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农家》 出差回来补更 临时接到了出差的通知,断更了两天,这周末要拒绝一切勾搭我出去嗨皮的来电和短信,争取将碎掉的日更节操捡回来╭(╯3╰)╮ 第1章 雷击重生 庆国元年,平州府开县下塘村。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下着雨的凌晨显得更加急促,把人从睡梦里惊醒,整颗心都跟着紧揪了起来,突突得心慌。 韩家的四合院里,上房和东西厢房的灯依次亮了起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低低的咒骂声不时传出来,一会儿后,东厢房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浓眉炯目身材壮健的男人披着衣服快步往大门奔去。 “是下塘村韩立孝家吗?”大门一被拉开,等在门口的人就开口问道。 “是......我就是韩立孝,你们是——”韩立孝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人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们。 “我们是平州知府秦家的家丁,你家小女儿今晚不慎从石梯上跌下来撞破了头,我家夫人特命我等送她回来,卖身契已解除,从此不必再回秦府为奴了。”男人说完,侧身站到一旁,唤身后的婆子上前来把包在薄被里的孩子交给韩立孝。 “这是夫人给的抚恤银五两,我们就先告辞了。”待韩立孝接过孩子,男人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放到他抱着的孩子怀里,然后带着随行的婆子上了马车,走了。 韩立孝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有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意识到怀里抱着的是自己三年前被卖掉的女儿俏俏。 刚刚那人说什么?从石梯上跌下来撞破了头? 怀里的孩子自接过来就一动也不动,软绵绵的,隔着薄被还能感到一股异于平常的湿热感。 韩立孝双手微颤地扒开闺女身上的薄被,看清孩子露出脑袋的模样后顿时呆愣住了。 巴掌大的脸苍白中泛着淡青色,额头上包着绷带已经被鲜红的血浸透,半长的头发被血和汗水打湿,一绺一绺黏着。 “孩儿他爹,是谁啊?”齐氏从房里出来,看到自家男人竟然背坐在大门口动也不动,着慌地问道。 韩立孝闻声缓缓转身,看向自己的媳妇儿,嘴唇开合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发出声音,“芸娘,是俏俏,是俏俏啊——” @ 耳边时远时近时低时高的争吵声扰得陈淼本就胀痛的头更加疼痛难忍了,她要用力撑开仿佛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然后大吼一声,让吵闹的人都滚出服务区去。 光线昏暗的老旧房间,陈旧的床幔,洗得掉了色的被头...... Oh,no,一定是她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飞快地闭上眼睛,然后这一次,慢慢地睁开,让光线缓缓注入眼睛—— 靠,光线依旧昏暗,目之所及,仍是一个“旧”字即可概括。非要说新的话,就数趴在床边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的两个青葱萝卜头了。被两双相似度极高的桃花眼灼灼关注,让铁杆桃花眼控的她情何以堪啊! 速速提爪遮面! 可......可是......这爪是怎么回事啊喂,缩水了? 在接下来的不到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里,陈淼边忍受着脑震荡症状的折腾,边填鸭子似的读取着身体原宿主的记忆碎片,然后不得不认命地面对现实:她穿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片广袤的试验田里,她跟着田教授采集禾花的样本用来跟踪检测新型杂交水稻的数据,没想到暴雨突至,一道横贯天空的闪电劈了下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楚,就过去了。再睁开眼,就成了眼下这个瘦了吧唧拖着半条命被送回家来的韩可舒、小名俏俏的倒霉催了。 被雷亲之后又被地亲,她这是有多受天地疼爱啊,尼玛! 兀自沉浸在个人精神世界里转换身份的韩可舒丝毫没有注意到床边两颗脑袋的靠近。 “大哥,小妹的眼睛怎么又闭上了?!”小萝卜头沉不住气了,压低声音慌张地问。 “华爷爷说小妹伤得很重,要断断续续睡上几天呢,我们在旁边好好看着吧。”大萝卜头安抚了一下心慌慌的弟弟,然后起身弯腰,脑门贴上另一个脑门。 韩可舒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无限逼近自己的脸,还有一双黑润如曜石的桃花眼。 呜呜呜,桃花眼啊,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妹妹妹妹,我是小哥哥,这是大哥,你记得吗?”见韩可舒睁开了眼睛,小萝卜头忙凑上来攀话儿,华爷爷说了,小妹磕破了脑袋,可能会忘了很多事很多人,有些是暂时忘了,有些就永远想不起来了,他不想让小妹忘记他,还有爹、娘和大哥。 八岁的孩子还不懂得隐藏眼里的情绪,看着小萝卜头委屈又慌乱的模样,韩可舒不忍心地点了点头,啊擦,头晕了。这操蛋的脑震荡后遗症啊,太荼毒祖国的幼苗了,忍之! “哥哥——”处在病痛中的人本来就很脆弱的,再加上天生发声器官的限制,所以,请原谅她此刻用这么幼猫般软糯的声音委委屈屈地叫人。 原宿主的记忆告诉她,眼前这两个萝卜头,大的叫韩子轩,11岁,三兄妹中的老大,而小萝卜头叫韩子阳,8岁,和这个身体是孪生子,不过早一步跑出了娘亲齐芸娘的肚子而成了哥哥。 在小小韩可舒的记忆里,两个哥哥很疼她,娘亲背着她离开家那天,两个哥哥被锁在房里,用力拍打着房门大声哭嚎着,那么凄厉而悲恸,像被人生生剜掉了块肉一般。 这就是手足吗?陈淼是个孤儿,她有很多好朋友,分别的时候会伤感,却从未体会过生离的滋味。或许,接续韩可舒的人生也挺好的。 “头还很疼吧?”韩子轩坐回床边,用手拨开韩可舒额前的刘海,“额头不烫了,华爷爷说退了热很快就会好,小妹你乖乖睡觉吧,大哥会一直陪着你。” “嗯,小哥哥也会一直陪着你,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韩子阳也跟着表决心,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郑重,逗得韩可舒直想笑,心里有漫上一层酸楚。意识就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氛围中模糊了。 @ 和东厢房里兄妹三人的小温馨气氛不同,韩家上房堂屋里的气氛可以用冷凝来形容。 “爹,娘,这银子是秦家太太给俏俏的救命钱,求求您了,给孩子用来治病吧!”齐芸娘“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哽咽着哀求。 “哎呀三嫂,秦家连卖身契都不要了把人连夜送回来,一想就是没得救啦,咱们又何必浪费钱呢,那不是拿肉包子打狗吗!”韩老太太侯氏身后一道娇柔的声音闲闲地开口,正是韩家老两口的老闺女韩云柳。 “呸,一个卖出去的丫头也配浪费我韩家的钱,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侯氏愤愤地身体前倾,指着跪在地上的齐氏大声啐道:“黄媒婆这两天就要上门,老二媳妇儿还怀着身子,大好的日子偏来填晦气,真是个克门星!老三,我告诉你,那死丫头要是敢在这院子里咽气,你们三房就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 “是啊,娘,相公和大郎今秋就要考试了,眼下不眠不休地读书,要是在这个时候冲了晦气,那......”大房媳妇儿方氏也借势插上一脚。 “老三,不是二哥说你,你怎么能让秦家的人就那么走了呢,四丫头在他们家当牛做马三年,临了还是在他们秦家撞破了头,区区五两银子就想打发人,太便宜他们了,怎么着也得要个百八十两的才够本!”韩家老二韩立信直恨当时开门的不是自己。 韩立孝站在堂屋中央,紧紧捏着手里的荷包,耳边无休无止的吵闹声让他满心的疲惫与绝望,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当他重伤醒来,自己的闺女被卖掉了,媳妇儿差点伤心得病死,两个儿子哭破了嗓子,而眼前这些所谓的家人干了什么呢?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一边花着自己闺女的卖身钱,一边还要抱怨卖得不够多。 齐氏抬头看了眼闷头吸着烟袋的韩老头,再看看身边站着的一脸茫然无表情的韩立孝,还有两旁一众人或坐或站或打量算计或幸灾乐祸的模样,一颗心仿佛被浸在了数九寒天的冰水里。她闭上眼,脑子里又浮现出当年的情形,她亲手带着闺女进了秦家的内院,然后怀里揣着二十两银子自己出了秦家门,把五岁的孩子一个人留在了高墙之内...... 再睁开眼睛时,齐氏的眼里已是目光坚定。 “相公,芸娘这次要任性了,你要怪我,就怪吧。”说完,齐氏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端正地跪在韩老头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爹,芸娘不孝,今日自请和离,我这就去收拾包裹带着俏俏离开韩家。” “好你个齐氏,为了个要死的赔钱货你居然要抛夫弃子?!想要用和离来毁我韩家的名声,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想带着你那死丫头离开韩家,行,除非是休了你!到时候你——” “你给我闭嘴!”一直闷不吭声的韩老头大喝一声打断侯氏的口无遮拦,这个没眼力价的无知老妇,没看到老三的模样很不对劲了吗! “芸娘——”韩立孝僵硬着身子跪倒齐氏身边,开口叫了声人,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孝哥,我受不了,我已经扔过俏俏一次了,再来一次,我怕是真活不成了,反正是死,这次我一定得陪着俏俏,孝哥,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你成全我,给我休书吧,当我求你了......” 韩立孝抱紧无声流着眼泪的娘子,环视了堂屋里的一众人,须臾后,下定了决心似的扶正芸娘的身子,然后也恭恭敬敬地给韩老头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子不孝,还是请爹把我们一房分出去吧,当是给儿子留条活路!” 第2章 分家之争 韩立孝俯下身子叩头的那一刹那,韩老头的手在半空中僵停了一下,幽深的双眼里流露着痛惜、不认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最终却只化作嗓间的一声叹息。 与韩老头的内敛不同,侯氏可从来没有在自己子女面前掩饰情绪的自觉,这边老爷子的那声叹息还没落地,她这边整个人就腾地窜了出去,直扑到韩立孝夫妇俩面前,劈头盖脸地巴掌就挥了上去。 “什么,分出去?给你留条活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临了还倒打一耙,怎么,你意思是我让你活不下去了吗,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今天就关上门打死你,免得出去胡咧咧平白污了老韩家的名声!” 听起来,侯氏的破口大骂是冲着韩立孝的,可高高挥起的手掌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地都落到了一旁的齐氏身上。如果不是这婆娘挑拨,向来孝顺寡言的老三也不至于会做出这么忤逆不孝的事来, 侯氏怒气正盛,韩立孝不能将老太太推开,只好侧身挡在自己媳妇前面替她裆下部分的巴掌,此举更是激怒了侯氏,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夫妻俩的头发都散乱了,脸上颈间挂上了抓痕。 对于侯氏一开始的打骂,韩老头并没有出声阻止,一来,他也对老三贸然提出分家的做法也有着怒气,二来,还是存了老三会对侯氏服软的心思。可没想到啊,这老三,一言不发地护在他媳妇跟前任凭打骂,脸上一点松动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他才意识到,完了,三房的心是彻底的离了。 “嘭!”韩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冲两旁看热闹的两房脸色阴沉地低喝,“看什么看,还不把你们娘拉开!” 听得出韩老头真的动了怒,韩立文和韩立信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挟住侯氏把她拉回椅子上。还没撒完气的侯氏不满地想要再起身,却被韩老头狠狠甩过来的两记眼刀硬拦住了。 “哼,活该挨千刀的白眼狼,想要分家,行,把银子留下,现在就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滚蛋,省的在这家里没了活路!”侯氏气呼呼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眼狠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咳!”一直旁观着的韩家老大韩立文轻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三弟啊,所谓百善孝为先,爹娘健在,这个时候提分家什么的,这不是要把好好的一个家拆散吗?此举实属不当,你莫要伤了爹和娘的心啊!” 一直半低着头不言语的韩立孝慢慢抬起头,凌乱的头发下脸上纵横交错着的抓痕暴露在光线下,乍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 视线一点点扫视眼前的这些人:闷着头一口口吸着烟袋锅的爹,怒目而视的娘,一袭灰色长衫悠然站在一旁的大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二哥,盯着自己手里的荷包一脸算计的小妹和大嫂,旁观看热闹的侄子侄女们...... 韩立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最后才目光清明地径直看向一脸肃然模样的韩立文,“大哥,自从三年前,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芸娘被逼得地把俏俏卖到秦家那天开始,这个家,对我来说,就已经不再是好好的一个家了。” “三哥,你这样说太冤枉人了,当初卖俏俏,那是三嫂自己动手卖的,换来的钱不也是给你治伤了吗?如今,怎么就说得好像是被人逼的一样!”没等其他人反应,韩云柳就伸手指着齐氏尖声叫道。 韩立孝黑沉的眸子扫了眼韩云柳,然后不悲不喜地看着仍然闷头不语的韩老头,“爹,我从十岁开始跟人上山打猎,十五六年啊,除了娶老婆的聘金、老婆孩子的那口吃的,这么多年,就连那点救命的药钱也没挣下吗?娘,您拍着心口说,那时候,您手里就真的连副药钱都没有吗?还扬言说,芸娘借了银子也与韩家无关,逼得她走投无路自己上府城亲手卖了我家俏俏!爹,娘,那......那卖俏俏的钱,花了多少在我治伤上,您二老心里是有数的吧?!买米,买布,买胭脂,大哥和大郎赶考的盘缠......你们,和我,吃了穿了用了我自己闺女的卖身钱,然后在现在这个时候,我的闺女就剩了一口气被送回来的时候,还和我说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哈......哈哈......大哥,你的道理说得真是好啊!” 满是嘲弄的低笑声响在堂屋里,一室的死寂,只有韩老头抽烟袋的“吧嗒吧嗒”声。 侯氏之前愤怒的脸上此时也掺杂了一丝心虚,但还是硬撑着头皮横了韩立孝一眼,“怎么,你这是在邀功,在质问你亲爹亲妈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我还就差你那一副药钱了!再说了,一个赔钱货的丫头,早给出去换你救命钱怎么了,那钱还不是——” “你给我闭嘴!”见侯氏口无遮拦越说越不上道,韩老头把手里的烟袋锅猛敲到桌子上,低喝一声打断她的话,冷不丁吓得侯氏一哆嗦。 “老三,你不要再说了,爹心里明镜儿,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你受累受委屈了,今秋你大哥和大郎都去应考,眼看着咱韩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你让爹这个时候分你出去,你让爹怎么做得出来啊!” 韩老头一番话说得并非不真挚,但韩立孝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波动,“爹,我不怕累,也不觉得委屈,就是认命了,还请爹......成全儿子吧。” 看着韩立信波澜不起的眼睛,韩老头放弃地叹了口气,无声地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三个儿子里面,数老三的性子最为执拗坚韧,吃得了苦。 “老二,去请田里正过来吧,既然要分家,咱们就按规矩来,不能委屈了老三。”韩老头挥挥手,让韩立信去请人。 “不行!是他不孝,为了个竟然拿和离威胁人的婆娘和个赔钱货丫头抛弃爹娘,硬要分出去的,他......他休想我分他一分一毫!” “你给我闭嘴!这个家还是我当的,分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婆娘插嘴了!”韩老头再一次喝断侯氏的胡言乱语,打发韩立信马上去请田里正来。 “爹,您把山脚下的旧宅给我们住就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我会打猎,能养活芸娘他们娘几个。还有,三年前秦家给的钱,就当是俏俏干了三年活的工钱,人家秦家不亏欠咱什么,这......这银子我就当是从秦家借来给俏俏治伤的,日后我还要还上,希望爹体谅。” 韩老头面带倦意地摆摆手,“别说了,你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家里家外的人都看得明白,按你的分法,这不是摆明了让外人看咱老韩家的笑话吗?放心,爹心里有数的。你们先回房洗洗脸,看看四丫头怎么样了,华郎中医术不错,当初你那么重的伤都治得好,丫头这回也准没事的。” 韩立孝应了句,扶着一旁的齐芸娘起身。抱到孩子后,请郎中、熬药、喂药慌乱得手足无措,接着又跪堂屋,挨打受骂,再加上经历了大起大伏的感情波动,他们从凌晨折腾到现在,天已经蒙蒙亮了,的确是疲惫不堪。 在韩立孝夫妻俩起身的时候,堂屋门板后面躲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不声不响地退开了。 韩可舒是在一阵压低声音的交谈中醒过来的,刚一睁开眼睛就被五颗脑袋团团围住了。嗯,大萝卜头是大哥韩二郎,小萝卜头是小哥哥韩四郎,这个浓眉善目一脸亲切模样的年轻男人就是这幅身体的亲爹了,而这个神情激动、一双桃花眼水雾氤氲的小妇人一定就是这副身体的亲娘了!艾玛,泪眼朦胧的桃花眼也好让人心醉啊! “华爷爷,妹妹她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傻了?!”看见韩四丫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韩四郎急了。 华郎中也挺纳闷的,这血止住了,烧退了,一觉也睡醒了,按理说不应该是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啊!莫不是伤了脑子里面了? 思及此,华郎中也不敢大意,轻捏着韩可舒的下巴慢慢左右转动察看了两遍,然后还扒了扒左右两只眼睛的眼底。 擦,这个扒她眼睛眼睛的老头是谁啊? 不舒适感把韩可舒从忘我的境界中拉了出来,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怒视眼前这个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瘦得两颊瘪下去、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气质很慈祥,但完全不符合她审美标准的老头。 “四丫头,别怕,你啊,现在回家了。好好想想,还认识我们吗?” 老头干巴巴的手顺毛摸毛驴似的扒拉着自己的头顶,询问的声音刻意放轻,听起来很舒服。可惜啊,就是人老了,眼神有些不济,愣是能把她这愤怒的目光看成害怕。 实际上,韩可舒承袭了这幅身体原宿主大部分的记忆,但可能是三年前离家的时候太小,又经历了被卖掉这样大的打击,所以对韩家,甚至是对韩立信夫妻俩和韩二郎、韩四郎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所以,现在认人,基本靠猜啊。 而她刚刚又陷在忘我的境界里没听清几个人的谈话,所以,韩四丫在乖巧地喊完“爹爹、娘、大哥、小哥哥”后,看着笑得一脸慈祥与鼓励的老头纠结了几秒,然后怯生生地试探着叫了声: “爷爷?” 第3章 自由之身 自凌晨起淅淅沥沥下起的春雨一直没有停歇,田里正到韩家的时候已经是晌饭过后了,韩立孝和齐氏被叫去堂屋,临走时不太放心地反复叮嘱二郎和四郎好生照看韩可舒。 自家姑娘眼睁睁地冲别人喊爷爷给夫妻俩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虽然华郎中说脑部受伤后出现这样暂时的意识混乱很正常,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很快就会好,但他们难免忧心,同时也更坚定了分出去生活的念头,在这个家里,想要给孩子一个能静养的环境,基本是不可能的。 闹出个认错爷爷的乌龙事件,韩可舒本来很囧的,窝在被子里一点点往下挪,直到就剩两只大眼睛和头顶露在被子外面才罢休。不过也不是没好处,有了华郎中的一番话,往后再出现认不得人的情况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了。 “妹妹,别怕,华爷爷说了,你很快就会好的。来,不要闷在被子里,会喘不过来气的。”韩二郎把枕头往下挪了挪,然后拉开蒙住韩可舒大半张脸的被子,仔细掖好被角。虽然小妹这次醒来后精神了不少,但小小的脸依然还是很苍白,晌饭也只喝了一点点米粥,要是能有颗鸡蛋就好了。 这个便宜大哥年纪虽小,身上那份稳重劲已初现,举手投足轻手细腻,可能是抽个头的缘故,看着有些瘦,却并不单薄,脸面白净,双眉狭长,配上黑润的桃花眼,隐约一个小暖男的模样。而守在床边的另一个小哥哥则完全不同,明明没多少肉,看着却是虎头虎脑的,浓眉皓眼,一股子的英气,小麦肤色,一准儿是常往外跑的性子,现下能这么安分地守在自己跟前,还真是有了当个好哥哥的觉悟。 没记错的话,这身体和韩四郎可是双生子,看这哥俩的面相,想来轮到自己身上基因突变的几率应该是不大吧? “哥哥,我能照照镜子吗?”意识到自己也有遗传到一双桃花眼的可能,韩可舒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要紧紧抿住嘴角才没咧开。 韩四郎一听,立马就蹿出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握着把短柄小镜子凑到韩可舒跟前,脑袋挤在一起往镜子看。 眼眨眨,镜子里晶晶亮桃花眼眉目清秀瓜子脸尖下颌的小丫头也跟着眼眨眨,凑在边上另一张相似的脸也跟着眨眼。 遗传基因好威武啊! “妹妹,还疼吗?”韩四郎伸手小心翼翼地探出根指头碰了碰她额头上包着布条的伤口,脸上浮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郑重,“咱们家就要分出去自己过了,奶他们再也欺负不到咱了,我和大哥会跟着爹一起上山打猎,这样爹就不会再受伤了,妹妹,我......我和大哥......我们长大了,再也不会让他们逼着娘卖掉你了......” 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眼睛里竟然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隐忍,咬着牙说着坚定的话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让人窝心得心发疼,脑子里好像又响起了被带离家那天,两哥俩拍着门板嚎哭的声音。 韩二郎一手搭上弟弟的小肩膀,另一只手摸着妹妹软软的发顶,淡淡的笑,“嗯,我们长大了!放心,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咱们一家人不会再分开!” 镜子里的丫头,虽然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些,但怎么看也比身边这哥俩多长了二两肉,这浓度明显超标的愧疚感熏得人眼睛直发酸呢。 “哥哥,我没有吃苦,你们不要这样说,我难受,爹娘听了也会难受的。”韩可舒伸手拉拉两人的衣角。已经占了人家妹妹的身体了,再连那份亏欠感也给占过来的话,她的脸皮可就太厚了,会天地不容的。 作为一个生在新世纪,长在红旗下,接受现代科学知识武装,无神论的坚定拥护者,一觉醒来,穿到了这个陌生而落后的世界,成了身体真货、灵魂赝品的韩可舒,她的头晕可不是完全因为脑震荡。 不过,孤儿院里长大的陈淼同学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适应力强,随遇而安的能耐比蟋蟀还大。虽然告别了想吃肯德基就吃肯德基,想吃麦当劳就吃麦当劳的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但收获了爹娘哥哥亲人四枚,初体验了亲情的感觉,陈淼没经过太多的纠结就下了决定:尽全力做高仿真的韩可舒,过有爹有娘有哥哥的拖家带口的新人生。 “好,不说,往后谁也不说让人难受的话了。”韩二郎把韩可舒额前的碎发往两边拨拉过去,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韩四郎趁机插上一手,在额头上摩挲着,还嘻嘻笑,“妹妹,你的奔儿头还是这么大,哈哈!” 脑震荡的后遗症还很明显,韩可舒没法逃离韩四郎的魔爪,只能瞪大眼睛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全然不知她的这副模样,看在韩家小哥俩的眼里就跟只被惹炸毛了的小奶猫似的,更想撩拨两下了。 东厢房里,三兄妹的手足情迅速升温,堂屋那边的分家大事也进行得很顺利。实际上,所谓的顺利,不过是因为韩立孝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给什么要什么,不给也无所谓。 对侯氏向来不甚管说的韩老头,在这次分家的事上却是态度异常坚定:必须按规矩,给韩立孝他该得的那一份。 “老三,家里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咱们家有水田八亩,旱田四亩,山地三亩,另租种了水田十五亩,山脚下的旧宅一处,外加这院里养着的三头猪和十几只鸡,你娘手里公中的钱也都在这里,二十两挂点零头,统共也就这么些家当,今天就请田里正给主持一下,分了吧。”韩老头把清列出来的单子递到田里正手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老哥,这分家啊有分家的好处,各房的孩子们眼见着都长大了,还挤在一起难免不方便,磨来磨去情分都薄了,是不?再说了,分出去的儿子也还是你儿子啊,该孝顺的一准儿跑不了,你呀,心里那别扭劲儿就绕过去吧!” 主持分家,田里正也是老手了,各种场面都见识过,开口安慰了韩老头两句后就开始入正题了,“韩老哥和嫂子算一股,三房各占一股,这单子上的家当就四家分,那......韩老哥,你先说说打算怎么个分法吧!” 韩老头磕了磕手上的烟袋锅,看了遍坐在两侧的三个儿子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按老三之前的想法,村边山脚下的那处旧宅就给他了,为了这个家受累这么多年,这也是他该得的,房子虽说是旧了些,但宅基还算宽敞。” “院子里养的鸡给抓走五只,猪呢,眼下也没法分,等年底宰杀卖了之后再分一份银钱和猪肉给三房。公中的银钱嘛,眼下老大和大郎的束脩马上就要缴了,云柳的亲事也该说了,所以只能亏待老三一些,先拿三两,余下的二两等秋收后再补上。” “爹,你已经把旧宅给我了,公中的钱,我一分也不要。”韩立孝出声打断韩老头。 “是啊,爹,公中的钱我们不能要,眼下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我们手里有这借来的银子做转寰,孝哥再上山打猎补贴一下,撑得到秋收的。”齐氏也出声附和韩立孝。提起分公中的钱,婆婆和小姑的脸被怒气憋得都快发紫了,看来老爷子是一早给他们下了封口令了,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齐氏太了解了,现在不说,不表示老太太不会在时候闹腾,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家男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田里正的眼神在堂屋内几房人身上晃了一圈,心下就明镜了,“韩老哥,老三夫妻俩有孝心啊,你就不要辜负了,就这么办吧!最后咱看看这地要怎么分。水田和旱田还好,但这山地和租种的水田怕是分不整装了。” 韩老头看向韩立孝,“老三,这些年家里的地都是我带着你和老二在种,你心里有个什么想法,尽管说。” 韩立孝想了一会儿才开口,“爹,咱家的旱田地和山地离得有些远,分开种两头跑折腾得慌,所以这旱田我就不要了,你折一下,分给我两亩山地行吗?” “老三,那山地打粮可是和旱田地没法儿比的啊,你可想好了?”田里正忍不住出言提醒。 “嗯,我想好了,往后住在旧宅,我们上山方便,一边打猎一边侍候那两亩山地正好,而且,我也不打算租地种了,二郎和四郎看着也大了,我带着他们哥俩打猎,再在山上开点荒,也挺好的。” “行,既然你心里有了想法,那就按你说的办。两亩山地,再加上两亩水田的田契,旧宅的房契,还有分家文书,就麻烦田里正了。” “韩老哥,咱哥俩就别说这外道话了!” “爹,山阴那片水田咱家正好是两亩,老三往后住得近,给他刚合适,咱们也省的两块地来回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二韩立信说道。 “嗯,成!”韩立孝一口应承了下来。 见韩立孝面无一丝难色,韩老头心下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我和你娘现在身子骨还硬朗,种得了地,老三家里有二郎和四郎两个男娃,眼看着也大了,负担不小,就不用给赡养钱了,等我们种不了地了,再每个月给五百文。”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韩老头摆摆手,不容别人再插嘴。 田里正把商量好的结果工整地写成一式两份,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让当事人在分家文书上按了手印。 从堂屋里出来,韩立孝和齐芸娘相视后轻轻一笑,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第4章 节操碎了 刚走近东厢房门口,里面就隐隐传来二郎和四郎咯咯的低笑声,偶尔夹杂着两声女孩弱弱的喊着哥哥的声音。 韩立孝和齐氏站在门口百感交集。自从三年前丫头被带离家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二郎和四郎这哥俩真心笑过了,如今失而复得,他们此刻还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感。 房门被推开,韩可舒转头看到走进来的两人脸上的愁绪散去了大半,与她初醒时看到的两张苦瓜脸判若两人,心里也跟着送了口气,然后毫不见外地开口告状,“爹,娘,哥哥们欺负我......” “小妹,大哥只是好心帮你把伤口边上碍事的头发拨开而已,你居然说大哥欺负你,好冤枉啊!”明明是委屈的语气,脸上的笑意却是从头挂到尾,这是明晃晃的看热闹兼帮凶啊! 韩四郎那只“魔爪”可正放在人家光滑饱满触感十足的额头上呢,眼下抓个正着,想要揪个借口替自己辩解掩饰也是徒劳,索性偏头看着门口的两人嘻嘻笑着不言语。 韩立孝看清床上三个孩子的模样,啥也没说直接奔到了床边上,宽大的手掌竟也跟着韩四郎一模样摸着她的额头,“哈哈,可别说,爹也很想俏俏这奔儿头呢,看,还是这么漂亮!” 如果怨念可以物化,韩可舒一定会让眼前这爷仨看看她奔儿头上浮现的黑线数条和暴走十字路口N个。可惜啊,哪个世界都没有如果,她只好更加真诚地向最后一丝希望求助。 看着自家相公孩子似的和儿子们一起戏弄小闺女,齐氏神情瞬间恍惚了一下,断裂的时间似乎重新接上,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日子,那时候,也是眼前的这副模样。 “娘——”看出齐氏的不妥,韩可舒稍稍拉长声音唤她,见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才又放下心来。虽然被卖的时候年纪小,但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给当时的小韩可舒打击太大,使得她总是不停地反复回想,以至于当天的场景在记忆中异常清晰。亲自把闺女带到秦家卖掉,恐怕受伤害最深的就是眼前这个做娘的吧? “好啦好啦,别再闹俏俏了,看这嘴巴撅得,都能挂二两油瓶子了。”回过神来的齐氏悄悄擦了擦眼角,上前来给嘴巴都撅起来的闺女解围,并仔细察看了一遍她额头绑着的布带,询问了好一番,才放下心来。 最小的孩子失而复得,分家的事也落了定,一家人窝在一起亲香了一会儿,就在齐氏的指挥下开始收拾东西。 晌饭前韩老头曾过来看过韩可舒,虽说华郎中临走的时候下了话,说四丫头应该熬得过去,但韩老头直到离开也没说句缓他们两天搬走的话。那时候韩立孝和齐氏心里就明了了,看来,韩老头是把老太太和老二媳妇的话听进去了,紧怕他们闺女在这老宅没了,一丝风险都不想冒呢。 不过,伤心失望的同时,转念想想倒也释然了,也正是他们这种心思,这次分家才会这么痛快,就连老太太也没有怎么刁难,这样也挺好的。 旧宅虽然屋子破落了些,但一直都没有闲置,韩立孝借着上山打猎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住在那边,所以简单的一应日常生活用品还是全活的,当晚搬过去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说是分家搬出去,其实要收拾的行李并不多,除了打包的衣服和被褥,两个齐氏陪嫁过来的木箱子和一套农具,剩下的最大的物件,就是分得的两袋稻子和五只鸡了。 屋里忙忙叨叨收拾打包快一个时辰,屋外下了多半天的小雨也停了。婉拒了那两房的帮忙,韩立孝带着二郎和四郎把东西搬到一早等在院门口的驴车上,齐氏用自己的厚衣服把韩可舒从头到脚包严实了,背着出了屋子,走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边上的鸡栏子里,侯氏正带着老大媳妇方氏和老二媳妇赵氏捉鸡。 看睁大眼睛看清侯氏手下的动作后,韩可舒觉得节操什么的瞬间崩塌,碎了一地。 光天化日之下,她的奶奶侯老太接过大伯娘方氏递过来的鸡,将它大头朝后地夹在胳膊下,然后右手毫不迟疑地摸向毛茸茸的鸡屁股,伸出两根手指——戳了进去! 啊擦,这被爆菊的场面,为毛会有这么强烈的代入感! 太凶残了!一下子就戳进去两根手指,尼玛,就不能考虑一下鸡的感受吗?就不能考虑一下围观的人的感受吗? 韩可舒觉得自己以后再看见奶奶的手指会有心理阴影了。 去旧宅的路上,韩四郎对着车上的鸡笼子淡淡忧伤,“奶把所有的鸡都摸了一遍,给咱的这几只,恐怕今天是不会下蛋了......” 韩可舒看着她小哥哥的苦脸,很想安慰他:呦,少年,没两颗鸡蛋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想想今晚不用吃奶奶“亲手”做的饭就会治愈啦! 下塘村不大,共有也就两百多户人家,房屋从东至西呈狭长状分布,沿着村中间的一条主道,南北也就各有四五条街,但村东到村西的跨度却足有四五里地。所以,韩立孝的旧宅虽然说是在村外的阳山脚下,实际上和村东头的人家不过几百米远而已,并没有离群索居的凄凉感。 赶车的老许头和韩老头年纪相仿,是看着韩立孝长大的,这些年来韩立孝猎来东西到县上大集去买,搭的也都是老许头的驴车。 对韩家的事儿,老许头还是比较了解的,听韩立孝说分了家,心里其实还是挺替他高兴的。韩家老大那房两个爷俩读书,家里的活计指望不上,银子花得淌水一般。老二那房爷们性子懒,抓不起活计,婆娘带着两个女娃也就能干些家里活。这些年来,这地里的活基本上是靠着老爷子和这老三扛下来的,结果却落了个啥呢? 三年前韩立孝上山打猎被野猪拱破了肚子,那是他赶着车送到县上的医馆里的,又是他赶车跟着老三媳妇一家家跑着借钱,那难法儿,没谁比他看得更清楚,但得有多一步走,老三媳妇也不会把四丫头送到秦家去。 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现下这四丫头给送回来了,老三这一家心里的那块魔障慢慢就能淡了,还分了家,拖累也轻了,还愁往后的日子过不起来嘛! 许老头心热,韩立孝从小就受他颇多照顾,所以两人很是亲近,一路上你来我往地说着分家的事儿。 听韩立孝数落完分到的东西,许老头咂摸了一会儿才开口,“旁的还好,就是这地......给的不太地道啊!你都自己说不要那一亩旱田,折成两亩山地了,咋还能把山阴那两亩水田给你呢?那两亩山阴地,赶上霜降早的话,稻子可还都青着的呢,收成差多了......” “叔,我这就很知足了!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娘的脾性,我一早和芸娘都做了净身出户的打算了,眼下这些东西,我都当意外之财了。” 见韩立孝眉宇间并没有阴愁之色,整个人也松快着,老许头笑着点头,“是这道理,凭你种地和打猎的把式,还愁养不了老婆娃子!往后这日子再累啊,也是有盼头的,累得值当!” 韩立孝笑着点头附和,然后两人话头又转到马上要开始的春耕上去了。 韩可舒一边窝在齐氏怀里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她爹和许老头说着种水稻的事儿,越听心里越兴奋。没办法,职业病这东西不好控制啊。 上辈子的她出身孤儿院,从小,别人的理想是将来当个科学家、发明家、大老板的时候,她的理想就很接地气——吃饱饭,吃好饭。所以,从小到大,再身体不舒服、再生气、再伤心,她也从来不会不吃饭,必定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而填写高考报名表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农学院的植物学专业,研究生也是师从水稻种植技术研究大师田教授,致力于不断提高水稻亩产及质量的事业中,终日过着实验室、田间地头、家里三点一线的非做实验即宅在家的生活。 于一个对亩产量数据异常敏感与执着的水稻技术狂热研究者来说,这个世界水稻亩产量居然只有六百斤的消息,足以引爆她留在这里的全部热情了。 “怎么了,冷吗?”感受到怀里的小身体在微微颤抖,齐氏从包裹里又拿出一件衣服裹在她身上,“一会儿就好了,马上就要到家了。” 韩可舒紧紧抿着嘴角点头,不敢出声啊,就怕一张嘴会难以自抑地笑出来。没了肯德基麦当劳田教授是有遗憾,但有家有田有低亩产的世界足够治愈了! 驴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山脚下的目的地。眼下马上要到清明了,满山绿装,点缀着一簇簇的野山花,旧宅在近山的衬托下虽然显得又低矮又破旧,但丝毫没有影响韩可舒饱满的情绪,连带着韩老三一家人都跟着满血复活了。 第5章 哥哥做主 从起意到搬离老宅,这次分家也不过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态。新家这边虽说韩立孝平日打猎的时候会看顾着,但毕竟不常住,铺上层灰、冷锅冷灶的在所难免。 时节已近暮春,淅淅沥沥下雨的时候天气虽然有些凉,但雨一停,太阳钻出来照那么一会儿温度就上来了。 齐氏从屋里搬出个大藤椅,在上面垫了层褥子,用棉被围了个窝让韩可舒猫在里面,然后开始动手打扫西屋。 这旧宅年头虽久,却是不过时的四合院格局,宅基也大,稀稀拉拉用树条子围出地界的院子很是宽敞,可惜没人打理,都荒着长了草。 院内的屋子很老旧,檐头挑得低,再配上窗屉式的旧窗户,光线不足、空气不好流通是避免不了的。正房有三间,一进门是堂屋,东西两侧是盘了炕的睡房,西屋里的土炕上架了道可拉动的木格门,隔出来一个小半间。齐氏把窗屉吊起来,打了盆水拧条抹布手脚麻利地把窗台、炕、木格门都擦了一遍,然后抱柴烧火,炕热了之后才把韩可舒抱进西屋铺上被子躺好。 院子里,许老头搭手,韩立孝带着二郎和四郎把车上的东西一件件搬到两侧的厢房里,齐氏在屋子里哗啦哗啦投洗抹布擦尘,个个忙叨叨的,走路声,说话声,水声,声声听进闲人韩可舒的耳朵里,舒服了心头。 韩可舒在杂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没办法,对脑震荡后遗症患者来说,睡觉是最好的良药。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了,西屋的门没关,微弱的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门口照进来,显得屋子里更阴暗了。 跟着微光传进屋子的还有淡淡的......肉香?香味一钻进鼻子,身体里敏锐的饥饿感立刻被调动了起来。 翻身掀开被子作势下炕,两条腿刚探到炕沿下面划拉鞋子,韩二郎正好搬着炕桌走进来,看她这副模样忙把她赶回了炕上坐着。 韩家老宅的规矩,非农忙时候是一天三顿粥,而且,可能是想到晌饭后因为分家还要给出去那么多东西,侯氏心里不痛快的很,开锅下米的时候就少抓了一把,弄得晌午饭的粥明显稀了很多。清汤寡水地喝了个水饱,跑两趟厕所就没了,更何况韩立孝带着老婆孩子连搬带抬忙搬家折腾了一下午,几人早就饥肠辘辘了。 油灯如豆,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吃迟来的晚饭。虽然也是粥,但很稠糊,米粒没煮到开花绵软,保持着弹性的口感。桌子中间摆着个平底黑陶土锅,盛着满满的山鸡肉炖野山蘑,灯光下热气蒸腾,一家五口围在一起吃得额头鼻尖都沁出层薄汗。 搬家后的第一顿饭,锅碗瓢盆是强凑出来的,山鸡是韩立孝从山林边早先布下的陷阱里抓回来的,野山蘑是齐氏上山现捡的,油盐是二郎跟着许老头回去借的。 拼拼凑凑的一顿饭,一家人却吃得分外开心,终于又是一家五口人了。 家里备下的柴火不多,晚饭还是烧的西屋的锅,所以晚上一家人都挤在西屋炕上睡。炕头烙人,但热气对长期受凉受风落下的腰腿疼再好不过了,还很解乏,所以不作二想地让给韩立孝了,齐氏挨着他,然后韩可舒睡在最中间,再来是四郎和二郎。 身下是热乎乎的炕,耳边是家人低低的说话声,商量着往后的打算和这几天要忙叨的事,韩可舒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齐氏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从醒来后就没再热过了,依华叔的说法,这应该就是熬过去了吧?” “嗯,华叔说俏俏头上的伤口虽然挺大,但要不了命,就是连着发高热才这么凶害。”韩立孝侧躺着,就着窗外朦朦胧胧的光看着孩子,“今晚勤看着点儿,到天亮还没发热的话,就真的熬过去了。可惜......华叔说,额头上的口子,是一定得留疤了......” 齐氏听了沉默不语。被卖到大户做过下人,如今额头上还会留下块疤,往后......往后到年纪了想要说个人家,怕是会被挑剔吧?自己这个闺女,从小性子就好,乖巧又贴心,长得也俏,都是被自己给耽误了啊! 韩立孝伸手搭上齐氏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宽慰她。三年前从府城里回来,她就大病了一场,差点丢了半条命。人前不说,但成宿成宿睡不着觉,背地里抹了不知多少眼泪,俏俏这块心病就在她心里是扎了根,每天度日如年地熬着,要不是还有两个小子让她挂心,韩立孝还真怕哪天媳妇就撑不住了。 “人能回来就好了,咱还求啥?往后咱好好过日子,给俏俏多备下些嫁妆,凭咱孩子的品性,总能找户好人家的。” “我以后跟着爹和大哥种田打猎,不会再跑出去玩儿了,娘,我们一直养着妹妹好不好,别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哪里有比自己家更好的人家呢,妹妹会被欺负的!” 韩立孝说完话后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在大家开始酝酿睡意的时候,四郎却把脸闷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道。韩二郎把手伸进他的被窝里,捏了捏他的手臂,没说话。中间隔着韩可舒的那边,齐氏却已湿了眼睛。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下来,韩立孝也叹了口气,“你个臭小子,就这么想害你小妹变成老姑娘吗,女娃子总要嫁人的!这样吧,往后有人上门提亲,就得先过你和你大哥这关,这样总行了吧?” “真的?这样的话......那好吧!”韩四郎像模像样地考虑了一下,转过头看韩可舒睡得恬静的脸,最后很勉强地点点头同意。 韩二郎的视线也越过四郎的头顶看着自己小妹,兄弟两人心里不约而同想着同一个念头:想带走小妹,没那么容易! 韩立孝此时没想到,因为他随口的这么一句话,让秦蒙后来的娶妻之路从一开始就因为这两位大小舅子困难重重。 酣睡中的韩可舒也没想到,她的婚姻大事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变成了“大哥点头小哥颔首”。 脑震荡后两三天内会有轻微、反复的头晕和呕吐现象,为了不让他们担心,韩可舒就尽可能地躺在炕上睡觉,少动少想,保证休息,饿了就少喝一点白粥。这么醒了睡睡了醒地躺了四五天,头晕和呕吐感终于没有了,额头上的伤口也因为心情好、休息好愈合得很快,没有出现发炎的情况,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一早吃过饭,韩立孝就和齐氏到山阴的那块水田地去了。韩家的地,韩立孝早就和韩老头放水泡上了,也和赵四哥家打好了招呼,用他家的牛来翻把地,昨晚赵四哥特意让他家栓子来告诉他,今天就给他翻把山阴的那块地。 收拾好碗筷后,韩二郎背着韩可舒到华郎中那里看诊,身边跟着小尾巴韩四郎。 额头上包着的绷带布拆开,左眉眉中往上的额头处是一块茶杯口大小的伤处,如今已经结了深红色的血痂,看着挺吓人的。 “四丫头,还疼吗?”华郎中给血痂上涂了层墨绿色的药膏,药汁渗到皮肤里凉丝丝的,提神又舒服。 “不碰到的话就不疼了,华爷爷的药真好用,谢谢华爷爷。”眼前这老头看着有六十多岁了,对灵魂年龄25岁的韩可舒来说,喊声爷爷没啥心理压力,不像喊自家人那么纠结。韩立孝和齐氏不过才三十岁不到,而韩二郎十一岁,韩四郎才八岁而已,每次喊爹、娘、大哥、小哥哥的时候,韩可舒既为多赚出来的十好几年窃喜,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羞耻。 “华爷爷,小妹的伤好了很多,但还是想不起来怎么受伤的,这是怎么回事啊?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这几天趁着韩可舒睡醒的时候,韩二郎就拉着她说话,发现她记得离家前的一些事情,在秦家的事也记得七七八八,但唯独受伤那天的情形忘得一干二净,若是使劲想的话,头就疼了厉害,试了两次,韩可舒最后都疼得脸色发白,弄得他们再也不敢让她想了。 包扎好伤口,华郎中坐下来给韩可舒把脉,好一会儿后收神,一偏头就看到韩家小哥俩屏着呼吸瞧着他们,脸上不禁浮上赞赏的笑意,“不用这么担心,没大碍的,撞伤头出现这种片段失忆现象是常见的,不要硬逼着回想,顺其自然就好,再说了,那么吓人的场面,记不得也是好事,是不是?” 华郎中交代了一些日常饮食需要忌口的东西,又抓了两服药给哥俩,然后才放他们离开。 “哥哥,你看,我就说了没事的。”韩可舒趴在韩二郎的背上,晃荡着小腿儿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她曾经脑震荡过,事后也是想不起来怎么掉下去的。这种受创后的正常现象,是经过二十一世纪高端医学技术和经验得出的诊断,所以她心里很有底,但韩二郎在内的家里人却不这么想。 回去的路上,韩二郎的神情放松了很多。对小妹想不起事情的状况他一直很挂心,他在意的不仅仅是小妹受伤这件事,而是更担心这次撞破头会不会埋下些病根。刚刚听华郎中肯定地说没碍事,他心里吊着的这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了。 “妹妹,虽然华爷爷说没事了,但是你也要小心些,血痂掉了前可不要再碰到了。”韩四郎走在一旁叮嘱她,顺手给她往下扯了扯滑上去的裤脚。 “哦,我记住了,小哥哥。”韩可舒趴在韩二郎肩窝里乖乖答话。被家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不要担心留疤的事,我问过华爷爷了,他说留下的疤不会很大,把刘海梳下来些就能挡住了。听说府城的大药铺里有除疤的药膏,等哥哥攒够钱了就买给你......” 韩二郎徐徐的话语不停地传到耳朵里,韩可舒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稍稍圈紧了些,下一刻抬起头来语调轻快地说,“我才不怕嘞,说书的人讲了,大英雄都是有疤的,那是标志!” 她此话一出,韩二郎和韩四郎顿时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愁绪一扫而空。几天相处下来,他们发现小妹是有些变化的,虽然和小时候一样乖巧,但胆子大了不少,不会总是怯怯地躲在他们身后,而且个性也开朗了许多。或许,小妹说她在秦府并没有受什么罪,并不全是在安慰他们。 第6章 田间送水 兄妹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眼看着天色还早得很,韩可舒就提议先到地里给爹娘送些水喝,然后再回来一起除院子里的草。于是,兄妹三人不久后就拎着一铁壶烧好的热水往山阴的地头而去。 当下正是草长莺飞山花烂漫的时节,到处葱葱郁郁生机勃勃,路边绿草丛中点缀着一簇簇紫色的野兰花,漂亮得紧。放眼望去,一边远山如黛,一边良田广阔,树林婆娑中,农家房屋若隐若现。 韩可舒趴在韩二郎的身上,置身于此情此景中,不由得开口诵道: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哇啊,妹妹,你还会念诗吗?”提着铁水壶的韩四郎仰头看趴在大哥身上摇头晃脑的妹妹,一脸的惊讶、佩服,与羡慕。 不仅韩四郎,就是韩二郎也歪过头一脸诧异地看她。 韩可舒一梗,心下暗道糟了,不小心得瑟过头了,得想的法子救场啊! 思绪飞速旋转,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两圈,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在书房里研墨的场景。 “哦,是......是少爷教的。他读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伺候研墨,少爷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教我识一些字。”韩可舒边说边淌汗,心虚啊!自醒来开始,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一本书、一个字呢,尼玛,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朝通用的普通汉字,要是异国文的话,她就死定了! “大哥,我们家有书本吗?” “没呢,家里一直只有大伯和大郎哥才能碰书本,小妹如果想读书的话,等大哥打猎赚了钱送你去县上的女学!大哥一定让小妹和四郎都读书。”韩二郎单手托住背上的韩可舒,空出一只手来要接过四郎手里的水壶,却被四郎错身躲开了。 “大哥,我不爱读书,你去吧,你坐得住那硬板凳呢!将来我和爹上山打猎,然后供着你和妹妹读书!”韩大郎总是在家炫耀在学堂里的事儿,四郎每次听都觉得很无聊,一想到要半天半天端正地坐在板凳上,他就觉得是活受罪,但大哥不同,每次都听得很认真,脸上还带着向往的表情。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了,将来能赚钱了,一定要先做两件事,一是把妹妹从秦家带回来,二是供大哥到学堂读书。 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情形,韩可舒觉得又感动又好笑,通过这两天的实际生活所见和聊天所得信息综合来推断,这个世界的生活水平和主流思想应该相当于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农村。那么,按常规做法,如果能供两个孩子读书的话,毫无疑问应该是二郎和四郎这个两个儿子才对吧? 但她毫不怀疑这种事发生在他们家的可能性。 慈兄多败妹啊喂,宠妹妹也要讲究分寸的吧,她可完全没有去接受封建私塾教育的念头啊,这想法的小火苗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大哥,小哥哥,少爷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意思是,女孩子不能读太多书的,会不讨相公欢喜。”擦,这话好像印象中真的有呢,清清朗朗的声音,八成就是秦府里的那位主子。 不过,今天挑起的这个话头却让韩可舒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定要奋发图强,赚钱供两个哥哥读书。从韩老头集全家之力供长子长孙读书的行为就看的出出仕的重要性了。韩可舒上辈子可没少看古代电视剧,一家能出个秀才举人,那绝对是光耀门楣提高社会地位的。 当然,这个决定现在也就只是个念想而已,刚被分家出来,一家人吃饭问题都有隐忧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但是,有机会她得确认一下这个世界的字她到底认不认识,如果认识的话,给两个哥哥弄个学前启蒙也是聊胜于无的。 “秦家的二少爷教你识字,还给你讲道理,这么说,他对你挺好的?”这几天兄妹三个聊天多围绕韩家的事,很少提及秦家,今天见韩可舒自己提起话头,韩二郎就顺着话问出心里一直想问的事。 韩可舒脑袋耷拉在韩二郎的颈边打开记忆搜索,“嗯,我记得......娘当时带我到秦家的时候,他们是不要我的,说是年纪太小,要离开的时候是少爷留住了我们,然后拿了卖身契给娘签。少爷自己住一个院子......院子很大......但是只有我和奶妈林叔三个下人,所以没有人欺负我。我就跟在少爷身边端端茶倒倒水研研墨什么的......哦,一个月前少爷自己跑去参军了,我就和奶妈林叔看着院子,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听着韩可舒的描述,韩二郎和韩四郎心里总是松了口气。他们这个妹妹从小就乖巧,定不会说谎,看来除了这次受伤,这三年在秦家应该是没受什么大累,总算了能安心了。 韩可舒偷偷瞟了两人几眼,见两人脸上都有着释然,也自觉安慰了。她可不敢告诉这两个哥哥,她记忆中的服务项目可不仅限于以上描述的,没记错的话,她之前干的可是少爷的“贴身侍从”,具体说来就是,少爷吃饭她布菜,少爷洗澡她搓背,少爷睡觉她暖被,咳咳咳,不要误会,暖被之后她是睡在床下的矮榻上的。 除了没有什么个人空间,总的来说在秦家的日子还不错,起码吃得饱穿得暖。就是因为这样,每当家人面对她露出负罪和愧疚的情绪时,她都觉得特难受。 昔日的主子毅然离家,她莫名受伤却因祸得福恢复自由身,陈淼也成了韩可舒,家人的心结也会慢慢打开,过往的一切终于是彻底翻篇儿了! 韩可舒身子虽然瘦,但韩二郎也不过是虚长她三岁而已,走了将近两里路也有些吃不消了,跟在一旁拎着一铁壶水的韩四郎也早已额头上冒了汗。听大哥说还有不到一里地就能到地头了,她便坚持下来自己走。 韩二郎年纪虽不大,却是个心思细腻办事周全的人,之前离开前,他就问过华郎中了,说适量多活动一下是必要的,只要别太累着就行。见韩可舒精神很好,他也就没再坚持,放下背上的小妹,然后接过了韩四郎手里的水壶。 三人一路奔着山阴的地头而来,心想着爹娘看到他们送水来该高兴的样子,没想到转过山路能看到自家地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熟悉的尖锐声音。 是小姑姑韩云柳。 “三哥,爹一早就在家等着赵四哥来翻把地了,你怎么能半道儿劫到你这里来了?就你这二亩破地早耕一天晚耕一天有啥差吗?娘说的没错,你一分家就离了心了!” 韩云柳掐着腰站在田埂边上,不顾身边方氏的拉扯张嘴就对韩立孝尖声嚷嚷着不满和鄙视之意。 而韩立孝和齐氏走在拉着铁犁的牛前面,手脚麻利地撒着草木灰,对于田埂边上嚷嚷的韩云柳搭理也没搭理,倒是扶着犁赶牛的赵四看不过去了。 “韩家妹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也知你三哥这两亩地是山阴地,比不了你们村西的良地,能早插秧一天也是好的。再说了,当初来和我定用犁地的可是你三哥,也是我昨晚让栓子来告诉你三哥今儿来给他翻把地的,你一个妹子这么说哥哥,传出去可不好听的。” “呵呵,赵四哥,我家小姑是看着别人家都插秧了心里急,一股火上来就心直口快,让你见笑了。”方氏一脸赔笑,暗下扯了扯韩云柳的衣袖,然后才冲着韩立孝说道,“他三弟,你做哥哥的可别和小妹计较,我们来,一是和赵四哥确认一下翻把地的时候,二来是给三弟传爹口信儿的,三弟,爹让你晚上饭后去老宅一趟。” “嗯,我知道了。”韩立孝抬头看两人,“我这两亩地四哥半天功夫就能帮我翻把好了,你和爹说,晌饭后和二哥直接去地里等着就行了。” “二郎,你们怎么来了?”韩立孝看到出现在韩云柳和方氏后面的三个孩子大声问着。 “四叔,爹,娘,你们上来喝口水吧,天热着呢。”韩二郎淡淡地跟韩云柳和方氏打了声招呼后放下手里的水壶招呼田里的三个人。 “老三,你家的娃懂事啊,换我家栓子,不知道钻哪里疯呢!”赵老四扶着犁看田埂边站着的三个模样一脸乖巧俊俏的孩子,忍不住地羡慕。 “四丫头,头还疼不?”从韩可舒手里接过碗,赵四轻手轻脚地摸摸她的头顶,这乖巧的丫头他可是一早就看好了想要做儿媳妇的,可惜啊! 农门虽低,但比奴籍来说高了不止一点,就算是脱了奴籍,可阴影还是在的,赵四心里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他是真看好老三家的这个丫头,但家里的婆娘可就不这么想了...... 赵四这心思从来没外露过,所以韩立孝等人直当他是纯粹关心韩可舒,聊扯了几句后就接着下水干活了。 “喂,你们几个,没看到我和你大伯母在吗?去,把碗拿到那边山溪里洗干净了,让我们也喝两口水!这破天,热死了!” 第7章 合伙插秧 韩二郎无声看了韩云柳和方氏两眼,然后叮嘱韩四郎看着小妹不要让她碰到水之后,自己拿着碗去山溪那边了。 洗好碗,倒好水,送到两人跟前,伺候着她们喝了水,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离开。看着韩云柳离开前那副嚣张的神情,韩四郎气得牙根直痒痒。 “哼,欺软怕硬!她怎地就不敢冲大伯嚷嚷,怎地就不敢拿眼睛夹瞪大郎哥?” 韩二郎拍拍小弟的头安抚教育他,“不要乱说话,她们辈分摆在那,对长辈出言不敬,给人落下话头的也是我们自己,不值当!你们记住了吗?” 韩四郎向来听大哥的话,尽管此时心里还是不服气,但终究乖乖地点头。与他不同,韩可舒答应得很痛快,心里甚至要给这个大哥鼓掌了。一叶知秋,小小年纪对人情世故就能有如此审时度势的见地,心性中还不乏隐忍和睿智,这样的人才,不好好培养天理难容啊!未免这辈子再出现被雷亲的惨剧,韩可舒决意力挺韩二郎到底。 韩云柳和方氏的出现,对他们一家来说不过是忙碌中的一个小插曲。上午翻把完后,韩立孝和齐氏下午动作麻利点儿就能把地平整好,翻到地下和泥土混在一块儿的草木灰泡上一宿,明天起早就可以插秧了。韩二郎则要带着四郎把院子里剩下的草除完,然后把菜畦翻出来。 “大哥,你说爷喊咱爹过去干啥?”院子里,韩四郎和韩二郎各把一条一臂宽的区域薅草,韩可舒不肯闲着,来回慢慢走着把两人薅下来的草铺到院子里摊成一小片晒着当柴烧。 “八成是要说插秧的事儿。”韩二郎来回想了想,觉得逃不出两件事,要么是插秧干活,要么是稻苗的事。自家明天插秧要用的稻苗可还在老宅手里呢。 “大哥——,咱今年还得插么多田吗?”韩四郎面露难色,一脸的不情愿。 “怎么,怕腰疼?”韩二郎看着他笑。在韩家,每到插秧时都是全家大小齐上阵的,年纪小的下不了水插秧,也要在田埂上运秧苗。当然,有四个人是例外的——奶奶、大伯、小姑和大郎。 韩四郎皱了皱鼻子,瓮声瓮气道,“真......真的是腰很疼嘛!而且,打粮了爷也不会分给我们的,腰疼了也是白疼......” 这个小哥,也不是单纯没心眼的。韩可舒蹲在韩四郎身边和他一起薅草,看着他发糗的模样偷偷笑。 韩二郎也不再逗他,“咱已经分家了,眼下园子里没菜米袋子里也没多少米,手里银钱也不多,山阴的那两亩稻田地将来收成啥样不知道,山地也等着侍弄,咱还得上山打猎赚点嚼头......爹心里有数的,咱听爹的就行了。” 一个孩子都明白的事儿,作为一家之主,韩立孝自然也拎得明白。凭老宅这么多年的做法,他敢断言,要是山阴那两亩地打不出粮食来,老宅也不会管顾他的,甚至,他上门来借粮也只会借来老太太的一顿骂。 平完地时候有些晚,韩立孝饭也没顾上吃就来到老宅,听到韩老头提议说还是一起插秧的时候,他坚持地拒绝了。 老爷子的沉默,老太太的责骂,小妹的冷嘲热讽,大哥的“据理相劝”,二哥的风凉话......一切反应具如他事先预料的那般。想笑,却因为心里涌上来的酸楚而挑不起嘴角。 对他们,就这样吧...... 韩立孝到家的时候天都大黑了,远远看见屋子里透出来的光,脚下就跟生了风似的,压在心口上的闷气也散了大半。一进屋看到娘几个谁也没动筷子,守在饭桌边上等着他呢,心里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这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晚饭很简单,熬得浓稠的粥,一盘子鸡蛋炒韭菜,一盘子拌荠菜,韩可舒的跟前多了一小碗鸡肉,是前天从山林边的陷阱里捉回来的,齐氏用盐腌了之后每天炖一块给韩可舒加菜。 “他爹,老宅那边喊你过去干啥?”齐氏先给韩立孝盛了一大碗粥递到手边,然后挨个给孩子们盛饭。 “没啥,就是爹想要咱今年还是一起插秧,我没应下。”韩立孝接过粥碗喝了一大口,清润的米香顺着嗓子滑到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 “没应?那娘她们......”齐氏欲言又止,但饭桌上的几个人都明白没说出来的是什么话。韩可舒从粥碗里抬起头偷瞄韩立孝,还好,脸上没什么阴沉之色。 “嗯,娘她们有些不大高兴,就多说了会儿。但我和爹仔细说了,没碍事的。”韩立孝安慰齐氏两句,然后看向韩二郎,“二郎,明儿一早你和爹一起去老宅那边铲秧苗,到时候你奶和小姑她们说啥不中听的话,你也别过心,知道吗?” 韩二郎点了点头,悄悄和韩四郎交换了个眼神,看他笑得贼兮兮的,自己脸上也露出淡淡的喜色。 韩可舒把两个哥哥的小互动看在眼里,也跟着高兴,趁着韩四郎低头扒饭的功夫,夹了两块鸡肉放进他碗里,然后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朝他拱嘴眨眼睛,韩四郎想了一下便会意,从碗里夹起稍大的那块鸡肉放进了大哥碗里。 韩立孝和齐氏看到三个孩子的小动作心里发暖,把菜盘子里的鸡蛋分别夹到孩子们的饭碗里。 “听大庄哥说,何地主家今年雇插秧给的工钱又涨了,每天五十文呢,咱家那两亩地,起早趟黑些估计一天就能插完,我寻思着后天开始我就去卖功夫,干上小半月的不成问题。” “给恁多工钱呐,那我也一起去吧,两个人有个照应,也能多赚点贴补家用。”齐氏听了工钱,心思也动了。 “许叔下趟赶集去买番薯秧子,我托他给咱家的一起带了,卖功夫你就别去了,带着孩子们把那两亩山地给种了吧。院子里的菜畦二郎也翻弄好了,你寻思一下种些啥,种子让许叔一起给捎回来就行。” 齐氏无奈点点头,心想也是,俩人都出去卖功夫,怎么也得小半个月的时间,山地的活可等不了,而且,山地边上统共就种了两垄韭菜和菠菜,园子里的菜早天种早些吃上。可一天五十文的工钱,不去赚太可惜了...... 看出齐氏脸上的挣扎,韩二郎和身边的弟妹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对齐氏说道,“娘,你和爹去吧,家里有我们呢,我和四郎先把山地的草锄一遍,垄勾出来,栽番薯苗的时候娘请天假就行了,园子里的菜,咱就别麻烦许爷爷费劲给买种子了,我想栽完番薯之后带着四郎和小妹去集上一趟,您告诉我要种些什么就成了。” “那山地有两亩呢,你和四郎干怕是要吃力。而且,你娘不在家,你们吃饭怎么办?”韩二郎的提议无疑是最好的,但想到两个儿子还是半大的孩子,韩立孝心里还是舍不得。早前在老宅之所以那么坚定地回绝老爷子的提议,及早抽空赚些家用是一个缘由,还有一点就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再累死累活地跟着遭罪。他心里不是没想法的人,每次看大郎穿着干净的长衫背着书袋去学堂,而自己的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却面朝泥土背朝天地被当做两个正经劳力使唤着,他的心就揪痛着,成宿成宿睡不好觉,眼下分家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艰难些,但几亩薄田足够他们一家口粮,自己还有打猎的手艺,不愁日子过不好,重要的是不用让孩子跟着受累了。 “爹,还有我呢!”韩可舒真心无语了,这一家子人,好像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会想起她来。被宠溺的感觉是很棒啦,但是程度太高的话会吃不消呢。 “爹,娘,我会做饭的,你们放心去干活吧,我还可以跟着哥哥们一起锄草、种菜、栽番薯苗,这些我都会!”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农学院资深教授的得意门生,韩可舒可不是实验室里的书呆子,“农活一把抓”的美誉可不是白叫的。 可她这自信满满的劲儿看在家里其他人眼中却变了味道了。韩可舒离家的时候才五岁,虽然也被支使干活,但也只是一些喂鸡喂鸭、烧火扫地的家务活,现如今笃定地说会这么些农活,那就是在秦家那三年学会的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荡了下来,韩可舒内心自我鄙视一番后才出口救场,“府里的主子们嘴巴挑,所以有一块很大的菜园,我跟着奶妈常去帮忙,慢慢就学会了,而且,少爷的书房里还有很多农事方面的书,里面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呢,爹,娘,等我的头好了,我就好好想一想,我们可以做好些东西赚钱呢!” OK,韩可舒,干得漂亮!这一计预防针打得好!反正以后总要弄些副业来赚外快的,现在做铺垫简直再好不过了,既可以让家里人安心,又让以后弄出来的东西顺理成章有了合理的理由,一箭双雕呢! “你识字?”韩立孝大吃一惊,齐氏也跟着激动。在下塘村,不,就是在整个开县,除了上女学的那些富家小姐千金能识些字外,还没听说那个乡下女娃会识文断字的。 “会的会的,今天去田里的路上,妹妹还诵诗来着呢,真好听!”韩四郎忙举手做见证人。 “嗯,少爷闲暇的时候教了一些,不够都是些古书上的字,不知道和平常用的一样不?”韩可舒两头堵回话,免得到时候穿帮。 “那......那你看看一样不?”韩立孝从兜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抖开来递到韩可舒的面前,韩可舒双手紧张地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第8章 大胆尝试 韩可舒捏着手里的分家文书,愣了一下之后心里涌上狂喜,工整的繁体楷书看在眼里竟无比可爱起来。 “俏俏,你果真看得懂?”韩立孝看自家闺女兴奋得几乎亮起来的小脸,激动地问道。 韩可舒忙不迭地点点头,青嫩的嗓音一条条地将分家文书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每多念一句,韩立孝脸上的笑意就更大。 “没错没错,爹给我之前让大郎念给我听过,就是这个说法。” 听韩可舒念完后,韩立孝接过递回来的文书小心叠好放到一边,双目炯炯地看着韩可舒,脸上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其他三人也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弄得韩可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俏俏,等卖完功夫赚了钱,爹就带你赶集去买本书回来,可不能把这识字的本事给忘了。”想到大哥和大郎成天捧着书本的模样,韩立孝出声道。 韩可舒点头,“嗯,爹,我们买本夫子启蒙的书,平时捡空的时候我可以先教大哥和小哥哥认字,将来上学堂的时候有些底子就不会那么吃力了。” 韩可舒笑眯眯地弯着眼睛看向韩二郎和韩四郎,两人一个笑得云淡风轻,另一个就笑得有点苦涩了。韩立孝和齐氏看着三个孩子,笑意中带着安慰,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定。 “好,俏俏好好教,爹和娘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在银钱上面供应的。” 这下子,韩四郎脸上的苦涩就再也藏不住了,一张俊俏的脸直皱成了包子模样,看得韩可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竟还有着如此腹黑的一面。这个时候,她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日后庆国两位风云人物的启蒙夫子。 说说笑笑用完饭,一家人先后洗漱躺进了被窝,一夜酣睡无话。次日清晨,天色才蒙蒙亮,韩立孝和韩二郎就窸窸窣窣地起身穿衣出门了,早先和许老头定好了今早要用驴车拉秧苗,他们得先去许家,然后一起过去老宅。 齐氏起来得更早,韩可舒和四郎随着韩立孝和二郎起身,穿好衣服跑到厨房的时候,齐氏已经在擀面皮了,一旁放着的盆里是已经调好的荠菜馅儿。 兄妹两个立刻动手帮忙,韩可舒把西锅又刷了一遍,添水、淘米、下锅,然后燃起柴火熬粥。东锅那边四郎添了小半锅水开始加柴大火烧,等着水烧开后蒸包子。 娘仨忙活了多半个时辰,匆匆吃过了早饭,然后用篮子装了米粥和包子,挎着直奔山阴的水稻田。 从家到水田也就两里地不到,齐氏娘仨脚程不慢,不消一刻钟就到了地头,这时候韩立孝和二郎已经早到了,两人脚边卸着用麻袋片托着的秧苗。 “怎地这么快,许叔都回去了?我这还备了他的吃食呢。”齐氏放下跨在手臂上的竹篮,从里面抽出一块洗得干净的旧布铺在地上,然后把米粥和包子摆在上面,招呼着韩立孝爷俩趁热吃。 自碰头开始,韩立孝和二郎两人就没怎么吱声,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韩可舒却直觉到两人的心情不怎么好,尤其是大哥韩二郎,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小年纪就被送到深宅大院里做下人的缘故,韩可舒觉得自己这个身体对别人的情绪有着异常敏感的触觉,通俗一点,就是第六感的小宇宙特别强大。 这个时候冒冒然地直接问两个当事人是很不明智的,而且,只要稍一动脑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两人一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在老宅那边碰到了什么事儿。 想了想,她便跑到田边摊放着秧苗的地方,仔细一看,顿时了然。 地上不到十张麻袋片上托放着的秧苗高矮参差不齐,低矮的明显居多数,而且托土零碎,一看就是从秧床四周铲下来的。 下塘村的老庄稼户育秧苗的时候都会多预备出半亩地的余量出来,因为按老做法,这些个紧靠秧床四周低矮的苗是要弃之不用的。而现下倒好,老宅很明显是把原本不用的边角秧苗给了韩立孝一家。 走近来的齐氏和韩四郎看清地边放着的秧苗,脸上的不悦明显浮了上来。 韩可舒掰下一撮秧苗放到水里,涮掉根须上的托土,仔细看了两遍,然后松了口气。秧苗虽然矮了一些,但根茎很壮实,根须白花花的,根叉也很繁茂,想必是因为长在秧床的四周,通风很足的缘故。 “妹妹,你在干什么?”韩四郎见韩可舒拎着一小撮秧苗蹲在田埂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解地凑到她跟前。 “小哥哥,我在少爷书阁里看到过一本讲种稻的书,里面有记载鉴别秧苗好坏的方法,喏,就是这样把托土涮掉,然后看秧苗的根须是不是白生繁茂分叉多。” “单看根须就行吗?秧苗这样矮,还参差不齐的,怕是缓过来之后也没人家的长得快。”匆匆吃完早饭的韩立孝和二郎听得韩可舒这样说,也围了上来。 韩可舒凝眉想了一会儿,“只要根须好,缓苗的时间就短上许多,拔苗就没什么大问题。哦,对了,爹,咱们插秧间距多少?” “三寸到四寸。”韩立孝看了眼地上的秧苗,叹气对齐氏说道,“我刚和你们许叔还有二壮哥打过招呼了,他们剩下的秧苗给我们用。” 齐氏无奈地点了点头,早想到拒了老爷子一起插秧的提议会在用秧苗的事上被为难,但万没想到老宅会做得这么过格。齐氏念起嫁入韩家以来起早趟黑当牛做马甚至是卖女救夫的事来,心里既是苦涩又是委屈。 “算了,好赖也就这最后一次了,下一茬咱就自己育苗了。”察觉到齐氏的情绪,韩立孝只能如此安慰她,二郎和四郎也无声地用眼神宽慰齐氏。 韩可舒这时候却安全顾不上家里另外几人的情绪了,她看着地上足有十张麻袋片托着的秧苗,差点没叫出来。 天哪,从根须上来看,这秧苗的分蘖率定不会差的,可插秧的时候竟然只有三四寸的间距,这么密的植株得多影响产量啊! “爹,我看的书籍上说,插秧间距最少得要五寸往上,七八寸正合适呢,这样秧苗通风透光,发根快,返青、分蘖也早,稻穗成粒也好,穗大粒多。尤其是咱这光照和温度比较弱的山阴地,稻秧要是太密的话,稻子不易成熟的。” 韩可舒说完,见韩立孝低头不言语地寻思着,心里也没有定谱能说服他,毕竟这种田的把式是一辈辈传下来的,要想打破常法光靠说是做不到的,只有做出来看到了效果才能行。在农村推广新技术有多么大的难度,韩可舒上辈子就深有感触了,这不能怪农民太保守,即使技术再进步,种田这东西还是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天吃饭的,辛辛苦苦种得一两茬的收成,谁也不会轻易冒那么大的风险。 “爹,小妹说的也很有道理,要不这样吧,咱们先按七八寸的间距插,许爷爷和二壮叔那边要倒下秧苗也得十好几天呢,到时候咱这苗也缓得差不多了,那时候咱再看情形要不要补苗。” 韩可舒赞赏地看了韩二郎两眼,这个大哥的脑筋果然活泛,这样一来既可以解了眼下用老间距插秧秧苗不足的问题,又可以试验韩可舒从书上看到的内容做不做准。 果然,韩立孝一听这建议就点头同意了,就着韩可舒手里涮掉托土的秧苗试了水深后,就提着铁锹去放些水了。 浅水插秧,深水扶苗,薄水促蘖。这个用水方式倒是很科学的。 韩可舒和四郎年纪小,干不得插秧的活,两人便先跟着二郎抛苗,然后蹲在两边的田埂上给在水里插秧的韩立孝、齐氏还有二郎扯线绳。 下塘村的水田地为了方便丈量和统计,每一坛都是定量的一亩地,中间以纵横交错的水渠分隔沟通着,齐范规整。 韩家的这两亩地正好是方方正正的两坛,韩可舒和韩四郎蹲在坛梗两头,手里按照韩立孝给撅好的行距木棍,比量着不断挪动插在田埂土里的大线杆。 午饭是齐氏带着韩可舒回家热了带到地头来吃的,热饭的间空,齐氏把韩可舒的药熬了,让她先吃了个包子后服下。本来带了韩可舒中午回来是想让她在家午睡休息一下的,毕竟头上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还没有好。可韩可舒执意要跟着她去田里,齐氏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暮春正午的太阳已初现夏日烈阳的模样,韩立孝四人坐在树荫里吃饭的时候,韩可舒嘴里叼着个包子四处折了些柳树条子回来,然后坐在一边编编绕绕,又插了些软草进去,不一会儿,竟然编了五个密密实实的柳条帽子出来。 编完后,见他们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就一个个地给戴了上去,然后自己先一步跑出树荫试了一下,嗬,还真挺有效果的。 韩四郎见状也跟着跑了出来,两个人你追我赶地嬉闹了一会才跑到田埂两边。 因为拉大了近乎一倍的间距,只是一上午,韩立孝、齐氏和韩二郎就插完了整整一坛地,眼下还是正午,看样子,不用趟黑就能完工了。 第9章 毛遂自荐 红日西沉,余晖笼罩下天色还很亮。韩可舒和韩四郎跟着大哥把剩下的秧苗扔到蓄着水的通渠里放好,这是日后用来补苗用的。田里,韩立孝和齐氏从水里上到渠埂上,将用完的大线收拢缠好。一家人就着水渠里的清水洗涮了一番,然后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从没在春忙的时候这么轻松过,往年插秧正忙的时候,哪天不是天黑得看不清干活了才能回去。韩立孝看媳妇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疲惫,但脸色还好,心下便也放心了不少。 韩立孝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家后见天还光亮就扛着锄头直奔后山上家里那两亩地去了,二郎和四郎也跟了去,韩可舒就帮着齐氏在家准备晚饭。 早上蒸的包子还有剩,虽然不多但晚上吃一顿也足够了,可齐氏却仍舀了多半盆的麦粉和面。韩可舒坐在灶膛前添柴烧火,不解地问,“娘,还和面干嘛?” “何地主家包工不供午饭的,蒸些馒头当干粮带着方便。”齐氏用力揉着手下的面团。 这些面粉是韩立孝上次赶集的时候从粮油店买来的特价品,开县是非小麦种植区,面粉的价格要比米价高了不少,但面食抗饿又方便,春忙的时候下塘村的家家户户都要备一些。 口袋里的面粉虽然没有起虫,但可能是存放不当受了潮,大大小小的面疙瘩不少,齐氏用面筛子筛了一遍,加温水搅拌和成面团后加入一块酸面团揉匀,放到炕头盖上层被子醒发着。 想到早上和中午吃的包子,面皮颜色暗沉,醒发了一晚也没多大的筋性,吃在嘴里口感实在是相当的勉强,一想就是下等小麦磨出来的粗面粉,就这样价格还是和中等白米相当的。幸得齐氏做饭手艺好,没有肉和更多的调味料的条件下,单单把焯过后切碎的荠菜和过油炒碎的鸡蛋用适量的豆油、盐、野山姜碎调拌,做出来的包子馅却也是新鲜清香的。 可如果没有了馅儿,就剩下干巴巴的面团蒸出来的馒头,韩可舒想想就觉得没什么食欲。插秧是重体力活,虽说韩立孝和齐氏年纪轻,但累了一天中午就吃些粗糙的馒头凑合,三两天还可以,十几二十天下来是绝对不行的。看来,她得想想给这对小爹娘准备些别的午饭。 暮色四合,韩立孝带着二郎和四郎才扛着锄头回来,这时候韩可舒已经把第二锅馒头烧开锅了。 稀米粥、焯菠菜、黄豆酱、拌山杂菜,韩可舒把本打算晚上吃的包子换成了刚刚蒸好的馒头。 “娘,包子留着明天您和爹带着晌午吃吧,插秧那么累,吃不好的话很容易累病的,这段时间就让我管咱一家三顿吧,怎么样?”韩可舒坐在齐氏身边,看着她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出疲惫的脸说道。 “用不得,你才多大啊,怎么好起早趟黑地做饭?再说了,这头上的伤疤还没好呢!放心,何地主家卯时末上工,酉时末下工,来回都有牛车在村头接送,到家不会很晚,白天你哥哥们锄地,你就在边上挖些山菜什么的,娘早上把一天的饭带出来,你们在家自己热一下吃就行了。” 就知道娘不会同意。 卯时末上工,酉时末下工。韩可舒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不禁暗自咋舌,乖乖的,早七晚七啊,一天干十二个小时,还真是地主老财做统治阶级的封建社会啊! “娘,我的头没事了,华爷爷给开的药吃完明天的都不用吃了呢!而且,不过是做饭而已,我常常干,很熟的。” 韩可舒刚说完就后悔得恨不得挠墙两把,果然,气氛一下子荡下来不少。实际上她说的是自己还是陈淼时候的经历啦,在孤儿院的时候要值日帮阿姨们做饭,搬出来后更得自己喂饱自己的肚子,所以她真心厨艺不错的说,可眼下,围坐在桌边的大大小小显然是联想到了正牌韩可舒身上了。 好心办砸事儿,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形吧? “娘,我是真的喜欢做饭的,我还自己和少爷说过要调去厨房当值呢,但是少爷不同意,说我会变成小猪,哼哼!娘,我保证不会变成小猪的,您让我在家做饭呗!” 逼着一个心智年龄奔三的人学八岁的小姑娘撒娇,好痛苦啊,但是看到身边的爹娘和哥哥们憋不出笑了出来,韩可舒觉得牺牲还是值得的。事实上,这可不是她杜撰出来造前任主子的谣的,记忆里模模糊糊是真的有印象的。 韩可舒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韩二郎两下,然后冲他挤眼睛示意求救。 “娘,你就让小妹试试吧,我和四郎也可以一起帮忙,不会把饭做坏的。我们在家干活,早起一点没事儿,困了的话晌午小睡一会儿就补回来了,您和爹一干就得一天呢,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韩二郎很给面子地出言替她解围,但也小小地揶揄了她一下,韩可舒好想没什么形象地冲这个大哥翻翻白眼。听听听听,什么叫不会把饭做坏啊,这不是明显地质疑她的厨艺吗?哼哼,对吃货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有杀伤力的了,韩可舒决定要用事实来回击。 没有闹钟,没有手机,只有院子里的大公鸡一只。韩可舒躺在炕上不住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睡死过去,提醒着提醒着,人就睡了过去。 韩可舒家坐落在山脚下,离村子有一段距离,四周也没什么邻居,静悄悄的环境里乍然响起大公鸡嘹亮的打鸣声,比闹钟的效果好多了。 昨晚熬粥的时候韩可舒特意多做了一些,早上热的时候往里放了些青葱碎,打了个蛋花,调了咸味。 韩二郎蹲在灶膛前烧火,看着韩可舒拿了个水盆,往里捏了些细盐,然后从锅里舀出烧沸的开水浇在盆里化开盐。 “小妹,你这是——” 看着大哥对自己的做法很费解,韩可舒笑着把水盆小心翼翼地端到窗台上放好,“大哥,现在天气热,出汗太多的话人很容易发虚,在喝的水里面放点儿盐的话就不会了。” “这是要给爹娘带着的?” 韩可舒点点头,“大哥,天气会一天比一天热的,爹和娘在田里干活时间太长,我寻思着弄些好吃的给他们带着,可好?” “当然好。小妹,家里吃得糙,和秦家没得比,但大哥保证,咱们很快就能好的。”韩二郎不是没注意到,小妹刚被送回来的时候虽然脸色苍白,但应该是受伤的原因,这些日子下来,原本有点肉的小脸蛋儿都瘦下来了,想来在秦家,小妹合该是没在吃食上短了的。 看得出韩二郎神情里的纠结,韩可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比跟家人在一起更好的了。秦家虽然吃得好,穿得暖,院子也很大,可我不喜欢,因为那里没有爹、娘、大哥和小哥哥。现在这样很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而且,大哥不要忘了,我读了很多农事的书,里面也有赚钱的法子呢,等爹娘忙过了这阵子,咱们就开始赚钱去!” 为了调动气氛,韩可舒还象征性地握拳挥了挥手手臂,愣头愣脑的模样逗得韩二郎直笑。韩可舒扁着嘴替自己抱屈,有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大哥还真是心累啊,一大早还得来顿贴心煽情对白什么的。 韩立孝和齐氏起来的时候,韩可舒已经把早饭都摆上桌了,正在给他们往篮子里装要带的晌饭。一小陶罐的菜粥,一小陶罐拌杂菜,八个包子,四个馒头,还有两个大葫芦的凉白开。 “爹,娘,直接喝田井里的水爱生病,我给你们装了水放在大葫芦里带着,口渴的时候就喝这个啊!” 韩可舒把装好的篮子放到齐氏身边的木凳子上,指着里面的东西叮嘱了一遍。 “俏俏,你这个粥真好喝,我闺女真能干!”韩立孝呼噜噜把手里的一碗粥喝了个精光,然后高兴地冲韩可舒竖大拇指。齐氏也在一旁笑眯眯地点头,同时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不用担心孩子们在家吃饭的事儿了。 送爹娘出了门,韩可舒和韩二郎刚迈过门槛进屋,就看到韩四郎“嗷呜”一声从西屋冲了出来,哇哇大叫,“啊——,大哥,妹妹,你们怎么没有叫我起来啊!” 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韩可舒笑着用洗脸盆打好水端到锅台上让他洗漱,然后动手把温在东锅里的早饭摆到桌子上。韩二郎等四郎洗好了脸,就拿起木梳给他把头发理顺束起来。 韩可舒首次下厨,两个哥哥相当捧场,余下的一小盆蔬菜粥被吃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相信,原来自己的妹妹真的是很会做饭。 第10章 老宅出乱 吃过早饭,兄妹三个人锁好门,扛着锄头、铁镐,拎着篮子,相伴着往后山的山地走去。 韩可舒家分得的这两亩山地倒是挺不错,离家步行约摸两刻钟,向阳不说,不远处还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山溪经过,灌溉引水非常方便。 韩立孝是个种田的好把式,昨天傍晚带着二郎和四郎干了那么会儿时间就收拾出挺大一片地了。耳濡目染的,二郎和四郎干起活来也是有模有样,兄妹三个人分工干着,韩四郎在最前面锄草,韩可舒跟在后面把锄下来的草捡到篮子里挎出去,而韩二郎就把锄好的地用铁镐勾好垄,等着过两天把红薯秧苗栽到垄台上。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大都在忙活水田里的活计,所以这一大片山地上就韩家这三兄妹在,这么各管一摊,虽然都是小孩子,但速度却也不慢,不一会儿就整理出四五条垄出来。 “大哥,照这样弄,我们后天就能把地收拾出来了呢!”韩四郎趁着直腰的功夫打量了一下新整理出来的地,高兴地说道。 韩二郎点点头,看韩可舒蹲在地上手脚麻利地把锄下来的草抓到篮子里,连小草苗都拾得干干净净,这活计干得,不知比村里的多少媳妇儿都强。 “小妹,你到树荫下去歇歇吧,头上的伤还没好透,仔细着别累头晕了,这活不忙慌的。” 韩可舒把宽大的帽沿往上抬了抬,冲他摇头,“没事儿,大哥给我戴的这个草帽很遮荫,一点都不热呢!” 看小妹脸上没什么勉强之色,韩二郎就带着两人接着干活,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韩可舒借机可以旁敲侧击地多了解一些韩家的事儿,同时也可以藉由聊天梳理一下脑海中混杂的记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往前走着,很快就到了午时初,韩二郎叫上弟弟妹妹拿着东西准备往家回,刚踏上地头的小路,迎面就走来了有些年纪的一男一女。 “三爷三奶,您来下地啦?”韩二郎远远就礼貌地打招呼,然后低头提示一脸茫然的韩可舒,“这是赵家的三爷三奶,就是帮我们家犁地的赵四叔的爹娘。” 韩可舒接收到信息,同韩四郎一起乖巧地跟两个长辈问好。 “二郎啊,你们兄妹还没回家吃饭呐?这早上啥时候来的啊,三个娃娃竟拾掇出这么一片地来,能干啊!”赵三爷看看眼前的地,又看看站在一边乖巧利索的三个娃,心里是又喜欢又嫉妒,家里那几个同龄的孙子孙女疯得见天看不到人影,再看看人家的孩子,唉,只能叹气啊。 “可不是嘛,看这地拾掇得,一点都不比你爹弄得差,好把式都扎堆到你们家喽!”一旁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夸赞,看三个孩子拿着东西的模样该是要回家吃饭,就对韩二郎说,“你们这是要回家吃晌饭了吧,家伙事儿挺沉的,就放我家地头得了,我和你三爷下晌都在,你们吃完了上山再过来拿!” 这样再好不过了!韩二郎道了谢,带着弟妹跟在赵三爷身后往他家地里去。 “二郎,你爹和你娘去何地主家卖功夫插秧了?”赵三爷欲言又止,咂摸了还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语气里还有些不悦。 “嗯,分家的时候因为得了现在的屋子,所以就没好要爷奶那边公中的银钱。眼下离收稻还有好几个月呢,家里人口不少,两袋粮怕是不够吃,所以爹娘就想卖功夫赚些现钱买粮用。”韩二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边走边回赵三爷的话。 “啥,分了家没给银钱?一大家子的口粮也就给了两袋子?”赵三爷听了韩二郎的话骤然停下脚步,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们,“这......这是你爷做主这么分的?” 韩二郎垂着头没回,好一会儿后才再开口,语气涩涩的,“当时小妹重伤高热被送回来,华爷爷看了之后说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我爹怕给爷奶和大伯二伯他们惹麻烦,就提出分出来了,爹本来说什么也不要的,爷和大伯他们却坚持把山阴的两亩水田和山上这两亩山地给了我们,爹心里一直挺不安的呢。” 看赵三爷听了二郎的话被胸口横着的一口气憋得脸色发红,而赵三老太太红着眼角一个劲儿地摸着自己的头顶,韩可舒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跳起来给这个大哥鼓掌了。尼玛,一个十一岁的小子居然能把语言艺术驾驭得如此娴熟,这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呀! 摆低自家的姿态,以退为进,既能打消不知实情的赵三爷对他们三房的成见,又能借赵三爷这种在村中颇有地位的长辈的嘴来给他们三房正名,还真是一箭双雕呢。 看看低眉顺目看不清表情的大哥,再看看明明不同意大哥的说法愤愤然却自制着不出声反驳的小哥哥,韩可舒满意地弯起嘴角。 孺子可教,统统可教啊! 末了,赵三爷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韩二郎的头,“刚听你四叔说,上午给你家老宅那边犁地,结果你奶她们好像因为什么口角闹了起来,你四叔影影忽忽听到提你爹和你娘的话头了,晚上你爹回来告诉他一声,心里好有个应对。” 一看赵三爷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个说人小话的人,眼下能说出这番话来,怕是已经在心理上偏向他们这一房了。韩二郎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弟妹和二老告了别,沿着山间的小路往下走。 “怎么,还在生气呢?”韩二郎放缓脚步就着走在后面的韩四郎跟上来并肩,伸手扒拉两下他的头顶轻声问道。 韩四郎瞧了自家大哥两下,然后低下头,小小声地嘟哝着,“大哥,明明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是他们,是他们逼得爹娘没了法子我们才出来的......” 韩二郎一手牵上韩可舒,一手揽着韩四郎的肩膀,轻叹了口气,然后严肃地对他们说,“孝大于天,无论是什么情况下,小辈都不能数落长辈的不是,否则,再有理也会被认为大不孝而失了道理,知道吗?” “那......那就只能忍了吗?”韩四郎窝在自己的牛角尖儿里不出来。 韩二郎嘴角轻佻,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长辈也有他的长辈啊,就算没长辈,也有平辈的人在。有些事,尽管是事实,但是从我们自己嘴里说出来反而没那么多人相信,这时候要怎么办呢?” 在大哥清明的视线里,韩可舒继续装懵懂摇头,韩四郎则是真懵懂摇头。 “那就要么不说,要么借能说得上话的人说。你们现在可能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在一起很长时间,大哥总会让你们明白的,你们只要在心里记住了就行了。” “大哥,你说的话和少爷书本里的一样那么难懂,你好厉害,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韩可舒故技重施,装嫩卖撒娇套话,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好奇这个一天书堂也没去过,甚至连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半大孩子怎么会懂得“子不言父之过”的伦常准则,以及诸如借刀杀人、扮猪吃老虎等高级斗争技巧的。要知道,这些她可是上辈子看了十几年的宫斗宅斗朝廷斗的影视剧积累起来的。 难道......他这个便宜大哥也是穿过来的? “什么厉害啊,村东头的常爷爷以前是在县城的茶楼里说书的,腿病犯了之后走路都费劲,我就帮他做些担水、劈柴的小活,然后就听他讲了很多故事。我也是和故事里的人学的呢!” 原来,也是从艺术作品中分析、凝练、提拔出来的,非亲身实践得来的领悟。但韩可舒觉得自己还是败了,她败在了年纪上,这些个道理,她可是用陈淼的思维记录的,而韩二郎却只有十一岁。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韩二郎打发四郎去村里打听老宅那边的情况了,给了两个主题,一是老宅出了什么事儿,二是牵连到咱家什么事儿了。 “放心,四郎在村里的小孩子中间人缘挺好,打听点儿事儿很容易的,我们问仔细些,回来也好让爹和娘心里有底。” 听了韩二郎如是说,韩可舒点点头,跟着大哥进了院子。 中午的时候鸡窝里捡了三个鸡蛋,韩可舒收好了准备明早水煮两个给爹娘俩人带着当晌饭加餐。 西锅刷洗干净,水痕烧干后放一匙豆油,七八成热的时候放葱花、野生姜丝炸锅,洗好的菠菜翻炒两下然后加汤,锅开后再调点盐进去,焖上两分钟汤就好了。 眼下天已经暖了,馒头就没有再热的必要了,就着热腾腾的菠菜汤吃一点都不会凉。 调完盐后,菜汤就交给韩二郎看着了,韩可舒手脚麻利地把东锅再刷了一遍,然后舀了一小饭碗的米淘洗干净之后下到锅里量好水准备焖米饭。 “小妹,再煮多一碗米好了,可以留些给爹娘晚上回来吃。?”看韩可舒煮米饭,韩二郎也没有出言阻止。 韩可舒对着韩二郎嘻嘻一笑,“大哥,我这米饭焖出来不是要就菜吃的呢,一会儿给你做好东西看看!” 第11章 初进山林 韩可舒故作神秘的模样吊足了韩二郎的胃口。 大铁锅里的米饭透过锅沿儿和锅盖之间的缝隙钻出一丝丝的米香味,不一会儿就飘满了整个堂屋。 “哇啊,是大米饭的味道,好香!”这时候,韩四郎从院子里冲了进来,皱了皱鼻子猛嗅两口,然后大声叫道。 “小哥哥,你赶紧把汗擦擦吧!”见韩四郎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韩可舒拿了条布巾递给他,随后倒了碗凉白开放到锅台边上。 韩四郎拿着布巾胡乱地在额头、脸上、脖子上抹了一通,然后端起锅台上的水碗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手背一抹嘴,舒爽地咂了下嘴。 “大哥,我听大春嫂子说,咱姑和大伯娘打起来了,咱奶帮着老姑,然后三个人就拧成一团了,咱爷他们从田里回来没吃上饭,把咱奶、老姑和大伯娘他们都骂了。” 韩四郎拽了条小板凳凑到韩二郎和韩可舒身边坐下,忙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给他们两个听。 侯氏娘俩和方氏动手了?! 韩可舒和韩二郎互看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侯氏在韩家宅内向来是一言堂的,下塘村里出了名的拿捏得住儿媳妇和孙儿孙女们,现下竟然和大伯娘动起了手,实在是出乎两个人的意外。 “为的啥大事还动了手呢?”韩二郎问道。 韩四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大春嫂子她们都不太清楚,就是听咱奶她们拧巴的时候,大伯娘说,老姑不下田插秧的话她就也不去啥的,后来咱爷就回来了。” 韩可舒看大哥不吱声想着,一会儿后皱着的眉头就松了开来,心想八成是想到什么了,“大哥,你想到为啥了吗?” 韩二郎看了看弟弟妹妹,点头,“咱老宅的地多,往年插秧的人也多,咱爷,大伯家有大伯娘、二姐和三郎,二伯一家四口,还有咱们一家四口,十二口人呢!今年咱们一家分了出来,二伯娘还有了身子,这一下子就少了五口人,而且少的还是咱爹娘两个插秧最快的,怕是今年咱爷他们插秧最少得多花一半的时间。再说了,这插秧一撅一整天,累得要死,大伯娘怕是见不得咱老姑在家享清福,故意闹腾呢!” 韩可舒点点头,自家那两亩地,爹娘和大哥三个人一天就给插完了,时间上还宽宽松松的,如果按这里春忙时的作息看,恐怕这三人一天最少能插完两亩半的地,没了他们,老宅的进度可不得慢了一半嘛! 而且,从今天老宅发生的动手事件来看,平素里,自家爹娘定然是老黄牛的角色,成天闷着头干活,出了大力,却只能吃草。 这么看来,能分家出来还真好啊,以后离他们最好是能多远就有多远,宅斗什么的最伤脑子累身子了,电视剧里都演过了的。 三兄妹面面相觑,一时无语,看来,怕是都想到一处去了。 盛了三大碗菠菜汤,装了一盘馒头,三个人就坐在堂屋里的木桌上吃晌饭。 “呜,妹妹,那个大米饭是要留到晚上等爹娘回来一起吃吗?”韩四郎咬着馒头两颊鼓鼓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东锅。 韩可舒眯眯眼睛,“小哥哥不要着急,下晌干完活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韩四郎听了双眸晶晶亮地猛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不用了,好吃的还是留给爹和娘吃吧,插秧好累,我们现在能吃饱就很好了!” 韩二郎笑着点头,把碗里的菠菜夹了一筷子放到四郎碗里,“四郎懂事也长大了,知道心疼爹娘了呢!” 被大哥夸奖,韩四郎抓着手里的馒头看了韩二郎和韩可舒两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到汤碗里了,看得韩二郎和韩可舒忍不住要发笑。 三兄妹快速地吃完饭,韩四郎帮着二郎收拾碗筷,韩可舒把东锅里的米饭盛到小盆里,用小木勺把米饭翻几下弄松散了,然后放到碗柜顶上晾凉待用。 把东西两屋的锅刷洗干净,堂屋里的柴拾掇干净了抱回到柴垛边上,里里外外都弄干净了,三个人就锁上门出了院子直奔山上而去。 到了赵三爷家的地头,韩可舒倒了两碗加了细盐的凉白开给老两口喝,然后才拎起篮子跟着两个哥哥回自家地里。 “大哥,你看人家三奶都跟着三爷下田干活,咱奶咋就不下田呢?”自家地里,韩四郎想起刚刚看到赵家三爷和三奶热得满脸汗的模样,就问韩二郎。 “咱奶不下田,但是在家做饭、收拾院子、养活猪啥的也一样没闲着啊。” “可......可是,饭都是咱娘做的呀,喂猪喂鸡打扫院子啥的也是大伯娘和二伯娘做的......” 韩可舒手下抓捡着锄下来的草,向前,看看小哥一脸费解的模样,向后,看看大哥胀红了脸挖空心思找借口的样子,她心里头憋着笑都要憋出内伤了。不过,从他俩对话的内容来看,这便宜奶奶侯氏平素还真把老太太的悠闲日子过得够风生水起的呢。 韩二郎干活是个有算计的,眼看着没规整的就只剩下六七分的山地,约摸着明儿三个人早点来不贪黑就能做完了,于是就让四郎带着小妹去采些山蘑菇和野菜,然后一起下山回家做晚饭。 “记得,千万别过了林子那边儿的地界儿!”韩二郎嘱咐道。 “哎!”韩四郎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拎着篮子带着韩可舒上了地头,顺着山路往里走。 下塘村祖祖辈辈开辟出来的山地都在村子边缘的几座小山丘上,再往深处,除非是打猎,否则一般人是不会踏入的。韩可舒和韩四郎要去的树林,就是山地和深山的过渡地带,那里生长着一大片树林,阔叶树和针叶树混杂,平素没什么大型动物出入,草木繁茂得很。 韩四郎虽在老宅的时候也常常干活,但大多也是打打下手,如今没有办法,顶了整个劳力锄地,一天下来,手指头都磨出了水泡,手掌心也红肿了,就这样,还硬撑着非要替韩可舒拎篮子。 两个人顺着山路一直往里走,因为树木的荫庇,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空气也有些湿。 “妹妹,我们就在这里寻山蘑菇采吧,这些天村里的人都忙着插秧,估计没什么人进林子来。”韩四郎没有带着韩可舒往更里面走。 “嗯,小哥哥,大哥说的地界儿是什么?” “喏,顺着这条道儿一直往里走,就能看到一片紫杉林,穿过去就是深山了。那片林子,就是动物都不敢在那里多待的,每次爹进山打猎,娘带着我和大哥送到林子边上爹就不让再跟着了。” 紫杉? 听韩四郎提到紫杉林,再结合她脑子中对紫杉树的印象,韩可舒心里对他描述的情形也就了解了七七八八。 前世被誉为“黄金树”的频临灭种植物紫杉,如今这里竟然有一片林子这么多,韩可舒还真想去看看,但此时没有爹和大哥陪着,她可不想拉着韩四郎去冒险。算了,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不急在这一时。 前几日刚下过雨,树林里不比外面光照,所以地面保持着轻微的潮湿,极有利于各种菌类的生长,棒菇、鸡枞、草菇、松菇......还有不少韩可舒不认识的种类,这时候她都要问过韩四郎,确认了没毒之后才采,蘑菇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误食了可是能出大问题的。 “嗬,妹妹,你快过来!”韩四郎站在不远处的两棵柳树下朝她招手。韩可舒用衣襟兜着刚采下来的一小堆蘑菇跑了过去,然后顺着韩四郎手指的方向去看,嚯,原来这两棵柳树上竟然长了一簇簇的平菇。 韩四郎个头不高,但手脚却灵力得很,再者这柳树也不高,还长得七扭八歪的,于是,蹭蹭蹭几下,韩四郎就抱着树干蹿到了树杈上,挑着细嫩的平菇往下采。韩可舒站在树下抻着衣襟,韩四郎把采下来的蘑菇往下扔,她就用衣襟接住,兄妹来配合越来越默契,不一会儿多半个篮子就装满了。 贪多嚼不烂,见差不多了,韩四郎就收了手,从树上爬了下来。俩人今天就带了一个篮子过来,一会儿还得摘些野菜回去,弄多了也带不回去,不如明天多带个口袋再过来。 韩可舒发现韩四郎从树上下来后脸色有些不对劲,仔细看鼻尖额头都沁出了汗,硬拽过他的手一看,果然,手指和手掌心上的水泡好多都破了,往外冒着水,不用说,指定是刚才爬树的时候让树皮给磨的。 “没事没事,大哥刚拿锄头的时候也这样,水泡破了正好,省得回家娘用针挑了,睡一晚,明儿早上就好了。”看到妹妹握着自己的手沉了脸,韩四郎笑嘻嘻地安慰她。 看着韩四郎硬撑的模样,韩可舒心疼得不得了,这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双胞胎哥哥才八岁呢,放前世,就算是在孤儿院生活,也正是放学后满院子疯玩儿的年纪,如今却像个成年劳力一样下田干活了。 韩可舒绷着脸命令韩四郎坐在山路边儿看着篮子,她自己到附近的地方挖野菜。 长野菜的山地树木稀疏了不少,透光通风,山草和灌木丛茂盛,韩可舒不仅很容易就采到了的荠菜、婆婆丁和苦菜,还发现了为数不少的龙头菜,甚至还有金银花和白花蛇舌草。 “妹妹,这些草味道不好,不能吃。”韩四郎指着韩可舒堆到篮子里的龙头菜和金银花说道。 “这个山菜咱家从来没吃过吗?”韩可舒拿起一根龙头菜问道。 “娘摘过,但是吃起来有一股子怪味,不好吃。” 原来,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这龙头菜只要用开水汆过一遍之后就能把怪味去掉了,难怪这么一大片的也没人采。正好,她可以占个先机了。 “小哥哥,今天晚上我就做这个给你吃,保管你喜欢!”韩可舒把摘下来的龙头菜用荠菜盖到下面,然后找了两块石头,把一小丛白花蛇舌草捣碎,连着草碎和草汁一起敷到韩四郎的手上。 “这个草叫白花蛇舌草,消肿祛痛最有效了,抹上了是不是感觉凉凉的好受多了?”韩可舒把韩四郎两只手的手指和手掌心都抹上了厚厚的一层,看他一脸惊喜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舒服了,但是一会儿凉气过去了可能会有点儿小刺痛,你忍着点儿,明天早上手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我采了不少,晚上给大哥也用用。” 第12章 白米饭团 装得满满的篮子是韩可舒和韩四郎两个人一起拎回来的,韩二郎一个人扛着锄头和镐。等到家,韩可舒搬过大哥的手看,果然,也是磨破了还几个水泡,手掌也有些发肿。 韩可舒采回来的蛇舌草足够多,于是让韩四郎洗了手,她把药草捣碎了之后给两个人都厚厚地敷了一层,然后把他们赶到院子里待着。 晚上饭做起来省事儿,馒头是现成的,只要熬些米粥就行了炒个菜就行了。眼下天色还透着亮,约摸还有小半个时辰何地主家那边才能下工,粥做早了放锅里温着太长时间就不好吃了,韩可舒就决定先把菜拾掇出来,然后掐着爹娘到家的时间开始做就行了。 把碗柜上放着的饭盆拿下来,中午焖好的米饭早已经晾凉了,因为水分控制得当,所以此时米粒并不黏着,一颗颗的,莹白饱满,看得出来,这下塘村出产的稻子该算得上是中上之品。 篮子里的龙头菜韩可舒本就是挑着细嫩的摘的,所以也用不着再择一遍,直接用水淋过一遍就行了,然后往西锅里舀上两瓢水烧开了,把龙头菜倒进去用水烫一下捞出来,再浸到冷水里过一遍,掐一小段放嘴里嚼嚼,果然,清香滑润,一丝怪味都没有了。就着锅里的沸水,韩可舒又把择洗好的棒菇和草菇焯了一遍。 烫好的龙头菜切成小拇指长的寸段,一小半儿和切成片的棒菇和草菇放到小盆里准备一起炒,另一大半儿放到粗瓷大碗里,放入拍好的蒜泥、细盐、葱花、酱油和一点点白糖,搅拌均匀后放到窗台上浸味儿。可惜啊,没有辣椒,不然味道会更好! 西锅刷洗干净添上两瓢水后盖上锅盖放着,一会儿淘了米下进去就能熬粥了。韩可舒开始动手炒米。 这种用少量的油炒出来的大米,色泽微黄,口感发脆,极有饱腹感,前世在孤儿院里,物资总不是那么富裕,负责饭食的阿姨就喜欢炒出一些来混到米饭里,吃起来又香又顶饱。对韩可舒来说,上一世童年的记忆,就是这种炒米的味道。 米炒好后盛回盆里放到碗柜上晾着,就着油锅,韩可舒开始炒菜,热油下葱姜蒜爆锅,然后下龙头菜和蘑菇翻炒,最后加入酱油、细盐调味就行了。家里多烧木柴,火力硬,再加上用的是纯正的大铁锅,所以炒出来的菜特别香。 菜炒好后,淘米熬粥,锅开后架上竹帘子,上面放几个馒头馏上,菜盆上面扣个大一号的盆放到锅盖上温着,晚饭就做好了。 韩可舒这边刚把东锅刷干净,舀了多半锅的水添了两把柴温着,院门口就传来了韩立孝和齐氏的声音。 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晚饭的饭桌上,韩可舒的厨艺让全家人大为惊艳,就连韩家厨艺最好的齐氏也忍不住夸赞个不停,弄得韩可舒汗颜不已,这都是拜材料所赐啊,龙头菜可是有着“山菜之王”的美称,本来就是怎么做都好吃的食材。 吃过饭后,齐氏硬揽了刷碗的活儿,家里剩的馒头也不多了,还要和面再蒸一些。韩立孝到河边把泡了几天的竹子弄了回来,坐在堂屋里就着油灯削竹片编背篓,从老宅分出来就得了两个土篮子,上山打猎或是采个蘑菇野菜啥的用背篓方便。韩可舒就把剩的蛇舌草都捣碎了给两个哥哥敷上,然后帮着齐氏烧火蒸馒头。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各忙各的,嘴上聊着天,说着说着,韩二郎就把今天老宅动手的事儿说给爹娘听。 韩二郎说完后,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静。 “他爹,不然......不然你过老宅那边去看看?”好一会儿后,齐氏才艰难开口。如若不是冲着那是相公的亲爹娘,孝字压头,她是宁愿有多远躲多远,老死不相往来的。 韩立孝想了一下,看看坐在门槛边上两个儿子敷满草药的小手,屁股没动,接着削竹片,“不了,我去了有啥用,倒还惹得老太太更生气,反正咱在那边也一老早就没落好了,就这么着吧!” 韩立孝的语气里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韩可舒蹲在灶膛前低着头烧火,看着灶坑里跳动的火苗,心想,她这亲爹是真的伤心了。三年前重伤,醒来小闺女被卖了,媳妇儿病得差点去了半条命,想来那时候就开始心凉了,但还靠着残存的孝心撑着给老宅当牛做马,但是这次分家,几乎斩断了他心里最后的那抹对老宅的亲情。打心底,他是不希望被分出来的,身无长物,孩子病得那么严重,他心里也是害怕的,也需要有爹娘给些庇荫和照顾,但是,就为了怕自己闺女死在那院子里,没用上一天,他们一家就被变相地赶了出来。 历经几番折腾,再浓的父子情、母子情也被磨没了,更何况,那便宜爷爷和奶奶也没给她这个爹多少亲情, 其实,韩可舒挺纳闷的,综合她脑海中的记忆和从两个哥哥处听来的情形,她一度怀疑自己这个爹是捡来的。虽说十根手指还有长有短,但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男尊封建社会,儿子不是该更吃香一些吗?可韩家却不是。韩老头和侯氏有三儿三女,大女儿二女儿远嫁,但侯氏依然牵肠挂肚,小女儿韩云柳更是备受宠爱,明明就是个农家女,偏比照着富家小姐养着。三个儿子里,读书的大儿子韩立文,其地位和待遇就更不用说了,连带着整个大房都压着其他两房。而二房呢,韩立信分明就只跟着韩老头种地,还没见得出了多少力,更重要的是,二房眼下只有两个闺女,和他们这情况想比,吃苦耐劳、能打猎,还有两个儿子的三房不是更应该亲香一些吗?实际上却偏偏相反。 韩可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得问大哥。 韩二郎告诉她说,大伯是嫡子长孙,还是举人,将来是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爷爷给撑腰,二伯和二伯娘会说好话,哄得奶奶开心,爹娘是老实人,干活利索但不会说好话,所以就总是吃亏。至于奶奶为什么偏爱闺女,那是因为奶奶曾经请人批过命盘,说她一辈子得闺女的济,尤其是老姑,将来是富贵命。 听了大哥的说法,韩可舒差点没笑喷出来。 哼,批命?批命有用的话,还要干活做什么?! 这时候谁也没想到,尤其是以韩老头为首的老宅众人,等他们回过味来的时候才发现,把三房一家匆忙分出来的决定是多么的错误! 现下,韩立孝刻意疏离老宅的态度让堂屋里的另外四个人心里轻松了不少,韩二郎见他爹情绪不高,就把话题扯到了山地规整的事情上,韩立孝一听说仨孩子明儿就能把山地都拾掇出来了,心里是又高兴又自豪又心疼。 “爹,您把背篓编好了我和哥哥们就能多采一些山蘑菇回来了,用篮子拎很费劲呢!”韩可舒也跟着转移韩立孝的注意力,果然,韩立孝当即表态,今晚编出一个背篓来妥妥的。 浸泡透了的竹子削成片后柔软而有韧性,韩立孝十指翻动,捏、压、翻、转、挑,操纵着数根竹片上下纷飞,动作流畅熟练,看着都赏心悦目。 “爹,您编背篓可真好看,好厉害!”韩可舒忍不住赞出声。勤快踏实,种地好把式,会打猎,手还巧,人长得也挺端正的,这样的男人,放前世那也是经济适用男呢,如果不是被困在老宅里,日子怕早就过起来了。再看看同样勤劳的娘和两个哥哥,韩可舒突然有种“我家的时代即将到来”的冲动念头。 齐氏看自己女儿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脸蛋和亮晶晶的大眼睛,噗地笑出了声,“你爹可不厉害嘛,种地好,会打猎,编筐编篓的手艺好,还会烧陶呢,你姥姥总在我耳朵边上念叨,说你爹这种女婿提着灯笼也难找,直当我占了大便宜呢!这不,又被自个儿闺女夸,心里更乐开花了吧?” 被闺女夸赞了的韩立孝本就笑弯了嘴,又听了媳妇儿酸味十足的一番话,当下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多少年,他都不曾这样开心过了。 “媳妇儿,你给我生了三个这么好的娃,比我厉害多了,你可是咱家的第一功臣!哈哈哈——” 韩立孝的好心情快速传染给屋里的几个人,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韩可舒帮着齐氏蒸好了两锅馒头,韩立孝竟然编好了一大一小两个背篓,韩二郎和四郎手上的草药也干了,一家人就着锅里温好的水洗漱了一番就上炕睡觉了。农家的土炕烧得热乎乎得,睡上一宿最是解乏。 第二天早上鸡一叫,韩二郎就跟着韩可舒一起起来了。 韩二郎烧火,韩可舒就用葱花爆锅,做了个鸡蛋荠菜汤,馏上馒头。另一边儿,刷了锅之后煮了满满一饭碗白米的干米饭,锅里还用竹帘蒸了一小盆水。 由于在下米的时候加了一点点细盐,米饭焖好后,一揭开锅就米香四溢,米饭更是粒粒晶莹饱满,看得韩二郎有些发愣,这真的是他家的米煮出来的吗? 米饭趁热盛到盆里,加入昨日炒好的炒米,还有昨日吃剩下的拌龙头菜切成的碎丁,搅拌均匀后,洗干净手,趁着热气把米饭攥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饭团。晶莹洁白的饭粒,配上微微金黄的炒米、嫩绿的龙头菜丁,看起来都调动了人的食欲。 韩可舒捏了一个饭团送到韩二郎嘴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往他嘴里塞,然后看着他鼓着两腮越嚼眼睛瞪得越大,自己也笑得弯起眼睛。 把捏好的饭团码到陶罐子里,浸泡了金银花的热水也没那么烫了,韩可舒先把爹娘的那两个大葫芦灌满了,然后把剩下的小半盆连着金银花都倒进了铁水壶里留着和哥哥们喝。 两个罐子,一个装满了饭团,一个装了小半罐的拌龙头菜,还有两个装满了金银花水的大葫芦,韩可舒一一把给爹娘带的午饭装到小背篓里。 韩二郎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了,就起身到东屋叫爹娘起身。插秧着实是累人的活计,昨日累了一天,韩立孝和齐氏睡得很沉,就连堂屋里做饭的声音都没吵醒他们。 两夫妻起身洗漱完后,韩可舒早把早饭摆好了,这种早起晚归不用自己动手就有现成饭吃的日子让齐氏好一番感慨。 第13章 三房躺枪 为了避免爹娘推却,韩可舒故意把做饭团的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三个饭团也藏在了碗柜里。所以毫不知情的韩立孝和齐氏吃完早饭后痛快地背上背篓就离家直奔村头与人会合了。等到中午打开陶罐之后,在一片羡慕中,俩人心里是又甜又酸。 韩立孝夫妻俩刚走不久,韩四郎就又再现了前一天风风火火冲进堂屋的情形。 “妹妹,不是让你早上一起来就叫醒我的嘛!” 韩可舒看韩四郎又恢复了精神头的模样笑了笑,“多睡一会儿手上的伤才好得快啊,现在不疼了吧?” 韩四郎伸出手握拳活动了两下,脸色一亮,不住地点头,“嗯嗯,真的不疼了!” “好了,不用你帮忙做早饭,地里多干些活就补回来了。”韩二郎示意他坐下来吃饭,伸手把筷子递了过去。 韩可舒从碗柜里把饭团端出来,每个人碗里分了一个,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韩四郎,“小哥哥,这是我做的新鲜吃食,你尝尝看好吃不?” 从韩可舒把饭团端出来开始,韩四郎的一双眼睛就被黏住了。有白有黄有绿,放到鼻子底下闻着一股清香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轻轻咬上一口,软糯的米香、酥脆的炒米,还有菜丁的爽滑,被淡淡的咸香调和在一起,好吃得不得了。 看着韩四郎小猪一样一点点啃着手里的饭团,边啃边哼哼着回应她,韩可舒心里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又上升了好几度。 兄妹三人手里的饭团是给爹娘备好午饭后用剩下的饭料捏的,分给韩四郎的本就是最大的一个,韩二郎见弟妹两个吃得喷香,便把手里的饭团掰成了两半递到两人面前,下一秒就被推了回来。 “大哥,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儿尝尝鲜,等咱赚了银钱,就买很多白米,到时候准管饱!” “是啊,大哥,你也吃嘛,这团子好吃的紧,尝过了这味道,咱就都有劲儿干活挣钱了!” 韩四郎这番话可是把桌上另外两个人都给逗乐了,韩二郎伸手用筷子头轻轻敲了他的脑袋两下,假斥道,“你这个小子,没有一口好吃的,干活就没力气了?” 韩四郎拨拉拨拉脑袋,眯着眼睛笑得傻兮兮的,“呵呵,也不是没力气,就是吧,一想到有好吃的,就更有力气了!” 这下子,韩二郎和韩可舒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小哥哥,那你可得多吃些饭攒力气了,因为,往后呀,我要给你做的好吃的可多着呢,这饭团子比起来,可上不了台面呢!” “唔......唔唔,多吃,多吃,妹妹要记得给我做好吃的......”把手里的饭团吃光光后,韩四郎抓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就着荠菜蛋花汤吃了起来。 粗糙麦粉蒸的馒头就着寡味的野菜汤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让一同吃饭的人都跟着胃口大开了。韩可舒嚼着嘴里的馒头,开始盘算着家里的米粮。爹娘两人出去卖功夫插秧还得十几天,活计累,必须吃好些,中午带一顿饭团,每天大概得用米差不多半斤,晚上一家子喝粥,差不多得一斤,十五天算下来,就是二十二斤半,之前从集上买回来的粗麦粉蒸成馒头的话,也差不多能吃上小半月,看来撑到爹干完活计进山打猎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这段期间她只要跟着两个哥哥把山地和院子里的菜圃打理好,盯紧水田里秧苗返青的情况就行了,顺便探探环境,琢磨一下合该做些什么副业赚些外快。 兄妹三个热热闹闹地用过早饭收拾得当后就离开家奔后山去了。一天辛苦忙碌不说,到傍晚之时,两亩山地也已拾掇得差不多了。把最后一篮子草摊到地头上晒着,韩可舒直起泛酸的腰打量着田间那一道道整齐的田垄,对她这个大哥的佩服之情宛如泉涌啊。 和昨日一般,韩四郎在地里收尾,韩可舒跟韩四郎去山里采山菜蘑菇,这趟有了背篓,两人摘够了一次要用的荠菜和龙头菜后,索性把上次那两棵柳树上剩的平菇都采了下来,等背着满满一竹篓的东西回到自家地头的时候,韩二郎早已坐在路边等着他们了。 三人前脚刚到家,许老头后脚就进了院子。明天就是赶集的日子,他一早进县城,采办完几家代买的红薯秧苗,约摸晌午不到就能回来,特来跑一趟,告诉他们明天晌午早些家来等着,他回村后先把他们家的送过来。 韩二郎一直把许老头送到通往村里的大路上,然后转身朝山阴的水田走去。秧苗下水已经有两天了,这两日天气一直不错,根须怕已经开始扎土了,是时候去扶秧补苗一番。 身为资深农科技术宅,韩可舒自认厨艺可以拿到四星半,但生在新社会,长在城市里,点着煤气灶和电磁炉炒菜的她,对燃火烧土灶这种事儿实在是技术生疏,好在有韩四郎帮忙,晚饭才做得顺畅麻利。 这边米粥刚煮好出锅,韩立孝夫妇俩和韩二郎竟然一同进了院门。 “咦?爹、娘、大哥,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堂屋的门大开着,韩可舒正要舀水刷锅呢,转头看到一起回来的三个人问道。 “啊,在家门前的路口正好遇上了。”韩立孝在门口换下湿淋淋的绑腿挂在院子里的晾竿上,对裤腿挽起赤着脚的韩二郎说道,“二郎,往后不要这么晚从田里回来,怎么说也是山脚下边,冲撞上什么野物就不好了。” “爹,我晓得了。今天月色好,就趁着光亮把田里的秧苗扶了一下。” 院子里那口旧缸一早就装满了水,一天晒下来,到这时候水还温着呢,水缸边上,韩二郎带着韩四郎从溪边捡了些圆润的碎石子回来铺出了一小块地方,站在上面冲脚什么的又干净又容易渗水,方便得很。韩立孝、齐氏和韩二郎此时就拿着水瓢舀水冲洗着。 “你这孩子,眼睛里怎的净是活计!”齐氏舀了水给韩二郎冲洗着小腿上的泥,话里话外是又欣慰又心疼。她知道自己性子软,连带着儿女都跟着遭罪,如今能搬出来单过,其实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 “我和你娘还说道这事儿来着呢,你倒好,都干上了,哈哈!”韩立孝就着盆里的水哗哗地洗着胳膊,欢快的语气掩饰不住喜悦。 “今儿下工前和那边的管事说过了,你娘明儿和后儿个啊都请假,两天功夫,稻田里补苗和栽番薯合该干得完。” “爹,娘,咱地里的苗我察看了一遍,都补好了呢!” “啥?你一个人就都补好了?”不仅是韩立孝和齐氏吃了一惊,就连屋里的韩四郎也探出个脑袋来看着韩二郎。 一家人出乎意料的模样倒是弄得韩可舒一头雾水。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就那么两亩地而已,干完扶苗补苗的活计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后来当她看到村里其他家补苗前田里的情形时才明白为何故。 插秧时间距拉开后,采光足,通风畅快,根须在土壤里享用的空间也宽敞了许多,而且,因为不用那么赶时间,插秧时秧苗的深浅度控制得也好,所以基本上不用扶苗,就是补苗也很少。 韩二郎把田里的情形细细地说给韩立孝和齐氏听,堂屋里的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着晚饭。对此时这个家来说,那两亩水田地可是关乎着不久的将来能否吃饱饭的大事,套用一句特恶俗的广告词说,那就是:地好,人才好! “爹,娘,这饭团是给你们午饭打尖吃的,下次可不能再省着带回来了。”韩可舒看着齐氏从瓦罐里拿出三个饭团分别放到自己和两个哥哥的碗里,郑重地强调道。 “吃饱的了。”齐氏笑着伸出手摸摸韩可舒的头,“俏俏,这吃食就叫饭团吗?可别说,还真顶饿呢,更好吃的紧!” “可不是嘛,你春花婶子她们分着吃了一个,然后一下午都在嘟哝着让你娘跟你问明白了是怎么做的,再去教她们呢,刚刚在村口分开的时候又还叮嘱了好几遍!我闺女啊,这回可是出名了!”想想晌午打尖的时候被一群人盯着吃饭的情景,韩立孝心里美得不得了。做父母的,心理大抵都是这样吧,听到子女被人夸,远比夸自己要好滋味。 “不过啊,下次给我和你爹带馒头就行了,这饭团你们每天做些留着晌午吃。”三个孩子的身子骨都单薄得很,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有个尚未痊愈的半拉病号,齐氏一直在心里愁着怎么给他们吃好些,正巧就赶上了这次插秧打短工赚钱的机会。等工钱拿到手,再加上当家的打猎做补贴,多买些米,隔三差五地给孩子们炖上一餐肉估计也是可以的了。 “娘,你和爹出去插秧卖功夫太累了,要吃好些才有力气赚钱啊,我们在家不碍事的,而且,小妹晌午会给我们炒菜吃的,亏不到!”白日的时候兄妹三个就预计到爹娘会有如此反应了,按照约好的,韩二郎承担起说服的任务。 大哥打头阵,弟弟妹妹尾随其上,韩可舒甚至算了笔用米的账,如斯一番后,终于成功地完成了任务。 与韩家三房这边温馨欢快的用餐气氛不同,韩家老宅这边的气压可就低多了。晌午时,侯氏不顾身份,当着外人的面带着闺女和大儿媳妇动起手来,这让韩老头的脸色黑了一下午,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给好脸。 “打从明儿起,老丫头和老大媳妇轮流着在家跟你们娘和老二媳妇做饭顾家务,要是再像今天这样当着外人的面丢人现眼,哼!” 韩老头摔下饭碗,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干女眷后,扔下半截话起身回屋了。 老爷子一转身,老大媳妇方氏端起饭碗埋头扒饭以掩饰嘴角的笑意,无视坐在斜对面恨得牙根直痒痒的韩云柳,以及同样怒气冲冲的侯氏。 这方氏,懒驴上磨屎尿多不说,看人还看得紧,干一点儿活儿也得拉着别人,看不得旁人有一星半点的清闲。眼下最能干活的三房分了出去,春忙的人手本来就不够,赵氏挺着个大肚子没办法,婆婆侯氏也是万万不敢使唤的,就只能朝小姑子韩云柳开刀了。 韩云柳这边看着方氏躲在饭碗后面窃笑的模样,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往上冲,但碍于韩老头的警告也不得发作,就更觉得憋屈了。 紧盯着自己的大嫂方氏固然可恨,但追根究底,还是三哥和三嫂不地道,刚分家出去就不管老宅的死活,扔下他们跑出去赚钱,这才拖累自己也得下田插秧,太可恨了! 与此同时,侯氏竟然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呃,不得不说,这俩人还真不愧是母女,思维方式都如此契合,韩家三房成功躺枪! 第14章 开渠引水 早饭有齐氏在,韩可舒轻松了不老少,只需要准备一人份的外带饭团就好了。韩四郎今天早上终于起床成功了,于是,韩二郎给齐氏烧火,韩四郎给韩可舒烧火,娘四个一起动手,早饭很快就做好了。 这两天采回来的金银花经过暴晒后干燥得差不多了,韩可舒找了个布口袋封存起来吊在厢房的梁勾上,早上烧热水的时候就抓一小把泡上,足够一天喝的了。第一次喝这金银花泡出来的花茶水口味肯定不习惯,但春天本来就容易生心火,春忙还容易累得发燥气,金银花茶除燥去火最好不过了。在韩可舒的坚持下,金银花泡出来的凉茶就成了全家的日常饮品。后来没过多久,大家就习惯了这种味道,渐渐就品出了这凉花茶的好处,生津回甘,还特别解渴。以至于后来即使春忙结束了,一家人也每天都要煮些凉花茶备着喝。 韩可舒发现,她这一家子便宜亲人个个都是勤奋的主儿。她们娘四个准备早饭的功夫,韩立孝就一大早跑到山阴的水田地里去了,不多久回来后脸上笑盈盈的,直说从来没见过田里的苗缓得这样快的。韩可舒看着他满足的笑脸,心想,老爹喂,这样您就嗨皮了啊,幸福指数也忒低了吧,要是让您打粮的时候看到产量,还不得乐晕过去啊! 想到亩产,韩可舒就莫名地兴奋起来。没办法,对一个搞杂交水稻的技术工种来说,亩产六百斤的起点实在是在美妙了,果然,翻番什么的最让人爆发战斗力了呢! 送走韩立孝,娘四个吃完了早饭,齐氏趁着在家等红薯苗的空闲打算把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韩可舒就拉着两个哥哥商量着昨天提起的话头。 昨天晌午日头正烈的时候,他们就跑到附近的山溪边上洗脸乘凉,韩四郎当时坐在溪边的碎石上望着家里的山地感慨,说幸好咱家的地就在溪水边上,不然这么热的天担水浇地,可得遭罪了。 说是在山溪边上,但是为了防止雨季溪水暴涨淹了作物,家里的地离这边少说也有三四百米远呢。两亩山地的红薯苗,栽完后缓苗的几天,不说天天浇水,隔天一浇也是必要的,这么一桶一桶地担水,韩可舒顿时觉得现实好眩晕。本着少吃力多讨好的原则,韩可舒逡巡了半天,最后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开渠。 韩可舒和两个哥哥蹲在院子里,她用树枝在地上勾画着开渠的路线,水渠的走向等细节,齐氏在一旁边洗衣服便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给点意见。草图拟定了之后,齐氏继续留在家里洗衣服、等红薯苗,韩可舒和韩四郎就跟着韩二郎去地里挖渠了。 从山溪引水过来灌溉田地所用的水渠并不需要多深多宽,所以三个人挖起来并不算太费力。他们从地头开始往山溪方向挖,快到晌午的时候,目测也就剩下五十米不到就能够到溪水了,索性一口气挖通了之后才回家吃饭。 韩可舒三人到家的时候,齐氏已经把晌饭做好了,许老头给捎回来的红薯苗也已经搬到了东厢房里,两个一米左右见方的木托盘里铺着一层培土,土上育着一棵棵根茎挺拔的红薯苗,一看就知道许老头给挑的特别用心。 栽红薯苗是要挑下午热气稍散的时候开始。刚栽到地里的红薯苗在根须扎土前是很脆弱的,需要小心护理,如果栽下来不久就被太阳炙烤,茎叶很容易造成脱水,秧苗就会干枯而死。挑在午后稍凉爽的时候栽下去,灌好水后,经过一下午、一夜和一上午的缓和,成活率就极大提高了。 娘几个吃了晌饭,韩二郎到村里去借栽苗用的小铲子,韩可舒洗碗、喂鸡,齐氏就带着韩四郎把木托盘里的红薯苗抷分出来挪到背篓和篮子里,等着一会儿带到山上去。 挖坑、栽苗、培土、浇水。这流程对实际操作过立体农业试验田种植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熟悉兼小菜一碟了,以至于韩可舒几乎用不着什么时间适应就立马上手了。她们娘几个是每人把着一条垄一起开始栽的,等到她把其他几个人甩到后头一马领先有一会儿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关注了。 作为一个五岁离家的小姑娘,作为一个有三年工作经验的豪门少爷贴身小婢女,稼穑业务技术如此熟练的确是挺那啥的哈! “呵......呵呵......”韩可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努力给自己解困,“那......那啥,秦府后院的菜田很大很大的,种菜是常事......常事!哈哈!” 好不容易看到娘和两个哥哥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然,韩可舒忙不迭转过身抹了把额头上急出来的的汗,心想着,技术宅难为啊! 四个人很快就栽好了几条垄,齐氏就安排动作稍慢一些的韩四郎去引水浇地。如此下来,天色偏暗的时候,两亩山地居然都栽完了。齐氏直起腰,看着不远处的山溪边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嬉笑声,再看着眼前潺潺的水流沿着垄沟慢慢往前淌着,心情仿佛像是被水灌溉过的山土一般,湿润而熨帖。 “娘,你看,不少的小鱼呢!”韩可舒朝站在地头的齐氏招手,心里雀跃得不得了。前一世虽然跟着教授致力于绿色农业、立体农业种植的研究,泡在试验田里更是家常便饭,但在化学农药普遍使用的大环境下,能从溪水中捕到这么多的天然小杂鱼也是很少见的。果然啊,科学技术进步是否带来了幸福的生活这个辩题是很有存在价值的。 韩四郎也是个脑筋活泛的,山溪水顺着打开的豁口往地里淌,他看到水流里竟然还夹杂着不少小鱼小虾后,就把小背篓拦在了豁口下方,这样顺流而下的小鱼小虾就被过滤了出来,齐氏过来看时,已经装了快小半个背篓了。 这些鱼虾个头儿都非常小,好几条捏在一起怕也凑不上一口肉,非要做来吃的话,只能炸成鱼丁酱。但是,鱼丁酱虽然在口感上鲜一些,却是挺费油的,所以下塘村的村民们基本上很少会来捕捉,以至于山溪里这种大眼的小鱼特别多。 “好,一会儿回家,娘给你们炸鱼丁酱吃!”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兴奋的模样,齐氏也顾不得心疼那点儿油了。 每年栽红薯苗,担水浇地实际上是最耗时间的,现下有了这条小水渠引水灌溉,省时省事还方便,韩二郎三兄妹看着完全没有问题,齐氏便也不再担心了,决定明天还继续去插秧。 晚上饭齐氏掌勺,韩四郎烧火,韩可舒把洗好的一海碗小鱼虾递给韩二郎,让他给屋子里的娘亲送去,她则动手继续把大水盆里剩下的都拾掇出来。 十几条一扎长的小鲫鱼刮麟取出内脏后放小盆里用盐腌上留着煎,剩下的满满一小盆的大眼小鱼和小虾洗干净淋干水之后放上研碎的粗盐揉两遍,再摊到竹笸箩里,放通风的东厢房的长凳上晾着,等白天放到院子里晒了两天做成小鱼干就能派上用场了。 回来的路上听大哥说村里人都不怎么吃这种小鱼虾,肉少又费油,韩可舒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打这些白来食材的主意。然后韩四郎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让她茅塞顿开。 韩四郎说,小鱼虽然没有多少肉,但是吃着很鲜啊,比菜汤好吃多了。 韩可舒觉得,她的第一桶金可能是要有着落了。 ------------------------------------------------------ PS:去补觉了,争取明天能三更! 第15章 新品制成 齐氏做饭的手艺在下塘村是数得上的,干活又干净利索,平素哪家有个红白喜事需要烙忙的,大多都会请她。对她来说,做一大碗鱼丁酱更是不在话下。 炸鱼丁酱用的豆酱是齐氏去年自己做的,用酱油和清水调稀后,加上细盐葱姜蒜做成酱汁。烧热的大铁锅里倒上豆油,油热后倒入小鱼小虾,摊平后煎得两面金黄,然后酱汁下锅,大火炖开就可以出锅了。 锅盖一打开,鱼鲜伴着豆酱的味道一下子就从屋子漫了出来,勾引着舌头的味蕾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果然啊,河鲜和豆酱才是绝配! 焯水攥干的菠菜团蘸鱼丁酱,一家人晚饭吃得津津有味。吃着碗里爹娘和哥哥们挑着夹给他的小河虾,韩可舒再次肯定,死心塌地留在这边带着全家奔小康的主意还是挺赞的。 第二天一早送了韩守信夫妻俩出门,韩可舒跟着二郎和四郎上了山。打开山溪豁口处的小石坝,挡上竹篓,韩二郎在地头看着灌水,韩可舒和韩四郎俩人就跑山上采蘑菇和野菜去了。 下塘村所在的开县是平州府辖下最大的县城,每逢阴历二五八便是集市,眼下还有三天就是下一个集市了,韩二郎想要带着两个弟妹赶集去买些蔬菜种子,韩可舒本着“贼不走空”,哦,不,是出力的同时兼顾效率的原则,决定做些山货赚点外快。 山里遍地是宝,尤其是如今这没有工业污染的纯天然环境下的大山,每次置身其中,韩可舒都会觉得特兴奋。 向阴的山坡树林树种多样,树根下长出来的蘑菇也是品种繁多,因为特殊需求,韩可舒告诉韩四郎,他们要紧着鸡枞、红菇和松油菇来采。 必须要经过耐心辛苦的找寻,然后才可以收获得到,这就是采蘑菇的乐趣。韩可舒乐此不疲,一动手就有些收不住的架势,直到听见韩二郎渐行渐近的呼唤声才罢手,大声回应了两句。 一个时辰不到,收获却颇丰,韩可舒把自己和韩四郎两个背篓里的蘑菇折到一起,竟然有多半背篓呢!看天色还早,三人又跑到向阳的山坡去采龙头菜。 不是人工栽植田,而是纯野外的山坡,茂密的龙头菜一簇簇,嫩生生迎着阳光向上生长着,看得韩可舒感慨不已。教授啊,还在二十一世纪文明发达社会为重塑一方无污染净土奋斗的您,是没这个眼福了啊! 龙头菜的保鲜期很短,关键的东西没做出来之前采摘多了也是浪费,只弄够全家人一天吃的就行了,顺手又挖了些马齿苋、荠菜和野小蒜,折回山溪边拿上捕到的鱼虾,兄妹三个每人背上背着背篓,一路说说笑笑地顺着山径下了山。 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挺高了,韩可舒看着摊在院子中间的东西,开始分配工作。韩四郎把厢房里昨日腌好的小鱼端出来晒,然后和韩二郎一起洗野菜和山蘑菇,而她负责处理那小半篓的鱼虾。 一匝长左右的鱼挑出来,刮麟去内脏撒上一层盐颠匀了放厢房腌着,剩下的小鱼小虾清水捞两遍后控干水,加盐搅匀之后摊在竹簸箕里放在院子当中晾晒。 每日到家就有现成的饭菜吃,热烘烘的暖炕睡,早上也不用早起做饭,晌午打尖带的饭更是让一起干活的人羡慕得不得了,家里的活计三个孩子也弄得妥善,韩立孝和齐氏心里是既熨帖又心酸,干活也更加认真麻利。 雇工是按天计钱,所以,总免不了有些磨蹭偷懒的,对此,管事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对于那些干活认真卖力的,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等到何地主来巡看的时候,就适当地夸赞了两句。 “他们俩,一天就能插完四亩地?”何地主看着不远处弓腰忙碌的韩立孝夫妻俩,有些意外。 林管事点点头,“手脚麻利,人也实诚,干出来的活计也利索。” “一直如此?” “开始就这样,这两日更甚。” 何地主不言语地打量着忙碌的两人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结工钱的时候,每天加10文。” “是。”林管事应诺了一句,随后想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老爷,这韩家夫妻俩晌午带过来打尖的饭挺有意思的,大米饭做的饭团子,却有滋有味的,好吃的紧。还有水,不知道用什么泡出来的,大热天的喝起来特别解渴,还提神。据说,这是他们家小闺女做的,那丫头,早先在咱们平州府知府大人家做奴婢的。” “哦?”何地主挑了挑眉梢,脸上闪过一丝兴趣。这林管事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做事向来有分寸,他看得上眼的,想必一定是有理由的。 于是,晌午休息的时候,韩立孝夫妻俩就被请进了一个单独搭建的凉棚,然后陶罐里三分之一的饭团以看得见的速度进了眼前这位大财主的肚子里,同时,还有半个葫芦的凉茶。 林管事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了,招呼着韩立孝夫妻俩上桌和自己一起吃。 见韩家夫妻俩一脸的局促和尴尬地原地站着不动,何地主自来熟地伸手作势请他们两个入座,嘴里咬着半个饭团子嚼着空不出地方来说话了。 这何地主除了有大片的田产,还是开县最大的酒楼——百味鲜的老板,对好吃的东西向来执着。 林管事见自家主子如此模样,低低地叹了口气,招呼着韩立孝和齐氏一起上桌来吃饭。 “韩老弟,你这吃食是叫饭团子吧?真好吃!还有这凉茶,不知道是用什么泡的,喝起来很舒服呢。”吃得太急,灌下去几大口凉茶后,何地主就饱了,才倒出空来和人套话。 虽说卖野味的时候常和一些小老板和管事的打交道,但像何地主这样的大老板还是第一次见,更何况还坐在一张桌子上,韩立孝有些不太自然。 “嗯,这些东西都是我闺女做的,不过是些山上的土物,何老板要是喜欢,过两天赶集的时候,我让他们给您送过去一些。” “好,好,那我先谢过了,你让丫头他们把东西送到百味鲜吧,我在那里等着。”何地主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韩立孝的好意,然后热情地招呼韩家夫妻俩吃饭。林管家看着自家主子招牌的大笑脸,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吃饭。 这就是所谓的“正愁没有招,天上掉下个粘豆包”、刚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吗? 韩立孝和齐氏回家把何地主的事儿一说,韩可舒不得不感慨,离开乌烟瘴气的老宅,运气似乎也变得好了。 这两天太阳很足,还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赶集前一天,第一批晾的东西差不多干透了。吃过早饭,韩可舒就让韩二郎到村子里借了小石臼回来,用清水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风干后,韩可舒就带着韩二郎和韩四郎开始一样样磨材料。 小鱼干、干菇、干野菜、花椒等作料分别磨成细粉,按照一定的比例调到一起,韩可舒捏起一点点放在鼻端闻了闻,又尝了一下,嗯,不错,纯天然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前世的鸡精味素可是没法比的。话说,这种调味料的做法她还是看电视的时候记住的,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果然啊,艺术什么的还真是源于生活的。 看自家小妹笑得跟偷吃了香油似的小老鼠,韩二郎和韩四郎对视一一眼,也好奇地捏了一小撮调味料,学着韩可舒的模样闻了闻尝了尝。 “噗!呸呸呸!”韩四郎咂嘴吐掉嘴里的东西,“妹妹,这个东西的味道好怪,一点都不好吃!” “哈哈哈——”看着韩四郎不停地吐口水,一张脸皱成一团的模样,韩可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调味粉里加了不少花椒和八角等作料,吃到嘴里味道当然好不到哪里。 “小哥哥,这东西是调味粉,要加到菜里提鲜用的,可不是这么吃的!”端了两碗水给韩二郎和韩四郎,韩可舒把做好的调味粉仔细收到小陶罐里密封好,还指着这东西赚钱呢,可马虎不得。 “小妹,这调味粉,你——有别的打算吧?”喝了两大口凉茶才压下嘴里的味道,韩二郎看着韩可舒小心翼翼捧着陶罐的模样,几乎是肯定自己的想法的。 韩可舒点点头,“是有些打算,不过,还不太确定,得明天赶集的时候去确认一下。大哥,等会儿做晌饭的时候咱们试试这调味粉的效果!” 韩二郎点点头,和韩四郎一起把剩下的干透的材料都分别磨好,供一旁的韩可舒一样样调配到一起。 晌午饭是加了新料的荠菜蛋汤、凉拌龙头菜和素炒蘑菇。韩四郎学着韩可舒把馒头掰碎了泡到汤里,然后呼噜噜地大口吃了起来。 “唔,好吃......” 不同于韩四郎毛躁的吃相,韩二郎就稳重了很多,但速度也明显快了不少,韩可舒看两个哥哥埋头吃饭的模样,就知道效果很好。 吃过晌饭,兄妹三个先到水田去看了一圈,一边放水一边把田里零零散散的草拔了。稻苗适应得不错,基本上都返青了,看来根已经都扎稳了,这个时候就要控制水深,促使秧苗分蘖了。 从田里出来后,三人就直奔山上了,照例先是采了不少的蘑菇,然后才去摘的龙头菜,塞满了背篓才罢休。 回家后忙叨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材料拌均的龙头菜塞到陶罐里扣好盖子放到东下厢房里,才算是彻底完工。 晚饭的菜韩可舒依旧放了调味粉,韩立孝和齐氏吃了之后果然是赞不绝口。因为事情还没什么谱,韩可舒便和两个哥哥通了气,没和爹娘提赶集要去买东西的事儿。 一家子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园子里要种些什么菜,韩可舒没吱声,默默地把提到的东西记心里头,黄瓜、白菜、豆角、长豆、茄子......都是些自己熟悉的蔬菜。 晚上躺在炕上,想着明天第一次去赶集,韩可舒忽然兴奋地有些睡不着,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16章 第一桶金 一早要忙活做饭团,韩可舒起来得比往常早了些,她一起身,韩二郎就醒了过来,跟着一起起身了。 自打上次听韩立孝说林管事似乎很喜欢他们带的凉茶后,韩可舒就特意多备出一大葫芦来让他们带上,毕竟,能和何地主这样的人物接触上,林管事可是帮了大忙的。 韩立孝和齐氏离家前特意多留了五十文钱,让他们赶集的时候买些好吃的,韩二郎连着买菜籽的钱一起收到衣襟里放好,韩可舒看着她大哥时不时捂着胸口的模样,心想,看来得给他缝个荷包什么的随身带着才行。 腌好的龙头菜,调味粉,饭团子,干金银花......韩可舒在一旁念叨着,看韩二郎和韩四郎把东西一样样摆进背篓里,然后关好门窗,兄妹三人就启程出发了。 下塘村在开县县城西北面,十里路不到,步行的话,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坐村里的牛车,单程一个人一文钱,三个人来回就是六文钱,能买三个菜包子呢。韩二郎合计了一番,和弟妹商量后决定还是走路过去。 顺着村口的路一路向东走,极目远眺,西北面是苍翠绵延的山峰,路两边是平坦的农田,正值插秧时节,田里忙碌的人很多,出村口不远的路上,韩可舒就跟着韩二郎和路边三三两两忙着的人打招呼,直到走出了三四里才闲了下来。 脚下的路越走越宽,路面也从泥土变成了碎石子,想必是已经进了县城了。 开县所在的平州府是典型的南方水城,县内数条河蜿蜒,不说十步一桥也差不多了。集肆在县中央最热闹的正阳大街,临河各种店铺林立,路边也是密密麻麻的地摊。何地主家的百味鲜酒楼就在大街正中,独立的两层楼,面积很大,看着特别显眼。 韩可舒没有直接进百味鲜,而是拉着韩二郎和韩四郎在集肆上逛了一圈,尤其是卖调味料的地方看得更仔细。果然如她所料,调味品的种类挺多,盐、糖、八角、花椒、桂皮、陈皮等都有,但都是单品,而且,有两样她最爱的东西,是没看到的。 心里有了底儿,韩可舒才拉着韩二郎和韩四郎进了百味鲜。因为何地主一早就和前头打了招呼,所以韩可舒兄妹三个一报了名,小伙计就直接把他们领进了内堂。 内堂里就坐着何地主一个人在看账本,一见小伙计领了三个孩子进来,就知道是韩立孝家的。打发伙计送两盘点心进来,何地主就招手让韩可舒他们坐过来,然后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的背篓。 韩可舒嘴角隐隐抽动了两下,才出声让韩二郎把盛着饭团子的陶罐端出来,她则把油纸包着的干金银花拿了出来。 “何老板,这是我爹让我们给您捎过来的。” “你爹娘带的凉茶,就是用这个泡出来的?”何地主捏起一小撮金银花凑到鼻子边上仔细闻了闻。 韩可舒点点头,“这个是金银花,晒干了泡水,大热天的干活,喝一些解渴。就是不在外面干活,每天喝的话,对身体也很好,清热去火!” “正是正是,那天和你爹要了一些喝,果真是解渴的很,喝下去嘴里还有淡淡的清香,好东西啊!”何地主回味似的摇着头,正巧伙计送了点心进来,询问了用量用法后,索性让伙计拿着泡去了。 桌上的两盘点心,一盘是糯米糍,一盘是枣糕,这对吃大米饭都是问题的韩家三兄妹来说,无疑就是奢侈品了。但是,三兄妹谁也没动手,就是最贪吃的韩四郎也只是看了两眼就错开了视线。 不着痕迹打量着三个孩子的举动,何地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下想,这韩家夫妻俩孩子教得挺好。 打开陶罐夹了个饭团子,何地主招呼着三个孩子吃点心,看他们每人夹了块点心后才胃口大开地咬了下去。 第一口饭团咬进嘴里,何地主嚼了两下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之前是吃过一次的,这次吃起来,明显,口感更加鲜亮了。 “这饭团——好像更鲜了,是不是又加了别的东西?” 果然是个识货的! 韩可舒见何地主眼里带着惊喜之色看着自己,心里暗暗赞了一句,挂上乖乖笑的表情,“嗯,加了一些我们自己做的调味料,家里的吃食糙,加了之后能好吃点。” “那——”何地主敏感地意识到,这东西的价值可小不了,可看看对面坐着的三个小孩子,觉得这么大的事儿和他们说,恐怕他们也做不了主。 韩可舒差不多可以猜到何地主的心思,和韩二郎交换了个眼神后,韩二郎开口说道,“何老板,这调味料是我们兄妹在家捣鼓出来的,都是些山里的东西,爹娘惯着,就随便我们折腾了。今儿我们也带了一些来集上卖,但是卖多少钱心里也没个谱,何老板,您是大行家,能不能请您帮我们看看,定个价?我们兄妹感激不尽!” “好好好,拿来我看看!”何地主很痛快地应诺了下来,听韩二郎的意思,这东西他们爹娘是任着他们做主处置的,这样便最好了。 接过韩二郎递过来的陶罐,何地主打开后捻起一小撮仔细地观察品尝,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韩可舒默默地打量何地主的反应,嘴角的笑意越发乖巧。 “二小子,这东西......能否让我先试用一下?”何地主品端了半天,才开口如是说道,然后见韩二郎点头答应了,便起身捧着陶罐走了出去。 “妹妹,你是想把这调味料卖给何老板?”何地主一离开视线,韩四郎就将脑袋凑了过来,小小声地问道。 韩可舒点头,弯着的眼睛笑得好像两道月牙,看得韩四郎和韩二郎也跟着笑了起来。 内堂里,韩家兄妹三个吃完手里的一块点心后就没再动手,脑袋凑在一起想着给这调味料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百味鲜的后厨里,气氛却有些浮动。 何地主带着三个主厨一一尝遍了桌上的几盘招牌菜,然后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百味鲜的三大主厨聚在一起研究了陶罐里的粉末好一会儿,最后报告何地主:这东西是多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做出来的,具体的材料,他们一时也确定不了,怕是人家的秘方。 早知是如此,何地主心里也没什么好失落的,反而是试了一下这东西的效果后,满心的难以抑制的欣喜。有了这东西,要甩开老对头集香居可就多了好几成的胜算了。 一想到可以在温家那个手段卑鄙的死对头面前扬眉吐气,何地主忍不住现在就要痛快地大笑两声了。 仿佛是已经习惯了何地主颠三倒四的行为举止,所以,当他捧着陶罐风一般旋出厨房的时候,三大主厨的脸上丝毫没有松动,兀自聚首商讨着刚刚那调味粉的成分。 何地主去而复返,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喜悦。韩可舒看在眼里,知道这买卖算是成了。可惜啊,初来乍到,她对这世界的行情也不是特了解,这趟生意,就只能看这买家的诚信度了。 果然,何地主也没卖什么关子,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要买这调味料的意思。 “但是,我有个条件,就是,这调味料只能给我们一家供货,百味鲜在全国有十几家的分店,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可行?放心,何大叔绝不会亏待你们,这个型号的陶罐,我负责提供,每罐调味料先定价五两银子,食客反应好的话,咱们再调整价钱,怎么样?或者,你们回去和爹娘商量一下再回复我也可以!” 一罐就给五两银子?! 韩二郎和韩四郎一听就傻愣住了。 对市价不甚了解的韩可舒看着自己两个哥哥的表情推算,看来这何老板该是挺厚道的,没欺负他们是小孩子就故意压价。垂首心思转动两圈,韩可舒在桌下悄悄拉了拉韩二郎的衣袖,然后抬头对何地主笑道,“何老板,这......这么多的银钱,我们怕得先回去和爹娘说一下,下趟赶集来回复您好吗?” 回过神来的韩二郎和韩四郎见韩可舒如是说,也跟着点头。 “要的要的,有了决定,让你们爹娘上工的时候告诉林管事一声就行,我可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何地主自认给的价格很公道,而且,从林管事那儿对韩立孝夫妻俩的口评看来,他们也不是贪心的人,所以,这通买卖该是没什么意外。 当然,眼下这罐调味料就被何老板以五两银子的价钱买下来了。 “韩丫头,你们篓子里那两个大罐子装的是什么东西啊?”何地主眉开眼笑地盯着地上的背篓问道。 韩可舒的嘴角再次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然后示意韩二郎端了个罐子出来打开了给何地主看。 “何老板,这是腌过的龙头菜,山上常见的山菜,我们想一会儿到集肆上卖的。” 听了韩二郎的解说,何地主很是自来熟地捏起筷子加了一根塞进嘴里。 “唔......唔唔,这个味道——饭团子放的那个绿色的菜碎就是这个,对吧?”入口的菜梗清香润滑,甚是爽口,何地主忍不住又多夹了好几筷子。 “这个龙头菜,我都要了,还有啊,这两天回去你们多采些这山菜,我让林管家过去取,每斤按十五文钱算,先在店里试卖一下看看,如果反应好的话,我就委托你爹帮我收购,到时候再谈价钱,你们回去先和韩老弟知会一声。” 韩可舒和两个哥哥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念头转过来后不禁心下大喜,不得不说,这何老板还真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难怪能经营十几家分店的家业。 喊来伙计把两大罐龙头菜端走,何地主也跟着踱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个暗绿色的荷包。 第17章 善因善果 从百味鲜出来,韩家兄妹三个背上的篓子里装了不少的好东西。两包点心,四张油包里是百味鲜有名的招牌菜,韩四郎的背篓里竟然还有一条三四斤重的鲜猪肉。不得不说,这何老板还真是个出手大方的人。 从百味鲜出来,天色还早,三人到种子店买了要买的菜籽后就动身回家了。刚刚答应了何地主明天就可以去拿龙头菜,他们想早点回家,提前吃了晌饭就上山去摘菜,一斤就给十文钱呢,三人手脚麻利一些,可比爹娘一天的工钱都要多呢! 回程比来时遭罪多了,太阳已经挂了老高,走到一半的时候,三个人都出了汗。离村里辖地还有段距离,韩二郎拉住韩四郎和韩可舒,从路边撸了两大团草盖住他们背篓里的东西,然后才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和田里的人打着招呼,顺利地回到了家。韩可舒跟在韩二郎的身后,看着他挺拔的小身板,心里打了个满分。 一进小院,韩可舒就把背篓往堂屋里一放,亟不可待地跑进了西屋里。韩二郎和韩四郎也紧跟着跑进来。 把荷包从怀里掏出来,韩可舒把里面的银钱倒在炕上,六小锭一两重的银子白花花的一小堆摊在了炕上。 那两罐子龙头菜,何地主竟然就给了一两银子,看来,是将人情送做堆了。 韩可舒和凑在一起的两个哥哥相视无言,两人眼里的狂喜让韩可舒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大哥,粮店里卖白米多少钱一斤啊?”韩可舒找了个明显的参照物。 “中等白米35文,上等白米要70文。” “那......猪肉呢?” “得80文呢!” 找了两个常见的参照物,韩可舒在心里换算了起来。一两银子等于1000文钱,一罐调味料是五两银子,也就是5000文钱,能买140多斤的中等白米,70多斤的上等白米,60多斤的猪肉。嗯,还真是挺值的,今天这是——遇到贵人的节奏了吧?! 让韩二郎和韩四郎摸银子摸了个够,韩可舒才重新装进荷包,塞到了炕梢的被格里。 眼下天气热了,何地主给拿的菜口味比较重,放到厢房里还能留到晚上,但那条猪肉怕是放不了那么久的,韩可舒决定先处理一下。 韩四郎负责烧火,跟着韩可舒两个人做晌饭,韩二郎就拿着菜籽拎起锄头往菜圃去了。 何地主送的猪肉肥多瘦少,非常符合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把瘦肉和肉皮剔分出来,肥肉切成均匀的一指厚的肉片,锅底添的少许水烧开后,把切好的肥肉放进去,加一点盐,然后不停地搅动熬着,水渐渐熬干后,剩下的便是熬出来的荤油,肉脂受热后产生的香气迅速弥漫了整个堂屋,并一点点渗到了屋外。 把滚烫酥脆的油梭子盛到碗里,韩可舒跑到门口把菜圃里韩二郎喊了进来,递给他和韩四郎一人一双筷子,示意他们夹油梭子吃。 韩四郎先动筷子挑了块大的递到韩可舒嘴边,看她张嘴咬了进去之后才自己动筷子也夹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嗯——,又脆又香,好吃得想要流眼泪啊有木有,果然是太久没有吃到肉的缘故啊! 肉里的油脂虽然被榨去了绝大部分,但吃了几块之后还是有些腻,三个人就停下了筷子。 就着油锅和锅底的一勺子油,烧热后把切好的瘦肉和肉皮放到锅里翻炒,再加一些盐,然后盛到大碗里晾着,等凉了之后收到碗柜里上面扣个小漆盆就行了,这样能保鲜很久呢。 再就着油锅和油梭子炒了个蘑菇,做了个菠菜汤,热了馒头,又夹了一小盘腌好的龙头菜,一顿见了油水的晌饭终于是搞定了。当然,炒菜和汤里都加了独家的鲜宝。 鲜宝,是韩可舒给调味料的命名,韩二郎和韩四郎一致表示通过。 美美地吃完晌饭,收拾好碗筷,兄妹三人就背着竹篓上山了。 大晌午的,山地里不能浇水,但韩可舒三个还是先到地里看了一遍,然后才转而奔山林去。 山坡上的龙头菜虽然很多,但不少是老了的,动手前,韩可舒先嘱咐韩二郎和韩四郎挑着什么样的嫩梗摘,然后三个人才开始忙起来。 不得不说,韩二郎的心思真是细腻,刚一到家就用水泡了不少的干马兰草叶子,现在用来捆扎龙头菜,柔韧度正好。 一边摘一边把龙头菜扎成均匀的小捆码在一边,看起来整齐又美观。随着菜堆的规模越来越大,韩可舒心里的成就感越来越大。 “喂喂喂,韩可舒,出息点儿好吧,几把龙头菜而已,这就飘了?拜托你追求高一点,再高一点好吧?!” 韩可舒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要偷空看看菜堆儿。得,她的人生就这种程度的追求了! 太阳西斜,气温稍微凉下来的时候,韩二郎就别了韩可舒两个,去地里浇水了,再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左右之后了。 韩二郎的背篓放在山溪的坝口边上装着鱼虾呢,所以当摘下来的龙头菜装了满满一背篓后,三人又开始采山蘑和野菜,直到山间的天色暗了下来,才遵循韩立孝的嘱托,停了手上的动作,东西装到篓子里往山下走,顺便到山溪边捎上盛着鱼虾的背篓。 表面上看,一罐子鲜宝的价格很高,但实际上用料都是干货,折成鲜料还是很大量的,而且,从采摘、晾晒、研磨到装罐,一整套流程下来,费时又费工,再把其价值考虑进来,一罐五两银子绝对是物超所值! 山上树木遮蔽光线暗的早,三人到家的时候天还亮着。韩可舒琢磨着明天林管事来拿菜不会晚,所以就没用水生上保鲜,直接放到阴凉的东厢房角落里放着。实际上,他们家也没那么多的水桶和水盆来用。 晚上吃何地主送的菜,现成的,韩可舒拿大碗和盘子折出来放到碗柜里,稍后熬粥的时候放到锅里跟馒头一起窜窜气,热了就可以吃了。 院子里,韩可舒照例收拾着鱼虾,韩四郎把蘑菇和山菜捞洗后晾上,菜圃里,韩二郎挥着锄头抓紧时间种菜。本来是打算赶集回来兄妹三个用一两天时间把菜圃种上的,可眼下,他是绝对舍不得用整天的时间来种菜的! “小哥哥,鱼虾越来越少了,地里看样子也不用天天浇水了,咱们得想想别的法子。”韩可舒今天很快就把鱼虾收拾好了,看看竹簸箕上晾着的小鱼虾,韩可舒皱紧了眉头,少了不少呢! “没事儿,这样的小鱼虾好捉的,在山溪下游水缓的地方拦坝就能捉到不少!哦,咱们山阴水田边上的小河里更多呢!咱挑半天时间去捞,一准儿能弄老多!” 韩四郎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韩可舒松了口气,同时,也开始思考着坚持自产鲜宝的可行性和效益前景。 不过一白天的时间而已,家里的境况竟发生了迥然不同的变化。油灯下,韩立孝和齐氏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馆子菜,手边装着白花花银子的荷包,再听着韩二郎细说着和何地主谈好的事情,两人一时都觉得恍恍惚梦一般。 “爹,您和娘同意吗?”韩可舒夹了两筷子肘子肉到两人碗里,出声问道。 韩立孝和齐氏回过神来,注意到三个孩子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忙不迭地点着头。这天大的好事儿就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似的,都递到嘴边了,再扭扭捏捏的不是傻了吗?! “嗯,那成,爹您明天上工的时候就和林管事说一声。”见韩立孝和齐氏都点了头,韩二郎一颗心是彻底落了地,看了韩可舒和韩四郎一眼后,三个人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感染得韩立孝和齐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说有了能进项的活计,但是一家人商量了一番后,韩立孝和齐氏还是接着去何地主家插秧,得结工了之后再跟着孩子们一起忙活。 自助者天助。 看着灯下被晒黑了不少的韩立孝和齐氏,韩可舒脑子里忽然就想到这句话。如果不是他们干活真诚踏实,林管事也不会在何地主面前出言相助,更不会和何地主结了缘分,引出今天这番机会来。这可真是种善因得善果啊! 这一晚,一家人都兴奋得有些难以入眠,韩可舒躺在炕上听韩二郎和韩四郎商量着捕鱼的事儿,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着,身下的炕暖烘烘的,不知不觉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每天都在同一个时候醒过来,生物钟就认定了。韩可舒穿好衣服下了炕,破天荒的,韩二郎竟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看来,昨晚和韩四郎俩人是说到了很晚才睡。 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灶膛前烧火的齐氏。 “娘?您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韩可舒蹲到齐氏身边,想要接替她烧火,却被齐氏给拦了下来。 “不碍事,睡了一晚上热炕,早就缓过乏来了。你去接着睡一会儿,饭好了娘把饭温在锅里,你们好好睡一觉,醒来再吃。” “嘻嘻,可是醒了就睡不着了呢!我再去给您抱些柴火进来!”早上睁开眼睛之后,到晚上睡觉为止,中间绝没有小憩的习惯,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也带到了这辈子。 出了门,韩可舒才发现,原来韩立孝也已经起来了,正借着蒙蒙亮的天色在菜圃里忙活着呢! 想来,她那个大哥的性子还真是随了这个爹呢,一家子的劳模! 第18章 有肉吃喽 韩可舒抱着柴火进屋没多久,韩二郎和韩四郎就跟着起身了,看到韩立孝一个人在苗圃里种菜,俩人连脸也顾得上洗就跑去帮忙了。 难得的,一家人一起吃了早饭,韩立孝和齐氏赶着去上工,韩可舒收拾好碗筷后,开始把厢房里铺着鱼虾和山菜蘑菇的竹簸箕一个个搬到院子里来晒着。而韩二郎则带着韩四郎在菜圃里种剩下的一小块地。 韩可舒搬完簸箕,看两个哥哥那边也用不上自己帮忙,索性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院子中间,把最近晒得干透的鱼虾用石臼一点点捣成粉。刚要捣第三个来回的时候,院子外面的小路上就传来了马车声,果然,林管事来的还算早。 林管事刚停好马车,韩可舒和韩二郎四郎就迎到院门口了,招呼着他进屋里喝口水。林管事往院里走了没几步,看到前面地上摆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竹簸箕的东西,再看看院子中间放着的小石臼和杵子,联想到自家主子昨天说的那个从韩家买来的宝贝,猜想眼前这些东西该就是做那东西的材料。林管事意识到这点就马上停住了脚。 “二郎小子,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把菜抱出来吧!” 韩可舒一直把林管事的举动看在眼里,见他这么要求,便就猜到了人家这是不想落了窥视的口实,作风真够正派的啊!只这一举动,林管事给韩可舒留下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好,而往后的交往中,更是印证了韩可舒这第一印象的正确性。 林管事的态度挺坚持的,初次见面,韩可舒也不好勉强,就跟着两个哥哥到东厢房里把准备好的龙头菜拿出来。林管事随车带了不少的油布,底下铺上一层,把捆得立整的龙头菜码好,上面再用油布盖好。 本来嘛,秤这东西是一般家里都必备的,林管事便也没另准备,出乎他意料的是,韩立孝家是不在一般家庭的范畴之内的,于是,韩可舒就建议他先把菜带回去,到店里称好记上,明天一起算就行了。 林管事看韩可舒坦荡荡的眼睛,再看看她身边两个韩家小子一脸“当如此”的表情,难得的露出了笑意。难怪啊,能让自家主子那样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的人都赞不绝口。想到韩立孝和齐氏的为人,又觉得他们的孩子这般品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韩可舒又包了些晒干的金银花给送林管事聊表谢意,林管事也没见外,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并告诉他们明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过来。 林管事一离开,韩可舒就把石臼里捣到一半的鱼虾干弄完,韩二郎那边也开始收尾。两刻钟后,兄妹三个就收拾妥当,绑好院门奔山间的水田地去了。 山阴这边的水田不多,十亩左右的模样,大都是新垦出来不久的,这次过来,其他人家的地里也都插了秧,看样子下水的时间不长,间距密密实实的,没分蘖就差不多封了垄,实在是太坑爹了。 韩可舒走到自家那二亩地,顺着水渠梗察看田里的秧苗。嗯,秧苗呈青绿色,茎干也壮实了很多,也开始分蘖,估计再有小半月就能封垄了。 “小妹,你说的这间距果然好,返青比往年快了多大半的时间,成活率也高,我几乎没怎么补苗呢,而且,看这分蘖的势头,将来结的稻穗肯定不会比往年的少!”韩二郎跟在韩可舒身边,也看着自家田里的秧苗。 韩可舒看着韩二郎脸上轻松的笑意,心情也跟着更好了。这个大哥啊,年纪不大,却心思细腻,思虑周全,相应的,心理负担也重,总喜欢把责任揽到自己肩上,硬把一青葱少年弄成一副老成的模样,她看在眼里就觉得心疼,能这样轻松的笑,多好看! “大哥,咱山阴的地光照虽然短了不少,但现在返青快,分蘖也早,只要没有大的天灾,第一茬收成应该是能不错的,放心吧!” 韩二郎笑着点头,后面跟上来的韩四郎听她这么说,也乐呵呵的凑了上来。 “大哥,妹妹,咱们现在辛苦一些,多做点儿鲜宝卖给何老板,赚下的银子咱就买地吧,种好多稻谷,到时候就能天天吃大米饭了,剩下的还可以卖了换钱!” 韩四郎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逗得韩可舒和韩二郎哈哈大笑。 “吃大米饭就满足了?不要吃肉吗?”韩可舒实在是忍不住要揶揄一下自己这个小哥。 韩四郎一时也没听出韩可舒话里的玩笑,猛点头表明自己的心迹,“够了够了,能顿顿吃米饭就够了!” 看他这副模样,一旁的韩可舒和韩二郎笑得更加欢畅了,这时候韩四郎才回过味,原来,是被大哥和小妹给调笑了。 韩四郎不好意思地伸手扑棱扑棱头发,调头去一边的水坑寻摸抓鱼的地方了。 这个时候的韩可舒或许还是把韩四郎的话当成童言,但是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她可是亲眼证实了这个小哥哥对大米饭的狂热执着,真心是一年天天三顿吃都不嫌腻啊! 不用帮家里干活的时候,韩四郎也免不了要和村子里同龄的半大小子们一起疯玩,所以,抓鱼爬树掏鸟窝这种事上,韩四郎的经验绝对比韩可舒和韩二郎丰富。 在韩四郎的指示下,兄妹三个挑了段水沟两头用泥堵上,然后开始淘水,沟段中的水舀得差不多了,坑底的水洼里密密麻麻跳动的都是两段手骨节长的小鱼,看得韩可舒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把坑底的鱼舀出来,韩可舒爬到岸边,看着韩二郎和韩四郎在沟段两边的泥坝上抠了一个窟窿,然后用竹篓堵上,随着泥坝外的水渐渐回流,竹篓里竟然也拦截到了不少的收获。 就这么“拦坝——淘水——舀鱼——放水——截鱼”重复了三遍,韩可舒觉得自己的腰再弯下去一下就立马会折掉的时候,他们终于没有多余的家伙事儿来装鱼了! 山阴这边偏僻,平常便也没什么人过来,赶上眼下春忙,更是看不到什么别的人了。于是,兄妹三个便也不用避讳什么,乱没有形象地瘫在河边上缓劲儿。 两大背篓的鱼虾让韩可舒成就感满满,但是转念一想,要收拾起来可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估计得拖上两天。脱离水鱼虾活不了多长时间,三个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赶紧往家赶。 把鱼虾分装到水桶水盆里注满水养上,韩可舒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忙叨了一上午,她现在是动也不想动。抬手看看自己细得棍儿一样的小胳膊,在低头看看两条小细腿儿,韩可舒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唉,前世做梦都想如此骨感,现在却好想现实地多长十斤肉啊! 见韩可舒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累,韩二郎主动提出由他来做晌饭,一刻钟后,韩可舒看到他一脸纠结地站在锅边,对煮大米饭究竟要放多少水完全没有概念的样子,果断地接手继续。君子远庖厨,连续剧里也演了,中国古代的男人都是不进厨房的,看来这边的情形也是如此。 何地主送的菜昨晚一半都没吃掉,早上齐氏热的时候又加了些盐,在这样的天气下多放两天也坏不了。 剩下的肘子肉切成片,锅底放一小块荤油化开,肉片放下去拨拉两下再加入焯好的蘑菇一起翻炒,锅里的味道就这么理所当然径直地钻进她的鼻子里,韩可舒觉得更加饥肠辘辘了。 白花花松软的大米饭,油水充足的蘑菇炒肉,再捞出一盘嫩绿鲜爽的拌龙头菜,韩可舒抱着饭碗扒饭,心里泪流满面。苍天啊,总算是吃到一顿像样的饭菜了,好开心!远在某世界二十一世纪文明社会致力于杂交水稻研究大业的教授大人啊,请原谅我幸福指数向下震荡的幅度如此之大吧! 韩二郎和韩四郎的内心也和韩可舒同样的激动,但是激动的本质却大相径庭。韩可舒那是失而复得,而韩家兄弟俩却是初体验,要知道,就是在过年,这种程度的油水菜也是轮不到他们吃的。 韩可舒抬头看看韩二郎,再看看韩四郎,两人似乎也心灵相通似的,彼此看着,都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很多年后,儿孙绕膝的韩可舒回忆往事,还能清晰地想起这时的心情。 刚放下筷子,韩可舒就被两个哥哥催着回了西屋。她也的确是太累了,所以韩二郎让她晌午小睡一会儿她就没拒绝。 韩可舒一觉醒来,韩二郎和韩四郎正在菜圃里刨坑撒菜籽呢,看他们的进程,向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时间也不长,估计也就两刻钟不到。 早上有韩立孝在,菜圃种了大半,晌午忙活一阵儿,晚上再挤挤时间,估计也就能种完了。今天上午捕的鱼够用一阵儿了,从明儿开始,就能有大半的时间专心摘龙头菜了。晒干的材料越来越多,用借来的石臼总是不方便,桶啊簸箕啊什么的也是得多添一些,韩可舒在心里盘算着家里急着要添置的东西,看来,还得挤时间赶趟集。 第19章 礼尚往来 林管事第二天来的很准时,带了称,更带着满面春风。不用猜,一定是龙头菜试卖效果挺好。 鉴于何地主的诚意,昨天林管事离开前,韩可舒把龙头菜的处理小窍门告诉了他,让他转告大厨。 之前卖给何地主的那两罐拌好的龙头菜,只要有经验的厨师一尝就知道是用水焯过后再料理的,但实际上,要把龙头菜的苦涩之味彻底去除,焯水的时候是需要再加一样东西的,韩可舒之前没用,实在是因为——她家太穷,没有啊! 脑补了一下何地主嘴里嚼着口感更加鲜嫩爽滑的龙头菜时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的模样,韩可舒就觉得两罐凉拌菜收他一两银子毫无心理压力了。 两天摘了五十斤的龙头菜,劳力是自家的,菜是白来的,相当于是净赚500文,半两银子呢。 林管事先给他们结算了龙头菜的半吊钱,然后又递了个同样式的墨绿色荷包给韩可舒,脸上的笑意更加和煦。 韩可舒纳闷地接过来打开,哇嘞个去,两封沉甸甸的银锭子低调大气上档次地卧在里面呢! “这......”韩可舒看向林管事,内心无比纠结。送上门的银子好想要,但是无功不受禄啊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难得见到韩可舒如此“丰富”的表情,韩二郎和韩四郎好奇地凑了上来,待看清荷包里的东西后,两人脸上的表情就更生动了。 林管事似乎很欣赏韩家三兄妹的反应,笑着看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解惑。 “这银子,是我家老爷让我带给你们的,说是用来买龙头菜处理的方子。” “这个就不必了,何老板买我们的菜给的价钱本来就挺高的,去味的方子就算我不说,百味鲜的大厨们也能琢磨出来,昨天我告诉您,不过是想聊表谢意而已,绝没有扯上钱的念头。” 韩可舒思量了一番,还是把手里的荷包系好递了出去。 林管事把韩可舒的手推了回去,“放心收下吧,老爷给你,就证明那个方子值。” 既然是非要黏在自己手上的银子,那就啥也不说,直接笑纳了呗! 采摘龙头菜和做鲜宝的事儿眼下还是保持低调的好,可赶集要买的东西都是够分量的,数目也不少,单凭他们兄妹三个是绝对拿不回来的。但搭村里牛车的话,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不行。权衡再三,韩可舒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求林管事帮忙了。 林管事答应的很痛快,让韩可舒把要买的东西念叨了一遍,表示明儿一早来的时候就能捎过来,离开的时候,还把带来的那杆秤留了下来。 西屋炕头,兄妹三个围着两个二十两一封的银锭子一时无语。 一会儿后,韩二郎站起身,轻咳了一声,道:“小妹,把银子收起来吧,我觉得,何老板既然主动给咱这么大一笔银子,肯定是借那方子得了利。礼尚往来,咱也不用想太多!” 韩可舒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很好,成功地透过了事情的现象抓住了本质。 开县百味鲜二楼的雅阁外,何地主和老朋友打过招呼后,站在扶栏边打量着一楼大堂内座无虚席的景致,笑得嘴就合不上,转身,晃着“富裕”的身体往最里间的账房踱去。 “老爷,我合算了一下,自从按您的要求使用秘方和增添菜式后,每日进项都可保持增加了三成以上,若能尽快在别省的其他分店推行就好了。”账房主事刘先生把这几日的账簿递给何地主览阅,心里却许久不曾这般激动了。自老爷创办百味鲜开始,他便一手经办这里的账目,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百味鲜的盈利了,即使是早些年没有集香居这样强劲的对手,百味鲜发展最快的时候,进项最多也不过是增加三成而已。难怪啊,自家老板当日议事的时候会那么宝贝那罐东西。 何地主一手捋着嘴边的一撇胡子,一手翻看着眼前的账本,听到刘账房如此说,轻轻摇头,“不急,时机未到啊,” 刘账房正待追问,屋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林管事回来复话的。 林管事把韩家兄妹拿到银子时的反应形容了一番,然后又说了替韩可舒采买东西的事。 “嗯,往后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你直接做主帮他们置办了即可。”何地主吩咐了一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一般大的年纪,看看人家的孩子,再看看我家里那个臭小子,哼,不孝子啊不孝子!” 林管事和刘账房相视一眼,对自家主子第101次眼红别人家的孩子恨不得捶足顿胸的模样习以为常。 “老爷,那个鲜宝的秘方,即使价格高些买下来,对我们来说也是值得的。” 何地主摆手打断了刘账房的话,“韩家那三个娃,心里是能装得住主意的,这点看人的眼光,相信我还是有的,很多年没见到这么灵透的人儿了。我觉着,总有一日他们会把这鲜宝的配方让出来,反正现在也是给我们一家供货,无碍!” 刘账房见林管事也跟着点头,便也放下心来。 “不过,委托韩家收购龙头菜的事可以着手了,乔掌柜这两天可是一天几十遍地催着我呢!”何地主皱眉,开始考虑一会儿遁回家避开乔掌柜的可行性。 “这事儿还得立孝兄弟夫妻俩出面,他们坚持要把田里的活计干完,估计这两天就能完工。我下晌挑时候先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谱,准备一下。” “如此妥当。”事情一商量定,何地主就开始心思活泛起来,琢磨着这么避开乔掌柜的视线遁出百味鲜去。 既然要委托韩立孝在下塘村大量收购龙头菜,给他造个势是免不了的,所以和韩立孝打了声招呼后,林管事在当晚收工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把委托买办契约书给了他。回村的路上,同行的从韩立孝嘴里打听到内容后,人群沸腾了,道贺的有之,嫉妒的亦有之,韩立孝趁势告诉大家,有意向的就两天后一早到村里晒谷场来,他给大家说说详细。 吃罢晚饭,韩立孝和齐氏掏出契约书,韩可舒也把早上收到的银子拿出来,两样东西摆在桌子上,一家人围坐在四边,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韩可舒把契约书逐条看得仔细,满意地点点头。百味鲜给的采购价竟然还是10文一斤,从村民手里的收购价则由他们自己做主。运输方面,百味鲜可以提供马车,但车马和人工费用每天30文钱,要由他们这方来承担。至于每日供应量嘛,倒是没有硬性要求,只标明多多益善,但必须保证质量,嗬,隐隐透着土豪的气息! 得,就不要大意地和土豪手拉手做朋友吧! 家里没有墨,更别说印泥了,所以,契约书上韩立孝的手指印是蹭了锅底的黑灰摁上去的。看着纸上那个清晰的椭圆形的锅底灰指纹印,本来挺心酸的一件事儿,不知道为什么,韩可舒却觉得特别喜感,抬眼看家里另外几个人,竟然也都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模样。 “爹,您这手指印摁得真规整!” 韩二郎一句话引得全家再也憋不住,大笑了起来,这时候,院门口传来喊话的声音,韩立孝示意齐氏和韩可舒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自己起身到门外迎人去了。 看清进屋来的人竟然是韩老头和韩立文,韩可舒几个人都有些意外。喊过人后,韩可舒跟着韩二郎和韩四郎站到韩立孝和齐氏身边,等着两位意外来客说明来意。 “三弟,听说何地主家的林管事给了你一张契约书,爹担心你担风险,便让我跟着一同过来帮你看看。” 不痛不痒的寒暄了几句后,韩立文便引入了正题。韩可舒闻之低头浅笑,呵,这个大伯啊,还真是端足了读书人的架势,可惜了,清高不足,眼底的物欲又太明显。 这种保密等级可划入绝密的合同书不是能轻易给别人看的好吧,但长者打着关怀的旗号执意要看,韩立孝自然不会拒绝。所以,齐氏把契约书递给韩立文的举动,韩可舒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 韩立文展开契约书,一看到那枚显眼的指印,眉头立马就蹙了起来,厉声道,“糊涂!三弟,这是契约书,你怎么没让我看过就私自摁了手印了呢!” 韩立文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韩老头眉头也皱了起来,韩立孝一口气憋在胸口,缓了缓才开口道,“大哥,人家林管事给的时候是念给我听了的。” “哼,商人逐利,岂能轻信,三弟,你太掉以轻心了!”韩立文一脸正色,俨然一副当家之主的模样,这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看得站在齐氏身后的韩可舒差点笑出声来。 “大伯,爹他本来是打算请大伯您帮着看看这契约书的,但又想到秋试不远,您为了应试必然是废寝忘食日夜苦读,不好意思拿这样的琐碎事来扰您分神。幸得侄女我在秦府伺候主子的时候跟着识了几个字,这契约书大体也能看得懂。爹这指印,是在我们一家商量后觉得合适后才摁上去的,所以,爷爷和大伯也不必过多忧心。” 韩可舒回忆看过的古装电视剧,尽量仿照半吊子文化人的说话句式出声说着,在看到韩老头和韩立文一脸吃惊的表情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乖巧,心里却把刚刚说过的话翻译成21世纪的白话文:您两位啊,就该干嘛干嘛去得了,可别在这浪费精贵的大脑细胞和心眼儿啦,我们家的事儿我们自己做主,拜拜不送了您呐! 第20章 明确态度 “你......你真的识字?”韩立文和韩老头面面相觑,再看向韩可舒时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他这副模样,韩可舒也没再解释什么,客气地示意从韩立文手里拿回契约书,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堂屋里一片安静,只有女孩清丽婉转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着,甚是悦耳。然而,听在韩立文耳朵里,脸色却愈发阴沉。 “大伯,您看,侄女认得可有错?”韩可舒读罢,将契约书对折后放到桌上,宴宴一笑看向端坐在一旁的韩立文,而一直坐在正位上默不出声的韩老头也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韩立文严肃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眼角撇到韩老头一脸复杂的神色,又就着坐姿挺了挺腰杆,轻咳了一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四丫头,识文断字这事女孩子切不可过多涉及,免得将来被婆家多言。” “大伯您多虑了,侄女之所以识几个字,不过是在秦府时要替主子收拾书房,伺候笔墨,出于日常需要,这才被允许跟着学了几个常见的字而已,断不敢在外人面前贻笑大方的。” 听韩可舒这么说,韩立文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念叨了两句“当如此”后,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桌上的那张契约书移不开视线。 “老三,你们和这何地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怎么会牵扯到卖菜这样的事?”韩老头这时开口问道。 韩立孝看了齐氏和孩子们一眼,然后才回答道,“不瞒爹,我和芸娘这段时间一直在何地主家打短工,三个孩子懂事,就做了些东西到集上去卖,没成想误打误撞就入了何地主的眼,这才让林管事找上了我。” “山上那两亩地真的是这三个娃种的?”韩老头惊讶地问道。家里的水田刚刚插完秧,下晌他带着老二和老大家媳妇到山上剩下的那一亩地去拾掇,看到老三家的那两亩地里红薯苗都缓过来了,立立整整的支棱着叶杆,一看就是栽下去有几日了。看那沟直垄平的活计,以为是韩立孝弄干的,可半路上遇到赵三爷,听说是老三家的三个娃拾掇的这二亩地,他当时还没真信呢。 “嗯,是二郎带着四郎和俏俏干的,弄了好几天,累得晚上睡觉都不太安生,这两天才缓了过来。”做饭,栽红薯,照看水田,种菜圃,还又是摘菜捡蘑菇弄鱼虾的赚钱贴补家用,想到这些日子两三孩子比自己和当家的还要忙叨,齐氏忍不住眼角就有些泛红了。 见齐氏这样,韩老头摸出烟袋锅,韩二郎很有眼力价地拿过火折子给点上。 韩老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想到了什么似的对韩立孝说,“家里插完秧了,剩下的稻苗我还好生苫盖着,你那地里补苗得用吧,明儿我和老二给你倒腾到地头去。” “爷,家里的田我看着呢,早先爷给的稻苗皮实,根须好,缓苗的时候也没糟践多少,补完苗之后还有剩呢。” 韩立孝点头应和韩二郎的话。自打栽秧后,他和齐氏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打工,家里的田地都是二郎在看顾,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前日他起了个大早去水田边逛了一圈,发现自家的稻苗不但都返了青,而且还开始分蘖了,心里欣慰得不得了。 够了?韩老头闷声吸着烟袋,神色有些僵硬,心里想的是,这老三一家,插秧不和老宅合工,补苗也不要老宅的稻秧,跟何地主有了来往更是没立马告诉他们,看来,这是生分了啊! 想到吃晚饭时侯氏一帮人唠唠叨叨的话,韩老头眼底的光转了转,还是下了决定。 “老三啊,这家里就你一个大男人主事,给何地主那样的大富户采办山菜人多事杂,你一个人怎么也忙叨不过来,而且,你这院子也偏,村里人来卖菜也不是那么方便,这样,你就在老宅那边收菜吧,家里人也好搭手帮你忙叨。” 甫听到韩老头这番话,韩立孝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家的老婆孩子,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惊讶之后,再看到韩立文眼底掩饰不住泄露出来的算计和兴奋,就觉得满满的失落和失望。 韩立孝和齐氏脸上是明显的凄然和无奈,韩二郎神情凝重低头不语,韩四郎埋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不想,更不愿。但韩老头亲自开口要求,让他们无从拒绝。 韩可舒黑润的眼睛缓缓从自家父母哥哥身上看了一圈,确认了形势后,才不慌不忙地往前站了一步,迎上韩老头和韩立文的视线。 “爷爷,大伯,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况且,你爹都没出声,你个小辈怎可多言!”没等韩老头有所反应,韩立文却先应声,语气甚是凌厉。 韩可舒以轻笑制止要替自己说话的父母和哥哥,伸手将桌上的契约书摊平了挪到韩老头和韩立文跟前。 “爷爷,大伯,这契约书上明确标注了必须保证菜质,否则要百倍赔偿。这收菜一忙活起来难免会看走眼看漏眼,忙中出错也是情理之中。爹娘带着我和哥哥们分家出来,我们一家人,自然是要一起承担风险承担亏损的,可如若真照着爷爷的说法办事,倘出现了纰漏,追究起责任来,怕是会伤了感情,倒时候我们一家都心安不了的。因为银钱这种身外之物而闹得家宅不宁,想来爷爷您也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 “是啊,而且,收菜这活计人来人往,吵闹的很,大伯和大郎哥要忙着应考读书,万万受不得打扰,不然我们全家都成了罪人了。”韩二郎站到韩可舒身边,不露痕迹地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看向韩老头和韩立文的脸满是诚恳。 “爹,小妹和可欣、可晴也不小了,二嫂还怀着娃,来卖菜的免不了男人和半大小子,也实在是不方便,姑娘家的,这是天大的事。我这边虽然偏了些,但从山上采完菜直接过来也算方便,也打扰不到街坊四邻,挺好!” 韩立孝也站在儿女这一边婉拒他的意思,韩老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白,看向韩立文,也是一脸的没话说,不由得深深吸了口烟,在心里叹气。 “好吧,亏得你们想得周到。如果到时候实在忙不开的话就吱声,我带着你二哥来帮你装装车什么的也搭得上手。” 韩立孝爽快了应下。 韩立文见所求的事没戏了,就再也不想多待一分钟,示意了韩老头后两人便起身要离开。韩立孝一家人一直把他们送到通往村子的大路上才折身回来。 “爹,娘,你们不会怪我私自做主驳了爷爷的意思吧?”一回到屋,韩可舒就主动承认“错误”。 韩立孝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你又没错,爹娘怎么会怪你。来,二郎,四郎,都坐下,爹有话和你们说。” 看韩立孝的表情挺严肃的,就知道他要说的话一定是很重要的,所以一家人立刻围坐到了桌边。 四双眼睛的注视下,韩立孝停顿了一会儿,酝酿够了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 “本来,这话我是想着等短工完事儿了再说的,没想到你们爷爷和大伯今晚会过来,还会挑起这事,我也就借着这空说了。芸娘,跟着我,让你和孩子们都遭罪受委屈了,我......我这个相公、这个爹当得不尽职啊——” “孝哥——” “爹——” “别担心,你们先听我说完。”韩立孝伸手止住满脸担忧之色的齐芸娘和孩子们的话,深吸了两口气缓和了一下心境。 “我这辈子,前三十年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儿子,好弟弟,我自认已经尽了力了,就这样吧。现在,俏俏又回来了,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啊,最后一次机会!从分家搬出老宅的那刻起,我就对自己说,往后,我的责任就是做个好相公,做个尽职的爹!所以,俏俏,爹一点儿都不怪你,因为今天就算你没出声,爹也不会答应你爷爷的想法的。往后,年节该孝顺你们爷奶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少,但是,跟老宅,咱们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以前的事,你们......你们也不要记恨,可好?咱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 韩立孝忐忑的神情看得齐氏忍不住掉下泪来。嫁进韩家这么多年,干的活再多再累,吃得再差,再被不平对待,她都没什么怨怼,韩立孝对她的好足以让她释然,但是,韩立孝的重伤却打破这她心里的平衡。丈夫生死未卜,筹钱无门,生生卖掉了自己的闺女,还要看着他们一脸无动于衷的脸,她心里的恨就像山间的野草一样疯长着,幸而韩立孝伤愈,两个儿子又乖顺懂事,这才稍稍抚慰了她的心境。可是,恨意一旦落了根又岂会那么容易拔掉,尤其是每到年节,看着那两房儿女齐全一家团圆的模样,再想想自己远在府城为奴为婢受苦的闺女,她的心就掉进了油锅里似的难受。所以,当日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宁可自请休离也要抱着受伤晕迷的闺女一起死在外面。韩立孝的难处她不是不懂,也一直在理解,两个儿子她也是舍不得,但在舍弃了一次的闺女面前,她只能这么做,她清楚,在那些人面前,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恨意了。 但是,韩立孝救了她。当韩立孝跪下磕头请求分家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院子,守着一天天好起来的闺女,有时候半夜醒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韩可舒默默地关注着齐氏的反应。其实,心里一直都挺担心她的。经历了那么大的波折和打击,还能保持这么温顺的性子,难以想象要怎么在内心压抑自己的情绪。人的心里承受能力都是有极限的,一旦崩溃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她开始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这个高仿也是很有价值的。 第21章 何家长子 韩立孝的一番话明确地表达了对老宅的态度,说完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家里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心里落了地。这一晚,韩二郎和韩四郎从未睡得无比酣畅。正常情况下,韩可舒睡得比他们晚一些,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时差问题。呃,好吧,这是她在胡思乱想。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听到东屋里有压抑的哭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安慰声,想用力听得真切,无奈周公催得紧,没一会儿她就睡沉了过去。 第二天齐氏醒来的比往常晚一些,眼睛有些浮肿,看来昨晚听到的低低的哭声并不是她幻听。或许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齐氏早上精神特别好,脸上的笑也比往常舒展了许多。心结能慢慢打开,韩可舒心里很替她高兴。 韩立孝和齐氏出门上工后,韩可舒发现韩二郎的神色不太对劲,一整天的似乎有些心绪不宁,这不,从山上回来后蹲在院子里洗野菜也要时不时地探头向院门口张望。 “大哥,怎么了?”心思相通一般,还没等韩可舒开口,韩四郎已经问了出来。 韩二郎见弟妹两个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 顺口嘟哝了一句,见韩可舒和韩四郎更纳闷了,才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吧,昨晚回绝了咱爷的意思,依咱奶的性子,今天是一定得带着咱小姑上门来和爹娘闹一场的,到时候爹和娘又得难受一回了......” 听大哥这么说,韩四郎也深有同感,无可奈何地仿大人状长叹了口气,本来是挺郁闷的气氛,偏偏韩四郎这么一张稚嫩鲜活的脸,韩可舒和韩二郎见他这副模样不约而同地低声笑了出来,懊恼得韩二郎双眸圆瞪,脸色通红。 “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多想无用。既然咱们一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随便他们来闹呗,他们多折腾几次,咱们都习惯了就好了!” 这种打着亲情、养育之恩的旗号挟持有孝顺之心的子女的做法,是前世的电视剧里早就用烂了的梗儿了,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听之,任之,习惯之。慢慢的,余下的那点儿情分磨淡了,也就不难受了。所以说,血缘啊亲情啊这东西很矛盾的,有先天亲近的本能,但后天却要付出时间和精力来经营,否则,只能落得个“不若近邻”的喟叹。 先天不足,后天畸形。韩家三房在老宅所受待遇的现实写照,所以,当昨晚韩立孝在全家面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和老宅渐行渐远的命运。试探也好,点拨也好,吵闹也好,不过是加速将这距离越拉越远。 “就是,大哥,你们都得和我学,这只耳朵听,这只耳朵冒,不过心就行了!”韩四郎特支持韩可舒的说法,还洋洋自得起自己的“特技”来,惹得韩二郎恨铁不成钢地满院子追着他跑教训他。 可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洗漱完躺上炕了,也没看到半个老宅人的影子。 难道是奶奶她们转了性子? 不不不!韩可舒兄妹三人齐齐在心里否定这个可能性。 在这种猜不透的情况下,就只能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作自我宽慰了。韩可舒把这句挺有文采的俗话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一下,教两个哥哥背熟了,理解透彻了,记牢了,然后一起会周公。 东屋里,韩立孝和齐氏一时也没睡着。他们同样做好了迎接侯氏上门来闹的心理准备,没成想事情出乎意料,但也没多纠结在这上面。明天是最后半天工,晌午结算完工钱后就能回家了。后天就要开始收菜,韩立孝低声说着明天下晌的打算,齐氏时不时插嘴应承一声,两人合计了挺晚才睡下。 当晚。开县县城何府后花园。何地主坐在石桌旁独酌,桌上放着三两碟小菜,其中便有一道素拌龙头菜。 满月高挂,洒下韶光一地,照得繁花影绰,枝影陆离。何地主两指捏起只翠绿玉杯一饮而尽,清冽绵长的酒香立即充盈口腔,让人忍不住要咂嘴回味。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爹,您这是要效仿古人,感受一番孤独的滋味吗?” 月色下,一素袍男子自花门外踱步而来,声音沉润中带着一丝淡笑,脸上的表情更是温文中透着狡黠。这人,便是何地主的长子,开县,乃至平州府赫赫有名的少年秀才何予之。 何地主一见来人,忙将还捏在手里的那只翠玉杯塞进了袖口里。 “效仿什么古人,你爹我......哪里有时间孤独什么的?哼,心疼还来不及呢我!”何地主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大儿子面前父纲不振,说实话,他也常常挤时间反省自己是怎么把儿子养成这副模样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做生意把脑子累坏了,怎么想也想不出个缘由来。 何予之拎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痛快地咂了下嘴巴,然后衣袖一蹭,拂掉嘴角的酒痕,本是肆间粗人饮酒的方式,他做出来却是不乏率性之气。 见他这样,何地主皱皱眉,“予之,你可是秀才老爷,多少人都看着呢,端行可不能这般随便,会让人笑话的!” 何予之咧嘴一笑,“爹教训的是,孩儿自当铭记。那么,还请爹割爱,以成全儿子的端行——” 何予之的视线明确锁定在何地主的衣袖上,脸上挂着谦和恭顺的微笑,看得何地主嘴角不住地抽动。这个混小子,干嘛每次都这样笑啊,让人瘆的慌好吧?! 忍着心疼肝疼肉疼,何地主特抻劲地把手伸进左衣袖内,掏出那只翠绿剔透的小玉杯递向何予之,内心不住地哀嚎: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飞走了啊飞走了啊...... 何予之接过玉杯反复细细端详,又倒了杯酒啜饮,品味了一番后,才感叹不已。 “杯壁晶莹剔透,没一丝杂质,夜色中还泛着淡淡的荧光,玉质柔和,用它盛过的酒,入口更加清醇香郁。嗯,不愧是玉杯凝萃,当得上成祖皇帝最称心的随葬品。” “什......什么?成......成祖皇帝的随葬品?!”听何予之这么一说,何地主整个人差点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何予之安慰地拍拍何地主的手臂示意他镇定下来,“爹,这玉杯想必便宜不了,您该不会连出处来头都没搞清楚就买来了吧?” “他奶奶的杜老二,说什么让我捡个天大的便宜,娘的,信了他我真是蠢到家了我!”何地主嗷嗷怒吼了两声,心里的怒气泄了大半,再看桌子上那散着淡淡绿光的杯子,也看不出那是银子了,反倒像个烫手的山芋。 “儿子——,那......那这东西可怎么办啊?”关键时刻,何地主照惯例和这个“靠谱”的儿子“商量”。 何予之双眉紧蹙,思考了好一会儿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肚,权衡再三后才为难地作出决定。 “什么,送官?!”这下子,何地主的屁股是真的坐不住石凳子了,大叫一声就蹦了起来,然后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不......不妥,不妥,拿着先王的随葬物品进衙门,这和送上门找死有啥区别啊?去不得!去不得!予之,不如,不如咱把这东西埋了吧?” “爹,您别慌啊,没事的,听我说完。”何予之起身将原地打磨磨的何地主摁坐回来,“爹,这玉杯啊,我帮您送官,保证不会惹祸上身,还可能给您赚个褒奖回来。” “儿子,你不是刚才那两杯酒喝上头了吧?” 何予之决定很大度地无视他爹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爹,我的酒量您最清楚了,放心吧。明天我去送这玉杯,就说是您在黑市见到此杯认出了它的来历,为了不让先王的随葬品流入商肆颠沛流离,故花巨资购下送报官府。这样一来,县令大人不花一文钱就找回了先王的随葬贵物立了功,必然不会追究我们,还可能有所褒奖。不过,您得有心理准备,这褒奖应该也就是名誉上的,银子嘛,估计您是一文钱也拿不回来了。” “老天爷啊,能把这东西平平安安送出去就成了,我还要什么钱啊!”何地主听儿子这么一番说辞后总算了吐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来。转而看何予之竟仍用着这玉杯倒着酒喝,不免有些担心。 “儿子,悠着些,可千万别把这杯子给摔着了......” 看着何地主小心翼翼的模样,何予之抿紧嘴角不让笑意外露。摔着?摔了就摔了呗,大不了磨碎了找棵树下挖个坑埋了就好,黑市里流通的东西,比这贵重的远了去了,谁会费劲查这么个小东西啊,他故意把情况说严重,就是想让他爹离黑市远一点儿。要说他这个爹啊,还真是有招宝贝的体质,家里密室中摆着那些东西要是哪天曝了光,他家绝对会被洗劫一空。 “爹,听说您最近给百味鲜淘了个宝贝?”办完了顺手之事,何予之才开始切入正题。前阵子他受程夫子之命到府城去参加一场学子交流聚会,直到今日才回来,没成想,一进学堂就被数个同窗围住,为的竟是走后门预定百味鲜的雅阁。 他们家酒楼的生意是一直不错啦,但还不至于好到竟连雅阁都一座难求需要走后门了吧?为了求证,下学后他特意到百味鲜去了一趟,和乔掌柜的一核实,得,原来是他老爹这淘宝的体质又发挥作用了! 第22章 陋室设宴 “爹,您就别再满大街晃悠着躲乔掌柜了。还有,我昨晚和您说的事千万不要忘了。”用完早膳,何予之在二门过厅堵住作势往外走的何地主,淡淡地提醒。 “胡......胡说,我干嘛要躲乔掌柜!还有啊,我现在正是要去百味鲜等林管事,让他回田里的时候告诉韩老弟一声我们下晌要过去的事儿!” 有时候呢,声音大不一定是因为有理,还有可能是心虚,比如眼前这位。 何予之看着他爹步调有些凌乱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想到昨晚他爹提到韩家那一家人时毫不吝啬的赞赏,他就临时起意,想要到下塘村去见见他们。一个人可以伪装言行,但生活环境的细节却没法掩饰真实。 与此同时,下塘村的山坡上,韩可舒不明所以地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啊,是不是着凉了?”蹲在不远处的韩四郎皱眉看着她。 早就换上薄衫,再过两天都要开着窗睡觉了,还着凉?韩可舒揉了揉鼻子,心想,这不是被人善意念叨就是被人恶意念叨了! 果然,晌午韩立孝和齐氏就带回了何地主下晌要来他们家的消息。事出突然,这样一来,韩立孝昨晚想好的安排就得调整一下。作为回报,韩可舒在心里默念了何老板不下一百遍。 为了等韩立孝和齐氏,晌饭吃得有些晚,饭后韩立孝开始和一家人说下晌的安排。韩可舒看着他眉眼飞扬地布置每个人的任务,心里涌动着莫名的安慰和......踏实。 终于开始有点理解韩二郎那细腻的性子是怎么形成的了,完全遗传至他亲爹啊。针对明天就要开始的收菜活动,韩立孝安排全家从两方面准备。对内,齐氏要收拾好整个东厢房做仓库,然后到村里的张屠户家称肉准备晚饭,而韩可舒他们三个还是老样子,继续到山上采摘明天要供给百味鲜的龙头菜,不过要早点回来帮齐氏忙活做晚饭。对外呢,主要就由他来跑,先要到老许头家里说雇他车每早送货的事,然后拜访里正和村祠里的几位老辈,在全村收菜对下塘村来说是个大动作,和里正还有长辈们打好招呼总没错的,韩立孝寻思着除了晚上请里正和几位老辈吃顿饭,还准备和里正说好,收菜赚来的银钱他会捐出一成来给村祠堂做修葺用。 “按理说,用何老板安排的马车和车夫,一天给30文工钱是划算的,但是,你们许爷爷对咱有恩情,我就想着能回报一分是一分。至于捐钱给村祠堂......”韩立孝顿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酝酿须臾后看向齐氏和三个孩子。 “咱们已经分家出来了,日后,怕是就算你大伯考得了功名,咱家也落不着什么荫庇,当然,咱也不存那份心。借着这回收菜的事儿,立个名目给村祠堂凑些银子,在里正还有那几位长辈们面前落个好印象,这往后万一咱需要个帮衬什么的也有地方寻。” 听韩立孝这么说,堂屋里的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凝重,但很快就淡去了。看着四人脸上并未残留太多负面情绪,韩可舒便也放下心来。 “爹,那咱合计合计明儿一早去村晒谷场的时候咋说收菜的事儿吧?”韩二郎把话头顺到另一个上面。 齐氏点头,“我和你们爹这两天寻思了一下,这收菜啊得忙活一个来月,咱也不能让这一件事绑死了,所以,咱定个时候,就每天申时到酉时收,每斤按8文钱算,送来的菜必须是用马兰草扎好捆的嫩芽,不好的咱坚决不要,这样合适不?” 自从齐氏和韩立孝出去插秧打短工,看到三个孩子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招来这么个能赚钱的法子后,自觉不自觉地就习惯有什么事做什么决定都和他们说一下,听听他们的看法。 “爹,这样的话,咱们还能一样上山打猎呢!”韩二郎兴奋地说道。 “嗯,只要赶早把菜给何老板送过去,回来也不怎么耽误进山,只要早些回来就好。”韩立孝当初和齐氏提出这想法的时候就是存了要继续打猎的心思的。 对于这样的时间安排,韩可舒是非常赞同的,经济效率,还可以兼顾打猎和做鲜宝,这样一来,家里就多了三条赚钱的路子。光靠节流是不能真正发家致富的,开源才是王道! 看着笑意融融的齐氏和韩立孝,韩可舒发现他们身上其实真的好多优点。踏实勤劳,诚恳务实又通晓人情世故,对待子女更是言传身教不搞一言堂。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嘛,那就是被“孝”字桎梏得太紧太久了的缘故,在面对老宅,尤其是韩老头和侯氏的时候,总显得底气有些不足。不过呢,幸而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两人终于认清了现实,并开始有勇气面对了。 孝,从不等于愚孝。后者看着对爹娘千依百顺,是孝顺的极致,可实际上,却是一种变相的纵容,误己不说,更是对爹娘的不负责任,等同大不孝。或许,韩立孝和齐氏现在还没有如此深刻的领悟,他们只是在经历了沉重的痛苦和彻底的失望后意识到不能再一味的顺从与压抑忍让,开始觉得不能再那么做,甚至还有着一丝决绝的不孝的念头存在,但这无所谓,随着生活的继续,他们终有一日认识到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协商,平等的话语权以及高效率,是目前韩家三房的最大风格。明确了各自要做的事后,一家五口人就分头忙活去了。等韩可舒和二郎四郎背着竹篓从山上回来的时候,齐氏已经把厢房收拾利索,肉也买了回来,而且,灶台的小盆里竟然还装了两块早上才有得买的豆腐。 这次,齐氏非但没有拦着韩可舒帮忙做菜,反而把重头的肉菜派给她做。 如果说晚饭请的只是村里的里正和长辈,做几个村里流水席上常见的焖肉、炖肉什么的齐氏还觉得拿得出手,但想着还有何地主,她心里就没底了。 韩可舒看齐氏望过来的略带抱歉和尴尬的眼神,很是爽快地拍胸脯替她解围,保证全权负责,绝对没有问题。 笑话,作为一个资深的荤性吃货,上辈子韩可舒每个月花在舌尖上的消费可就将近三分之一的工资呢,说试遍了天朝八大菜系的食谱那是夸张,但跟肉有关的总差不多能覆盖了一多半了。所以,弄两道猪肉为原材料的菜还是小意思的。 零工业污染自然绿色条件下喂养出来的猪宰杀出来的猪肉,最原滋原味的吃法不啻于白切肉了。当然,即使在盘艺上再考究处理,这种吃法有不免有些粗犷,出于对何地主身份的考量,韩可舒又搭配了两道比较精细一些的吃法——清蒸狮子头和蒸酿豆腐。至于为什么没有做她最喜欢的锅包肉和水煮肉片?很简单,因为这个世界它竟然没有辣椒和醋啊!这是她上次赶集逛遍了调味料店实地考察得出来的结果,痛苦! 林管事是亲自驾着马车送何地主和何予之来韩家的,他们到的时候韩立孝已经把高里正和村里的几位长辈请到家了。 见何地主还带着位素白长衫面容儒雅气质谦和的青少年一同前来,韩立孝有些意外,听得何地主介绍才知竟是其长子,何家的大少爷,一是有些受宠若惊。 韩家东西厢房简陋,只能用来摆放杂物,三间上房东西两间是睡房,中间的堂屋兼做厨房,两口锅正都燃着做饭。所幸院子够宽敞,收拾得也利落,韩立孝就把从里正那借来的枣木大圆桌摆到了院子里。眼下近申时末,春日渐长,此时日头偏西但尚未落下,热气业已退散,风丝凉爽,坐在露天的院落里倒也不是那么失礼。 何予之和韩立孝等人打过招呼后便恭敬地落坐在何地主身边,看似听着他们谈论着买卖山菜的事,实际上一双眼睛不露痕迹地将院子打量了一番。 院子挺大,但房屋少而简陋陈旧,可见经济条件拮据,但院子和菜圃却收拾得非常干净,刚刚一路走来,看到一侧厢房里的杂物也是摆放得工整有序,总之,整个院子给人的感觉是背靠青山,空气清新,整洁质朴,亦如眼前这个话不多却句句言之有物的男人,不浮不躁,看了就觉得舒服。 果然,凭他爹过人的体质再加上挑剔的眼光,能让他看中的人基本上是不用担心看走眼的。这个认知今天被再一次印证了。 何地主一行进院子的时候韩可舒和齐氏正忙着准备晚饭,所以只是在门口草草问候了一句,直到端菜上桌才算是正面见到了何予之。而彼时的何予之,正盯着桌子上的清蒸狮子头、蒸酿豆腐和饭团发愣,连带着看向端菜上来的她时眼神也是懵钝的。 呆懵的吃货。这是韩可舒初见何予之时对他的评价,随后在接下来的接触中被推翻了一半。 第23章 同命相怜 既捐赠了钱,又给足了面子,高里正和几位村长辈一顿饭吃下来是心满意足,这几人可以说是看着韩立孝长大的,原本对韩立孝的印象就好,现下更是欣慰,临离开前嘱咐他若是有什么需要村里帮忙的尽可以开口。这就是所谓的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吧! 吃一顿饭添了两次菜,撤桌的时候菜盘子仍是光溜溜的,韩可舒是真心觉得和何家那两父子说那句“不要客气,请随意”有多么的多余! “婶子,四妹妹,你们的厨艺真好,爹,咱们百味鲜的大厨们得来拜师了!”何予之轻呷了一口茶,回味着刚刚的那几道菜,尤其是那道清蒸狮子头,口感松软,肥而不腻,啧啧啧,可惜狼多肉少,吃得不那么尽兴啊。 这是什么情况?刚吃饱就开始惦记着要把人家的菜谱“兜”走了? 看看笑得一脸“有所图”的何地主,再看看一边始作俑者却云淡风轻得跟没事儿人似的何家少爷,韩可舒磨了磨牙,得,上赶着来送钱,往外推就是傻子了。 十五两银子换一道菜谱,买方欢喜卖方满意,却看得旁观者底气不足。 “妹妹,何老板睡一觉醒来不会后悔吧?”送走了何家父子俩,韩四郎捻起桌上那张何家少爷亲手打下的欠条不太确定地问道。 韩可舒微微一笑,“不会,何老板睡觉也会笑呢!” “你这丫头,怎好这么编排何老板!”齐氏轻拍韩可舒后背两下做样子,然后母女两个开始动手和面擀面条。 有外客在女人不能同席,好不容易把外人都满意地送走,韩可舒也饿得差不多前胸贴后背了。之前的饭桌上客人们用餐架势太凶残,韩立孝父子三个无奈只能保守下筷,以至于现在还得补吃两碗面条。 第二天早上韩立孝一家是赶早去的村晒谷场,结果早有一帮人等在那儿了。待到时辰差不多了,人也聚得差不离了,韩立孝站到场中央的大石碾子上开始说道收菜的事儿。 晒谷场大门口,韩可舒跟韩二郎和韩四郎把事先预备好的几捆龙头菜摆好,韩立孝这边说道完,村里人往外走的时候就让他们每家拿两根做样本。果然,连另外多带过来的两捆也被人拽光了...... 老宅派了方氏、韩云柳和韩三妹来的晒谷场,临走的时候,韩云柳瞪着眼睛拽走了小半捆的样本菜扬长而去,韩家三兄妹一致看着她越来越远的后脑勺然后面面相觑无言以评论之啊。 在开县,像他们家这种本地知根知底的人做代采办农副产品的,一般都是先收货,等东家验过货付款后才会和卖方结款,相对的,作为补偿,收购价就会稍微高一些。按理说,10文的交货价花8文用来收购,完全算得上高价了,但韩可舒还是竭力建议收菜的时候即时银货两讫。不为别的,省心省事,而且更能调动村里人的积极性。 三天不到,事实就证明了韩可舒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眼下,家中的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簸箕,晾晒着鱼干虾干野菜干等鲜宝的原材料,虽说配方是保密的,仅凭这些东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在韩可舒的提议下,一家人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在院篱笆外面起了一座简单的寮棚,棚里依次摆着称台和两张旧木桌子,一张桌子用来算账,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大壶白水和几只碗。 在寮棚里预备水和碗是齐氏的主意。收菜的时候一家人都要在前面忙活,到时候人来人往的,就是有个人进到屋子里也察觉不到,所以,齐氏就想在忙活的时候把正房和厢房的门都锁上,免得到时候糟心。 韩可舒不得不佩服,齐氏做事可是细致有分寸多了。 晌饭后不久,托林管事从镇上订做的木架子和木托盘就都送过来了,送货来的两个店伙计还搭手帮着装好了摆到东厢房里。看着规整地立在屋子里的十几个木架子和上面一层层的抽屉似的木托盘,韩可舒算是初步见识到了这个时代巧匠们的技术,真真的是一个钉子都没用到啊。 申时三刻起,送菜上门的人开始络绎不绝而来。齐氏和韩四郎两人在前面验收菜质、称重,韩可舒负责结算、统计,而韩立孝就带着韩二郎把收上来的菜码进铺了层油纸的木托盘里,茎干朝下叶芽朝上,码满一托盘后抬到东厢房,往托盘里舀两瓢水,然后放到木架子上。 先礼后兵,早上集会的时候韩立孝说得明白,不合条件的菜一律不收,而韩可舒一早准备的那些分发给村里人的龙头菜也都是挑着最嫩的拿来的,所以,收上来的菜在嫩度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在捆绑上就分出高下了。韩可舒留心记下了那几家活计干得利落的,结钱的时候高调地多添了10文钱做奖励,果然,从第二天开始收上来的菜基本上都捆绑得立立整整,不用全家人点灯熬油地返工捆扎了。 收菜,送菜,打猎,采摘晾晒鲜宝材料......一天一天,日子过得琐碎平淡却又忙碌充实。意外情况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韩家老宅突然宣布也开始收龙头菜,行价虽然也是8文钱,但不用捆扎,在细嫩程度上也放宽了不少。 还有比这更赤-裸-裸的挖墙脚吗? 不得不说,老宅这事儿做的保密性挺好,在他们发出消息前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漏出来,就连这消息也是大春媳妇跑来告诉韩立孝一家的。 爹娘兄弟和自己打擂台,事先不知会一声不说,还要从外人嘴里知道消息。韩立孝蹲在院子里闷着头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 难怪啊,意料中的刁难就等不来,想必,老宅是忙着没时间上门来闹。不过,既然他们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收购龙头菜,说明一定是找好了买家的。看来,当初设定的情况是成现实了,只是没想到啊,老宅竟然卷到了里面。 这龙头菜变成家常菜是迟早的事,但商场如战场,自然要在先机在手的时候博得最大的利益,这也是所以能打动百味鲜的筹码之一。为此,韩可舒特意留了一手。 百味鲜现行挂牌推出的龙头菜全部是热盘菜,如此一来,对家想要寻到除去龙头菜本身苦涩的味道还得费一番心思,这样就能让他们独占市场一段时间。市场独占,时间再短暂却也是可以名利兼收的,更何况,他们还有下一步。果然,在专业课外选修经营学是有惊喜的,知识改变命运啊! 但是,韩可舒并不打算把留出来的这一手立刻揭开来。一来,虽然有秦府作掩护,但表现得过于异于常人还是挺危险的,厚积薄发,王道也。二来,如今事情牵扯到老宅,她必须要考虑到韩立孝的情绪和立场。 “孝哥,要不,咱们......过去老宅看看?”齐氏实在是看不得韩立孝这么凶猛地抽烟,走过来将他手里捏着的半支烟卷给截了下来。 韩立孝抬头看看面带犹豫之色的齐氏,再看看担心望向他的三个孩子,动手用力搓了搓脸,做下了决定。 “算了,不去。老宅那边事先没吱声,咱现在去了能说啥?随他们吧,从今天开始咱就先不进山打猎了,都去摘菜。唉,就怕是要耽误何老板的生意了......” 听韩立孝这么一说,韩可舒忙低头以掩饰嘴角浮上的笑意。很好,看来,分家一事让韩立孝觉醒得比较彻底,也是,本来就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以前不是看不透,只是还心存幻想,如今幻想灭了,做起事来也没那么束手束脚了。很多时候,所谓的困局,并不是现实,而是心里那道坎儿。 “我得先立马再去县上一趟给何老板送个信儿,芸娘,你们娘几个先上山摘菜吧,我快去快回!” 天蒙蒙亮那会儿韩立孝已经跟车去百味鲜送过一趟货了,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得了这么个消息,不得不再跑一趟。 “爹,还是我去吧!”韩可舒喊住了抬腿就要往外走的韩立孝。 “我又想到了几道龙头菜的做法,给何老板送信的时候正好可以顺便告诉他。还有啊,爹,娘,何老板是做生意的老手,一定有办法应对的,你们千万不要上火啊!” “是啊,爹,娘,何老板跟咱签的契约书上也没定每天要供的量,而是说有多少要多少,想必一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事,咱们就听何老板那边怎么安排吧!”韩二郎一直皱着眉头没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小小年纪能意识到这一点,当真是敏锐啊! 韩可舒甚感欣慰,心想,有这么个人精似的大哥垫底,自己再“另类”一些也不至于太扎眼。果然,身边有个高等级的参照物是成功的一半啊! 此行韩可舒执意一个人去,不为旁的,实在是因为和何老板要谈的是坑人的事儿,而且,要坑的人里面还有老宅,有自己人在场不好张嘴啊不好张嘴。 第23章 老宅截胡 既捐赠了钱,又给足了面子,高里正和几位村长辈一顿饭吃下来是心满意足,这几人可以说是看着韩立孝长大的,原本对韩立孝的印象就好,现下更是欣慰,临离开前嘱咐他若是有什么需要村里帮忙的尽可以开口。这就是所谓的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吧! 吃一顿饭添了两次菜,撤桌的时候菜盘子仍是光溜溜的,韩可舒是真心觉得和何家那两父子说那句“不要客气,请随意”有多么的多余! “婶子,四妹妹,你们的厨艺真好,爹,咱们百味鲜的大厨们得来拜师了!”何予之轻呷了一口茶,回味着刚刚的那几道菜,尤其是那道清蒸狮子头,口感松软,肥而不腻,啧啧啧,可惜狼多肉少,吃得不那么尽兴啊。 这是什么情况?刚吃饱就开始惦记着要把人家的菜谱“兜”走了? 看看笑得一脸“有所图”的何地主,再看看一边始作俑者却云淡风轻得跟没事儿人似的何家少爷,韩可舒磨了磨牙,得,上赶着来送钱,往外推就是傻子了。 十五两银子换一道菜谱,买方欢喜卖方满意,却看得旁观者底气不足。 “妹妹,何老板睡一觉醒来不会后悔吧?”送走了何家父子俩,韩四郎捻起桌上那张何家少爷亲手打下的欠条不太确定地问道。 韩可舒微微一笑,“不会,何老板睡觉也会笑呢!” “你这丫头,怎好这么编排何老板!”齐氏轻拍韩可舒后背两下做样子,然后母女两个开始动手和面擀面条。 有外客在女人不能同席,好不容易把外人都满意地送走,韩可舒也饿得差不多前胸贴后背了。之前的饭桌上客人们用餐架势太凶残,韩立孝父子三个无奈只能保守下筷,以至于现在还得补吃两碗面条。 第二天早上韩立孝一家是赶早去的村晒谷场,结果早有一帮人等在那儿了。待到时辰差不多了,人也聚得差不离了,韩立孝站到场中央的大石碾子上开始说道收菜的事儿。 晒谷场大门口,韩可舒跟韩二郎和韩四郎把事先预备好的几捆龙头菜摆好,韩立孝这边说道完,村里人往外走的时候就让他们每家拿两根做样本。果然,连另外多带过来的两捆也被人拽光了...... 老宅派了方氏、韩云柳和韩三妹来的晒谷场,临走的时候,韩云柳瞪着眼睛拽走了小半捆的样本菜扬长而去,韩家三兄妹一致看着她越来越远的后脑勺然后面面相觑无言以评论之啊。 在开县,像他们家这种本地知根知底的人做代采办农副产品的,一般都是先收货,等东家验过货付款后才会和卖方结款,相对的,作为补偿,收购价就会稍微高一些。按理说,10文的交货价花8文用来收购,完全算得上高价了,但韩可舒还是竭力建议收菜的时候即时银货两讫。不为别的,省心省事,而且更能调动村里人的积极性。 三天不到,事实就证明了韩可舒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眼下,家中的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簸箕,晾晒着鱼干虾干野菜干等鲜宝的原材料,虽说配方是保密的,仅凭这些东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在韩可舒的提议下,一家人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在院篱笆外面起了一座简单的寮棚,棚里依次摆着称台和两张旧木桌子,一张桌子用来算账,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大壶白水和几只碗。 在寮棚里预备水和碗是齐氏的主意。收菜的时候一家人都要在前面忙活,到时候人来人往的,就是有个人进到屋子里也察觉不到,所以,齐氏就想在忙活的时候把正房和厢房的门都锁上,免得到时候糟心。 韩可舒不得不佩服,齐氏做事可是细致有分寸多了。 晌饭后不久,托林管事从镇上订做的木架子和木托盘就都送过来了,送货来的两个店伙计还搭手帮着装好了摆到东厢房里。看着规整地立在屋子里的十几个木架子和上面一层层的抽屉似的木托盘,韩可舒算是初步见识到了这个时代巧匠们的技术,真真的是一个钉子都没用到啊。 申时三刻起,送菜上门的人开始络绎不绝而来。齐氏和韩四郎两人在前面验收菜质、称重,韩可舒负责结算、统计,而韩立孝就带着韩二郎把收上来的菜码进铺了层油纸的木托盘里,茎干朝下叶芽朝上,码满一托盘后抬到东厢房,往托盘里舀两瓢水,然后放到木架子上。 先礼后兵,早上集会的时候韩立孝说得明白,不合条件的菜一律不收,而韩可舒一早准备的那些分发给村里人的龙头菜也都是挑着最嫩的拿来的,所以,收上来的菜在嫩度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在捆绑上就分出高下了。韩可舒留心记下了那几家活计干得利落的,结钱的时候高调地多添了10文钱做奖励,果然,从第二天开始收上来的菜基本上都捆绑得立立整整,不用全家人点灯熬油地返工捆扎了。 收菜,送菜,打猎,采摘晾晒鲜宝材料......一天一天,日子过得琐碎平淡却又忙碌充实。意外情况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韩家老宅突然宣布也开始收龙头菜,行价虽然也是8文钱,但不用捆扎,在细嫩程度上也放宽了不少。 还有比这更赤-裸-裸的挖墙脚吗? 不得不说,老宅这事儿做的保密性挺好,在他们发出消息前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漏出来,就连这消息也是大春媳妇跑来告诉韩立孝一家的。 爹娘兄弟和自己打擂台,事先不知会一声不说,还要从外人嘴里知道消息。韩立孝蹲在院子里闷着头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 难怪啊,意料中的刁难就等不来,想必,老宅是忙着没时间上门来闹。不过,既然他们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收购龙头菜,说明一定是找好了买家的。看来,当初设定的情况是成现实了,只是没想到啊,老宅竟然卷到了里面。 这龙头菜变成家常菜是迟早的事,但商场如战场,自然要在先机在手的时候博得最大的利益,这也是所以能打动百味鲜的筹码之一。为此,韩可舒特意留了一手。 百味鲜现行挂牌推出的龙头菜全部是热盘菜,如此一来,对家想要寻到除去龙头菜本身苦涩的味道还得费一番心思,这样就能让他们独占市场一段时间。市场独占,时间再短暂却也是可以名利兼收的,更何况,他们还有下一步。果然,在专业课外选修经营学是有惊喜的,知识改变命运啊! 但是,韩可舒并不打算把留出来的这一手立刻揭开来。一来,虽然有秦府作掩护,但表现得过于异于常人还是挺危险的,厚积薄发,王道也。二来,如今事情牵扯到老宅,她必须要考虑到韩立孝的情绪和立场。 “孝哥,要不,咱们......过去老宅看看?”齐氏实在是看不得韩立孝这么凶猛地抽烟,走过来将他手里捏着的半支烟卷给截了下来。 韩立孝抬头看看面带犹豫之色的齐氏,再看看担心望向他的三个孩子,动手用力搓了搓脸,做下了决定。 “算了,不去。老宅那边事先没吱声,咱现在去了能说啥?随他们吧,从今天开始咱就先不进山打猎了,都去摘菜。唉,就怕是要耽误何老板的生意了......” 听韩立孝这么一说,韩可舒忙低头以掩饰嘴角浮上的笑意。很好,看来,分家一事让韩立孝觉醒得比较彻底,也是,本来就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以前不是看不透,只是还心存幻想,如今幻想灭了,做起事来也没那么束手束脚了。很多时候,所谓的困局,并不是现实,而是心里那道坎儿。 “我得先立马再去县上一趟给何老板送个信儿,芸娘,你们娘几个先上山摘菜吧,我快去快回!” 天蒙蒙亮那会儿韩立孝已经跟车去百味鲜送过一趟货了,吃了早饭没一会儿就得了这么个消息,不得不再跑一趟。 “爹,还是我去吧!”韩可舒喊住了抬腿就要往外走的韩立孝。 “我又想到了几道龙头菜的做法,给何老板送信的时候正好可以顺便告诉他。还有啊,爹,娘,何老板是做生意的老手,一定有办法应对的,你们千万不要上火啊!” “是啊,爹,娘,何老板跟咱签的契约书上也没定每天要供的量,而是说有多少要多少,想必一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事,咱们就听何老板那边怎么安排吧!”韩二郎一直皱着眉头没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小小年纪能意识到这一点,当真是敏锐啊! 韩可舒甚感欣慰,心想,有这么个人精似的大哥垫底,自己再“另类”一些也不至于太扎眼。果然,身边有个高等级的参照物是成功的一半啊! 此行韩可舒执意一个人去,不为旁的,实在是因为和何老板要谈的是坑人的事儿,而且,要坑的人里面还有老宅,有自己人在场不好张嘴啊不好张嘴。 第24章 惊现同穿 韩可舒不是第一次去县上,还是坐着老许头的驴车去,往返也不过是两刻钟模样,所以韩立孝几人也没多犹豫就同意了。 很不凑巧,韩可舒到百味鲜的时候何致何地主刚回府,于是只好循着乔掌柜的指引坐着驴车往何府而去,一路曲曲折折,打听了三四个路人才找到何府大门口。挺出人意料,以何致的身份家业,府邸竟然不是选建在交通便利、位置显赫的正街,而是在县东正街以北一隅幽静之所。 应声开门的小厮态度很好,韩可舒报上姓名后没等多久就被请到了茶厅中,等在那里的何致一见到韩可舒是独自一人来的,不免有些纳闷。意外的是,何大公子何予之这个时候竟然也在厅里。 韩可舒自认不是君子,也没有半分念头往这个方向发展,所以,主动害人之心她没有,但防人之心却也做得到位。第一次和两个哥哥来赶集的时候,去百味鲜前她就在集肆上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何致的为人,心里有了大概后才进的百味鲜和本尊面对面接触,出来后又搜集了一些消息才心里定了谱。 封建属性的社会里,一个贸然被分出来家境积贫的农户,想要快速致富,除了有可行性的赚钱项目外,更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贵人。 贵人,可不等同于傻大户。那个世界英国的丘胖子曾经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听着残酷而没有人情味,实则却是维持关系不二法则。无论哪个世界,任何一种关系都是需要维系和经营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要产生了关系,那么,维系和经营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归根究底就是——利。 这就是当初韩可舒故意将鲜宝第一时间露给何致看的原因。互惠互利,才是报答贵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吗?以利为基,摆正位置,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就明了多了,而且,和情谊的累积并没有什么好冲突的。譬如何致,在韩可舒看来,他除了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合作者,更是一个值得她敬佩的长辈。这种敬佩,不仅仅是因为他白手起家创办了大庆国赫赫有名的百味鲜酒楼置办了大量的田产,还有人品上的佩服。忠诚于正妻一人拒不纳妾,妻子去世后一个大男人独自抚养两个儿子七八年不娶继室,这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也绝对是好男人一枚的。更重要的是,他信任自己的眼光,愿意给韩立孝这样处境的人机会,韩可舒觉得,这种财力、眼光、人品俱佳的人不抓住了做盟友实在了暴殄天物。 “何老板,我爹急着让我过来给您送消息,今天村里有另一家开始收购龙头菜了,条件卡的比较松,估计对我们的收购会影响很大,我爹娘和哥哥们都上山去摘菜了,希望多少能做些弥补。”打过招呼,韩可舒就开门见山直表来意。 “果然如此。”何致听了消息也不是很意外,“我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老对头集香居那边今早挂了新菜牌,材料都是龙头菜。我还想着和予之商量完对策后去告诉你们一声呢,没想到你竟先过来了!” 老宅截胡,对头挂新菜牌......短短几天时间而已,竟然就准备得这么快,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而且,看何致的脸色,应该是对实际情况还有所保留。 韩可舒端起茶碗慢慢啜饮,心里循着线索细细推敲一遍便寻到了症结所在。 “何老板,百味鲜的后厨可是有伙计辞工?” 得,何老板的反应已经证实答案了。 “四妹妹果然心思通透,没错,今早厨房管事上报说一个内厨的掌勺伙计没有来上工。”何予之侧身看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韩可舒视线在何家两父子身上转悠了一圈,突然就明白了,合着人家这爷俩是早有准备了,估计是一早就憋着坏等别人往坑里跳呢,自己这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许是韩可舒的表情一个没管理好外化太明显了,何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力争笑得更和蔼可亲,嗬,估计是觉得自己一四十好几的成功员外形象在一个八岁小姑娘面前开始崩坏有些纠结了。不过,这何大少倒是心理素质够好的,色不变啊。 “真正博弈的高手,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既然何老板早有了准备,那我们就按着您的吩咐办。”韩可舒彻底放下心来,也有了兴致好好品品手上这盏茶。汤色清冽,醇香四溢,而且一芽一叶于茶汤中笔直而立,不是雨前龙井又能是什么呢?!好茶啊! “你这丫头,果然是从秦府出来的,见地啊怕是这县上女学里的小姐们都比不上的!” “您谬赞了,这我可是不敢当的,不过是在主子们身边伺候,看得多,碰上的也多。”嗬,现在看来,在秦府为婢的从业经历还真是个好幌子,以后得好好利用才行! 恭维客套这东西点到为止即可,三人很快回到正题。如今百味鲜推出的龙头菜采纳了韩可舒的建议,都是热盘菜,所以,凉菜盘挂牌正是时候。 “龙头菜的除涩方法早晚是要流泻出去的,我们求的不过是抢占先机而已。另外,还有鲜宝在,估计在口感方面短期内百味鲜也会略胜一筹。” 对于韩可舒的说法,何致点头表示赞同,与此同时,看了何予之后笑意中还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窃喜,活脱脱一个刚偷了鸡吃的肥狐狸。 “四丫头,实话和你说啊,当初你给我的那个除涩的方子,我只用了一半儿!” “一半儿?”韩可舒乍听一头雾水,转念就想通了,不禁挑高了眉毛看何家这两父子。 “没错!就只是汆水,没加面粉。虽然还残余一点点涩味,但是用鲜宝调味后就吃不出来了。是予之想到这个法子的,呵呵,没想到啊,这下子派上大用场了!” 高手啊!韩可舒瞧了眼淡定依然的何大少,心里不禁感慨自己的手段还真是很正直啊! “我还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何大少一开口,厅内另外两人都摆好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眼下百味鲜只是咱们开县这一家在用龙头菜,前几日送过来的量够足,剩余的都按照四妹妹的说法晒成了干菜,再加上今明两天送过来的,估计要办一场龙头菜宴足够了。此宴咱们给开县所有酒楼食肆的老板掌柜都递上帖子,共享春宴,然后在宴席上索性公开咱们楼里目前除涩的法子。” “什么?对整个开县的行家公开?那咱们的生意岂不是受到的影响更大?”虽然一直信任这个大儿子,但何致这回淡定不了了。 韩可舒没搭话,看何予之从容自若的模样,想必是还有下文才对。 果然。 “爹,您听我接着往下说。”何予之安抚了自家老爹一番,再开口前给了韩可舒一记赞赏的眼神。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就用四妹妹给的方子除涩,配以鲜宝,推出口感升级版的龙头菜菜品,并且短期内调高菜价,每天固定盘数限量出售。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这个想法,四妹妹觉得如何?” 坏,太坏了!你说一风度翩翩饱读诗书的秀才少爷怎么就能想出这么损的招数来呢?!扩大斗争范围,给死对头塑造出一整个县的行家对手来在下层范围内互相争斗,自家升级到高层次领域独享胜利的果实,顺带着还可以看热闹娱乐自己,这报社的心理得多强烈啊! 不过,升级版......限量......这边的世界也有这样的词汇组合吗? 再看向何大少,韩可舒眼里的考究味道就多了起来。她有了个大胆的韩可舒式猜想,莫非......同类? 嘿!嘿嘿!坐在旁边的何大少啊,你反馈过来的这眼神儿到底是闹哪样啊?让人心里更痒痒了好不好?! “爹,既然您也同意这办法,那就抓紧时间去楼里安排吧,四妹妹第一次来咱们家,我带她四处逛逛,用过午饭后再送她回去。” “好!好!那你替爹好好招呼一下四丫头,别忘了让厨房多备些鱼、肉给丫头带回去!丫头,你也不要拘谨,就当自家啊!” 何致乐颠颠地往外奔,不一会儿就看不到影子了。 这是故意创造单独相处的环境? 韩可舒转过身坐下,小心谨慎地看着一旁笑意宴宴的何予之。 “Hey,welcomeyou,man!” “我嘞个擦!”请原谅她很崩形象地爆粗口了。韩可舒觉得此时要她把这字正腔圆的美式英语催眠成这边世界的外藩语言,她做不到啊!还有,旁边这何大少已经伸出右手递上来了,尼玛,再看不出这是握手当她是瞎的啊! “抱歉,我英语不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韩可舒同伸出右手握上,内心仿佛有一大片的草泥马呼啸奔过,还带音效的,整齐划一的声音喊道:hey,你不是一个人在穿越! “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怎么穿过来的?” “在那边儿你是干什么的?” ......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围绕着以上话题展开了极其类似相亲性质的对话。 “哈哈哈哈哈,被雷劈过来的?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啊?!”得知韩可舒的穿越方式后,何大少乱没形象地捶着桌子大笑不已。 这都是什么人啊,有这么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吗?!韩可舒黑着一张脸腹诽,要不是同类精贵,她一准儿出手灭了这厮! 眼下,忍之吧! 第25章 杂交水稻 何予之,胎穿用户,在那边儿世界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人文学府R大社会学在读研究生,同时修得中文专业文学学士学位。最重要的一点,人家是在车祸中为营救小朋友而英勇受伤穿过来的! 嗯嗯,那边儿的世界应该加强在校大学生救人过程中自救的意识与技能的教育! 什么?你说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 尼玛,学校门牌儿没人家的亮,学位没人家的多,就连穿过来的方式也没人家高风亮节,我嘞个擦啊,羡慕嫉妒恨一下会死啊?! 院子里,韩可舒呼啦呼啦转着手下的小磨盘磨鱼干粉,恨不得把一只“黄金右手”当成发电机来用。 想到何予之在自个儿面前亮家底儿时那副自豪又骄傲的模样,还有噎自己时那个小腔调,啊啊啊啊啊——,好想把他的门牙拔几颗下来扔到石磨上磨磨! 实践证明,悲愤除了能化成食欲之外,还能转化成速度,转磨的速度。半个时辰不到,竹簸箕里剩下的小鱼干都被她给磨光了! 人比人,死!货比货,扔! 韩可舒再次发挥了魂穿保持下来的强大自我安慰能力,准备去做饭了。她这人啊,自认眼皮子浅,所以一向奉行的生活准则是:只有真正归自己所有别人拿不走的东西才会真正在意。自个儿的日子自己个儿好好过,下午就该摸鱼摸鱼,该看稻子看稻子去! 自从和百味鲜有了生意往来后,家里的环境好了很多。虽说龙头菜的收购差价每斤只有两文钱,但胜在量大,每天起码上千斤,这些天下来也赚了小二十两了,算上之前各种进项,家里如今的存款也有百两挂零了。手里有了钱,韩可舒就不打算在伙食上亏待一家人的肚子了。赚钱为什么?奋斗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吃饭嘛! 何家出手向来大方,拎回来的食盒里塞满了东西沉甸甸的,除了有一条三斤左右的猪五花,两斤牛肉,竟然还有两条三四斤重的鳕鱼。呦呵,看到鱼的刹那,韩可舒忍不住心花怒放。没办法,她一向是爱海鱼甚于淡水鱼,而海鱼里最爱的就是鳕鱼了,这何大少,还真是会送东西啊!不过,这送的量似乎有点儿大啊,家里一没冰箱二没冰窖的,吃不了坏掉的话可就浪费了。 韩可舒看着放在灶台上的食盒子琢磨怎么做掉这些鱼啊肉啊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从何府出来时何予之那含义不明的眼神儿。艾玛,现在是真相了!感情是被那厮给带坑里了,他何大少就是故意送自己这么多东西的,不为旁的,就是想从自己这儿再掏出几道菜谱出来!读书人腹黑起来真让人伤不起啊! 不过,既然上赶着来送钱,就不要怪她胃口大了,现在的状态,开价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了啊! 五花用来烧红烧肉最好不过了,牛肉嘛,就酱了做冷盘,自家吃一半,另一半儿给百味鲜送过去,鳕鱼呢,一条炖了吃,另一条就做鱼豆腐吧,口味好,工序简单,方便保存和运送,优点多多,一准儿能好好赚一笔。 打定了主意就开始动手,这边刚淘好米下锅,齐氏就进了院门,见韩可舒一个人在堂屋里忙活着就要接手,却被韩可舒拦了下来,喝了碗水之后就坐在灶膛前烧火,看着韩可舒用没见过的法子做菜。 韩可舒不喜欢吃太腻的菜,所以做红烧肉的时候喜欢先把整块的猪肉清水煮个七八成熟,然后再炒糖色红烧。牛肉怎么着也得腌上小半天,晚饭的时候弄正好。这边红烧肉烧开了锅,那边米饭就焖好了,盛出来刷锅炖鱼,齐氏烧火的功夫韩可舒就开始准备做鱼豆腐。 要说这鱼豆腐啊,正宗的做法是要用淡水鱼,但鳕鱼是韩可舒的真爱,所以还在那边世界的时候常常被她拿来做替代材料。另外,鳕鱼刺少,剁鱼泥省事儿。洗好的鳕鱼除皮去骨,大块的鱼肉剁成鱼泥,加鸡蛋清、生粉、剁碎的肥肉膘、野姜汁、细盐、鲜宝、白糖等,拌匀后等着上锅蒸就行了。蒸熟的鱼豆腐出锅前刷上一层搅匀的蛋黄,出锅后马上薄薄拍上一层冷水,吃的时候再直接取来用就行了。 看韩可舒一顿晌饭就折腾出这么桌全荤的菜,齐氏是既骄傲又......有点纠结。毕竟,对于一个小半月前顿顿吃米饭都是奢侈的人家来说,一顿饭用掉三斤肉、整整两条大鱼无疑是败家节奏的!但一想到这些年孩子们跟着他们受的苦,齐氏心里是舍得给孩子们吃好些的。 “娘,这些鱼啊肉啊的,是何老板送的用来研究新菜的,咱就当是试吃了!”看出齐氏流露出来的小小纠结,韩可舒咧嘴一笑宽慰她。 听韩可舒这么一说,齐氏就放心地松了口气。 红烧肉,清炖鳕鱼,鱼豆腐炖山菇汤,配上白米饭,韩可舒娘俩前脚刚把饭菜端上桌,后脚韩立孝父子三个就进了院子。老远闻到菜香味,韩四郎就嗷嗷叫着冲了进来,就是素来稳重的韩二郎脚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米饭管够,菜量又大,一家人都敞开了胃口吃得畅快。 “唔......唔唔......真好吃,比年夜饭还好吃......”韩四郎边吃边感慨,看得桌上其他几个人觉得是又好笑又有淡淡的酸。 “小哥哥,慢慢吃,往后啊,我保证给你做好多好吃的菜,而且,只要你想,保管让你顿顿都能吃上白米饭!” 韩四郎从饭碗里抬起头看韩可舒,一双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心满意足地猛点头,看得韩可舒也跟着傻笑。这生活啊,幸福不幸福,单看自己想怎么过。俗话说,知足常乐,眼皮子浅一点比较容易幸福。 韩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韩可舒一边吃饭一边把去县上的事儿说了,当然,她也保留了大部分,只是说何老板一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已经有了对策,咱们只要按照何老板说的办就行了。 “爹,何老板那边要是动了手,老宅爷爷奶奶那边肯定会被牵扯进去的,到时候......”按着何予之的手段,百味鲜一动手反击,老宅是必定要受牵连的,与其事发后再让韩立孝遗憾,不如现在就挑明了情况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孝哥,一会儿吃完晌饭你送些菜去老宅吧,顺便问问情况。约摸着啊也不会给你啥好脸色,但咱图个心里安生。” 本来听了韩可舒的提醒韩立孝挺纠结的,但被齐氏这么一说,心里宽敞了不少。想到一会儿少不了挨顿骂,忍不住又多吃了一碗饭。 盛了一饭碗红烧肉,又切了一小块鱼豆腐给韩立孝带着,一家人送他出了门口。这一次,韩可舒、韩二郎和韩四郎都很没有“道义”地保持缄默,让韩立孝自己一个人去老宅了。想到出大门口时韩立孝回头那眼毅然中又不乏委屈的神情,弄得齐氏娘几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家那边有了对策,韩可舒就不可能再让齐氏和两个哥哥上山去死劲儿采龙头菜了,正好家里的鱼干没有多少了,就准备等正午热气过了之后去淘鱼。 韩立孝回来异常的快,脸色嘛,一般黑。不过,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还顶着这样的脸色,想来老宅给的冲击着实不小啊! 同情之余,还有点儿庆幸。韩可舒在心里自我鄙视了一番,估计啊是被何予之那腹黑货影响了闹的。 正晌午的热气稍微退散一些,韩可舒就跟着韩立孝和韩二郎韩四郎出门了,齐氏留在家里洗衣服、拾掇菜圃。 做鲜宝要用的都是小鱼小虾都是从水田旁边的小河渠里淘来的,韩可舒想要多做些鱼豆腐,要用的可得是大条的淡水鱼。韩立孝听她说要大鱼,跑到西厢房里好一顿折腾,竟然翻出了两根鱼竿出来。 离他们家水田不远有个四五亩地大小的荷塘,每年夏季水面都会被满满的荷叶遮得严严实实。这荷塘生成好多年了,没人知道深浅,所以也没什么人来碰,韩立孝以前来钓过几次鱼,没一次空手的。但钓鱼花时间长,有这个功夫,侯氏是更愿意让他进山打几只野物换钱的,于是他也很少来。 韩立孝在荷塘边钓鱼,韩二郎和韩四郎哥俩在水渠里淘鱼,韩可舒就一头扎到自己家的水田里察看稻秧。 虽说山阴这边日照比开阔地短了一些,但由于秧苗下水早,之后的天气一直也不错,日照和温度还算跟得上,所以返青快,分蘖也好,眼下田里郁郁葱葱的稻秧早就封垄了,稻茎也抽高了好几节。 从韩立孝口中得知,这边世界的水稻都是纯系品种种植,稻米的种类不少,也不乏一些高品质的米种,可惜,产量都不高,尤其是那些优质米。 看来,杂交水稻前景一片大好啊,得抓紧时间着手才行。 不过,要弄出适合生产的大量杂交水稻用种,一要田,二要人,三要时间,从本质上说,就是要烧钱。偏偏他们家现在的状况就是——穷。所以,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这可真不能怪她!做生意什么的,免不了要挤兑得对手倒闭关门倾家荡产什么的,造孽哦,杂交水稻搞出来了可是件大功德啊,她这也是替他们积德消业呢! 第26章 同根相煎 虽然老宅那边是先收菜次日结钱,但因为要求放得宽松,所以当日傍晚,村里上山采菜的大部分都卖予了那边。 尽管如此,仍还是有十几家把菜送到了韩可舒家这边,赵老四家、李大春家、付大庄家......都是些活计利索每次都多拿到额外奖励的人家。韩可舒把这些人家的名字仔细记好,顺带着和韩立孝打听了一下这几家的情况。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日后需要人手的地方多得很,趁这个时候把人看清楚正是时候。 李大春家就住在老宅隔壁,大春嫂子直性子,傍晚送菜过来的时候噼里啪啦把老宅收菜的情形说了一大通,韩可舒听了很不厚道地在心里“幸灾乐祸”。 中间商,不过是个好听的称谓,说白了,那就是二道贩子,在商品买卖两个环节中赚取中间差价,享受利润的同时也承担着相应的风险,尤其是贩卖鲜菜,保鲜期短,水分自然蒸发掉秤是必须要面对的难题。这是韩可舒为什么要订做那么多木托盘和木架子的原因。把菜捆扎整齐码放在铺了油纸的木托盘里,用浅浅的一层水滋生着,一来有了水的滋润在重量上不仅不会流失,更有轻微增重的效果,二来码着菜捆的托盘是放到木架子上的,通风流畅,可以避免龙头菜堆放到一起时,菜茎因呼吸作用产生的热量无法疏散而导致鲜度上的折扣。 听大春嫂子的说法,老宅图省事,把收上来的鲜龙头菜直接堆放到厢房里,呵呵,本来一斤菜就只有两文钱的差价赚头,若是再加上自然损耗,要赚钱,怕是难咯!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情形还是在百味鲜反击动作生效前期的时候,一旦到了他们预想的结果,啧啧,那就得自作自受了! 当然,怎么受,如何受,那就是老宅自己的事儿了,谁让他们自己作来着?! 处理一匝长左右的鲫鱼瓜子已经是韩可舒的极限了,要把三四斤重的大白鲢鱼给咔嚓并剖肚挖肠啥的,她是真心办不到的,于是,就只能拜托韩立孝下黑手了! 等韩立孝和齐氏把四条大鱼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韩可舒就动手剁鱼泥蒸鱼豆腐,明儿上午她怕是得再去一趟县上了。 忙活完灶上的事儿,洗漱之后一家人就聚在堂屋里,在油灯下各干各的。韩立孝和齐氏编篮子、编竹凳等物事,韩二郎和韩四郎坐在桌边一遍遍复习这两天刚认识的字,韩可舒要把酱牛肉和鱼豆腐的做法详细地默写出来。静悄悄的院子里,堂屋的门大敞着,竹篾在手指间翻动的哗哗声,少年清朗的读书声,削尖的木炭条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声声入耳,感觉,那个舒服啊! 跟何予之这个“同穿盟友”相认后,韩可舒是一点儿也没客气地讹了两套笔墨砚台,还有厚厚一大摞的纸张。 在自知之明的范围内合理的自信,韩可舒觉着这是她最大的优点。所以,买本启蒙册子教两个哥哥识字什么的她完全可以胜任,但要教两人习字,哦NO,挥舞着硬笔划拉笔记的她,这个可来不了。即使再门外汉,她也知道毛笔字讲究的是气韵和笔锋,打底子是非常重要的,自己这两笔没什么气质的字还是别祸害俩哥哥,交给学堂的夫子吧! 每天收菜的压力小了,韩立孝就打算着再进山打猎,韩二郎和韩四郎坚持要跟着,韩可舒心疼韩立孝,就把一早去百味鲜送菜的事儿接了过去。起初家里另外四人都不同意的,虽说村里到县上不远,还有老许头陪着,但身上要带着银钱,就怕出什么意外。后来还是韩二郎想了法子,每五天和百味鲜结一次帐,结账那天韩立孝亲自去就行了。 这样,韩家就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韩立孝带着韩二郎和韩四郎以打猎为主,韩可舒每天早上送完菜回来后跟着齐氏在家里忙活。韩可舒是不想让她爹和两个哥哥常进山打猎的,风险太大,发展副业才是正道。可眼下家里虽然有了些积蓄,但买地翻修房子都是急于用钱的大项,一百两银子看着挺多,实际上手指一漏就没影了。更何况,贩卖龙头菜这营事本来也就能持续一个多月的光景,现下又出了差头,这个时候要劝韩立孝他们不进山估计不会有什么效果。 想来想去,要快速有效打破这种局面,还是得从何予之家下手! 可是,具体要上什么项目呢?写完菜谱,韩可舒就开始琢磨着项目写个策划书给何大少。韩可舒这人吧,在那边世界养成了个习惯,就是一想问题就忍不住咬笔头,于是,这回她就悲剧了。 “呸!呸呸呸!”艾玛,这口感也忒差了,又苦又涩,还一股子的糊巴味儿,啊啊啊——! 看韩可舒咧着黑乎乎的嘴巴呜呜叫,一家子人先是一愣,然后一个个的憋着笑给她舀水漱口擦脸,很是忙乱了一阵。 诸位,想笑就笑出声来呗,这样憋着很伤身的,而且,你们这样我也能看出来这是在笑话我好吧?! 黑润润的大眼睛里盈满委屈地看着人,这副模样的韩可舒看在另外几人眼里,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得,又娱乐了家人一把! 喝了一大碗的浓金银花茶才将将把嘴里的“非好感”味道冲淡了些,齐氏看韩可舒还在皱着眉咂嘴,起身打着灯笼出了屋子往院外去,不消一会儿回来,手里攥着棵......如果她没看错,那应该是棵酸汁草吧? 揪下两片叶子用水冲了丢进嘴巴里,一口嚼下去,哇啊,借用句名广告词说,这酸爽,不敢想象啊!酸得舌头嗓子眼儿都麻了,可不得不说,酸味,果然是除异味的神器! 漱口十几遍,嘴巴里的酸味总算是可以容忍了。韩可舒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嘴,一个念头就歘歘歘窜了出来。 奋笔疾书,不到一个时辰,一份热乎乎的计划书就出炉了,大计小计一应俱全,近景远景应有尽有,怎么说呢,就是张嘴吃得着肉,而未来的大饼也画得圆!没办法,天生笔杆子好啊!这一夜,韩可舒睡得是异常香甜,梦里不停地数钱,数完铜板数银锭子,数完银锭子数金锭子,手抽筋了都,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可惜,她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得到结尾。 何予之应该是料定了她会来,还会带着好吃的来,一早就没吃饭等在了百味鲜。带来的酱牛肉和鱼豆腐成功地让何大少笑咧了嘴,看到计划书表情也很让人满意,但他放下计划书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韩可舒恨不得一巴掌呼飞丫的! 何大少腆着一张无法丈量厚度的脸毫无思想压力地张嘴就说:我还要醋和辣椒酱! 有一种人,你在他面前是没法儿展示一个受了十几二十年文化教育积累的文明人素质并保持语言纯净性的。什么意思?就是一和他对话就想发飙爆粗口! 很不幸,韩可舒对面就坐着一只。克星啊,孽缘啊什么的都不足以表达她此时此刻想要表达的感慨了。 万千情绪融合在一起,那就是深深的无力啊! “还醋和辣椒酱?!你当我是哆啦A梦啊,亲!本是同穿来,相煎何太急啊,亲!”没的第三人在场,韩可舒就不委屈自己维持形象了。 “可是,人家想吃糖醋排骨和麻辣火锅了呢,亲!”何大少扇子一挥,表示很无辜,很期盼,很向往。 我嘞个擦,面对一个衣冠楚楚气质儒雅却出口自称“人家”的男人,瞬间有种被雷成焦土的感觉...... 这个时候,韩可舒觉得这个叫何予之的男人是她人生最大的黑洞,可后来,当另一个男人以意外之姿闯进她的生命里时,才觉悟,黑洞什么的不过是小意思啊! 但这尚是后话,反正眼下的日子里,何大少绝对是一点儿都不可爱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可舒这下子可是深有体会了。咬着牙和何大少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然后在对方抱着计划书脑补笑得幸福圆满时在脑海里YY爆掉他的情景暗爽。 和这人处时间长了,不仅有崩形象的危机,罹患精神分裂和暴力倾向的几率也无限高啊! 心跳速度恢复后,俩人开始商量正经事。要做的事很多,有轻有重,有缓有急,韩可舒拿出来的计划书是基于她们韩家的情况,何予之看过后综合何家的具体实际情况做了些调整,最后两人仔细商量后拟定了一份发展计划。 近期,何家新建一间豆腐坊,制作供百味鲜独家使用的酸浆豆腐,韩家技术入股占三成股份。韩可舒转让鲜宝配方,交由何家建坊批量生产,韩家技术入股占四成股份。百味鲜让一成股份给韩家,韩可舒为百味鲜研发新的菜式或者发掘新的食材。 长远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杂交水稻的研究,这一茬水稻收割后,何家提供十亩良田和一应所需物资供韩可舒搞杂交水稻研究,没有时间限制,相应的,一旦杂交水稻研究成功,韩可舒需优先并免费为何家提供稻种三十年。 水稻研究是韩可舒最有自信也是最在意的事,她必须要保证自己在这一领域享有最大的自由和支配权,所以她不会出让一丝技术权。在她的长期愿景里,要开她们韩家自己的稻种店和粮行,并购买一大片的良田,这样她就能尽情地搞研究了。没办法,对一个半技术宅来说,这是职业病啊职业病,治不好的。 第27章 战略方针 作为心理创伤的补偿,酱牛肉和鱼豆腐两道菜谱韩可舒A了何大少八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记到账上等五天后她爹来柜上结账的时候一起拿走。 “四妹妹,单子上列出来的东西我马上着人去办,下午保管送过去。” 韩可舒抬眼瞟过去,鼻子里淡淡地哼了一声。这货得多喜欢吃醋啊,竟然巴巴地心急成这样! “啊,对了,何大少,有不错的学堂可以推荐吗?”差点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韩可舒同学啊,你可知,在何大少眼里,你也是个翻脸跟翻书似的货啊?! “要送你家两个少年去读书?”瞬间,何大少专业人士的气势端足了。 纠结地点头。外表萝莉,内心大龄,明明是一颗自由民主平等沉迷技术研究信奉无神论的现代心,偏偏要从属于这么个封建社会属性的农家小女孩身体。明明魂龄没大几岁的,得叫得娘,明明魂龄大了十多岁的,还得喊哥哥。贵世界好乱,贵生活好疯狂啊! 一眼看透韩可舒的纠结,何予之无法委屈自己不去笑话她。直到觉得对面的盟友同学频临炸毛边缘了,何大少见好就收,用正题引开她注意力。 陆家是开县的大户,平州府也是数得上的望族,陆家族塾聘请的方先生乃是大庆国有名的儒士,亦是何予之的启蒙恩师。许是两人有着相同的经历,使得何予之对韩可舒有种莫名的“同根生”的亲近情愫,虽然现在没把握,看韩可舒的面子,这个忙他愿意尽力一试。 韩可舒虽是个农学系技术宅,对历史啊文学啊什么的知之不多,但架不住她是古装宫廷宅斗电视剧的脑残粉儿啊,所以族塾这东西,外人入读的难度系数有多大她还是了解的。何予之这个人情,她是承下了。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两人商议好了合作的项目和各自的责权范围,何予之稍后回府便会开始拟定合约,待他和何致商量,而韩可舒和韩立孝齐氏他们知会过后,就会正式签约。两人达成一致共识:饭要一点一点吃,合作蓝图要分阶段透露给家人。所以,这次就先不提杂交水稻的事儿。 庞大的合作事宜要谈透并协商出具体的详尽细节,不知不觉就快到晌午了。何予之和韩可舒在楼上的雅间里密谈了一上午,何致异常体谅地没有打扰,好不容易看到韩可舒出来了,就非得留她下来用午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着何致笑得包子褶似的大脸,韩可舒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雅间里,坐等面前的偌大的桌上的菜盘子摆得满满登登的,韩可舒深刻地意识到,何致的殷勤并非“无事”,这是让她试吃的节奏啊。 凭百味鲜如今的规模,要说它代表了大庆国饮食的最高水平,也不算夸张。所以,这顿饭吃得奢侈,但也必要。 何家两父子作陪,韩可舒大义凛然地抓起筷子撸高袖口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 一盘菜钳一口,整桌溜下来,韩可舒的胃也撑满了,对这边世界的菜式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从菜色和配料上看,单盘菜选用食材比较单一,材料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浅,调味上,复合味道的使用概念较浅,而且,的确是没有醋和辣椒使用的痕迹。总而言之,色香味上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有何致在,韩可舒还是要做一下形象管理的。于是就有了如下的对话。 韩可舒:“何少爷,您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想必对饮食方面的书籍也涉猎颇多,应该有很多心得吧?” 潜台词是:何大少,您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嘛,你说你一从二十一世纪央央美食大国穿过来的天朝公民,最不济的《舌尖上的中国》总看过吧,就不能指导一下你家楼里的大厨吗?! 何予之无辜地摊手:“四妹妹,愚兄对庖厨之事是在是蠢钝啊,这水平,已经是极限了。” 潜台词:我是只会吃不会做的纯正吃货一枚啊,就这水平还是经过本少爷调-教过的呢! 韩可舒闭闭眼,表示认清现实了。作为一个会搞杂交水稻的农业技术宅,作为一个会搞杂交水稻又资深吃货的农业技术宅,韩可舒觉得自己就是银子主动砸过来的移动靶子啊! 一手抓种田,一手抓美食,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得,带领全家奔小康的战略方针就这么定了。 有了给百味鲜研究新菜的幌子在,韩可舒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往家里划拉好料了。 中午的菜打包了满满一大食盒,还好,到家的时候齐氏刚把水烧开了准备烫饭,菜拿回来的正是时候。 守着齐氏吃了晌饭,韩可舒就把跟何家合伙弄豆腐坊和鲜宝坊的事儿提前和齐氏说了,嗬,齐氏当场就懵了。靠两张方子就能从何家的作坊里按月拿钱,这对齐氏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呢! 这一下午啊齐氏都觉着晕的乎的,脚底下跟踩了云彩似的,飘忽!傍晚过来送菜的那几家以为齐氏是难受搞的,宽慰的话没少说。韩立孝爷仨回来见齐氏这样忙打听缘由,结果,好嘛,又多懵了三个。等再把何予之要帮忙推荐韩二郎和韩四郎两个到陆家族塾读书的事儿说完,得,家里这四位直接当机了。好吧,实际上她自己现在也觉着有点儿飘的,幸福来得太快,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爹,何少爷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了,就算是最后进不了陆家的族塾,何少爷也能介绍哥哥们去县上别家的私塾。咱家的屋子也得在雨季前抓紧了翻修一下,不然下起大雨来就麻烦了。哥哥们去读书了,您就找人修房子吧,我和娘帮着做饭,带着帮何老板琢磨些新菜,这些就够咱们忙叨的了。等豆腐坊和鲜宝坊的红利银子拿到了,爹您还得忙着找牙人在收割前买几亩好地呢,然后就是育苗种地......嘻嘻,爹,您也没工夫进山了!” 怎么会不明白闺女的心思呢,这是怕他进山危险。韩可舒炯炯的目光下,韩立孝伸手摸着她的头顶,忍不住欣慰地笑起来。这辈子啊,欠这个闺女的可大发着呢,三年前换来的卖身钱救了他的命,三年后一回家就开始想着法子赚钱贴补家里。他和齐氏没什么能耐,但从离开老宅那刻起,就做好了拼命也要好好护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的准备。 “咱家俏俏是好样的,往后啊,你出谋划策,我和你娘就出力气,二郎和四郎就好好读书,咱这日子啊一定能越过越好!” 韩立孝一番话说得齐氏红了眼睛。不过不再是难受,而是因为太开心了。 日子过得有奔头,一家人都高兴,但有一人高兴没多久就面露难色了。 “爹,娘,大哥,妹妹,我......我就不用去学堂了吧,读不好也是浪费钱......”韩四郎苦着一张脸,想到要像韩大郎那样成天捧着书憋在屋子里,他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漆黑的! “小哥哥,读书又不是非得考状元,是为了识字长见识的。识了字就能懂得更多的道理,也能学到更大的本事,这些种田和打猎可是学不到的呢!” “俏俏说的在理,也不是非得考个秀才回来才算出息,你们可别拿这个逼着自己个儿,识得字张了见识再多的钱就也没白花!” ...... 一番宽慰后,韩四郎总算是打消了不去学堂的念头,而韩二郎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稳重温和的模样,让人特放心。 实际上,韩可舒心里对韩二郎抱着很大的希翼。最近这段时间教两人识字,韩二郎的表现让她惊喜不已。记忆力好,理解能力强,更重要的是,不拘泥于书本,善于联系实际。要不是记不得那些个题目,韩可舒真想给她这个大哥做个IQ测试。 何大少是个地道的行动派,韩可舒第二天送菜过去的时候,制醋用的材料就都准备齐全了,正好用许老头的驴车拉回家。另外,陆家族塾也相当给何大少面子,答应给韩家兄弟俩一次考学的机会。 入学考试?啧啧,陆家族塾果然是门槛够高啊! 制醋这事儿上,何大少催得急,跟催命似的,而且,据他说,陆家族塾不太欢迎外人去,所以,下午的考学就由何大少带着韩二郎和韩四郎去,她呢,就在家里准备酿醋。 宽慰人的话啊,一般都是说给别人听容易,自己做到难。整整一下午,韩可舒跟韩立孝、齐氏一样,为了韩家两兄弟考学的事儿弄得心绪飘忽不宁,好不容易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车声,冲到院门口巴巴望着小路口。 直等韩家哥俩走到跟前,看清俩人的模样,韩立孝差点儿一个仰倒! 韩二郎还好,就是头发乱了一些,可......可韩四郎这鼻青脸肿的是闹哪样啊?考学还考得动了手? 第28章 文武双全 呃,这个诡异的气氛要怎么破啊?爹亲大人不过是很关切地询问了句“怎么回事”而已,这哥俩两副羞涩大姑娘的模样看着何大少是怎么回事啊?艾玛,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跑人家地盘上削人,然后被遣返,保荐人被殃及池鱼...... 何予之一直悄悄观察着韩可舒的反应,呵呵,太好笑了,那表情,一看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了。本来想再多看一会儿热闹开心开心的,无奈韩家兄弟俩的视线实在太火热了,扛不住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何大少描述得条理清晰客观公正,韩可舒的心情怎么说呢,好像数个镜头连接到一起,一杯清水,倒进高浓度酒精,啪擦点把火,哐当扣上个茶碗盖儿,盖儿掀开,倒盐汽水、雪碧、橙汁、葡萄汁、蜜桃汁......酸酸甜甜辣辣咸咸,总之,就是复杂。 单挑陆家混世魔王陆同,何二少仗义拉架结果演变成三国混战,最后自家小哥以一敌二大获全胜,好巧不巧地被路过的贺夫子看中,当即拍板收为入室弟子...... 韩可舒在脑子里把何大少的话转了个格式输出如上记录。要不是环境限制,她真想竖起大拇指对韩四郎说句“哥们儿,你真牛”啊。 “小哥哥,你——”韩可舒瞪大眼睛看韩四郎,内心呼喊着:看我看我,有没有看到我在用眼神传递对你的赞赏和敬佩啊少年! “妹......妹妹,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都是那个陆同他太过分了,当着方夫子的面一直笑话大哥只会读书不会写字,我......我使劲忍着来着,但是后来就没忍住......妹妹,我错了......”呃,很明显,韩四郎完全没有理解韩可舒眼神的深意,只瞧见她瞪大了眼睛看自己,还以为是她生气了呢。 错个毛线啊错,如果有炮仗都要给你点两挂表彰了好吧?!果然,要达到通感的默契还有好大一块距离啊! 韩可舒赶紧调整面部表情,跟着韩立孝和齐氏一起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何大少这回很有眼力价地没有留下来蹭饭,听说何二少今天遭逢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败仗,这会儿应该在家自关禁闭闹情绪呢,他得回去拯救亲弟弟去。不过,韩可舒送他到大门口,看他跳上马车时那副雀跃的身影,心里不禁质疑,真的是拯救吗,可觉着怎么看怎么像是去说风凉话往人伤口撒盐的预感呢。 不得不说,韩可舒是真了解何大少的。尽管在往后漫长的人生里,她始终拒绝承认两人是知己,还是天生缘分孽缘深重的那种。 外人没了,自家人说话自然也就没了忌讳,齐氏一边给韩四郎青红交错的脸擦药一边心疼得红了眼圈。 “小孩子打架而已,手重不到哪里的。”韩立孝宽慰齐氏,自己一双眼睛却是把韩四郎一张小脸打量了好几遍看的仔仔细细的。 “二郎,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打到哪里?”确定韩四郎真没事,韩立孝又把韩二郎拉到自己跟前,伸手捏捏他的肩膀胳膊询问着。在他心里,这个大儿子自小懂事,没分家前受了韩大郎的欺负也从来不到自己面前告状,相比韩四郎不吃亏的火爆脾气,韩立孝更担心他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性子。 “爹,我没事,就是拉架的时候头发弄乱了。爹,娘,小妹,我没护好四郎,下次绝对不会了。”韩二郎看着韩四郎龇着牙一脸花花颜色的样子心里特自责。 “才没有呢,大哥,要不是你趁着拉架的时候拖住了何老二,我就倒不开手先收拾了陆小七在回过头来收拾他了!”韩四郎腆着张大花脸凑到韩二郎跟前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啊,瞬间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什么何老二陆小七!往后一个学堂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像什么话!”齐氏见韩四郎这副模样算是放了心,轻斥着拍了他后背两下警告他,不过效果甚微,看韩四郎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啊,估计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陆家族塾极少收外姓学生,束脩自然也比较贵,每人一个月一两银子,但相应的福利也是好的,每天提供一顿午饭不说,书本是免费发的,就连平时学习用的纸张也是随便领用。东一样西一样算起来,性价比是很高的。 只是...... “爹,娘,那个......大哥在学堂是跟着方夫子学读书的。那个......那个......贺夫子他......他是武举,收我当弟子是跟着习武......不过我们也学读书的,就是时间短一些!” 嚯,听韩四郎吞吞吐吐地说完,韩可舒终于明白自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想想也是,读书人向来奉行“君子如玉”,况名儒乎,哪个会一眼就看中个干架干赢了的小子还立马就收了当徒弟啊。等等,何予之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他说,方夫子收了韩二郎做门生,而韩四郎是被贺先生收为入室弟子。何予之这个魂淡,原来在这里挖了个坑让着她跳呢! “习武?”不同于韩可舒的豁然明了,韩立孝和齐氏是一头雾水了,这偏差得也太大了吧,明明送去学文的,怎么就去舞刀弄枪了呢?可看韩四郎忐忑的神情下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向往,劝说的话又不好说。 “爹,娘,陆家请来的先生差不了的,小哥哥本来也不喜欢成天闷在屋子里读书,学武也是挺好的,强身健体,弄不好将来还能考个武举人呢,再说了,小哥哥不也说了吗,读书也是要学的,你们就同意吧!” “是啊,爹,娘,虽然不是一个夫子,但我们都在一个书院里,我会看好他的。”韩二郎也站过来作保证,韩四郎见状也出言保证,一定跟着夫子好好学。 韩立孝和齐氏看着三个孩子黝黑明亮的眼睛和认真严肃的小脸,只能点头同意。 “孝哥,咱家这回是文武双全了!” “可不,三个娃儿女双全,两个儿文武双全,咱这都全活了!” 齐氏和韩立孝看堂屋里欢喜得凑成一团的三个孩子不禁感慨着。 晚上,就着从百味鲜打包回来的席面儿一家人好好庆祝了一下。成大事,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吃饭,可不仅仅是味道,还有气氛和一起吃饭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后两者甚于前者。明明还是中午那些菜,当时能挑出一大堆的缺点,现在哩,躺在炕上,韩可舒揉着发胀的胃恨不得哼哼两声了。 没见过陆家族塾的那两位夫子,但想来应该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不然的话,明明今天才去考学,干嘛勒令明天一早就得去上课,要不要这么赶啊,她还想给两人弄套新行头呢。 韩家兄弟的求学之路在韩可舒不完满的遗憾情绪中正式开始了,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干活的,韩立孝服从众议也不进山打猎了,只是在山林深处多布置下了几个陷阱,不求别的,时不时能捕些山鸡野兔等小野物改善生活就行。 不进山后,每天早起送菜的活儿就又归韩立孝管了,从县里回来后就到地里忙活,山上那两亩红薯地得除草浇水,水田的渠埂上也该种些毛豆。韩可舒和何予之分头忙碌,她这边整理鲜宝的详细配方和注意事项,和齐氏一起把家里晒干的材料都磨配做成成品。把鲜宝的配方早些转让给何予之也好,家里收菜,过一阵还得收拾房子,人来人往的,保密环境太差。 一家人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干活的干活,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和老宅那边断了一般,韩立孝和齐氏给老宅送菜去了三四回,老宅是半个人影也没飘到他们家来过。但是,有人的地方消息就会流通。从送菜来的大春嫂子他们聊天的内容来看,老宅的日子怕是不如之前欢乐了。原来,县上好多食肆都开始买龙头菜了,价钱每斤高了一文钱,村里不少人都自己担着去县上卖,另外,村里又冒出了两三家收菜的,货源被打散,薄利再加上损耗,欢乐的起来才怪! 不过,别人欢乐不欢乐可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韩可舒现在闹心的是,何大少催着要醋催得她快要发飙了。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没有大局观念呢,眼下豆腐坊和鲜宝坊都开始动工了,不是应该先紧着这两件事忙活吗,酿醋个毛线啊酿醋! 把何予之托韩立孝带回来的信压到木盒里,韩可舒背着竹篓和齐氏出门上山打酸汁草去了。 用酸汁草熬酸汤点豆腐是韩可舒还在那边世界的时候一次跟着教授去南部的一个村寨里看到的。吃惯了石膏和盐卤点出来的豆腐,再吃酸浆豆腐不得不惊艳,口感更加清香,回味带着微微的甘甜,不愧是纯天然绿色食品。当地有一种吃食叫豆腐包子,就是把豆腐切成长五厘米宽四厘米高三厘米的小块,然后在豆腐块中间划上一刀,塞入挑好的肉馅,再过油炸,金黄诱人,细嫩的豆腐清香与肉香那是绝配啊。这种豆腐包子,只有用酸浆豆腐才能做出来最好的效果和口感。相信何家豆腐坊一建成,豆腐包子和蒸酿豆腐豆腐很快就会成为新的招牌菜。除却口感,更重要的是——成本会降低很多。从何予之那里也听说了,这边世界的石膏和盐卤可不是便宜货,相比之下,从山上扯下来的酸汁草熬成的酸汤简直就是不要钱的。 现在的问题是,酸汤浓度和点豆腐时要用的比例她不知道啊!有种预感,未来一段时间家里恐怕有得豆腐吃了。 第29章 自作自受 天气越来越暖,为了方便齐氏和韩可舒娘俩试着做豆腐,韩立孝在西厢房前搭了两个室外炉灶,一口锅用来煮豆浆,另一口锅用来熬酸汤。室外宽敞又透气,弄起来确实自在了许多。 酸汁草茎叶都是酸溜溜的,摘回来后浸水洗净后放到锅里煮沸,晾凉了之后就可以使用了,重要的是酸浓度的把握,太浓,点出来的豆腐也带着酸味,太淡又达不到凝固豆浆的作用。 连着喝了四五天的酸味豆浆、浮着小块凝结物的豆浆还有酸豆腐脑后,韩家人的噩梦才算结束,合格标准的酸汤方子终于是弄出来了,又反复实践了两天后,韩可舒起身去了县上,把酸汤方子交给了何予之。 也不知道何大少是如何向他爹何老板描画蓝图的,这次来何府,何致看见她时那亲切的态度,那灼热的眼神,让她有种被奉为财神爷的错觉。 何大少啊,您这大饼画得可真够圆的呢,但愿咱俩能把它给烤熟了...... 韩可舒在心里默默给何老板点蜡,然后让何予之带她到豆腐坊和鲜宝坊转了一圈。难怪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才几天的时间啊,这两个规模不小的作坊就建得差不多了。 “这两个作坊你打算采用流水线生产的模式?”刚看的时候觉得厂房有些奇怪,从头到尾看完了揣摩一番才真相。 何予之悠悠哉点头,“没错,挖墙脚这种事儿,只要有墙角就避免不了,人靠不住,就只能从生产环节上做文章了。虽说流水线作业也做不到万无一失,但挖一个人和每个环节挖一个人的难度系数可差多了,你说呢,四妹妹?” 韩可舒很嫌弃地撇嘴,“拜托你不要再用这个词来称呼我了,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好腻人!” “哈哈哈,习惯就好了。” 听听听听,这脸皮厚得!韩可舒很明智地不和他继续纠结。 婉拒了何致的留膳,韩可舒坚持早些回家,林管事竟然亲自驾车送她。 对林管事,韩可舒,不,应该是说她们一家人都是当恩人来看的,如果没有他牵线搭桥,就没有她们韩家现今的局面。 林管事全名林平,和何致年纪相仿,但却并未成家,孤身一人的,性子有些冷,不太爱说话,但和韩可舒一家却挺热络的,韩可舒每次来县上都要带些下酒菜给他,一来二去两人颇有些忘年交的情谊。对于能和林管事聊起天这事,何致和何予之都表示很神奇,更羡慕。 据林管事说,他十岁上时家逢巨变,当时幸亏何致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命,自那时起他就跟在何致身边做事了,看着何致辛苦创业,娶妻生子,然后夫人早逝,何致独自抚养两个少爷,每每说到辛酸处唏嘘不已。 这命运啊,就像是价值规律表现图,以公平为准轴,在幸与不幸间来回波动。别妄想总待在准轴以上的幸福区,因为,在上面待的时间越长,掉下来后挂在下面的时间也越长。 一壮一少也不急着赶路,慢悠悠地驾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听林管事说何予之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上午到作坊那边监工,下午还要去学堂,晚上常常读书到很晚。何大少竟然也有这么勤奋的一面,韩可舒很意外。 到韩家林管事也不见外,大大方方地跟着吃了晌饭,临走的时候还拎着个大食盒,里面装着韩可舒特意给他做的豆腐包子和酱牛肉。 临上车前,林管事把韩可舒叫道跟前,“百味鲜里所有的龙头菜盘菜三天后会大降价,和其他家的一个价钱,而且,不限量。” 韩可舒听了一愣,须臾后点头表示感激,“我知道了,谢谢林大伯。” “多谢谢大少爷吧,是他让我提前通知你的。” 呃,刚刚,林管事是在笑吧?可给人的感觉,咋就这么诡异呢? 何予之要开始下黑手了。 下层市场大混战,在龙头菜这新食材上谁也没捞着大油水,百味鲜在这个时候大降价,不说口感上原本就占了优势,单是冲着原本高端限量的名号就能吸引一大票的人来了。龙头菜最多还有半个月的上市时间,在百味鲜的压力下,对手要么放弃打擂,要么再降价搞价格战。 对手退一步,百味鲜名利双收;对手进一步,啪叽一声掉坑里,亏更多的钱跌更大的份儿,百味鲜最后还是名利双收。 总之,都怪那个挖墙脚的对手惹怒了何大少,连累着大家都跟着空欢喜白忙活了一场。 韩可舒把消息告诉了韩立孝,俩人正商量着怎么提醒老宅呢,结果大春嫂子就带来了一个更劲爆的消息:老宅今天收菜每斤涨了一文钱! 这是紧怕自己死得不够快速并彻底的节奏啊! 学堂每天辰时中上学,申时末下学,早上还好,韩家兄弟俩可以搭送菜的车去县上,下学后没有车可搭,两人就要步行小半个时辰回家,好在下塘村地处大庆国南部,全年白昼时间较长,就算是白天最短的时候两人步行到家天色也还是亮着的。实际上,对韩家兄弟俩来说,早起、走路上下学、刮风下雨天赶路什么的跟能上学读书相比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 吃过晚饭,韩立孝还是决定去老宅一趟,说了听不听,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爹,百味鲜降价的事您可千万别说漏嘴了。”送韩立孝出门,韩二郎特意叮嘱了一句,听韩立孝下保证了才放心地返了回来开始练大字。自从进了学堂后,本来就靠谱的韩二郎就变得更加内敛稳重了。 “小妹,今天方先生奖了我一支毛笔,我从学堂里又多带了一摞纸回来,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练大字吧。”韩二郎把纸笔推到韩可舒面前,表情那么严肃,眼神那么真诚,韩可舒此时的心情是好想抱着她哥的大腿痛哭一场。 呜呜呜呜呜,亲大哥唉,您咋就能一击就戳中了小妹我的软肋呢?练毛笔字什么的好可怕啊好不好! 不想练不想练不想练...... 内心反复咆哮着抵抗情绪,身体却还是照着韩二郎的指示挺腰端坐,提笔凝神,一笔下去,我呿,这个“一”字好丑,近看像一条黑色的卧蚕,远看就是浓浓的一个黑点! “无妨,多练习就好了。”韩二郎在一旁鼓励加油,一个时辰后,当满满十大张卧蚕捏在他手里的时候,饶是宠妹如韩二郎也没法儿昧着良心赞句好话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黑洞,写字就是韩可舒的黑洞,往里扔再多的勤奋啊汗水啊什么的都填补不上的。韩可舒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让韩二郎接受了这一事实。不过也无妨,因为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个写字很好的人心甘情愿地帮她抄手札了。 韩立孝回来的依然很快,脸色没黑神情也不纠结,只是冲齐氏娘四个无奈地撇嘴笑了笑,表示劝说失败,被骂了一顿。那时候韩可舒的卧蚕“一”刚开始写第三大张,韩立孝就坐在齐氏身旁,边编竹凳子边时不时地抬头看韩可舒绷着一张小脸专心“画蚕”,欣慰得不得了。 老宅提高收菜价格,效果立竿见影,当天就把村子里的菜收了个七七八八,送菜来韩可舒家这边的依旧是那十几户。爱财,却守信,也禁得住诱惑,韩可舒决定下次见面的时候把他们推荐给何大少,把收购鲜宝材料的生意承包给他们来办。这时候,李大春那十几户人家万万没想到,他们一次的守诺完全改变了今后的生活,成为韩家三房崛起进程中的第一批受益人。 三天后,百味鲜以创店十五年为由头开展了一系列活动,其中就包括高价限量的龙头菜盘菜全线大降价回馈食客。铺天盖地轰炸式宣传,试吃促销......艾玛,这深深的熟悉感,不用想这些那边世界用烂了的招数一定都是何大少折腾出来的,真没创意!可在这边儿却出奇的好用,美死那厮了! 价格战轰轰烈烈开始,五天内百味鲜打着店庆的幌子降了三次价,最后祭出杀手锏,打出了本年新鲜龙头菜下市前最后五天恵食活动的口号,终于,集香居认输不玩了,提前撤下了所有龙头菜盘菜的牌子,并归还了当初从百味鲜挖过来的那块“墙角”。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集香居这次的反应有些奇怪......”何府小花园里,韩可舒品着绿茶心里纳闷得很。 “是不是觉得他们的决策者好像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做决定也很情绪化?”没旁人在,何大少索性舒舒服服起翘起了二郎腿,手上的扇子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这副模样看在韩可舒眼里,明摆着是告诉她:这事有蹊跷,还是他搞的鬼。 理智告诉她,要想打击何予之的嚣张气焰,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无视,无视自己心里的不解,不打听,也不刨根问底。可是,但可是,好奇心越压越膨胀,气球似的,不戳破了憋在心里难受哇。果然,好奇害死猫是真理。 在何大少“想知道吧想知道吧”“问我啊问我啊”的眼神中,韩可舒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第30章 巴掌甜枣 “很简单啊,就是让我爹时不时到他们家门口晃晃。你不知道,集香居的老板向来自认是我爹最大的劲敌,偏偏我爹懒得搭理他,你想啊,要是放我爹到他跟前显摆得瑟一下,他还不点火就着啊?!” 何予之越说越觉得自己太睿智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韩可舒看他的小眼神儿。 啧啧,“放爹”?尼玛,没记错的话,这货是R大中文系毕业的文学学士吧,他就不怕把恩师气死同穿过来爆他的头吗?这魂淡,太魂淡了! “你这招数,估计也就只能用这一次,下次就不管用喽。”韩可舒非常积极地朝何大少泼凉水。想必集香居的老板现在已经回过味来了,八成正蹲家里犄角旮旯后悔得直挠墙呢! “哈哈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用重复的手段可就享受不到乐趣喽!四妹妹,咱们术业有专攻,与人斗这事儿我专业,至于与天地斗富粮仓满菜篮的工作就交付给你了!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哦,辛苦了!” 组织个毛线,穿越党组织吗?她算是看透了,这何予之就是个**,披着儒雅读书人外表的**,简称——雅痞。呃,怎么觉着用这个词来形容何予之是对不起这个词呢?她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和这家伙置气了,在他面前也要抛弃一切的公义心、正义感什么的,不然保准儿掉坑里娱乐这厮。 集香居一撤,老宅可是深深地掉进了坑里。因为集香居没有提前打招呼,老宅每斤九文钱高价收上来的近两千斤龙头菜都砸在了手里。 韩可舒早知道何予之的计划,所以前一天就告知送菜的那十几家不要上山采龙头菜了,而是改采别的山菜和山蘑晒干了存起来,越多越好,过一阵儿会有大用处。 于是,当老宅屯着一屋子的龙头菜发愁,拒收村里人当天采来的菜时,整个下塘村是结结实实地热闹了一把。 当天采的菜不收,前一天卖的菜还没拿到钱,这些人不到老宅去闹才怪呢!但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无奈之下,不少人就又想起了韩立孝家。 出现这种情形是意料中的,前两天晚上一家人开会决定停止收菜的时候,韩可舒就预测了这种情况,并询问了对策。实际上她自己心里已有了腹案:压滞的菜,他们家可以要,但菜质和捆绑必须按照既定的要求,并且,价钱也要比之前减两分。从道理上讲,人啊,逐利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从情感上来说那种被背叛的感觉挺不好受的,韩可舒没打算往白莲花方向发展,所以,可没惯着旁人的道理,况且,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教一下,往后再收购其它材料也是个好警钟。 但韩家二郎却给她上了意义深刻的一课。 韩二郎认为,如果出现了韩可舒料想的情况,那么,自家出面帮忙把所有的菜清掉,要求不变,价钱也不变。但必须要强调,咱们家已经不收菜了,这次不过是顾着同村情谊求了何老板的人情帮忙而已。 韩立孝点头同意韩二郎的想法,“咱们刚分家,老宅那边......唉,咱家和单门独户也差不多,在村里立个好名声是一定要的。跟何老板有了往来后,咱家这日子一下子就宽裕了,村里眼红的人可不老少,要是这个时候出了事看热闹,往后要缓和关系怕就不容易了。” 不过韩立孝也有自己的考量,“人情咱们要送,可也要挑好时候,不能事情一犯难就张嘴,得等到非帮不可的时候咱们在动手!” 一家人面面相觑,除了齐氏之外,其他四人这次成功通感,思维默契同步了。 乡里乡亲遇到麻烦,这个忙,帮!但是得到他们别无选择的时候出手帮,这样才能深刻地记住这份情谊。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典型案例啊! 这是韩可舒第一次意识到,她爹似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采摘下来的菜。老宅不收,韩立孝这边也不收,村里另外两家见状也敢收,但情况还不到最糟糕的地步,还可以到县上的早市去卖。 大家都抱着相同的想法,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韩立孝在去往县里的路上碰到了不少同行之人,寒暄后稍稍透露了些口风,表示到了百味鲜会问问何老板能不能再多要些龙头菜。 实际上,韩立孝这趟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戏而已,主要就是去散播一下消息。效果很显著,从县上无功而返的村里人回来第一站就拐到山脚下韩家来打探消息。接下来的事就顺水推舟进行了,虽说按韩立孝家的要求要挑出不少菜,还要扎捆,但总比费劲摘了一天的菜白白扔掉了好太多。 齐氏带着韩可舒一早就准备了不少马兰草叶子,送菜过来的人就在院子里围着几个大竹簸箕收拾起菜来,一时间满院子的人,一边干着活一边唠嗑,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韩立孝家收菜的消息传得风快,一上午功夫,村中手里有菜的人家差不多都把菜送了过来,少了韩二郎和韩四郎帮忙,三个人真是累得够呛,直到院子清扫干净,把大簸箕里挑出来的老菜梗抬着倒到院子外面的土沟里,晌饭的时间差不多都要过了。 “一早去百味鲜,乔掌柜说二哥来找过他,想把手里的菜降价卖给他。乔掌柜没同意,还派人打听了一下,好像跑了不少家食肆和饭馆了。” 听韩立孝这么一说,齐氏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乔掌柜没答应,老宅不会以为跟咱们有啥关系吧?” 不会才怪。 韩立孝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四个字呢。韩可舒看着俩人郁闷纠结的模样差点笑出来。艺术源于生活,这话真不错。老宅那一院子的人,在那边世界的电视剧里可没少见,个顶个的极品。可惜了,她挺嫌麻烦的,内宅斗极品素材的戏码她是爱看,但代入进去做女主,免了,太累,还是对着可爱的稻田和白花花的银子舒坦。 齐氏的担忧很快就落到了实处。这边刚落筷,被老宅打发过来喊人的韩三妹就进了院子。 老宅传过来的口信是让韩立孝过去,虽然有些不仗义,但能远离麻烦,韩可舒是巴不得的。 韩立孝这次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脸色嘛,称不上好。 “明儿一早二哥和我一起去百味鲜送菜,咱们收上来的菜和老宅的分开放,而且,他们的菜也是按何老板给咱的价钱算。” 韩立文看过他们和何老板签订的契约书,所以开口要一样的菜价并不奇怪,但让韩立信一起去送菜倒是没料到。 “老宅手里压着那么多的菜,要按着咱的样子规整出来,怕是人手不够吧?”齐氏打盆清水进来,拧了条布巾递给韩立孝,让他捂一捂脸颊和脖子上那两道明显的抓痕。 “嗯,娘要你带着俏俏过去跟着干活,我挡了回去。”韩立孝接过齐氏递过来的湿凉布巾,被媳妇和闺女盯着脸上的红印子看,脸上闪过几丝不自然。 “后来大哥想了法子,说让送菜过来卖的人家出人来跟着一起拾掇菜,不然就不给结菜钱。” 齐氏一听,立马蹙了眉头,明显是很不赞成老宅的做法。 “这么做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啊?” 韩立孝同蹙着眉头摇脑袋,“爹娘向来听信大哥的,我说了,没用。这事儿咱就甭管了,刚才从老宅出来我去了趟大庄哥和赵四哥那儿,说了要修房子的事,明天早饭后他们就能带人过来,趁着天亮堂咱们进山一趟,你们娘俩采些山菜和蘑菇,我去查看查看陷阱坑。明儿一早送完了菜正好就着许大叔的驴车把修房子要用的材料拉回来。” “爹,这屋子太老旧,这回把屋顶好好修补修补就行了,豆腐坊和鲜宝坊很快就能看到钱了,估计过不久咱们就能盖新房!”正房的西大山墙都明显出现倾斜样子了,年代久远的土坯房,再修葺也撑不了一遍遍雨水的冲刷,盖房是一定要的了。唉,既要盖房,又要买地,钱啊钱,再多也不嫌多呢,但愿豆腐坊和鲜宝坊能给力些! 韩立孝点头,“把屋顶的瓦片翻一遍,两边的大山墙再用木头支架住,撑过这一夏该是没问题。手里的银钱咱先紧着置办买地种,二茬得了收成,再算上作坊里的利钱,咱也好好盖一回房子!” 齐氏跟着点头笑。从老宅出来后,虽然一直成天忙活着不得空闲,但不用看那帮极品的脸色,也没那么多闹心的事儿,日子过得清净,还越来越有盼头,齐氏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明亮了起来。就是韩立孝,一个春忙下来也是半点儿也没见瘦,想想往后的日子,就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掐算着差不多到做晚饭的时间了,韩可舒才跟着韩立孝和齐氏从山上下来,到家一看,院门房门紧闭,韩二郎和韩四郎明显是还没回来。 照理说,两人该早回来了。 韩立孝把手里的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松到鸡栏里,准备出门去迎迎两人,刚洗了手出堂屋门,就看到两人进了院子。 可,韩四郎竟是伏在韩二郎的背上被背回来的! 第31章 豁然开朗 韩可舒一抬头,看到韩四郎脑袋扎在韩二郎肩窝里被背着进院子来,脑袋当时就嗡了一下,直觉反应就是自家小哥哥在学堂被“富二代”欺负了。扔下手里的烧火棍冲到两人身边时,韩四郎已经被韩立孝接手抱过来了,不过脑袋还是紧紧地贴在韩立孝的肩窝里不肯抬头。 “这是咋了?四郎,你这是咋了?”紧跟着跑出来的齐氏见韩四郎这副样子顿时就懵了。 韩四郎死拧着不肯抬头,也不吭声,韩立孝抱着他大步迈开往屋里去,齐氏慌里慌张地紧跟两人后面。韩可舒也想抬腿跟过去,可转身看韩二郎站在原地缓气,脸色微微涨红,额头和鼻头都渗着薄汗,但眼神里却没有忧虑。 难道实情有别的说道? 韩可舒在心里嘟哝了一句,转身到窗台边儿绞了条布巾给韩二郎,让他好好擦了脸,又倒了杯凉茶塞到他手里。看韩二郎不慌不忙擦脸喝水,韩可舒心里的着慌慢慢也就压了下去,听到西屋里韩立孝和齐氏问了好几句也没得着回应,韩可舒瞪大眼睛定定看着韩二郎,如果视线能够物化的话,估计韩二郎这会儿已经被问号湮没了。 喂,大哥,要不要这么沉得住气啊,看小妹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很欢乐是吧?! 迟迟得不到韩四郎的回应,齐氏是真着急了,声音都发颤了,韩二郎伸手拍拍韩可舒的头顶,拉着她一只胳膊进了西屋。 “二郎,四郎这到底是咋了?问了半天也不吱声。”刚见到韩四郎那样齐氏和韩立孝都懵愣了,只顾围着韩四郎转,这会儿看韩二郎进来才转过弯儿来跟他打听。 “大哥——”听韩二郎清了两声嗓子,韩四郎从枕头里迁出道缝儿叫了韩二郎一声,那语气呦,又委屈又撒娇的。 “爹、娘和小妹都担心你呢,不要任性。”韩二郎拨棱拨棱韩四郎的脑袋,然后对屋里另外三人安抚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贺夫子教他们立梅花桩,四郎和陆家七公子、何二少爷比赛,赢了之后一时太高兴,就不小心......从桩上跌了下来。贺夫子给瞧过了,就是膝盖磕破皮了,没伤到别处。” 这是......乐其生悲?好反转的真相啊! 韩可舒看看齐氏,看看韩立孝,再看看把自己闷在枕头里顶着两只红通通耳朵的韩四郎,很体贴地没笑出来。 韩立孝清咳两声,拍拍韩二郎的肩膀,“习武啥的免不了磕磕碰碰,下次四郎再伤着了你就到百味鲜托乔掌柜给雇辆车回来,这老远的你一个人背回来再累坏了!” 齐氏居然还很认真地点头附和,韩可舒看看往枕头里更陷进去一分的脑袋实在是忍不住笑场了。 擦破皮一般都是看着严重,只要伤口做好消炎处理很快就能消肿结疤。贺夫子是地道的习武练家子,处理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挽起韩四郎右腿的裤脚,看着包扎爽利的膝盖,大家也都放了心。 韩立孝打猎多年,拾掇野物更是得心应手,韩可舒这边一大锅热水一烧开就舀了满满一盆端到外面给韩立孝,然后看着他收拾那只从山上拎回来的野鸡。割喉放血,沸水浇烫后拔毛,高浓度的白酒点燃后燎烧掉细绒毛,接着开膛摘除内脏,冲洗几遍控干水,再用刷干净的斧子剁成小块。摘出来的内脏挑着鸡胗、鸡心、鸡肝这些能吃的处理好清洗干净了连着剁好的鸡肉一起端进堂屋里,韩可舒就开始动手炖鸡肉了。 原生态厨房,大铁锅,木柴火,焖饭炖炒菜特香,就是没有抽油烟机,做菜炸锅的时候那个油烟啊,升腾起来余味绕身,好半天都消不掉。 野鸡肉很嫩,开锅闷一盏茶的时间再烧个开就能起锅上桌了,所以,为了让鸡肉更入味,韩可舒用鲜宝、细盐和一点点白酒把鸡肉腌了一刻钟,然后热油下葱段、姜片炸锅,倒进腌好的鸡肉翻炒几个来回,加酱油、盐和一点点糖,炒匀色后加水盖锅烧大火就行了。锅一烧开,鸡肉的香味就顺着锅盖沿儿飘了出来,弥漫得整个堂屋都是。 越好越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用简单的烹饪手法就能尝到最原滋原味的享受。既然到了这边的世界,韩可舒就打算好好享享口福了。 在炖鸡肉跟前,丢脸啊面子啊什么的都是浮云,韩四郎小少年毅然决然地从枕头里爬了出来,化羞愤为食欲,坚强地啃起了鸡腿肉,以形补形! 吃过饭,齐氏包办了善后工作,韩立孝抱着竹条编篓具,韩可舒依旧被韩二郎盯着进行每日半个时辰的例行公事的练字大业,而“光荣负伤”的韩四郎也没有福利待遇,依然得拖着伤体写大字、背文章。 练字练的是静心、凝神,韩可舒在每天这半个时辰里的态度都是很端正的,周天王不是也说过吗,打篮球,进不进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姿势。所以,韩可舒的口号是:练字嘛,是不是卧蚕不要紧,重要的是意境。 既然练的是意境,那就在脑子里冥想吧,别划拉字浪费纸了。 直到某一天某个人放出这句话后,韩可舒的修炼生涯才算画上了一个不太圆润的句号。 有了韩立孝出面,村里积压的龙头菜处理得很顺利。百味鲜后院库房前,韩立信抢先将老宅的菜过称、结账后就揣着银两先离开了,韩立孝也没多问,打了招呼后就任他自便了。 说是扫尾,但这个大尾巴扫得也着实大了点,老宅的货连着韩立孝收上来的,三千多斤呢,乔掌柜招呼着伙计把韩立信送过来的搬到地窖里准备做腌菜,而韩立孝送过来的一半做鲜菜用,一半就准备晒干菜了。 因着龙头菜,整个下塘村的农户多多少少也赚了些外快,韩立孝在最后关头仗义出手,在村里渐渐立了好名声,连带着家里时不时的会有人送来些早下来的蔬菜啥的。农家院都这样,虽然家家户户虽然都有菜园子,但还是喜欢互送些瓜果蔬菜什么的联络关系。 送菜从县上回来那天,韩立孝拎了只野鸡送到老宅,见韩立信还没回来,就跟韩老头说了老宅这边的菜过称后记了多少斤,结了多少银钱,又关心了一番两个老人的身体,然后就出来回家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韩立孝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他那个二哥的,以前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为着脸面,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如今分了家,为了避免背不必要的名头,该说的话他还是先说了比较好。 无论是哪个世界,有钱总是好办事。韩家的修房进行得很顺利,韩立孝请来帮工的都是相熟的实诚人,干活稳妥又细致,韩可舒和齐氏的帮工饭做得也大方,馒头干饭管饱吃,三菜一汤里面总有一个是大肉菜,而且,就算是素菜炒得也是好吃得不得了。活干的舒心,吃得也好,效率自然也就高,不到十天,韩家的屋子就翻修好了,韩可舒屋前屋后绕了两圈,看着被木头紧顶着的东西两侧大山墙,心想还是赶紧着划拉钱盖新房靠谱啊。 韩家这边修好了房子,何家那边两个作坊也彻底完工了,应何予之的邀请韩可舒特意又去看了一次,看着人家敞亮亮的作坊院子,说实话,韩可舒是真心各种羡慕嫉妒恨呀,不过,作为正能量的忠实拥护者,她最终很成功地把这些情绪转化成了动力。 两个作坊正式开始运作后,豆腐坊还好,酸汤只是用来点豆腐,用量不是很大,安排两个靠得住的人就足够了,但鲜宝坊就不同了。何予之当初设定的流水线生产,每种材料的处理各占一个环节,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成品调配则是安排了五个买断的家奴负责。最初没什么问题,但随着各材料房处理出来的材料越来越多,调配房的人手明显就不够用了。用买断的家奴的确保密系数比较高,但成本也高啊。 鲜宝一上市,订单就雪片一般飞来,就连老对头集香居也做小伏低,大老板亲自上门送来了订单。到手的银子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但眼前的现实是,就靠着调配房那五个人,就算是累死了也赶不出这些单子! 韩可舒和何予之大眼瞪小眼琢磨了多半天也没个头绪,只能各回各家各找爹妈,暂时转换个心情,明日再愁。 这边世界没冰箱冰柜什么的,猪肉铺子一般到了快下市的时候就会降价清货,韩可舒索性买了三斤多肉,准备回家多做些狮子头。反正有何大少派过来的免费马车,韩可舒又买了不少菜,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顺便绕到陆家族塾去接韩二郎和韩四郎下学一起回家。 开县北临沁河,西濒浬河、涉河,南有济河,东挨京湟大运河,水路交通便利发达,物资也丰富,市场上流通的食材更是,在五月还能买到紧实新鲜的大白菜就可见一斑了。 回到家,齐氏一看到大白菜和猪肉就果断地拍板决定晚饭要包饺子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韩二郎和韩四郎两个人揉面团、搓剂子,韩立孝擀饺子皮,韩可舒就跟着齐氏充馅捏饺子。各司其职,忙而不乱,不一会儿满满一竹帘的饺子就包出来了,然后韩四郎就被派去烧火蒸饺子了。 刚开始,韩可舒还跟着爹娘和哥哥们说说笑笑,可随着手边竹帘上一个个白胖胖圆鼓鼓大小相当的饺子越摆越多,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了。视线在眼前几个人身上转了几圈,原本模糊不清的念头也豁然清晰了起来。 第32章 多管闲事 第二天一早,韩可舒赶早去了趟县上,把还没来得及出门去学堂的何予之堵在了家里。一个时辰后,韩可舒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下塘村,和她一起回来的除了林管事,还有一个叫何乙的伙计,以及一马车的上等油纸。 吃罢晌饭送林管事一离开,韩立孝就跑了趟高里正家,下半晌,村里人就得了消息,山脚韩家又往外放活儿了,糊纸袋,五个一文钱,想做的还是照收菜的老时间去领油纸。 何予之办事也是个心细的,给她带过来的油纸都是一早就按照他们定好的大小裁剪好的,一来可以保证纸袋糊好后大小一致,二来也节省了韩可舒家这边的时间。实际上,何大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不能再让韩可舒这丫头有借口拖着不酿醋了。 基于纸袋的特殊用途,韩家在发放油纸的时候都要反复强调两点要求,一要干净,二要严实。收龙头菜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见识过山脚韩家的干净利落和说一不二,故而这回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这次老宅那边也派人过来领了活计,但交货的时候却是把韩立孝给叫了过去,说是自家人,得按照何家给的价钱算,不能按往外放的价钱。 “老三,这些个小纸袋都是你娘我带着你妹妹、嫂子、亲侄女一个个糊起来的,你要还是有良心,就不能在我们跟前还挣那几个差价钱!” 不算大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就连该闷头读书的韩老大韩立文和韩大郎居然也在列,啧啧啧,难怪侯氏说起话来这么底气十足、霸气侧漏。 可惜啊,这次的窟窿挺大,侧漏什么的千万不要一不小心漏多了,瘪了茄子! 按往常,韩立孝是不会带孩子们过来的,但想着老宅这两天也领了不少油纸走,估摸着糊好的纸袋少不了,齐氏心里疼惜韩立孝,所以坚持让韩二郎他们一起跟了过来。 也亏得是跟过来了。看韩立孝面对老宅众人比较坦然的态度,韩可舒不禁想感慨,看来之前那两次也该是这般三堂会审似得场面了,她爹这是习惯了。 在韩立孝开口前,韩可舒蹭到他身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张纸递给他,韩立孝打开看了一眼,是契约书。自从两个儿子进了陆家族塾后,每天吃过晚饭三个孩子练字温书,也要连带着教他和齐氏认两个字,尤其是契约书,说是往后家里事情多,看得懂的话是有大用处的。虽说现在他还只认得“契约书”这三个字,但落款的日期是前两日,想来就是这次糊纸袋的了。 韩立孝笑着摸摸韩可舒的头发,然后把手里的契约书递给了韩老头。“爹,这是这次何家给写的契约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糊纸袋给的价钱。我接下这活,为的是还人家何老板上次收咱村龙头菜的人情,压根就没打算赚钱,所以也就没有两个价钱的说道。” 韩老头听了一愣,把手里的契约书就递给了一旁的韩立文。众目睽睽中,韩立文仔细地把契约书看了一遍,然后脸色不太好地朝韩老头和侯氏点了点头。 侯氏转头哼了一声便看也不看韩立孝爷四个一眼,招呼着老大媳妇和几个丫头奔厨房做饭去了。 韩老头见这场面脸上的表情也浮上微微的尴尬,招呼着韩二郎和韩四郎韩可舒上前来热络了两句。 有父兄在场,韩可舒乐得充当被护着的角色,上一世女汉子的生活经历告诉她,这女孩子啊,就是要时不时柔弱一下的,可以促进身边男性亲人和朋友责任感和自信心的建立,增强幸福指数。 原本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被忽视惯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寒暄式的一问一答两个来回后话题基本上就告罄了,韩二郎素来是个识时务的,免得冷场双方尴尬,就拉着韩四郎和韩可舒到一边数纸袋数量,然后装到背篓里。 表现得再乖巧,借口找得再合情合理,也掩饰不了不亲近的事实。韩老头估计心里也是明镜的,故而别有深意地看了三个孩子两眼后,才和韩立孝听似随意地聊着家常。 “老三,你这做法对,上次人家何老板可帮了大忙,有什么用得上咱们的,就该尽力去帮。按理说你娘他们帮着糊些纸袋是不该算钱的,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处处是用钱的窟窿,你娘也是抓钱抓的急,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爹,我哪里会挑娘的不是,您就别想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韩老头又看向韩可舒兄妹三个。老三家的这个丫头他本来就没太上心过,年纪不大又被卖去了州府,被送回来当天又分了出去,想来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竟然端的是眉清目秀白净温婉,长相和性子都随了老三媳妇,而且,老三一房能和县上的何地主家牵上瓜葛,也是这小丫头的功劳。早知如此,就不该啊,不该任着老太婆胡闹,硬是那种情形下把三房给分了出去,能不寒心吗?还有三房这两个男娃,平素就是性子好的,省心又勤快,尤其是二郎,这两年春忙的时候简直是顶了多半个壮劳力在干活,想到前阵子上山锄红薯地的时候碰到赵三爷,和他大夸老三家的孩子能事,三个娃娃愣是把两亩山地给种上了,还弄了水渠,尤其是二郎,那土垄培得立整,就是村里的好把式看了也得竖大拇指。 韩老头的视线又扫过站在一旁的韩大郎和韩三郎,眸光闪过一丝暗色。 “老三,二郎和四郎也进了学堂?” 听韩老头这么一说,韩可舒手下点数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把十个纸袋用长纸条扎成一叠放到韩二郎一边的时候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韩二郎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宽心。 “嗯,这些年到县里卖野物,没少吃不识字的亏,我一直寻思着怎么也得让二郎他们哥俩识几个字,将来不至于受憋屈。” “三弟,送去陆家族塾就为了识几个字,你可真敢说啊,杀鸡焉用牛刀,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直未出声的韩立文一张嘴又酸又刺儿,韩立孝的脸色立刻就暗了下来,就是韩老头,脸色也不好了。 “大哥,我没读过书,所以杀鸡,牛刀,又天物啥的我不懂,你跟我说话简单直白点就行。”当着自家孩子的面,韩立孝可不打算再像分家前那样忍气吞声了,免得连带他们也跟着自己受憋屈气。 “爹,我就是个种田打猎的泥腿子,不像大哥懂得多,分不清学堂有什么好差。是人家何家大少爷听说我家二郎和四郎想进学堂,这才热心出面给帮的忙,介绍了相熟的陆家。” “老三,你也别气,你大哥是听说二郎四郎进了陆家那样的好学堂你却心气这么低一时急了而已。二郎,你们在陆家学堂是跟着哪位夫子读书啊?”韩老头警告地看了韩立文一眼,然后把话题引到韩二郎兄弟俩身上。 韩二郎放下手里的纸袋,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好,回话道;“爷,我和四郎刚进学堂不久,还在试读,一个月之后过了夫子的考问才能正式拜师入学。眼下我是跟着方文远方夫子读书,而四郎是跟着贺云骁贺夫子习武。” 韩二郎话音一落,堂屋里就响起了两道抽气声。 “方文远方大夫子?!” 韩立文和韩大郎面面相觑,看向波澜不惊的韩二郎时,眼里是又难以置信又羡慕嫉妒。 虽知道陆家不凡,但没想到竟将方大夫子那样的人物请到了族塾!更让人气愤的是,那样的人物,竟然在给眼前这样一无知稚子启蒙!天理何在啊?! 韩可舒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便宜大伯两父子的大便脸,心想看他们的反应,陆家族塾里那位方夫子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嗯,何大少那家伙总算是干了一件好事。看在这个情分上,明天就开始动手酿醋吧。 何家西跨院的书房里,凝神练字的何大少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起身把窗户关上,心里不禁嘀咕,倒春寒的时候早过了呀,怎么感觉后脊梁骨往上蹿凉风呢,该不会是被人惦记上了吧?都怪他自己太优秀了啊! 对何大少那边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状态毫不知情的韩可舒继续和韩四郎搭档干活,精确地把竹簸箕里的纸袋点数扎捆儿,顺便支起耳朵欣赏她亲爱的大哥在堂屋里低调地显摆。要说她这个大哥,真真是个极品啊,明明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他愣是能说得云淡风轻不骄不躁,偏偏越这样越是让听的人觉得更加羡慕嫉妒恨。亲者快,仇者痛,这感觉太美好,必须得给大哥点个赞! 呜呜呜,果然,便宜大伯两父子看到她大哥眉毛都不动一下点头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了。真可怜哦...... 韩可舒隐忍着低头继续手上扎捆儿的动作,韩四郎趁着递给她纸袋的功夫拍了一下她的手,抬头看过去,就看韩四郎冲着她挤眉弄眼地笑。噗,眼前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习武?四郎没有一起读书吗?”韩老头虽然一门心思供大房两父子读书,但对夫子什么的也知之不多,所以关注点便也放不到方夫子身上,倒是听说四郎习武很是惊讶。 “嗯,爷,我比不上大哥能坐得住凳子,所以就跟着贺先生习武了,但还是有小半天的时间要读书。”听见被点名了,韩四郎便起来站到韩二郎身边,同样站得笔直,恭敬地回了话。 两个少年郎站在渐现阴暗的堂屋里,身形虽还瘦削,但脊背挺拔笔直,眼里的目光笃定而坚毅,仿若全身上下都流动着向上的蓬勃张力。 韩老头看着看着,突然有些恍惚。 “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竟去学那些个粗莽武夫舞刀弄枪,三弟,你这个做爹的怎么也不规劝孩子,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第33章 初试酿醋 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伯做得多尽职尽责呢。 韩立孝这下反倒不觉得气懑了,反复打量了韩老头和韩立文一番才淡淡开口,说道:“我送二郎和四郎去学堂,不过是抱着让他们长些见识的念头而已,强扭的瓜不甜,只有让他们自己选想做的,才能把整个心思放上面,才能学好。读书有读书的用处,习武有习武的活法,只要用心学到了真本事就行。我和芸娘都是没本事的,没有爹娘的远见,二郎和四郎更是没啥天分,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指望出人头地的念头,大哥你就不用多挂心了。” 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韩立孝几乎是没在这个家里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但常言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就是韩可舒也得承认,韩立孝这番话说得到位。说得很含蓄,但却点出了几个戳老宅心窝子的痛处。第一,抱着功利心读书,出发点不正。第二,想要考读书出头,得看是不是那块料。第三,分家了,就各活各的,别多管闲事了。 不亮剑则已,一出招就痛三处,而且处处是软肋,这下子韩老头和韩立文的脸是彻底气着了。可生气归生气,还不能黑到脸上,不然就是变相地承认了。 韩可舒终于找到韩二郎长成这样的根源在哪儿了,这是遗传来的啊,看来自己往后还可以再放开些,上梁们表现得如此优秀,作为下梁,也不能太跌份儿了不是! “说的是,说的是,顺其自然就好。再说了,二郎和四郎这样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好事,好事!”韩老头出言缓解气氛,可惜啊,这话说得,感情不真诚,敷衍意味又太浓烈,总之,干巴巴的,没啥营养。 韩二郎见韩立孝很给面子地把上个话题翻了片儿,跟韩老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田里的事,便拉着韩四郎蹲下来继续跟韩可舒清点整理纸袋。 没一会儿,韩立文借着看书的名义走了,韩大郎和韩三郎竟走到韩二郎三兄妹边上做起了监工,看着他们点数。 韩可舒印象里对这两人的印象很淡,所以说,这次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韩大郎和韩三郎都是大房韩立文和方氏的儿子,两人相差四岁,韩大郎因是长子长孙,故而得了读书的机会,但韩可舒对他的印象却并不好,虽长得还算清秀,可小小年纪却眼神漂浮,态度轻佻傲慢,看来是去年以11岁之龄过了童生试被糖衣炮弹给轰到了脑子。至于韩三郎,应该是只比她和韩四郎大了两个多月而已。八岁多的孩子,再成熟,也还没有练到将掩饰武装到眼睛上的功夫,但却完全学会了将心里的天平推到倾斜。人这种动物的心理啊,特别有意思,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公。同一个家,同一个爹娘,同样是儿子,一个衣冠整洁出入书堂与诗书为伍,另一个却备受冷落上山下田与泥土打交道,云泥之别面前,这个八岁的孩子眼里已经聚集了阴郁和不甘。量变必然引发质变,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突如其来的,不过是它的累积进行在你没发觉的地方。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韩可舒是“穷则独善其身”的坚定拥护者和践行者。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多的事发生,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难道要做到事事关心、人人上心吗?拜托,那是神仙该做的事好不好,不要抢人家的饭碗嘛。再说了,就是神仙还划片儿管呢,凡人一个,只要专注于做好该做的,弄清要做的,坚定想做的,就行了。什么?听不懂?那就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她现在只关心她爹娘和两个哥哥的好坏,其他人死活请随意。 韩四郎点数,韩可舒扎捆儿,韩二郎装背篓,三个人干活搭档惯了,效率自然没的说,不久就把数目清点好了。起身的时候,韩可舒没漏掉韩老头看到背篓里整齐码放着的纸袋时眼里的赞赏。农家人对利落的活计总是喜欢。 齐氏往外发油纸的时候是每一笔都要计数然后按指印的,先礼后兵,免得麻烦。所以老宅这边做出来的纸袋数来之前就心里有了底,韩立孝自然也是带了正好的工钱的。 本来一个大背篓满满装的话就能装得下,但韩二郎分了三个背篓装,这样每下就不足一半了,爷仨背着也不觉得重。 自出了堂屋后侯氏就再也没露面,只是韩立孝带着仨孩子走到院子里,韩老头象征性地留他们吃饭时,侯氏听见了在厨房里吼了句“没准备那么多人的饭”。 就这样,还能心存什么指望呢?!再心存幻想,那就不是太小太傻太天真了,那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虐cry,虐die啊! “爹,您别难受,等爷和奶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咱就多给他们一些银子养老。您和娘就守着我们,我们一定会踏踏实实好好日子的,不会让您和娘操心难受。” “嗯,爹,我会好好跟着贺夫子习武的,一定不给您丢脸!” 韩可舒没吱声,只是伸手拉住了韩立孝的一根手指。 “好,咱们一家就好好过日子,我跟你们娘可就等着享福了。”韩立孝看着三个孩子仰头瞪着一样黑润润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是满满的又酸又甜,只要守着这三个孩子,自己觉得日子往下过就有了奔头。 伸手拍拍两个儿子的脑袋,韩立孝转头看拉着他手指头的韩可舒,笑着问,“累不,要不要爹抱着你走?” 艾玛,这太伤自尊了有没有啊?! 韩可舒一张脸顿时就纠结了,“爹,我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 “哈哈哈哈哈......” 得,再次成功愉悦了父兄们。这可怎么着啊,家里这几位的愉悦点似乎有点儿太不常规了,得纠正哇! 可是,若干年后,当韩可舒遇到某人后才领悟,家里这几位的愉悦点相比之下已经是相当常规了。 一路上韩二郎给其他三人说着学堂里方夫子讲的内容,除却应试必学的经书典籍,还穿插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习俗,闻人志义等,既缓解了学习的疲劳,又开阔了学生的视野增强了见闻,在这个应试天大的社会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位不俗的夫子了。 压根就没妄想过老宅那边会留饭,所以爷几个到家的时候齐氏米饭早就焖好了,就等着他们回来现炒个青菜开饭。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再说出来也是徒增烦心,所以爷四个很默契地一致没把老宅的事儿和齐氏说,一顿饭吃得也是舒心。 因为之前一家商定过了年内要盖新房,所以这次修房也就着重把房顶和两侧的外山墙加固了一下,图得能过了夏天的雨季就行,故而也没花费多少银钱。眼下房子的事儿暂时解决,买地的事儿就提上了日程。韩立孝前阵子拎了壶酒去找了西村的胡广,十里八村有了名的伢人,在县上衙门里可是备了名的,靠得住。约莫着这两天就能有消息去看地了。 韩立孝要等着去看地,田里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韩可舒就说了明天开始酿醋的想法。 “醋?那是什么?好吃吗?”韩四郎好奇地问。 韩可舒猛点头,虽说辣是她的最爱,但糖醋类的菜她也是比较喜欢吃的。 “好吃。呃,其实也不能说好吃,它不是吃的,而是一种调味料,就像酱油一样,是做菜的时候用的。不同的是,酱油是咸的,而醋是酸的。” “酸的?那做出来的菜岂不是都变酸了,那不是拔菜做坏了吗?”韩二郎被韩可舒说得也好奇了起来。 “醋的酸味和饭菜变坏了之后的酸味是不一样的。呃,要怎么形容呢,就是又香又醇,酸里还泛着微甘,而且,天气热的时候用来拌凉菜吃能解暑呢。”呜呜呜,这么一说,都要流口水了,突然好想吃醋拌土豆丝啊! “妹妹,你吃过吗?”韩四郎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盈满了羡慕。 “当然......呃,没有。”艾玛,差点一得意就忘了形,这世界还没成品呢,自己吃过那就真见鬼了。 “我是在一本散页的札记里看过,说是遥远的外邦一族里做出了这个东西,上次和何大少爷偶然提起了这个,他就让人送来的东西,说让我试一试。” “那咱们就好好上心着给何大少爷做,成不成的咱尽力了也就没啥过意不去的。”韩立孝拍板定音,第二天开始酿酒的事儿就落定了。 要说这酿醋的手艺啊,也是韩可舒在那边世界混的时候跟着教授到苏杭一带考察时和一当地农家的老大娘学的,特原汁原味的做法,但做出来的米酒和香醋却是顶赞。还真是技多不压身啊,跟着教授走南闯北偷师弄来的这些个小技能到这边居然都用上了,所以啊,勿以技小而不学,学一大技图发展,习众小技以傍身。尼玛,往后要是能带徒弟,她一定每天耳提面命十几二十遍。个个都打造成技术帝。十几二十年后,韩可舒的这句腹诽就真的成了现实。这告诉我们,不要轻视腹诽的力量...... 第34章 启蒙之恩 何大少送过来的都是精选的上等白糯米,连着酒曲、木桶、瓦缸、木酒抽,一概她所列单子上的东西是应有尽有,而且选的都是好料。这个何大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真是大方得很。 时入夏初,下塘村的天气变得湿润而温热,正是各种细菌滋生繁殖的好时间。天遂人愿,天气很晴朗,一大早用过早饭后,韩可舒就担当起总指挥,带着爹娘开始做酿醋的准备。 庭院里,韩立孝仔细地把瓦缸里里外外刷洗干净,并倒扣着控干缸里的水,韩可舒和齐氏就把泡了整整一夜的糯米搓洗两遍后放进木甑里蒸。糯米饭蒸好后,倒进底部为细筛的木盆里,持续加冷水搅洗,直到糯米饭的颗粒均匀打散,然后再倒进圆木盆里,加捣碎的酒曲粉搅拌均匀,稍稍晾凉。趁这个时候把刷洗好的瓦缸搬到东厢房里,木酒抽立到缸里,然后绕着酒抽把拌好的糯米饭一层层铺放直到临近缸口附近,最后再在缸口的糯米饭上撒一层薄薄的酒曲粉,盖上缸盖就行了。 听着挺简单的一套工艺流程,但具体操作下来,三个人足足忙叨了多半天,晌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想赶在村里来人送纸袋之前给弄妥当了。 韩可舒拍拍铁缸盖,一手扶腰一手抹掉额上的汗。艾玛,太累了,这小身板也太薄太不给力了,此刻无比怀念混在那边世界时那副一米七的女汉子体魄。按理说女孩子比男孩子发育早,可同样是八岁大,韩二郎却比她高了不止半个头,韩可舒抖了抖自己的小火柴棍短腿,不禁对自己将来的个头儿堪忧。她开始觉得从明天起早上出去跑一圈是很必要的。 当天吃完晚饭后,韩可舒开始着手弄酿醋观察手记。把白纸裁成书册大小般,码整齐后用针线将一侧窄边缝上一道固定,当然,封面和封底用的是油纸。一口气做了两个本子,为了区分开来,封面上特别拜托韩二郎给题了字,一个是“米酒”,另一个是“香醋”。 “小妹,这个‘醋’字我不认识。”韩二郎是照着韩可舒用木炭笔写出来的字描上去的。 韩可舒很豪气地挥挥手,“将来这个字一定会家喻户晓的!” 在米酒的本子上,韩可舒把今天的工作梳理了一下,然后详细地写在了手记里。并备注了一下自己脑子里关于米酒的了解。混在那边世界的时候,她身边有个同学是个忠实的米酒控,连带着她也知道不少。一般来说米酒按酒精含量分为无醇、低醇、干醇和高醇四种,从制作工艺上看,无醇和干醇都要在中间阶段添加功能性材料并进行调配,还比较麻烦的,所以暂时不考虑做,只把目标放在低醇米酒和深度发酵型高醇米酒上面。毕竟,她这次的目的是要用酒糟来酿醋,米酒实际上只是个增值品而已。 室温连续发酵两天,第一批低醇米酒就可以出缸了。揭开缸盖,一股浓厚的醇香味就扑面而来,刺激着人的嗅觉,引-诱着人的味蕾。清亮的淡黄色液体舀出后,直接加少量白糖兑水后分装到小酒坛子里密封好就行了。这么分装了12个小酒坛子,消耗掉半缸米酒后,酒缸里的酒糟开始继续发酵,不同的是,这次,韩可舒在白天把东厢房的门和窗子都大敞开,最大限度提高屋里的温度,天黑气温回落的时候又用棉被把瓦缸包裹得严严实实。五天后,当缸盖再次被打开时,扑鼻而来的醇香明显浓厚了许多,舀起米酒来看,色泽更加清淡,但依旧完美地保持了米酒甜润爽口、浓而不粘、稀而不留的风格。剩下的半缸高醇米酒分装了16个小酒坛子。然后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就这样就完事了?”韩立孝把酒缸里的酒抽取出来,又往里倒了两桶山泉水,盖上缸盖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韩可舒问道。 “嗯,就这样,剩下的就是等了。”韩可舒心里雀跃啊,如果不是怕崩形象的话,她真想跳起来大喊一声,“擦亮眼睛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吧!” 香醋可比米酒矜持多了,没个小二十天是出不了缸的。这两天韩立孝已经出去看了两块地了,基本上确定了意向,但在价钱上稍有争议,胡伢人应允说会在中间斡旋斡旋,尽量协商出两家都满意的结果。 韩立孝看中的那块地就在山阴附近那方莲池塘南边,十亩整,土质肥沃,排灌水方便,和原有的那两亩水田也近,好照顾。那地的原主人一家四五年前从下塘村搬到县上去了,这十亩地一直包给村里的人种,现在赶上家里急着用钱,才起了卖地的心思。韩立孝其实听胡伢人一说起这块地的时候就动心了,但对方开口要价便是一百两,合着一亩地就要十两银子,韩立孝就接受不了了。按下塘村的行情,再肥沃的水田,八两就是顶天了,不能再高。 许是对方真的急需用钱,而韩立孝表现得也是诚心要买,再加上胡伢人的大力斡旋,最后这十亩地以八十五两银子成交。银子给得痛快,胡伢人办事也效率,两天不到,那十亩地的易主红契就交到了韩立孝的手里。付了胡伢人的佣钱,又请吃了顿饭,韩立孝的嘴角足足弯了一整天也没歇着,而且,据权威人士齐氏说,半夜还笑醒了两次呢!以至于往后每次买地,韩家三兄妹都要凑到韩立孝跟前笑嘻嘻地问一句“爹,您昨晚睡觉笑醒了没”。 买地的事一落定,韩可舒就琢磨着开始处理手上这批米酒。自家低醇的留五小坛,高醇的留三小坛,学堂那边让大哥和小哥给他们夫子两样各送一坛,何府每样各送两坛,剩下的四坛低醇和十坛高醇就送到百味鲜代卖。至于价钱嘛,还是明天去找何大少商量一下再定吧。 第二天一早,当何予之听门房仆人来禀告他说韩四小姐来了,马车上还装了不少酒坛子一样的罐子时,他几乎要不顾形象地飞奔出去了。醋啊醋,莫非是来给他送朝思暮想的醋来了?! 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何大少这次希望的确很大,但却也没失望。好吧,实话实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 “四妹妹,你这是酿醋遭遇滑铁卢,结果柳暗花明搞出米酒来了?”没旁人在场,何予之乱没有形象地揭开一小坛高醇米酒就着坛子爽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赞不绝口,“好酒,四妹妹,你这个失败是个成功的失败啊!” “你这是要逼着我和你友尽于此吗?”韩可舒狠狠夹了何大少一眼,翻看他落座时递给她的两间作坊的账簿。 “人家才不要和你友尽。”何大少很严肃地表明自己的心意,然后抱着酒坛子硬装酒入愁肠。 见他这副模样,韩可舒很克制很克制了才没有让手里捏着的这本账簿飞翔出去,“好好说人话,这种异世界伪萝莉的说话腔调和你现在的气质,还有脸,相当不搭,不要蹂-躏荼毒我的耳朵和情绪,否则,就不是友尽这么简单了。” “四妹妹,你处事不公啊!为何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使用那边儿的语言。而何某人却不可?!四妹妹,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差别化待遇,真妥当否?” “哼!”韩可舒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第一,虽然都是穿过来的,但你胎穿,我魂穿,一字之差谬以千里。第二,身份不同,我就是一农村小门小户的乡下丫头,言语粗俗一些是本色,你一堂堂何府大少爷,平州府赫赫有名的少年秀才,多少读书人以你为榜样,你能和我一样吗?第三,未来发展不同。你个读书人,讲究的是‘修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将来是要徜徉于庙堂之上彰表于万民之前的,而我,活动的范围也就是内宅、店铺、田间,哦,顶多再出来访访友逛个庙会啥的,我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形象吗?所以,我们,你——和我,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千万不要和我看齐,我担心你会很受伤!” “如果心脏淌血能透视看到的话,你一定能看到我的心已经流了一脸盆子的血水了......抱歉,请允许我最后一次温习一下这种说话的方式,在你出现之前,我都快要忘了怎么排列词语了。”何予之西子捧心状靠在椅背上。 “甭遗憾,本来就是你该忘了的,听我说说一解怀念之情就成了。还有,心脏的作用就是推动血液流动的,不淌血才真的玩完了。” 呃,这就是语言的杀伤力吗?稍后一定要把今天这段对话翻译成当今世界之文字记录在册,每日睡前看上一遍以自我敦促。 若干年后,当何予之于朝堂之上力挺少帝改革大业舌战群臣,放眼大庆难逢对手之时,每每回想此时情景,倍感韩可舒于语言力量的认识上对他的“启蒙之恩”。 第35章 酿酒忙 对食材最大的尊重就是让它们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实际上,把食材换成很多事物都是成立的。韩可舒本来的打算是通过百味鲜把这两种米酒引入市场。物以稀为贵,这种商品不进行至上而下的销售方式就太对不起大户手里的银子了。无论什么世界,什么时代,要从财富聚集者手里痛快地分享财富,就要满足他们的诉求点,即——差别化。具体体现在于,有别人之没有,优别人之所有。这就是奢侈品的魅力,不仅仅是质量、样式等外在上的领先,更重要的是背后所代表的无形的地位与身份符号。把那边世界里遍地都是的米酒和香醋包装成奢侈品,虽然想想有点儿心虚,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她们家现在很穷很缺钱呢。 韩可舒这人优点不少,最突出的就是心态好,内心强大,所以,心虚归心虚,定起价来是一点都不手软,一小坛的米酒就要价十五两,至于百味鲜往外卖多少,她表示随意。不过,看何予之那厮挑起嘴角笑得老狐狸一般的模样,估计是要下黑手的。 生活的乐趣在于,它有太多的变数,即使你猜到了开头却还是要被结局调-戏。好比韩可舒,打算得挺好,但却没想到,寄卖在百味鲜的十四坛米酒第二天一开店就被陆家统统包圆儿了。对韩可舒来说,银子虽然得着了但完全没有达到宣传造势的效果啊。 对着特意上门来给送酒钱的何予之,韩可舒毫不掩饰地表示郁闷了。何予之的表情就更精彩了,懊恼,很多;悔恨,不少。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把酒弄到店里当天卖掉,而不是为了斟酌什么完美的造势创意而引火**呐! 尽管心里纠结得恨不得挠墙了,但外在形象上还得维持优雅公子的模样,不然又要领教语言的力量了。可是,天哪,这样下去,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精神分裂了?! 真正的君子敢于正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要说的话,不想说也还得是说,硬着头皮上吧! “那个......四妹妹呀,家师对你酿的米酒是赞不绝口,所以......为兄想忝索两坛。” “为兄?为了两坛酒你居然这样套近乎,哈哈哈,何大少,请注意你的气节!不过,既然是为老师要的,我就大方地给你买一送一特价优惠吧,咱也是懂尊师重道的。呃,等等,赞不绝口?你的老师是——?” “方文远,方夫子。”想到自己那位固执严谨、律己甚严,律弟子更严的恩师,何予之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疼。明明是韩四丫自己作出来的,偏偏把他给坑进去了,天理何在,正道何在,呜呼哀哉! “呃,两坛直接送了,够不?”韩可舒话锋转得异常速度,态度更是一键切换,直看得何予之想要喷出两口热乎血来。 “呵呵,四妹妹果然豪爽。” 何予之这么一说,韩可舒神经元里的小雷达立马就竖了起来。没办法,对糖衣炮弹这东西,无论混在哪个世界,她都特敏感。 果然是警惕感敏锐,特别不好糊弄啊!何予之神伤于韩可舒看他时那防贼一般的眼神,深刻意识到,在这丫头跟前,绝对就要实话实说,有话直说,拐弯抹角抛砖引玉什么的绝对是自己找内伤。 “家师的意思是想要每月订购两小坛,还有,贺夫子想要每月订购四坛,陆家想要每月订购五十坛,呃,还有我老爹也想每月有两小坛酒喝。” 何予之噼里啪啦把找上门来这些人的要求统统抛了出来,心想着韩四丫这回还不得把他给拆吧了呀。 一文一武两位夫子,还有陆家那样身份的人家,居然都上赶着来要,还每月都要,艾玛,这要是宣传覆盖面更大一些的话,岂不是真的要发大财了?!真不愧是暴利的酒水行业! 但是—— “没有。”韩可舒一脸真诚和无辜地看着何大少,“现在我手里真没有这么多。” 呃,魂淡呀,没有你就快点做呀,这么无辜地看着本少爷就能冒出米酒来吗?老师、贺夫子、陆家大总管,这一个个的,哪个都不是他招惹的起的主儿呀,都搁那儿装温吞,实际上一群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这注定了是一场赔本的生意,米酒原价卖给他们不说,还要全程小心翼翼伺候着并态度极其真诚地赔上句“多谢惠顾”。啊呀呀,越想越觉得好亏,每个月都要忍受着陆家这样一只大肥羊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我会马上送材料和可靠的人过来,这样可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给支根杆儿就知道顺着爬,省心。韩可舒很爽快地点了点头,表示可行。 “四妹妹,卖给陆家的酒,在价钱方面我说得比较活泛,故而有不小的涨价空间。” 何大少这是明晃晃撺掇自己给陆家涨价?难道是这家伙转手卖给陆家行价太高,心里过意不去了?或者是怕自家两个哥哥在学堂说漏了口风,被陆家抓到了小尾巴?前一种假设对人品要求太高,八成不符合何大少的风格,所以啊,还是后一种情况靠谱。 得,何大少在另一头儿惨遭躺枪! 韩可舒是要一门心思在杂交水稻身上做文章的,鲜宝也好,酸浆豆腐也好,不过都是些资金积累的手段,贪多不烂,而且,凭自家的底子,单干的话资金积累的速度不提,在这样一个权势横行的社会,怕是祸不是福,暂时借何家的光是必然之路。 “何大少,你可得抓紧时间准备酒醋厂了,早一天建成,别说卖陆家的酒价,就是卖他们家的醋价,那也是你说的算的!” “这......这米酒和香醋的项目你也要效仿那两个作坊?我得提醒你,单凭这两样东西,绝对能让你们家快速积累成开县乃至平州府的大户。而且,凭咱们的交情,该出面的我何家绝对不会旁观,我何予之可不是随便唤人妹妹的!” 韩可舒看着有些激动的何大少,心里头感激夹杂着感动的情愫是真难压抑啊! “有话就好好说呗,激动啥,唾沫星子喷我一脸,回头涨黑雀子你赔得起嘛你!”韩可舒掏出衣襟里的帕子擦了擦脸,“本来是你要吃醋我才费劲试着酿的,这米酒不过是顺便弄出来的而起,所以扔给你经营再正常不过了,放后边要弄的杂交水稻头上,你就是哭着挠我家墙皮我也不会分给你的!” 何予之闻言差点被自己一腔义气噎死。摊上个更高风亮节、视金钱为粪土的主儿,自己是孔雀开屏了。 “不过,这次酒醋厂的股份我要和你对半分才行,后面我还得研究出不少深加工的好东西呢,保管赚得钵满盆满,嘻嘻!” 魂淡,刚帮你立好的形象瞬间就崩了!高风亮节?视金钱为粪土?屁咧,这就是个披着科研精英外衣的钱串子! 最后,何予之抱着两位夫子所要的米酒匆匆离开。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陆家白花花的银子淌到自己账房里的情形,他就有种睡觉也会笑醒的预感。哼,陆老二你个铁公鸡,看这回不狠狠拔你一撮毛! 尽管提前和韩立孝、齐氏打过招呼,可第二天一早停在他们家院门口的那一车子人还是把他们三个吓了一跳。等何致从林管事赶的那辆马车上跳下来招财猫似的和他们招手时,韩可舒额头都要冒汗了。 何致这趟带了个三辆车的小车队来,一辆车坐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三四个中年男人和两个婆子,一辆车装满了酿酒所用的材料,而何致和林管事那辆车里则装满了米面油等生活品,显然是带给韩家的。 “何老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还买了这么些的东西,这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韩立孝看林管事指挥着众人一趟趟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送进厢房里,颇有些无措。 “韩老弟,如今我们两家也是有着合伙的生意,你这么称呼我可是太见外了,我虚长你一些,就忝受你喊声何大哥如何?”何致自来熟地拍拍韩立孝的肩,抽空还冲站在林管事身边的韩可舒露出粉慈祥汾慈祥的笑。 好个笑面老狐狸!作为回应,韩可舒也朝他粉天真粉天真的一笑。对于合作一事,何予之虽没隐瞒她的“功劳”,但还是用“机缘巧合”、“出身农家、天资聪颖”等名目做了遮掩,所以在何致眼里,她估计还是个知道不少“生财之道”的“千里马”,而他和他大儿子两个就是“伯乐”了。 多么美丽的误会!若是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就更美好了。可是,看着自家爹亲满面感动地看着何老狐狸,还特真挚地抓着人家的手喊了声“何大哥”,韩可舒额头就掉黑线了,果然是现世报啊! 何致带过来的这些米面油等物,明着说是一行干活人带的口粮,实际上也就是一天工的事儿,两成米油都用不了,摆明是是送给韩家的。 人手足够,韩可舒就没让韩立孝和齐氏上手,她和林管事指挥着人手按流程干活绰绰有余,能让何致带出手,保管都是些信得过的人,所以韩可舒便也没遮拦,不一会儿,韩家不小的院子里就忙而有序地动了起来。 林管事是个心细的,随车带了两个婆子过来帮忙做饭,这下子可帮了大忙。韩可舒和林管事这边忙着,齐氏就带着这两个婆子开始准备晌饭,做十几二十口人的饭也不是轻松活。见大家伙儿各忙各的他也帮不上手,何致就让韩立孝带着他到山阴的水田地看看。前阵子父子俩小酌的时候,听大儿说韩家这两亩地插秧只用了平常人家一半不到的秧苗,他今天来也是抱着探询证实的目的。 第36章 被认干亲 “韩老弟,你这......这稻田当初插秧的时候果真是用我那田里三倍的间距插出来的?”韩家山阴的水田田埂上,何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蹲着身子仔细拨弄打量了一番,才不敢相信地和韩立孝求证。 韩立孝欣喜地点头,这两亩稻田缓苗快,返青也比别人家早,现下早已封垄,秧苗茎干壮实,分蘖繁茂,有这样底子的稻秧,日后结出来的稻穗必定也差不了。况且,这还是在日照相对较少的山阴地,若是放在那些采光好、土质肥沃的地里,说不得是怎么一番光景呢! “何大哥,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当初插秧的时候我家就分得了那么些秧苗,没办法,我家丫头误打误撞地听说过用这么大的间距插秧,但也不确定,我们本来是打算着先按稀拉的插,等村里要好的几家插完了之后再匀些秧苗过来补苗的,没成想,这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哈哈哈!”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韩老弟,你这三个娃娃养得好呀,尤其是四丫头,让我这个没闺女的眼红的很,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个福气,你我两家结为异姓之好,不然,结为干亲也是好的。” 何致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真诚,但还是让韩立孝惊得呆住了。自家闺女在自己心里自然是最好的,但能这般入得何致的眼,他还是很惊讶的。沉淀了一番情绪后,韩立孝倒也没有扭捏,自这段日子以来两家的交往,他对何家父子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何大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你的帮扶,我们家现在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我这心里啊,对你感激不尽。我家的情况,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对俏俏这孩子,我这心里愧得慌啊,打小在我们身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小小年纪又被卖到了府城里,要不是老天爷厚待,又把这孩子给送回来了,我估摸着这辈子就是死了我这眼睛都闭不上了。所以,何大哥你不要怪兄弟我拿乔,你这提议啊,我们是高攀的,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但俏俏这丫头在府城这两年历练得人小主意大,我和你弟妹俩人也是乐得惯着她,这决定啊,就让她自己来定,怎么样?” “这样好!这样好!干闺女也好,儿媳妇也好,你老哥我都稀罕,哈哈哈!”何致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就更无限接近一条缝儿了。不久前他和何予之提了百味鲜要扩建新分店的事,但却被劝阻了。何予之把他和韩家四丫头捣鼓出来的未来几年的经营大概说了一遍,何致听了差点下巴脱了臼,更震惊于自家儿子要把陆家拉进来的“胆色”。惊诧过后,他又反复斟酌了自家大儿子和韩家四丫头捣鼓出来的东西,越琢磨越发现很可行,也非常吸引人,所以,毅然决定分店不开了,省下钱去赚更多的钱!可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儿子是自家的,韩家四丫头眼下却是别人家的,这尊金娃娃,说什么也得变成自家人!何致何大财主冥思苦想了一晚上,于是就有了上面毛遂自荐、极具厚脸皮嫌疑的提议。 要说心里素质,韩可舒认定何大财主是彪悍的。认干亲或者是结娃娃亲这东西你说你跟人家爹娘通过气了,就等着人家爹娘私下和孩子谈过后告诉你结果就得了呗,人家倒好,就这么青天白日地在摆院子里的饭桌上直接问当事人了。尼玛,未成年人也是会害羞的好吧,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女孩子,就不能让她体会一把矜持的感受吗?! 一只披着招财猫外表的老狐狸,一只扛着儒雅读书人大旗的笑面虎,还有一只属性不明的二少。韩可舒低头咬着筷子扒饭,脑子里把何家三父子过了一遍,然后觉得还是认个干爹靠谱啊,她可是坚定地要走纯良的科学研究造福大众路线的,和这帮人一个屋檐下生活一辈子是没有前途的啊喂! 农家院没那么多讲究,韩可舒就大大方方地在饭桌上应了何致认干亲的事儿。何致目的达成,嘴角高高吊了小半天,那热切的小眼神哟,看得韩可舒大夏天的浑身直冒凉风。 酉时刚过,院子里的活儿便干得差不多了,何致坚持不留饭,韩立孝一家便也没勉强挽留,一直把他们送到出村的大路上。临分别前,何致反复提醒了好几遍,让韩立孝记得三天后带着一家人到何府来,正式吃一顿认亲饭。 看着何大财主掀开马车后窗上的帘子努力挥手依依不舍的模样,韩可舒真的要满头掉黑线了。艾玛,怎么有种被狐狸给盯上了的感觉呢?!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转运的感觉虽然挺好的,但招人嫉妒可就不好了。所以,和何家认干亲的事儿,韩可舒觉得还是低调一些,不张扬出去的好。对此,爹娘和两个哥哥都表示同意。 东厢房里酿的十几缸米酒,为了统一出酒时间,韩可舒在拌酒曲粉的时候特意调整了用量,并在白天的时候敞开门窗来提升温度。 材料下缸后,日子就又稍微清闲了一些,韩可舒终于是又可以把重心放到家里的稻田里了。再过上小半月,田里的水稻就要抽穗扬花了,现在田埂上韩立孝已经种了黄豆,长得郁郁葱葱,韩可舒回想着混在那边世界时跟着教授到西南山区的原始农业种植区做考察,水田梗套种黄豆红豆绿豆不说,还在稻田里养殖鲤鱼鲫鱼泥鳅等,原滋原味的立体农业,淳朴的劳动人民基于敬畏自然的情愫下勤劳与智慧的结晶,浪费了可惜,所以,韩可舒决定发扬“拿来主义”精神,在这边坦荡荡地用着了。 开县四面临水,县内也是河渠纵横,但市面上的鱼价却并不低,人工捕鱼和专业养殖的成本较高不说,开县出产的淡水鱼借着便利的水路交通销往外府利润更大,这也是县内鱼价不低的原因。 韩立孝听韩可舒说要在稻田里养鱼,顿时眼睛一亮。实际上从开春泡地开始,水田里的水就不会断,割稻子前一旬左右排干水就可以了。两季水稻,每季三四个月的时间,虽然养出来的鱼不会很大,但上桌做菜也是足够的。 “爹,在稻田里养鱼,一来鱼吃着禾花和水藻长大,肉质会特别甘香细嫩,是项不小的收入,二来鱼排出来的东西还能肥田,两下都是好事。”韩立孝毕竟是种田的好把式,韩可舒见他一点就透,心里很是欣慰。 “不过,眼下从鱼塘那边得买一些大的鱼苗才行,不然这季稻子收割前怕是长不大。虽然得多花些银子,但总亏不到,就当是先探探水,攒些经验。”韩立孝看着田里早已经封了垄的稻秧,说着心里的打算,“我和普源县一个侍弄鱼塘的秦姓人家有些来往,一会儿我就跑一趟,没啥意外的话,下晌晚些估计就能回来。这两亩田,咱就一亩养鲫鱼和鲤鱼,一亩养泥鳅,咋样?” “嗯,好呀!”韩可舒就是欣赏韩立孝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韩可舒发现韩立孝和齐氏两个都不是保守、固步自封的人,之前做事束手束脚想必是因为手里没有银钱家里根基不稳的缘故,眼下在何家的两个作坊里占了份子,家里有了稳定的进账,韩立孝干活也慢慢放得开手脚了,对于此,韩可舒是喜闻乐见的。对这边世界的认知,尤其是水稻种植方面的现状,韩可舒是绝对知之甚少的。所有研究的起点,无一不是基于丰富的资料积累之上,何家可以帮她实现初期的资金积累,而农家“科班出身”的韩立孝则是她实际操作过程中最大最直接的助力,是她日后研究杂交水稻能否成行的重要因素,如果他是个小富即安安于现状的性格,那还真就麻烦了。好在啊,她的命还挺好的。 父女俩从田里回来,韩立孝就叫上许老头的驴车往普源县赶了,韩可舒寻思着家里或许该添件大物——马车了。可马在这边世界完全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再配上新马车,没个白花花五六十两银子是赶不回家的,这对现在的她们家来说,有些败家的节奏,所以嘛,结干亲也不能白结的,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贱价买辆何家“淘汰”下来的旧马车很靠谱! 韩立孝比预料中回来的早了不少,是乘着改装后专门用来拉鱼的马车回来的,转到家里接了齐氏和韩可舒之后直接奔家里的水田地而去。赶车的是个和韩立孝年纪相仿的男人,脸膛红黑,浓眉大眼,笑脸很是憨厚,嗓门挺大,见了齐氏就热络地喊了声嫂子,看到韩可舒时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激动,一伸手臂就把她抱到了驾车座上护在了身前。看来,这个她唤作“秦二叔”的人和她爹颇有交情,起码对她们家的情况挺了解的。 第37章 辣汤火锅 山阴这边人迹向来很少,所以往稻田里放养鱼苗的事儿即使没有刻意隐瞒,村里也没人看到知晓。 韩可舒家这边忙着搞立体稻田种植,开县何府里何大财主则忙着准备明天的认亲宴。其实他们两家都不是人丁特兴旺的,加起来也不过八口人,席开一桌就妥妥的了,可何致却认为,韩家丫头选择认自己做干爹,而没选他那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定亲,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己的个人魅力压倒了那两个兔崽子,尤其是在何予之面前,颇有些扬眉吐气大翻身的感觉,这舒爽,没法形容!于是,何致是牟足了劲儿要弄桌最好的菜式,弄块水头最好的玉给干闺女做见面礼。 人比人,死;货比货,扔。此乃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也!看看大厨房那边何大财主指挥着百味鲜的大厨们忙得热火朝天,再看看身处小厨房的自己所面对的场景,韩可舒是真想反悔啊!这还没认亲呢,何大少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指使她了,等吃完饭认了亲,成了这人的干妹妹,尼玛,还指不定要怎么当牛做马呢!亏了啊亏了! 方夫子和贺夫子都是不让学生随便请假的主儿,所以韩二郎和韩四郎,哦,还有韩四郎的同门何二少,三人都得一早起来乖乖去学堂,不过因为何大少提前打了招呼,所以三人午休的时候获准可以回何府来吃饭。 “为兄对火锅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小妹你实属为兄的救星啊!”小厨房里,何大少一脸的正直谦和,手上却做着凑人跟前扇风兼赔笑脸的奉承动作,韩可舒看他这样子,真心忧虑这货是不是正处在精神分裂的潜伏期。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条件有限,咱今儿就只能涮清汤的锅底了!”韩可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灶前看着火上熬着的大骨头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蹲在一旁的何大少给她打风。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火锅控,不过只限于麻辣锅底的。 “嘿嘿嘿,小妹,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为兄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份见面礼呢!”何予之故作神秘地冲韩可舒眨眨眼,大步迈开就往小厨房外边去了。韩可舒看他那副嘚瑟样儿,就猜到这货约摸是一早就故意卖关子呢!综合眼下的情形,莫非......何大少那家伙能弄来辣椒?她可是把整个开县的种子铺都逛遍了,连个辣椒叶也没见到,又不能拉着人家店老板直接问“你家有辣椒吗”、“你能弄来辣椒种吗”,要是这边世界压根就没这东西,自己还不得被划到异类里啊,这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事儿可干不得。 尽管做了大胆假设,可看到何予之乐颠颠地抱着两盆朝天椒晃进来的时候韩可舒还是眼前不禁一亮。眨眼,再用力眨眨眼,艾玛,货真价实的朝天椒呢,童叟无欺啊! “这......这个是——麻椒?!”等打开何予之塞到她手里的油纸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韩可舒就淡定不了了。 “嗯,去年游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家住理塘府岷县的朋友,受邀去他家做客,发现那边的人只认花椒,这种味道又重又麻的麻椒长满山坡也没人问津,我就摘了一些带回来,可惜楼里的大师傅们试做了很久效果也不理想,最后只能把它们束之高阁了。现在遇到你这个伯乐,它们也终于能重见天日了,哈哈哈!”何予之轻晃手里的折扇,一脸自豪地看着摆在流理台上的油纸包。 “那,这朝天椒是从哪儿弄来的?看样子,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种的吧?”韩可舒打量着这两盆朝天椒,啧啧啧,看看这莹润洁白的瓷盆,尼玛,种这么几根朝天椒,要不要这么暴殄天物啊喂! 不过,更让人玩味的是,何大少脸上这纠结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喂,这朝天椒,该不会是你从不法途径弄来的吧?”韩可舒看何大少瞬间又僵硬了一分的脸,几乎要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了。 “呵......呵呵,哪儿能呢,你兄长我可是堂堂读书人!” 可得了吧,有文化的人动起歪心眼儿来杀伤力才更大的好吧! 韩可舒视线里传递出来的不信任之意太明显太强烈,何予之没法视而不见忽略不计,只能硬着头皮受了。实际上,这两盆朝天椒是陆家现任当家陆大爷的心头宝,听陆老二那只铁公鸡说,这是陆大爷两年前出资帮助平州府治理河道有功,当今圣上特意从京城赐了批奖赏专人护送过来,其中就有六盆珍贵的簇红果。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辣椒明明近在眼前,却只可远观而不能吃到嘴里。世界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两年来,他是磨破了嘴皮子望穿了眼底,让利让了一大截,才和陆老二秘密谋划了小半年才成功地偷渡出两盆出来,一想到将来这小辣椒成为举国上下餐桌上的必用品,本该流进自家账房里的白花花银子进了陆老二那家伙的兜里,何予之就觉得自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哼,要坐享其成,美得他,怎么着也得把他拉下水,利用利用陆家的资源才够本! “回神呦嘿!”韩可舒伸手在何大少眼前晃了晃,“注意眼神管理啊,那满满的算计是个眼神儿好的都看得见。” “这边眼神儿好的不就你一个人吗,无妨无妨!” 何大少说得坦然,韩可舒听了瞬间觉得有点小感动,被人信任的感觉还真不赖。尼玛,这笑面虎又开始走煽情路线了吗? 大铁锅里用木劈柴烧出来的硬火熬煮出来的骨头汤很快就飘出了香味,何予之这下子更是紧紧地巴在了小厨房里,完全无视韩可舒示意他离开的眼神。得,君子远庖厨这话在他面前就是一团浮云,爱咋咋地吧! 何家的小厨房材料全的很,韩可舒察看了一番,就开始动手熬锅底。何予之弄来的这两盆朝天椒八成是之前天冷的时候一直在暖房里养着,眼下一簇簇的小辣椒都是红彤彤的,看着极有口感。熬麻辣火锅底汤应该是用干辣椒的,但无鱼虾也好,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 摘下来的红辣椒剖开后仔细剔出籽放好,然后剁成均匀细碎的辣椒蓉。热锅里倒上足量的菜籽油兑上猪油,油热后放入辣椒蓉、豆瓣炒香,添上小半锅骨头汤后,再把麻椒、桂皮、陈皮、八角、小茴香、干山楂、干枣、桂圆等一应配料放里小火煮,底汤出锅前再调里一些细盐和鲜宝,简单的麻辣锅底就算是做成了。 考虑到第一次吃辣椒的人可能会不适应,何予之特意订做了一个大的鸳鸯锅,韩可舒做麻辣锅底的时候顺便就把除辣椒、麻椒外的配料放到煮骨头汤的锅里一份,熬煮出来的清汤也是鲜香浓郁得很。 这个时候吃火锅虽然热了一些,但胜在时蔬丰富多样,成本可低不少呢,而且,大夏天的吃顿热腾腾的火锅痛快地出一身汗,也是别有风味的。何家有常年的冰窖,一边切着刀下的冻牛肉冻羊肉,韩可舒一边感慨,有钱真好啊! 何致完全无视何予之的提醒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几乎穷尽了楼里三位大师傅的手艺,可等何大少丝毫没有身份观念地亲自把一大锅汤底端到桌上,并指挥着家里的下人们把一盘盘涮菜端了上来,原本吸引人眼球的炒菜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恁大的锅被架在炭炉上,在炭火的加热下,汤慢慢沸腾起来。锅里,奶白与红艳两种视差对比明显的颜色一下子就勾住了人的视线,空气中独特的麻辣香味重而刺鼻,却刺激着人的味蕾。 “这......这是啥啊?!”何致凑到火锅旁边,虚心地和忙着往锅里放时蔬、豆腐等材料的何大少请教。 “这个呢,叫做火锅,是外藩的一种吃法,汤底熬好后架在炭炉上,然后再这么往里放材料,烫熟了之后蘸上调好的酱吃就行了。来来来,爹,韩叔,婶子,小妹,家里也没外人,大家都别拘束着,来吃吃看怎么样!” 韩可舒见何大少颇为豪爽地招呼着自己爹娘吃火锅,眼里的笑意遮也遮不住。想来何大少是故意挑在今天吃火锅的。没有公筷,大家凑在一起一个锅里捞菜吃,不得不说,这还真是联络感情的好方法。 “哇,这红通通的汤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吃一口又辣又麻,味道可真够冲的!”何致刚开始还很保守地吃清汤那边涮的菜和肉,看韩立孝吃了两筷子红汤那边的菜和肉后脸色憋得通红,一边喝水一边直抽气,便也好奇地钳了一筷子,顿时辣得哇哇叫。可喝了口水缓过劲儿后筷子又往辣汤那边伸过去了。 “是啊,刚吃下去又辣又呛,不过这东西吃了就像是上瘾了似的,够劲!”韩立孝难得对吃的这么上心,比吃炖肉都高兴,啧啧啧,这辣椒啊,个头小,可魅力大呀! 第38章 饺子蘸醋 韩二郎和韩四郎,还有何二少回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吃得正嗨呢,从何大财主试吃火锅的第一筷子伸了出去后,就停不下来了,直接掠过了要等另外三个读书郎回来一起吃饭的念头。 虽说来何府不少回,但这还是韩可舒第一次见何少逸何二少,听何予之提过他今年九岁,十月里的生辰,虚长韩四郎和她一岁,许是家里环境好的缘故,个头却比韩四郎高了足有半个头,可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样子两人倒是很有兄弟相。 三个少年郎从二门进来直奔饭堂,远远看来,年纪虽小,但文武气息之分顿现。韩可舒和何大少越过大敞着的饭堂大门看着渐行渐近的三人,眼里的赞赏不言而喻。 身在何府,但何二少却是和韩四郎并排走在韩二郎稍后的位置,脸上虽带着急切、好奇之色,但步子却稳重踏实得很,足以见家教的良好。 三人进门后规规矩矩地和众人打过了招呼,何致何大财主正式地给何二少介绍了韩可舒。当韩可舒按习俗改口叫了二少一声“哥”后,小少年红着耳朵尖塞了份见面礼给他,这可是惊得何致和何予之一大跳啊,尤其是何予之,先前他开始忧虑,许是在陆家学堂混久了,他家小弟开始往陆老二那种铁公鸡方向发展了。现在看来他可以松口气了。 韩可舒摊开手里的东西,竟是一块水头很好的白玉,尚还带着淡淡的余温。 “这是我小时候母亲送给我的,说是能趋吉避凶,现在就送给妹妹你了。”何二少看韩可舒低头看着手里的暖玉不言语,心里有些忐忑。父亲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要认个女娃娃做干女儿,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往后他就是哥哥了,后来听说要认的妹妹竟然就是韩四郎那小子家的妹妹,心里就更高兴了。那小子,没事儿就爱在他和陆小七面前显摆她妹妹多可爱,多乖巧,多能干,多厉害,他也吃过楼里送过来的酱牛肉等吃食,也听过贺夫子当着韩家兄弟的面夸赞他家的酒好喝,说实在的,他还真羡慕韩四郎那小子的。不过,这回可好了,韩四郎的妹妹也变成自己的妹妹了,往后他也可以在陆小七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了。 “这玉是夫人送给你的,太有意义了,我不能要,太贵重了。”韩可舒一听这玉是已故的何夫人送给他的,便想要拒绝。 “我......我现在还小,没法像父亲和大哥那样送你好礼物,这块玉是我有的最好的东西了,你就收下吧,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送你很多很多顶好的东西!”一听韩可舒不要,何二少就有些慌了,第一次当哥哥,他真心没经验又没钱啊! 少年啊,你要不要真么真诚地让人感动啊,你这样子混在狐狸老爹和笑面虎大哥堆里很吃亏的呀! “你......你误会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玉对你来说很重要,才不好意思收下。既然这样,那......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小逸哥。” 听韩可舒说愿意收下东西,何二少马上就松了口气,“把玉送给你,母亲也会很高兴的,我们是一家人嘛,妹妹!” 心满意足地冲韩可舒笑笑,何二少就一头扎进众人堆里抢食火锅去了。韩可舒看着少年倔强的后脑勺,再看看对着她笑得情绪各异的众人,不露声色地把手里的玉带到了脖子上塞进衣襟里,然后加入抢食大军。 一顿午饭,八口人把洗好的一大堆火锅材料吃了个干干净净,而何致指挥仨大厨忙活了一上午的盘菜备受冷落。吃罢饭,满头大汗的三位读书郎洗漱后又匆匆赶回学堂,剩下的五个人显然悠闲了不少,喝茶消食闲聊的功夫,韩立孝就和何致说了自家在稻田里放养了鱼苗的事儿,何致一听眼睛就亮了,不说别的,自家这些个酒楼里每日鲜鱼的用量那就是够可观的了,如果真能自供一部分的话,楼里的利润就更好了。 经营着百味鲜,何致手里不乏合作的渔场,但听说韩立孝是从理塘府岷县的老相识秦家渔场买进的鱼苗,便拉着韩立孝让他一会儿陪着一起过去一趟,谈谈下一季供应鱼苗的事。艾玛,这何大财主还真是会干送人情的事啊! 何大财主的雷厉风行再次发作,刚喝完了一盏茶就拉着韩立孝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韩可舒提议去鲜宝坊和豆腐坊逛逛,顺便再看看酒醋坊修建的程度。 县南郊这一大片百十亩的荒地何致很早就买下了,之前一直荒着圈养些鸡鸭鹅和羊羔,现在正好用来建作坊了,这也是何予之说建厂就能光速动手的原因,有地皮又有银两的人你不要太霸道啊! 南郊的何家作坊区开始动工起就是林管事在负责日常总管理,每个作坊又设了正副两个管事,所以一进作坊区看到的就是一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的景象。韩可舒这边为作坊的管理赞叹的同时,齐氏却是被眼前作坊的规模震撼到了。在她的想象中,他们家占了份子的鲜宝坊和豆腐坊应该是三两间房十几个人的样子,眼前这每个作坊都恨不得十好几间房而且还在不断扩建的状况实在是太超过她的想象了。 从作坊区出来后,何大少要去赴同窗的约,韩可舒也乐得可以跟着齐氏在县里好好转转。齐氏素来节俭惯了,即便是手里有了余钱也不会买些多余的东西,务实得很,可这次却买了好大一包的彩色绣线和整套的绣具。 “俏俏啊,你也不小了,明儿开始,一有时间娘就开始教你绣活儿吧!” 齐氏这番话对韩可舒来说无疑足以媲美大晴天的一道霹雳。绣活儿?亲娘欸,她混在那边儿的时候可是连十字绣都不会下爪的呀,这空手绣花样的功夫难度系数真心太高,她怕是做不到啊!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明明知道这件事你做不到,却还不能说做不到。譬如绣活儿。在这边世界,女红可是衡量一个女孩子很重要的标准,看齐氏信心满满的样子,韩可舒是真的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打击她呀。算了,调整心态,保持良好态度,勤能补拙呗!韩可舒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但是后来的实践证明,这世界上还有些东西是要有天分才行的,比如女红,再比如......写毛笔字!都是硬伤啊! 韩可舒完美展现了良好的耐心和严谨的态度,齐氏更是手把手教得一丝不苟,日子就这么平静地在绣针尖上流淌而去,当韩可舒终于能独立绣出一片看得过去的荷叶时,酿醋观察手札上的“正”字也写到了四个又零一划。 终于到了要见证奇迹的这一天了。 为了避免一掀开缸盖奇迹没见证着反倒吃了颗哑弹的囧境出现,韩可舒很低调很低调地把见证者的范围缩小到自家父母兄长之内了。 酉时中,韩二郎和韩四郎正好从学堂赶回来了,一家人就聚在东厢房里。韩可舒一颗心高高吊着,视线紧紧跟着韩立孝手上的动作。失败事小,面子事大啊喂,各路神仙可一定要保佑保佑呀! 在韩可舒忐忑的情绪中,韩立孝一点点搬开了缸盖,瞬间,一股绵醇香酸的味道就钻了出来,慢慢在屋子里弥散。 韩立孝接过齐氏递过来的木提勺和瓷碗舀了小半勺出来,然后转手递到韩可舒跟前。 “俏俏,你看看是不是成了?” 白色的瓷碗里,散发着香酸味道的液体黝黑透明,从卖相上看是成功了一半了。轻啜一小口入嘴,只觉得整个口腔都是满满的香味,酸溜溜中带着回甘,这味道,恐怕只能用一个“美”字来形容了。 看韩可舒一副美滋滋陶醉的模样,韩立孝几个也忍不住好奇心地都尝了一口,然后表情就非常纠结了。对没吃过醋的人来说,这种味道的确是没法形容的,口感虽不涩,但却是从未尝过的酸,咽下去后舌底生津,带着回甘,味蕾好像都被唤醒了一般。 “成了成了,这个就是香醋了!晚上咱们包饺子吧,蘸这醋吃一定好吃死了!” 吃饺子蘸醋,不分饺子馅荤素。肉馅饺子蘸醋可以消腻,素馅饺子可以提鲜,各有各的滋味。为了让家里人体验到这一点,晚饭的饺子韩可舒故意把大部分的肉放到了一份菜馅里,另一份菜馅调成了素的。 肉馅饺子蒸熟后整个馅儿抱成了紧实的一个肉团,咬开饺子皮倒出来都不会散,这么吃两个就会觉得有些发腻。素馅的饺子包得很大个,一口咬下去都是菜的清香,但口感明显单调很多,素淡。蘸上香醋后食用,不足就恰好被完美弥补了。 韩立孝嚼着嘴里的素馅饺子,脸上是惊喜和难以置信。素馅大饺子蘸上了这个叫“香醋”的东西,味道是一点儿也不比肉馅的差呢,太了不得了! 第39章 何少之苦 自古以来,商人逐利是本性,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要想逐长利、逐远利,逐大利,就必须秉承诚信、留余之念。 “要说这香醋啊,真是个好东西,不过这么一小坛二斤模样就要卖到十两,可够买上二十斤的细盐了,寻常人家是吃不起的。”齐氏听到韩可舒提及何予之之前给香醋的定价,不禁感慨。 “娘,物以稀为贵。大凡好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我觉得何伯伯是个明大义的商人,更何况还有何大哥在,他们会有分寸的。” 韩二郎一番话说得韩立孝夫妇和韩四郎都点头赞同,韩可舒明智地一笑而过,心想,本来就是一只老狐狸,再搭上一只笑面虎,哼哼,不要想得太乐观啊亲人们!明大义?嗯,应该能明,不过,恐怕得等到俩人从大户手里抠出银子来之后才会明吧?艾玛,为什么她会这么了解他们啊,这简直是思维模式神同步呀有没有?糟了,自己要被那两人带坏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可舒就跟着上学堂的两个哥哥一大早就进县城了。 开县何府小花园的八角亭里,韩可舒眉眼弯弯地把背篓里的一小坛香醋推到何予之面前,享受他炯炯有神的眼神儿膜拜。 “啧啊——这记忆深处的味道,感动得忍不住要流泪了!”何予之迫不及待地打开罐子盖,舀了一小勺含进嘴里,边砸吧嘴边感慨。 “得了,别再抒情了,这里又没有别人!欸,说说,这东西你打算垄断销售多久啊,可别弄出麻烦来!”酒醋坊虽是挂着何家的牌子,可也有她们家的股份呢,多赚钱是好事,但在这样权势遮天的世道,一家独好可是很危险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总错不了。 “放心,你手里现在酿出来的这一批货马上会通过陆家进贡到宫里,有了皇家御用这张护身符,维持一年垄断销售是没问题的。一年之后,按咱们的计划,会逐步把酿醋工艺转卖普及出去,咱们酒醋坊也会发挥带头作用,一年新醋惠及百姓。” “名利双收。何大少,你可真是好谋划啊,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妹子,你也不遑多让啊!” 俩人说话这功夫天色还早,何予之竟然吩咐厨房立马动手包饺子呢,这样还不算,竟然还厚颜无耻地求着韩可舒下厨给他做糖醋排骨和糖醋鱼。 何家熟悉的小厨房里,韩可舒看着围在他身边巴巴看着自己烧菜的何予之,心里不禁犯嘀咕,一个在口腹之欲跟前毫无抵抗力的名秀才,真的能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民谋福利吗?前景茫然啊前景茫然! “俏俏,予之说的那个凉夏品醋宴的菜单你可想好了?”闻味而来的何致大快朵颐的空隙间问韩可舒。自认亲宴后,何致就跟着她爹娘喊她小名俏俏了。 韩可舒点头,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钱袋,从里面抽出张纸递给何致,一旁吃得投入的何予之见状也凑过头来围观。唉,何家这父子,人前人后举止差异简直让人精分。 “这次宴会的席面主打酸味,味料主要两种——醋和西红柿,但以醋为主,糖醋排骨、菠萝咕咾肉、糖醋脆皮鱼、糖醋鱼块、糖醋里脊、醋溜土豆丝、糖醋藕丝;西红柿这次为辅,茄汁鸡翅、茄汁鱼、西红柿炖牛腩盅。除此之外再准备七道传统口味的盘菜,三热四凉,两荤五素,外加一道海鲜汤,共十八道菜。主食嘛,除了米饭,饺子和凉面是一定不能少的。” “真丰盛啊!”何予之一边听韩可舒说一边仔细把纸上的菜单扫了一遍,“妹子,你还得受受累,把这七道用了醋的菜默份食谱出来,我誊写成册后随着贡品一起送上去。” 韩可舒面色淡定地点头应允,内心一万XX匹马奔腾而过,魂淡啊,有必要把你誊写一遍的事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吗?有必要吗?有必要吗?! 韩可舒这次过来,一是为了送醋,二是来拿那两盆辣椒的,当日认亲宴后,因为要和齐氏逛街带着不方便,她就只把剔出来的辣椒籽带回去了,这趟过来正好捎回去。 何家父子俩这顿饭吃得正卡在早饭和午饭之间,用完饭后,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各忙各的去了。何予之去方夫子那边听讲学,何致去窑厂催装醋用的小坛子,韩可舒也不见外,俩人走后就钻到何予之的书房里默写菜谱,晌午的时候自己下厨把俩人剩下的饺子煎了一盘吃了。 晌饭后不到一个时辰,何致就带着东西赶回府来,韩可舒把那两盆朝天椒小心地放到朱背篓里,然后跟着何致乘车回家。 韩可舒家的这缸香醋是试验品,目前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虽说手下不乏信得过的管事,但何致还是亲自跑了一趟。 多半缸的香醋装了整整36坛罐子,密封好后被小心翼翼地码放到了车上。何致离开时,韩可舒告诉他菜谱这两天一写完就会让韩二郎转交,过不了几天,厢房里另外几缸香醋便也好了,所以百味鲜开宴的事儿也得即刻开始准备了。 唉,开宴前两三天,她又得跑到县上去给那三位大厨做新菜培训了,呜呜呜,想到那三位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把她脑子掏干挖净的大叔,韩可舒开始对学习热情高涨的人残留心理阴影了。 韩可舒从何府弄回来的这两盆朝天椒吸引了全家的注意力,对于这两根据说是有价无市、圣上御赐的精贵东西,除韩可舒外的韩家人都吊着心伺候着,那架势,恨不得供到神龛上才罢休。 之前拿回来的那些辣椒籽已经晾干透了,韩立孝按着韩可舒的要求,趁着中午天气热的时候到山上荒着的地方撮了整整一推车的细土回来。 一方长一米宽半米的袖珍苗床,细土厚厚地多铺了两层,用水浇透后,把泡了一宿的辣椒籽撒到苗床上,然后再铺上层一厘米左右的细土,最后喷水润了苗床就行了。辣椒这东西,用扦插的方法繁殖成活率很低,所以一般都用播种育苗的方式。当苗床上的辣椒秧长到一扎长左右的时候再移栽到备好垄的菜地里。 育完辣椒苗,韩可舒就开始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到家里的那两亩稻田上。水稻早已抽穗,眼看着就要扬花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对于研究种水稻的事,韩可舒并没有瞒着家里人的打算,因为这根本就瞒不住。而且,有了家人的支持和帮助,也能事半功倍。之前没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和何家认了亲,有了何予之做幌子,一切就好办多了。自韩可舒被秦府送回来后,韩立孝一家对她可谓是极尽宠惯之能事,更何况,她折腾出来的这些事让家里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多惯着一回少惯着一回对韩立孝一家人来说都没差。 家人的宠溺,韩可舒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全盘接受了,这让何予之各种羡慕嫉妒恨啊,你说一个人的命怎么就能这么好呢,穿过来受两天皮肉之苦就被全家人当成眼珠子护着,可占了人家原宿主小姑娘多大的便宜啊?!再说了,你说这社会,一丫头被这么惯着往媲美须眉的方向发展,将来可怎么说婆家哟!何大少想着想着就挺愁的慌的,有一晚和他老爹何大财主对月小酌的时候就顺口说了这么一句,何大财主的反应是特淡然地一撇嘴,说怕啥,大不了家里养着呗,丫头开心就好。何大少一听觉得也是,转过头回味过来,蓦然发现,得,他自个儿也加入宠溺那丫头的队伍里了。 何大少的纠结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韩可舒的恣意生活,每日里雷打不动地干着三件事:练字,绣花,看稻子。凉夏宴的事儿她是完全撒手不管了,擎等着开宴前两三天过去教着做菜就完事,酒醋坊建成后酿第一次货她带着做了个样儿,然后同样做甩手掌柜,不能怪她太潇洒,是何家手下的管事和师傅们太优秀,你不大胆信任放权,都对不住人家。于是,韩可舒觉得最近这段日子过得挺悠哉。同韩家不同,何家爷俩这边可是要成陀螺了。何致不用说,一家之主,百味鲜、鲜宝坊、豆腐坊、酒醋厂等一干产业的法人,要监督察管的家业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身体那个累啊,不过每天到银库晃一圈就治愈了。何予之这边儿也是没闲着,本来每天就要花半天时间到方夫子那边上课的,晚上回来还得挑灯夜读奋战方夫子布置下的作业,于是,只能用剩下的半天时间同陆老二交涉送贡品进京、辅佐他老爹运筹家业的固守和发展,终日游走在圣贤书和铜臭堆之间,结果是,何大少在身份一键切换方面的功力蹭蹭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