走不稳,他走着走着,便扑通一软,坐倒在地。 他坐倒在地后,也不起身,只是睁大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的哥哥成师。 成师对上弟弟的眼神时,小脸一抬,从鼻子中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润见成师不理自己,圆滚滚的脸上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他大声唤道:“兄!” 叫过后,见成师仍旧不理自己,坐在地上的润双手伸着,又唤道:“兄,抱 成师浓眉皱了皱,他慢慢转过头去。 想了想后,成师提步向弟弟走去,他走得很慢。 不一会,成师站在润的面前,他一站定,便严肃地板着脸,认真地瞪着弟弟说道:“你是丈夫,速速站起!” 成师的声音一落,润已咧着嘴傻笑起来。他笑得极灿烂,那双不大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笑着笑着,润双手一撑,刚刚站起,他便猛然扑到了成师的身上,紧紧地抱着他,赖着他,润一点也在意成师那冷若冰霜的脸,径自欢喜的,得意的仰着小脸,望着成师巴巴的大叫道:“兄,兄,兄……” 在润一声又一声的叫唤中,小小的成师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手帕,把润脸上的鼻涕口水擦去。 润感觉到兄长的亲近,更高兴了,两只肥肥地手死死的搂着成师的腰,一个劲的在他身上磨菇着,不停地唤着,“兄,兄,兄 而这个时候,两小子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母亲卫洛便站在一旁。 卫洛瞪着兄弟俩,郁闷了一阵后,嘟囔道:“目中无母!” 她的声音刚刚一落,稳公从她的身后笑道:“兄友弟恭,甚好稳公说到这里,转向卫洛瞟了两眼,认真地说道:“夫人和君上日日恩爱,何尝目中有子?” 卫洛大为羞愧。她低着头,半晌才回道:“我胜君上多矣 没有人回应。 卫洛转头一看,稳公已牵着两个公子的手,去得远了。 晋国成为天下霸主,已有几年了,这几年中,每一年都有战争出现。 卫洛知道,战争频繁发生的原因中,有一条是因为这时的人太讲究礼节了。晋军对不服从自己的国家实施征服之战时,不会践踏对方的良田,逮到对方的任何贵族,都会以礼相待,好酒好女人奉养着。这样一来,遇到脸皮厚,不会羞愧的国家时,往往是你的大军一到,他便会认输,你的大军一撤,他又会恢复原状。 遇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便是把他打疼了,让他不敢这样出尔反尔了。可是,卫洛不会插手,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冒着被世人唾骂恶毒的危险,去改变这个时代的一些观念。 转眼间,几个月又过去了。 这一天,卫洛懒懒地躺在大树下,头枕着泾陵的腿,闭着眼打眈。 泾陵低着头,一边翻看着竹简,一边时不时地摸一摸卫洛的秀发。 而卫洛的脚前,大子成师跪坐得笔直的,拿着竹条,划拉着敞口陶瓮里的细沙。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简直比他处理国事的君父还要认真,还要仔细。 润跌坐在哥哥旁边,他右手牵着他哥哥的衣角,左手手指含在小嘴里。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卫洛两夫妻常只顾着恩爱,不怎么与儿子亲近。可是两个儿子,都喜欢呆在他们身边,特别是成师,那简直是一天到晚地呆在父母身边,冷着一张脸,很是认真地自顾自玩耍。 卫洛睡得很不安稳,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地踢她一下,而且,她的肚子也鼓得太高了,害得她怎么睡也不舒服。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庆君出现在泾陵身后五步处,站定后,庆君朝着泾陵深深一礼,朗声道:“君上,吴君派使求见 泾陵头也不回,淡淡笑道:“看来,吴楚之战,吴又输了 庆君哈哈一笑,道:“然也。吴君一输于楚,便奉我晋国为霸主,哭求相助 庆君的声音一落,大子成师便转过头来,他虎灵虎灵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庆君,问道:“那我国肯相助吗?” 泾陵看向儿子,反问道:“儿以为该当如何?” 大子成师沉默了一会,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自当相助 这一下,泾陵感受兴趣了。 不止是他,连卫洛也睁开眼来,饶有兴趣地看向儿子。 在几个大人地盯视中,成师抿着小嘴,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观君父和母亲相争,我若助母,母便气盛,我若助父,母便静而无言。吴楚也应如此,吴弱,我便助吴,楚弱,我便压吴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卫洛吐出几口气,才让自己变得发青的脸转为缓和。 她瞪着一双墨玉眼,气呼呼地坐了个笔直,怒视着儿子,忍不住咆哮道:“你一小儿!你一小儿!母与你君父争,你一小儿何用?还说,还说,你若助我,我就气盛,我何时气盛了?” 成师静静地瞟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卫洛。 盯了她一眼后,他转过头看向他的君父,仰着小脸问道:“君父以为如何?” 泾陵的嘴角,一直在抽搐。 成师的问话一出,卫洛便嗖地一声回过头来,她瞪大一双与儿子一样的墨玉眼,气呼呼的,瞬也不瞬地盯着泾陵,等着他的回答。那模样,似乎他只要一承认,她便会发出雷霆之威! 泾陵的嘴角抽了几抽,他理也不理卫洛,转头看向儿子,严肃地说道:“吴弱,我便助吴,楚弱,我便压吴。儿此言甚善 成师小嘴一弯,露出了一个极浅极轻微的笑容来。 这小子一直很少笑的,现在这个笑容,看起来便透着几分得意。 当下,卫洛轻哼一声,颇为不满地嘟囔道:“此儿甚是可恶!” 这一句话,她开始是轻声嘟囔,第二遍已是响亮地说出的。 可是,不管是成师,还是泾陵,都是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对她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到她的不满。一大一小两张脸,不但五官极为相似,此时摆出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番外 第四章 殷允 一 第一次遇到越四公主时,殷允便被锁在深宫,不被世人所知的庶公主打动了。 那时,她用那双清澈明亮之极的墨玉眼,静静地看着他,纵使她孤零无助到了极点,纵使他身处绝境,根本看不到存活的希望,她也是温柔体贴的看着他,对他说:“君既有事,离去便是。我,我有自救之法。” 这句话,在他离开他之后,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这句话每出现一次,他的愧疚便加深一分。**屋梁打字团** 他想,他一定要找到越四公主,还她一个愿望。不然的话,他一生都会愧疚不安。 于是,他和师弟剑咎在天下诸国间行走时,总是惦记着,要找到那么一个少女。 这本来是大海捞针的事,可是殷允万万没有想到,还真让剑咎找着了。 那个在危难当头,前途茫茫的越四公主,果然不负!这么多年来,她不但活着,还活得很滋润,她居然凭借他那本极为简单的易容手册,练就了一手不错的易容之道。她一个女儿身,居然在她的仇人手下,当起了贤士。 当初剑启跟他汇报时,可是笑的前仰后俯,乐不可支的。 不过,饶是剑启这么爱玩的人,那时也频频感慨,说那个女子,当今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代佳人。 在剑启的描述中,殷允感觉到,自己有点想见她了他想再见一见那个值得尊敬的少女。 可是,他一直没有时间,他是墨家的矩子,他身负着师父临终前的重托——扩大墨隐一门在世间的影响力。而且,这个世间,总有太多的不平,太多的痛苦值得他去解救。 接着,剑启沮丧的告诉他,越四公主被晋公子泾陵发现时女儿身了,这个祸端,是剑启引起的。 是了,他这个师弟,要是不闯一点祸,他还真不习惯呢。**屋梁打字团** 再然后,他又听到,越四公主被晋王子泾陵送人了,一个齐国君主的宠臣,居然以两城的高价,换回了她。 这在当时可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啊。 殷允感觉带自己更想见她了,他想,那个女子,定然比剑咎描绘的还有不凡,还要美丽,不然的话,世间哪个男人,会舍得用两城去换一个妇人? 接下来,殷允再次听到那个妇人的名字时,他已名扬天下。 她被楚王掳去,却到百万大军中把楚王胁持在手! 楚王自刎! 与楚国的箭神致师,却安然而归! 楚军难受耻辱,败退而归。 这桩桩种种,都是惊世骇俗,听也没有听过的事,可是,都被她一个妇人演绎出来了。这些事,以殷允的性格听了,也觉得热血沸腾。 一举扬名天下知!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世间,有哪个丈夫不知道,世间有那么一个绝代佳人?她极美,极智,极勇! 然后,他听说,晋公子泾陵,以两城的代价,把那妇人换了回去。 事情,至此应该圆满了吧? 就算当时晋公子泾陵杀过她,就算晋公子泾陵不知道那妇人便是越四公主,不过殷元知道,这国家和国家之间的事,是永远也扯不清的,往往昨日还刀剑相加,今天便如夫妇般恩爱。妇人与晋公子本有夫妇之约,这样结为一体,也很不错。**屋梁打字团** 他没有想到,唯恐天下不乱的剑咎,还是跑出去了,他说要把那个,妇人解救出来。 也罢,他要救就让他救罢,这世间的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剑咎顺利的把那妇人救出来了。 而那妇人之所以愿意随剑咎离开,是因为,她不愿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这个妇人,总是那么惊世骇俗,她居然不想与别的妇人共享一夫,她居然想独占一个男人! 殷允在听到这事后,有点吃惊,却也有点不置可否。 这些年来,他经历的太多了,早就过了大惊大喜的年龄。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可以死去,而不会有半点不甘和遗憾。 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见到了那个妇人。 突然间,他发现,原来这世间还是有着让他牵挂的事,原来,他的人生,是极不圆满的。 当时,她俏生生的站在树下,容颜如花,水灵灵的墨玉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你,便像跨国千年万年的时间,带给你一种心痛的,惆怅的失落。 她似乎随时会飘然离去。 第一次,殷允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搓人&手打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血在哗哗地流动。 第一次,他想拥有一点什么东西。不是为了师父,不是为了墨门,不是为了世人,是为了他自己,他自己想用有点什么。 妇人的眼神是那么的寂寞,又是那么的温柔。当她为他布上饭菜,静静地,微笑地看着他时,他的心,突然变得满满的,可是这种满,却隐隐夹着一丝害怕。 他害怕她离去了。 妇人对他,似乎也有着复杂的好感,在他的面前,她泣不成声,她伏在他的怀中,泪如泉涌。她小心地抓着他的一片衣角,搓人*似在害怕他齐她而去。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当年晋公子泾陵,在得知她后把她轻易地换了两城,对她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伤痛。 突然之间,他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晋公子泾陵真是做得太过分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要知道,这种事,时时都有发生,国国都有,妇人,不就是如牛马一样,可以换来换去,买来买去的物品么? 是了,这个妇人不同,她是独一无二的。就算世上所有的妇人都可以被交换,她却不行,她的心会痛。 那晚上,她夜探越宫,惊动了守护越宫的宗师们。 面对着站在宫墙之上,秀发飘扬,风姿如玉的妇人,不知为什么,他竟是想也不想便挺身而出,对着几个宗师说:“我在,她在。” 世上的人都知道,他殷允说出的话,千金不易! 世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承诺,是可以用鲜血和头颅来兑换的。 从小开始,他便知道,话是不能乱说的,可以当说出,便一定要兑现。就算牺牲一切,付出一切,也要兑现。 所以从很小很小开始,他娘养成了言不乱发的习惯。 可是,面对着她,面对着那张如玉的容颜,面对真双清冷的,寂寞的墨玉眼,他却轻易第说出了自己的誓言。 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话的分量,于是三个月共宗师退下了。梦漓爪路过(未完待续,预知后事如何,请登录,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支持贴吧大爱 番外 第五章 殷允,春梦 第五章殷允,春梦 他带着妇人,参加了矩子大会。 然后,他见到了晋泾陵公子。 那是夜间,那是绝境当中,当泾陵公子神秘的出现,并诡异地控制了场面时。殷允怔住了。 他突然发现,妇人的脸亮了! 那一瞬间,她的脸是那么那么明亮,那双忧伤的墨玉眼,一扫所有的忧伤和失落,瞬时灿若星晨!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同活过来了,竟是明亮美艳得无法形容。 那一瞬间,她由那个怯怯地,抓着他一片衣角害怕他离开的小妇人,变成了一个让他遥不可及的贵妇人。 于是,他伸出了手,他握上了妇人的手。 那一夜,乘舟急行百里,那一夜,走在前面的晋公子泾陵,时不时地回头看向他和她相握的手。 从头到尾,妇人都没有挣脱他的相握的手。 可是,他却无法高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酸楚和不安,是这么的让人难受。 他和公子泾陵,和妇人,在楚人的重重包围中居住了下来。 当明月当空,当他看到妇人出现在他的院落外,呆呆地望着他出神时,殷允第一次感觉到,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一定要争取些什么。 可是,在这个想法浮出时,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他,妇人名份上已是晋夫人,妇人的心也在公子泾陵的身上,他堂堂墨家矩子,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绝对不能做! 是的,绝对不能做! 可是,他还是想让她高兴,他还是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于是,他从深山中偷得一虎,那只小老虎,是他从母虎的身边偷来的,可是对着她时,他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母虎要死了,他可怜这幼小的生命,所以顺便带了回来。 妇人抱着小老虎时,很开心,很开心,那张绝美的脸一扫忧伤。 他也很开心。 然后,他身有要事,不得不离开一会。 当他再回来时,却在郢城中见到了妇人。 这时的妇人,冷漠,倨傲,言辞侃侃,容如神女,华美而雍容! 一位楚国嫡公主死在她面前! 无数楚国丈夫围上了她。 可是,他却帮不上忙,因为公子泾陵早把这一切都算计到了,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轻松地救了她,带着她杀出了郢城。 当他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时,突然很萧瑟。 因为他知道,这一别,也许便是永远的分别了。 因为他从妇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对泾陵的痴慕,看到了她那刻骨铭心的相思。纵使那个男人给了她刻骨的痛,刻骨的恨,可也给了她最刻骨的爱啊。 她的爱,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她了,更不会属于他。 当天晚上,他抱回了小老虎。他睡在客栈中,他久久一动不动,久久没有办法合眼。 终于,在黎明明分,他睡着了…… “殷大哥,”妇人仰着小脸望着他,眼如春水荡漾,“今夜你我结为夫妇,你可快活?” “快活!” 殷切痴痴地望着蜡烛中,小脸晕红,墨眼流波的妇人,心头都醉了,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把她搂入怀中,低低地说道:“我以为,你不舍晋侯呢 妇人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羞红着脸喃喃说了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殷允没有听明白。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弄明白。 烛光中,他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的妇人。 如云的秀发下,她的脖颈白滑如脂,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她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那小脸上的晕红,已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殷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咽干无比。 他颤抖地伸出大手,轻轻地解向妇人的衣襟。 当他温热的大掌罩上她的襟口时,妇人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如小兔一般藏在他的怀中,把脸掩住,睫毛扑闪着,就是不敢看她。 望着这样的妇人,殷允整个人都醉了。他低下头,唇轻轻印上她的玉白的肌肤,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她的幽香后,殷允喃喃说道:“卫洛,洛,我一直盼着今日 含糊地吐出这句话后,他的大手向下伸去,他温柔地解去她的玉带,任由她的裳服落在地上。 他朝着那雪白致致的**痴痴地望了一眼后,大手伸向她的衣襟。 不一会,外衣也飘落在地。 只着中衣的妇人,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温驯地偎在他的怀中,低低的,羞涩地说道:“请君怜惜 殷允将唇堵在她的小嘴上,喃喃回道:“我自当怜你惜你,永世不悔 说罢,他把她轻轻推倒在床塌上。 倒在床塌上的妇人,墨发如云,披散了一塌。乌黑的发,雪白的娇颜,晕红的绝美的脸,这时的妇人,真是美得无法以言语来表达。 殷允痴痴地望着她,顿时醉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溢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欢愉和满足。 他放下身子,缓缓地压上了她。 他的大手,伸入她敞开的中衣里,摸上了她那雪白的玉兔。 渐渐的,妇人张着小嘴,在他的揉搓抚摸下,开始了。 他右手一使力,把她的中衣扯开扔下。 只着一件内衣,已是半裸的妇人,在烛光下,玉光致致,温香幽幽。 如此美景,真是中人欲醉。 殷允头一低,含向她左侧的玉兔。同时,他用手分开她的双腿,把自己挺立涨痛的玉柱缓缓刺入…… “师兄,师兄!” 突然间,剑咎清朗而快活的叫唤声从窗外响起,令得他刺入的动作一僵。剑咎似乎没有发现殷允铁青的脸,他嗖地一声倒攀在纱窗上,咧嘴一笑,叫道:“师兄,你可看到了妇人?晋侯找得慌呢 晋侯找得慌?晋侯不是放手了吗?他不是因为受不了妇人的独占,放手了吗? 殷允一慌,迅速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妇人。 这一低头,他却看到半裸的妇人,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低低地抽泣道:“与君,相期来世……”抽泣声中,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烛光中,被他压在身下的妇人,居然像那光和影一般,渐渐淡化,渐渐消失不见。 殷允大惊,他嗖地一声坐了个笔直,叫道:“不,不要,别走……” 叫声戛然而止! 殷允睁大双眼,看着空空如也的陌生房间。这里,如此的漆黑,如此的冰冷,哪里有什么烛光,哪里有什么妇人的幽香衣裳?纱窗外,更是空空荡荡,繁星点点,哪里有剑咎的身影? 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春梦!妇人的出现是梦,剑咎的出现也是梦。 殷允低着头,看着自己鼓涨的下身。 他慢慢站起,把脏污的亵裤揉搓成一团,慢条斯理地把它藏在身后后,殷允清喝道:“来人!” 直过了好一会,店伙计的声音才从外面响起,“在 “打一盆清水来 “诺 黑暗中,就着清水搓洗亵裤的殷允,搓着搓着,突然怔住了。他盯着手中的亵裤,突然之间,觉得这个房间,这个夜,竟是如此的空旷,如此的寂寞。突然之间,他感觉到无比的寒冷,无比的漫长的寒冷 番外 第六章 华 卫洛临盆了。 这时,正是秋天,树叶开始纷纷飘落,风一吹,树叶纷飞,寒气侵体,整个天地间,便带上了几分萧瑟。 不过,晋王宫中却十分热闹。 大子成师和润一大早便跑到了寝宫,一大一小两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泾陵的下方,那腰背,与泾陵一样,挺了个笔直。 当然,以润好动的性格,他坐直不到一刻钟,便像身上有蚤子一样,扭动个不停。 润扭了扭小身板,朝他哥哥看一眼,见成师睁大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寝宫里侧,忍不住问道:“大兄,何呆呆若鸡?” 成师回过头来,不耐烦地瞟了一眼弟弟,小嘴扁了扁,悄悄地看了一眼默不吭声的父亲后,又继续盯着寝宫大门。 润见哥哥不理他,显然有点伤心,他小嘴扁了扁,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个哭容来。可是,他这哭容才挤出来,他便吸了吸口水,眼珠子一转,整张小脸又变精神了。 再次扯了扯成师的衣袖,润又问道:“大兄,母亲因何尖叫?” 成师悄悄瞅了瞅君父额头上的汗水,终于侧过头来,对着润小小声地说道:“咄!母亲要生弟弟了,生子便会疼痛。” 他向润解释到这里,小脑袋一歪,不知不觉中,竟是学着润把食指含在嘴里,喃喃嘀咕道:“君父如此着紧,怎地不代母亲去生弟弟?” 这个问题,对于成师来说,显然是个很大的难题,他实在是想知道。因此,他再次悄悄地瞟了一眼他的君父,见泾陵面目沉凝,额头汗迹隐隐,他那疑问,终是没有说出口。 把话吞到腹中,成师扭了扭跪坐得生疼的双膝,暗暗想道:君父不动,我也能不动。。 卫洛疼了几个小时后,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生出来了。 这孩子一生出来,与成师和润完全不同,简直就是卫洛的翻版。他肤如凝脂,又软又滑,乌黑的头发又密又亮,红嘟嘟的小嘴,正张得老大,哇哇哭得欢。 泾陵望着这个孩子,俊美无畴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他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善!大善!孤的女公子,华美似母!” 泾陵的声音一落,成师和润嗖嗖地冲了过来。他们围着泾陵,争先恐后地跳起,想看清楚被泾陵紧紧抱在怀中的妹妹。 稳公等人也在泾陵的大笑声中围了上来。他们朝着泾陵连连叉手,祝道:“今涎公主,君上欢喜,夫人欢喜!” 泾陵哈哈大笑。 他把孩子举到头顶,朗朗的笑声远远传荡开去。 众侍婢剑客们,见到君上如此高兴,也是嘴一咧,跟着他呵呵直乐。 瞬时间,整个晋王宫,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群臣此起彼伏的祝贺声,泾陵的大笑声中,那两个接生的巫相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人捅了捅另一人的腰,低声说道:“你声音清亮些,速速再说一遍。” 那巫望了同伴一眼,苦着一张脸,嘴一张,吐出的声音细若蚊鸣,“君上,此亦是公子。” 这人的声音如此小,理所当然的,再次被淹没在众人的欢笑声中。 另一个巫见同伴说了等于没说,当下瞪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泾陵快乐的笑声再次传荡而来,“孤的公主,华美无双!” 泾陵的笑声堪堪落地,突然间,一个尖厉的,有点急,有点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君上错矣,此儿亦是公子——” 君上错矣,此儿亦是公子—— 声音尖利如针,混在泾陵的大笑声中远远传开。 泾陵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他俊脸一僵,慢慢地低下头来,怔怔地看向怀抱中,虽然刚刚涎生,却面目秀美的婴儿。 看着看着,他的浓眉皱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对着那开口高喝的巫喝道:“你方才所言为何?” 那巫对上泾陵不满的表情,头一低,弱弱地回道:“君上,此儿亦是公子。” “荒谬!” 想也不想,泾陵的喝斥便破口而出。 他看着怀中的孩子,浓眉大皱,伸手掀去包着孩子的绸衣,头一伸,瞅了过去。 那绸衣刚刚一脱,泾陵的头堪堪伸出,突然间,孩子的小鸡鸡朝空中一竖,嗖地一声,一道黄亮黄亮的液体直冲冲地灌向泾陵! 众人同时低下头来,他们抿着嘴,忍着笑,目光老实地落在地面上,一个也没有看向泾陵。 泾陵缓缓伸袖,慢腾腾地拭去满脸满眼,甚至灌到了嘴里的尿水,然后,他的宣布声有气无力地响起,“孤错矣,又得一子。” 众臣忍着笑,同时深深一揖,大声祝道:“贺我君又得公子!” 众人的祝贺声中,泾陵的嘴角无力地扯了扯,以示回答。就在这时,一个稚气的声音从地上传来,“稳公,君父因何生女则喜,生儿则恼?” 问话的人,自然是成师了。 他一脸控诉地看着泾陵,语气中颇有点伤心,“君父与我相处时,少有笑容,只因我是公子么?” 回答成师的,是泾陵瞪来的目光,他冲着儿子冷冷地喝道:“大人之事,小儿慎言!” 成师小嘴一抿。 泾陵哪里会注意到儿子的郁闷?当下他抱着孩子急急地来到了寝宫中。 寝宫中,卫洛正半躺在床塌上,她的额头上汗迹俨然,整个人显得很是疲惫。看到泾陵抱着孩子进来,她绽开一朵笑容,轻声说道:“让我睹睹孩儿。” 泾陵闻言,长叹一声。 他抱着孩子朝卫洛面前一递。 卫洛在看到孩子的面容时,欢喜地叫道:“好漂亮的孩儿。”一边说,她一边急急地伸手要抱。 泾陵怕她失望,当下又是长叹一声,郁闷地说道:“如此华美,竟是一儿。” 是儿子? 卫洛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向泾陵。 这一细瞅,她便瞅到他的头发湿淋淋的,稍想了想,卫洛抿唇笑道:“又被尿了?” 泾陵点了点头,他担忧地看着卫洛的双眼,又说道:“此儿,是一公子。” 卫洛瞟了他一眼,用力地点着头,笑得眉眼弯弯的,“儿子好啊,我儿长得华美,成长后,成长后,嘻嘻。。”她连忙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还悄悄地瞅了泾陵一眼。 泾陵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他径自摇着头,叹道:“罢了,罢了,天赐容颜,又能奈何?此儿命名为华。” 番外 第七章 卫洛与三个儿子 第七章卫洛与三个儿子 华三岁时,更是生得粉雕玉琢的,可爱无比。 他的长相,宛如一个缩小版的卫洛,只是眉毛稍浓,眼神更明亮些。 卫洛把华抱在怀中,笑眯眯的左瞧右瞧的,越看她越是欢喜。 瞅着瞅着,她忍不住把儿子重重拥入怀中,在他的小嘴上啾了一下后,卫洛冲着儿子笑嘻嘻地叫道:“华儿,华儿,华儿……” 华瞪着一双墨玉眼,不满地看着把他搂得死紧的母亲。 瞪了半晌,见卫洛还紧抱着自己不放,华奶声奶气地开口道:“华要与大兄玩耍去 卫洛对上儿子不满的表情,眉头一皱,她不快地说道:“儿与母亲玩耍不也一样?” 华大摇其头。 他还没有开口,一个冷意中带着稚气的声音从卫洛身后传来,“母亲一抱到华,便紧搂不放,贼笑嘻嘻。这怎叫玩耍?” 这声音刚刚一落,华已欢喜地回过头去,大叫道:“大兄!” 他朝成师伸出双手,快乐无比,“大兄,抱,抱 而这时,他的大兄,正忙着跟他的母亲大眼瞪小眼。 相互瞪了一阵后,卫洛郁闷地放下华。华一得到自由,便朝着成师纵身一扑。 卫洛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儿子手牵着手走了出去。 扁了扁嘴,卫洛郁闷的嘟囔道:“成师这孩子太也可恶 在她的郁闷中,外面的花园里,传来了一阵阵欢笑声。 欢笑声是孩子们发出的。 卫洛伸头一瞅,便瞅到五岁多的润,双手合抓了一把花,朝着华踉踉跄跄地跑去,润一边跑,一边叫道:“弟弟,弟弟,这是花,它是你的名字哦 这时的用语习惯中,华和花经常共用。 说罢,润把两把花强塞到了华的手中。 华手小,润刚把花塞到他手中,那花便掉了大半,只剩下两朵小小地桃花还在手中。 低着头,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鲜花,华扁起了嘴。 突然,他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公子华哭了。 这还了得! 当下,剑客们同时转头向这边看来,宫婢们纷纷靠近,成师更是急急地冲了过去。 成师瞪了润一眼,蹲下身来看着弟弟,问道:“为何痛哭?” 华见到大兄,嘴一扁,抽噎着说道:“花为妇人之物,弟不喜 华说到这里,哭声又响,他抽抽嗒嗒地向他的大兄诉说道:“母亲常说华美如花,弟不喜,母亲不好!” 华这话一出,成师便抬起头来,朝着站在纱窗口的卫洛瞪去。 对上儿子威严的指责的目光,卫洛低下了头来。 成师却不放过她,他依然瞪着卫洛,声音一提,怒道:“母亲,华乃公子,岂能以花相比?” 卫洛嘿嘿一笑。 成师重重地瞪了她一眼,恼道:“我要告诉药公!” 卫洛一听,慌了。她连忙跑出来,颠颠地跑到成师的身前,卫洛蹲了下来,瞅了瞅板着脸不理她的成师,又瞅了瞅华,卫洛嘻嘻一笑后,马上又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华者,花也。成师,母亲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严肃地说到这里,她马上嘿嘿一笑,讨好的对儿子说道:“以后,母亲慎言便是 成师怀疑地盯了她一眼。半晌后,成师头一扭,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嘻嘻而笑,面有不恭,眼光似贼!” 卫洛一噎。 她迅速地拉下脸来。 就当她准备发脾气显示母亲的威风时,成师已左手牵着润,右手牵着华,瞅也不瞅她一眼,大摇大摆地向花园深处走去。 卫洛瞪着三个儿子越走越远的身影,闷闷地站起,手抚着肚子,恨恨地说道:“这一次,一定要生个女儿给我玩!” 想到这里,她又恨恨地骂道:“成师那小子,太也可恶!”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清悦的笑声从她的身后传来,“身为母亲,却成日与顽童相争,羞也不羞?” 一听到这声音,卫洛便是喜笑颜开,她回过头去,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男人,拿出手帕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回来多久了?” 泾陵笑了笑,道:“刚刚回来 “此番盟会,诸侯不至者有几个?” “吴郑诸国诸侯都已赶至,唯有楚了 “恩 卫洛紧紧地握着他的大手,向他告状,“你一走,成师无人可制!” 泾陵哈哈一笑。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妻子,摇了摇头,说道:“成师类我,进退有序,行事颇有章程!” 卫洛大恼,嗔道:“依夫主之言,我这母亲,却是进退无序,行事没有章程了?” 泾陵又是哈哈一笑。 他手臂一伸,把卫洛搂在怀中。低下头,薄唇在她的额心上印上一吻,泾陵雄厚的声音一低,语调变得很是温柔,“小儿,三月不曾见你,甚是相思,你呢?” 泾陵这人,平素总是淡淡的,这般温柔而语,甜蜜以对的时候,极少极少。因此,他这话一出,卫洛整个人都醉了,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小脸红通通的,心中塞得满满的,都是那个叫做“幸福”的词语。 她偎着他,羞红着脸低低地回道:“我亦日日想念说完,她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这时的她,哪里还记得刚才泾陵的指责? 桃树后,嗖嗖嗖同时伸出三个小脑袋,他们瞅着君父抱着母亲走入寝宫,一直到两人踪影全无,润便转头向成师说道:“大兄,母亲定又在君父面前说你不是!” 成师严肃地点了点头,回道:“然,君父一回,她便有了倚仗 华两只手各扯着一个哥哥的衣袖,水灵灵的大眼眼巴巴地望着君父离开的方向。瞅着瞅着,他忽然软软地说道:“大兄,弟思君父 说罢,他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成师。 成师对上弟弟这种眼神,眉头一皱,淡淡喝道:“华为丈夫,不可如此看人!” 华连忙低下头,双手收回,老实地放在胸前,恭敬地应道:“诺 成师见华这么听话,点了点头,他严肃地回答华刚才的问题,“晚宴时,华可见到君父 华高兴地点着头,格格笑了起来。 番外 第八章 他用她,换了两城 一 第八章他用她,换了两城(一) 泾陵皱了皱眉头:果然,这妇人是不详之物!自从与她亲近后,自己便是一日比一日沉迷。现在光是想想,心里便是不舍,不行,真是要舍弃了! 想是这样想,他搂着妇人的手臂,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感觉到臂弯处,妇人散发的淡淡幽香,目光一瞟,瞅到睡得香甜的妇人脸上那浅浅红晕。泾陵只是一眼,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妇人的眉宇间,充满了对他的痴恋和沉醉。 她沉睡在自己的臂弯里时,安静,甜美。当她清醒时,她便像一个新婚的妇人,看向他的目光,有着一种痴痴的仰望。 这感觉,很让人沉醉。 泾陵发现自己的唇角,在不知不觉中上扬了。 他眉头一皱,把唇角向下一拉,俊脸变冷。他抽出手臂,把沉睡的妇人推到一旁,毫不眷恋地起塌,着衣。 今晚会有华宴。 他叫来了妇人。 妇人一来,便静悄悄地坐在他的身后,黑暗中,只有她幽幽细细地呼吸声,偶尔地响起。 义信君出现了,这个义信君,生着一双桃花眼,那模样,似男似女。哼,不过是齐侯塌上之人,只不过是以色事人者。这样的人,又何足道哉?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泾陵便皱起了眉头:今次这是怎么地,我怎么一见到这义信君,心口便感觉到堵闷,便觉得对方无比刺眼? 看来,我对妇人,着实是入障了。不行,大丈夫生于世,岂能受制于区区一妇? 泾陵想到这里,薄唇向上一掠,浮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来。 这时,越公子目光一瞟,居然瞟到了他身后的妇人,他突然问道:“此姬于如此盛宴中伴于公子左右,可是公子将娶之妻,却不知是何国公主?” 越公子的话,引得满殿的公子同时昂头,齐刷刷地看同安静地坐在他身后的妇人。 这时刻,泾陵清楚地感觉到,在他的身后,那个安静地坐在黑暗中的妇人,呼吸有点乱了。 哧!这个妇人,莫不成,以为我对她迷恋了几日,便会娶她为妻不成? 冷笑了一下,泾陵回过头去,朝着妇人瞟了一眼,在对上她微微晕红的双颊时,他又是一笑,转过头来,淡淡地回复越公子,“此妇是我新纳之姬,因容貌美满华贵,已封为月姬 顿了顿,他笑了,“她不是我妻!” 果然,他这句话一落地,身后的妇人,那呼吸声便是一沉,紧接着,她的呼吸声变得极轻极轻,仿佛要溶入黑暗中,就此消失了的轻。 泾陵感觉到了。 他低下头,摇晃着杯中的酒水,强忍着回头看她一眼的冲动。 这时,楚公子开口要求,说是要见一见这个华贵美满的美姬。 泾陵慢慢转过头去。 黑暗中,妇人静静地跪坐在塌上,她低着头,一缕秀发轻垂在额前,一动不动。 这时的她,明明坐在那里,却像是一座遥远得就要消去的雕像,或者,她本来便是一个幻影? 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泾陵突然觉得,胸口的堵闷感更强烈了。 他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是一妇人!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妇人,泾陵啊泾陵,你怎么能被美色迷惑到这个地步?你怎么能因区区一个妇人,便心绪如此不稳? 吸了一口气后,他睁开眼来,命令道:“月姬,且出来一见 妇人应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感觉不到情绪,也听不到伤心。难道,刚才自己说她不是自己的妻子的话,并没有伤到她?咄!不过是一妇人,纵使心伤又何足道哉? 妇人站了起来。 她来到了他的旁边,站在了腾腾燃烧的灯火下。 妇人一出现,众公子都兴奋了,整个宴会中的贵人,都看痴了眼。 无数兴奋的,痴迷的目光盯着妇人,那目光中的**,是泾陵无比熟悉的。 这种目光,他见得太多了。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上众人的目光时,有点恼火。 他朝着妇人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近。 妇人走上了两步,却仍然离他略远。 泾陵眉头一皱,不耐烦地伸出手臂,把她重重地带入怀中。 众人的目光,仿佛锁在妇人的身上,脸上。 这是一双双如狼似虎,恨不得当殿便把妇人剥光的**之眼。 横扫了一番后,泾陵突然间有点得意:他的妇人,终是世间罕见啊。 想到这里,他抬起妇人的下巴,把嘴里的酒哺入她的小嘴里。 他哺得有点急,妇人一个不察,被酒水急灌入喉。那酒水顺着她的小嘴流到了衣襟里。同时,她的小脸也被熏得晕红晕红,美艳无比。 这一下,众公子真是痴了醉了。 泾陵刚刚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转眼间,又恨起自己来。 于是,他压下所有堵闷,隐隐的不安,不舍,这感觉,很像少年时。那一年,他才十三岁,在一次会猎中,他最好的伙伴,从小便依赖他的庶弟被虎咬穿了肚腹,肠子都拖到了地上,却痛哭着,叫着他的名字,说自己“不想死 当时,他走上前去,一戟重重地插上了庶弟的胸口! 于是,庶弟死了。 从来,壮士断腕总是会有疼痛不舍的,可是,堂堂大丈夫,怎么能因为疼痛,因为不舍,便犹豫不决呢?他泾陵,终有一天要成就不朽的霸业,他不能让这个妇人再留在身边,让她成为自己的毒瘤! 这一次,必须舍! 于是,泾陵看向了义信君。 与他早有约定的义信君,马上会意了。当下,他大步来到泾陵的面前,朝他深深一揖,朗声道:“此妇绝艳无伦,我实慕之!公子可转让否?我愿以所封的阳,裕两城换此妇人!”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义信君,断断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愚人,居然用两座可以传承百世的城池,换区区一个妇人! 惊愕中,不解中,泾陵笑了。是啊,这个义信君,真不愧是齐侯塌上之人。他的城池实在来得轻易,舍去也就不心痛。不过,妇人如跟了这个男人,至少不会被薄待。她,也算是得了一个好归宿了。 泾陵啊泾陵,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啊。你摆脱了她,她也得到了好归宿,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泾陵低下头来,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妇人。 突然间,他感觉到原本只是堵闷的胸口,出现了针刺一样的疼痛! 突然间,他觉得原本满满的胸,在一点,又一点的变空。 这时,商公来到他的身后,低声说道:“霸业千秋,与妇人之欢只是一瞬啊 “女色多祸,观色如褒姒,珍之宠之,换来的也不过是亡国之祸!” 声音沉沉而来,如晨鼓暮钟一般,重重地撞在他的心脏上。 安静中,一下又一下,如鼓一样混乱的心跳声中,泾陵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楚的在大殿中传响,“善 他同意了。 他终于同意,把这妇人换出去了。 他要成就千秋霸业,他要舍弃这个影响了他的喜怒的妇人。 他,终于推开她了。 泾陵闭上双眼,这时刻,大殿中,还在传响着他那声低沉平缓的话,“善 番外 第九章 他用她,换了两城 二 第九章他用她,换了两城(二) 泾陵那个“善”字刚刚出口,便感觉到身边的妇人动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挣开他的手臂。 泾陵反射性地伸出手,想要把她抓住,可他的手刚刚一动,他便记起来了:妇人,不是他的妇人了。 于是,他停下了动作。 妇人离开他,退后三步,然后,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伸手解开了衣袍。 泾陵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为什么,明明他应该是开心的,放松的,可他只感觉到无比的焦噪,无比的心闷。 妇人脱下了那件火红袍服。 这是他送给她的。周为火德,火红色,是周室最为高贵的人才能穿的服色。若是以往,他一个晋伯之子,是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妇人穿上这种颜色的。它,只有周王室的王后和得宠的公主,才有资格享用。 可是,那一天,他看着那件火红火红的袍服,突然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妇人,只有他的小儿,才配穿上这件袍服。 她穿上后,一定是无比的华美,一定是无比的雍容华贵。那艳光,一定可以压过曾经穿过火红袍的周王后和周公主。 果然,妇人穿上它后,是那么的华美,宛如神女般的华美。 他知道,当时妇人很开心,虽然她在努力地压抑着,努力地想表现得很平静,可是,他就知道,她是开心的。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地含着期待和渴望。那种期待和渴望,他明白。妇人,不就是想成为他的妻子吗? 而现在,她脱下了它,脱下了这件让她狂喜和憧憬期待的火红袍。 妇人低下头,把火红袍细细的,慢慢地折叠好,然后,她走到他的面前。 她捧着那火红袍服,低着头,淡淡的,平静地说道:“妾福薄,此袍受之不起。今还与公子,从此后,便是陌路人 从此后,便是陌路人—— 从此后,便是陌路人—— 突然间,泾陵的胸口猛然一堵,一阵剧痛翻绞而来。 他的眼前茫然了。 他茫然地看着妇人,看着一脸平静,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的妇人,突然间,觉得很烦躁,很烦躁。 他的手指动了动。他想如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扣住她的肩膀,强行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只要她看向自己,她那目光,就会有羞怯,和痴慕。 可是,他不能动,他没有那资格了。 他,没有那资格了…… 就在泾陵呆呆地望着卫洛出神时,卫洛低下头去,她把那火红袍服放在他的脚前,然后,她抬起头来,冲着众人展颜一笑。 这一笑,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华美。这是一种含着极致的冷意的华美。 泾陵不由看痴了去。 他的胸口,一股郁气翻沸着。 突然间,他的口里,有点苦。 这时,妇人抬眼看向了他。 她看向他了! 他知道,她一看他,那眼神,便会闪出一种压抑的爱恋,一种痴慕,一种渴望。 泾陵欣喜地迎上她的双眸…… 她笑得很平静,很淡,那双秋波涟涟的墨玉眼中,此时此刻,没有半点爱恋,半点痴慕。 只是一转眼,这个妇人,竟是把他完全抛开了? 不,不可能! 泾陵紧紧地盯着她。 在他的盯视中,妇人淡淡一笑,声音平静,和缓地说道:“袍服在君脚下,践之亦可,烧之亦可!” 说罢,她转过身,朝着义信君走去。 她的步履无比果断,她转去的身影,是毫无迟疑! 这个妇人!她居然敢这么果断地离他而去? 泾陵抿了抿薄唇,有一种想要抽剑的冲动。 妇人来到义信君面前,背对着泾陵,声音清美而温柔,“请君赐袍 她的声音一落,义信君便笑了。 他笑得很欢乐,他的眼眸中,还隐隐闪着泪光。 咄,这个塌上弄臣,能得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能得到小儿这种狡黠无双的美人,自是会欢喜了。 欢喜激动的义信君,解下了他的白袍,披到了妇人身上。 他把她搂在怀中。 义信君把他的小儿搂在了怀中! 他搂得如此之紧!如此之紧! 直到胸口传来闷痛,泾陵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吸了一口气,可是,依然无济于事,他依然烦躁之极,依然有一股郁火,在他的胸口窜来窜去,让他想要咆哮出声,想要杀人泄愤! “叭”的一声,不知不觉中,他手中的青铜樽被他抓得扁扁的,酒水洒了他一袖。 妇人没有回头。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小步跑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拭去衣袖上的酒水,温柔地看着自己,那心疼的眼神,总是在问:别生气了,会伤身的。 她没有回头。 她不但没有回头,反而在义信君宣告后,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偎进了义信君的怀抱中。 她居然紧紧地搂着义信君,紧紧地偎着他! 她居然还敢把脸偎进了义信君的怀中,蹭了蹭! 她这个动作,对自己也没有做过几次。 她居然敢对这个义信君如此依赖,如此亲密! 这个妇人,这个妇人,这个小儿。我,我…… 愤怒的泾陵,突然发现,他什么也不能做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对她做任何事了。 哪怕只是责骂。 妇人慵懒地依在义信君的怀中,而义信君那个以色事人的弄臣,则是咧着嘴,无比开心地搂着她,向塌上走去。 妇人与这个义信君,太亲密了。 这种亲密,甚至若怒了众人。一时之间,他的身边,众人都在对着这两人指指点点,责骂不休。 可那两人,却是理也不理。 他们依然紧紧地拥在一起,那个该死的妇人,竟把那义信君抱得那么紧,那么紧,看她那贱样,竟是恨不得把自己挤入义信君的体内,与他合为一人! 怒火已是滔天。 泾陵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把斟中的酒一饮而尽。这酒他饮得有点狼狈,大半的酒水都洒到了衣襟上。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酒一入喉,泾陵便暗暗想道:泾陵啊泾陵,不过是一个妇人啊,你太上心了。 于是,他朝着塌上懒懒一倚,哈哈一笑,“不过一妇人耳,诸位何必太过在意?今日诸位为贺泾陵而聚,欢时易过,请饮此杯!” 番外 第十章 教儿 成师九岁了。 这一年,卫洛终于生了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面目既像泾陵,又像卫洛,是一个美人胚子。当然,比不上她哥哥华那样妖孽。 华现在四岁多,他的长相,越来越偏向泾陵了。于卫洛的华美中,添了几分泾陵的俊气,走到哪里,都是人群注目的焦点。要不是年纪还小,他完全可以把父母的光芒都掩盖掉。 看到这样的华,泾陵有点闷闷不乐。在泾陵的眼中,男子汉大丈夫,生来便是血性的,阳刚的,如虎如狼,是具有攻击性的。可他这个三儿子,现在的模样,便胜过了当年的义信君,长大了还得了? 当然,他也没有太在意,他的儿子,晋国的公子,长得美又怎么样?美得前无古人又怎么样?天下谁人敢欺侮? 不过,他还是采取了一些手段。 华的师傅,是药公,与成师和润不同,华一满四岁,便开始练习剑术。要不是他年纪还小,泾陵真想把他扔到军中去。 华跟着四个师傅,学了半年剑术后,却是名堂甚多。 这一日,是泾陵难得的休息之日。他抱着女儿,身边坐着三个儿子,与卫洛一起用晚餐。 吃过饭后,一家人抿着酸梅浆,安静地享受秋日的晚霞。 这时,泾陵转向卫洛,叹道:“吴国用兵,比楚国更是无耻,手段频出,阴诡之计数不胜数。”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晒,“楚人深受其苦,常自感叹:若晋夫人在楚,必能克吴。小儿,与楚一战后,天下人皆知,你卫洛深知阴谋之策呢。” 卫洛嫣然一笑。 她抿着唇,说道:“兵戈之事,终究不详。我只愿与夫主和孩儿们守在一起。” 这句话,是她的真心话。一年一年的过去,她已越来越不喜欢抛头露面,刀口舔血。想来,当初若不是被逼无奈,她也不会去尝受那种种风霜。现在的懒散,只是因为心安了,心定了,没有必要了。 卫洛的话刚刚落下,一旁的成师开口道:“父亲,儿一直不明白。是强胜者为君,还是知礼重德者为君?” 泾陵皱起了眉头。 卫洛朝泾陵看了一眼,第一次越过他,向大子成师说道:“儿,时移世易,今非昔比。往岁时,天下为有德者居之。以后,”她顿了顿,感觉到泾陵皱眉盯着她,表情有点不快。 卫洛抿紧唇,缓缓地继续说道:“然,世人多变。数年前,楚人以阴谋之策,轻易折损了天下无敌的君父私军。接下来的战争中,若不是母亲以阴谋之策还之,以堂正之道击之,胜败难料。” 她说到这里,泾陵沉思起来。 卫洛继续说道:“此间数年,吴秦两国,每有征伐,阴策频出。往岁时,双方攻战,从来都不会践踏对方良田。如今之时,秦人出战,竟以敌国妇孺老弱的头颅计算军工,其残暴之状,骇人听闻。” 卫洛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泾陵,又看向成师,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母亲以为,两国征战,若对方堂堂正正,我也堂堂正正迎之。若对方阴谋难测,我亦以阴诡迎之。儿方才所言,是强胜者为君,还是以知礼重德者为君。母亲以为,为君者,需知礼重德。然,强胜不可少,阴谋不可不知。” 卫洛的声音一落地,成师便沉思起来。 泾陵依然皱着眉头。 卫洛知道,自己所说的话,颠覆了泾陵一惯的思维,他必然难以理解。不过,以他的性格,只要稍一沉思,便会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合情合情,便会默认。 饭宴上,泾陵和成师都在沉思,便显得安静许多。 突然间,华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儿喜母亲使剑。” 他眨着墨玉眼,眼巴巴地瞅着他父亲,强调道:“儿要学母亲剑术。” 泾陵还没有开口,卫洛已是一脸惊喜,她贪婪地盯着华美丽的面孔,格格直笑,“华宝宝,宝贝华,你终于想跟母亲一起玩了,甚好,甚好。” 她的笑声还在响起,泾陵低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华为何要学母亲剑术?” 华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父亲,小嘴蠕了蠕,却没有说话。 卫洛连忙转过头,瞪向泾陵,“华有眼光啊,知道母亲剑术独步天下。” 泾陵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华为晋公子,身边自有高手相护,剑术再强又能如何?我欲他学剑,是学丈夫刚猛之气。真跟了你,哼。” 泾陵一句话吐出,卫洛已是闷闷不乐地扁起了嘴。而华,则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泾陵一看到儿子那副只是低头不语,却已动人心魄的美丽姿态,便是一脸不快。他皱起眉头,轻哼一声。 这一声轻哼虽然淡淡而来,可是他浑然散发的冷意,还是惊动了一人。 “哇”地一声,窝在君父怀中的小公主放声大哭起来。 泾陵一怔,连忙放下筷子,手忙脚乱地拍着女儿的背,哄道:“娇娇休泣,娇娇休泣。” 娇娇,是这个时代贵族之女的统称,就是宝贝,娇娇女的意思。 泾陵在那里温柔地哄着女儿,他的三个儿子,都瞪着一双大眼,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都是含有艳羡。 卫洛一抬头,便迎上了这样的三双眼睛。 看着看着,她也妒忌了。 她转过头,睁大着一双墨玉眼,瞪着泾陵。 泾陵愕然地看着她,问道:“何也?” 卫洛嘴一扁,不无委屈地泣道:“这三个小子,我恭恭敬敬,如待贵客,我宠之溺之,唯恐他们有所不快。可是,为什么他们对你如此尊敬,对我这母亲,却视若无物?” 卫洛泣到这里,装模作样的低下头来,以袖拭了拭眼角。 看到她这模样,泾陵的眉心跳了跳。 成师的眉心也跳了跳。 润干脆跳下塌,朝外面跑去。 华看了看父亲,看了看母亲,奶声奶气地说道:“华儿喜欢母亲,母亲,你教华儿剑术罢。” 华的声音一落,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泾陵瞪着华,喝道:“小小年纪,怎地巧言令色?” 卫洛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瞅着儿子,一脸委屈,“华儿在欺骗母亲。” 成师则是跳下塌,牵着弟弟的手,眉头微皱,教训道:“华儿,以母亲之智,君父之精,你这话,要分两次说来。你今日不妨说出前半截,晚间再说后半截。这样,母亲许会上当。” 成师这话一出,卫洛气得脸都青了,她也顾不得装哭了,声音一提,争辩道:“胡说!母亲怎可能上当?” 泾陵也在沉喝,“成师,你为长子,便是这般教弟的么?” 夫妻两这么一叫嚷,泾陵怀中的小公主,又扯着嗓子哭嚎起来,一时之间,殿中竟是热闹非凡。 番外 第十一章 卫洛和儿女们 第十一章卫洛和儿女们 成师十岁了。 经过秋的坚持不懈,他终于摆脱了父亲的硬汉教育,在卫洛的身边,接受她的剑术指导。 不得不说,秋是个挺有偏向的人,别的宗师的剑术他学得艰难,可卫洛这种使巧劲的剑术,他却一学就会。 而且,这个孩子有种天生的风范,同样的剑招,他还没有学会怎么使劲,怎么克敌时,那一个旋转,一个挥舞,便有了几分仙气,真是飘然若云。 这还是其次,这孩子,在轻身腾挪上特别有兴趣。说实话,卫洛根本就没有轻功,她只是身手灵动一点而已。而华,却在呼吸腾挪之际,自动地摸到了轻功的门槛。 华在这里学习剑术,动作优美,成师和润便也有点心动。可他们不行,成师是学了个中规中矩,润是学着学着,突然对机关之术大感兴趣,便放弃了剑术之道,整日与墨匠们混在一起。 在武学一道上,卫洛和泾陵对儿子们都没有强求。他们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这时,宝贝小公主也有一岁多了。 这一回,总算有一个孩子是喜欢粘着卫洛的。 这时春日的下午。 小公主握着母亲的衣角,含着大拇指,眨也不眨地看着栎树下,正舞着剑的华。 满树桃花盛开,十岁的成师一本正经的坐在桃花下,塌几上,翻看着竹简。 六岁多的润,则是蹲在地上,摆弄着一堆木头。 而华,则是木剑挥舞,衣袂飘飞。 几个孩子都很认真,无所事事的,只有卫洛,和她的女儿。 女儿津津有味地吮了一会指头后,抬头看向母亲,伸手叫道:“抱抱,抱抱 卫洛低下头来,伸手把女儿抱在怀中。 这般抱着粉嫩嫩的,软乎乎的女儿,卫洛心情大好,她在女儿的左手胳膊上捏了捏,又在女儿的小腿上捏了捏,然后掀起女儿的绸衣,在她的小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不轻,立马一个牙印现了出来。 女儿吐出含在嘴里的大拇指,胖胖的小手挥了挥,“哇”地一声啕啕大哭。 小公主刚一哭,几个脚步声迅速地传来。 转眼,那四个守着泾陵一起长大的宫婢跑过来了。她们围在卫洛和小公主四周,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卫洛,又心疼地看着小公主,然后又看向卫洛。 对上她们的眼神,不知怎么地,卫洛居然有点心虚。 因此,她嘿嘿一笑,睁大眼说道:“小孩子嘛,不知怎地就哭起来了…… 她的声音堪堪落下。 嗖嗖嗖几下,成师放下了竹简,抬起了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母亲。 润也抬起泥乎乎的小脸,瞪着他的母亲。 华收起剑,别过头,静静地瞅着她的母亲。 这三双眼神,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带着控诉。 卫洛更心虚了。 她“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认真地向众人解释道:“真是小孩子顽劣,无故大哭!”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华便蹦跳着来到母亲身边。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朝着母亲行了一礼,然后,他右手一扬,嗖地一声,掀起了小公主的绸服。 于是,小公主露出了她白白嫩嫩的小。 于是,小公主那白白嫩嫩的小上,一个牙齿印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铁证如山,卫洛无法狡辩了,她嘿嘿嘿嘿傻笑起来。 成师把竹简放在塌上,叹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卫洛面前。 他朝卫洛伸出了双手。 卫洛又是嘿嘿一笑。 成师瞪着傻笑不已的母亲。 卫洛扁了扁嘴,没奈何,只得低着头,老实地把手中的女儿递到大子手中。 成师动作熟练地把小妹妹抱在怀中,大步向塌几走去。 几个宫婢见状,向卫洛和成师等人盈盈一福,也退了下去。 小公主又含着拇指,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母亲,看着大兄。这个时候,她的小脸上还有泪痕呢。 看着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来,远远地朝着卫洛挥舞着,叫着,“母亲,抱抱,母亲,抱抱 成师刚刚在塌几上坐下。 小公主一叫出声,卫洛便是以袖掩嘴,笑得双眼眯成了一线。她望着一脸无奈地看着妹子的成师,得意地说道:“娇娇可不似你们几个,她喜欢母亲呢 成师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无奈地看到母亲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把妹子搂到怀中。 小公主果然是喜欢母亲的,她一窝到卫洛怀里,便咧着没有几颗牙的小嘴,格格直笑。 笑着笑着,她还在母亲怀中蹭啊蹭。 看到女儿这么可爱,卫洛也笑眯了眼。她伸手拍着女儿的背,低低的嘟囔道:“还是女儿贴心,被母亲欺了,都不赌气 卫洛说到这里,目光不由转向三个儿子。这时刻,三个小家伙又开始专心地做着手头上的事,连白眼也不瞟她一眼。 卫洛瞪着几个儿子,咕囔道:“三个小子最无风度,不过小小的欺一下,便对母亲我横眉怒目的。真是没劲!” 当然,她这个咕囔声着实有点响。至少,几个儿子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 三个儿子头也没抬,理也不理她。 小公主覆着脸,含着卫洛的衣襟扯了一阵,流了她一襟的口水后,开始小脑袋点啊点。看来,她撑不住了,要睡了。 卫洛当下把女儿搂好,双手摇晃着,恩恩啊啊地唱着她自己也听不懂的儿歌,向寝宫走去。 等到卫洛走得远了,润抬起小花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说道:“大兄,母亲实是精气过旺,无处发泄 成师点了点头,他目光不离竹简,漫不经心地回道:“父亲征秦,数月没回,她闲慌了 润应了一声,补充道:“然也。这数月来,墨家也不曾求她出头 两兄弟一问一答间,栎树下的华,却是在一阵春风吹起时,纵身一跃,手中木剑一挥,整个人腾空而起,如一道云飞过。 “嗖”地一声,他的木剑刺向一朵飞洒而来的桃花花瓣。无奈,这一剑他用力过猛,“砰”地一声,木剑重重地撞上了桃树,撞得满树桃花纷纷落下。 众宫婢瞪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么一副景色:太阳金灿灿的光芒中,穿着白色深衣的华凌空飞起,在他的身周,无数桃花飘然旋转。 这一刻,白色的衣袍,粉色的桃花,还有桃花包围下的小人,共同组成了一副美央美仑,无法言喻的图景。 直过了好一会,宫婢们才低下头来,惊艳地想道:公子华小小年纪,便已如此之美,长大了那还得了? 番外 第十二章 素—-荣归故里 第十二章素—-荣归故里 素是庶民的孩子。 有一天,一个相者经过他家门口。当时,那相者拄着竹杖,望着他家屋顶许久后,又转过身,围着他家的前面水塘,后面高山看了半天。 不一会,那相者向左右的村民说道:“此户将生贵儿,此儿于贵人塌上获得荣宠,终身显贵,福及子孙 那相者说完这席话,便走了。当天晚上,素出生了。 出生时,听到相者那席话的村民,都纷纷询问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 当知道生下的是男孩的时候,村民们面面相觑,颇为不解。在他们的认知中,从来只有妇人,才能于贵人塌上获得荣宠啊! 抱着疑惑地村民们走了。 父母望着新生的孩子,只忧虑着能不能把他养活,也没有在意相者的话。 年复一年的过去,孩子长大了,他越大越美,这是一种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他们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经受着风吹雨晒,怎么饥一顿饱一顿,那眉眼,还是越来越水灵,那肌肤,还是滑嫩得仿佛是妇人的乳汁做成的? 孩子六七岁时,便有慕名而来一见的。 当孩子十岁时,有人告诉他的父母:有贵人求购面目清秀的孩子,男女都要。 这个时候,他们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孩子若能被贵人看中,不说荣华富贵,一顿饭是能够吃的。 于是,他们把孩子送走了,换来了一马车的粮食。 接着,第二年便是大饥荒,那一村子的百姓,饿死者不计其数,孩子的父母也在其中。 渐渐的,村民们失去了那孩子的音信。 年复一年的流逝中,他们渐渐忘记了那个皮肤似乳汁的男孩。 二十年后。 由数十辆马车,数百个剑客组成的庞大队伍,出现在村落口。 所有的村落都震动了,无数的村民蜂涌而出,掂着脚看着这支庞大的,华丽的队伍。 灰头土脸,肤色苍黑的村民们,瞪大眼睛,对着车队指指点点。 一个孩子仰着头,叫道:“爷爷,这是国君吗?” 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呆呆地看着那华丽的车队,点了点头,吃吃地说道:“这是国君的车队他说到这里,不由举起长袖拭了拭眼角,喃喃的,哽咽地说道:“没有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国君的车驾 村民中,与老人一样处于激动中的,不知多少。从来,这种华丽的车驾,他们只能从传说中听过。可现在,他们不但看到了,那车驾,居然还停在他们经常走过的土地上,任由他们想看就看。那些腰间佩剑的贵人,更是排成长队,任由他们数来数去。 整齐的,排了二里路的马车,慢慢地停顿下来。 村民们把所有的手指和脚趾加起来,数也数不清的贵人们,面无表情地跳下马车,列成了两条长队。 他们在对上指指点点的村民时,只是瞟上一眼,便不再理睬。偶尔有调皮的孩子脱离了大人的控制,蹿到了路中心,他们也只是晃一晃手中寒森森的长戟,朝孩子挥一挥,并无喝斥。 村民越聚越多。 可贵人们却是越来越严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传来。 却是那走在最前面的,旗帜上插着羽毛和牛尾的马车,缓缓启动了。 那辆马车一启动,站在道路两侧,一言不发的贵人们动了。他们整齐地跟在那马车后面,“蹬蹬——蹬蹬”地向前走去。 他们的脚步是如此整齐,每一起落,都激起冲天的烟尘。他们的长戟是如此的夺目,黄灿灿的戟尖,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他们的面容是如此的干净,那高大的身材,那整齐的衣着,让人一见,便生出自形惭秽。 不知不觉中,村民们的低语声越来越小了。 不知不觉中,村民们在向田野里退去。 那马车还在向前行走。 不知不觉中,村民们跟着马车,走出了老远。 终于,那马车停下来了。 接着,马车中,传来了一个低低的,清脆的说话声。 那声音一出,一个贵人举起手中的旗帜,朝着身后从左到右一挥。 众贵人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贵人上前一步,来到马车前。他朝着马车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手一伸,缓缓拉开了车帘。 一个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青年抬起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村民都惊住了,他们瞪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消息了。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个华美得,哪怕是做梦,也梦不到的青年贵人。 突然,一个妇人跪了下来。她双手向前伸出,朝着那青年贵人重重叩了一个头,嘶声叫道:“神啊,神啊,你一定是苍天派下来的神祗!” 那妇人地举动,惊动了那美丽的贵人。 贵人转过头来。 在对上贵人的瞬间,所有的村民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贵人,并不开心。他的眼神中,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他是那么的消瘦,仿佛一阵风吹来,便可把他吹走。 贵人那美丽的眼光,静静地看着众人,他的眼神是温和,善意的。对着这样的眼神,越来越多的村民们跪了下来,向他叩拜,因为他们坚信,拥有这么仁慈温和眼神的,只能是神。 贵人动了,他在走近村民们。 他来到了一个老人的面前。 感觉到贵人的靠近,刚才还回答了孩子的问话,那须发苍白的老人,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贵人的目光更温和了,只是这种温和中,隐隐带着叹息。 他看着老人,低低的,用他那动听之极的声音唤道:“九族伯!” 九族伯! 这个神仙一样的贵人,居然叫七村的老匹夫老族长,叫做九族伯! 一时之间,所有的村民都给惊住了,连那些跪下去的,也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面对老人的惊愕,那贵人绽开一朵让人眼花的笑容,他又说道:“九族伯,我是沟家的白儿 贵人的声音一落,老人惊叫出声,“不可能!不可能……” 老人的惊叫声弱下来了。 他的双眼瞪得越发大了。 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贵人,直直地看着,半晌后,老人吃吃地说道:“你,你真是白儿?” 贵人含笑点头。 老人的双眼瞪得越发的大了。 白儿,他是记得的。整个村里,沟家的这个小儿,那皮肤可真是白啊,于是他便下令,要大伙叫那孩子做白儿。 可是,白儿,他怎么会成为一个贵人? 愕愕不能言的老人,在这一瞬间,突然记起了那相者的话来。 当下,他右手一伸,指着贵人的脸叫道:“唯,唯,你出生时,有一相者言,‘此户将生贵儿,此儿于贵人塌上获得荣宠,终身显贵,福及子孙。’”原来,那是真的,那是真的!” 就在老人叫出‘此儿于贵人塌上获得荣宠’时,嗖嗖嗖,几道寒光闪过,几柄长戟同时指向了老人。一人上前一步,指着老人厉声喝道:“大胆!我家主人乃是牟国之主!乃堂堂一国之君!” 长戟森森地寒光,直直地指着老人的颈项,胸背! 可老人却仿佛痴了傻了,他只是一句又一句地嘟囔道:“终身显贵,福及子孙。终身显贵,福及子孙 老人双眼发直,不停的重复着。 美如天神的贵人右手一举。 几柄长戟同时垂了下去。 突然间,老人清醒了。他嗖地一声,跪在了贵人的脚前。他仰着头,大声向村民们喝道:“诸位,他是贵人!他是我们沟亲生的儿子白!诸位,速速跪下,向白行礼,请白赐给我们安定富贵!” 老人的喝叫,提醒了村民们。 他们迅速地领悟到:是啊,白是我们村里出去的,他现在是国君了,我们的族人中,出了一个国君啊! 一时之间,村民们只感觉到无边的欢喜。 开始,还只有老七村的村民跪下,到得后来,越来越多的村民跪下了。一刻钟后,所有出现在这里的村民,都跪下了。 渐渐的,欢呼声,叫嚷声笼罩在天地间。 一声又一声高喝声响起,“白是我村中人!”“咄!我族中人,出了一国君矣!”…… 当然,欢呼声中,也有那么几个声音,带着惊惶,“白?天邪!白幼小时,我曾相侮!” “我亦打过他一巴掌!苍天,我为什么不在昨日死去?我若在昨日死了,白便不会把仇恨记到我儿子身上。我的儿子,还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富贵啊…… 纷纷攘攘的叫喊声中,欢呼声中,惊惶声中,素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含着淡淡的疏离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向那刻在他记忆中的家乡。这个地方,十数年前,他刚刚得了富贵时,曾经来过。他原是想接回父母,一起享受富贵的。可是,他看到的,只是两个小小的,连碑也没有树上的坟包。 无数次,他曾经想过,若有一天他安定了,他还是会回到这里,接回父母的尸骨,然后,带着他的族人,回到他的王国里。 他一直期待着那一天来临。他渴望着衣锦还乡,渴望着看到幼小时奚落过他,侮辱过他的乡民们,在知道他的身份时,那种敬仰和震惊。 现在,他来了,他已身为一国之君,他带着庞大的车队,在浩浩荡荡的剑客们的筹拥来,回来了。 他来了,他也接受了村民们的敬仰和震惊。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开心?为什么从卫洛离开后,他便再也开心不起来? 番外 第十三章 素的决定 第十三章素的决定 有时候,一句话,便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那一天,素午睡时被人侵入,要不是卫洛出手相助,他只怕就此毁了。 这事,光是想想就令素后怕。可是,真正让他警醒的,却是卫洛的那一席话,“可以你之貌,纵为一樵夫,也会被歹人窥探,逼迫!素,你若依然是如此粗心任性,不懂借势经营,不愿细心为将来谋划,只怕归居南山也会有强人杀你之妻,毁你之家,掳你而去 素惊醒了。 他是真正的惊醒了。 他面目狰狞地看着卫洛,暗暗发誓:不,不!我这一生,一定要护她周全,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一定要让她不再诚惶诚恐,不再夜夜惊醒! 我是丈夫!我是堂堂丈夫!我要护着我所爱的人,护着我的家! 目送着卫洛走出房门,素久久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出门了,细细打扮一番后,他朝着香殿走去。 香殿,是专门培养美姬童男的所在。 他径直来到一房门前,叉手道:“小人求见望渚 那剑客盯了他一眼,嗖地一声,突然伸出手来,在素的脸上抚了一把,笑眯眯地说道:“小儿好美貌!” 素低着头,嘴角含笑,这一抹笑容,使得他齿白唇红的脸,使得他那宛如春花的美丽面孔,更是灿烂了几分。 那剑客看得心痒,那只手,不由抚向素的胸锁。 素一动不动地任他抚着,再次重复道:“小人求见望渚 那剑客淫笑起来,他在素的胸口上拧了一把,这才放开他,朝着里面叫道:“望君,有一童男求见 “进来罢 房门打开,素信步踏入。 他刚刚入门,刚刚抬起头来,那美丽的脸上,便刷地一下变成了粉红,接着,又变成了苍白。 头戴高冠,年约二十七八岁,皮肤白净,五官俊美,脸上的粉涂得很厚的望渚,正坐在一个三十来岁的贵人腿上,搂着那贵人的颈子,以嘴哺酒。 素脸涨得通红,他想向后退去,可是,他却又不能这样做,他不能这样做。他,他没有退路! 白着脸,咬了咬牙,素低着头,朝纠缠在一起的两男人低声说道:“小人素,求见望君 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响起。 那贵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浊,有点浮,他笑道:“渚,有一美貌小儿求见呢 望渚这才转过头来。 他盯着素,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后,突然眉头一挑,欢叫道:“你,你是那个小儿?” 他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是,素明白他的欢喜所在。 望渚一叫完,便看向旁边的男子,笑道:“平武侯,你看此儿如何?” 平武侯? 他就是平武侯? 素的心悬起来了。 他咬着牙,对自己说道:“素,你不能退,你没有退路。你要护着你的爱人,你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必须忍受这些!” 于是,他吐出一口气,缓缓抬起脸来。 恰好这时,那平武侯也在漫不经心地看向素。 四目相对的瞬间,平武侯的双眼瞪大了,他错愕的,欢喜地叫道:“速,速上前来,上前来 素应声上前,他刚刚停下,平武侯又叫道:“再前,再上前 于是,素又向前走去,他一直走到离两人只有一步远,这才停下。 一只大手伸过来。 接着,这只有点汗湿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平武侯把望渚推到一旁,抬起素的下巴,细细地打量起来。 他打量得很仔细。 片刻后,平武侯哈哈大笑起来。 他腾地站起,原地踱起步来。一边走,他一边说道:“善!善!齐太子令我四下搜寻之人,可不就是他这模样?可不就是他这模样?” 平武侯说到这里,已是双手频搓,兴奋得鼻翼频频煽动。 踱了一圈后,平武侯转向素,开口道:“小儿,你……” 他刚刚说到这里。 只见素低下头,双手一叉,低声求道:“小人前来,是想自荐,请君将我送给齐太子 素说到这里,咬了咬牙,干脆地说道:“小人渴望能得贵人垂爱,享受人间富贵 这,真是太合心意了。 平武侯和望渚都是一脸兴奋,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在两人得意的笑声中,素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事情很顺利,当下,平武侯便带着素离开了泾陵府。 第二天,他便把素献给了齐太子。 齐太子看到素时,也是一脸满意。他告诉素,他要伺侯的人,会是他的父亲,齐侯。 素笑得很开心的应了。 他随着齐太子去了齐国。 在离开新田的那一天,素望着城门良久,良久。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对着空气说:洛,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拥有足够保护你的权势后,尽快回来!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洛,等我回来! 几年后。 他回来了。 他踏入了新田城。 这时的素,开心地发现,苍天对他是不薄的,他的洛,是个女儿身。本来,他都决定了,不管洛是男是女,他都会珍之惜之,不管她是美丽不凡还是长相普通,他也会疼之爱之。 可她,不但是个女儿身,还是一个绝色美人。苍天,当真待他不薄啊。 当天晚上,他求见了公子泾陵。 以他堂堂齐国义信君的身份求见,公子泾陵没有丝毫犹豫,便接见了他。 酒过三轮后,他向公子泾陵提出,以一百金换得一人,就是换那个叫卫洛的贤士。 不知怎么地,当场,公子泾陵的脸,便变冷了。 素慌了。 他想了她这么多年啊,他受了这么多苦,无论如何,他也要得到洛。 于是,在泾陵公子铁青的脸色中,他马上在一百金的基础上,加一车的玉器。 可是,泾陵公子依然面色不善。 于是,素一路加价。 直到他甩出他仅有的财富,齐君刚刚赐给他的封地阳,裕两城时,泾陵公子动容了。不止是他,在场的侍婢,都惊呼出声。 最后,泾陵公子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交换。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当素退出泾陵府的时候,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抛出阳,裕两城,他的心现在还在砰砰乱跳,还有点烦乱不安。可是,一想到他就要得到洛了,他就可以与他的洛,长相厮守,放马南山了,他又开心了,他又高兴起来。 番外 第十四章 剑咎 第十四章 剑咎 剑咎这人,天生便是幸运的。 最开始,剑咎并不叫剑咎,他叫做捡,意思是,他是他的师傅捡回来的。 他跟在一个乞丐旁边混过几年后,便被他的师傅带到了山上。然后,跟着师傅没几年,老人脚一蹬,挂了,把他扔给了他师兄。 对于这个师兄,他是不服气的。比他大不了两岁,老是冷着一张脸,而且,居然比他还要小帅那么一丁点! 这让他如何甘心? 捣乱了几年后,检开始认命了。他觉得,他这个师兄啊,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他打他不过,害他不着,耍他又不动怒,这日子实在过得无趣。于是,他决定私奔,哦不,这叫偷溜。 偷溜的日子极好玩。 检先是易容成他师兄的那张脸,顺便用上他师兄在外面闯荡时留下的名号:剑咎——他师兄那个人,讲究堂堂正正,就算有了一手易容术,在外面时,也总是以真容面见世人的。哼,他就要顶着他师兄的脸,用他师兄的名字为非作歹,他要让他的师兄,走到哪被人赶到哪,哈哈哈哈。 乐不可支的检,开始用剑咎的名号,到各国君侯宫中转悠。 他先是跑到秦人的宫中,那是一个夜间。 他刚刚溜进去,嗖地一声,一个黑袍老头便出现在他面前。 这老头出现得太突然,剑咎还在东张西望,便发现眼前五寸处,贴着这么一张老脸。 当时,他还是刚刚出来玩的傻儿嘛,表现便有那么点不老成——他吓得尖叫出声了! 纵身向后跳出几步,瞪着一双眼睛,检气呼呼地盯着老头,暴喝道:“老头,怎地半夜突然现身,你差点唬死我了,知也不知?” 在剑咎的暴喝声中,火把嗖嗖嗖地四下燃起,十几个声音同时问道:“何人来此?” 黑袍老头没有回头,他清朗地回道:“无事,诸君可退。” 老头的声音一落,众火把一一熄灭,不一会,又恢复了安静。 剑咎乐了。 他纵身一跳,便跳到老头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后,剑咎问道:“老头,你功夫如何?剑术如何?” 黑袍老头盯着他,慢腾腾地说道:“你不是剑咎。” 剑咎一惊,连忙问道:“你怎地知道?” 黑袍老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小子,半月难得说出一句话,哪里似你,叽叽喳喳不停?” 剑咎嘿嘿一笑,摸了摸头皮,说道:“他是我师兄。” 黑袍老头点了点头,“果然,只有墨隐一派,才有如此易容之术。” 剑咎嘴一扁,转身就走。 黑袍老头奇了,问道:“小子,你特意来我秦宫,便不玩一会?” 剑咎长袖一扬,郁闷地回道:“玩甚?都被你识穿了。” 跑出秦宫后,剑咎决定换回自己的那张脸,不过名字,还是用剑咎两字。你看,这名字多好!它不但有个‘剑’字,而且还是两个字的,哪像他以前那名字,检,一听就让人知道,是个庶民出身的穷孩儿。 这一回偷溜,最终以剑咎在郑国和宋国的宫殿中点了两把火,被一个宗师逮住,关起来后,被他的师兄救出而终止。 那一次,他被师兄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那家伙,居然令他倒吊在树枝上刻竹简。师兄那家伙惨无人道,他刻竹简时,下刀不得轻了,也不得重了,每一笔每一划,要与原来的竹简一模一样。他只要稍稍偷懒,那家伙便把他绑缚在树梢上,当着他的面烤整羊吃! 那种惨无人道的日子,他足足过了三年。 三年后,剑咎突然发现,自己的功夫,到了宗师级别了。 再一次,他偷溜下山了。 这次,不过半年时间,他再次被师兄逮回。也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功夫明明长进得很快的,可是他那师兄,却是永远比他高上那么一层。 于是,他再次被绑在树上刻竹简。 第三次溜出后,剑咎发誓不被他师兄抓到。想来想去,他决定暂时不惹祸,做做好事。 这好事一做,他剑咎的名字,便名扬四海了。嘿嘿,那名头,甚至还盖过了不得不用回殷允名号的师兄。 做了半年好事后,一天夜里,他突然见到他师兄。 师兄一见到他,居然便是一顿表扬。而且,他还带着他去见了几个墨家矩子,当着他们说,他是他的师弟,名字叫剑咎。 师兄那时的表情,特趾高气扬,特吹牛,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偷学自己的。剑咎想要取笑师兄几句,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圈却有点红了。 想了想,剑咎痛下决心,决定对师兄好一点。 不知不觉中,剑咎发现,这个师兄,与他想象中的哥哥一模一样,他渐渐喜欢上了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不过,剑咎是耐不住寂寞的,与师兄在山里过了几个月后,他再次下山了。不过这一次,他不用偷溜,他的师兄,允许他下山。 这一次,他遇到一个新玩具,就是那个师兄找了好久的越四公主。这越四公主,一个女儿身,居然扮成了男人,还在她没有嫁成功的丈夫手下玩贤士。 这实在太好玩了。 这三年,剑咎老是围着那好玩的妇人转悠着。 这三年,他闯的祸不多,只有五次不到。 其中一次,他甚至觉得很冤枉。他真是不明白,这么点小事,怎么也会有人抓着不放呢? 哦,那是一个秋天。 戴着斗笠,在女馆品着小酒,顺便看看这楚女风姿的剑咎,突然听到里面的厢房传来一阵笑声。 那是一个男子的笑声,他朝着一个女人重重地“叭唧”了一下后,叫道:“娇娇,你是我的娇娇。” 那女子娇嗔地回道:“你家娇娇,可是楚国堂堂八公主呢。我等女馆中人,高张艳帜,怎及得上一国公主娇贵?” 哇,里面那男人,居然是公主之夫? 剑咎的眼珠子转得欢快,他抚着下巴,快乐地想道:要不要把这小子与这女伎绑起来,挂在郢城之下? 刚想到这里,他便摇头。这主意不好,堂堂丈夫,跑出来与女人睡,小事一桩。自己要真挂了,说不定楚君会派人追杀他。追杀也就罢了,主要这事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就在剑咎有点意兴索然的时候,里面那男人回道:“公主娇贵?哈哈,我那妻子,性格最是狂放,你不知,她每天晚上,睡到丑时三刻,便会跳下床来呢。哼哼,到得那时,她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在那里扭啊跳啊,一边跳,还一边脱衣。脱衣也就罢了,她还每次都光着身子压在我的身上,叫着什么‘亲亲,亲亲。’” 那这男人说得郁闷,几个女子同时笑了起来。一女子奇道:“只是亲亲,又何必郁闷呢?” 那男人恼了,他恨恨地说道:“然,每次我一亲她,她便一口咬来。瞅瞅,我的唇,现在还破着呢。到得白日,她又不认,还老说我到女馆玩了。我唇上这印,是你们咬的。咄!我恼了,便真到女馆玩玩了!” 众女听到这里,同时嘻笑起来。 剑咎也在笑。 他摸着下巴,笑得见眉不见眼。 那男人显然是个老实的男人,还没有到子时,他便离开了女馆,坐上了马车。 当他的马车驶入一处宅第,他来到自家殿门时,竟是没有发现,他的身侧,时不时的有一溜青烟晃过。 男人洗个澡,回到寝宫时,那八公主已经睡了。 迷糊中,她听得身边有人躺下,便低低地嘟囔道:“怎地这么晚才回?” 男人低低地回道:“饮酒去了。” “恩。 一阵鼾声响起。 鼾声中,一道青烟飘出。 剑咎闪到床边,他把那男人制住,然后揪着他的衣襟提了起来。 歪着头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塌上的公主,剑咎很是善良地把一床被子包在男人身上,再把他连人带被子,用绳子绑上三四圈。 然后,他把这个粽子,一脚踢到墙角。 好似踢得重了,墙角发出“砰”地一声轻响。 响声中,八公主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问道:“何也?” 剑咎摸着下巴,想着:应该怎么回答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当他想好了应该怎么回答时,那公主又睡着了,再次发出细细地鼾声。 剑咎摸着头皮嘿嘿一笑,爬上了床塌。 他睡在了公主身侧。 四仰八叉地睡下后,剑咎朝公主看了看,暗暗想道:这妇人不甚香,没有卫洛香。 然后,他认真地倾听了一下,估计时间到了子时未了。 还有约半个时辰,妇人才会起舞。 剑咎睁大眼,发现自己很兴奋。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胡说八道! 他这一等,足足等到了丑时未,妇人还是睡得香香的,鼾声越来越响! 剑咎大怒,他站起来,朝着墙角的粽子踢了几脚后,决定再等等。当然,他制住的这个粽子,还有两个时辰才能清醒,现在是他怎么踢也不会有感觉的。 等着等着,剑咎居然睡着了。 然后,剑咎在一阵尖叫声中惊醒。他一睁眼,楚国八公主便伸手指着他,尖叫道:“有贼!有贼睡我枕畔,窃我身躯!” 无意中,这八公主发明了一个词,偷香窃玉。 公主的尖叫声,令得侍婢和剑客们一涌而入,也令得那个睡得好不香甜的驸马,给惊醒了。 他一惊醒,便发现自己被绑缚着扔到了一角,而妻子的枕边,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于是,驸马也尖叫起来。 于是,有宗师被惊动了。 面对宗师们的杀意,剑咎很冤枉,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那驸马吼道:“你这小子,你明明说了你妻子睡后,喜作脱衣狂舞,怎地没有看到?你敢骗我!” 驸马被剑咎冲天的愤怒给惊呆了,他张大嘴,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然后,剑咎转过头,指着公主的鼻尖吼道:“等你一晚,你衣也不脱,舞也不舞!说我窃你,咄,你又不美,有甚好窃的?我若窃,不如窃那小儿妇人去!” 于是,公主也惊住了。她张着小嘴,傻呼呼地看着咆哮愤怒的剑咎。 一个宗师最先清醒过来。他愤怒地喝道:“剑咎,你好生无礼!”怒火中,他杀向了剑咎。 于是,剑咎开始了他三千里的逃亡之路。 当然,最后他还是逃过了,而师兄也只是小小的罚了他。 只是过了很久,剑咎都有点郁闷,都有点恼火。那个驸马,实是欺人太甚!他怎么能无中生有,欺骗于他呢? 番外 第十五章 素——心境 素曾经以为,他会与卫洛厮守一辈子的。 他用两城换回了她。这使得他走到哪里,都被世人指指点点。众人,一面惊艳着他的长相,另一面,在骂着他的愚蠢。 他不后悔,他想,他一点也用不着后悔。 卫洛的好处,世人都不知道啊,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能拥有这样的妇人,是多么的幸运。 因此,他很开心。 卫洛在他的面前,千依百顺,温柔如水。看着她绝美的脸,对着她熟悉地墨瞳,素已越来越满足。 他想,他这一生,不会有遗撼了。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静人深时,面对着众食客时,他越来越感觉到疲惫。 为什么,齐君越来越看重公子轶了?他好不容易弄死了先太子,想着齐君只有一幼子,他若妥善经营,一定可以百年无忧。 可是,为什么那公子秩这么命大,他派了几波高手,都取不了他的性命?为什么齐君越来越重视这个刺杀过先太子,极为不驯的庶子? 还有,楚王居然相中了卫洛?因为她,这一场战争,已是无法避免了。 疲惫是没有止境的,事情,越来越不顺了。 齐君已经完全排斥他的,本来倒向自己,被自己收买的众臣,越来越多的倒向了公子秩。 他,在齐国已是越来越孤立了。 幸好,与晋合击楚,这一仗,胜利了。 可是,他来不及欢呼,晋国的泾陵公子,突然向他提出,要把卫洛换回去。 他拿出两城,极其富饶,极其重要的两城,来换回这个妇人。 在突然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素慌了。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着,他的心,一阵狂跳。 他想,他应该马上站起来,愤怒的,严肃地告诉泾陵公子,卫洛是他的爱,就算给了整个晋国给他,他也不会换。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心慌,他就是嘴唇哆嗦,这话,他一个字也吐不出。 妇人代他拒绝了泾陵公子。 而泾陵公子却望着他,淡淡地告诉他,他知道,先齐太子是怎么死的。他知道,自己在齐国已经越来越艰难。 丢下这两句话后,泾陵公子给了他一个期限。 慌乱,从所未有的慌乱,彻底击倒了素。 他对上卫洛的双眼时,竟是无法像以前那样,含笑以对了。 他,别过头去,躲了开来。 他能躲过卫洛,可是,他躲不过众臣。 每一次,他刚想好好静一静,便有人跑过来,告诉他,他应该换的。 他们说,通过这次战争,主上你也可以看到泾陵私军的强大了。主上以为,面对这样的强军,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取胜? 他摇头,三成都没有。 然后,又有人问,以泾陵公子的性格,如果主上你不把妇人还他,他会不会就此罢手? 他摇头,不会。 那人又问:那他会不会就势进攻齐国,进攻主上你?到得那时,你打又打不过,又当如何是好? 他摇头,他不知道。 那人再问,到得那时,主上不是战场上被泾陵公子抓住了,就是被齐君杀了把脑袋送给泾陵公子。到得那时,你还保得住这个妇人吗?到得那时,妇人是以奴隶的身份,回到泾陵公子身边啊,这样的结局,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他慌乱的摇头,喝叫着那人滚出去。 每一天,每一晚,都有人告诉他,他换了,妇人会更幸福,她将成为尊贵的晋夫人。而他自己,则会拥有一处极为富饶,进可攻退可守的封地。 如果他不换,他就等着身败名裂吧!妇人也会以奴隶之身,依然回到泾陵公子的手中。 一日又一日的劝告中,他已接近疯狂。 渐渐的,他平静下来,他知道,众臣在找卫洛,在劝说她了,他当作不知道此事。 终于,她答应了,她,走了。 走的那一天,他呆呆地坐在寝宫中,一袭白袍,赤着双足,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那一刻,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又过得如此之快。 这时,妇人冲进来了。 她要见他。 听到妇人声音的那一瞬,他冲了出去。 面对着憔悴的妇人,他跪下了。 他跪在她的面前,泪水止了止不住。 妇人失望的走了。 也许,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希望自己能挽留她吧?可他,他能挽留吗? 他,他不能。 他不能啊。。 妇人走后,素突然发现,时间变长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漫长,漫长。。 似乎怎么也挨不到天黑,睁着眼睛过了一宿,却又是一个白日。 无比漫长的时间中,他的家臣们都很开心。望着他们高兴的脸,他便会对自己说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不值得。 他总是在想,如果能够不管这些人,那可多好?那样,他就可以死了。 那样,他就可以留着妇人,无畏无惧地与她一起面对了。 他回到了封地。 在日夜辛劳下,他的封地,成了国中之国。 家臣们担忧他,在他的默许下,给他找了几个美姬。 开始,这些美姬一个比一个水灵,她们不是眼睛特别灵动,如卫洛一样灵动。便是皮肤分外白皙水嫩,如卫洛一样水嫩。 他愤怒地把这些女人赶了出去。然后,家臣们挑选的女人,都是长相普通的,一点也不似卫洛的。 他令人熄了灯,服了那种繁衍子嗣的药后,睡了那些妇人。 有一天,一个妇人在白天出现在他面前,欣喜地告诉他,她怀孕了。 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素怔住了,他慢慢的,慢慢地走到那妇人面前,小心地伸手,按向她的腹部。 也不知怎么地,他的眼前,这个平庸不起眼的妇人,竟变成了卫洛的模样。他的卫洛啊,正挺着大肚子,一脸骄傲地告诉他:素,我怀了你的孩儿了,你高兴么? 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素咧着嘴,开怀大笑。 可是不知为什么,笑着笑着,他却是泪流满面。 他扑在卫洛的怀中,枕着她的腹部,泣不成声,“洛,洛,我想你啊。” 洛没有回答。 他哽咽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问道:“洛,这日子,怎地如此漫长?洛,我好冷的,我有点过不下去了啊,洛。” 洛把他搂紧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怀中,啕啕大哭。 一觉醒来,什么都消失了。 他的洛不见了,怀着他孩子的洛,不见了。 明明,他一直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袖的啊。。 他闭着双眼,直到很久很久,直到日上中天,才慢慢起塌,慢慢地来到窗前,眯着眼睛看着那一线阳光,笑了笑,沙哑地对自己说道:“数载相思,终得一梦。洛啊洛,你这是第一次入我梦里啊。” 番外 第十六章 一家人往卫城 这一年,华十三岁。 他的两个哥哥,已在父亲的带领下,处理一些国事了。 十三岁的华,身材颀长而偏瘦,一头黑发披垂,红唇红得妖艳,脸孔白得近乎透明。这种透明,带着一种卫洛怎么补也补不上的苍白。 她知道,这个儿子不贫血,他的黑发又黑又顺。他的墨瞳清澈无比,一眯起眼来,如他的父亲一样,有种冷冷的杀气。这孩子的脸白,是天生的吧。 只是,这白如雪的脸,配上红唇,墨瞳,连卫洛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美色,已超过了她和泾陵。 这孩子,长得妖孽啊。 不过,这时的华,任何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性别来。这一点,还是让卫洛很满意。 看到华这长相,卫洛实是不放心,于是,她很用心地把自己的剑术,领悟,都详详细细,不厌其烦地告诉儿子。 幸好,华在剑术一途上,实有天赋,虽比不上卫洛,但在他十三岁时,便已到了大剑师的水准。 而且,这孩子很安静,卫洛不要他出宫,他就当真不出宫,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读书和练剑上。 本来,泾陵是不赞成把儿子养成闺女的,可他每次一看到华那张脸,便皱眉。 站在他身边的卫洛,一见到他这乌云压顶的模样,便有点担心泾陵一狠起来,会令人把儿子的脸划花。估计,以华那种性格,会任父亲把他的脸划花的。 于是,卫洛每次都像只母鸡一样守在儿子的身边。 这让泾陵哭笑不得。他堂堂晋君,虽然不喜儿子生得如此之美,却也断不会有此可笑的想法的。这个小儿,也不知那脑袋是怎么生的。 这一天,通往卫城的官道上,走着几辆马车。 这马车很不起眼,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卫洛懒洋洋地倚在泾陵的怀中,透过车帘缝,她看向外面郁郁葱葱的田野,笑道:“卫城很富饶了。” 泾陵闭着眼睛在打眈,没有理会她。 渐渐的,外面一阵喧嚣声传来。 却是马车到了卫城外郊。 卫洛伸头一瞅,却发现那河边上,粉红翠绿,娇艳一片。嘻笑声不时停来,一对对奔跑的少年儿女的身影,让她记起来了,现在正是春天,百花盛开时,青年男女一边要踏春,一边要约会定情呢。 当下,卫洛笑嘻嘻地转过头,朝着后面的马车里叫道:“成师,润,华儿。” 三辆马车的车帘,同是晃了晃。 只有润老实地伸出头来,瞅着他的母亲,问道:“母亲何事吩咐?” 卫洛嘿嘿笑了起来,她眉头一挑,正准备开口。 这时,靠她最近的那辆马车里,传来已是青年的成师那低沉有力的嘲讽声,“她能有何事?今日正是上已日,她是突发奇想,欲叫我等跳下马车,与众女相嘻呢。” 成师的声音一落,卫洛已是恼羞成怒地喝道:“成师,你不开口,没有当你是哑巴!” 她已是气得脸孔绯红。 瞪着成师的马车,卫洛已是一腔悲愤:为什么她就生出这个一个儿子来?她每次想到什么好玩的点子,他连看也不看,便一清二楚地知道了? 在卫洛直喘气时,泾陵睁开双眸,瞟了一眼气呼呼的妻子,薄唇向上一弯,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天天发生,他都习惯了。 这时,车帘一晃,华那美得天怒人怨的脸,伸了出来。 他瞟了一眼河边嘻笑的众人,转向卫洛问道:“母亲,此河水深也不深?” 他这阵子,一天到晚,便是把竹片木块扔到河水上练习轻功。这是华的爱好,他痴迷不已,乐此不疲。这一次,要不是全家一起行动,他非来不可。以华的性格,一定会赖在宫里,继续没日没夜的练习的。 卫洛见他一望河水,便双眼发亮。连忙说道:“这河不好玩,到得卫城再说。” 与此同时,润嘻笑的声音也传来,“华,你不可去。你一去,卫城的少年,都要痛失所爱了。” 华瞪了润一眼。 成师也掀开车帘,瞪了润一眼,低喝道:“慎言!” 润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他缩回头去。拿出几块木头,润透过车帘,眯着眼睛看着河边,暗暗想道:这路比河面高了几丈,若是把这木鸢子放出,定可以飞上百数步。 他想到这里,心里火热起来。 润悄悄地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马车。那里面,有他威严的君父,还有他武功过人的母亲。他如果操作不当,只怕这玩意还没有起飞,他便被母亲揪下来了。然后父亲定又是一阵严责。 严责也就罢了,主要是不能被母亲揪到。 这木鸢,他悄悄试了十几次了,每次都飞得很平稳,已经很安全了。可恨的是,他不像华一样,有练剑的天赋,更没有轻功。因此,母亲担心他摔伤摔残了,管得很严。 咬一咬牙,润钻入马车中。他把塌几移开,掀起一块车壁,赫然,里面尽是削制好的木头,只要他组装一下,便是一个丈宽的大木鸢。 车队,在不紧不慢中行进。 不知不觉中,润的马车,已落到了最后。 华是无意中伸出头的。 他一探出头,便看到二哥润,不知何时,竟站到了马车顶上。他的手中,举着一只巨大的木鸟。 就在华准备叫出声是,润手中的木鸟双翅一展,便向空中冲去。与此同时,润双手紧搂着木鸟腹上的一根绳索,居然随着木鸟,摇摇晃晃地越过官道,飞向河中。 渐渐的,河堤上的众人,发现了这一幕。他们同时抬头,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华眯起了双眼。 就在那木鸟飞向湖中时,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跳出了马车。 人刚腾空,华右手便是一扬。 嗖地一声,一根绳索闪电般地挥出,准确地套在了木鸟的腹部中线上。 于是,一袭白衣,墨发飘扬的华,双脚一蹬,整个人踩着那根绳索,宛如凌风而来的神人一般,轻飘飘地掠向那木鸟。 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那白色的身影,稳稳地坐在他到了木鸟身上。润才怒喝出声,“华,你,你这小子,兄还没有坐过呢!” 无奈,风太大了,他一张口,那呼呼而来的风,便把他的声音全刮没了。也不知有几个字落到华的耳中。 华稳稳的坐在木鸟上,他淡淡地瞟了一眼双手握着绳索,吊在木鸟下面的二兄,嘴唇一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风呼呼的刮来。 华的白衣墨华,顺风飞扬。他那美得惊人的面容,随着木鸟渐渐下沉,清楚地显露在河堤众人的眼中。 一阵痴呆中,数个少年男女跪了下来,他们朝着华叫道:“神人啊,神人啊。他定是风神。” 这几人一叫,河堤众人同时从惊艳中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喧嚣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传来了他们母亲的怒吼,“两个小子,不知死活了?” 怒吼声中,卫洛急急地跳下了马车。 而这时,木鸢已向河中慢慢下落。 华纵身一跃,白衣飘飘地跳下木鸢,脚尖一点,一个优美的旋转,他便轻轻地落到了河边的树上。他刚一落地,手中绳索便是一甩。嗖地一声,绳索紧紧地套在了润的腰间,把他连人带着木鸟,一起带到了岸边。 做完这一切后,华理也不理望着他痴痴呆呆,口水直流的众青年男女,脚步一提,飘然若风地闪到了官道上。 他来到脸色铁青的父亲和兄长身边,墨眼一眨,朝身后一指,清脆地说道:“儿见二兄飞出,唯恐有失,便亦跳出。”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拖着他的木鸟跑来的润,正好听到了这一句。他急得跳脚,连忙大叫道:“弟这一跳,居然跳到了我的鸟儿上。他分明是想显示他的轻功。。” 润刚刚说到这里,泾陵已是铁青着脸,沉喝道:“闭咀!” 他冷冷地盯着两个儿子,冷冷地说道:“身为兄弟,竟相互推诿罪责!” 喝到这里,泾陵长袖一拂,转身上马车,“成师,此事由你处置。” 瞬时,三个小子全都苦着一张脸。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母亲。 卫洛瞪着三人,喘了一口气,朝着成师喝道:“重罚!越重越好!”说罢,她牵着女儿的手,朝马车上走回。 成师盯着两个弟弟,俊美年轻的脸上,已是怒火熊熊。 他刚要说什么,蓦地,几个惊喜娇柔的声音传来,“噫,这里亦有一华贵丈夫。” “邪!苍天,昂昂两丈夫,美如神人邪。” “两位丈夫,春风如绵,河水似波,何不与我等一并游玩?” 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叫唤声中,润把头一缩,钻向自己的马车。 成师冷着一张脸,长袖一扬,理也不理她们,慢条斯理地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至于华,则是耳尖红了红,他轻哼一声,抿了抿唇,那美丽的脸,显出一种无比的冷漠来,也走向自己的马车。 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少女赶上了河堤。 眼看他们的马车,会被这尖叫着的,欢呼着的少女们,眼见粉红翠绿,已塞满了四周,他们的马车,马上就要被围堵得死死的。众驭夫连连呼喝,驾着马车急冲而过。 番外 第十七章 泾陵—-战场再遇 双倍粉红票期间!求粉红票啊。 战场上,他见到她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见到她。她便这般坐在楚王的车驾上,被楚王搂在怀中! 这时的泾陵,心中涌起了无名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想道:那个义信君,怎么这般无能,怎么能连一个妇人也护不住? 就在这时,妇人突然伸出手,掐住了楚王! 她举着楚王,在数百万人的注目中,跳到了战车的车辕上!喝令战车缓缓而近。 泾陵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双眼灼灼地看着前方,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他浓眉飞扬,眼神中,闪过一抹痛快,一抹难以言喻的舒畅! 他直直的盯着卫洛,直直的盯着她。 这一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管是把妇人换城时的郁结,还是初闻她死讯时的震惊失落,都不如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很强烈,很强烈。 他的心,活了。 他痴痴的看着那个墨发飘扬,艳美难言的妇人,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我要得到她。 她是我的!这个超然于世人之外,敢把楚王举在手中的妇人,她是我的。 她必须是我的! 这一次,泾陵真正的悔了。 他派出宗师,想把她偷偷地掳回晋国时,原是想着,不付出任何代价,便把这个令自己放不下的妇人弄回的。 这时的他,对于他用妇人换城的行为,他没有悔过。 知道自己被妇人算计了,不但把义信君的两城输了回去,还被她把原属于齐国的灾难,转嫁给晋国时,他也只是惊愕,感叹,没有悔过。 堂堂丈夫,无论何时,不能把心输给一个妇人。他,泾陵。绝不做周幽王! 所以,他不悔。 可这一刻,他悔了。 他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 站在横木上的卫洛,长发飘拂,紫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绝美的脸上,有着凛然,有着骄傲。 这原是他的妇人啊。世上,只有这样的妇人,才配得上他的,只有这样的妇人,才能够站在他的身侧,成为他的夫人的。 他却把她送走了。 泾陵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着她,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得到她,我一定要得回她!就算付出高昂的代价!就算天下的人都骂我是周幽王,我也要得到她。这样的妇人,只能是我的。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泾陵还在想,真正对富人入障,是从此时开始的吧? 出国败了。 联军大战之后,就要归国。 泾陵来到义信君和夫人面前,慎重的向义信君提出了,用两城换回妇人! 他知道,他给的条件,十分的优厚,优厚的,天下间,任何丈夫都不能拒绝! 他沉沉的盯着妇人,如鹰一样,如狼一样,这是一种宣告,她在告诉妇人,她,不可能再对她放手了!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果然,在他的威胁利诱下,义信君失控了,他脸色张惶,表情忧郁。 看到他这摸样,泾陵在冷笑:他必然会屈服的。 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国内,准备了嫁妆,赶向齐国。 药公跳出来了庆君跳出来了,连稳公也跳出来了。 他们对他以两城把妇人换回的行为,十分的不解,十分的担忧。 这一次,泾陵没有给他们说话的余地。他匆忙地带着车队,驶向了齐国,驶向了他的妇人所在。 果然,义信君同意了。 妇人,又是他的了。 为了表示他对妇人的尊敬,他直接许她以夫人之位,他要让这个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妇人,做他的嫡妻。 他的夫人啊,将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在再见妇人的那一刻,他给她脸上的冷漠,忧伤给击倒了。 他很愤怒,他不明白,自己对她这么尊重了,她为什么还忧伤? 当初,她不是对自己痴幕不已吗? 无边的喜悦,被冲走了。 妇人冷漠地站在他的身边,她为他挡了一剑,她也拒绝了他安排的陪嫁的滕妾。 他真的不明白,妇人到底在想干什么? 她居然告诉他,她不想与别的女人共夫。 天啊,这简直是开天辟地一来,最大的笑话了。 和妇人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能成为他泾陵的夫人,那是多么的荣耀啊?她居然闷闷不乐,她居然还在想着。独占? 就算是褒姒,也不曾独占周幽王!就算是妲己,也不曾独占过纣王! 这妇人,简直是疯了! 泾陵愤怒,痛苦,不知所措。 在经过了几次白眼后,发现妇人根本无法沟通后,他接着那做飞天之舞的美人,想尽一日之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索然无味。 为什么,他除了小儿,面对任何的女人都是索然无味? 起程了。 这一天,遇到了一些楚国剑客袭击。 泾陵万万没有想到,妇人居然会走!被他许以尊贵的晋夫人荣位的妇人,爱他如痴的妇人,居然会逃走! 他嗖的一声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便看到一袭红袍的妇人,正与那剑咎策马而逃。 他惊住了,他愤怒了。 他厉吼出声,“小儿,你敢离我而去?” 你明明爱我如痴,所有的荣华富贵,你都已唾手可得,我为你付出两城的代价,忍受天下人的耻笑,你居然敢离我而去? 妇人回头了。 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得他的红袍呼呼作响,妇人回过头,对上他愤怒的双眼。 她,灿烂一笑。 这一笑,当真华美。搓人#手打 这笑容中,有着解脱,有着放弃,有着断臂版的喜悦,有着断臂般的痛! 两行清泪顺着微笑的双眸流下。 她在痴痴地看着他。 是这眼神,是这眼神,他没有看错。无数次,妇人都会以为他不曾注意的似乎后,这般悄悄的望着他,痴痴地望着他。每次对上这样的眼睛,他便会觉得,自己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 他便会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喜欢他胜过自己的生命。有一个人,把他刻在骨子里。搓人!手打 那是一种被珍惜,被渴望的感觉。那感觉,使得泾陵纵使被父兄暗地里迫害,也觉得自己无比的富有。 可是这一刻,夫人却用这样的眼神,这样流着泪的灿烂的笑容,望着他。 她的嘴动了。 她说了几个字,声音不曾传来,可是,他却清楚的看到了。 她在说:“放手吧,我的爱!” 不—— 绝不! 他的字眼中,从来没有放手两个字! 泾陵咬着牙,充满恨苦的想道:别让我逮到她!只要她再落到我手里,我定当废去她的功夫,把她囚禁在后苑里,让她的世界里,只能有我!(未完待续) 最后一章番外奉上 ¥¥¥¥ 泾陵咬牙切齿地想着“只要卫洛再落到他的手里,他定当废去她的功夫,把她囚禁在后苑里,让她的世界里,只能有他!苍宇之蓝手打 可是,随着时日一天天地流逝,随着思念一天比一天浓烈,他的心,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 每当他想起卫洛临走时,那种冷漠,那种遥远的感觉,他便会慌乱得无以复加。 渐渐的,思念成了灾。 渐渐的,他只想她回来。 当宗师们,把卫洛到了越国,身边跟着天下闻名的墨家矩子殷允的消息传来时,他彻底夜未眠。 妇人,已经很强了,而且,他泾陵是何许人也?他不能,也不可以真把小儿囚禁了。 他,一定能找到法子,让妇人明白,她的想法是多么荒唐的。是了。她一定是怨恨自己把她强行送走,又强行赎回的行为,她是故意的。 只要她与自己相处了,以她对自己的心意,必定又会舍不得离开了,必定又如当初那样,痴痴地望着自己,有自己在身侧,她已不会再有他求。 楚国的墨家大会,是天下间游侠们心目中的盛典。出席在那种场合的,从来都是宗师级人物。 妇人果然去了。 楚人果然知道了。 他,也去了。 他救了妇人。 灯火通明中,他徐徐地转过头,看向妇人。苍宇之蓝手打 果然,妇人的眼眸中,有惊喜,有震撼,有,复杂的,痴痴的眼神。 这是他熟悉的眼神。 泾陵得意地扬唇,他没有发现,这得意的背后,是他的如释重负:他的妇人,一直是他的,一直是。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从遇到小儿后,世间的事,再也不是轻而易举,再也不是他想怎样,便会怎样了。 在楚地被围,他不以为然,他知道他能脱身。 感觉到那个墨家矩子与妇人关系亲近,他的心里,也不是很慌乱,他知道,妇人爱他已经入骨,她终是他的。 可会死,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只是想冷一冷的妇人,会连封地也不要,飘然离去。 而这时,她的功夫是如此之高,足能使得他的人,再也追之不及。 再一次,恐惧如蛇一样,钻入他的心坎深处。 然后,当他百般搜寻,等来的却是妇人死亡的消息时,他突然很想大笑。他不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的是什么?如果她不在了,这些坚持,又有什么意味?如果她不在了,这满目春光,万里河山,又有什么意味? 如果她不在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意味。。。。。。苍宇之蓝手打 绝望和无助,像黑夜一样笼罩在他的世界中。 这种感觉,一直到重新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才彻底终止。 那一刻,他在想着,只要妇人还活着,哪怕她毁了容,哪怕她断了手脚,哪怕她已不是她,只要她还活着,便是苍天的垂怜。 他日夜奔忙,寻到了她。 他见到了她了。 仰望着站在城墙上的妇人,突然间,他的眼前酸涩了,红涩的眼眶中,泪意滚滚而来。 他大步奔向妇人。 迎接他的,是妇人的啕啕大哭。看到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妇人,突然间,他不想哭了,他想笑了。 终于,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就算是死,他也要拖着她一起。他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分毫! 那种恐惧和失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苍宇之蓝手打 回到他身边的妇人,一如既往的固执,她还是想独占他。 不过这个时候,泾陵已经明白,不止是她想独占他,他,也只想独占她、现在的他,已无法想象,他和她之间,还夹着另一些女人,他和她的孩子里,夹着别的女儿生的孩子。 他,已是她一人的了。 不过,他不会说出来,他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他堂堂晋侯,一国之君,如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免太过难为情。而且,他这个妇人,宠不得的,她现在在他面前,已是狡计百出,心思反复了,再说出那话,她只怕要飞到天上去。所以,他决定永远也不把这话说出来。 。。。。。。。。 对公子秩来说,他少年的时光,是作为一个剑师,在江湖间飘零而过的。一柄剑,一匹马,便是他的余生,一担月,一地席,便是他的床。 不过比起别的剑师来,他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身边,还有一群忠心耿耿的伙伴。 他们随着他浪迹天涯,他们随着他杀人放火。苍宇之蓝手打 混入眉大家的队伍,是他计划已久的。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遇到了那个脏脏黑黑的小儿。 那小儿,有双很明媚的眼睛,黑瞳极黑,白仁极白,仿佛是那日和夜,清澈而分明,瞅着他时,竟隐隐有种女性的媚意。 这小儿,对他有点依赖。这,他知道。 不知不觉中,他想珍惜这种感觉了。 那一晚,知道成奚与她对阵,他出手救了她。不过那一次,他觉得不算什么,成奚身为剑师,欺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本已落了下乘。 可是接下来,他要刺杀了齐太子了。他知道,不管此事成还是不成,都会牵连到眉大家,和队伍中的所有人。当时,他第一想到是那小儿,那个用一双明媚的眼睛,依赖和信任,羞涩地看着自己的小儿。他想,得把这孩子弄出漩涡之外。 于是,在晋国泾陵公子府招人时,他令小儿跟着出来了。果然,这个另类的小儿,被泾陵公子府的人顺便招了去。然后,在他们这些剑客被索回时,他又被众人理所当然地遗忘在公子府中。 然后,他刺杀不成,再次飘零江湖。然后,他被齐侯派来的人找到,然后,他与那个派人刺杀他的义信君正面相逢。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又见到了那个小儿。而现在,那小儿竟变成了倾城妇人! 看着那熟悉的墨玉眼,他发现,自己的心硬不起来了。纵使从小便四海飘零,尝尽人间冷暖,纵使心已如同铁石,妇人在他而言,只是玩物,看到这个熟悉的小儿,他的心,还是硬不起来。 她的眼神,怎能如此澄澈?仿佛是误入兽群的小年般,仓惶中带着渴望,纯真中带着警惕。 每每看到这双眼睛,他都想保护她。苍宇之蓝手打 只是,她毕竟是义信君的女人。 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偶尔伸以援手。 在知道义信君把她送给泾陵公子后,他给了她一块玉佩。 在之后的很多个夜晚中,他都在幻想过,她会凭着那块玉佩找到她,请求他的收留。 他想,那时,他一定会搂紧她,搂紧她。 可是,她一直没有来,一直都没有。 几经生死,几番沧桑,都没有等到她的身影。苍宇之蓝手打 不过,隐隐约约的遗憾和不甘,在知道泾陵公子为了她,不再娶夫人纳姬妾后,渐渐地安定下来。 他知道,她生活的很好,她从泾陵公子那里得到的,已超过自己所能给予的,这样,很好,很好。 他安心了。虽然在无数次午夜梦回,虽然知道垂垂老矣时,他还会记得当初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儿,记得那双依恋的,清澈无比的墨玉眼。 (完) …………………………………………………………………… 本章由千般风华供图,苍宇之蓝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