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情深》 妓 女的儿子 朗白他母亲是个妓|女,而且,很早就死了。 活跃在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四处逢源,八面玲珑,说好听点是交际花,说白了就是高级妓|女。 这个女人死时还年轻,容颜如花,栩栩如生,六岁的朗白坐在他母亲尸体边上,一张小脸惶然四顾,跟他母亲了无生气的面容神似无比,都是绝对标准、精工细雕的美人胚子脸。 袁城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板住朗白的下巴:“这是我的种?怎么一点都不像我。” 手下抹着汗,点头赔笑:“大少不知道,有种说法是儿子小时候都像母亲,兴许再长长就……” 袁城笑了一下。他这个人很少笑,笑起来有种特别肃杀的味道,六岁的朗白怯生生往后退了半步。 这孩子真的还太小了,袁城想起自己的大儿子,今年十岁大,却有这小孩两个叠起来那么高,胳膊更是粗了一圈不止。 “他母亲是把他当女孩子养的吗?” 这话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不满。朗白敏感的微微一缩,眼神抵触。 袁城不管他抵触不抵触,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这个还不到他大腿的孩子,淡淡吩咐:“带回袁家去。” 手下立刻上前,想把朗白抱起来带走。 谁知朗白突然挣扎起来,拼命往后挣,徒劳的想去抓住他母亲冰凉的手。那其实已经不可能了,他发出短促的哭声,满眼绝望。 袁城站在门口,脸上不见不耐烦,但是目光极其冷淡,问:“还耽误什么?” 那手下心惊胆战,也不再管这小孩哭不哭闹不闹,赶紧一把掳了就走。 楼下一众人等在车边上,袁城头也不回的踏上车,底下人赶紧接过满面泪痕的朗白,塞进车后座里。 朗白猛的回过身,拼命扒着车窗,脖子伸长了往后看。他望着他的家在身后越行越远,他母亲的气息渐渐逝去,最终连影子都没了。 他不敢哭,只死死盯着,神情悲凉。 袁城看他一眼,觉得这个儿子很有意思,“这孩子年纪小,倒是难得情深。” 手下附和:“是啊是啊,真是难得。” 袁城笑起来,硬生生把他儿子的脸从车窗前板正,不允许他再往后看。 他说:“就是不知道以后,谁当得起他这份情深。” . 朗白来到袁家的时机,非常的不对。 袁家老爷子的病已经断断续续拖了几年,最近情况越发的不好,可能熬不过年。 老爷子以前留过话要把产业留给长房长孙袁城,但是袁城他还有两个叔叔,好几个堂兄弟,早几年还能勉强笑脸相见,最近老爷子越发不行,那几个亲戚也越发忍耐不住了。 袁城性格上活脱脱就是老爷子当年翻版,忍的时候就像尊佛,狠的时候立地成魔。家族里的人互相提防着,彼此瞅准了对方的错处,随时准备着拿住机会,狠狠一刀。 在这个时候,袁城不准自己身边存在任何弱点。他早早把大儿子送到了台湾,大儿子是当年他大家闺秀的未婚妻生的,虽然未婚妻没能进袁家的门,但是大儿子出生的时候通告全港,谁都知道那是袁家小少爷。 还有一个儿子比朗白大两岁,袁城的情妇生的。虽然是情妇,但是儿子地位比较高,而且那孩子特别早慧,得老爷子的喜欢。袁城很早就让情妇带那个儿子,也避到外地去了。 可以说袁城身边,一个重要的、能成为弱点的人都没有。 可是谁知道,就争权的骨节眼上,又冒出来一个朗白。 这个时候把朗白送出去已经绝对来不及了,他又那么小,天生秉性柔弱,就像只柔软温暖的小动物,随便一手都能活活捏死他。袁城只能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也没有公开承认这是他的种,甚至连袁姓都没有给。 这样特殊的时事了一个特殊的事实,袁城为人冷漠无情,几个孩子都早早丢给他们各自的母亲去养,只有朗白这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是跟在他身边,由他亲自调|教大。 朗白来到袁家的第一个年,袁城带他去见老爷子。老爷子看上去就快要不行了,躺在躺椅里,昏昏沉沉的看了朗白一眼,一边咳一边道:“真是个灵秀孩子,生的好啊,比我们家正儿八经的公子哥儿都贵气些。” 朗白怯生生的盯着老人。 老爷子又打量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只可惜男生女相,命中没福啊。” 老爷子这么说,显然也不大喜欢这个重孙子。但是朗白毕竟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早晚问安,天天碰面,怎么都不可能避开不见。 朗白从小时候开始,就总是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其实是很念旧很深情的一个人。袁老爷子死气沉沉,一般人都不爱呆在他身边,唯独朗白特别乖顺的陪伴着他。老爷子问他话,他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绝不自己开口,就像只猫似的陪着老人左右。连老爷子自己都惊讶,这孩子看面相如此精细凉薄,怎么为人却这样忠厚孝顺。 那年深冬有几天,老人的情况特别凶险,眼看着就要去了。医生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守在他边上,朗白也跟着大人一起守。他就坐在病榻边,一连三天衣不解带,困了就坐着睡一觉,醒来就啃个面包。没人关照他吃饭起居,他竟然也一个人这么默默坐着,一句话不说,默不作声的看着老爷子昏睡的脸,那目光中竟然有些似乎是悲哀的意味。 连医生看了都震惊,袁城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竟然能生出这么秀美忠厚的儿子,实在是奇迹。 老爷子最终陷入了弥留状态。袁城急匆匆赶回家,老爷子握着他的手,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这个儿子,对人真是情深,你要好好对他啊!” 袁城点点头,说:“会的。” 老爷子缓缓环顾四周一圈,家里人都在房门外低头等着,黑压压的一片。 浑浊的泪光隐约在老人眼里闪烁出来,“阿城,我们袁家百年望族,以后就交给你了……” 老爷子这边断气,那边袁城的两个叔叔就联手造反,公然提出要分家。 袁家统治了这片海域的航道权,他们走私军火,经营赌场,也为政府运输军火和保管海底矿藏。他们世世代代都不分家,只要你姓袁,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家族,分家这种消弱家族力量的事情想都不用想。 形势立刻尖锐起来。两方人马,图穷匕见。 就在情势最紧急的时候,朗白被一伙人绑架了。他是在自家院子里被绑走的,那些人是袁城他堂弟派来的人,知根知底,知道这小孩是袁城亲生的种。 被绑架的不光是朗白,还有那个情妇生的二儿子,本来袁家人打算带他出香港,谁知道半道上就被绑了。那小孩比朗白大两岁,一直在嚎啕大哭,哭得全身发抖,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绑匪听得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往他嘴里塞了个抹布,还顺势狠狠踢了一脚:“他妈的号什么丧!给老子闭嘴!” 朗白手脚被绑着,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绑匪看他一眼,觉得这个小孩不用塞抹布了,他安静,不烦人。 那个二儿子嘴里还呜呜的,全身抽搐,小脸煞白,尿了一裤子。朗白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瞅准绑匪没注意这边的时候,飞快凑过去低声说:“不要哭了,哭了会挨打,袁城会来救你的。” 他很少叫人,叫袁城也直呼其名,极少叫爸爸。 小孩恐惧的看着朗白,喉咙里呜咽得更厉害了。 袁城是个非常铁血的人。在他眼里,两个孩子的性命没有整个家族重要。或者说,没有这个家族的权力重要。儿子可以再生,家族没了,还能再有? 他本来可以第一时间赶来救孩子的,但是他没有。一直到他把那些叔叔堂弟门砍瓜切菜一样搞定之后,他才赶来跟绑架了两个孩子的匪徒交涉。这个时候歹徒眼见大势已去,竟然想杀掉一个孩子向袁城示威,再挟持另外一个孩子为人质逃走。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歹徒一开始想杀的其实是朗白。他们知道朗白是袁城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而且他生得好,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的小公子。杀了这个袁城喜欢的,才更有威慑力。 朗白天生有种野生动物一般敏感的直觉,他恐惧的看着坏人拿枪向他走过来,问:“你们,你们要杀掉我?” “他娘的小兔崽子,你就认命吧。谁叫你那该死的老爸心疼你?这笔账你就算到你老爸头上吧!” 朗白嘴唇在微微的发抖。谁也不知道这个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想起来说这样一番话的,他猛地指向那个吓得尿裤子的二少爷,虽然声音直发颤,但是他的声音尖利到几乎刺耳:“袁城他不是我爸爸,是他爸爸!” 歹徒愣住了,疑惑的停下来。 “他是袁城的儿子,他妈妈是袁城的老婆,你们搞错了!我是袁城捡回去的!” 歹徒看看他,又看看那个胖乎乎肉团团、惊恐万状的二少爷,显然有些动摇。 “他对我妈妈也不好!”朗白想起在母亲去世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我妈妈没见过他!” 外边传来枪弹零星的响声,时间来不及了。 歹徒心一横,杀谁不是杀,再说那个胖小子又哭又闹还又重,带着逃跑也不方便,干脆就地解决算了! 很多年后袁城都清晰记得当年的场景,到处都是枪火交战,满地都是血,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腥味。当他终于带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二儿子已经中了枪,双眼圆整的躺在地上,朗白好像已经吓呆了,脸色苍白,眼神散乱没有焦距。 袁城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已经死了。在看到这一幕的刹那间,他竟然有点阴暗而隐秘的遗憾。 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妓女的私生子,而是他还挺喜欢的二儿子? 反正这个私生子没什么存在感,他出现过,然后他消失了,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记得。 为什么情况是颠倒过来的,该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却离开了? 这个念头快得一闪而逝。一方面是当时情况紧急,不容多想;另一方面是袁城自己也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卑劣,有些太过残忍。 他刻意让自己忘记这个念头,然后走过去伸出手,淡淡的道:“走吧。” 听到他的声音朗白猛地打了个寒战,那一瞬间他看向袁城的目光简直难以形容,袁城甚至觉得,好像他完全看透了自己刚才刹那间卑劣而阴暗的心思。 那怎么可能,他告诉自己。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而已。 朗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放到父亲坚实宽厚的掌心。 “是的,爸爸。”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谢谢爸爸。” . 袁城登上大位那一天,朗白跟在他身侧,小手牵着父亲,跟他一起走进象征袁家最高权力的会议堂。 本来应该是袁城所有的后代都跟在身边,这是历来的规矩,但是当时他大儿子还躲在台湾,二儿子又死了,所以上去的只是朗白。 朗白年纪小,袁城长腿步子大,他只能跌跌撞撞的勉强跟上,还带着一溜碎步小跑。 那一刻袁城的感觉有点奇妙。一个妓|女的儿子,没有人料到会出现在这世界上的生命,说难听点就是野种。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孩子,竟然陪着他熬过了这个严峻艰难的冬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竟然还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而且只有他陪着自己,一步步登上了权力的最高殿堂。 袁城不禁低头看了他一眼。朗白正踉跄着跟上他的步伐,大概是察觉到父亲的目光,他立刻抬起头,单纯而疑惑的看了袁城一眼。 他生得有点太好了,大眼睛,小鼻子,薄嘴唇,五官轮廓就像拿玉石雕刻过一样,没有丝毫瑕疵的那种漂亮。 袁城想起老爷子临死留下的话,这个孩子对人情深,非常难得,要好好待他。 也许都是命里注定的吧,袁城想。那个孩子死了,这个却留了下来,在他一生中最严峻冷酷的时节里,陪伴了他整整一个冬天。 玫瑰骨朵 袁城夺取大权之后,生活陡然忙碌起来。刚刚改朝换代,人事浮动很大,当地政府都明里暗里的触探了好几次,很多人都关心袁城上台之后,袁家军火政策和老爷子当政的时期相比,会有哪些不同。 袁城今年刚满三十。但是他的心计手段,跟老爷子六十岁相比几乎没什么差别。他一生在这个行当上作出了很多翻天覆地的变革,但是他刚刚即位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动作,给人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老爷子上台,一切事物照常进行,十分安稳,波澜不惊。 这个男人给人一种可以麻痹大意的错觉,但是如果你真的对他放松了警惕,他就会瞅准机会,一击得手,把你的势力一网打尽,全部吞进袁家狰狞的嘴巴里。他的手段像闪电一样快,你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 袁城是个极有行动力但是也极其能忍的男人。这个品质在他所有的后代身上都不大明显,唯独朗白完整而忠实的继承了父亲的这个个性。 如果朗白的出身不那么差,哪怕他只是个普通人家女儿的孩子,他都会被袁城更加重视一些。 袁城十岁的大儿子袁骓被他外公家的人从台湾护送回来了。 袁骓不如那个死掉的二弟那样聪慧讨喜,但是年纪小小,非常懂事,就像个小男子汉一样。 他到香港大宅他父亲的书房去请安,路上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孩坐在抄手游廊上,穿一件大大的棉白T-恤,显得皮肤越发白,头发越发黑。他默默的看着开满了荷花的池塘,侧影弱小单薄,让人觉得极其孤单。 才刚十岁大的袁骓非常好奇,偷偷问保姆:“这个妹妹是谁?” 保姆撇撇嘴,充满不屑:“大少爷别问这个,这小子的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你没法儿比的。” 袁骓更好奇了。 保姆把他送到书房,袁城给他的大儿子留了半个小时见面时间,因为当父亲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而且男孩子没必要太黏着父母,有老师保姆一干人伺候他就行了。 袁城问袁骓的功课,最近看了什么书,身体怎么样,老师都教了些什么。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袁骓终于忍不住,偷偷跟父亲打听:“爸爸!外边走廊上的小妹妹是什么人呀?您知道吗?” 妹妹?袁城愣了一下,“……那是你弟弟。” 袁骓凶猛的好奇心简直压倒一切。他身边的小伙伴都是袁家下属的儿子,一个个调皮捣蛋满地打滚,在他心里只有柔弱的女孩子才会长得那样可爱,才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看水,看花,一看看半天。 袁城漫不经心的教育大儿子:“你这个弟弟比较弱,你们是一家人,做哥哥的以后要好好照顾他,要知道去保护他。” 强大的责任感从袁骓幼小的心脏里喷涌而出,就跟喷泉似的,“是,父亲!我知道了!” 袁骓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特地扭头往荷塘边望去。那个长得比妹妹还可爱的弟弟仍然坐在栏杆上,孤孤单单,格外荏弱。 袁骓张开嘴,想叫他一声,问问他在干什么。 但是他话还没出口,朗白突然侧过头,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朗白的眼睛有点上挑,眼底水光粼粼,隔了这么远望过来,就那凌空一瞥,竟然给人一种格外冷漠、甚至不寒而栗的感觉。 袁骓毕竟年纪还小,他打了个寒战,模模糊糊的觉得这个弟弟似乎对自己并不是那么友好。 那个眼神里似乎充满了隔阂,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呢?袁骓迷惑不解的想。我明明,是很喜欢他的呀。 朗白从栏杆上跳下来,从书房外的茶水间里倒了一杯普洱茶,十分当心的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 袁城接过茶杯,夸奖一句:“乖。” 朗白点点头,乖巧温顺的坐到父亲书桌边的小榻上。 朗白不像袁骓,袁骓有身份有名分,未来的太子爷,一大家人把他当小祖宗,就算袁城一个字都不过问,也有人上赶着伺候他。朗白什么都没有,连袁姓都没给他,除了袁城家里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袁城曾经叫他搬到他自己的屋子去住,那是袁家大院后边一个单独的院子。朗白没哭没闹,自己收拾收拾搬过去了,结果搬过去的当天,那屋里的佣人就跑了一半——全都跑去奉承刚刚回港的太子爷去了。 剩下来的几个佣人,中午吃饭的时候问他:“白少,中午想吃什么呀?” 朗白沉默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然后淡淡的说:“我不饿,你们自便。” 底下佣人当然能省事就省事,人家少爷自己都说不饿了,也就没人再关心他要不要吃东西。几个人立刻一哄而散,有的出去逛,有的凑一桌打牌。 结果那天下午,恰好袁城过来看小儿子。 他进屋一看,冷锅冷灶,朗白这么小一孩子,孤零零坐在房间里看书,连口水都没得喝! 袁城问他吃过没有,他摇摇头。 问他佣人去哪儿了,他又摇摇头。 袁城暴怒:“人都死哪儿去了?!这么小一孩子整整一天没吃没喝,他们想活活弄死他吗?” 朗白一下子哭出来:“爸爸不要生气,姆姆他们去看哥哥了,我肚子饿,就没有跟他们去。”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袁城几乎立刻就要让人把那些佣人拎过来活活捏死。 这样的百年黑道家族里,什么人是要讨好的什么人是可以不用理会的,那些佣人看得门儿清。如果不是袁城还挺挂念这个年幼的小儿子,可能朗白被活活折腾死了他都一点不知道。 朗白对袁城来说,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毕竟他这么小,娇嫩柔软,比养女儿还要更脆弱。 袁城暴怒之下,把那些保姆全都赶出了袁家。之所以没见血,是因为朗白还小,对小孩子来说见血是不好的事情。 袁城把朗白带回了自己的大宅,让人在自己的主卧外边收拾了一个小卧室,晚上父子俩睡隔壁。有时候朗白怕黑,就抱着他的小枕头去敲父亲的房门,一边敲一边小声叫:“爸爸!爸爸!” 有一天晚上袁城正跟他的情妇办事,朗白又敲门,一边敲一边小猫一样啜泣:“爸爸,我做噩梦了!爸爸!爸爸!” 袁城火气一下子窜上来,“滚回去睡你的觉!” 朗白是真正的哭了:“我不敢,求求你,爸爸!……” 袁城几下快速解决,匆匆忙忙打发情妇走人,然后一开房门,朗白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衣,抱着他的小熊维尼枕头,吓得瑟瑟发抖,脸色都青白了。 袁城的怒气在触及小儿子泪水粼粼的眼睛时,一下子消弭得无影无踪。朗白猛的扑来抱住父亲的腰,啜泣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爸爸,我怕,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怕鬼,怕死人,好多好多死人躺在地上。” 袁城把他拦腰抱起来,重重扔到自己的大床上,“不怕,爸爸在这里。” 他想去冲个澡再回来,可是朗白拉着他的衣角,打死都不松手:“爸爸不要走,陪我,我听话。” 袁城从没见过这么黏人的孩子,一口一个爸爸,仿佛自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他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眼里只看见自己,就好像爸爸是他的整个世界。 袁城心里微微的热起来,脸上却只笑了一下:“你是男孩子啊,怎么这么胆小,以后没有爸爸了怎么办?” 情妇冲完澡穿上衣服,脚步轻轻的出来告辞。她跟了袁城不少年,却是第一次见到袁城这个年幼而娇惯的小儿子,忍不住伸手去摸朗白的脸:“哎呀,好漂亮!我还以为是个女儿呢。” 朗白警惕的盯着她,把脸往后微微一缩。 袁城微笑着把她挥开了,“这孩子你可摸不得。他娇惯着呢。” 情妇赶紧退开,陪着笑点点头,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走人了。 其实朗白这时候已经快满十岁了,很多黑道上的男孩子在这个年纪都早熟得不得了,袁城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了第一个女人,还是老爷子送给他的。 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朗白过早接触到这些事。他始终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太小了,关键是,太干净了。 简直不像个黑道世家养出来的小公子。 . 袁城逐渐统一了南方军火流通渠道,甚至开始自己研发重火力武器。 这个战略性的发展把袁家产业洗白了一半,但是改革总伴随着鲜血,不把守旧老派的势力清洗干净,就没法让袁家洗白上岸。 那天下午袁骓去跟他父亲汇报功课,正好朗白也去找袁城,两个人在门口碰上了。袁骓这时候已经是意气风发、翩翩少年,朗白五官身量却还没长开,两个人站在一起一对比,根本不像是只差三四岁的兄弟。 朗白脸上还是没什么多余表情,淡淡的礼数周到的对袁骓欠了欠身,说:“大哥。” 袁骓赶紧点头:“啊,是你啊。” 袁骓心里犯嘀咕,这真的是弟弟不是妹妹吗?会不会是父亲喜欢男孩子所以愣把女儿当儿子养啊?话说回来这小子不是一直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吗难道有谁苛待他不成,算算今年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呢…… 袁骓没嘀咕完,突然只听门里传来“砰!”的一声,随即跟着沉闷的重物倒地的声响。那声音袁骓实在太熟悉了,是枪响! 朗白也一惊,手上一松,一杯茶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袁城在门里厉声问:“谁在外边?”然后呼的一下,一个保镖猛地打开门。 袁骓只望门里看了一眼就惊住了。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杀人,倒在地板上的那个男人他认识,在军火集团里位置还不低。那人胸前开了个血洞,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袁骓玩过枪,但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死人,还是他父亲刚刚杀死的人。 他猛地掉过头去,哇的一声吐了。 袁城的保镖立刻把太子爷往外拉,扶着他坐到沙发里。袁骓全身上下都在发抖,脸色青白,心脏嘣嘣的跳,眼神到处犹疑,哆哆嗦嗦的不敢往门里看。 他看到朗白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扶着门框,眼睛呆呆的盯着门里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慢慢的喘了口气,放开门框,自己站直了,然后转过头去淡淡的吩咐佣人:“父亲的茶水打了,再去倒一杯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神情语气竟然无比平稳。然后他似乎看到袁骓,又加了句:“——多倒杯茶来,给我大哥压惊。” 那个佣人已经骇呆了,半晌一动不动。 朗白突然厉声喝道:“你傻了吗?还不快去!” 袁家娇贵怯弱的小少爷从来没这么严厉的说过话,那佣人似乎被吼得一惊,猛地一个激灵:“是……是!少爷!”然后转身就跑,半分钟不到就用一个小茶盘,颤颤巍巍的倒了两碗黄芽来。 朗白接过茶盘,先端一碗放到袁骓手边的茶几上,又把剩下的一碗端着,稳稳当当的走进那扇门,走过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来到袁城面前。 袁城似乎是有些惊讶,又饶有兴味的注视着他漂亮的小儿子。朗白把茶碗端给他,指尖因为用力过大而略微变色,但是手指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满地都是血。他站在血中,白衬衣,黑裤子,皮肤越发的白,就像个冰雪堆砌出来的小小的美人。 袁城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很有意思。 他以为他的小儿子是娇贵的小白花骨朵,得放在温室里精心照顾,养着哄着。谁知道这个骨朵某天绽开了一丁点,里边竟然是血红带刺的玫瑰。 实在是出乎袁城的意料。 暗杀 朗白一直到十二三岁的时候才开始蹿个子。在此之前他就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精巧娃娃,神情无辜,笑容温柔,眼睛清澈得就像一泓雪水。 朗白晚上有时跑到袁城床上去睡觉已经成了习惯,反正他一贯示人形象就是温软柔弱、年幼无辜的,没人觉得不妥。只是某天晚上袁城偶然把手往孩子身上一搭,突然觉得手感不对,以前一只手环过孩子整个身体,现在不行了,孩子的骨骼身量隐然透出少年的味道来了。 短短一年时间他的衣服换了几茬。袁城有点郁闷,他喜欢看孩子穿一个品牌的戴帽套头家居外套,棉质小短裤和白色运动鞋,标准正太造型。但是那个儿童牌最大尺码十六号,朗白已经穿不下了。 袁城觉得不习惯。 真正让他恼火的事发生在某天深夜。袁家底下一个仓库发生了走火事件,心腹手下赶到他卧室来汇报的时候,他匆忙一开灯,朗白正靠在父亲怀里,小小的打着呼噜。 手下神情暧昧的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几眼,直到袁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你看什么呢?” 手下赶紧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袁城顺着他的眼神看到自己床上的朗白,突然怒道:“想什么呢!这是我儿子!” 袁城似乎是突然意识到,已经长大了的孩子是不应该跟父亲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尤其是这个孩子还生的非常好,好到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旖旎的遐思。 有一天晚上打雷,朗白再一次哆哆嗦嗦来敲袁城的房门,袁城这次说什么都不开门了。 朗白在门外叫:“爸爸,爸爸!” 袁城听得心烦意乱。他有个房里的使女叫紫文,伺候了他好几年,心思细密、成熟和蔼,有着贤良淑德的一切好品格,非常得器重。他打内线电话给紫文,说白少晚上害怕,叫她去陪他。 这个“陪”的意思很广,大家心照不宣。 朗白已经大了,袁骓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他经历丰富多了,袁城从来不过问大儿子这方面的事情。小儿子是一直在身边长大的,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注定留不住了。 他只关心小儿子第一次是不是足够安全干净,女人是不是足够好,别把孩子往坏处上勾引。 袁城躺在床上,听见外间的门轻轻打开,过了一会儿紫文的声音温温柔柔响起来:“白少不怕,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一阵沉寂。 袁城在里边翻了个身,一阵燥热从心里猛地窜起,他觉得今晚可能很难睡着了。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只听朗白的声音响起来,清淡冰凉,充满了世家公子矜贵冷淡的味道:“你是我父亲的人,出去!” 袁城愣了愣,只听紫文仿佛又赔着笑说了些什么,然后打开柜子,拖出一床毯子铺到地毯上,悉悉索索弄了一会儿,没声音了。 袁城猛地起身,打电话给老管家,说:“你去白少的卧室看看,看他在干什么。” 老管家去了,过一会儿在电话那头赔笑着,说:“白少睡在床上,紫文睡地铺上,没在一块儿。先生,白少他还小呢,他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袁城心说他一定懂,看他刚才的口气,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为什么一直端着装不明白呢?小孩子皮薄面嫩不好意思,还是他根本就不贪这方面的事情? 袁城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一会儿担忧这孩子是不是对女人有阴影,一会儿又嘲笑自己对小儿子关心太多,孩子总会长大的,说不定现在还没到时候。直到东方天际蒙蒙亮的时候他才朦胧睡去,半梦半醒中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像闪电一样劈过他的脑海。 ——我是不是对这个孩子,想得太多了? 我有没有在想一些……根本不应该去想的事情? 袁城终于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一大早上起身,什么事情都没做,首先就打电话找来大儿子袁骓的几个老师,郑重其事的跟他们交待:“我家白少也大了,以后叫他跟袁骓一起上课,袁骓学什么他也学什么。他身体不大好,别用袁骓的那一套要求他,我对他没什么太大期望。你们把他伺候好就行。” 那几个家庭教师都很诧异。袁家上下都知道小公子是袁城亲自调|教,穿衣吃饭、画画弹琴,全是随着袁城的喜好来,家庭教师一个都没请。 袁城咳了一声,说:“我忙,没有时间。” 这话谁都不信。袁城刚即位的时候确实忙,最近几年好多了,他的统治铁桶一般把袁家上下罩得严严实实,无数精英们智囊团们为他卖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这位军火行当的教父亲自过问——除了他小儿子念书学琴? 袁家其他孩子一年到头看到自己父亲的时候屈指可数,唯独朗白在袁城身边陪伴了整整八年。从六岁被带到袁家,直到十四岁他长成个翩翩如玉的美少年。 然后突然的,他被袁城交给一大堆家庭教师和保姆佣人,就像是个烫手山芋一般,让这位名震东南亚黑道的军火教父一天都不敢多留。 . 朗白跟袁骓一起上课之后,家庭教师们普遍反映白少学习不如太子爷好。太子爷不愧是黑道精英教育,才十七八岁的少年,知识水平已经相当于一个金融学士,英文、法文说得无比流利,待人接物干练老成,颇有乃父之风。只是白少就有些一般了,黑道世家的小公子却偏偏对打打杀杀的事情十分厌恶,整天看些人物传记、风景画册,还画油画弹钢琴,生意上的事情一点不沾手,毛笔字儿倒是写得相当有造诣。 家庭教师表达了他们的担忧,而袁城却不以为意:“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少爷命,要那么有出息干什么,他大哥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太子爷袁骓也维护弟弟:“他还小呢,懂得那么多干吗。就算他画画弹琴一辈子,袁家还养不起他?” 袁骓的外公家很有来头,大名鼎鼎的造船王家,袁骓的母亲生前是他们家唯一的小姐,相当有分量。有王家做后盾,再加上袁骓本人有出息,这个太子爷的位置坐得可谓极其稳当。 袁家上下都知道别说是一个朗白了,十个朗白也动摇不了太子爷的地位。小公子天生就是个富贵闲人的命,甭对他产生什么过高的期望。 某个夏天的午后,袁城偶然起兴,带他两个儿子去军火研发基地的靶场去练枪。那天天气特别的热,袁骓套着正装,连气都喘不过来。袁家百年黑道,规矩极严,父亲就坐在身边,儿子连个衬衣扣子都不能解,不然就是没规矩,袁城也不喜欢。 反观朗白,就穿了一件短袖T-恤,套着牛仔裤,少年身形清瘦柔软,一截雪白的小臂露出来,格外引人注目。袁骓一边热得冒汗一边不由自主的偷偷打量他,心里胡思乱想这为啥是个弟弟不是个妹妹,要是女孩子,生的这么漂亮,带出去多有面子呀。 袁城本来在闭目养神,偶然从车后镜里瞥见袁骓,一下子愣了愣,然后扭头低叱:“看什么呢你!” 袁骓悚然一惊,立刻扭过头。 朗白本来正对着车窗外看,闻言一回头,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带不愉的父亲和满脸不自在的大哥。 袁城对他摆摆手,“没你的事。” 朗白垂下眼睫,对袁城微微笑起来,“是,爸爸。” 袁城心里莫名的情绪一直到抵达靶场才渐渐压下去。 靶场的经理早就带人等了袁家父子三个大半天,一看车停在门口,立刻毕恭毕敬的迎上去,先亲自把袁城和袁骓请进靶场里,然后掉头去摆上沙发凉席、果盘茶水,殷勤伺候着把小公子请到上座去。 谁都知道袁家白少不好玩枪,他只需要乖乖的坐在边上,看着他父亲他哥哥就行。 袁城打了两靶,又看着大儿子打满了六十张靶纸,大概心情不错,就顺口招呼朗白,“阿白,过来玩两手给爸爸看看。”又叫靶场经理:“老胡给他换个77式,64后座力太大,小心震断他肩膀骨头。” 老胡赶紧亲自捧上一把77式,笑容满面的道:“白少试试看,77式大陆称为特工枪,又小又轻,劲儿也不大。我们特地改良过弹道,正好您帮我们试试效果。” 朗白漫不经心的拿起来,随随便便的对准靶子,砰的一枪——八环。 袁家这个射击场的计分报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八环这个成绩有点儿寒碜,在场几个工作人员都低头装没看见。 朗白一点不在意,接下来一枪干脆连八环都不到,工作人员哽了一下才勉强说:“七点九环。” 袁城哈哈一笑,把77式接过来塞给大儿子,“咱们别勉强你弟弟了,你来试试看。” 袁骓立刻接过枪,二话没说,砰砰砰几声枪响,全部命中靶圆,又准又稳。 朗白微笑起来:“大哥好厉害!” 袁骓心里一跳,刚打算谦虚两句,结果话还没出口,突然只见对面的保镖脸色一变,猛地扑过来一把按下朗白。袁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保镖猛地按倒在地上,紧接着砰砰两声枪响从身后响起,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子弹擦着他后脑勺飞了过去。 有杀手! 老胡厉声吼道:“快!挡住袁先生!” 袁骓立刻去找他父亲,只见袁城已经被他豢养的G4保镖围在中间,除非那子弹能穿透层层人肉盾墙,否则绝对打不中袁城。袁骓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只见朗白突然站起身,顺手拎起那把77式,对着杀手的方向砰砰两个点射。这一系列动作自然而又平静,刹那间竟然让袁骓想起他平时写毛笔字,也是这样行云流水又波澜不惊的姿态。 袁骓几乎僵住了,几秒钟之后才猛地扭过头去看那个杀手。这个转头的动作幅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差点扭伤他自己的颈椎骨。 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矜贵又漂亮的弟弟,竟然就这么神情平淡、古井不波的两个点射,无比精准的打断了那个杀手的左右臂膀! 杀手颓然跪倒在地上,两个胳膊都废了,枪掉在一边。 那是个靶场的工作人员,可能是被别人买通的,在此之前没人看出他有反心,老胡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竟然出了这样大的问题。 他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朗白动作斯文的放下枪,吩咐已经震呆了的保镖:“去把那个杀手捆起来带下去,多让几个人看着他。” 保镖猛地惊醒:“是!” 朗白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别让他死了。” “……是!” 袁骓震惊的看着他弟弟,仿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不仅仅是袁骓,在场很多袁家的下属都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目光注视着朗白,仿佛他们今天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年幼而柔弱,整天只专注于画画弹琴、养花逗鸟的袁家小公子。 朗白从一个呆愣在那里的佣人手中抽出冷毛巾,慢条斯理的擦擦手。他的手指非常修长白皙,修剪得十分漂亮,指尖带着少女般柔软的粉色,水嫩的青葱一般。 “今天没意思,不打了,”他淡淡的道,“爸爸,咱们回去吧。” 袁城久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半晌他才点点头,拍拍朗白的肩,“……好,走吧。” 狼的天性 回去的路上袁城和朗白坐一辆车,袁骓坐另一辆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边。 袁骓有个助手叫齐夏国,是他外公王家派来给他的心腹,也是联络袁骓和王家的桥梁之一。齐夏国从小跟袁骓一起长大,几乎寸步不离,很多别人不敢对袁骓说的话,他都能毫无避忌的私下里告诉袁骓。 齐夏国一上车就升起和前座的隔音挡板,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大少爷,白少今天的事情有点不一般哪。” 袁骓沉默的看着车窗外,半晌说:“我一直以为他聪明归聪明,但是还小……我真是没想到。不仅是我,我看父亲也压根没看出来。” “白少毕竟在袁总身边长大,感情肯定是不一般的。”齐夏国更加压低了声音,“我本来就劝过您要小心白少,他都十四岁了,小什么?你看他拿枪的样子,像是十四岁的孩子吗?” “他平时不像对枪有什么热情的样子啊……”袁骓靠在宽大的真皮后座上,眉心深深的攒在一起,“天天弹钢琴,画画写字儿,有空就跑去看那些闲书……父亲每个月配给他一千发狙击子弹,他能打掉一半就不错了,还得是他的射击老师逼着他打。我看他平时也不大好动,跟个小姑娘似的,怎么一出手就……”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寂,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齐夏国语调平平的说:“有的人天生心肠就比别人狠,大少,我早就提醒过您,袁家没有和睦相处的兄弟。” 袁骓抽了口凉气,不说话了。 “您该庆幸白少的母亲是个妓|女。不然,您迟早得下手把他这个隐患给除掉!” 另一辆宾利上,朗白一言不发的坐在袁城身边,垂着长长的眼睫,似乎很专注的盯着他自己的手指尖。 袁城注视着前方,半晌才完全听不出喜怒的夸奖了一句,“阿白射击练得不错嘛。” “……我讨厌人拿枪指着我。” 袁城没听清楚,“什么?” “我讨厌人拿枪指着我。”朗白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但是仍然神情平静,“?——我不喜欢别人想要我的命。” “没人喜欢别人想要自己的命。”袁城轻轻把手放在小儿子的肩膀上,粗糙的大拇指腹轻轻摩挲着孩子精致而柔嫩的侧脸。 “阿白,告诉爸爸。你平时在你大哥面前的那些表现,全是装的?” 朗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低着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那个姿态温顺而婉转,似乎又透出一点疏离的冷淡。 “父亲,袁家经营上百年家业,底下枝繁叶茂错综复杂,您觉得袁家是什么?” 袁城没想到朗白会反问他一句,“……是什么?” “是森林。”朗白不疾不徐的道,“袁家就像森林一样,是一座适者生存、公平竞争的竞技场。天生下来就是老虎的,仰天一啸万兽俯首,那是老虎的生存方式。天生下来就是兔子的,只能狡兔三窟掘洞三尺,那是兔子身为弱者的生存智慧。一座森林里只能有一头老虎,就好像袁家只能有一个王者那样,胆敢挑战这个丛林法则的兔子,只会被当做老虎的午餐。” 他吸了口气,抬起头,“我不想被当做大哥利爪之下的午餐。” “啪!”的一声脆响,袁城给了他重重的一耳光。 朗白从座位上摔了下去,随即被袁城一把拉起来,往车后座上一扔。少年微弱的反抗跟成年男性暴怒时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朗白重重的摔倒在车后座上。 “你行啊你朗白!”袁城按着他,脸色阴霾冷酷,“才多大点年纪,你就开始算计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了!袁家几代就没出过你这么离心离德的种!” 朗白冷冷的盯着他父亲:“您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再说一个字,我就在这里把你给掐死!”袁城厉声打断他,“说,谁他妈教你这些话的?” “……没有谁。” “到底是谁?” “我自己想到的。” 袁城盯着朗白精致而平静的脸,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这位立足于军火业权力之巅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别人,说不定那个人会活活吓死也说不定。 然而朗白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少年漂亮的眼睛仿佛雪水,清澈到底,也寒冷彻骨。 袁城生下来到现在三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什么人都见识过,唯独没见过他小儿子这种,娇养在家里直到十四岁,却有着四十岁人的成熟而诡秘、疏离而冷酷的心思。 他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跟谁学的,谁教了他这些,还是他天生就喜欢琢磨这些人性中阴暗的心思。 袁城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也知道提防那些叔叔们堂弟们,但是那是在他经历过几次不明暗杀之后,跟现在天下太平的情况完全不同。袁骓的十四岁则被保护得很好,他对父亲很尊敬,对弟弟又很爱护,没什么特别需要人操心的地方。 他以为朗白的十四岁也一样被保护得周密而妥善。他对这孩子这样好,什么都为他想到了,什么都为他做尽了,结果某天猛然一看,这孩子已经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的长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袁城心里十分清楚,朗白这种个性完完全全就是个黑道世家太子爷的模板。小小年纪,无师自通,忍得住性子又下得了狠手,假以时日绝对不可小觑。 但是朗白越这样,他就越是恼火。 这个孩子的成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是早就已经跟他设想得完全不同了。 谁都有可能成为袁家出色的继承人,但是,为什么这个人是朗白? 为什么是这个世人眼中温柔文静仿佛少女一般的朗白? 到袁家大门口的时候车停了下来,保镖为袁城打开门,他却坐着没有动。 他没有动,朗白当然也不敢动,只低着头坐在他身边。 “阿白,你没有必要这么防着袁骓,他不会把你当做威胁。”袁城摩挲着朗白一边红肿的侧脸,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朗白抬起眼睛,对他父亲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轻巧的、却又不容拒绝的拿开父亲的手,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这样慢条斯理而又波澜不惊,就像他用那把77式对着人开枪一般,正常得如同平时喝茶。 “我知道,爸爸。谁会把一个妓|女的孩子当做是威胁呢。” 朗白转身下车,刚好袁骓从后边那辆车上下来,快步迎上前。 袁骓表情古怪的注视着弟弟脸上明显的掌印,但是朗白只对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 “爸爸……”袁骓疑惑的看着他父亲。袁城从不对孩子动手,袁骓如果犯了什么错,自然有人拿家法处置他。 袁城置若罔闻。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朗白单薄的背影,在午后刺目的阳光下越行越远。 袁骓心里有些发毛。 那一刻他父亲的神情……实在太不像是个父亲了。 (2) 所谓一个军火业教父,袁城知道朗白想问他要什么。出身差没名分的小儿子在向他要求和大哥一样的名誉、地位,以及父亲的器重。 朗白其实还是太年轻了。如果他再年长几岁,他可能会更加忍耐,一直忍到他的大哥对他亮出獠牙再说。 但是现在,十八岁的袁骓还挂着憨厚兄长的面具,十四岁的朗白就已经忍不住对父亲伸出他磨得锋利的小爪子了。 还是嫩了点。袁城想。 其实名誉地位或者是器重这种事情,给还是不给,也不过就在袁城的一念之间而已。朗白这样聪明并且有天分,他完全可以把小儿子的身份通告全港然后扶持这孩子成为袁家大权在握的继承人之一。但是朗白也这样漂亮,这样有意思,他也可以把小儿子豢养在身边,就像他房里黄金鸟笼中雪白的珍珠鸟,或者是珍贵的纯种波斯猫一样。 袁城有权力在这两种可能之间随心所欲的选择。他只是感到奇怪,袁家亏待过这个小公子吗?他这个父亲冷落过小儿子吗?生活优渥、无忧无虑的娇养在家里,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这个孩子对于权力、地位和血腥的欲望呢? 袁城百思不得其解。 从那天以后朗白又恢复了他无欲无求的表象,对人温柔友善,平素养花种草,没事看看书,弹弹琴。当然他也仍然去靶场,不过他对射击的兴趣远没有对拆卸枪支的兴趣大,袁城配给他的那支77式没几天就被他拆了,似乎他对枪支的设计和构造特别好奇,看到什么枪都忍不住要研究一番。 袁城身边有个智囊团,其中有个人叫王奕,纽约大学政治系硕士出身,专门研究裁军和武力制裁,辅修一门机械构造,钻研微型手枪的物理结构。一切都跟朗白的兴趣爱好诡异的不谋而合。 有一天中午袁城路过射击场,突然发现朗白坐在射击场边的草地上,卷着衬衣袖子,光着脚,顶着一头炙热的阳光却浑然不觉。王奕坐在他边上,手里拿着一把拆得七七八八的95式,西装上衣随手扔在石头上。 王奕今年才三十多,可能是用脑过度,头顶已经光秃秃的成了一片地中海,在大中午刺眼的阳光下犹如一只大功率电灯泡,反射出雪亮的光。 袁城的目光被那只电灯泡刺了一下:“王奕那小子在跟白少说什么呢?” 他身边一个保镖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了两分钟不声不响的回来,低头汇报:“狙击步95式的卧射角度,以及1991年苏联解体中的八一九政变事件。” “……他在教我儿子用95式搞武装政变吗?”袁城额角抽搐,“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袁总。” 没过五分钟,王奕一手夹着西装,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汗珠顺着光亮亮的脑门滴溜溜往下淌:“袁、袁总!” 袁城坐在车上,好整以暇的问:“你在教我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奕深吸一口气,“……报告袁总,俄罗斯近代文学!” “拿95式当教鞭?” “啊?”王奕表情带着真诚的惊异,“那是九五式?”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知道我是专业是学微型手枪的,狙击步它实在是太大了!” 袁城冷冷的盯着他,盯得王奕脑门上汗珠哗哗的掉下来。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听他低声警告:“你要教就给我好好的教。” 王奕一哆嗦:“是是是。” “要是让我发现你把他往歪路上引,你就小心自己的脑袋!” 王奕摸了摸脑袋,打了个寒颤:“是是,一定!一定!” 袁城升上车窗,头也不回的吩咐:“开车。” 汽车驶出去老远,心腹司机从车后镜里偷偷看袁城的脸色。看了好几眼,忍不住说:“王奕专门搞政治的,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就说他是个人精。让他去教小公子真的合适吗?白少他小着呢……” “不合适什么?”袁城淡淡的道,“王奕这人精是在美国吃着牛肉喝着牛奶修炼出来的,朗白天生下来就是个精怪。王奕那修为,我还嫌他过几年就不够用了呢。” . 晚上吃饭的时候,袁城坐在餐桌一头,朗白坐在他身边,神情乖巧自然仿佛白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袁城给他夹了个虾子,问:“这两天看了什么书?” “画册,历史书,人物传记。” “哪些人的传记?” 朗白顿了顿,说:“……戈尔巴乔夫。” 叮的一声,他身后的老管家手一抖,把餐刀掉到大理石地面上去了。 “抱歉抱歉。”老管家急忙招呼人来收拾,又干净递给朗白一把新餐刀。 袁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朗白接过餐刀,手却带着肉眼很难发觉的微微的颤抖,一时没能把虾子头切下来,倒是滋出去满盘子的汁,差点溅到他自己的衣领上。 袁城无比自然的俯过身,一手抓住朗白的手,握着那把餐刀,稳稳的切下虾子头,又剥了壳,亲自喂到朗白的嘴里去。 父亲握惯了枪的手指有着粗糙的茧,隔着餐巾,轻轻触到了朗白柔软的唇角。 “跟爸爸吃饭,你紧张什么呢。”袁城坐回到座椅上,和蔼的微笑着。 朗白垂下长长的眼睫,似乎也带着温顺而羞涩的笑意:“是,爸爸。” 父子俩一来一回自然无比,就像普天下最慈爱的父亲,以及最单纯的孩子那样。 就仿佛天伦美满、其乐融融,跟真的一样。 梦中的婚礼 时间一晃来到秋天,袁城的三十九岁生日就要到了。 一般家庭里父亲的生日可能是和孩子一起度过,一家人团坐在有着蛋糕和礼物的餐桌边上,唱着生日歌,快快乐乐享受一个温馨的晚上。 不过在袁城看来那纯属浪费时间。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考虑,他生日宴会的邀请名单堪称军火业各方势力的集合列表,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需要联络感情,谁即将成为被袁家放弃的棋子,在这张列表上标的清清楚楚,只等来年秋后算账一并解决。 今年的生日晚会被袁城交给袁骓去操办。大儿子长到十八岁,该是干活的年龄了。 宴会那天下午,袁家那座广阔花园的大门缓缓打开,远道而来的客人端坐在黑色的车列中,徐徐驶进袁家巍峨的主宅。所有来客在大门口经过两次金属检测,除去女士们华贵的金银首饰之外,任何金属制品都带不进袁家的门。 袁骓亲自带人在大厅中迎接贵宾。乐队在室内小型舞台上演奏,巨大的水晶吊灯仿佛夜空中漫天的星斗,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远远望去就好像放大了无数倍的钻石切面。 袁城站在后台的监视台前,眼前是十六个四乘四的小型监视屏幕,多角度多方位的展现大厅所有角落,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从这里不仅能监视每一个来宾,还能看到袁骓的一举一动。说实在话,袁城对这位太子爷的表现还是有点好奇的。 老管家接了个电话,然后快步走来:“袁先生。” “怎么?” “白少打内线电话找您。” 袁城把电话接过来,“阿白?” “爸爸,是我!我在大厅楼上等您,过来一下好吗?” 年迈的管家咳了一声,低声道:“袁先生,大少爷刚才让人过来请您,正式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轻重缓急呀袁先生!” 朗白在电话那边似乎听到了什么:“爸爸?” “乖,先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再上去。” 朗白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袁城加重了语气:“阿白,听话。” 朗白沉默了一下,“……是。”然后轻轻挂上了电话。 袁城的三十九岁生日晚宴分为几个部分,开头致辞,切蛋糕,和袁家几个密切合作的供货商以及政府官员会谈,然后面见几个世代为袁家服务的底下家族,最后公布几个来年的重要发展计划,在一片歌舞祥和的气氛j□j进晚餐,最后袁骓出面送走客人。 袁城本来是打算致完辞就上楼去找他的小儿子的,但是袁骓毕竟第一次主持这样重要的活动,免不了有些手忙脚乱,几个细微的流程也没有搞清楚。袁城致完辞之后本来是有几分钟空闲的,但是今年出了个小差错,他刚刚从台上走下来,就立刻被几个政府的重要官员拉走喝酒去了。 袁家这样重要的场合跟他十四岁小儿子的生日礼物相比,轻重缓急一眼就能分出来。袁城本来还记得朗白在楼上等着他,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 除了他之外,袁家不会有人能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私生的小公子。朗白没有被记在袁家的家谱里,他甚至没有被冠上袁这个姓。 袁城平时宠他这谁都知道,但是袁家正式的场合里,他在或者不在,都不影响大局。 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一个客人终于离开了袁家的大门,袁骓精疲力尽的扯掉领带:“娘的,可累死我了。” 袁城点点头表示赞许,然后掉过头准备回去休息。 突然他动作猛地一顿。 “父亲,怎么了?” “你弟弟呢?”袁城的声音仿佛绷得很紧,“阿白他人呢?” 袁骓一愣:“……啊?阿、阿白呢?”他扭头去大声问手下:“我们家白少呢?” 话音未落,袁城拔腿就往外走,把迎面跑来的手下都远远丢在了身后。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梯,这个名震一方的军火教父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见他的话,一定会惊讶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二楼广阔的演奏大厅门外,月光洒在楼梯的大理石柱上,泛出一片清白的光。钢琴沉重而低柔的旋律回荡在走廊上,就仿佛月夜下抚过沙滩的,温柔的海浪。 袁城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顺着琴声走上前去,慢慢推开了演奏厅的门。 大厅里没有开灯,月华为钢琴镀上一圈柔和的光。朗白坐在钢琴前,白衬衣、黑裤子,微微侧着头,听到袁城推门的声音,抬起头对他微微的笑了一下。 在他身后,巨大的月亮缓缓移过落地玻璃窗棂,深夜花园里睡莲的清香随着夜风,轻柔的拂过空气,就好像一场温柔甜美的梦境。 袁城走到朗白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少年削瘦而优美的肩膀上。 《MARIAGED'AMOUR》,。1976年保罗?塞内维尔为钢琴大师理查德?克莱德曼所作的钢琴曲之一,曲调低柔而沉重,充满了作曲者真挚的祝福和爱。 朗白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深深的吸了口气。 “爸爸,生日快乐。” 袁城注视着他十四岁的孩子,张了张口,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偏偏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您喜欢吗,爸爸?” 袁城闭了闭眼,然后短暂的笑了一下,“……阿白,你知道这首曲子之后隐藏的一个故事吗?” 朗白摇摇头,“故事?” “是。它说一个平凡的十四岁少年爱上了公主,但是这份爱情毫无指望,所以他远远的离开了这个国家。六年过去,当他再次回到故土的时候,看到大街上张灯结彩,人人都喜气洋洋。这个国家的公主即将嫁给邻国的王子了。 “青年感到很悲伤,他站在人群中,遥遥的望着公主,看着王子牵起她的手,带领她一步步穿过人群,向城堡的方向走去。当他们走过他面前时,公主的目光无意中和青年相遇了。就在这个时候,青年猛地冲出人群,向公主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公主面前。 “人群一片哗然,卫兵拔出剑,但是就在这一刹那,一支箭从对面的人群中飞过来,穿透了挡在公主面前的青年。 “青年对公主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然后他就倒下了。” 朗白低低的抽了口气,捂住嘴。 “青年倒在公主怀里,公主穿着婚纱,天使为他们送上祝福的歌。一切就好像在梦中举行一场婚礼,这就是《》这首曲子的由来。” 袁城轻轻拉过朗白捂住嘴巴的手,半跪在琴凳边上。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声音如酒一般醇厚,低低的回荡在空气里。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阿白,爸爸会保护你的。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记得这句话。” 他伸手把朗白的头按下来,在他唇角边轻轻一吻,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 “爸爸爱你。” (2) 冬去春来,夏天刚到的时候,袁骓的表哥王家栋从美国留学回来了。 袁骓的外公王家虽然没有袁家百年积攒下来的厚重权势,但是也算得闻名遐迩。王家栋的来头比较大,他的父亲是袁骓那早逝母亲的唯一兄长,而他自己是王家的长房长孙。看他的名字就知道王家上下对他的期望有多大。 王家栋早年在香港惹出过一场祸事。他跟一个警界督查还未成年的女儿搞上了,搞得那小姑娘对他死心塌地,他却玩完儿了就溜。这一溜不要紧,小姑娘竟然大了肚子,那个督查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差点拿把枪把他给崩了。 王家混的是黑道,这种人家就算再有势力,归根结底也是怕警察的。就算一个督查不能把王家怎么样,但是留下这么一个仇人,以后家族的发展一定处处受到制约——这等奇耻大辱,人家一定心心念念着要搞死你呢。 王家栋他父亲,也就是袁骓的亲舅舅,好不容易偷偷拜托了有着黑道“太子爷”之称的袁骓,又提着厚礼上下打点,最后当着那个督查的面痛打了儿子三十大板,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情揭过去。王家栋被打得差点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刚刚下地就被他爹一张机票打包送去了美国。 王家栋这人虽然风流没品,但是念书还行。他在美国呆了几年,镀了层洋博士的金边,然后优哉游哉的回香港来了。 袁骓跟他这个亲舅表哥的感情不错,特地设下家宴给王家栋接风洗尘。 这个接风宴设计得很迎合王家栋的口味,美酒、美食加上美人,一排少女笑靥如花,莺莺燕燕好不热闹。王家栋大力拍着袁骓的肩,哈哈大笑:“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得了吧你,”袁骓一边倒酒一边说,“王家这么大,就宠你一个,还不得由着你可着劲儿造。” “这你就不知道了,老头子看我跟看囚犯一样,哪有在美国自由。香港都他妈开放这么多年了,怎么我还跟生活在旧社会似的。”王家栋随口衔过美人递来的水晶葡萄,“——要说自由,谁比得上太子爷你?光天化日在家里招这么多女人,袁总都装看不见。” “什么装看不见,我父亲今天不在家!” “哎哟,袁家就剩你一个主子?” “怎么可能。”袁骓把酒杯塞给兴致勃勃的王家栋,“你给我小心一点,别闹腾出太大动静。我弟弟今天不舒服,在房里睡觉呢。” 王家栋一口酒当头喷出来:“什么,你竟然有弟弟?——袁总亲生的?” 袁骓撇撇嘴,“DNA检测做过三次,千真万确。今年都十四五了,长得跟朵花儿一样,我父亲心疼得要命,整天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晚上睡觉都在一张床上。不过可惜他妈名声不大好,要不然怎么还没认祖归宗呢。” 王家栋张大嘴巴,缓缓的摇头:“太出人意料了,这不活脱脱一个小太子吗……话说回来,你父亲还带他一块儿睡觉?我操,袁总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呀……哎哟!” 袁骓狠狠踹了他肚子一脚:“又想挨你爸揍了?在袁家说话小心点!” 王家栋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太荒诞,他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满满倒了一碗酒,豪气万千的跟袁骓碰杯:“干!” 兄弟俩这种喝酒的方式,喝醉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 美人在怀,珠环翠绕,王家栋不一会儿就酒意冲脑,太阳穴突突的跳。他踉跄着走到屋外去点了一支烟,抽了大半支,才感觉稍微好一点。 午后的风拂过庭院,青石子路蜿蜒向前,道边盛开着大丛大丛的蝴蝶兰,漂亮得就像油画一样。王家栋想多吹一会儿风,就信步沿着小路往前走。只见路边的蝴蝶兰和玫瑰丛渐渐稀疏起来,大概走了一两百米远,青石子路陡然到达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级级台阶往上,顶头一扇雕花铜门虚掩着,似乎里边又是一处宽阔的庭院。 王家栋一时兴起,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雕花铜门。 事后他想起自己当时愚蠢的好奇,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 没有人告诉他,那扇雕花铜门其实是通往袁家主宅的后门,而主宅里显而易见住的是袁家最可怕的掌门——袁城。 袁城当然不会和已经成人的大儿子住在一栋楼里。他那气势恢宏的宫殿式别墅里只住着他娇贵的小儿子,外带一个他自己。 王家栋站在那座修剪精致的草地上,看着道路两边郁郁葱葱的落叶乔木,恍惚间似乎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如果他这时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然后掉头顺着原路返回去的话,那么后来糟糕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王家栋这个人,如果他稍微懂得一点克制的话,都不会弄出当年搞大人家督查女儿肚子的事情来。那样危险而刺激的事情都做过了,区区一个擅闯私宅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家栋拨开盛放着粉色小花的灌木丛,水声突然出现在耳朵边上。他扭头一望,只见庭院树木深处竟然有一片盛开着荷花的水池,在午后细碎的阳光下泛出点点粼光。一个少年斜坐池边的大理石基座上,全身湿淋淋的,就裹了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整个肩膀、手臂、大腿到脚踝的部位全都暴露在阳光下,白皙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也许刚刚才从水池里爬上来,头发都湿透了,顺着脖颈一滴滴往下流水。王家栋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他几乎能想象那水滴滑进浴巾里,顺着少年削瘦而漂亮的脊背往下,流过精致的肩胛骨,然后到背,到腰,甚至更往下…… 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都在大脑里蒸腾起来了,蒸得他全身发烫,就像被不知名的火烧灼着一样。一股隐秘的兴奋从神经末梢迅速燃起,瞬间吞没了他整个人。 朗白一只脚浸在水里,一只脚盘在膝盖上。热烘烘的阳光让他非常放松,他甚至打算就这样坐着,让阳光慢慢烘干他身上的水珠。 这样悠闲又温暖的下午,轻风拂来荷花的清香。如果不是身后传来有人踩断枯枝的声响,也许他会靠在这里睡上一觉也说不定。 朗白回过头,神情多少是有点慵懒而又略微不耐烦的。 “谁在那里?” 王家栋走到水池边,一直站定到朗白身后。他们相距得非常近,王家栋拼命克制了自己很久,然后终于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放弃了努力,随即把手按在朗白光裸的肩膀上。 朗白神情怪异的盯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你是谁?” “我……”王家栋张了张口,“我、我是……” “来人!”朗白显然没耐心跟一个奇怪又口吃的陌生人纠缠,“来——唔!” 慌乱之中王家栋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按在大理石基座上。朗白有点懵,他条件反射的挣扎了两下,王家栋紧贴在他耳边竭力安抚着:“嘘,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的。” 但是很可惜,不论他说的再情真意切,他满身的酒气都差点让朗白吐出来。 “来——”朗白话音还没出口,王家栋猛地低下头去狂热的亲吻他,让他叫人的声音都被迫咽了回去。 亲吻 王家栋刚刚吻下来的时候,朗白都被吓呆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丝毫动静,愣愣的由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然后舌头顶进来一阵狂热的扫荡。 朗白快十五了,道上跟他同龄的男孩差不多都有过女人了,而他什么经验都没有,在这方面袁城把他隔绝在了人世之外。他有一刹那没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舌吻,等到自己被全身赤|裸的按倒在冰凉的大理石上,他才恍然发觉自己被男人非礼了。 真荒谬,老子他妈的又不是女人! 朗白用力扭头,可他怎么是王家栋的对手。酒气冲得朗白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发狠的一把推开王家栋,一拳把他的脸打偏到了一边。 朗白一个翻身,还没爬起来,王家栋把他撞倒在地上,急切的压着他,“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让你觉得很舒服的。” “滚!”朗白厉声喝道,“不然我杀了你!” 少年白皙而匀称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刚刚显露腰肢又带着少年青涩的身形,散发出干净的味道。王家栋想他一定是酒喝多了,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无法思考,欲望支配了他的全部意识,他的神经就像被点燃了一把火,呼的一下全烧起来了。 朗白一开始想扯浴巾包住身体,但是被王家栋抓住了手。随即他们在沙地上扭打起来,王家栋急迫的想把朗白按倒在身下,朗白则仗着动作灵活,狠狠踢了几下王家栋的头。 一般人遇到这样暴戾的反抗,可能会条件反射性的怯场,但是王家栋却被酒精烧坏了脑子,反而更加的狂热和疯狂。 朗白的背在沙砾上被磨出了血痕,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勉勉强强抵住王家栋向他抓过来的手。就在这时他的手无意中触到王家栋裤子后兜里一个硬硬的铁制品,他伸手一抓,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一把小刀。 朗白发了急,一把把刀抽出来反手抵在王家栋背上:“你他妈的给我住手!” 王家栋听不见。他胯|下的欲望简直坚硬到发疼,眼睛都烧红了。他胡乱着朗白的侧颈,甚至在接触到锁骨柔软的皮肤时忍不住重重的咬了一口,留下水声淫靡的吻痕。 朗白不可抑制的“啊!”了一声,一半是疼痛一半是惊吓,然后猛地一刀狠狠刺进了王家栋的后心! 这一刀只是条件反射性的,但是朗白在极度的惊吓中,手劲一点也不小,只听刺啦一声刀刃划破肉体的声音,然后王家栋的动作一僵,只见背上的血就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朗白也惊呆了,直到王家栋轰然一下倒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牙齿都在轻微的颤抖,手上沾满鲜血,抖得几乎连试探一下王家栋的脉搏都做不到。 ……死、死了吗? 地上的鲜血迅速扩大,甚至积聚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朗白一动不动的在草地上坐着,大概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他只坐了短短的几秒钟。这中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一直到滚烫的血蔓延到他光裸的脚趾上,他才猛地一惊。 王家栋似乎已经全然没有呼吸,一动不动的倒在草地上。 朗白的手已经抖得不那么厉害,他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那块挣扎中扔到草地上的浴巾堵住王家栋背上的刀口。他用力把这个男人的身体翻过去,匆匆从他裤子口袋里找出手机,然后拨下了袁城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钟竟然无比漫长,片刻之后袁城的声音响起来:“喂?” 王家栋的号码在袁城的手机上显然很陌生,因此当他从手机里听到十分熟悉的呼吸声时,他敏感的问:“——是阿白?” 朗白张了张口,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太过异样。不过事实上在他开口的刹那间,袁城就已经从小儿子的声线里听出了被强行压抑压的恐惧:“爸爸,我杀人了……” 袁城顿了几秒钟,问:“你在哪里?” “……在家。” “现在安全吗?” “……也许吧。”朗白环顾周围一圈。他一直以为袁家是非常安全的,但是现在他对这个地方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那个人确实死了?” “好像是。”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变了个位置,凌乱的脚步声、说话声、汽车喇叭声隐约传来。 朗白紧紧抓着手机,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爸爸,你快点回来……” “别怕。”袁城的声音稳稳当当,“我已经在路上了。” 袁城十分钟之内赶到现场。看到全身|□的朗白的刹那间,他立刻明白了所有事情。 王家栋倒在一边,生死不知。袁城看了他一眼,然后脱下西装外套紧紧裹住小儿子光裸的身体,把他用力抱在怀里:“别怕,爸爸在这里。” 这样炎热的天气,朗白竟然全身冰凉:“他好像死了……” “没关系,死了就死了。” “是我用刀子捅的,好多血都喷出来,一下子全喷到我身上……” “没事的,没事,”袁城着朗白细嫩的脸,“不要害怕,你做得对。是爸爸的错,爸爸没有保护好你,别哭了,别哭……” 其实朗白没有在哭。他是惊吓,是恐惧,是发抖,但是他没有哭。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他紧紧依偎在袁城怀里,袁城轻柔的吻着他布满冷汗的额角,然后是眉心,最后轻轻亲在他紧紧闭合的眼皮上。 王奕带着几个保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沾满了血迹的钱夹,“袁总。” 袁城把朗白的头用力按在怀里,然后低声问:“是什么人?” “名片上写的是叫王家栋,应该是王家的那个少爷,我们家大少爷的亲舅表哥。”王奕顿了顿,声音更加压低了:“袁总,那小子他……还没死呢。” 袁城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王奕心里寒了一下,急忙低下头。 没死可能是件好事,因为袁城更想亲手弄死他。 “袁总,大少爷的亲外公家呀。”王奕忍不住苦口婆心,“还是先把大少爷叫来问问再说吧!” 袁城突然感觉怀里动了一下,他低下头,朗白抬起眼睛,静静的盯着他:“爸爸,去叫人救这个王家栋。” “你想救他?” “我只是觉得,”朗白脸色扭曲了一下,说话时齿缝里都在咝咝的冒着寒气,“这小子死这么轻松……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袁城紧紧地盯着怀中自己漂亮而冰凉的小儿子,目光在触及他锁骨上明显的齿痕时稍微变了变。很难说袁城当时瞬间闪过去了多少个晦涩的念头,终于他点点头,俯身在朗白额角上亲了一下,“如你所愿。” (2) 袁骓那天在宴席上等了很久也没见王家栋回来。他以为是迷路了,就叫人去找,结果王家栋的人没找回来,倒是把老管家招来了。 老管家在袁家就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无处不在,好像从袁骓记事起他就一直这么老,老到今天,也还是一副随时都要断气却又怎么都断不掉的样子。 “太子爷,王少爷他今天回不来啦。”老管家把手拢在袖子里,心平气和的站在那,“家里出事情了,袁先生叫我来告诉您一声,别去他那儿给王少爷求情,免得伤了你们父子和气。” 袁骓一惊:“这话怎么说?” 他以为是王家栋招来这么多女人的事情被袁城知道了,但是袁城从来不管大儿子房里的事情,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扣留王家栋呢?好歹是王家的独苗,袁城说扣就扣?——仗势欺人四个字也不是这么写的吧。 老管家摇摇头,皱巴巴的老脸就好像被风干过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 “袁先生说,王家栋他在您这里喝了酒,出去就发酒疯,跑到袁先生的院子里去,差点欺负了白少。咱们家小公子呢挣扎中错手捅了王家栋一刀子,人倒是没有死,下午刚刚送去急救,能不能活过来也还难说?——太子爷啊,您这个表哥他是真糊涂呀。” 袁骓坐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蹿出来,半晌才冷冷的问:“……他怎么欺负了朗白?” “您说怎么才叫欺负呢?这位王少爷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呀。” 王家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用脚趾猜都能猜到,何况朗白长得好看,袁骓一直都很明白这一点。王家栋本来就喝多了,男人嘛喝醉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再来一个小美人搁在眼前晃,犯出祸事来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自己那个弟弟的脾气,这几年来袁骓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朗白平时一点亏都吃不得,谁要是惹了他,哪怕只是逆了他一点儿毛,他都能心心念念的记到棺材里去。要是不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他就死都不能闭眼。 王家栋落到朗白手里去,那还能有命在? 袁骓霍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朗白已经吃了药,准备上床睡觉了。 紫文来汇报说大少爷想见他的时候,朗白立刻把脱了一半的衣服重新穿回去,说:“还不快请我大哥进来?” “如果您真的不想见的话也不要勉强,大少跟王家栋毕竟是表兄弟……”紫文有些心疼的劝说。她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朗白刚回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她以为小公子晚上一个人没法儿睡,谁知道到平时睡觉时间,朗白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喝了杯牛奶,洗了个澡,看了会儿书,准备上床了。神情动作都平静得好像他已经把下午的事情完全忘记了一般。 “你开什么玩笑,大少跟我同一个父亲,我有什么理由不见自己的亲哥哥?”朗白微微笑着,仔仔细细的扣上衬衣袖口,“难道为一个外人就跟自己的亲哥哥赌气不成?……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紫文张开嘴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的,如果拒绝见袁骓的话,身处弱势的朗白很可能会给人一种“小公子认为自己的亲哥哥跟王家栋是一伙的”这种感觉,无意中就让袁骓心里多了层猜忌。 但是他才多大啊,成年人都未必会想到这些关窍,他怎么能想到这些微妙的人情世故上去? 袁城这样的宠爱,他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的,他完全可以高调放纵甚至骄横任性,他只不过是个袁城宠爱的但是又没有名分的小儿子而已。谁教会了他这样隐忍而精细的做人? 还是他天生下来,就特别擅长于算计人心? 袁骓几乎没进过朗白的卧室。朗白就睡在袁城那套主卧的一个房间里,这边门一开那边就能直接跨上袁城的大床,夜里咳嗽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袁骓没事时绝对不想去父亲的地盘乱逛,所以连带着也不大跟他这个漂亮的弟弟见面。 今晚之前,他已经有半年没跟朗白碰头了。有时偶尔见到,也是点个头,听他叫声大哥,然后就匆匆分开。上一次面对面坐着吃饭,似乎都是去年的事情。 朗白斜倚在白色真皮沙发上,似乎有点精神不济的样子,脸色白皙透明,几乎显不出血色来,连说话声音都微微的沙哑着:“大哥,怎么还劳动你亲自跑来,叫我过去不就行了。” 他这个样子真是非常的好看,纤细秀美,又有点少年天真的娇柔,连袁骓都看得怔了一下,心想王家栋果然死得不冤。 “咱们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大哥这次对不起你,害你受了惊,这个大哥都记在心里,以后一定还你!”袁骓说着一屁股坐在朗白面前,直接抓住了弟弟的手:“我知道你恨王家栋,你年纪小,哪受过这种委屈,凌迟了王家栋都未必能解你的气,是不是这样?阿白,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恼火。我不仅恼火那个王家栋,我也恼火我自己。我早知道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还随便把他招家里来喝酒,结果差点害了你!” 朗白张了张口,似乎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却最终只低低的说了一句:“大哥快别这么说,这种意外怎么能怪你。” “阿白,我知道你乖。如果有可能,不仅仅是你,连我都想把那个王家栋给宰了。”袁骓重重的叹了口气,紧接着似乎难以启齿一般,语调稍微顿了顿,“——但是阿白,就算你再想把王家栋给凌迟了,你又真的能这么做吗?大哥说这话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是王家栋,他可是王家唯一的继承人哪。王家虽然比我们家差点儿,但是在整个行业里说话也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阿白!” 朗白抬起头,盯着袁骓,眼神就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幼兽,单纯而惊恐。 袁骓赶紧趁热打铁,“如果王家不只他一个子孙,大哥说什么也帮你宰了这小子出气,王家就算闹咱们也不怕他们。但是现在王家栋可是独苗,宰了他,王家就香火断绝了,他们还不得找咱们拼命?到时候事情前因后果翻出来,他在我们家干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杀他,牵连到你牵连到父亲,一大堆关系翻出来,这个你愿意吗阿白?你要是愿意,那大哥我也二话不说,我现在就去拔了王家栋的呼吸管!” 袁骓作势要起身,朗白立刻顺势拉住他,这一系列动作顺坡下驴自然无比,连袁骓都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自己这个弟弟很上道啊”的感觉。 “大哥,我……我怎么会想杀王家栋呢?”朗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袁骓,眼圈就这么刹那间红了起来,泪水迅速凝结在长长的、疏朗的眼睫上,晶莹欲滴。 这样子楚楚可怜得简直让人疯狂。如果袁骓不是看着他长大的亲哥哥的话,说不定连袁骓都要晕乎过去了。 “大哥你千万不要去动王家栋,我知道你说得对,我怎么会想杀人呢?真是太可怕了。”朗白轻轻擦了擦眼角,似乎仍然心有余悸,“都是父亲……父亲非常生气,你知道的,这个时候谁去说都不管用,父亲做的决定谁能劝得动呢。” 谁说没人劝得动,你不就是活生生一个能改变袁城意志的人吗!袁骓心里都咆哮了,脸上却还勉强显出沉重而迟疑的表情:“我……我去说估计没用,谁都知道王家栋是我那麻烦舅舅的儿子,跟我有一层表兄弟的关系。我要是去帮他求情,父亲指不定认为我合着外人欺负自己弟弟呢。” 朗白反手抓住袁骓的手:“大哥你怎么这么认为!表兄弟和亲兄弟,谁亲谁疏还用问吗?谁会认为大哥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家人,大哥你姓袁,又不是姓王!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袁骓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扫了一耳光,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又完全说不出来,只能张开嘴哈哈干笑了两声:“是、是啊。” “这样好了,不用你去说,我去跟父亲说清楚!”朗白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等父亲晚上回来我就去跟他说,王家栋的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就把他送回王家去,这样就不用大哥你出面了,你看好不好?” 袁骓迟疑了一下,也只得点点头:“那真是谢——我是说,那真是难为你了。” 朗白摇摇头,对袁骓微笑了一下,非常温柔非常单纯,就像完全无害而又弱小的猫咪。 完全是一个年幼的弟弟对兄长的微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袁骓一直忍不住去琢磨这个笑容,一直到走出去老远之后,还隐隐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求而不得 袁城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朗白还没有睡,坐在床边上就着一盏晕黄的台灯看书。袁城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上:“怎么还没睡,害怕?” 朗白放下书,摇摇头:“刚才大哥来过了。” “他来干什么?” “……”朗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说:“爸爸,我想还是放过王家栋吧。等他醒过来了,就通知王家把他给接回去,以后大家见面了也好做人。再说反正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顿了顿,浮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就好像在大马路上被人家养的名贵狗咬了一口,踢一脚也就算了,还能真的挥刀把狗杀了吗?” 袁城久久的凝视着他,“你真的这么认为?” 朗白点点头。 “袁骓没在你面前施加压力?” “大哥比我成熟。” 袁城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抽了一口,又缓缓的喷出烟雾。他这个在房间里抽烟的坏习惯朗白早已适应,他甚至都不再抗拒二手烟的味道——虽然袁城平时并不经常这样做。 “既然你真的这么认为,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处理吧。”袁城揉揉他的头发,“很晚了,早点睡。” 朗白点点头,关上灯,滑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袁城并没有离开房间,他甚至还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上。 烟头一点一点燃烧殆尽,暗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渐渐泯灭。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下微弱的明灭,袁城线条坚硬的侧脸在这样的阴影中,格外晦暗不清。 朗白的呼吸很不匀称,听起来他睡得并不安稳。人越早慧就越容易早夭,就像花盛开的时候越秾艳,就凋零得越迅速。有时候你根本来不及去仔细的看它,你只记得它曾经多么艳丽慑人,但是转眼它就死亡了,连一点点香气都不给你留下。你只能在脑海中保留那曾经惊艳的概念,而那美丽到底是怎样一个具体的模样,你是已经完全无法描述出来了。 袁城把烟头随手扔到床头柜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间。过一会儿他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支针剂。 朗白似乎被脚步声惊了一下,翻了个身,但是还没有醒。袁城抓住他手腕,半跪在床头,轻轻把那支针剂打进他手腕静脉里去。 刺痛瞬间就被麻醉感消弭掉了,大概过了几分钟,朗白的呼吸渐渐均匀而低沉起来,他已经陷入了药物辅助下平静的深眠。 袁城知道自己应该现在就离开,但是他仍然半跪在那里,完全无法移动。 为什么这是我的儿子呢……他想。 我这样疼他,爱他,照顾他;为此付出心血,付出感情,付出时间;哪怕是他是个石头做的人,这么多年下来都应该属于我了。 袁城闭上眼睛,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质问他:是呀,他是你的儿子,难道这不是属于你了吗?你是他的父亲,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世界呀。他不是已经完全的属于你了吗,你还要求什么呢? …… 我还要求什么呢? 袁城深深的吸了口气。 朦胧的月光晕染在朗白平静的睡脸上。他眼睛生的很漂亮,眼睫长而疏朗,一根根弯曲分明,投下一片沉静的阴影。眼梢有些飞白的感觉,淡淡的向鬓角上斜飞,如果他从侧面这样看别人,应该是非常妩媚甚至是勾人的吧。 他会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别人吗? ——在并不久远的将来,去看一个同样美丽的女孩子,并且全心全意的爱上她? 被他这样看着的人,也一定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他吧。 袁城的呼吸粗重起来。朗白沉睡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那样平静甚至无辜,薄薄的、嫣红的唇微微张开着,似乎不论做了什么他都完全不会醒过来一样。 袁城着了魔一样俯下身,抓住了朗白一只手腕,在细嫩的皮肤上摩挲着。男人粗糙的指腹在小臂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那细腻而光滑的触感似乎刺激了袁城更迷醉的欲望,他低下头,亲吻着朗白的眉心和脸颊。 他的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压在了朗白身上,少年纯净的身体在暗夜里萦绕着某种不知名的芬芳。男人能感觉到自己下身坚硬到疼痛的地步,终于他认输一般低低的叹了口气,吻住了少年的唇。 父子之间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带着激烈情|欲和强占欲的吻。唇舌激烈的侵犯和纠缠,吮吸时甜腻的水声,一切都被迫强加于少年身上,禁忌而刺激得让人欲罢不能。 ——我这样喜欢他,这样宠爱他,我照顾了他九年,为什么他不能属于我呢? 为什么他不能更加彻底的,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呢? 男人紧紧捏住少年尖细的下巴,用力大到几乎把口腔完全板开。带着烟草味的舌头在少年口腔里肆意扫荡,甚至在分开的时候都带出一丝淫|靡的唾液。 朗白躺在床上,被子落下去一半,露出纤秀白皙的肩膀。被蹂躏过的唇有些红肿,手腕留下了清晰的掌印,这个样子看起来非常容易让人丧失理智而变得疯狂。 但是这些痕迹也许明天早上就会消失,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袁城粗重的喘息着。他还想要更多,想要得更加彻底。欲望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眼底血丝密布,看起来颇为恐怖。他就这样盯着自己熟睡的小儿子,那一刻袁城的眼神像个兽类多过于像个人。但是最终,他强迫自己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倒退着,慢慢走出房间。 下|身的欲望还胀痛不已,狰狞而隐秘的提醒着他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袁城靠在门外的墙壁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的空气。 ……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产生这种……混杂着暴虐和情|欲的欲望? 甚至忍不住想得到他,弄坏他,甚至毁掉他? 袁城手指深深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把脸埋在掌中,看不清表情。是的,他曾经这样得到过很多人,不论多美丽多可爱的形形色|色的男女,只要他想得到,他就总有办法弄到手。更多时候他甚至不用自己开口,那些人会自己扑过来,或者是被别人送到他的床上。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烦心,也更不会被什么人的存在所影响。太容易得到的,得到之后也很容易就忘了。 然而直到在他生命中的某一天,他不知不觉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产生了这种欲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错的。 这个世界上还就真的有这样一个人,让他隐秘而疯狂的思慕着,强烈而冲动的渴望着,却注定了要一生一世,。 (2) 袁骓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齐夏国突然冲进来找他:“太子爷,快醒醒,袁先生找你!” 袁骓猛地坐起身,就着佣人的手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齐夏国忍不住跟在他后边问:“主宅那边我们的人说,袁先生一早就莫名其妙的发火,是不是您昨天……” “我昨天去找朗白了。”袁骓一边出门一边头也不回的说。 “您去找白少?” “嗯,说王家栋的事情。” “您请他手下留情?他……他可能呢吗他?!” “不可能也得试试,”袁骓一边系西装外套扣子一边坐进车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家栋去死,不然我那舅舅要吃了我。” 主宅在雾霭中显得有些模糊。一些佣人沉默的在花园里打扫着,清扫落花的扫帚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天气十分阴霾并且潮湿,不知道是不是太闷的关系,袁骓走进大厅的时候,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看到袁城的时候他有点惊讶。袁城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向是绝对权威,永远严苛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连发怒都是冷冷的,让人窒息的。袁骓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这么焦躁过。 他坐在书房里抽烟,衣袖卷到手肘上,露出肌肉结实的古铜色手臂;似乎一晚上都没有睡,眼底血丝密布,神色弥漫着不加掩饰的烦躁和恼火。这样的精神状态让袁骓相信现在父亲掀桌子拍枪都有可能,说不定他马上就会轰了自己。 袁骓往后退了半步:“父亲,我来了。” 袁城冷笑一声,“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王、王家栋?” “你那个好表哥,昨天在你院子里喝了酒,差点趁醉强|暴了你弟弟。朗白拿刀捅了他一下,现在他躺在我们家医院里,经过一晚上的抢救,据说已经快醒了。” 袁骓僵硬的笑笑:“是、是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太好了”还是应该说“真不幸”——毕竟之前他一直以为朗白会叫人在手术中做手脚,让王家栋干脆死在手术台上。 “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拿王家栋怎么办?”袁城盯着大儿子,在袅袅的烟雾中他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如果是朗白的表兄差点趁醉强|暴了你,你会拿他怎么办?” “……”袁骓脚软了一下,“父亲,问题是我不会让人产生这方面的联想吧!” “闭嘴!”袁城厉声喝道:“我问你话呢!” 袁骓立刻跪了下去:“对不起父亲!我不该把王家栋那家伙招家里来喝酒!我不该让这种荒唐的事情在家里发生!我知道错了父亲!” “我没问你知不知道错,”袁城冷冷地道,“你知道错也好,你不知道错也好,都不影响现在已经造成的事实结果。王家栋马上就要醒了,杀也好放也好,我想听听你这个表弟的意见。是杀是放还是手下留情,我都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袁骓冷汗涔涔的想,难道父亲已经知道自己昨晚去找过朗白了? 不对啊,如果他知道了,那么朗白是怎么对父亲说的?他有没有要求父亲放过王家栋? 如果他要求了,那么按照父亲的个性,虽然恼火,但是绝对不会再对王家栋下杀手。最多教训一顿给点苦头吃吃,然后一定会让王家来人把他给接回去。毕竟朗白是个男孩子,如果他是袁家的小姐,那么事情根本没有他插嘴的余地,袁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把王家栋给活宰了。 现在看袁城的态度,难道朗白还没来得及跟父亲求情? 袁骓没有起来,就着跪地的姿势向前进了一步,低声说:“父亲,如果我不止这一个表兄,或者王家不止这一个儿子,那我现在就拿枪去崩了王家栋,绝对没二话!但是您想想啊,王家就这么一个继承人,阿白要是真的宰了他,到时候王家会怎么说?传到外边去别人怎么说?说我们家为了一个义子而断绝了王家的香火吗?——还是说您带在身边养大的义子长得太好太漂亮?!” 最后一句话音未落,袁城把枪往桌子上一砸,啪的一声巨响,手枪反弹起来狠狠擦过袁骓的脸,当即把他打得一个踉跄,紧接着脸颊一阵剧烈的疼痛,火辣辣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似乎有两颗牙被活生生打断了。 袁骓还没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似乎悬了空,好不容易他才看清楚眼前的东西,原来他被盛怒之下的袁城硬生生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袁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牙缝里逼出来,“朗白是我亲生儿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袁骓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父亲掐断了,“我是说……这样说出去……对朗白他自己……也不好……” 袁城一松手,重重的把袁骓扔到一边。 袁骓伏在地上狂咳,只觉得满嘴是血,背上冷汗涔涔。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招惹父亲非常危险,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王家栋是他表兄,是他以后稳固自己地位的最大助力。如果他能顺顺利利在父亲百年之后继承袁家的话那还好,如果到那时朗白长大了,拥有自己的势力了,开始要跟他争夺袁家了,那么王家栋就是他最大的、最有力的盟友。 毕竟他袁骓的母亲是名门闺秀,外公是一方巨擎。这个优势朗白一辈子也赶不上。 如果王家栋因为朗白而被杀了,袁骓不仅仅会失去这个重要的盟友,也许王家会就此跟他翻脸也说不定。 是的,朗白是他弟弟,他们是有血缘的。但是在袁家血缘代表什么?袁城的父亲死于兄弟之手,袁城即位时杀了他的两个叔叔,袁骓和朗白之间据说还有个孩子,八岁大的时候就被人杀了,死的时候朗白还在场。袁家做的是军火,最暴利最有权势的行业,袁家人的血缘不代表亲情,更多时候代表的是权力、背叛、以及杀戮。 “我可以放过王家栋。”袁城居高临下的站在大儿子面前,冷冷地道,“只要朗白自己愿意,我可以让人把王家栋送回去。” 袁骓深深低下头,“谢、谢谢父亲。” “但是,不是因为怕别人说我身边养了个漂亮的义子,也不是因为怕人猜测朗白的身份。”袁城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度森冷,“——是因为你有本事,你把你弟弟给说动了,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袁骓终于知道朗白到底是求了这个情。 但是求情归求情,这个情面是为王家栋而求的,不是为他袁骓而求的。袁骓知道自己以后在父亲面前必须格外的小心,因为袁城已经对他起了提防之心,在父亲眼里他不仅仅是儿子,也是王家的外孙。 这份提防之心,在一个家族的掌门以及太子之间,是非常致命的隐患。 “我还要提醒你一点,”袁城低下头,盯着跪在地上的袁骓。清晨阴霾的天光从他身后的窗外照进书房,袁城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光,他的眼神埋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清。 “——别对我和你弟弟之间的关系胡思乱想。” 袁骓久久的跪在书房冰冷的地上。 袁城已经离开了很久,他都还没回过神。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我说什么了让父亲以为我在胡思乱想?我胡思乱想……什么了? 深深的不安席卷了袁骓。父亲心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难以开口的秘密,这个秘密所带来的焦躁已经影响到了朗白,影响到了他,并且可能在将来,影响到袁家权力体系内的每一个人。 刀丛里的诗 王家栋醒来的时候,有刹那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一片雪白,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雪白的杯子,鲜红的血袋……哦,在病房。 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轻轻掖了掖被角。王家栋一下子转过脸,只见一个面容素白姣好、大约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站在床边,脸上带着一丝若笑非笑,似乎十分温柔的神情。 王家栋刹那间回忆起来他是谁。 虽然那时他喝醉了,但是还没有喝醉到什么都记不得的地步。再说这个少年生的这样好看,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醒来了吗?医生说您差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真是非常担心啊。” 王家栋还很难开口说话。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少年,只见他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灰色长袖T-恤,Gucci低腰牛仔裤,手腕上一只lotos订制电子表。少年柔软的黑发贴在雪白的后颈上,因为微微低着头,所以刘海细碎的遮住了半边眼睛。然而就算这样,也还是能看出他眼底冷淡的笑意。 王家栋清醒的时候,可以从穿着、皮肤和手指上一眼看出这个少年在袁家的地位。如果一个长得太过漂亮的少年能安然生活在袁家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黑道军火世家里,要么他是某个重要人士所豢养的心爱玩物,要么他本人就是拥有家族血缘的关键人物。 前者的气质、谈吐、保养和穿着跟后者相比都有很大区别,眼前这个少年明显是后者。王家栋本人在豪门贵族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这点眼力他是有的。 “我想,我们应该在彼此都穿着衣服的情况下好好认识一下。”少年说,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双手轻轻交叠着放在大腿上,食指不可避免的带着枪茧,其他手指一根根修长白皙到全无血色的地步,真正仿佛水葱一般。 “我叫朗白,袁城是我父亲,袁骓是我哥哥。”朗白笑了一下,十分温柔,“王少爷,从此以后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电光火石间王家栋想起袁骓提起的那个弟弟。 那个骄纵的小太子,被军火教父袁城看作眼珠一般的宠爱,据说生得“跟朵花儿一样”的小美人。 王家栋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很可能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弥天大祸。 “……”王家栋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极度沙哑的声音,“……我不想死。” 朗白反问他:“你的想法重要吗?” 王家栋僵了僵,缓缓的摇头。 朗白笑起来,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把枪对准王家栋,动作似乎随意得有些漫不经心——当然漫不经心,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每年对国家流通百亿美金军火的家庭里,你也会觉得手枪这个东西非常普通,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其实你没什么好放不下的,想想看,至少王家安然无恙,你的父母安然无恙,你们家的地位和声望,都不会因为你的愚蠢而遭到任何打击。如果我是你,我会觉得十分感激。” 王家栋挣扎起来,然而刚刚做过手术的他实在是没力气做出什么事来,他甚至连放声大叫都难以做到。 他惊恐的扭动着,紧紧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77式子弹的出膛速度是多少?刹那间他就有可能变成一具尸体! “再见了。”朗白充满遗憾的对他摇摇头,继而扣下了扳机。 咔! 王家栋全身一僵,刹那间似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死了吗?他想。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回来,似乎身体完全没有了感觉,但是光线却映在视网膜上,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朗白还站在他身前。 枪口也还对准着他。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像是他的臆想。 “哈哈哈,”朗白愉悦的笑了起来,一手拿着那把空枪,一手随意的上下抛着一枚子弹,“感觉如何?害怕吗,王少爷?” 王家栋连稍微动一下都无法做到,他的手脚完全麻木了,如果他是站在地上的话,估计现在已经完全瘫倒扶不起来了。 “是不是感到很害怕,很恐惧没觉得很绝望?” 过了很久,王家栋才木然的点点头。 朗白慢慢的收住了笑容,少年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半晌淡淡地道:“那天下午,我也这么害怕。” 他把那颗子弹重新装回手枪里去,眼睛没有看手,但是动作却非常流畅,好像那把枪就是他双手的一部分那样。 “王家栋,你欠我一颗子弹。”朗白冷淡的道,“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只不过不是今天。” 王家栋耳朵里嗡嗡的响,血流迅速冲击着太阳穴,他眼前的东西全带上了多重阴影,那是太过激动导致脑血管负荷不足的后果。 朗白站起身,走出病房。关门的时候他对王家栋微笑着,还是那种似乎非常温柔的模样:“——我已经通知令尊派人来接您了,您应该很快就能回到王家。那么,我们暂时再见了。” 他关上了病房的门。 王家栋瘫软在了病床上。 朗白没有食言,他果真通知了王家人来接他。王家栋他父亲见到儿子这样,连骂都骂不出来了,他的母亲更是老泪纵横。 他们不敢在袁家的地盘上耽搁,甚至不敢让王家栋留在香港,只能连夜把他送到美国去。然而还没来得及动身,王家栋的情况突然急速恶化,在第二天晚上又进了ICU。 医生不得不再次给他做检查,最后发现王家栋的腹腔里有一个异物。可怜的王少爷不得不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二次被打开腹腔,发现之前的手术中有一只纱布被留在了他的肚子里。 两次手术差点去了王家栋半条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根本没法下床。 按理说袁家医生的手术是绝对不会出这种差错的,试想如果他们在给朗白开阑尾的时候把纱布丢进了朗白的肚子里,袁城也许会把这帮医生统统拖出去杀掉一百遍。为什么在给王家栋关腹的时候就丢了一只纱布在里边呢?又是多少可能性,是有人故意的? 王家栋没敢去问袁骓,他想都不敢想。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停的回忆起朗白对他说过的话,还有那个似乎非常温柔,又有些害羞的笑容。“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上去竟然给人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 ……就好像他在对心爱的情人,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一样。 _ (2) 那一年夏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朗白总是出去和王奕他们那帮人混在一起,他似乎天生就特别能和手下人打成一团,和气又有些矜贵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恭敬。 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性情。 每天他回来和袁城一起吃晚饭,每次都是洗过了澡,穿着夏季的浴衣,雪白的布帛贴着他肤色透明的脖颈,锁骨上淡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夏天越来越热,炎炙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袁城总是早早放下刀叉上楼,一刻也不在楼下餐厅里多待。 他一个人闷在书房里看文件,不准人开空调,门窗全关着,闷得蒸笼一样。他在里边坐得大汗淋漓,却连件上衣都不敢脱。 朗白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低声唤:“爸爸?” 袁城手臂上的肌肉突然紧了紧,但是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异样,仍然冷淡平稳,一点波澜不起:“都几点钟了?不是叫你晚上早点睡么,睡不着就去找紫文给你热碗黄酒,别耽误我做事情。” 朗白小心翼翼的反手合上门,光裸的脚轻轻踩在羊毛地毯上。他全身上下都只披着一件单薄轻软的浴衣,中间腰带松松一系,大半衣襟覆在雪白的肩膀上,勾得人生生移不开目光。 袁城突然烦躁的合上文件,又另外打开一本,骂了一句:“北朝鲜那些土匪穷疯了,运给政府的货都敢收拦路税,也不怕被李明羽连锅端了。” 朗白有些不明白,他把手上一杯泡好了的霍山黄芽放到袁城手边,轻声问:“您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 袁城不答言。 “什么重要的大事,大哥他不是已经动身去北朝鲜了吗。”朗白微微的笑起来,“这两年不走水路走陆路,惹到的山寨流匪可多了,哪能一一跟他们生气。有的小帮派能收服,就收服来为我们所用,有的不能收服,杀了算数。爸爸气着了身体可不划算。” 细嫩的手指触碰在青瓷杯壁上,一点灯光映出指甲椭圆的弧度,瓷光温润仿佛水洗。 少年声音还带着中性的沙哑,说得那样动听,似乎全然不在谈论人头落地的大事。只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就足以让人血液一跳一跳的往头顶上冲。 袁城突然站起身:“你该去睡觉了。” 朗白微微一顿。他以为袁城不喜欢听他谈论这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随即也就沉默下来。 但是紧接着,袁城把手搭到他肩膀上:“我跟你一起去。” 朗白还是睡在袁城主卧的那个小内室,用厚厚的兔毛铺地,磨砂吊灯光华橙晕,温暖祥和的色调。朗白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镜前脱下浴衣,袁城在外边问:“你又在看这些歪门邪道的书?” 朗白探出头,只见袁城手上拿着一本□传记。 “爸爸,我是从你的书房里拿的哦。”朗白缩回头,面对着落地镜开始找他的睡衣。从袁城这个角度看去,更衣室的门半开着,镜子里映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脚尖微微踮起来,似乎在尽力去勾衣架。他知道小儿子这时候除了内裤之外什么都没穿——也许连内裤都没有,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只要稍微偏一下头,就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更多,甚至全部。 袁城回过头,盯着除了书本、草稿和枪械分解图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书桌,头也不回的问:“阿白!” “什么?”朗白的声音从更衣室里传出来。 “上星期王奕他们带你去逛夜总会,逛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有?” 更衣室里悉悉索索的声音顿了一下,大概过了几秒钟,才听朗白淡淡的说:“没什么意思,就那些事呗。” “哪些事?” “……酒,钱,跳舞,摇头丸,……女人呗。” “你都沾了?” 朗白几下套好睡衣,探出头来:“爸爸,你觉得王奕他敢让我碰吗?扒了他的皮他都不敢,他怕死着呢。” “是你自己不敢吧,小兔崽子。”袁城笑起来,“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再说。” 朗白的声音从更衣室里漫不经心的传出来:“我够大了哦,我只是不想而已。每个人的兴趣都不同,我的兴趣不在那上面。” 袁城过了一会儿才问:“阿白,你长到这么大,对女人没发生过兴趣?” “……哪方面的兴趣?” “性。”袁城的声音平平常常,似乎在说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朗白顿了顿,似乎对父亲好好提起这些事情而感到有些意外。很快他开口道:“我对她们的兴趣不在于这方面。我比较倾向于……精神上的享受。” 袁城低沉的笑起来,低低的重复:“精神上的享受。” 朗白还没反应过来,袁城放下书,大步向房门外走去,“你睡吧,我出去一会儿。” 虽然已经很晚了,袁家常年不熄灯的主宅仍然灯火通明。袁城站在宅院前抽烟,过了很久都没有要回去睡觉的意思。老管家终于悄没声息的走到他身后:“袁先生,要叫人吗?” 袁城吐出一口烟雾,“……随便弄一个。” 袁城没结婚。到了他这个地步,结不结婚其实无所谓。他有几个比较固定的情妇,有跟了他十几年的,有才跟他不久的,各自安居一隅,没人做过袁家主母的梦。 曾经也有人怀孕,结果还没被袁城知道,太子爷袁骓先找上门来,直截了当的问:“你是要一大笔钱然后把孩子打掉,还是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被我弄死?” 情妇选择了拿一大笔钱,然后流掉孩子,从头到尾没在袁城面前说出半个字。也许袁城是知道的,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不说话就表示他觉得两个儿子够用了,没必要添第三个。 何况袁骓对女人,从来都非常的大方,大方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只是对他潜在的弟弟有些不大方而已。 曾经有人暗地里偷偷说,大少爷连袁总情妇的胎儿都敢弄死,估计离除掉白少也不远了。齐夏国把这话说给袁骓听,袁骓喷出一口水,冷笑:“除掉阿白?——开什么玩笑!他小时候有天早上我送他上学,临走前在家门口,父亲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袁骓,要是你弟弟今晚回不来了,我就弄死你!” 齐夏国不敢说话了。 “不过,要是她们生出来的孩子长得跟阿白似的,我也容得下。”袁骓换了一个语调,轻松而愉快的耸了耸肩膀,“当养朵花儿在房里呗,多赏心悦目啊。” 蚕食 老管家不知道是不是早有准备,不过一根烟的功夫,乔桥就裹在一身黑色高开叉旗袍里,悄然出现在了袁家。 乔桥作为袁城的情妇之一显然非常恪尽职守。早年她毕业于名校名系,后来在袁家下属某公司任职,这么多年来工作履历漂漂亮亮,袁家内部的事情她全都装不知道,半个字也没说出去过。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但是所有争端都被袁家人一手摆平,这么多年下来没出过半点差错。 她其实年纪不小了,不论再怎么妆容精细气质高雅,也敌不过眼角那细微难辨的岁月。她也曾经怀孕过,但是没等太子爷开口,她就主动而识相的自己去了医院。 其实也是公平的吧,她这么认为。有人选择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争分夺秒的活,一辈子为房贷、为车贷、为孩子上学而打工,所有的积蓄全都交给银行,一晃眼多少年就过去了,整个人生都在盲目的忙碌和麻木中度过。也有人选择像她这样,过着精细而昂贵的生活,住着黄金地段的大房子,出门开着嫩黄色的迷你小宝马,信用卡额度永远比她需要的花费再高出那么一点点。 更何况,袁城不是那么难伺候的人。他还没到四十,身材锻炼得非常好,男人的气质和风度一样都不缺。最关键的是他脾气也不坏,没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爱好。 她没跟别人说过袁家半个字,袁家也没亏待过她。彼此互利互惠,非常公平,绝不强买强卖。 乔桥非常的心安理得。 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袁城有点急躁,动作甚至有些粗鲁,但是却心不在焉。 他这种态度是那样明显,以至于乔桥立刻认识到他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上床是纯属发泄压力。 真是奇怪,她想。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军火教父感受到压力呢?是怎样的压力,需要用上床来缓解呢? 黑夜里纠缠的喘息声渐渐急促起来,乔桥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即将高|潮。在关键时刻来临的时候她小声j□j出来,却突然听见袁城似乎在声音低沉的翻来覆去念着两个字。到喷发的刹那间,她终于听到这个男人意乱情迷的叫了一声:“阿白……!” 这两个字是如此的清楚,以至于他们两个人都同时僵了一下。 乔桥有刹那间觉得如遭雷劈。她知道这个阿白是谁,那是袁家刚刚十五岁的小公子朗白,袁城自己亲生的小儿子! 啪的一声床头灯亮了,紧接着袁城一把掐住了乔桥的脖子。 他脸色极度的难看,乔桥从没见他这么杀意透骨的眼神。这还不算,袁城掐着她脖子的手几乎就下了死力,那劲道别说把她掐死了,把脖子掐断都有可能。 乔桥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下掌管半个洲的军火渠道,名字响彻东南亚黑道的教父袁城,竟然对自己亲生的小儿子抱有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 她这时的目光简直凄厉得骇人,绝望到让人心惊的地步。她知道袁城杀个人根本不在乎,就算她跟了袁城几年也好,这种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旦被她知道,就算她跟了袁城一辈子也照杀不误。 眼前一阵阵发黑,很快意识就昏沉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脖子上的手一松,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猛地涌进肺部。求生的本能刺激得乔桥一阵狂咳,咳完之后就是呕吐,脖子痛得就好像要断掉一样,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飞快躲到一边去。 袁城淡淡的看着她,似乎说了句什么。 乔桥满眼泪水,一边惊魂未定的小声咳嗽。她不敢咳大声,谁也不知道袁城会不会突然再次发狂。不过看上去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袁城毫不在意的看着她躲到床角,然后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乔桥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你说说看,什么叫做对女人抱有‘精神上的享受’?” 这个话题转变得太快,乔桥有刹那间的呆滞,随即一贯的谨慎和机警再一次救了她:“……这、这得看是谁说的话吧……可能是小男孩没接触过女人所以有点害怕,说出来逞强……也可能是接触过女人但是发现不喜欢,也许……喜欢男人?” “看是谁说的话。”袁城淡淡的重复,顿了一顿,反问她:“你觉得是谁说的呢?” 乔桥冷汗下来了:“……小公子?” 袁城默不作声。 袁家那位小公子的话是能随意解释的吗?能随便在袁城的面前解释吗?袁城这么个活阎王,谁知道他是希望自己的小儿子一辈子不沾女人还是希望他干脆变成GAY? 袁城的心思实在是难猜,乔桥犹疑半晌,才低声道:“小少爷也许还没到年龄,还,还不懂这回事呢。” 袁城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变幻莫测,半晌才冷淡的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乔桥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手一直在抖,觉得自己好像气管受伤了,呼吸痛得不得了。但是其实她没什么好担心的,袁城既然没杀她,就自然会补偿她,把这件事遮掩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不留。不然让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袁城差点在床上把自己的情妇掐死了,为什么掐死?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男人不会容许别人对这件事情抱有半点猜测。 临走的时候袁城坐在扶手椅里,坐在落地窗边抽烟,乔桥站在门口,突然听见他漫不经心的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 乔桥低声道:“不、不知道。” 白痴才会以为袁城对情妇有什么感情,这个男人的感情少得几乎绝迹。 “我藏着这个秘密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觉得要疯狂的地步。”袁城似乎淡淡的笑了一下,“多一个人来分担总是好的。” 乔桥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颤抖的发誓:“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一个字都不会说!请您放心!……” 袁城没有看她。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落地玻璃窗映出他的侧脸,刀削一般坚硬的面容上,目光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用发誓。”他说,“如果朗白知道了,你第一个死。” (2) 第二天上午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消息从袁城的书房里传出来,连老管家都诧异的以为自己听错了:“袁先生,您的意思是让白少搬出去?” “他已经够大了,可以到外边去上学了。再说大学就在市区,也不是和家里离了十万八千里,从此就见不着面了。” 老管家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的道:“可是袁总,小公子他学的东西偏,未必跟得上大学的课程呀。” “谁指望他学习好了?找点事情给他做而已。”袁城看着文件,头也不抬:“我们家在市区的那个会计楼正好要人帮忙,叫他下课以后就过去看看,晚上不必回家睡觉。新中央住宅区那套楼离他的学校近,叫他就住在那里,别忘了找两个可靠的佣人去照顾他。” 老管家想说,就算市区那套房子布置得再好,也未必有小公子生活了九年的袁家舒服呀。再说就像袁城说的那样,大学离家也不是十万八千里,配个司机,每天接送小公子上下学不就行了吗? 但是他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没说。 他能想到的,袁城一定能想到,只是因为某种难以明说的原因,而把这种做法故意的忽略了。 按照袁城的安排,可能朗白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回家一趟。就算回到家,袁城又有可能根本不在,两个人根本碰不了面。 太怪异了。谁都知道袁城有多娇惯这个小儿子,恨不得装口袋里随身带着走的。朗白今年十五岁,很少自己单独出门,外边几乎没人见过他。老管家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袁城不舍得。 当天晚上袁城早早吃过饭,直接上楼把自己关书房里。朗白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端着一杯茶站在书房外,一遍一遍的敲门,袁城明明在里边,但是他就是不做声。 朗白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爸爸!”朗白忍不住唤了一声,“爸爸!” 声音这样低微,书房厚重的樟木门又紧紧闭着,但是房里的袁城却好像突然被细微的电流打着了一样,心里有点疼,也有点酥麻。 朗白又抬起手,想敲下去,但是又有些迟疑。少年清瘦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面对着一扇紧闭的门,这情景未免让人看得有些难过。 老管家轻轻走上前,低声道:“小公子早些去睡吧,明早还要收拾东西呢。” 袁城让朗白尽早搬走,说是已经帮他办了入学手续,明早就立刻起身去上课。 朗白端着那杯茶,一动不动的占站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我有几句话对爸爸说,你别管我。” 老管家还想劝,抬头一看,只见朗白默默的看着那扇门,脸色仿佛罩着一层坚硬又淡漠的面具,就好像硬玉的光泽。他知道这个小公子跟太子爷是有些不同的,太子爷也许还有些忌惮这位不知深浅的老管家,小公子则完全没把下人放在心上——他对谁都平淡而礼貌,不管你是管家还是女佣,你就是他的一个普通的下人。他作出的决定,一个下人又有什么质疑的余地? 明明是个妓|女的儿子,却天生居高临下,骨子里都透出矜贵来。 老管家欠了欠身:“那……我就先下去了。小公子有什么要吩咐的,就摇铃叫我。” 袁城在书房里坐了半天,一根一根的抽烟。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摁熄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拎起内线电话:“喂,白少睡了没有?” 老管家恭恭敬敬的道:“袁先生,白少他还站在您书房门口呢。” 袁城手一滑,电话掉到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他猛地拾起电话大力一挂,然后霍然起身,一下子把书房的门打开。 门板被猛地打开,发出呼的一声,拂起少年鬓边细碎的头发。然而朗白的脸色还是很平静的,似乎他完全没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而是仅仅敲了两下门然后门就自己开了一样。 “……”袁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朗白低下头,手里的茶已经冷透了,“……我先去给您重新泡一杯吧。” “站住!”袁城喝止了他,朗白一回头,袁城突然把他手里的茶盘夺过去,一口闷了那杯冰冷的残茶,然后把昂贵的瓷杯随手扔在桌面上。这一系列动作快得有些粗暴,朗白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只是垂下了眼睫:“那么,爸爸,我去睡了。” 袁城看着他转过身,似乎有点踟蹰的站姿,侧影清瘦得有些伶仃。朗白的眼睛给他一种好像很深情很不舍的感觉,似乎这个孩子,非常不舍得离开父亲。 那一刹那间袁城几乎想伸手拦住他,把他拦腰抱起来扛回去,把他关起来,囚禁在身边。 “哦,还有,爸爸。”朗白突然侧过头,望着袁城的眼睛,“我不在家的时候您也少抽点烟,最后几口尤其……算了,就算我不在了也应该会有别人提醒您的。” 他对袁城低了低头,转身慢慢的走了。 袁城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小儿子一步步走远,直到消失在长长的、铺着厚重地毯的、装饰华丽的走廊尽头。 这个从刀光剑影中走过半辈子的男人,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错觉。就好像他正在被爱着,但是那种爱,又不是纯粹的父子亲情,似乎还包含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种错觉让他沉溺进去,明知道那是一潭深水,却还是忍不住要放纵自己往下沉。 袁城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徐徐的、彻底的吐了出来。他在权力和斗争的巅峰中站立了这么多年,朗白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孩子的心思他总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其实朗白怎么可能不舍得离开家呢,家对他来说是个黄金做的囚笼,虽然富贵华丽,但是那富贵那华丽都不是属于他的,是属于他父亲袁城的。这孩子想要一些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这些东西他不可能从袁家主宅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得到,他只能去外边找,去他父亲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架构和编织属于自己的势力网。 开什么玩笑,袁家的小公子呢。赶着上来结交他的人应该只多不少吧。 能离开这个家,说不定他其实是挺高兴的吧…… 袁城紧紧盯着走廊的尽头,突然老管家在边上低声道:“袁先生……” 袁城微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门,用力之大,指甲已经深深没入了实木的门框里,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 “没事,”他脸色冷淡的松开手,看都不看一眼:“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人生总有意外 朗白所去的那座大学常年被袁家下属某公司赞助,太子爷袁骓还是他们的一个挂名校董。朗白搬出袁家这件事虽然被人翻出了无数个版本,说得多难听、多不堪的都有,但是实际上他去上学的时候,袁骓亲自叫人开了一队宾利车浩浩荡荡的送他,夺人眼球无比。 朗白没让司机开到校门口,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吩咐他们:“停车!” “但是白少,”袁骓的司机小心翼翼请示:“大少爷叫我们亲眼看着您走进学校去,这个……” 朗白声音轻柔无比:“大哥那是存心让我成为曝光出来的枪把子,你还真打算这么干了?” 朗白拎着一个普通的书包,短袖T-恤牛仔裤,踏着阿迪达斯基本款那双三道条纹的白色慢跑鞋,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一样走进了学校大门。除手腕上那只特殊定制的lotos电子表稍显特别之外,他看上去真没什么和其他同学不一样的地方。这位袁家小公子的到来根本没在学校里引起任何注意。 当然他是不用去教务处报道的,教务主任亲自出现在了他去学校餐厅吃饭的路上,热情并且殷勤的帮他办理了饭卡和图书借阅卡;下午去上课的时候,老师已经帮忙留好了通风通气、视野一流的最佳位置,并且充分尊重袁家小公子的个人自由,哪怕他在这张课桌上跳舞都没人敢管。 想当然耳朗白是不会站在课桌上跳舞的。他礼貌的道了谢,坐在课桌上,拿着那本厚厚的公司法原文书,认真而安静的坐了两个小时。 这样的学生让老教授感激得热泪盈眶——虽然袁家有权有钱,但是人家孩子乖乖的来上课了呀。虽然他未必真的在听课,但是人家起码做到不跟同桌打牌不跟后排女生接吻,一节课安静了俩小时,多不容易啊!——这孩子比他大哥袁骓上学的时候乖多了去了! 下课后教授特地走到朗白桌边上,和蔼的问:“小少爷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朗白摇摇头:“没有。” “没……没有?” “没有。我都懂。” 教授想这孩子今年十五岁,据说在家游手好闲随心所欲,别说大学课程了,中学学力有没有都还很难说。公司法课程上了一半,他中途插|进来听了俩小时,怎么会完全没问题? 他以为这小公子他不好意思,又加强了语气:“您第一天来上课,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请千万别客气,随时都可以来请教的。” “……我没什么要请教的。” 教授重复一遍:“真的没有不明白的?” “真的没有。”朗白打断了他,“教授,我小时候跟我父亲一起出席集团会议,书上这些东西全是我们家律师玩剩下的。我比较注重实际运用,而不是书本上这些空泛而正义的法律条文。” “……”老教授默默迎风泪流。 谁说袁家小公子比他大哥要乖的?他比他大哥刻薄多了…… 朗白的学校生涯波澜不惊,校领导全都对这个少年的身份心知肚明,而学生之间却极少有人知道。朗白本身是走读,又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小课基本坐在角落,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存在感少得可怜。 只有跟他一个班的女生对他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少年实在长得太漂亮,也太年轻了。他看上去就像个高中学生会的优等生一样礼貌而疏远,实在无法让她们生出搭讪的勇气。 朗白入学两个月之后的某天下午,公司法专业课开始前十分钟,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朗白照例坐在角落里,桌面上放着厚厚的原文书,手底下翻着夏加尔的限量版珍藏画册,一只脚跷在桌面上惬意的晃动。 初秋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映在梦幻般鲜明亮丽的大块色彩上,夏加尔那带有犹太人古板品性的童稚风格让人沉醉其中。朗白轻轻翻过一页,唇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愉快的微笑。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口,“谁是朗白?” 教室里嗡嗡的人声中断了几秒钟。 “谁是朗白?”男生重复了一遍,语调极其冰冷,“给我出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半晌一个女生偷偷戳戳她的同桌:“这不是研究所的学长莫放吗?” 另一个女生长长的“哦——”了一声,“去年运动会的风云人物呀,国家二级运动员吧?” “他找谁啊?” “谁是朗白啊?” …… 莫放靠在门口,指关节不耐烦的敲了敲门板:“谁是朗白?给我滚出来!” 朗白猛的回过神,把书一放。 教室里这么安静,厚重的画册落到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刹那间各色目光纷纷投向他,朗白发现自己入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笼罩在如此之多的目光焦点下。 “……你找我有事?” 莫放阴沉的盯着他,站直了身体。他站起来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出运动员的骨架子,高瘦但是结实,皮肤偏黑,气场阴霾,不动声色。如果把他跟朗白放在一起比较,仅仅只说外貌的话,一定是他比朗白更像黑道世家的人。 “原来就是你。”莫放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突然拎起朗白的衣领,把他脚尖都拖离了地面。朗白还没来得及躲开他那铁钳般的手,就只觉得脸颊上劲风掠过,紧接着“砰!”的一声,他被一记又狠又重的拳头打翻在了地上! 这一拳实在是太大力了,朗白刹那间完全没了知觉,然后慢慢的才听到耳朵里嗡嗡响,嘴里有一股腥甜的热流,从唇角直接涌了出来。 几个同学扑上来把他七手八脚的架起来,女生们惊叫着纷纷躲开。班长和几个学生干部拦着莫放,而那个男生还站在那里一边冷笑一边活动手腕,似乎随时有可能再来一拳的样子。 朗白想挥开那几个扶着他的同学,但是他自己没办法站稳,脑子非常晕,似乎有些脑震荡的感觉。 “……你死定了。”朗白一边擦拭自己下颔上的血,一边淡淡的道。 他声音不大,甚至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这让莫放有点出乎意料。 他以为这个小男生会像一般有钱人家的二世祖那样,气急败坏的跳脚叫嚷,或者冲动的扑上来当众跟他厮打。然而眼前这个长得有点姑娘气的少年却没什么大反应,似乎挨了这一拳,他却一点也不愤怒一样。 朗白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甚至有些能被称作是“怜悯”的东西。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专业课老师终于姗姗来迟,一边高声叫嚷一边奋力拨开人群往前挤。莫放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只觉得脑后一股大力袭来,紧接着咔咔两下他的肩膀就被人从身后卸掉了,两个便衣保镖飞快把他按倒在地,紧接着一人一脚踩住了他的两只手。 这一系列动作都非常专业,如果这是一起暗杀,那么现在暗杀者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 “小少爷您怎么样!请您手放开给我们看一下!……把小少爷扶到桌面上去躺着,我们立刻打电话给家里的医生!” 朗白挥开了他的保镖,“我没有事情。” “您需要立刻检查一下牙齿!而且说不定会造成各种程度的脑震荡,口腔的裂伤也需要立刻治疗!我这就打电话给袁总……” 朗白坐在椅子里,任由手下用毛巾一点一点仔细的敷他破裂的唇角。两个保镖仍然压着莫放,为首一个保镖正准备打电话给袁城。这些便衣男人就仿佛是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的,把那些惊恐万状的学生们全部强行隔离在教室后排。 至于那位可怜的专业课老师,则完全被闻讯赶来的系领导团团包围住了。 简直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不要惊动我父亲。”朗白推开手下,自己扶着椅子慢慢的站起身来,“我自己去校医院。” “可是……” “没有可是。”朗白疲惫而平淡的说,“把那边那个同学放开,他的手也需要去看一次医生。” 那两个保镖犹疑的对视了一眼,慢慢放开莫放。他们坚硬的牛皮鞋脚底已经把莫放的手踩得出了血,放开的时候不免有些疼痛,莫放的脸扭曲了一下。 “让校医在医疗室等我,把我从家带来的那种消炎药准备好。” “是!” “我头很晕,你扶我下楼。” “是,小少爷!” 朗白走过莫放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长长的眼睫下那目光仿佛冰水流动,只那么轻轻一瞥,就转过去了。 “叫医生给他照个片子。”朗白头也不回的吩咐,“他的手可能有点骨裂。” 保镖毕恭毕敬的搀扶着他,边上有人飞快的打电话给校医院,校领导急匆匆迎面赶来,嘘寒问暖的陪着往前走。 袁家这位小太子,在家里娇惯万分,在外边倒是低调稳当平平淡淡。上了这么两个月的学,袁城给他精心挑选的这帮保镖,还是第一次在人前露脸。 (2) 校医院里早就有医生严阵以待,给朗白消炎上药,检查牙齿,经过检查确定有点轻微脑震荡,但是不严重,要求卧床静躺一下午。 莫放也被保镖押来,他的手倒是没骨裂,只是破了点皮。就是他的肩膀比较严重,保镖情急之下卸了他的两个膀子,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用手了。 下午的医疗室里静静的,玻璃窗隔绝了操场上遥远的人声。朗白静静的躺在由帘子隔离出来的一个单间里,莫放被铐在床边的一个椅背上。保镖被朗白打发出去了,医生在隔着一条走廊的外间里,这偌大的雪白空间里只有朗白和莫放两个人的呼吸声。 朗白不说话,莫放也撇着头不吭声,空气静止得有些凝滞。 突然外边治疗室的门开了一下,听声音是两个年轻的女护士有说有笑走了进来,平跟皮鞋在地面上咚咚的响,紧接着是拿东西、翻抽屉、闲聊玩笑的叽叽喳喳声。 仅仅隔着几步距离和几道帘子,那两个女护士显然没注意到里边有人。莫放似乎觉得这样一声不吭的听人说话有些尴尬,但是朗白好像浑然不觉,专心的保持着沉默,所以莫放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他只能继续有点尴尬的沉默下去,听着外边的女护士开着姑娘之间的玩笑。 “哎,对了对了,”突然一个护士放低声音,“你看到金融系那个新来的男孩子了没?” “谁呀?你想老牛吃嫩草啦?” “能吃的上就好了!就是那特别俊的,上星期来我们这儿拿了两瓶谷维素的,还抱着书,特别文静的样子……” “哦——想起来了!名字挺特别,叫朗白是吧,我记得十五六岁那样子,你呀你就别想了,人还未成年呢。” “我想什么了呀我。”小护士特别神秘的嘘了一声:“八卦哦,他们班辅导员说的,人上学都是清一色名车接送,出门就有佣人跟着,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吗?” 前一个护士“咦”了一声,大概摇了摇头。 “告诉你吓你一跳!人家啊,据说是咱们袁校董的亲弟弟!”小护士顿了顿,看到自己的小同事花容失色,不由地得意起来,“袁家不是混黑道的吗,袁校董以前在这儿上学的时候,别人见到他都要叫一声太子!” 两个小姑娘也许万万没想到,她们八卦的对象现在就隔着几道帘子,声音一点没漏下,全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这里。 莫放面色古怪的看了朗白一眼,少年平静的躺在雪白的床上,双眼紧闭,呼吸缓和,看不出他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不……不会吧,看不出来啊……”另外一个护士惊讶又兴奋的放低了声音,“他要是袁家的小公子,怎么他不姓袁?他不是姓朗吗?” “好像据说是收养的,没进族谱,当然不能跟袁家姓了。不过你想袁家好好收养个小孩干什么?又不是自己不能生。他们都说,那小孩其实就是亲生的,只不过当妈的不硬气,儿子才进不了门!” “那不就是私生子嘛!” “就是说啊!” 朗白突然微微睁开眼睛,不轻不重的咳了两声。小护士的对话戛然而止,静默半晌之后,其中一个蹬蹬噔的走过来:“谁在那里?” 刷的一声帘子一掀,先前那个八卦的护士突然脸色刷白。 朗白望着天花板,淡淡的道:“出去。” 护士脸色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过了一遍,然后放下帘子,战战兢兢的出去了。听脚步声似乎她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关门的时候还差点夹到了手。 莫放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你不打算报复人家?” “……”朗白微微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报复什么,人说的都是真的。” 莫放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朗白费力的坐起身,在T-恤外披上他的衬衣外套,有点虚软的下了床。莫放忍不住问:“你上哪里去?” “不关你的事。” “……喂!你不问我为什么揍你?” 朗白冷笑一声,“你想说你是我大哥的亲信,听从他的指示,想当着众人的面用一记拳头杀掉我?” 莫放愣住了:“什,什么跟什么?” “或者说你是袁家的某个仇人,报仇无路,心怀愤懑,终于忍不住历尽波折的找到我,只是为了当面打我一巴掌?” “根、根本不是!” “那我就不关心。”朗白冷淡的道,“学生之间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情算得了什么?你会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付出代价的。” 莫放张口结舌的呆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朗白穿好衣服,系好鞋带,有些虚弱的扶着墙,一步步走出了治疗室。他看起来真的对莫放的愤怒毫不在意,甚至连听一下理由的兴趣都没有。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会有很多人愿意替他把莫放修理到死。 “我……我叫莫放!” 朗白没有回头。 “记住是我揍的你,跟别人没关系!” 朗白走出治疗室,反手关上了门。少年只穿着一件浅色T-恤和宽大的短袖格子衬衣,看起来有些清瘦甚至羸弱,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薄薄的唇边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马上就会被整死就行了。” 袁家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以前这辆惹眼的黑色宾利只停在校门口以外,学校里非富即贵的学生多,一辆宾利车在校门外接送也不是那么非常显眼。 今天因为小公子身体不适,司机特地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朗白刚走到楼梯口,一个保镖上来扶住了他,走到楼梯下,司机赶紧为他打开车门,他就这么脸色平淡的坐了进去。单向玻璃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朗白精致而毫无表情的脸。 不远处经过的学生都偷偷回头指指点点,朗白看到了,但是毫无反应。 朗白特地提前出来,是因为他要去参加会计楼的财政年度报告会议。袁城叫他照顾会计楼的事情,其实是让他跟在袁家做账的人后边学东西,那些手下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一点。很多报告都有智囊团预先策划好,然后交给朗白去看,这位名义上的决策者只需要在他看懂的文件后签上名字就可以。他不懂的那些文件,自然会有人来给他详细解释,一直到他点头认同了为止。 袁家的帐很多,一间会计楼远远无法应付需要。朗白现在手里的这一家,其实只是袁家庞大的财会系统中的一部分而已。 这已经很不普通了,要知道袁骓十五岁的时候还在跟老师念书,生意上的事半点都没有插手,袁家的账本他碰都没有碰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朗白比他大哥要早熟得多。 汽车缓缓停在市区豪华漂亮的写字楼下,司机毕恭毕敬的打开门,会计楼几个负责人站在台阶下,满面笑容的迎接小公子从车里钻出来。 光艳照人的乔桥就站在车门边上,穿着一身黑色香奈儿套装,烫着栗色的大|波浪卷发,昂贵的香水芬芳扑鼻。她是会计楼的审核部门经理,不少人都知道她和袁城之间的关系,似乎这个照顾小公子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头上——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这不就是她身为人家情妇所应该做的吗? 朗白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乔桥搭了一把手,少年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一边侧脸还明显的红肿着,嘴角贴着药,好像是被人打过了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这世界上除了袁城,还有谁敢打他呢? 乔桥一手扶着朗白,一边低声笑问:“小公子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叫个医生陪着,或者……” 朗白摇摇头:“我没问题。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您!”乔桥甜美的向他微笑,背上却渗出了一丝丝冷汗。朗白和她之间的关系毕竟非常怪异,身为袁城的情妇却被袁城的小儿子称赞漂亮,尤其是袁城还对这个小儿子抱有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这个情妇的位置,也未免坐得太凶险了点吧? 危险的瞬间 这个场景在一般公司看来是有点可笑的。偌大一间公司高级会议室里,空调嗖嗖冒着冷气,精英高管们西装革履的端坐在会议桌两边,一个个的头发光可鉴人,苍蝇飞上去都要打劈叉。 在这群气氛严肃甚至沉重的精英们中间,还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十几岁少年,穿着休闲,面容稚嫩,却坐在代表最高权力的会议桌首端上。 高管们轮番提出议案、呈上文件,一轮一轮的举手表决,在最后拍板决定之前却要首先征求这个少年的意见。他点头了才能最后拍板,他不点头,会议就必须无限制的拖延下去,一直到提出一个能让他点头的方案为止。 乔桥坐在他身侧,每当在他不点头的时候,就立刻上前去低声为他解释。朗白毕竟对军火的研究要比对做生意的研究多,很多税务上的事情他都不明白,有时甚至一些很基础很浅显的东西他都需要别人为他解释几遍才能懂。然而不论他的问题再可笑,乔桥都必须无限耐心、兢兢业业的讲解到他明白为止。 朗白环顾会议室一圈,高管们在中央空调二十度的室温下不停冒冷汗。 少年笑起来:“麻烦大家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经理立刻起身:“小少爷哪里的话。为袁家做事情,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的确是你应该做的。”朗白低下头,盯着审计报告最后的那组数字:“所以乔小姐,你的意思是最后longserviceleave的退税额度下降了35个百分点?” “是,是的。” “我觉得这笔钱花的有一点多。明天写个具体的流程报告上来给我看看。” “好的,没有问题。”乔桥低下头,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小少爷……” “怎么?” “这个员工longserviceleave的抽样统计,其实是从我们的上级公司送下来的。” “上级公司?” “是的,就是现在由大少爷经管的那家航道进出口公司。” 朗白沉默了一下。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人发出呼吸声,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屏住气息。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半晌之后,朗白微笑起来,“你在开玩笑吧。就算是我父亲亲自送过来的年终报告,如果当中有猫腻的话,我也一样会要求他们重新审查,何况仅仅是我大哥呢。” 乔桥还想说什么,朗白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巴。 如果……如果这位小公子真的要审查袁城的账务……袁城说不定也会纵容的吧?她不确定的想着。 散会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朗白拒绝了公司高管为他准备的酒宴,准备回到新中央住宅区那栋公寓去吃保姆煮的稀饭。 他平时回去都非常晚,那栋公寓虽然装修得精致而舒适,但是总归不如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袁家。何况袁家至少还有那么多人,那栋公寓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说不出来的感觉。 朗白很早就有熟睡时猛然惊醒的毛病,他小的时候,经常因此而跑去敲袁城的门。袁城烦不胜烦,但是也从来没有把他放到一边去不理会。这个在外人眼中十分可怕的男人总是打开门,把小儿子抱上床,安抚他直到他再次入睡为止。 而现在,他的父亲命令他离开了家,为他准备了精致的豪宅,为他挑选了顺从的佣人,甚至慢慢为他铺好了一条通往权力的道路。但是朗白深夜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搂着他安慰他,直到他安心的再次睡着。 保镖一般不进小公子的房门,都被朗白丢在了楼下。这个时候还非常早,连保姆都没想到小公子今天会这么早回来,在路上朗白打了个电话给她,叫她赶快把稀饭煮好然后送去新世纪公寓。 朗白打开华丽而沉重的房门,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突然在这个时候,应当是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却传出脚步声。朗白猛的站起身:“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是谁?”朗白又叫了一声,连鞋都没有换,赤着脚走到卧室门前,把门猛地一推。 “爸、爸爸?” 朗白有些吃惊。袁城坐在卧室窗前的躺椅上,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朗白张了张口,刹那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这个问题。 袁城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我以为你今晚会在外面吃……吃过了吗?” “没……没有。” 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问袁城:爸爸,你来我家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我也没有。”袁城出色的自控能力让他迅速恢复了冷静,他无比自然的走过来,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俯下身板住小儿子细嫩的下巴:“——你的脸怎么了?” 男人的气息离得太近,近到让人产生不安的地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对“自己的领地”产生意识,父亲强势的靠近和触碰,让少年觉得有些敏感。 朗白退后半步,想挣开脸:“没,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 袁城两个手指捏着他下巴:“摔一跤能摔成这样?你再摔一次给我看看。”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朗白嘴角破裂的地方有些疼,他立刻皱起了眉:“爸爸,不要……好疼!” 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沙哑,语调中带着一点细微的喘息,给人一种类似于……情|欲一般的错觉。 袁城刹那间仿佛被电打了一下,他飞快的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我自己会处理的啊,爸爸,我都这么大了。”朗白捂着唇角,声音温软的抗议:“你从来都不过问大哥的事情的。” 袁城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有关于袁骓和他在自己心里地位的不同。如果细究下来的话,这位军火行业的教父更希望大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而对于温软漂亮的小儿子,则抱有一种阴暗甚至残忍的想法。 不过这一点显然是不足以为外人道之的。 “……你自己会处理就行。”袁城顿了一下,“——有没有吃过饭?” “姆姆她们马上送稀饭过来。” “有菜吗?” “我凑合着对付一下就行。” 少年清亮的眼睛似乎因为疼痛而带着氤氲的水汽,从袁城的角度望下去,T-恤之下隐约露出深深的锁骨,柔软的布料也许只要稍微扯一下,就会变成一块块碎布。 袁城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邪恶的欲望刹那间掠过他的大脑,带来针刺般尖锐的刺激。 “我去给你弄两个菜吧。”袁城咳了一声,匆匆越过朗白,大步向厨房走去,“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只吃稀饭怎么行呢。这么大的人了,离开父亲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他不敢回头看朗白,他知道自己刚才看小儿子的眼神,一定像头饥渴的野兽一般可怕。 但是幸好朗白低下头,错过了那。 (2) 那天晚上保姆来送稀饭的时候,赫然看见袁家老大站在厨房的灶台边,穿着衬衣西裤、围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小少爷怯怯的站在父亲身后,手里搭着父亲的西装外套,正探头探脑的往锅里看。 保姆惊呆了,双手颤抖着差点把稀饭从锅里溅出来。 “姆姆来啦?”朗白用“你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的目光瞪她,“稀饭就放在桌子上好了,我们自己盛。” 保姆把瓷锅往红木餐桌上一放,战栗着转身就跑,恨不得自己从未在袁城的目光里出现过。 袁家本来不是香港这边的,但是因为后来军火运输航道变更的关系,到袁老爷子那一代的时候主宅迁来香港,几代下来生活习惯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慢慢和南方人越来越接近了。他们家吃的稀饭分成好几种,袁城跟大儿子袁骓都要放麻油跟肉菜,或者放龙虾、螃蟹等海鲜;朗白则要清淡的白水或加牛奶,或者用腌菜来搭配。 袁城以前留学的时候也会自己煮饭,但是毕竟水平有限,炒个青菜、溜个肉片就差不多了。朗白是从生下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叫他做饭?——开什么玩笑呢。 做父亲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端出一盘青菜虾仁、一盘拌沙拉,朗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真心诚意的夸奖:“爸爸好厉害。” 袁城说:“那是。” “我要是有爸爸这么能干就好了。” 袁城盯着小儿子正在给他盛稀饭的双手看。朗白的手指一看就知道是弹钢琴的,修长白皙,少女一般细腻。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说:“你还是不会干这些事情的好。” 这对东南亚黑道上最有权势的父子坐在一张红木餐桌边,各自低头吃饭。朗白一边吃一边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碗,心里却思忖着,为什么袁城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连声招呼都没打。 袁城这样一个男人,可能会不打招呼的跑到某个地下军火基地去呆上半个月,也可能上午在金三角罂粟种植农场,下午在越南某边境军火运输驿站,晚上在日本银座的某个豪华夜店包厢中。朗白对他们这种生活方式习以为常,他的大哥、“太子爷”袁骓从十八岁以后也变得跟父亲没什么两样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飞机上度过。 但是,袁城为什么会突然不打招呼的出现在小儿子的卧室里? 而且没有任何重要的原因使他呆在这里,他没有任何事情要吩咐,也没有什么命令要下达,好像纯粹就是跑来给儿子炒两个菜做一顿晚饭的。 发生在任何一个普通父亲身上都不奇怪,但是发生在袁城身上,就…… “爸爸,你今晚……留下来吗?” 袁城似乎顿了一下,说:“……不留。” “哦。”朗白重新低下头去吃饭。 “你希望我留下来?” “没,没有。” 袁城盯着朗白的侧脸,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问:“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瘦了?” 朗白有点惊讶的抬头望向父亲,这种问话似乎在表达一种类似于……关心的感觉。袁城平时不会这样的,他的确也关心小儿子,但是他的关心落不到这么小的细节上来。 袁城这种人,让孩子好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关心了。 “爸爸……”朗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突然袁城伸出手,在小儿子的嘴角上抹了一下。 男人拿惯了枪的粗糙的指腹在朗白唇角上留下一道痕迹,稍微有点红。朗白条件反射性的用舌尖舔了一下:“……爸爸?” “饭粒。”袁城神态如常的拿起餐巾。 朗白坐在那里,只觉得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都跟平时不一样,似乎有种奇怪的气氛笼罩着父亲,但是他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发生了问题。 好像自从他搬出来以后,父亲对跟他之间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不,应该说,从袁城莫名其妙的命令他搬出来的那时候开始起,似乎就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朗白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随着他渐渐长大,父子之间产生了正常的关系演变;还是因为某种他不知道的因素,导致父亲对儿子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朗白觉得这有点危险。他跟他大哥不一样,袁骓就算失爱于父亲,也有王家在身后支持着他。而朗白只有父亲,如果父亲对他产生哪怕一丝的反感,这反感都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夺走他身家性命的利器。 吃过饭朗白去洗澡,而袁城在外边打电话给司机,准备回去。 朗白躺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听到外边袁城的脚步声从客厅走向玄关,然后门打开又关上,不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消失了。他以为那是袁城走了。 今天对于这个十五岁的身体欠佳的少年来说有些太过漫长,他晕晕乎乎的半躺在浴缸里,水流有规律的按摩肌肉,感觉好像整个人都浮空了一般。他似乎还睡着了一小会儿,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甜酥、空虚的感觉慢慢从身体深处蔓延上来,让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发出了难耐的鼻息声。 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几个月以前的某个深夜他做了个朦胧又甜美的梦,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晨勃。虽然以前没经历过,但是他知道这开始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怎么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袁骓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用女人来解决生理需要,但是朗白还没有到对异性产生欲望的阶段,也没有人敢主动给袁家的小公子找女人——所以他学会了求助于自己的右手。 朗白潜意识里觉得这种欲望是羞耻的,他甚至隐约有些憎恶这样的自己。解决问题的过程让他觉得肮脏,而高|潮后的精|液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每次都直接放水冲掉,伪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起,就对女性的身体有种厌恶和畏惧。袁城身边的那些女人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她们让他联想起神圣的母亲,也让他联想起下贱的妓|女。 他连带着,对自己需要异性才能缓解的欲望也一并讨厌了。 朗白抬起手覆盖在自己已经抬头的欲望之上,微弱的喘息着。刺激的快感让他忍不住想j□j出来,但是他总是克制着,咬着牙关,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总是想越快解决越好,情|欲给他带来的快感总是混杂着强烈的负罪感,所以每次他都匆匆解决,然后强迫自己忘记。 热气熏得他脸色就好像要滴下血来,眼睫剧烈的颤抖着,脸色混杂着欢愉、忍耐、痛苦和羞涩。下唇被紧紧咬在细白的牙齿间,用力之大已经咬出了血红色,但是他却像全然感觉不到那痛苦一般。 愉悦迅速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就快要到达巅峰的快感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朗白难耐的仰起头,忍不住加快了动作。谁知道就在即将达到j□j的刹那间,突然只听浴室门咔哒一声,袁城的声音传来:“阿白,你明天早上……” 袁城刚才竟然没有走。 朗白的反应显然迟钝了几秒钟,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袁城万万没想到眼前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他猛地停下脚步,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有雷慎入 朗白的侧脸在浴室水汽中显得格外白,几缕被打湿的黑发贴在鬓边,更显得肌肤一丝血色都没有。从袁城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全身一丝|不挂,活生生就是个整块羊脂玉雕刻而成、被浸泡在温水中的小美人。他全身上下唯一鲜艳的就是嘴唇,一直被克制的咬着,红得好像要滴下血。 袁城立刻就起了生理反应。 但是他完全不必担心小儿子发现他的异样,因为这可怜的孩子已经被吓呆了,半晌才颤抖的叫了声:“爸爸……” 这声音几乎让袁城丧失理智。 朗白瑟缩着,无助的往浴缸深处蜷缩,他本来就不高,在宽大的浴缸中竟然有些娇小的感觉,就像只闯了祸又当场被主人发现的小猫。 袁城狠狠的掐了下掌心,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用尽全部力量才能勉强保持自己的声调不要太过异常:“……这有什么,只是你长大了而已……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害羞的,用不着害怕。” 朗白眼睁睁看着袁城走过来,俯下身,把他从浴缸里拉起来。朗白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让父亲出去,但是袁城强迫他依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用一只手紧紧扣着他光裸的身体。朗白手脚都在发抖,他手足无措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以为你在里边这么久早就已经洗好了……别留下什么阴影吧,吓成这样。”袁城贴在朗白耳边,似乎是笑了一下,问:“要女人吗?” “不……不要……”朗白哆嗦着摇头。 “我猜你也不想要。”袁城低低的说了一句,突然咬住朗白细薄的耳廓,感觉到怀里的少年猛然哆嗦了一下。紧接着他把手放在小儿子已经萎靡的欲望之上,技巧极好的抚慰他,动作细微而温柔,仿佛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兽。 朗白在被触碰的刹那间猛然僵住,如果他真的是某种小动物的话,可能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嘘,别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放松一点……这是非常舒服的事情,不要害怕……”袁城在他耳边低声的安抚,说话时带出温热的气流,喷在少年敏感的耳廓上。 朗白紧紧闭上眼睛,眼睫颤抖着,似乎带着细小的水珠,看上去就像蝴蝶垂落的残翅一般,漂亮得让人喘不过气。袁城觉得自己体内被压抑了很久的兽性在慢慢苏醒。他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用轻柔的动作来照顾小儿子脆弱的欲望,他想把怀里美妙的身体完全控制在自己掌心里,温吞水一样缓慢的动作挠得男人心里发烫发痒,让他想发狂。 “爸……爸爸……”朗白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不要碰……不要……” 袁城亲吻着他的耳朵,手上却加重了力气,上下撸动着生嫩而脆弱的器官。少年未经人事的欲望仿佛被电流轻微的刺激着,羞辱感反而让愉悦成倍加剧,他想咬紧牙关抵抗那无处不在的快感,但是欢愉的欲望却像蛇一样蹿遍了全身。他的大腿内侧肌肉痉挛着,每当袁城触碰到他顶端最敏感的小口上时,他都有种想哭泣着崩溃的冲动。 朗白无意识的扭动着腰,想并拢双腿,但是袁城的手臂挡在那里,连膝盖都完全瘫软下来了,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无比配合的淫|靡姿态。 袁城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孩子,能够承受的底线是多少,他其实是心里有数的。何况小儿子身体一直有些欠佳,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是越温和越好,越快解决越好。 他亲吻着朗白被汗湿透的鬓角,然后低下头去盯着小儿子混合着痛苦和欢愉的脸。少年的皮肤很薄,水光浸润之下更加显得晶莹剔透,在情|欲的煎熬下泛出薄薄的红,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粗暴的蹂躏他。 太危险了。简直就要到达擦枪走火的临界点。 “啊……爸爸……!”朗白在父亲的臂弯中用力仰起头,眼睫剧烈战栗着,发出难耐的j□j。残存的理智和羞耻心让他拼命抵抗着高|潮的侵袭,但是袁城不给他这个机会。男人低下头,靠近他,语调温柔而危险:“乖,别这样叫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啊!……”朗白用力摇着头,抽泣着叫了一声。袁城毫不留情的加快了动作,在明知道小儿子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半强迫式的把他送上了高|潮。随着一声崩溃的j□j,朗白终于剧烈的颤抖着,在父亲手里喷射了出来。 “舒服吗阿白?”朗白的耳朵嗡嗡作响,意识混沌着,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喜欢吗?” 朗白嘴唇哆嗦着,高|潮之后的疲惫让他无法开口回答。他瘫软在袁城怀里,筋疲力尽,意识恍惚,但是袁城却还没有打算放过他。 很快的,朗白虚弱的喘息中夹杂了一丝战栗,因为袁城再一次握住了他刚刚发泄过的欲望,并且手法娴熟、富有技巧,劝诱而强迫的让他再一次挺立起来。这对朗白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疲惫不堪,精神更是到达了极限,袁城的把玩让他无法享受到勃|起的快感,相反带来了更多被逼至绝境的痛苦。 “爸爸,求求你……”带着哭腔的求饶在水声中响起,“爸爸,不要……求求你!……” 袁城知道这样做太过分了,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罪恶的蹂躏欲。 他想看到小儿子在自己身下哭泣辗转,想听到他一边喊爸爸一边求饶,想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美人被迫对自己敞开身体,甚至被占有到崩溃的地步。 悖德的欲望使人意乱情迷,禁忌的刺激反而显得更加甜美。袁城活了这么多年,他习惯于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那是自己亲生的小儿子也没关系。 朗白的哭声反而让他更加满足,就好像心里蛰伏已久的魔鬼,以这无助的哭泣和j□j为养分,一点一点的慢慢复活了。 到最后朗白几乎被折磨得崩溃,到喷射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意识恍惚,陷入了一种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袁城一碰他,他就条件反射性的颤抖。幸好浴缸的水十分保温,在那种情况下保证了他没有受凉。袁城用厚重的浴巾把小儿子包裹起来,从浴室抱到卧室去,放在了大床上。 “好好睡吧。”袁城在少年唇角上亲吻了一下,低声说道。 朗白涣散的目光望了父亲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袁城用被子盖好小儿子光裸的身体,仔细的掖好被角,然后盯着朗白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退出了卧室。 身下的欲望叫嚣到发疼,但是袁城不打算再做更多了。 他回到浴室去,反锁上门。浴室里的蒸汽已经散去一些,余下的漂浮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抽泣着j□j时那充满欲望的味道。袁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用手解决自己的问题。 (2) 朗白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之间完全忘记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只是他回到家,喝了粥,因为太困倦,就爬上床去睡了一小会儿,在天黑前就醒来了。他坐起身,觉得有些精神不济的疲惫感,然后回头一看落地窗,只见外边夕阳西下,竟然是傍晚的时候。 朗白愣了一下,抓过手表一看日期,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个晚上加整个白天! 昨晚回到家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包括父亲出乎意料的光临,包括那顿白粥小菜的晚饭,包括……包括……浴室里发生的一切。 那样荒唐,简直让人难以相信那是真的。 朗白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大概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的伸手抓过散落在床边的白色真丝浴衣,慢慢裹在身上。 穿衣服的时候他看见自己手臂上还有几块隐约的青,那也许是挣扎的时候在浴缸壁上撞的。 朗白死死的盯着这块青紫,半晌一动不动。他知道如果袁城稍微狠一点,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制造出比这可怕一千倍的伤痕来。这个男人毕竟在黑道权力的巅峰上站立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朗白慢慢的把他当做了一个慈父。他竟然真的忘记了,袁城不仅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个具有强大力量、并且为人相当心狠手辣的男人。 袁城给朗白的感觉,一直都是个亲密得有些过分的父亲。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袁城和袁骓之间的关系要亲昵许多,很多人都觉得那是因为朗白身为私生子,又是小儿子,做父亲的多心疼一点理所应当,没什么好奇怪的。朗白自己也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点,似乎他天生就比大哥更加亲近父亲,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但是父亲会替小儿子做这种事情吗?就算再亲昵,也有点……奇怪吧? 朗白自己虽然不沾,但是袁家附属的下属家族里也有和朗白一起长大的男孩。男孩之间长到一定年龄,就自然会交流这方面的秘密和感想,他知道有的男生会在兄弟之间互相帮忙,有些兄长会手把手的教弟弟,还有些负责点的,把自己身边信得过的、年长的女人送给即将成年的弟弟,就像袁城曾经叫自己的侍女去伺候朗白一样。 然而不论情况怎样,朗白身边的这些同龄男生都有个共同点,就是这种交流大多发生在亲兄弟之间,也有玩得好的堂表兄弟,再离谱些就是厮混在一起的平辈人,在温泉里互相打个手枪。 从来没有做父亲的亲自下手,这样……这样主动而强势的,逼迫儿子去做这种事情。而且在从头到尾的过程中,那样亲密甚至狎昵,把儿子的每一丝身体反应都控制在手里,慢条斯理的把玩,从容不迫的挑逗,最后强制给予高|潮。 这根本不是一个父亲有可能做出来的事。 朗白想了很长时间,凌乱不堪的记忆干扰了他的思考,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也没得出什么清楚的结果。唯一有感觉的就是,他突然意识到袁城不仅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个危险的、强悍的、富有心急和手腕的男人。袁家的男性成员很少能逃过彼此争杀的命运,袁城这张慈父的面具戴的再成功,也掩盖不了骨子里袁家人的凶狠。这凶狠对谁都一样,对小儿子也不例外。 朗白虽然年纪还轻,但是他血管里一样流动着袁家人的血。 他本能的,对自己健壮而强悍的父亲,产生了雄性之间的提防和警惕。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小少爷,我是宋强。您起来了吗?” 朗白猛地回过神:“……嗯。我这就出来。” 宋强是袁城给朗白挑选的保镖之一。袁城不轻易给朗白东西,但是一旦给了,就一定经过精挑细选,绝对给最好的。他配给朗白二十个轮班制警卫,每一个都非常优秀,宋强这二十人当中并不出类拔萃。他后来被朗白一眼挑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跟王家有仇。 宋强有个弟弟,早先在警队干过,后来在王家当保镖,专门在王家栋出门的时候贴身保护。前几年有一次王家栋喝醉了,在夜总会跟人闹事,结果引发群殴,宋强的弟弟被人捅了刀子,险些没命。 事后王家也赔了钱,但是仅仅一笔钱,并不能完全抚平宋强一家人的愤恨。 朗白被袁城宠爱这么多年,当然也有些自己的人脉和渠道。他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就在宋强这个人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慢慢把这个人培养成了自己的亲信。 朗白拉拢人还是很有点本事的。从物质上来说,钱、房子、地位、家里人的生活难题;从精神上来说,信任、看重、平等的对待、甚至一点点微妙的纵容,这些都是能迅速拉拢人心的利器。端看你想不想用、以及会不会用罢了。 袁骓在这一点上没有朗白来得精细。 袁骓从小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少爷,万千视线注目的焦点。他根本不用去特地拉拢什么人,大家都自然而然的站在他那一边,想尽办法的向他效忠——况且也只有他是堂堂正正的袁家少爷,除他之外没有其他效忠的对象。 袁骓是不会去拉拢人的。想当然耳,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做。 朗白走出卧室,餐厅里已经放了红枣熬的热腾腾的糯米粥,以及几碟子新鲜小菜。他睡了一天,难免有些食欲不振,只坐在餐桌边用勺子一下一下搅动那碗粥,问宋强:“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 宋强站在他身侧,欠了欠身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早上太子爷说要来见您,但是听说您不舒服还在睡,就说算了,等明天再说。” 朗白冷笑一下,几乎没声音的:“八成是为查账的事。”顿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我父亲呢?” 宋强知道昨天袁城是从小公子这里出去的,完了以后第二天,朗白就在床上睡了一整天。他觉得很古怪,但是看朗白神情语气,丝毫不像是有什么异常的样子。再说两父子之间又能发生什么呢?袁家的人都知道,小少爷可是实实在在袁城亲生的种。 “袁总昨天晚上的飞机去东北,据说大概明天就回来。” “去见李明羽参谋长?” “是。” 朗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宋强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咳了一声,小心的道:“小少爷……” “怎么?” “那个打了您的学生,叫做莫放的那个,今天被学校停学了。” 朗白似乎顿了顿,半晌才慢慢的“啊……”了一声:“说起来,我还不大清楚他为什么要打我呢……” “也没什么大事。”宋强笑道,“学校里每年会有一次安排优秀学生去大公司实习的机会,如果实习期间不出差错,毕业后基本上就可以得到工作机会。那个莫放寝室里有个铁哥们,本来预定了实习机会是他的,结果……” “结果被学校领导安排到我头上去了?” “现在工作机会是挺难找的,听说他那个哥们家里情况也——也相当一般。” “然后他就以为是我从中作梗?”朗白摇摇头,感觉可笑的样子,“我哪用得着实习机会,谁家公司敢要我去干活?哪个学校领导为了巴结我大哥才想出来的主意,馊到家了。” 宋强赔笑不语。 其实谁又指望这个十五岁的小公子会干活呢,只不过这个实习机会,说白了就是对优秀学生的承认和奖励,对袁家小公子来说是个光鲜有面子的谈资罢了。即使这个机会给了朗白,他也不会真的跑去实习,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对于莫放那个朋友来说,在工作越来越难找的现在,一个去大公司工作的实习机会是多么的可贵啊。 “我不要那个实习机会,本来是谁的现在还还给谁。什么芝麻点大的破事啊,被这帮人折腾成这样。”朗白摸摸嘴角,还没完全愈合,摸着有点疼。 宋强似乎对莫放很是心存同情:“那小少爷的那个同学……” 朗白沉默了一下,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难为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朋友出头。” “那您的意思是跟学校说一声,让他复学?” 朗白有些精神不济,随口就想点头说好,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停顿了一下。宋强看他脸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那么一张精致而剔透的脸,眉梢眼角都是沉沉的,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隐秘的心思。好半天才听他说:“先别去给他求情。” 宋强愣了一下,只听朗白轻声说:“还不到时候。” 磕头 第二天袁骓果然设了宴,专门请朗白。 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兄弟俩彼此都心照不宣。袁家每个主事的人,手底下都不可避免的带了点烂帐,有些专门用来圈钱,有些专门用来赠送人情,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人是没有的。水至清则无鱼,账本要是清清楚楚,就没人愿意管事了。 袁骓其实也冤。那个公司本来就只是个空壳,专门给太子爷用来销账的。别的产业里有些去向不明的资金,统统都算作这个公司的支出和亏损,这一点不少高层干部都心知肚明。每年查账的时候也都差不多就行了,只要袁城默许,哪个真的跑去得罪太子爷? 谁知道今年,偏偏空降了一个比太子爷还娇贵的小主子。 袁骓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如果这只是普通的假账,那根本不用请,只要赔着笑脸对小公子说几句好话,那八成就能过了——小少爷毕竟还年幼呢。 但是问题在于,这笔账不是一般的帐,而是他袁骓跟外公王家私下里金钱往来的证明。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酒店门口。司机快步下车,刚要打开车门,突然袁骓从酒店大门口疾步上前,抢先为弟弟打开了车门,甚至在朗白出来的时候,还虚虚的扶了一把。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朗白微微笑着,向后退了半步,似乎是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 袁骓立刻按着他肩膀,笑容满面的把他往酒店里带,一边低声说:“阿白,你今天千万要给大哥一个面子……” 话音未落,朗白就看见酒店大堂里站着王家栋。 袁骓咳了一声:“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咱们兄弟俩一定是心照不宣,大哥就不明说了。这次的帐先不算,上次在王家少爷的事情大哥还没有向你道歉,今天咱们两件事情一起了结。阿白,你一向是个乖孩子,这个情面一定要给大哥。” 王家栋带着笑容站在那里,似乎也是个正儿八经来道歉的模样。 朗白和袁骓并肩,却是头也不偏一下的从王家栋身边走过,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的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竟然让王家栋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着的老鼠。 其实朗白今天穿得很好看。一件BUDD的白色意大利斜纹布衬衫,水洗白的低腰牛仔裤,衬得少年身形格外漂亮,清瘦的胯部斜斜勾在皮带上,显出一道让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王家栋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酒店包房。 他笑了一下,心想就算是只猫,也是一只娇软漂亮的小奶猫,而本少爷可是头吃肉的大老鼠呢。 他随手把烟摁熄,也快步跟了上去。 包房里其实只准进袁家兄弟和他三个人而已,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其他人全都等在门外边。有了上次的教训,袁骓害怕王家栋喝多了做出什么让人以头抢地的事情……所以特地把自己的座位安排在了王家栋跟朗白两个人中间。 包房的布置很有趣,乍看上去有点像日本的榻榻米和暖桌,食客坐矮桌边的丝绸榻子上,桌面很大,脚可以盘在地面上,也可以伸到桌下,但是在桌子底下的地面上挖了一个浅浅的石坑,里边盛着清水,养了几条一掌宽的金鱼。 王家栋见朗白也不点菜,只在那里一心一意的逗弄金鱼,就凑过去笑道:“我让人把这几条鱼买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朗白悠悠瞥了他一眼,坐起身,转头对袁骓说:“大哥,我想回家了。” “回家?” “父亲今天回来,我还有些事要跟他商量,现在这个时候回家正好。” 袁骓立刻一把扯开王家栋:“他妈的滚回去!”一边赶紧转头安抚小少爷:“阿白不怕,你王大哥天生就这个脾气,待会儿罚他谢罪。你说这点账本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干嘛非要闹到父亲面前去呢?咱们好好吃顿饭,你就饶了大哥这一次吧啊。”说着就一迭声的叫人上菜。 朗白冷淡的看着袁骓忙碌,看着侍者端着菜盘排成行进来,看着保镖一个个试菜,试完了才把菜盘毕恭毕敬的放到他们面前。他的眼神仿佛这一切都跟他完全无关,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世界一样,明明那些人伺候的对象都是他,他却对此毫无反应。王家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一丝丝凉意一点点从心里弥漫上来,心想袁家这位小公子美则美矣,心却这样冷,真是个讨好不得的人。 酒菜全部上齐,袁骓给朗白倒了一碗大吟酿酒,又亲自端到弟弟面前:“阿白,以前你小的时候一直在父亲身边长大,我虽然是你大哥,却一直没有怎么关心过你,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朗白立刻要起身,袁骓把他按下了:“上次王少爷喝醉酒欺负了你,那件事我也有责任,事后还拜托你去跟父亲求了情,我却一直没有谢谢你。今天这碗酒聊表大哥一点谢意,阿白,看在你叫了我这么多年大哥的份上,你千万要原谅王少爷酒后失德的事情。” 朗白端着那碗酒,眼底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只听他笑了一下,竟然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大哥说哪里的话……王少爷他酒后失德,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王家栋立刻上前半步:“白少——” “别、别、别!”朗白对着袁骓的时候还笑吟吟的,对着王家栋,却立刻沉下了脸,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疏离的客气,“王少爷的道歉我可受不起,咱们免了吧。” 王家栋张了张口:“这、这不是——” “再说王少爷,被我捅了那么一刀子,不知道该怎么恨我呢。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应该是我对王少爷赔礼道歉才对呀。”朗白说着坐起身,对王家栋把腰弯下去:“王少爷,你大人有大量,那天那一刀子……” 王家栋哪能让他这腰真的弯下去!他立刻一把扶住朗白:“白少你这么说实在是折杀我了!实在是、实在是……” 按王家栋巧舌如簧的本事,他其实可以洋洋洒洒、情真意切的说出一大番话来,如果朗白是一般人家男孩子,可能会被他说得感动不已,然后顺势化干戈为玉帛说不定还会就此称兄道弟起来。 但是当王家栋伸手拉住朗白的时候,一只手托在少年清瘦的肩膀骨上,胸前温热的触感当即就让他的手一酥,种种旖旎而香艳的联想刹那间从脑子里掠过去,王家栋立刻就说不出话了,吭哧半天才又重复了两句:“实在是……实在是太折杀我了。” 朗白维持着一个即将要弯下腰去的姿态,冷淡的问:“怎么就折杀你了?” “我怎么能让白少对我低头呢?我、我这不是,这不是……”王家栋磕磕巴巴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桌子:“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唐突了白少这样的美人,就算是以死谢罪也不过分,怎么能反过来让白少对我低头?” 朗白冷笑,不说话。 王家栋紧紧握住少年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只要白少愿意原谅我,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袁骓在边上看王家栋越说越不像,赶紧咳了两声。 但是王家栋没理会,他已经没那个心思去理会别人了。 朗白似乎是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很浅淡,从脸上轻轻一掠就过去了,“做什么都愿意?我哪敢叫王少爷为我做什么呢……这样吧,我对王少爷低了头,王少爷也对我低个头,咱俩就扯平了。您看怎么样?” 王家栋连声答应:“好!好!” “那行。”朗白淡淡的说,“王少爷您弯下腰,对我磕三个头,咱们的恩怨就一笔揭过,您看如何?” (2) 王家栋似乎愣了一下。 袁骓一阵猛咳:“咳咳咳!这,这……咳咳咳!” 朗白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大哥慢点,别咳坏了嗓子。” 袁骓尴尬的伸手拿水杯,一边装模作样的抚胸:“昨晚睡觉着了点凉,今天嗓子有点不舒服……咳咳咳!不用管我,哈哈,不用管我。” 其实不用他说,王家栋根本没管袁骓,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大概五秒钟——然后啪的一声把象牙筷子一拍:“给别人弯腰那不行,给白少,又算得了什么!” 噗的一声,袁骓结结实实把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王家栋当真跪倒在朗白面前,干脆又利落的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下尤其彻底,额头贴在地面上还顿了一下:“白少,我上次酒后失德,但是我是真心仰慕你。你要是袁家的小姐,我一定娶你!你要是还为上次的事情生气,还想以后要我的命,那我王家栋也没二话。只要白少你高兴,我这条命随便你拿!” 朗白笑吟吟的倚在矮桌边上,突然伸出一只脚,用脚尖勾起王家栋的下巴,一点一点把他头从地面上抬起来。 他的鞋子脱在门外,只穿着一双浅口白袜子,隐约可以看到秀气白皙的脚踝。这画面实在是太过刺激,王家栋竟然完全呆在那里,眼睁睁盯着少年的脚,完全无法动作。 “你想娶,还得我想嫁才成。”朗白笑吟吟的说了一句,把脚缩回来,然后从容不迫的夹了一筷子菜,在袁骓眼珠子都快要脱窗的目光里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 袁城的私人飞机停在市郊机场里,司机已经等候多时,一下飞机就立刻上车,到家的时候不过晚饭时分。 “袁骓呢?”袁城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管家。 老管家恭恭敬敬的站在边上:“大少爷出去请人吃饭去了。” 袁城皱了皱眉。他这次和北朝鲜李明羽参谋长的见面非常重要,袁骓应该知道父亲回来的时候会有不少事情要吩咐,但是他出门去了,还是去请人吃饭,这有点让袁城不快。 老管家咳了一声:“袁总,请的是王家少爷,以及……咱们家小公子。” 袁城手上动作一顿,“——他想干什么?” “大概是想做个东,让王少爷和咱们家小公子的关系和缓一点吧。” “让王家栋跟阿白之间的关系缓和?” 老管家飞快的看了袁城一眼,这个老人的脸好像一直布满皱纹,但是眼睛藏在深深的沟壑之后,那目光亮得仿佛可以明察秋毫。 他看见袁城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有点嫌恶又有点不满,好像他对于王家栋和朗白之间的关系感到很忌讳。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袁城在这个黑道巅峰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想做什么事或想要什么人,几乎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他们两个能好到哪里去,再说就算好了又有什么用。他们在哪吃饭?” 老管家扭头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立刻上前低声道:“袁总,大少爷在‘金丽莎’摆了一桌宴席,不过那是请的午宴,现在他们应该在其他地方,酒吧或其他什么的。” 袁城脸上不愉快的神色越来越重:“他想带阿白干什么?” “这……袁总,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袁城摆摆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这么快步上楼走进了书房。没过几分钟他又急匆匆从书房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类似于掌上电脑之类的东西。那个手下精通电子通缉器材,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个卫星信号追踪显示器。 那是专门用来定位小目标用的,误差范围精确到一点五米。 “上车。”袁城快步走出大门,头也不回的吩咐:“他们在月落酒吧。” 手下有点惊愕,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袁城应该是用那个定位仪找到了朗白的精确位置。 他想起小少爷手腕上那只定制手表。朗白好几只表,据说都是袁城专门给他定做的,价格贵得相当离谱。原来那不仅仅是手表而已。 朗白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实际上他只喝了一口威士忌而已。 袁骓是不敢让他多喝的。小少爷的身体娇贵着,中午时的清酒还好,威士忌度数太高,万一回去发起热来,袁城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让朗白坐在沙发角上,又让大堂经理亲自去倒了碗酽茶来醒酒。现在这个时候,月落酒吧的著名的晚间节目刚要开始,袁骓想撑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再把朗白送回去。 朗白懒懒的倚靠在沙发扶手上,隔着一层帘子看外边的大舞台:“大哥,你说那脱衣舞什么时候开始?” “小祖宗啊你这一口一个脱衣舞的都不觉得难听?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俄罗斯舞娘,钢丝上跳舞都不在话下,你看了就知道了。” “俄罗斯女人有什么稀罕的……”朗白懒洋洋的笑起来,“父亲以前在莫斯科有个女人,大概跟你差不多高,头发纯金色,腿这么长,”他比划了一下,“而且笔直笔直的。” 袁骓惊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看到过啊。不过就见过一次,据说没留多久。” 袁骓向来畏惧袁城,跟亲生弟弟八卦自己亲生父亲的风流情史这种事情让他有心理障碍,“……真……真是够强悍的。” 王家栋去拿了酒,摇头晃脑的凑过来:“做男人做到袁总那个地步,也算是境界了,太子爷你估计还得修炼二十年。” 袁骓赶紧把他拉开:“去去去,你喝多了就要闯祸,离白少远一点。” 舞台灯光突然一下子转暗,喧杂的大厅里静了一静,就只见彩灯疯狂旋转起来,整个舞台突然被笼罩在了炫目的彩光之下。地板缓缓裂开,一个巨大的飞轮徐徐升起,飞轮左右各有三个小的转轮,每一个转轮里都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穿着性感的俄罗斯女郎。 这是月落酒吧最精彩的保留节目之一,舞女在飞速旋转的转轮中热舞跳跃,全凭脚下四英寸的高跟鞋来保持平。转轮一旦开始旋转速度就变得十分惊人,有些民间杂技高人会在各个转轮之间穿梭跳跃,做出各种惊险动作,但是这项绝技不仅难练而且危险,甚至被称作死亡飞轮。 舞女不仅要达到杂技专家的水平,还要做出热舞动作,难度系数和观赏系数都成倍增加。为了组成这个热舞团体到底死伤了多少人,这个数字也许只有老天才知道。 朗白倒是有些兴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主飞轮,半晌评价道:“这个节目如果表演得好,应该给所有人都加两倍小费。” 袁骓身边的手下立刻欠身答应。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提现金跟着,专门预备这种事情。 王家栋盯着朗白在彩灯下的侧脸,因为光线明魅,少年精致的脸庞显得有些妖异,但是不可否认的勾人。他笑了一下,心想到底是袁家老大亲自□出来的小公子,换做一般人家孩子看到这种场景,说不定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吧。 他凑到朗白耳边,低声笑道:“白少如果感兴趣,一会儿表演结束后把她们叫来,你亲自给小费怎么样?” 朗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没那种兴趣。” 王家栋还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正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撞开了。紧接着刚刚开始旋转的飞轮紧急停下,几个舞女都纷纷大叫着抓紧栏杆,探头探脑的往下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客们喧闹起来,继而突然静了一下。 一队黑衣便装从正门口一拥而入,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把守住门。这帮人在大厅里逡巡了一圈,几乎立刻就发现了贵宾席上的袁骓、朗白他们。 袁骓倒抽了一口凉气,突然有个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的预感没有错,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袁城高大而阴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门口。 艳舞 袁骓刹那间有种掏出手枪把大厅里虎视眈眈的保镖们统统爆头,然后抱头鼠窜而去的冲动。 不过显然这是不现实的,他只能眼睁睁望着袁城出现在大门口,脸色阴霾的盯着他们,然后毫无停顿的大步走来。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不就是带着表哥和弟弟来喝个小花酒、看个小表演吗?一没三劈二没招妓的,干嘛一副气势汹汹带人抓奸的样子啊父亲! 袁骓慌忙站起身:“父亲……” 袁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王家栋赶紧站起身,也叫了一声袁叔,声调相当的虚。他上次在袁家犯了事,听袁骓说袁城相当震怒,却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事后王家人几次想当面给袁城赔个不是、说几句好话,却始终没有捞着机会。 在这个行当上混,要是得罪了袁城,虽然不至于立刻就灾难临头,但是日后处处受制、事事不便那是肯定的。王家栋虽然也来头不小,但是他还没真正继承王家呢——就算是他父亲见了袁城,也得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叫一声袁老大呀。 “世侄也在啊。”袁城这次给了个正眼给王家栋,但是那神态,看了就让人冒冷汗。 王家栋赔笑:“上次在贵处酒后失态,冲撞了小公子,一直没机会正式道歉,我一想到这个就愧疚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好不容易今天有机会当面对小公子赔罪,我这个愧疚之情真是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袁城看也不看他,直接坐到朗白身边的沙发上。朗白本来整个身体斜倚在沙发里,袁城坐下来的时候他条件反射性的缩了一下脚,“爸爸……” 袁城问:“你让他们带你来看这个的?” 朗白慌忙摇头。 “哦。”袁城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似乎刚刚发现袁骓和王家栋两个人还站着,“——你们站在那干什么?不是看表演么,看啊。谁拦着你们了?” 酒吧经理早就颤颤巍巍的跑过来,点头哈腰跟在后边,闻言差点在地上跌一跤:“袁、袁总,还表演?” “我一来就不表演了?我不准了?” 经理冷汗唰的一声:“是是是!现在就开场!现在立刻开场!”边上酒吧里的那些人立刻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行色匆匆的脚步声,人群紧张的窃窃私语声,凌乱的忙碌声此起彼伏,完全不像一个撒钱买欢的风月场,倒是像个即将行刑的法场一样。 “坐啊。”袁城冷冷的对袁骓和王家栋说,“愣在那里干什么?我罚你们站了不成!” 两个汗流浃背的可怜人对视一眼,唯唯诺诺的坐下了。 朗白慢慢从沙发里坐起身,用茶几上的小杯子给袁城倒了杯酽茶,低声道:“爸爸,给。” 袁城看他一眼,突然猛地抓住小儿子一只手腕。 “爸爸……” “你喝酒了?” 朗白顿了顿,点点头:“就那一口。” 袁城抓住他的掌心温度非常高,紧贴在少年细嫩的手腕皮肤上,甚至连粗糙的触感都清晰可辨。这样直接的身体接触让朗白有微许的不适。如果是在那天浴室里的事情发生之前,朗白会觉得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自从那样亲密而狎昵的事情发生过之后…… 袁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儿子,目光锋利得让人发憷。 半晌才听他淡淡的说:“对你来说酒不是好东西。以后少喝。” 朗白低头:“是。” 袁城这才放开他,神色不变的坐回到沙发里。 朗白看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突然打了个寒颤。 表演很快重新开始,但是酒吧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袁城来之前,袁骓他们一行人不过是拿着VIP卡的贵客而已,周围那些观众有的喝了酒、有的存心买欢,叫嚣的、鼓噪的、开各种下流玩笑的到处都是。但是袁城来过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是传说中黑道袁家的少爷,没人敢在一帮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的保镖眼皮子底下放肆。 明明是最刺激男人的惊险,却从头到尾变成了一场沉闷而紧张的煎熬。 袁城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盯着穿着暴露的舞女从疯狂旋转的飞轮上一跃而下,突然开口问:“阿白?” 朗白立刻道:“是,爸爸。” “感想如何?” “……确实很刺激。” “下次还想来?” “不,不,不来了。” 谁知道袁城还没放过他,紧接着就跟了一句:“为什么?” 朗白一时语塞。傻瓜都能看出袁城对两个儿子跑来酒吧看的事情感到很不爽,现在他问小儿子以后还来不来,小儿子当然要对着组织表忠心说以后再也不来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回答吗?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难道能直接说“因为父亲您不高兴所以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开什么玩笑,谁都知道黑道世家的年轻子弟泡泡酒吧、看看什么的很正常好不好。 所幸在沉默好几秒之后,袁城并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他指着舞台上那几个火辣的金发美女,问:“你喜欢哪个?” “……”朗白停顿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不会吧,”袁城冷淡的笑着,“难道我儿子有点什么身体上的问题,这样的美女都不放在眼里?” 朗白不习惯跟袁城当面讨论这些,他一只手抓着沙发扶手,因为用力过大而显得指尖发白,半晌才勉强的随便指了一个:“那个穿黑色的还行。” 袁城点点头,终于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结束,暴露的美女们飞吻着跳下舞台满场穿梭,一些兴致勃勃的男人们争相把小费塞进她们身上不多的纺织物里。袁城偏过头,酒吧经理一看他好像有话要说,立刻凑过去:“袁总有什么吩咐?” 袁城说:“把那个穿黑色的女人叫来。” 朗白脸色一变,有点难堪:“爸爸!” 袁城却充耳不闻,轻轻把他重新按倒在身边:“——乖。” 他毕竟是个正当壮年的成熟男性,年幼的小儿子的挣扎对他来说实在是非常微不足道。不知道是因为难堪还是不满,朗白整个脸色都红了,侧面看上去眼底仿佛汪着一滩水,波光粼粼,让人看上去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袁城突然伸手把朗白的肩膀环住,看上去就像是把小儿子整个按在怀里一样:“——干什么呢你,不是叫你乖一点了?” (2) 朗白被禁锢在父亲散发着厚重男性气息的胸膛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如何动作,整个身体都完全僵住了。 那个穿黑色的俄罗斯美女款款走来,四英寸的高跟鞋踩得摇曳生姿,脸上的笑容甜腻得让男人都要发狂。尽管知道现在气氛不对,时机也不对,但是在她走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偷偷打量她裸|露在外的大片胸脯。 王家栋低着头,偷偷问袁骓:“袁总这是要干什么?亲自给白少挑女人?” “……”袁骓哑口无言,好几秒之后才勉强道:“有可能,白少在这方面一直不大开窍。” “那也不能挑个舞女啊,还他娘的是个蛮夷……” “……多层次文化交流吧,大概。” 王家栋倒抽一口凉气,低声说:“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袁总对你们家小公子实在是太宠了,这都宠得不像是儿子了。我表姐他们家他特别溺爱么子,但是跟袁总这溺爱法根本不一样啊。这哪儿是宠小儿子……” 袁骓低声骂他:“你他娘的,不像儿子那像什么?” “像……”王家栋顿了一下,灵光一现:“像小情人儿!” 紧接着哎哟一声,袁骓给了他一肘子,然后飞快闪到老远的地方去了。这表兄实在是太能惹祸,袁骓不想再一次成为父亲盛怒之下的炮灰。 俄罗斯美女扭腰摆臀的走到他们一行人面前,环顾周围一圈,用不大熟练的英语对袁城甜笑:“先生,您点我?” 不愧是在风月场上混成精的女人,一眼就看出来在这帮黑衣实弹的男人当中谁是主子谁是手下,主子当中谁又是老大。 袁城不置可否的笑着,对心腹副手使了个眼色。那个副手立刻从保镖手里接过装满现金的小手提箱,抽了一沓子现金出来,直接交到那女人手上。 那美女一掂现金的厚度,顿时笑得更甜美了:“谢谢!谢谢!先生您真是太好了!” “这跟我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袁城淡淡的笑着,瞥了怀里的小儿子一眼,“你得好好的谢谢他。” 金发美女似乎这才注意到那个面貌姣好斯文的少年,立刻大大的给了他一个飞吻。 她刚才就有看到这个穿着打扮格外贵气的少年,但是实在拿不准他的身份。按理说从保镖手下的态度上来看,他应该是个身份尊贵的上位者;但是从年龄、长相、以及袁城对他的亲昵姿态来看,说他是个得宠的男孩也有可能。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大大的有忌讳了。在没有弄清楚人物关系之前,她选择装作没看见朗白这个人。 “不是你说好的么?怎么哑巴了似的。”袁城拍拍怀里的小儿子,“怎么,还要我教你?”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朗白几乎抬不起头来:“爸爸,您……” 酒吧本来光线就昏暗,袁城的脸色更让人看不透深浅,只听他语气平淡的说:“我怎么了?你说你觉得这个好,我就把她给叫来,结果人来了,你又给我玩儿这一套。”他低下头去,几乎强迫朗白紧盯着他的眼睛,“有你这么难伺候的吗,阿白?” 俄罗斯美女目瞪口呆的呆在一边。她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位高权重的父亲给自己年幼的小儿子招妓,明明孩子不愿意,做父亲的还在一边不知道是强迫还是撺掇的刺激他。 这叫什么,有哪个正常的父亲这么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吗? “我没有,我没有,爸爸……不是我自己要上这里来的。”朗白脸红得好像要滴下血来,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沙发垫,几乎有些痉挛:“下次再也不会了,爸爸,求求你,你……” 袁城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脸部的大部分轮廓都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王家栋偷偷看他们,越看越觉得这气氛实在怪异得要命,忍不住摇头:“依我看,袁总这哪是给你弟弟挑女人,这简直是要把你弟弟活活逼成心理ED啊。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的,你弟弟又是个雏儿,换成是我我也害羞呀……袁骓,你确定那是你亲弟弟?” 袁骓急了:“怎么不是,不跟你说了吗,DNA检测做了三遍!进门时就两遍,去年不知道抽什么风又检测了一遍,三次结果都一模一样,绝对袁家的种,纯的!” 袁城那个心腹副手突然转过头来,小心翼翼的对袁骓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袁骓立刻闭上嘴巴,打死也不说一个字了。 “不是你自己要上这里来的。”袁城慢慢的重复了一遍,突然像是终于有点怒气表现出来一般,抓着朗白肩头的手一紧,“不是你自己要来的,难道是袁骓拿枪逼着你来的?” “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啊!”朗白眼底的水光几乎要逼得人都沉在里边了,“爸爸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我听你的话,不说了行不行?” 袁城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几乎边上人都觉得不对的时候,他才沉沉的哼了一声,说:“你什么都听我的话那就好了。” 朗白一直被迫半侧着身体,只能看到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沙发垫子,手指几乎整个泛出了青白。袁城把他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扳下来,把沙发垫子远远扔到了一边,然后才站起身,吩咐道:“既然白少说了回家,那咱们就回家去吧。” 他一直把小儿子半搂在怀里,一直到他站起来的时候,靠近朗白的那半边身体才露出来,只见手臂上赫然四道血红发紫的指甲印。 那是朗白下意识的掐着父亲的手臂,这么长时间抓出来的痕迹。 袁城竟然也一声没吭。 青花瓷茶碗 朗白起身的时候有些晕,他毕竟坐久了,又喝了酒,加之情绪激动,站起来的时候不免眼前黑了一下。边上的保镖立刻伸手要扶,却突然只见袁城一转身,一把紧紧抓住小儿子的手臂,直接就把朗白拉到自己身边了。 朗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父亲走出酒吧大门,身后保镖肃立,酒吧经理等上下人等纷纷抹着冷汗恭送。身前的酒吧台阶之下已经等了四辆车,司机早就打开门,恭候在边上。 袁城不是个性喜繁奢的人,只要不是正事,他出门一般没这么大阵仗。这次来个酒吧就搞出这么浩浩荡荡的排场来,又是荷枪实弹又是保镖开道,真不知道他是做给谁看的。 朗白被袁城托着手臂,直接塞进打头那辆捷豹里。司机立刻关上他那边的车门,还满脸是笑的说了一句:“小公子睡一觉吧,一会儿就到了。” 朗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司机立刻替他升起单向的防弹玻璃。 袁城把小儿子塞进了自己的车里,这才转过身,看到跟在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袁骓和王家栋。这时候酒吧里的人都退回去了,边上全是袁城自己身边的手下,也没什么外人。袁城只冷冷的打量了大儿子一眼,紧接着抬脚就这么狠狠踹了过去! 袁骓啊的一声,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了。 袁城正当壮年,这一脚可半点没留力,差点把袁骓这大小伙子给踹出一口血来。 边上一时人人变色,但是愣就没一个人敢扶,都在那杵着,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痛得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的太子爷。 袁城居高临下的看着袁骓,半晌才开口,问:“知道我为什么踢你吗?” 袁骓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过来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当着人面这么难堪过,一时没想开,梗着脖子说:“不知道!” “不知道?”袁城气得冷笑起来:“教唆亲弟弟上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还觉得你没错?” 袁骓一下子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不三不四的地方?袁骓自己从十几岁开始起就没把逛窑子当做一回事,再说袁城自己,他早年的情妇都够开一个窑子的了!怎么这会儿轮到朗白,就愣成“不三不四的地方”了?父亲您老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袁城在那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声音冷冷的轻了下来:“——这还是我活着呢,要是我死了,你弟弟在你手上能有好日子过?!” 袁骓张了张口,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家栋也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一声,背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这个时候突然袁城瞟了他一眼,那目光又寒又狠,王家栋当即一个激灵,就只听袁城一字一顿地说:“幸亏你不是我儿子,我打不得你。你要是我儿子,我今天就掐死你!” 不仅仅是王家栋,连袁骓都一僵。 袁城却不再多说,直接转身上车,啪的一声把车门重重甩上了。 按理说朗白应该是回他在中央花园的那栋公寓去的,但是袁城既然没发话,又把他亲手送上了自己的车,于是大家都知道小少爷今晚是回本家大宅去睡觉的了。 朗白虽然不知道太子爷就在离自己一车之隔的地方挨了打,但是一路上看袁城的脸色,简直阴沉得能拧下水来。所有人都知道袁老大心情极度不好,车开了一路就愣没一个人敢出声,一直到下了车进了院子,朗白刚要转身进房,却突然被袁城叫住了:“阿白!” 朗白立刻停下脚步,轻轻的叫了声爸爸。 袁城站在他面前,盯着小儿子低垂的侧脸。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猛地把朗白扯过来,拦腰一抱直接扛起,紧接着大步走进了大门。 边上几个心腹手下都悚然变色,面面相觑的站在那里。 只有老管家,愣了一下之后,猛地咳了一声,低声道:“各位都快回去吧!” 那几个人还呆着,站在那里没人敢动。 “哎呀!”老管家急了,“还愣着干什么?袁总教训小公子,没各位什么事儿了!” 那几个人这才如梦初醒,慌不迭的赶紧告辞出去。 其实袁城也没怎么下狠手教训他小儿子。他把朗白扛到原先那个小卧室去,猛地把他往床上一摔。卧室的床虽然软,但是这么一下子摔下来,也足够朗白七荤八素好半天的了。 还没等朗白从床上坐起身来,袁城一个膝盖跪在床上,把朗白圈在手臂里,抵在了床头。这个姿态让朗白本能的觉得危险。他下意识抓住了父亲一条手臂,刹那间的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恐惧。 这个姿势让他回忆起那天的浴室,也是这样强势甚至逼迫的,从头到尾袁城一颗扣子都没解,而他却被迫一丝|不挂,最后还晕了过去。 “阿白,”袁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蒙着半边阴影,虽然他看上去很平静,却平静得渗人,“——我今天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给你面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朗白抓着父亲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半晌他才僵硬的摇了摇头。 袁城长久的盯着他,突然动了动。朗白条件反射性的缩了一下,但是随即发现袁城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那动作倒是一点粗暴的意味都没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 “因为我不喜欢。”袁城说,“我看到你在那种地方呆着,我觉得很不喜欢。” “……是,”朗白声音轻微的发着颤,“是,爸爸。” 他的样子这么乖顺,袁城倒是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年前的时候,说袁家就像弱肉强食的森林一样,说你在袁家没什么安全感,后来还跟智囊团王奕他们那帮人混到一起去了,是这样吗?” 朗白不知所措,只得点点头。 “所以说,其实你还是想要争点什么东西的,对不对?” “……”朗白只得又点点头。 袁城又笑起来,但是那笑意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在朗白看来,袁城这时的眼神和语气都让他无来由的恐惧,他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袁城再一次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手指在小儿子的脸颊上滑过,最后几乎称不上是拍,而是抚摸了。 “那就好,”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朗白,“以后记着,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就做点让我喜欢的事情。懂得了吗?” 朗白实在是害怕到了极点,他慌乱的点头,把自己深深蜷缩到床角里去。 不过袁城今晚没有再吓他小儿子的意思了,他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袖口,转身向卧室的樟木门走去。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朗白声音颤抖的在身后叫了一声:“爸爸?” 袁城顿了顿,“怎么?” “……您确实是我的父亲,是这样的吗?” 袁城这下回过头去,紧紧盯着床角里的朗白。过了很久才听他短暂的笑了一下,淡淡的道:“你应该庆幸,我到现在还把自己当做是你的父亲。” (2) 袁城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却没有关门,隔着一条走廊,一动不动的盯着小儿子卧室的位置。 他看得是如此入神,以至于突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下子才惊醒过来。只见老管家一边竭力捧着茶盘,一边慌忙蹲下身去,地上那个袁城最常用的青花茶碗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碎瓷片飞溅了一地。 袁城猛然回过神来的刹那间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但是短短一刹那就恢复了正常,紧接着随口叫人:“过来收拾一下,别叫老人家动手。” 不远处的佣人慌忙赶上前来收拾碎瓷片跟茶叶沫子,又拿抹布一点一点吸走羊毛地毯上的水。 老管家弯着腰在那里,看着佣人收拾好退下去了,才咳了一声,低声说:“砸了先生的茶碗,实在是太可惜了,早年老太爷只留下一对儿的。前两年小公子砸了一个,现在这个也没了。” 前两年被朗白砸掉的那个茶碗其实有一段旧事,袁城在小儿子的事情上总是特别上心,连带当时的情况也记得一清二楚。当年他脾气还有点急,在主屋里就地杀了一个勾结外人的手下,结果正巧被两个儿子撞见了。大儿子当时就吓失了魂,倒是小儿子,不过失手砸了个茶碗而已,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吩咐佣人去“重新倒一碗茶来给父亲”。 袁城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回忆起旧事,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既然不会因为一个碗就责怪阿白,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碗就来责怪你老人家。” 老管家深深的弯腰:“我是袁家的佣人,怎么能和白少相提并论。白少可是您亲生的小公子,太子爷正儿八经的亲弟弟,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呢。” 袁城眉峰剧烈的一跳,脸上神色似乎变了几变,活脱脱好像突然被烧红了的钢针狠狠刺了一下。 老管家装作没看见,低垂着眼睛说:“回想当年老太爷临终的时候,白少还在眼前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好几天。老太爷最后特地留过话,说白少是个情深意重的孩子,嘱咐您好好待这个小儿子。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太爷如果泉下有知,看到袁家今天的样子,一定会欣慰的吧。” 袁城默然坐了半晌,一个字也不说,甚至连一个动作都没有。老管家低着头,半天才听见男人的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耳语一般,语调却让人不寒而栗:“——你是故意的,对吧?” “……不敢,不敢。” 袁城猛地把钢笔一摔:“老爷子的遗嘱都搬出来了,有什么不敢的!” 啪的一声重响,一截从中断开的钢笔带着墨水,一溜滚到了老管家脚边。 “我还以为就算这袁家上下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你也一定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就算看出来了,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装作不知道!结果你倒是好,从老太爷那一辈开始伺候下来的老人啊,觉得有资格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了是不是?” 袁城这个样子对老管家说话,几乎已经是声色俱厉,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 “老爷子当年说你是个人精,我看你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袁家现在是谁的?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是老子我!以后继承袁家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大少爷袁骓!没他朗白什么事儿!我稍微下个狠手,修个漂亮点的外宅,一把锁关一辈子,谁他妈的敢说半个字,老子拿枪轰了他!” 老管家只能低着头,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去了。 袁城掌权这么多年来,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不,应该说从袁城小时候被老太爷亲手带在身边开始起,就几乎没有这样对下人咆哮过。 什么风度、威严、面子、权威,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抛开了。有刹那间老管家甚至觉得他只是在纯粹发泄怒火而已,只要能把他心里这口怒气发泄出来,他能当场开枪把自己给杀了。 “我告诉你,我现在没这么做,不是因为我不敢,只是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而已。别他妈的拿老爷子遗嘱出来说话,就算老爷子现在活过来站在我面前,老子想要的人一样能弄到手里!”袁城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有什么好顾忌的?九年前朗白进门,通告全港是我袁城收了个养子!现在养子长大了,就算莫名其妙的死了没了,谁又敢问他一个字?” 老管家看着袁城长大的,当年就知道这个长房长孙心狠手辣。这么多年过去,袁城身上的戾气已经淡了很多,他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谁知道今天才发现,那不是他变得心慈手软,而是戾气都收敛起来了。 老管家颤颤巍巍的给袁城欠了欠身,声音几乎发着抖:“但是袁总,毕竟父子天伦,您要三思而后行啊……要真那样做,小少爷岂不是、不是太可怜了些……” 袁城冷冷的笑着,心想他可怜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他在我手里长了这么多年,本来就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有我不就够了。 不过这也只是他比较偏激的心思而已,只要还有一分其他的可能,他就不会轻易做出这样断绝后路的事情。袁城虽然信奉自己看中的东西就要自己出手抢来的头狼原则,但是他毕竟还存着一点隐秘的期望,希望小儿子也能心甘情愿的,乖乖顺顺的,主动的依偎过来。 那样事情才叫一个漂亮,别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甚至连袁骓都只能对这种荒唐的事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帮忙遮掩。 那才是袁城心中的完美无缺,百年好合。 天意弄人 毕竟是自己生活了九年多的家,朗白在小卧室里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袁城早上临出门前去看过几次,都只是坐在床沿上看一会儿就走了,也没让人叫他。 醒来的时候都快吃午饭的时间了,朗白一般这时候都没什么胃口,也就懒洋洋的洗了把脸,换了身宽大的T-恤和棉质长裤,光着一双脚坐在床边的竹藤躺椅上,专心致志的看字帖。 紫文照顾了这个小少爷好几年,对他的日常习惯了解一些,知道他现在心思不在字帖上,倒是像在默不作声的思考事情。朗白不知道为什么养成的习惯,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要手上拿着些什么,装作在聚精会神的把玩的样子,别人乍一看上去,还真看不出他在想别的东西。 果然没过几分钟,朗白把字帖放下了,对着空气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问紫文:“我父亲身边的人,要说左右手的话,那个周正荣算是老资格的了吧?” 紫文点点头:“是,不过年前周家的儿子账面作假贪了一大笔钱,连带周正荣都被降职下去了。” “这个我知道。不过周正荣当权的年份,算下来有十几年了吧?” “十五六年左右,他那个儿子不成事,不过他自己还算老实,平时话很少的。” 朗白点点头:“我听说他还有个女儿?” 小少爷第一次打听女人的事情,紫文大奇,愣了一下才说:“倒是……有一个,据说周正荣跟他太太感情不错,女儿是跟母姓的。” 朗白轻轻的“哦——”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我出门一趟,午饭不回来吃了。” 周正荣接到通知,说白少想“见他一次”的时候,确实是非常惊讶的。 他在袁城左右干了十几年,袁家那点秘辛知道得一清二楚,朗白在袁家是个什么地位他当然心里有数。但是以前朗白生活在袁家内院里,就算他是袁城的心腹也很少见到,后来他因为儿子的事情被降职下去了,就更少见到这个不大露面的小少爷了。 为什么小少爷突然要找他?找他干什么? 如果袁城有什么吩咐,他自然会亲自打电话来;就算他自己不动手,也会打发大儿子袁骓。不论是怎样的事情,都轮不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出面啊。 周正荣满心疑惑,被白少身边那个头号保镖宋强提留着塞进车,送到了一家大酒店门口。进了酒店大门,宋强轻车熟路的把他带到一间包厢门口,敲了敲门说:“白少,人带来了。” 周正荣觉得有点惊悚。 袁城要是这样叫人“把某某带来”,那八成就是要某某的命啊。 “周先生来了?”朗白却让人出乎意料的客气,“快坐快坐,不要站在那里。” 周正荣看他这个态度,又不像是要自己的命,就满头雾水犹犹豫豫的坐下了。 朗白抽出一盒中华烟,问:“来一支?” 这种问话除非你脑子抽了,否则如何能拒绝。周正荣慌忙起身道谢,抽了一支,朗白自己也点了一支,却不大抽,只夹在手里看它燃。 周正荣现在确定了自己性命无虞,却更加觉得摸不着头脑。大老远把自己叫来,进门就一桌好酒好菜,还给你根烟问你抽不抽,这难道是抚恤下属?抚恤下属也轮不到白少出面啊!说一千道一万,叫自己来到底是为什么啊? 朗白静静的坐了半天,眼看周正荣这么个大活人越来越坐不住了,这才轻轻咳了一声,说:“周先生心神不宁啊。” 当然心神不宁了!换成是你被大老远的提留过来,又一声不吭的坐了半天,你能“宁”得下来?不是说袁家小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吗,怎么这折腾手下的功夫这么上道呢?! “没有没有,”周正荣连忙回答,又顺势小心的看了朗白一眼,“就是不知道白少今天叫我来,到底是……?” 朗白笑了一下,“哦,这个。”他顿了顿,慢条斯理的说:“我就是今天一早起来,想起我母亲的事情,所以叫你这个旧人来见见面,聊慰相思。” 哗的一声碗筷翻倒的脆响,周正荣猛地站起身,却又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先生,坐。”朗白说,“我又不是父亲,没有一生气就抄你家的道理。何况当年的事情又不关你什么事,你不过就是个跑腿听差的,要是单独拿你来出气那也太没品了,是不是?” 周正荣手抖了一下,慢慢坐下去,半天才谨慎的问:“不知道小少爷……想问什么?” 朗白盯着他看了半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听他缓缓地问:“当年我母亲临死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带我回袁家的,有你一份是吗?” 周正荣点点头:“是。” “我就是有点奇怪,我在原先的家里过了六年,怎么父亲一直没来,到我母亲要断气的时候刚好就来了?”朗白顿了一下,眼看周正荣张嘴要说话了,突然又厉声道:“别拿什么袁家之前不知道的话来敷衍我!告诉你,只要有一个字说不清楚,你就不用回去见你老婆孩子一家人了!” 周正荣僵了一下:“我……我怎么敢敷衍小少爷。当年的情况小少爷您也知道,正好是老太爷快要不行的时候,袁家连后事都准备好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有一个……一个您的消息。这还是您母亲托人告诉袁总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都快过年了,袁总本来打算是等到年后再来商量有关于您的事,要不然大过年的突然多出个孩子来,大家脸面上都有些……有些难看。谁知道这个时候您母亲突然就快不行了,袁总紧赶慢赶的,才来得及在那一天赶到……” 袁城确实是在朗白生母断气的那一天赶到的,或者说,是在朗白眼睁睁看着母亲闭眼的那一刻出现的。 一分钟不早一分钟不晚,一切都再巧也没有了。 “我母亲确实是病死的?”朗白脸色沉沉的盯着周正荣:“怎么好巧不巧,刚好就死在那一天了?” “白少!我说的千真万确没有一个字的谎!令堂确实是病死的,只不过袁总特地就、就赶在了那个时候!您想想,袁总根本犯不着做什么手脚啊,令堂当时都已经要不行了,早一天晚一天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什么?”朗白突然听出不对了,“什么叫‘特地就赶在了那个时候’?” 周正荣犹豫了几秒钟,才一闭眼一叹气,说:“都是袁总吩咐的,说您跟太子爷又不一样,不是一生下来就抱进门的,您当时都已经记事了,突然从生母跟前抱走,那肯定心里要结怨。再说当时令堂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干脆就让您眼看着母亲在跟前断气,也好绝了一个念想……” 他话没说完,就只见朗白脸色越来越苍白。 周正荣担心他突然暴起发难,但是朗白静了一会儿,示意他不要怕:“我没事,你继续说。所以我母亲确实是病死的了?” 周正荣赶紧说是,心想小少爷心心念念的,原来是自己母亲真正的死因。 他怀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怀疑那是袁城下的手。 其实他怀疑得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这么多年下来,袁城的手段大家都有目共睹,去母留子是在这种情况下袁家惯常的办法。但是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怀疑,今天突然想起来要怀疑了呢? 是袁城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还是袁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正荣正胡思乱想,突然只听朗白问:“当年我进门的时候,测过DNA了是吗?” 周正荣愣了:“是啊!” “……”朗白犹疑了看了他一眼,又问:“我确实是……我是说,检测的结果……” 什么确实是不是?如果检测的结果不是,现在袁家还有小少爷吗?周正荣实在想不通朗白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他还是立刻加重语气确认:“您千真万确是袁总亲生的儿子!” “有……有没有可能……”朗白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自己也觉得非常无稽,于是掩饰的咳了一声:“算了。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您请问!”听说越娇养的小孩越是心狠,周正荣觉得自己今天十有j□j出不了这个门了…… 果然朗白盯着他,又问了一个让他恨不得跳窗逃走的问题,“——当年我刚进袁家的时候,跟我二哥一起被绑架,二哥他还被杀了。后来我隐约听人传言,说当时是我父亲故意拖延来救人的时间,在二哥的葬礼上还说了些什么,是这样的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刁毒,周正荣当时汗就下来了。 如果说袁家父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那么当年绑架的这件事,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 (2) 周正荣犹豫再三,几次都开不了口。那个要命的小少爷就坐在他对面,紧紧盯着他的脸,表情好像在笑,却让人看了只想发抖。 “当年绑架的事情……实在是袁总没想到的……我们知道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实在是来不及呀……” “周正荣,”朗白一字一顿叫他的名字,“你儿子仗着你的名头,年前贪污受贿,现在还没被放出来。你有个跟你老婆姓的女儿,今年刚刚学成归国,是不是这样?” 周正荣打了个寒战:“……是,是。” “我能让你儿子从那受罪的地方出来,也能让你重新回到原来的职位上,你知不知道?” 周正荣低声道:“这个……我也知道。” “你也不用担心,”朗白换了个口气,“这房间里就我们两个,门外只有我的人把守,你说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再说就算我知道了什么,也绝对不会到处乱说。要是给我父亲知道了,你说第一个死的是你还是我?” 周正荣苦笑一声:“您说的也没错,只是突然这么问出来……去年袁总还特地把我们找来,嘱咐说当年的事情不能乱传,估计也是听到一点风声了。其实我想您也可以理解的,一边是袁家一边是儿子,儿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袁家这延续了上百年的基业还能有第二份吗?换成是您,您怎么选择?再说当时的人马也并不富裕,如果人手再多一点,先分出一部分来去救您和二少爷,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朗白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突然道:“我明白了。” “就是这个道理,您能明白就好。” “那我二哥的葬礼呢?我明明听说,我父亲在葬礼上对二哥的生母说了些什么,是这样吧?” “袁总他当时……”周正荣又犹疑了一下,才叹了口气:“当时也是伤心过度,二少爷的生母就这一个儿子,当时哭的都要晕过去了。袁总一时感叹,就对她说,原本以为死的是小儿子,谁知道却是最聪明伶俐的二儿子被杀了,真是……” 话音没落地,就只见朗白一手紧紧的抓着椅子扶手,整个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重复:“……” ——! 喜欢的儿子死了,外头生的私生子却没死,做父亲的就在那里感叹! 葬礼上说这四个字,简直诛心! 周正荣连头都不敢抬,只听朗白突然一声暴喝:“不止这些!还有!” “小少爷!您就不要问了!”周正荣哪里还敢说,“都是以前的旧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说!” “小少爷……” “你今天不想走出这个门了是吧!”朗白啪的一摔筷子,“说!” 周正荣险些被飞弹起来的筷子戳中,赶紧踉跄一步退了开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袁、袁总还说,要是,要是二少爷的生母还伤心,干、干脆让小少爷认了她当母亲,正好一来一去,一笔、一笔勾销……” 如果说刚才朗白的脸色只是难看的话,这会儿就简直是可怕了。至少周正荣在袁家干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到小少爷的表情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甚至不寒而栗。 只要看一眼就忘不掉,周正荣想他可能一生都忘不了袁家这个出名俊秀的小少爷此刻的表情,简直就像噩梦一般。 “一来一去,一笔勾销……”朗白一字一顿的说,似乎要把每一个音节都嚼碎了吞下去,死死刻在脑子里一般,“这竟然也能勾销得掉……我自己的出身,我亲生的妈,竟然也能……勾销得掉……” 袁家几代下来都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女儿的地位跟父亲走,儿子的地位则是跟母亲走。母亲的娘家好、出身好,连带儿子的地位也就高;袁城的父亲娶的是贵族人家小姐,连带袁城长房长孙的地位就稳;袁骓的母亲是王家独生女儿,连带他的地位就比朗白要高。 以此类推,如果朗白认了二少爷的生母做母亲的话,那等于是在朗白的出身这一点上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这都不算是侮辱了,这等于直接抹杀了朗白的身份,让他成为了二少爷的替身这样一个存在。 难怪袁城去年万般嘱咐不能让朗白知道当年旧事。这样诛心的话,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就是横在父子之间的一把淬了毒的刀! 诛心 一顿午饭从快到饭点的时候吃到下午,周正荣被打发出去的时候,还一筷子都没动。他也不敢动,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都这样了,你一个被拎来受审的下人还想着大鱼大肉吃东西? 不过他不得不对小少爷清醒的头脑赞叹一声,就算受到这样严重的刺激,临走时朗白还没忘记吩咐他:“今天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说起,否则准备好我要你的命!还有,过一阵子我让人把你儿子放出来,你女儿也是,过两天我让人给她下聘书,会让她学有所用的。” 周正荣他女儿学的是军备制裁,这个行当干不成也就罢了,要是干的成,绝对是周家翻身的好机会。 周正荣没话好说了,赶紧低眉顺眼的答应着走人。 宋强送走了周正荣,走回到包厢里一看,只见朗白还维持着那个坐姿,一点都没有动。他面前的半碗粥已经冰凉,筷子搁在边上,一桌珍馐,冷冷清清,说不出的凄凉。 宋强道:“小少爷也别太伤心了,毕竟是以前的事情,这些年下来您的身份地位都放在这里,大家都看得见。” “哪。”朗白缓缓地道,“——真是哪。” 宋强不好插话,只得站在一边。 “我以前刚进袁家的时候,虽然知道他是我父亲,但是心里并不亲,因为我知道要是他让我死,我也不能不死。头几年我都是这么战战兢兢过来的,人家说我母亲是……出身不好,我也只能忍着,心里边对我自己说,等忍过这几年忍到我长大了,出了袁家这个门去了,还有谁记得我母亲什么样出身呢?到那个时候我也就翻身了。” 宋强站在朗白身后,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声音有点抖。 “这几年,的确父亲待我不薄,渐渐议论我出身的人也少了,最近两年还敢提起这个话题的,我也敢发火敢骂人了。以前还想着要提防父亲,现在是根本把他当亲生父亲来看,还傻乎乎的真跟人家亲生儿子似的一点都不知道防……哈!我是把人家当亲爹了,人把我当亲儿子吗!”朗白突然声音尖利起来,尾音几乎破开,听上去竟然有几分让人心惊胆战的意味,“——四个字,天意弄人!直接把我打回原形!我是什么,真当自己是堂堂正正的亲儿子吗?我不过是个妓|女生的私生子!可怜我到今天才回过味来!” 宋强震骇难言:“小、小少爷,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啪的一声脆响,朗白顺手抄起面前的碗狠狠一砸,当啷一声汤水飞溅。 “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去重新生一遍!人都是越大越聪明,我他妈的越大越蠢!简直蠢不可及!!”朗白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了,“——我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人说我是私生子,我还敢叫打叫杀的发火!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根本没资格发火,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个私生子的名头,压根什么都没变!只不过人给我两分颜色,我就自己抖起来了!!” 宋强死死拉着他:“小少爷您别这样啊,您别这样啊……” “早知道别认我啊!妓|女生的就不是人了吗?活该替他们家二少爷去死了是吗!” 到最后尾音,几乎撕裂。 其实不能怪他,他毕竟刚刚十五岁。如果是一般人家正儿八经的儿子,他可能会稍微豁达一些,看法也不那么偏激。 他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度过了童年时光,母亲做的又是那种生意,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能抽空看他一眼就已经有些勉强。世人对儿子大多是重名分的,有没有母亲另说,有没有父亲,那是事关姓氏的大问题。一个孩子没有父亲,跟在身为交际花的母亲身边,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好不容易挨到六岁,猛地一下幼年失恃,就像孩子猛地被抽了脊梁骨一样,这边还没回过神,那边就被送到据说是自己亲身父亲的家里去了。这家还不是什么好人家,他自己也没能在父亲身边呆几天,一转眼又被送到个活死人的曾祖父病榻前去了。生生死死这样的大事,这要是搁平常孩子身上,估计能活活吓出个心理阴影来。 这还不算,还没完!曾祖父这边断气,刚刚六岁的小孩子还没从惊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那边直接就给人陪绑了——可不是陪绑么,人家的本意是绑正儿八经的大少爷袁骓!这绑架比一般绑架还要更凶险,朗白事后无数次想,要是自己当时稍微呆笨一点,当时死的绝对就是自己,活下来的一定是那个八岁的二哥! 朗白内心深处其实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并不公平,二哥死了,有他母亲哭嚎,有他父亲给办葬礼,正儿八经的陪葬棺材落土,那才是真正的身份体面。自己死了呢?连个葬礼都说不出名头来,有谁给自己掉一滴眼泪!那才叫做一个身后凄凉! 事后朗白无数次梦见二哥,还是那八岁的模样,孤零零躺在地上,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盯着他,好像在问:为什么我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是堂堂正正姓袁的少爷,而我是个j□j的私生子?人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生死有命!哪能都怨得了别人! 朗白想了一会儿,慢慢的自己冷静下来,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呆了半天。 宋强生怕他气出个毛病来——袁家底下的这些人,有身份有权力一贯跟袁城的那些人就罢了,一般手下是必须要在两个少爷中选择一个的。总不能你今天跟这个卖了好,明天又跑去对另一个笑脸相迎,这不成了墙头草了吗?像宋强这一类跟袁骓有怨的,自然而然就聚到了小少爷跟前去,这些人是万万不希望朗白有什么闪失的。朗白身上可系着他们的前途呢。 “白少,您也看开一些,既然这件事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来,那显然是袁总下过封口令。何况说句难听的话,”宋强稍微咳了一下,“——袁家这个地方,只要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胜利了。现在谁都知道袁家大小两位少爷,谁知道中间还有死了的一个呢?” 朗白静了很久,冷笑一声:“是啊,毕竟是我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就是胜利。以后的事情以后可以再作打算。 朗白之前只朦胧的知道自己必须有权,如果一点权也没有,父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的日子就很难过。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只有一点点权还不行,想要彻底站起来做人,想要摆脱掉私生子的阴影,他就必须真正掌握实权! 什么家族?什么父亲?管得了什么用!人最后还不是要靠自己! 朗白毕竟才十五岁,心里觉得很寒。不过他想知道得早也算是件好事,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再知道,恐怕光心寒都不够了。 “对了,白少,”宋强突然想是想起了什么,“那天打了您的那个莫放,已经正式被学校停学了,据说警局也介入调查,把他关在拘禁所里了。” 朗白猛地一下回过神:“吃够苦头了?” “当然得吃苦头,一般人家孩子被退学,这事儿挺大的。” “我知道了。”朗白沉吟了一下,“下星期你提醒我把他从警局里提出来,我要想想给他安排个什么工作才好。” 宋强吃了一惊:“您要用他?” “自己撞上来的不用白不用。宋强啊,”朗白平淡的说,“半大小伙子讲义气、莽撞、蔑视权贵……看上去二百五,但是只要用得好,比袁家教出来的手下要好多了。” 他站起身,一桌饭菜,丝毫没动,全被他冷冰冰的丢在身后。 “——至少比袁家教出来的更像个人。”朗白走出包厢的门,还冷笑的补充了一句。 (2) 袁城觉得小儿子这段时间有点奇怪,似乎有点不大亲近父亲。 朗白一贯是肯亲近人的,他年纪又小,生得又好看,撒娇黏人的时候并不让人感到讨厌。袁城总感觉这个小儿子是围着自己转的,一伸手就能抓过来,方便之极。 但是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同,要说哪里不同,袁城也说不上来。 好像他跟小儿子说的话少了,接触也少了,似乎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膜,能看到、能听到,但是触摸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 其实他们还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中央花园那套公寓在翻修,袁城想给小儿子一个大一点的书房。每天晚餐他们都在袁家那张椭圆形梨花木餐桌上吃,每天晚饭后朗白也一样给父亲端茶,睡觉在隔壁,稍微敲个门就能听见,再近也没有的距离。 为什么会有自己正在被疏远的感觉? 袁城一向有着比野兽还敏锐的直觉,对于这个被自己寄托太多旖旎念头的小儿子,更是时刻精密关注。他不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感觉会出错。 那天晚上父子两人对坐吃饭,突然老管家接了个电话,望向袁城:“先生,大门外说拍卖行的东西送到了,是挂在您名下的东西?” “是该到了。”袁城放下刀叉,又仔细的擦了擦手,“小心一点运进来。” 朗白不明所以,只沉默着继续吃他的饭。没过几分钟,几个穿制服的拍卖行工作人员推着一辆类似于移动桌面的铁架车走进来,在老管家的指引下一直推到朗白身边的空地上,然后两扇精钢的“桌面”从中间打开,露出里边一副平摊着、铺着泡沫塑料薄膜的油画。 朗白学艺术学了不短的时间,隔着塑料薄膜一看,就忍不住放下了碗筷。等到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揭开薄膜的刹那间,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油画边。 袁城似乎对小儿子的反应感到很愉悦:“喜欢吗?” 朗白咳了一声,“……真迹?” “送给你的。”袁城说,“你觉得爸爸会给你假的?” 朗白仔仔细细的盯着油画看了一会儿,又让人举起来,他走远了几步,站在那里看了半天。袁城看他神色里有些谨慎的意味,就问:“不喜欢?” “不,我只是有点难以相信……”朗白笑起来,“我一直在收集夏加尔的画册,不过真迹还是第一次看见,太不真实了。” 袁城站起身,走到朗白身后。父亲的身量比尚且年幼的小儿子要高多了,他毫不费力的从朗白头顶上望向那幅油画,双手搭在朗白肩上,低声笑道:“我给你的,都是真的。” 朗白沉默半晌,反问了一句:“没有假过吗?” “……没有。” 袁城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有点没底,毕竟他竭力在小儿子面前表现的是慈父的外表,内里实质是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朗白扭头望着父亲,半晌点点头:“谢谢您。” 朗白以前也说过谢,但是如今听起来,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袁城并不是突发奇想跑去买张画来讨孩子欢心的,他以前听朗白无意中提起过夏加尔的某张画多么让人陶醉,那语气就跟他赞美单人迫击炮的外形多么富有艺术性一样。袁城对机械很在行,但是对于绘画就一般般了,他无法理解夏加尔的画如何能跟单人迫击炮相提并论,但是毕竟朗白提起过,他也就记在了心里。 袁城照顾小儿子的方式活像追求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情人,当他发现夏加尔的这幅画买收藏者抛出拍卖的时候,立刻就让助手以他的名义去参加竞拍了。 袁家几代没出过搞艺术的,朗白是唯一一个会拿画笔的袁家人。袁城以为他看到画会很高兴,但是听到朗白说谢谢的时候,似乎又不如他想象的那样高兴。 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袁城正默不作声的想着,突然听朗白问了一句:“我记得以前您身边有个周浩海,以前在伦敦艺术学院上过学,还曾经开过画廊,他还在吗?” “他是周正荣的儿子。”袁城想说他年前因为收受贿赂而被自己送进监狱里去了,但是迟疑了一下,又没有说出口。 “哪天把他叫上来吧,”朗白漫不经心的说,“陪我看看画什么的。” 袁城顿了一下,笑起来,“……你高兴就好。” 袁城在这个最危险也是最暴利的行当上干了二十年,袁家声望如日中天,几乎横跨两大洲,为了洗钱方便各种行业都有涉及,堪称一方巨头。金钱、地位、权力、威望……一切世间最奢华的东西都供他随心所欲的索取,而他如今想要的也不过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儿子。 只要能让孩子自己心甘情愿的靠过来,要什么袁城不给? 几天后朗白回家的时候,发现卧室里挂着一套衬着银灰色衬衣的黑色西装,没有商标,很明显是手工定制。他一试穿,尺码刚刚好,腰身袖长都恰好妥帖。 身后传来两下鼓掌,朗白猛地回过头,袁城站在卧室门外,对他微笑:“看起来你的尺码我都记对了。” “……” “你慢慢长大了,以后要出席的正式场合越来越多,总得有些正装。”袁城走到朗白身后,从镜子里深深凝视着小儿子的脸,“这套黑的可以准备今年参加公司年会的时候穿。” 在听到袁城后半句话的时候朗白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随即被他自己压下去了,“——嗯,谢谢爸爸。” 袁城的直觉比野兽还要灵敏,他觉得朗白这次的道谢似乎更加高兴一些,有种说不上来的兴致在里边。 但是袁城没说什么。有什么关系呢,朗白在家不修边幅的时候就很好看,洗完澡穿着浴衣也很好看,穿着正装、打着领带的时候,照样入得了袁城的眼,甚至还别有一番感觉。看着这样养眼,让他去外边正式的社交场合里玩一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站在朗白身后,对着镜子里的小儿子欣赏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仔细把朗白衬衣的第二颗纽扣扣紧。 银灰色丝织料子柔软光亮,衬得锁骨皮肤几乎剔透,灯光下甚至有种泛光的错觉。 这个动作几乎把朗白完全圈在了怀里,有些过于亲密了。朗白稍微顿了一下,只听袁城俯在他耳边说:“那天在酒吧里我对你生气,其实不是我故意的,原谅爸爸好吗?” 朗白几乎连手指尖都僵硬了,半晌才点点头。 “爸爸当时说的话,不要当真好吗?” 朗白又点点头。 袁城满意的笑起来,拍拍他的脸,“好孩子。” 朗白回过头,盯着父亲背着灯光线条坚硬的脸。袁城很享受小儿子的注视,但是他看上去不动声色,至少十五岁的朗白暂时还看不出父亲神色间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这样看了一会儿,才低声问:“爸爸。” “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朗白吸了口气,因为过于小心翼翼,声音都显得有些虚弱起来,“——是……关于我母亲的。” 初始的记忆 有刹那间袁城看上去就像一座黑色岩石雕刻而成的、沉默的石像,紧接着他低下头,平静的反问朗白:“你想知道什么?我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并不比你对她的了解更深。” 他就这么当着小儿子的面称他的生母为“这个女人”,稍微缓和一点的称呼都没有。 “我是想问……我母亲身后应该留下了一些东西,比方说那套公寓,肯定还有一点纪念品……什么的。” 朗白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也不大确定起来。他当时毕竟太小了,袁城完全可以回答他说房子是租的,东西最后都流落到外边去了,至于他母亲以前的衣物饰品,这么久了谁找得到? 袁城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突然想去再看一眼,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有母亲的。我也应该有。” “你有爸爸不就够了。” “……那不一样。” 朗白终年光线良好、布置温暖的卧室里气氛已经完全变了,一分钟前袁城还能感觉到小儿子的情绪在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这样好,但是一提到那个女人,父子之间良好的气氛立刻就完全消失了。袁城第一次认识到他们父子之间还隔着一个女人,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眼里。 如果这是袁骓,那么他现在已经在父亲冷酷的目光中立刻转身逃之夭夭了。 “爸爸……”朗白轻轻的叫了一声。 “……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六岁以前生活的那座公寓产权不是你母亲的,后来被卖掉了,但是还在那里。你母亲的东西只是一些衣服什么的,几年前我让人毁掉了,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你是她生下来的。她以前来往的人——”袁城停顿了一下,朗白毕竟十五岁了,他知道自己生母以前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家庭,事后没有谁去找过他们的麻烦,当然他们也不可能特地跑去悼念你母亲。” 朗白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 袁城定定的看着他,说:“你是我儿子,没必要多想其他人。” 朗白冲口来了一句:“我不是你儿子!”仅仅刹那间他就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袁城的脸色迅速阴霾下来:“你说什么?” “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养子!” 袁城突然伸手一把捏过朗白的下巴,两根手指异常有力,朗白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咔的一声闷响,只要袁城想,他就可以再稍微用点力的话把那纤巧的下巴骨头活生生捏碎。 朗白被迫直视着他父亲的眼睛,有刹那间袁城的眼神让他非常恐惧,但是袁城只是这样看着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者更久,袁城突然猛地一松手,朗白有些狼狈的摔到了地毯上,随即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剧痛的下颔。 “你说得对。”袁城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语气非常平淡,好像他刚才的暴怒只是错觉一般,“你的确是我的养子。” 朗白抬起头,袁城却已经拂袖而去。 湖滨小区十三号花园公寓在跑马地,如果要出售的话,这样条件的公寓的确能卖个非常昂贵的价钱。朗白推开门的刹那间意识到,以他母亲的身份和财产应该是没办法买下这座公寓的。 他在这里生活了人生最早的六年时光,知道今天他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客厅的摆设,当时在他眼里看来餐桌和椅子都那样大,窗户又那样高,但是今天再回到这里,一切都比记忆中的要小。那是因为他本人长大了的关系。 朗白站在了客厅中间,久久的凝视着窗外。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被母亲抱起来,越过玻璃窗望向不远处开满了荷花的池塘;九年过去他再次从这扇窗户往外望去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抱了。他只需要轻轻回过头,就可以看见那座池塘在阳光下发出粼粼的金光。 朗白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沙发上的女人。两个保镖正一左一右的按着她,并且用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女人经过精心保养的脸已经明显显出老态,过高的颧骨和又小又薄、没有血色的嘴唇显得她面向相当刻薄,她头发稀疏,大部分盘在脑后,因为刚才经过一番挣扎所以有些散落在肩膀上,散落下来的头发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银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女人扯着喉咙尖叫着,“告诉你们,我老公可是警察局一等一的……” “侯太太,我姓朗。”朗白安静的说,“我住过这里。” 那个侯太太的斥骂声突然一顿,她疑惑的端详朗白的脸,几秒钟之后发出一声混杂着嫌恶、愤怒和嘲讽的笑声:“哦——是你啊!你是那个姓朗的女人的孩子,是不是?当年跟我老公有过一腿的那个……” 这次根本不需要朗白吩咐,保镖拼命用枪口顶了她的脑袋好几下,几乎把她撞下沙发去。侯太太尖利的斥骂着,如果她能动的话一定把手指甲都戳到朗白鼻尖上去了,“你妈那个狐狸精!骗得我老公昏头转向,还把这个房子让给她住!她有资格住这么好的房子吗?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人,那种肮脏下贱的女人也敢来弄脏我房子的地毯!哼,也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在这个房子里鬼混过,她死了以后我把家里的东西全换了……” 朗白突然走过来,他的步伐是这样快速而不稳,以至于保镖都没来得及拉住她。侯太太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危险,就只见朗白扬起手,啪的一声响亮耳光,硬生生把她的脸打歪到了一边。 “你,你竟然敢打我!”女人愤怒的尖叫,“妓|女的儿子竟然敢打我!勾引我老公的狐狸精,下贱的野种……” “下个星期我会过来跟你买下这座房子,侯太太。”朗白礼貌而冷淡的说,那语调听上去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刚刚才狠狠打了这女人一耳光,“另外说一句,我很庆幸母亲对我礼仪方面的教育,不然你刚才就已经没命了。” 女人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朗白突然顺手抽出身边宋强口袋里的勃朗宁,咔哒一声对天一枪。附加了消音器的空枪没有造成惊天动地的响动,但是却成功的让侯太太惨白了脸。 朗白缓缓垂下拿枪的手臂,使枪口平平对准了她的脸。侯太太张大嘴巴,脸上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渗出汗水来,但是仅仅在几秒钟之后,朗白有点厌倦的笑了一下,接着转身离去,顺手把勃朗宁扔给了宋强。 “莫放。”跨出大门的时候朗白头也不回的唤了一声。 一个从头到尾一直站在门边的年轻人嗯了一声,他个子非常高,短头发,皮肤带着经过太阳洗浴之后的健康的黑,看上去非常精神,但是面部五官又生得过于严肃和坚硬。 “下星期提醒我把买下这座公寓的钱交给侯太太。” “哦,好。”莫放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一声,跟在朗白身后走出了门。 宋强一边收起自己的枪,一边抬头望了一眼他们两个的背影,目光明显有些微妙的不赞同。 (2) 在回去的车上朗白一直沉着脸,默不作声。宋强坐在他对面,却几乎不敢看袁家这个出名漂亮的小少爷的眼睛。莫放递给他一瓶水,他僵硬着盯着水瓶看了很长时间,莫放的手就这么一直举着一动不动;最终朗白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伸手抓过水瓶。 莫放立刻把手缩回去,重新坐回到他的位置——他的位置就挨在朗白身侧。 朋友不像朋友,下属又不像下属,宋强对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感到很抓狂。 一星期前在朗白的命令下,保镖把莫放从他打工的鱼店里带到了他面前,当时莫放穿着厚厚的二手夹克,脸被风房零上四度的温度冻得发青,全身都是让人作呕的鱼腥。莫放跟他家里人吵翻了,被退学的记录在他的档案里留下了污点,更重要的是,拥有两个学士学位和一年半硕士研究生在读经验的他,没法找到合适的工作。没有哪家公司愿意要一个深深得罪了袁家的人。 宋强深刻怀疑朗白其实只是想教训莫放一顿,但是他完全错了。朗白盯着莫放,声音冷静到几乎冷淡的地步:“你看到了,莫放。这个社会残酷的进化规则不会被你愚蠢的正义和热血而打败,我甚至不用说一句话,自然会有人自动自发的替我踩你到死。跟红顶白和趋炎附势是人类的本能,就像他们不敢录用得罪了我的你,以及他们为了讨好袁骓而称呼我为妓|女的儿子,这是社会把这个残酷而公平的规则强加在人类的身上。好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让自己变强,从这套规则的桎梏下摆脱出来?换句话说,你愿不愿意为我工作?” “……为什么?” “我们都是被‘多数人’所歧视的‘少数人’啊,”朗白脸上的表情真正像是在冷笑了,“一个得罪了权贵的穷小子,以及一个被道德家所鄙视的私生子。对不对?” 莫放握紧了拳,刹那间手背上青筋暴起,“……好!我答应你!” 朗白久久的盯着他,最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希望你把我当做是朋友。” 宋强后来对这个少年的话思考了很久,因为他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他要招募莫放,这个除了两个学士学位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后来他想可能是朗白有点孤独了,当他看到莫放的时候,这个为了朋友而不惜殴打权贵的年轻人,给了他一种对于友情的美好憧憬和向往。 在朗白十五年的生命中,他从来没拥有过朋友。他想成为能够被莫放这样的人所维护的朋友。 宋强甚至猜想,朗白心里对于莫放这种友情的羡慕,对他来说可能比造成轻微脑震荡的那一拳还要更加伤害他。 这种羡慕可能……曾经让朗白难过得要死。 任何男孩子在十五岁的时候都有过对人放狠话的经历,这些话大多都只是说说而已。朗白放的狠话就是要买下那栋黄金地段的公寓,然而事实上,他所能动用的财产只能买下一半房产权而已。 朗白的财产来源于作为袁家小公子的家族成员账户,他以前投资的一些股票,还有逢年过节时袁城封给他的红包,大多由是少量股权和名贵珠宝书画组成。在这些财产中他能自由使用并不向父亲打招呼的只有一小部分,不知道为什么袁城一直监控着小儿子的经济状况,他始终不想让小儿子太有钱了。 那天晚上袁城照常回家跟朗白一起吃晚饭,朗白好像一直在犹豫着要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爸爸……” 袁城漫不经心的切肉排,“你杀人了?” “没有!” “用轮船走私军火了?” “没有!” “去赌场赌博把我们家老宅给输掉了?” “没,没有!” “那你要什么,直接说。” 朗白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到袁城身边,低头看着他爸爸,“我用你的名义兑现了一张支票。” “用钱了啊。”袁城明显对小儿子的注视感到很享受,“提了多少?” “……七百五十万。” 袁城的脸色看上去没什么异样,“那么,你要七百多万干什么呢?” “我想把以前住过的房子买下来。”朗白低声说,“就是我小时候跟我母亲住过的,跑马地那个。我自己的钱不够。” 袁城笑起来,顺手在小儿子的白皙的手背上拍了拍,“傻孩子,爸爸的就是你的。只要你真的高兴,半条街买下来都没关系。” 朗白猛地望向父亲的眼睛,半晌对袁城短暂的笑了一下。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对父亲的第一个笑容,袁城伸手拍拍他的脸:“什么时候交钱?” “后天。” “我跟你一起去,你年龄不够,签不了文件。” 朗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袁城那天就推掉所有会议,一大早上起身,优哉游哉的跟儿子买房子去了。朗白对他六岁以前的回忆非常珍惜,有点不情愿让父亲涉足那个公寓,但是袁城几句话就打消了他的疑虑:“阿白,爸爸想了解你们以前在一起的生活,爸爸想参与到你和你妈妈当中,你不喜欢吗?” ……你当然喜欢,袁城想。 但是我可一点都不喜欢。 他微笑的看着朗白开心的侧脸,觉得自己真是个卑鄙的成年人。每天戴着一张慈父的面具,用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慈爱声调说话,他以前那个电影明星的情妇都没他会演戏。 他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了那虚假的面具了,有时候他甚至能听到脑海里丧失理智的声音,一遍遍诱惑他抓起毫无防备的小儿子,狠狠的按倒,毫无顾忌的尽情侵犯。 有时候袁城甚至觉得,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足够他亢奋的硬起来。 侯太太今天特地带了几个老公的手下来壮胆。有了那几个带着警枪的便衣,她在朗白面前感觉好多了。 袁城没有向任何人介绍自己,他悠闲的坐在沙发上,一手搂着小儿子的肩膀,一手翻着周正荣递来的厚厚的文件夹。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强悍的气场,那几个便衣忍不住盯了他好几眼。 朗白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提着三个装钱的手提箱放在了侯太太面前的茶几上。 是侯太太要求现金的,但是真当现金放到她眼前,她反而不信了,连连打开箱子翻弄了好几遍,还不停的抽出钞票来翻来覆去的看,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钱!你怎么可能买的起我的房子!你妈留给你钱了?不可能!她的钱都是那些肮脏的男人给的,都是恶心的卖身——” “来人。”袁城突然叫了一声。 周正荣立刻一挥手,起码十几个贴身保镖同时把侯太太和她老公的那几个手下逼到了墙角。 “你们怎么敢对我这样!我老公可是警督!我父亲以前是厅长!”侯太太紧紧抓着一个装现金的手提箱,脸色涨得通红,“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家是什么身份!贱人的孩子还是贱人,他那个狐狸精的妈生的也是狐狸精,这钱真的是你的?还是那个男人的?你也跟你妈一样给有钱人当情人了是不是,还是同时傍上了好几个?……” 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朗白突然站了起来。但是没等小少爷亲自动手,周正荣眼明手快的一把卸掉了她下巴。 女人的咒骂和尖叫响彻客厅,周正荣冷汗涔涔的欠了欠身:“抱歉袁总,小公子您息怒,您息怒啊。” 袁城却似乎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在听到侯太太污蔑他的小儿子是他情人的时候,他甚至没什么不悦的表示。朗白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愤怒,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袁城抓住他手腕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半强制性的搂住他:“等签了文件我们就走,马上这座公寓就属于你了,乖孩子,高兴点。” 朗白霍然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房间。 “……真是宠出来的坏脾气。”袁城微笑着摇摇头,意态悠闲的拿起产权转让文件。 周正荣立刻把开了盖的钢笔递到他面前:“袁总,侯太太如何处置?” “哦,她啊。”袁城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给她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管好自己老婆,最近别让她乱出门。我怀疑咱们家小少爷想要她的命。” 周正荣看看袁城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然后冷汗刷的一声下来了:“……是、是,我,我这就去做。” 图穷匕见 朗白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母亲无法得到的那座公寓的主人,但是袁城觉得他一点也不高兴。在车里的时候他想把小儿子拉到自己怀里来,但是朗白无声的抗拒了父亲这个举动。 袁城以为朗白是因为文件上没签自己的名字,所以才在那里闹小孩子脾气。他无法理解小儿子这种恨不得把一世界都攥在手里的小家子气,明明生活优裕,他却总是担心父亲会把他丢到大马路上去饿死,或者担心同父异母的大哥把他杀掉。 “你没满十八岁,房产文件上签不了你的名字,知道吗?”袁城不耐烦的问他。 “我知道。” “那是你的房子,以后我会留给你的,爸爸不会亏待你,知道吗?” 朗白停顿了一下,低声重复:“我知道。” “那你整天板着脸是什么意思?叫我现在就把遗嘱拿来给你看?” 袁城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严重,朗白就猛地站起身,丢下吃了一半的晚饭,一言不发的转身上楼去了。 当时袁城好几个心腹手下都在边上,甚至连袁骓都坐在餐桌另一边,盯着朗白头也不回的背影目瞪口呆。袁城猛地把筷子一拍,砰的一声闷响,所有人都猛地收回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但是袁城接下来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盯着朗白削瘦而挺拔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那栋跑马地的公寓可能是袁家入手过的最麻烦的房产,那等于是袁家小公子出身不好的活证,但是毫无疑问又是朗白最想得到的珍藏。袁城身边的几个心腹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袁城将会在小儿子十八岁生日那天把这个公寓作为礼物送给他。 袁家名下的每一处房产都有人照料,或住或租,总有处理的办法。但是这栋公寓该怎么办呢,怎么处理里边侯太太的家具呢? 乔桥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无辜。她本来是会计楼的审核部门经理,却在袁城一声令下被迫放弃了自己光鲜体面的写字楼工作,到一栋跑马地的公寓去帮忙装修房子。 这哪儿是简单的装修房子啊?别人不知道,乔桥可是很清楚的,这房子其实是袁城送给亲生儿子兼梦中情人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要是朗白拆礼物的时候皱一下眉头,她可就没命了! 袁城几乎每天都要过问一下装修的进展,有时还亲自过来看看。乔桥觉得非常忧伤,虽然她比其他女人都多出了不少见到袁城的机会,但是袁城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她啊,他是来看房子的! 袁城下车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袁骓打来的:“父亲,您知道警局那个侯督查因为参与包庇走私而被关进去了吗?” “入狱了?”袁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入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他老婆到处找人救他,但是有人把他的事情全捅到港督府门前去了,想瞒都瞒不下来。早上我听人说他在看守所里用筷子自杀了,据说是他在审问的时候收到了私刑虐待……” 周正荣等在边上,准备给袁城关上车门。但是袁城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动作就顿在了车门和地面之间,好像有刹那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正准备下车。 “当然,执行私刑的人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袁骓若有所指的咳了一声,“那几个审问他的警察都被拘禁起来了,有人承认在审讯过程中打了他,说是因为跟他之间有私怨,以前贪污受贿分赃不公什么的……” 袁城久久的沉默着,最终袁骓说:“父亲,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跟您说一声。” “我知道了。”袁城冷淡的道,然后挂了电话。 袁城走下车,把所有人都丢在楼下,他自己一人径直走进了公寓大门。一切就像他平时所做的那样,给人一种他这时情绪没什么异常的错觉。 乔桥还在房子里监督工人搬东西,一边跟室内设计师讨论哪堵墙应该打通,十几岁的小孩子应不应该把一面大镜子放在床后头,风水上到底说不说得通。袁城进来的时候乔桥一点也不意外,室内设计师曾经参与过袁家本宅的重建,他默不作声的对袁城欠了欠身,告辞出门。 “图纸已经基本上定下来了,现在主要是讨论要不要把原先的两个小卧室连通到一起,改成一个大的书房。不知道小公子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是怎么布置的,如果小公子喜欢照以前那样布置的话,我们也可以……” 袁城打断了乔桥的话:“留两个房间,一个大的卧室,一个小的书房,外边加客厅就可以了。” 乔桥点头说是。 “厨房跟客厅连通,洗手间和浴室分开。” 乔桥又点头记下。 搬了一半的客厅有些凌乱,大件家具被移走,地面上显出带着灰尘的空白地板。袁城坐在一把旧的扶手椅里,环顾周围狼籍而冷清的客厅,突然叹了口气:“乔桥,你说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最多能记仇到什么地步?” 乔桥站在他面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袁城打算做什么让他小儿子记仇的事情?难道他忍不住了打算来硬的? “这……这得看人。一般来说青少年到这个时候会很敏感,说不定会一辈子蒙上心理阴影的……” “敏感到要故意把人弄死的地步?” “我——我刚才说了,这得看人,也许有的孩子因为家——家庭问题,会比同龄人更加敏感一些也说不定……”乔桥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干什么啊,她自己可能拥有的孩子都已经流掉了,她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一个黑道教父在一起讨论青少年心理发展跟教育问题啊! 袁城抬起头看着乔桥的脸,虽然已经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但是这个女人仍然明艳动人,也许朗白的母亲生前也不过如此。袁城在心里强行的质询自己,为什么他在可以拥有很多美人——不管是男是女——的情况下,还会对自己亲生的小儿子产生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欲望?是因为朗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禁忌的滋味让人更加无法摆脱?还是因为他教养朗白的过程中投入了太多心血,以至于他觉得小儿子就应该是自己的东西,以至于他无法忍受将来会有一个女人来跟他分享朗白? 袁城不是没想过强行占有自己的小儿子,但是他知道那会非常糟糕。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他希望自己的动机更加纯净一点——比方说,只是因为爱情。 袁城活了四十年,第一次对人用到“爱”这个词。他以前可谁都没爱过,甚至包括他没什么印象的父母。 “你爱过什么人吗?”袁城迟疑而不确定的问乔桥。 乔桥感觉很头大。作为一个合格并且还不想死的情妇,她怎么能在这时候回答一个黑道教父说“我更爱我现在轻松优裕的生活”呢。乔桥盯着袁城的眼睛,调动全身的勇气,尽量温柔的微笑回答:“我爱您呀。”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客厅本来就没有关紧的门被推开了,朗白惊讶的脸出现在大门口,背着一个书包,手肘上搭着运动外衣,好像刚刚才放学,路过的时候顺便进来看一眼。 “……爸爸?”他轻轻的叫了一声,然后目光转向紧贴着袁城的乔桥,视线停顿了一会儿。 乔桥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死定了。 “爸爸,”朗白的口气冷了下去,“您在我和我母亲的家里,跟您的情妇约会?” (2) 客厅里一片紧张的沉寂。 “小、小公子,我是奉命来装、装修房子的——”乔桥的声音打着颤儿,听起来就好像她喉咙里填着一块石头一样。她照看朗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个小公子虽然貌美心狠,但是还不到嗜杀的地步,别说袁城只是跟她说说话而已,就算真的在这儿约会,朗白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只要把话解释清楚,在朗白面前是一切都好说的。 乔桥主要怕袁城。恋爱中的男人智商基本为零,何况是一头在恋爱中的凶残霸王龙? 袁城的声音在乔桥身后响起,听得她全身打寒战,“阿白,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乔小姐不是您的人?这里不是我跟我母亲的房子?还是说我打扰了您,反正房产文件上是您的名字,您想在什么地方跟女人约会就在什么地方跟女人约会,我没权利说话?”朗白的声音到后来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袁家那么多房产,你想在什么地方跟你的女人上床都随便!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少年的怒火来得实在是太快,几乎让袁城有点措手不及:“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这里是我的地方!”朗白咆哮,“是我母亲的地方!” 袁城亲自抚养小儿子九年,这是第一次看到朗白发怒。不,这不仅仅是发怒,简直就是暴怒了。开什么玩笑,这孩子不是一向挺能忍的吗?不是个性一直挺温柔的吗?戳中哪根神经了暴跳如雷成这样?! “这不是你的地方。”袁城一字一顿的强迫朗白冷静下来,“在你十八岁以前,这都不是你的地方。还有我根本没打算在这里跟——” 袁城还没说完,朗白突然打断了他:“这不是我的地方?!” “爸爸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这明明就是我的!就应该是我的!”朗白的声音有点发颤,与其说他是在发火,倒不如说他是在害怕。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面对过于强大的恐惧的时候,通常反应得好像在发怒一样,其实那是他们太过害怕的表现。 乔桥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他害怕袁城最后不把房子给他。他怕袁城最后把这座充满了他跟他母亲的回忆的房子,送给别的女人。 如果袁城没有对小儿子产生这种隐秘的心思的话,那么这种做法倒是很有可能,毕竟以前就是个情妇的房子么。换个角度来想,小少爷他炸毛得倒是也有道理…… 乔桥咳了一声,很困难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白少,袁总他打算等你十八岁就把房子送给你的,你别太那个啥……”你别太担心了== 朗白顺手把书包扔到地上,直直指着他父亲的鼻子:“那我十八岁以前您就可以带女人来这里了吗?就因为我母亲没有二哥的母亲身份高!就因为我不如二哥出身好!要是换做大哥您也这样做是吗!” 袁城脸色悚然一变:“你说什么?” 袁家次子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那个小孩其实是袁城和朗白之间心照不宣的一道裂痕。 “我母亲是死在这里的!她就死在爸爸你脚下这个位置!你怎么能让别的女人站到这里!”朗白盯着乔桥,手指向大门口一指:“——滚!” 乔桥求之不得,拔脚就要溜,袁城厉声阻止:“你站住!”他能感觉到自己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了,小儿子又在频频火上浇油,有个外人站在这里还好,如果只剩下他跟朗白两个…… “她不走可以,”朗白一把抓起书包,“我走!” 袁城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小儿子,猛地把他扯进门:“你胡闹什么?你二哥早就死了,扯他干什么?我带不带女人来这里跟你二哥有什么关系,阿白我警告你,今天到此为止!别再跟我闹了!” “我不要这个房子了!”朗白倔强的瞪着他父亲,但是泪水成串的滑过脸颊,“整个袁家都是大哥的,反正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只不过是你的养子!你什么都不给我,我也什么都不要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很明显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已经彻底情绪失控。乔桥知道自己万万不能留在这里了,虽然很对不起小少爷,但是保命起见,她还是偷偷溜走比较好。 袁城把朗白抵在墙边,背对着门。乔桥抓起手袋,趁袁城不注意的时候,轻手轻脚飞快溜出去,顺手紧紧关上了大门。 “我对你像是对养子?你名正言顺的大哥都从来不敢像你这样指着父亲的鼻子大哭大闹,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你他妈真是个小白眼狼!”袁城抓着朗白的肩膀,看着他泪水斑驳的、细嫩的脸,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他妈的……你给我安静一点!搜集证据举报侯督查的时候你不也挺有心计的吗?爸爸不就是跟个女人在这里说了两句话,你就不要你的房子了?” “你不是我爸爸!”朗白带着哭腔指责父亲,“你根本不尊重我妈妈!” 袁城回忆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好像也曾经说过尊重啊人权啊这类幼稚的词,但是没有一种情况像现在这样让他恼怒:“我凭什么要尊重那个女人,不就是个妓——” 他猛地顿住话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朗白死死的盯着他父亲,九年以来积攒的愤怒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冲昏了他的头脑,“——我妈是个妓|女,你不也就是个嫖客吗,谁比谁高尚?!你根本没想要我这个儿子,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在外边吃了六年的苦!你却跟大哥他们在一起,对我们不闻不问!” 袁城想如果现在自己手边上有一把刀,他一定把这个小兔崽子的皮给扒下来。不,在这之前他要用什么办法让这只小崽子闭上嘴,让他彻底对自己温顺臣服下来—— 可惜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朗白已经彻底失控了,在这座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断气的公寓里,他终于痛哭失声:“你只是袁骓的父亲,你根本不想当我的父亲!” 这话其实说的很对,于是袁城听到自己理智啪的一声断了。 “你再说一遍。”袁城板着朗白的下巴,冷冷的注视着他,“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父亲。” “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不是我父亲!!” 袁城猛地松开手,就仿佛困兽一般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然后突然一把抓起朗白,完全不顾孩子的大哭,把他扛在肩膀上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卧室里的摆设基本上还没动,他一把把朗白摔到大床上,用力扯下自己的领带。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想当你爸爸。”袁城脱下外套扔到一边,衬衣包裹的身材还保持得非常好,肌肉强壮坚实,完全不是朗白这样还没结束发育的孩子可以比拟的。 朗白不知道父亲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袁城猛地按倒在床单上。 “每次听到你叫我爸爸,我都想这样狠狠的……”袁城抓着朗白一只手腕,轻而易举撕开少年柔软的T-恤,然后他俯下身贴着朗白的耳朵,语调低沉而危险,“——狠狠的抽你。” 朗白瞳孔猛地紧缩。 袁城一手死死的按着朗白,一手轻松打开少年的腰带,牛仔裤被强行顺着大腿退下去:“爸爸可不是个好人,我很高兴你今天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20焚烧 倒V!
一病不起
22冲突
23开学典礼
24骷髅会
25鹿血
26李明羽
27父亲VS权力 <!--start-->&nbsp;&nbsp;&nbsp;&nbsp;[书__客__居_首发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nbsp;&nbsp;&nbsp;&nbsp;两天很快过去,袁城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根本就没跟他犹如惊弓之鸟一样的小儿子联系。&nbsp;.xiaoyAnwenxue.com&nbsp;&nbsp;&nbsp;&nbsp;到了第三天傍晚,朗白跟莫放两个并肩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时候,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军用悍马,防弹玻璃阴阴沉沉,路上走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偷偷望这边看。&nbsp;&nbsp;&nbsp;&nbsp;袁城靠在车门边上,随手摁熄了烟:“走吧。”&nbsp;&nbsp;&nbsp;&nbsp;莫放在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立刻断定他是袁城。在此之前他从没亲眼见过朗白的父亲,只是从别人的描述中了解到袁家这位黑道教父有多么强悍、危险和可怕,活生生就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nbsp;&nbsp;&nbsp;&nbsp;黄昏的光线这么昏暗,路上的人也并不少,但是只要你往人群中稍微望一下,就可以立刻看到这个站在悍马车门边的男人。他的感觉跟平常人不同,别人站在那里感觉十分平常,而他站在人群中,就好像一把隐没在鞘中,收拢了寒光的刀。&nbsp;&nbsp;&nbsp;&nbsp;所有的威势和压力都无声无息,你只能隐约感觉到他沉默的威严,就像一道厚重的屏障,随时随地把他无声的隔离在人群之外。&nbsp;&nbsp;&nbsp;&nbsp;莫放退后了半步。&nbsp;&nbsp;&nbsp;&nbsp;朗白脚步顿了顿,面色如常的走上前,顺手把书包递给父亲。袁城自然而然接过他的包,动作相当优雅并且绅士风度十足的给他关上了车门。&nbsp;&nbsp;&nbsp;&nbsp;“那个年轻人是谁?”袁城从后视镜里望着莫放。&nbsp;&nbsp;&nbsp;&nbsp;朗白眼皮都不抬一下:“以前的同学。”&nbsp;&nbsp;&nbsp;&nbsp;“。”袁城听不出什么意思的停顿了一下,“——司机,去海港。”&nbsp;&nbsp;&nbsp;&nbsp;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风咸湿的气味扑面而来,远处渔灯挥洒在水面上,就像是粼粼的星光。&nbsp;&nbsp;&nbsp;&nbsp;一行人没有开手电,道路很黑并且崎岖不平,但是这些人好像都走过千百遍一样,步伐整齐并且迅速。&nbsp;&nbsp;&nbsp;&nbsp;朗白渐渐的跟不上他父亲,他毕竟娇生惯养,而且又是第一次来这里,摸黑走起来几乎跌跌撞撞的,两个手下只能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nbsp;&nbsp;&nbsp;&nbsp;不知道在土路上走了多久,登上一个山坡,袁城突然停住脚步:“阿白,看。”&nbsp;&nbsp;&nbsp;&nbsp;朗白喘着气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只见乌云中透出一点月光,僻静的码头上,静静停泊着一艘中型货轮。不远处停着几辆洲际运输的大货车,三十吨重的集装箱被吊在半空中,正缓缓的向货轮上移去。&nbsp;&nbsp;&nbsp;&nbsp;“我们到了。”袁城说。朗白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体腾空而起,袁城一把扛起小儿子,三下五除二从崎岖的山坡上跃了下去。&nbsp;.xiaOyanwenxue.com&nbsp;&nbsp;&nbsp;&nbsp;“放下我!”朗白被落地那一下颠得七荤八素,不知道是羞还是气,脸色红得如血一般,“我自己会走!”&nbsp;&nbsp;&nbsp;&nbsp;袁城把他放到地上,毫不避讳的拍拍他的脸,率先向码头走去。&nbsp;&nbsp;&nbsp;&nbsp;身后那些心腹手下一个个脸色怪异,但是都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nbsp;&nbsp;&nbsp;&nbsp;都知道袁老大最宠爱自己那个私生的小儿子,从小就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养得仙童一般玉雪可爱,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手下都怀疑他其实生的是个小女儿。不过袁家兄弟之间都是那样,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孰重孰轻一看就看出来了。就算再不受宠,大儿子也一样顺风顺水得到了继承人的权力;就算再被父亲万般纵宠,小儿子也没能入得了袁家的家谱。&nbsp;&nbsp;&nbsp;&nbsp;就算是爱,那也不是正常对儿子的爱。养儿子养成这样,简直就和豢养一只名贵娇气的宠物猫没什么区别。&nbsp;&nbsp;&nbsp;&nbsp;轮船的货仓刹那间被灯光照亮,视线突然一片雪白,朗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只听袁城在身边低声道:“阿白,看。你最喜欢的东西。”&nbsp;&nbsp;&nbsp;&nbsp;朗白惊讶的睁大眼睛。只见货仓中放着两个集装箱,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开,几个箱子散放在地上,到处堆得都是枪械和轻型火炮的零件。这些零件全部被打碎了混杂在一起,如果外行人来看的话,说不定连这些东西是什么都看不出来。&nbsp;&nbsp;&nbsp;&nbsp;朗白捡起几个零件仔细打量。这些零件不同于他见过的枪械系列组成部件,其中有些口径和型号他都闻所未闻,可想而知这些军火在市面上也绝对没得卖。&nbsp;&nbsp;&nbsp;&nbsp;“这是我这次来美国的最大原因。最近被索马里海盗抢劫,又向政府申请破产的奥兹诺克军火制造公司,你听说过吧?”&nbsp;&nbsp;&nbsp;&nbsp;朗白点点头。&nbsp;&nbsp;&nbsp;&nbsp;“这就对了。”袁城说,“那起索马里海盗的抢劫事件,其实是我安排的。”&nbsp;&nbsp;&nbsp;&nbsp;朗白猛的抬头望向他父亲:“……为了抢夺奥兹诺克公司手下的日本市场份额?”&nbsp;&nbsp;&nbsp;&nbsp;“不仅仅是市场份额。我们做军火的,好歹也算个技术行业,不掌握市场上的最新技术怎么行。”袁城捡起一个内膛精密管,指给朗白看:“你用手摸摸它的触感,如果可以的话自己组装一个试试,你会发现它的材料和处理跟我们不一样,甚至跟市场上大部分自动手枪都不一样。美国大选过后,奥兹诺克公司失去了来自内阁的支持,但是以前他们一直有军方背景,研发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新技术。”&nbsp;&nbsp;&nbsp;&nbsp;朗白沉默的盯着那些零件,“……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父亲?”&nbsp;&nbsp;&nbsp;&nbsp;袁城拍拍小儿子的肩:“帮爸爸把这些零件组装成成品枪支。”&nbsp;&nbsp;&nbsp;&nbsp;袁城说这话的口气,就像是一般父亲对儿子说乖孩子去写作业一样,但是货舱里的所有手下都忍不住变了脸色。&nbsp;.xiaoYanwenxue.com&nbsp;&nbsp;&nbsp;&nbsp;且不说小少爷只是个十几岁的还在上学的孩子,就说这些摊了满地的零件,大部分都是市面上没出现过的型号,把它们一一分拣出来再组装为成品,即使是专业人员都难以做到,何况是个自幼养在深闺中娇惯长大的小少爷?&nbsp;&nbsp;&nbsp;&nbsp;货舱里一片静寂,所有人都想出面说话,偏偏所有人都一声不敢吭。&nbsp;&nbsp;&nbsp;&nbsp;朗白静静的盯着脚下那些零件,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波仿佛极其温柔,就好像看着自己心爱珠宝的少女。半晌他微微笑了一下,问:“爸爸,你什么时候需要?”&nbsp;&nbsp;&nbsp;&nbsp;“后天一早。”袁城说,“组装完毕后记下它们的编号,然后我要把这些证明袁家和海盗有联系的零件全部销毁,只留下你的成品样件。”&nbsp;&nbsp;&nbsp;&nbsp;朗白点点头:“好。叫王奕他们几个懂技术的人来帮我。”&nbsp;&nbsp;&nbsp;&nbsp;然后他自顾自的往货仓里走,一边捡起几个零件,单独放在一边。还没过五分钟他就坐在了地上,背对着其他人,旁若无人的工作起来。&nbsp;&nbsp;&nbsp;&nbsp;袁城这个任务是非常机密的,毕竟他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袁家跟索马里海盗有勾结,并且借势灭掉了一个美火走私公司。他手中的这批货只有少数袁氏上层才知道,太子爷袁骓就是其中之一。&nbsp;&nbsp;&nbsp;&nbsp;袁骓一开始以为,父亲一定需要专业人员来组装这些样件。他已经准备了大批专业人员,准备等父亲一声令下,就抢先把自己手下的这批亲信推荐出去。&nbsp;&nbsp;&nbsp;&nbsp;袁骓心里有个隐忧已经存在那里很久了。虽然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也掌握着军火行业的血脉——海上运输业,但是在袁家,备受重视的技术研发部门却大多更亲近小公子朗白。这些智囊们以王奕等人为首,没有那些长子继位的陈旧观念,并且年富力强,被称作是袁城身边的少壮派。&nbsp;&nbsp;&nbsp;&nbsp;这也不奇怪,朗白从小跟那帮人混大,跟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有半师之谊。&nbsp;&nbsp;&nbsp;&nbsp;虽然袁骓并不重视这帮手无实权的智囊团,但是总归有点芥蒂。他准备利用这次机会,让自己手下的专业人员取代这批亲近朗白的人,并且一举拿下技术研发部的大权。&nbsp;&nbsp;&nbsp;&nbsp;但是出乎意料的,袁骓发现自己竟然失算了!&nbsp;&nbsp;&nbsp;&nbsp;“怎么会这样?”齐夏国在他的办公室里摔了一个茶杯,“袁总怎么会把这件事交给小公子?白少他才多大,他对机械组装又懂多少?这么机密的任务怎么能不交给身为继承人的长子!”&nbsp;&nbsp;&nbsp;&nbsp;“……你错了,”袁骓说,“我弟弟他大概不是不懂,而是很懂……他从小就聪明,又跟王奕他们那帮人混了好几年,技术方面的事情估计他都知道。&nbsp;.xiAoyanwenxue.com”&nbsp;&nbsp;&nbsp;&nbsp;“那也不能——”&nbsp;&nbsp;&nbsp;&nbsp;“所以我不能高枕无忧。”袁骓低声道,“是,这样机密的事情应该交给身为继承人的长子,但是如果在父亲心里,长子还不算是真正确定的继承人呢?”&nbsp;&nbsp;&nbsp;&nbsp;齐夏国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虽然袁总溺爱小儿子,但是也不能拿袁家十代的基业来开玩笑吧?哪有这种溺爱法的!”&nbsp;&nbsp;&nbsp;&nbsp;袁骓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漫步目的的把玩着金笔。他想起两年前他从门缝里听到的父亲和弟弟之间怪异的对话,想起那天晚上朗白流血的手,还有他打袁城的那一耳光。&nbsp;&nbsp;&nbsp;&nbsp;他想起更久以前,袁城三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本来只是跟在父亲后边去找朗白的,却在走廊的窗口上看见袁城半跪在钢琴前,轻柔的在朗白唇角上亲吻着,说:“爸爸爱你。”&nbsp;&nbsp;&nbsp;&nbsp;袁骓那时候只觉得父亲对小儿子实在宠爱,后来才慢慢的觉得怪异。&nbsp;&nbsp;&nbsp;&nbsp;“……说不定真是溺爱呢。”袁骓放下笔,轻轻地道。&nbsp;&nbsp;&nbsp;&nbsp;不管远在香港的太子如何猜忌,很快,美国方面对如何处理奥兹诺克公司留下的资源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nbsp;&nbsp;&nbsp;&nbsp;罗斯索恩家族被推举出来,成为了接管奥兹诺克公司的最大受益人。&nbsp;&nbsp;&nbsp;&nbsp;巨大的会议室里响起轻轻的桌椅碰撞声,紧接着只见袁城先起身,优雅的轻轻鼓掌:“那么恭喜您了,韦伯克先生。”&nbsp;&nbsp;&nbsp;&nbsp;韦伯克?罗斯索恩,按照辈分来算的话,应该是耶鲁大学那个罗斯索恩的叔父,但是很明显他在个人能力方面还不如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侄子。看上去好像他从此接管了大片的日本市场,其实在座的各位黑道大佬都心知肚明,韦伯克?罗斯索恩只是被迫接手了奥兹诺克公司留下的那条危险航道而已。&nbsp;&nbsp;&nbsp;&nbsp;来自亚洲市场的滚滚黄金?开什么笑话,亚洲市场早就被袁家垄断,从袁城嘴里抢肉吃就像从侩子手的枪口里挖子弹一样不现实。&nbsp;&nbsp;&nbsp;&nbsp;奥兹诺克公司留下的价值万金的航道?没搞错吧,索马里海盗猖獗了半个世纪了,那里已经是完全的无政府状态,海上抢劫只是正常谋生手段而已,当地人民认为那完全合法!&nbsp;&nbsp;&nbsp;&nbsp;奥兹诺克公司真正值钱的是什么?技术啊!情报啊!身为有着军方背景的、根基深厚的走私公司,手中必定掌握着大批军用武器资料,毕竟美国大兵的装备精良是世界公认的,这年头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嘛。&nbsp;&nbsp;&nbsp;&nbsp;但是这些资源在谁手上呢?在座各位老大们心知肚明的望向袁城。可怜的韦伯克老兄,钱被人袁家拿走了,航道本来就是索马里海盗的,现在连技术资源都被袁家所垄断,你老兄花了大价钱,就得来奥兹诺克公司一个被吸干了骨髓的空壳子,你就自己面壁哭泣去吧啊。&nbsp;&nbsp;&nbsp;&nbsp;“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韦伯克?罗斯索恩霍然起身,“恭喜我?别说风凉话了,奥兹诺克公司被海盗抢走的那些东西,还有他们留下的绝密研究资料为什么都神秘消失了?你真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被你耍了还不知道?”&nbsp;&nbsp;&nbsp;&nbsp;“您这个指控可就严重了,”袁城冷淡的说,“海盗抢走的东西就归海盗了,问我做什么,难道我是海盗?真可笑。”&nbsp;&nbsp;&nbsp;&nbsp;他转过身,信步向门口走去。突然韦伯克脸色一沉,猛地掏出手枪指向袁城:“不准动!”&nbsp;&nbsp;&nbsp;&nbsp;袁城身后几个手下飞快的掏出枪:“韦伯克先生!不要轻举妄动!”&nbsp;&nbsp;&nbsp;&nbsp;“韦伯克你们干什么?!”几个与会的黑帮头子慌忙站起身,有的一看不对,急匆匆往门外退走。几个资格老的一边撤退一边厉声对他们喝道:“谁准你们动刀动枪的了,还不快放下!”&nbsp;&nbsp;&nbsp;&nbsp;会议厅里一片混乱,突然韦伯克冷笑一声,抬手砰的空放一枪:“——动手!”&nbsp;&nbsp;&nbsp;&nbsp;只听哗啦啦一片混乱声,楼梯口冲上另外一批人白人雇佣军,紧接着会议室四边窗子全部从外边打碎,罗斯索恩家族的雇佣兵仿佛神兵天降,刹那间包围了袁家那几个人。&nbsp;&nbsp;&nbsp;&nbsp;所有枪口都同时对准了袁城那颗价值万金的头,韦伯克冷冷的笑起来:“对我准备的这个惊喜感觉如何,袁先生?”&nbsp;&nbsp;&nbsp;&nbsp;“……真是又惊又喜。”袁城转过身来,面对着一片黑森林般密密麻麻的枪口,“需要我做什么,韦伯克先生?”&nbsp;&nbsp;&nbsp;&nbsp;韦伯克厉声道:“别给我装傻!奥兹诺克公司被海盗抢走的那批最新样品在你手上!那批价值几亿美金的枪械和炮弹被你藏在哪里?”&nbsp;&nbsp;&nbsp;&nbsp;有好几秒的时间,袁城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仔细斟酌着。但是很快,无数对准他脑袋的枪口迫使他做出了决定,他似乎十分无奈的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我小看美国佬了。集装箱被我放在海港。”&nbsp;&nbsp;&nbsp;&nbsp;“哪个海港?”&nbsp;&nbsp;&nbsp;&nbsp;“你找不到的。”&nbsp;&nbsp;&nbsp;&nbsp;“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去!”韦伯克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去缴了袁城和几个手下的枪,“——把袁先生单独押过来!带上所有人,现在立刻去海港!”&nbsp;&nbsp;&nbsp;&nbsp;袁城被两个白人雇佣兵胁迫着走过来,韦伯克对他凶狠的假笑:“拜托您给我们指路了,袁先生。”&nbsp;&nbsp;&nbsp;&nbsp;“唉,好吧。”袁城仿佛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nbsp;&nbsp;&nbsp;&nbsp;站在码头上眺望海面,海平面上显出水天一色的沧青。海风大得几乎要把人都吹走,朗白的头发都被风吹起来,他抓着栏杆,防止自己真的掉下去。突然莫放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上前:“白少!他们来了。”&nbsp;&nbsp;&nbsp;&nbsp;朗白回过头,出乎意料脸色非常冷静:“来了多少人?”&nbsp;&nbsp;&nbsp;&nbsp;“起码有一队全编制的白人雇佣军,十几辆车,两架直升机,装备很好。”&nbsp;&nbsp;&nbsp;&nbsp;“到哪里了?”&nbsp;&nbsp;&nbsp;&nbsp;“已经到了!”&nbsp;&nbsp;&nbsp;&nbsp;随着莫放的手指望去,天空上出现了两架直升机,随着巨大的轰鸣缓缓降落在码头边检疫大楼的楼顶上。那是罗斯索恩家族的人,直升机上标志着他们家族的徽章。莫放架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肯定的道:“他们劫持了袁总,我看到袁总和韦伯克?罗斯索恩一起下飞机了。”&nbsp;&nbsp;&nbsp;&nbsp;朗白点点头。&nbsp;&nbsp;&nbsp;&nbsp;“您打算怎么办?”&nbsp;&nbsp;&nbsp;&nbsp;检疫大楼离码头的位置大概只有几十米,朗白站在起吊机边上,抓着铁质的栏杆,眯起眼睛仰望着那架在阳光下银光耀眼的直升机。他的眼神那样幽深,有刹那间莫放以为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冷酷的意味。&nbsp;&nbsp;&nbsp;&nbsp;一个可怕的猜测让莫放变了脸色:“难道你打算不顾袁总的性命,把这批军火——”&nbsp;&nbsp;&nbsp;&nbsp;“你胡说什么呢。”朗白轻轻打断了他。&nbsp;&nbsp;&nbsp;&nbsp;莫放盯着他的脸,朗白温柔的微笑着,就仿佛刚才刹那间的冷酷完全只是错觉。&nbsp;&nbsp;&nbsp;&nbsp;……看、看错了吧,莫放心想。&nbsp;&nbsp;&nbsp;&nbsp;就在这个时候朗白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赫然是袁城的号码。朗白和莫放对视一眼,然后接起电话,语调平淡波澜不惊:“喂,爸爸?”&nbsp;&nbsp;&nbsp;&nbsp;“阿白,爸爸这里出了个小差错。”袁城站在检疫大楼顶层猛烈的风中,边上两个雇佣兵用枪指着他的头,整整一队罗斯索恩家的保镖站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如临大敌。&nbsp;&nbsp;&nbsp;&nbsp;袁城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紧张,相反还非常无奈:“你韦伯克叔叔他想要货轮上的那批军火,否则爸爸我今天恐怕就得交代在这儿了。乖孩子,听话点儿,咱们还是把东西还给人家韦伯克叔叔吧。”&nbsp;&nbsp;&nbsp;&nbsp;韦伯克一把夺过手机,厉声喝道:“听着!把货轮上的集装箱吊到货车上,然后把袁家的人通通撤走!我的人会去开车,等到我确认他们已经把货车开到安全的地方,我才会放掉你父亲!”&nbsp;&nbsp;&nbsp;&nbsp;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强调:“不然你就等着来给你父亲收尸吧!”&nbsp;&nbsp;&nbsp;&nbsp;朗白还没说什么,他就断然结束了通话。&nbsp;&nbsp;&nbsp;&nbsp;“袁先生,抱歉你暂时要受点委屈了。”韦伯克目光凶狠的盯着袁城,“我希望在你儿子的心里,父亲要比那些价值连城的军火更重要。”&nbsp;&nbsp;&nbsp;&nbsp;“我不这么认为。”袁城苦笑一声,“恐怕相比于父亲来说,我这个小儿子更喜欢晚上跟枪一起睡觉。”&nbsp;&nbsp;&nbsp;&nbsp;他站在楼顶栏杆边上,对远处的码头扬了扬下巴:“——你不妨稍微等等,看看这孩子是怎么回答你的。”[书__客__居_首发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end--> 28坍塌的世界 <!--start--> [书_客_居_首_发_更_新_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 朗白久久的站在码头上,任凭风猛烈拂起他的头发。莫放有点心惊胆战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缓缓放下手机,说:“你知道吗?这是第一次,我父亲的命完全攥在我手里了。” “你……你别乱来!” 朗白仿佛完全没听到莫放的话,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父亲也落到我手里去,无法反抗,任我为所欲为,那么我会不会要他的命?我问过自己很多次,答案都非常残酷。我也许天生就是个残忍的人,父亲他养了我九年,对我这么好,到头来我却还这么怕他,这么……恨他。” 莫放的感觉与其说惊讶,倒不如说是迷惑了。据他所知袁城对小儿子是很好的,两年前他特地赞助了一家美术馆,指定用小儿子的名字来命名,这件事在当时炒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 “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莫放觉得朗白这话根本不在表示询问,他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字句,都透出冰冷刺骨、充满的仇恨的气息。 “如果袁总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就永远回不到袁家去了。”莫放强作镇定的说,“袁骓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不回去好了。” “袁家那么大!你逃不掉的!” 朗白紧紧抿着唇,眼底隐约闪烁着狂乱的光。莫放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喂!你醒醒!别作梦了!” 啪的一声,虽然不重,但是格外的响。朗白一个激灵:“你!——”紧接着就好像突然被惊醒一般,目光慢慢聚焦起来,表情也显得不那么怪异:“……我……我知道的。” 他转头对不远处严正以待的手下吩咐:“就照他们要求的那样把集装箱给他们,叫容青去开吊车,叫她按我之前告诉她的那样去做。” 手下早就心急如焚,立刻跳起来:“是!” 巨大的吊钩把集装箱从甲板上缓缓吊起,一辆洲际运输货车等在不远处码头下,车边上严严实实守着一帮罗斯索恩家族保镖,所有人都用枪口指着码头上袁家的人。 “看来令公子还是很识时务的!”韦伯克?罗斯索恩对袁城哈哈大笑,“袁先生这个父亲当得很够格,回去要好好奖励这个忠心的儿子才是!” 袁城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缓缓上升的集装箱。耀眼的阳光下,突然那个巨大的铁吊钩晃荡了一下,虽然幅度轻微到很容易就能忽略,但是袁城却刹那间变了脸色。 他左右两边的白人雇佣兵立刻用枪口抵住他:“干什么?” 袁城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吊车的臂杆在半空中缓缓向他们的方向移过来,而那个铁吊钩不知道是因为生锈还是其他原因,竟然在滑轮上顿了一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吊钩下的集装箱也随之卡了那么一下,然后随着吊车臂杆在半空中的移动,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三十吨重的满载集装箱因为铁钩摩擦力过强的关系,竟然在臂杆移动所造成的离心力作用下,被活生生的挥动了起来! 开过码头吊车的人都知道这活儿有多么危险,在操作上必须非常小心谨慎。曾经有司机因为起落吊钩不当,导致整个集装箱撞在了卡车上,其巨大的作用力甚至可以把一辆双节洲际卡车整个掀翻。 墨尔本码头曾经发生过这样一起事件:因为吊车铁钩没有涂抹足够的润滑油,导致集装箱和铁钩之间的摩擦力过大,当吊车臂杆在空中移动的时候,集装箱整个被“挥舞”了起来。巨大的离心力让三十吨重的集装箱轰然撞上了岸边的一栋两层办公楼,刹那间把楼房撞塌了一半! 袁城早年的时候跟着工人在基层干活,装货卸货他都见过,当集装箱升上天空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当他发现箱体在空中“挥”起来的刹那间,他整个人脸色全变了:“退后!退后!!” 韦伯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那里叫嚷:“不准动!把他押起来!” 但是那两个押着袁城的白人雇佣兵已经发现事态不对,立刻丢下袁城没命的往后逃。开什么玩笑,这些人全都是刀口舔血拿命换钱的角色,要是连命都没有了,谁还稀罕你那点钱啊! 韦伯克急得跳脚:“你们干什么?都反了不成?”结果话音还没落下,在他身后那三十吨重的巨大集装箱狠狠撞上了大楼,刹那间地动山摇,就好像发生了十级大地震一样,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韦伯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脚下的地就快速龟裂开来,紧接着轰然塌陷了。整个楼房顶层轰然塌下,几个保镖连声都来不及出,就混在无数坍塌的砖石里被卷了下去。 紧接着大楼的倒数第二层也塌了,巨大的轰鸣中人们的尖叫都完全无法听见。停在天台上的直升机根本来不及飞起来,就深深陷进了龟裂的顶层水泥板里。从远处望去这一切就好像慢镜头的地震一样,楼房、砖瓦、水泥石块,全部都块块碎裂、灰飞烟灭,很多人惨叫着从楼上摔了下去,那就好像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蚂蚁一般,刹那间就消失在了滚滚而上的烟尘中。 袁城踉踉跄跄的退到天台角落,三角地形使这块狭小的区域成为最晚被波及的地方。他紧紧抓着天台栏杆,顺便一记手刀劈昏了一个雇佣兵,抢过他的冲锋枪。 ……真是混乱,袁城想。 他考虑过朗白会做出什么选择。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乖乖用集装箱换回父亲,即使他自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想想看,如果没有了父亲,他用什么去跟大哥抗衡?如果袁城死了,袁骓要把自己漂亮的弟弟送给王家栋当做礼物,那他是几乎完全无法反抗的。相对于名正言顺的袁骓来说,他毕竟还是太弱小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性是朗白拒绝用集装箱换袁城的性命,他也许已经太愤怒太痛恨了,这仇恨迷惑了他的心智,使他迫不及待要置袁城于死地。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袁城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朗白拒绝了韦伯克的要求,躲藏在暗处伺机行动的李明羽就会立刻出动部队,把韦伯克干净利落的除掉,顺便把不听话的小儿子绑起来送到父亲面前。 袁城不想承认,但是他心里其实有点隐约的期待,希望小儿子会选择后者。这样就给了他一个对小儿子做出更残忍的事情来的理由,哪怕他对外宣称小儿子“暴病而亡”,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提出异议了。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袁城怎么都没想到朗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用集装箱撞大楼?他只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喜欢弹琴喜欢画画,他不知道小儿子还喜欢看《2012》。 “袁总!您没事吧!”莫放一边拎着冲锋枪一边快步冲过来,身后跟着几个袁家的手下,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谢天谢地感激涕零的表情,“太好了,袁总还活着!通知救援部队!快!” 袁城站起身:“阿白呢?” “白少应该在楼下接应,楼快要塌了,我们赶紧下去!” 一行人顺着坍塌的楼梯快速往下跑,大块大块的碎石贴着他们的后脑勺呼啸坠下。还没跑到楼梯口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交火声,袁城抬头一看,只见朗白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上,一枪一个点射,几秒钟内结果了所有白人追兵。 这一手功夫比当年在靶场还要惊人,几乎连瞄准都不用,白金铸就的沙漠之鹰简直就像他自己长出来的手一样运用自如,连袁城这个玩枪玩了三十年的老手都愣了一下。 朗白转过头:“莫放,你带人去堵住韦伯克他们那些追兵,我跟着父亲一起。” 莫放匆匆一点头,带人往楼上冲去。 狭窄的楼梯间里弥漫着鲜血和灰尘的气味,细小的石块和灰尘从他们头顶纷纷掉下,他们脚下的地面战栗着,仿佛随时就要坍塌。 “宝贝儿,有点失望吧?”袁城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朗白面前,突然伸手狠狠板住了朗白的下巴,“——失望爸爸没有死,嗯?” 疼痛让朗白皱起了细细的眉,但是他的语调极其平静:“那只是一起事故。” “事故?” “我不知道吊车没有上好润滑油,所以这只是一起意外事故。父亲吉人自有天相,在事故中毫发不伤的活了下来,这是我们袁家的大幸。恭喜父亲。” 如果袁城不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的话,也许他真的会被朗白那平静而无辜的表情所蒙骗过去。 那样淡定并且冷静,丝毫不像是站在一座即将倒塌的楼里,丝毫不像是在面对一个强势而可怕的父亲。就仿佛他那套虚伪的说辞,都真得不能再真。 能睁眼说瞎话还说得这样平静淡然,估计袁家上下也就他这么一个天生奇才了吧。 袁城气得几乎笑起来:“所以你很高兴爸爸能活下来?很高兴你人生剩下的几十年都能陪在爸爸身边?” 朗白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不用担心,我亲爱的孩子。”袁城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就算爸爸死在你手上,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把你一起带走的。爸爸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放心吧。” 朗白猛的抬手推开父亲,却被袁城一把抓住了手腕。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巨大的坍塌声,楼梯大块大块的陷了下去,灰尘和碎石让人睁不开眼。 “跟我过来!”袁城头也不回的厉声吩咐,紧接着抱起朗白,把他整个人完全搂在自己怀里,一脚踹开楼梯口的通风窗。 朗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紧禁锢在了父亲怀里,然后被袁城抱着,从三楼上一跃而下。 下坠的时候风声强烈鼓荡着耳膜,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见。短短几秒钟被无限拉长,袁城把他的头强行按在自己胸前,落地的时候朗白几乎都丧失了感觉,被袁城用力拉了一下才晕头晕脑的站起来。 但是紧接着一块从天而降的阴影笼罩了他们,朗白抬头一看,一块半人高的碎石从三楼跟着他们一起掉了下来!那一瞬间事情发生得太快,朗白根本来不及有所动作,袁城猛地一把抱住他,把他紧紧按在了身下! “袁总!” “白少!” “快来人!来人!” …… 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好半天视线里才出现隐约的光,然后慢慢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朗白用力闭了闭眼,脑袋里嗡嗡响,就像被电锯拼命来回拉扯一样。 “……别动!”袁城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乖,听话,不要动。” 朗白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紧接着瞳孔紧缩。袁城俯在他身上,那块石头险险落在了他们两人身边,如果再偏几公分,恐怕就能把他们两人同时砸成肉泥了。但是就算如此,石块边缘一个突出的锐角还是压到了袁城的半边左肩,看不清伤势如何,只能看见鲜血不断的喷涌出来。 那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刚才朗白头就压在袁城的左胸下,如果没有袁城的身体作为缓冲,朗白现在已经被压碎了半边头颅。 “……爸爸还是有用的吧。”袁城费力的抬起右手,摸摸朗白的脸,“整个楼都塌了……宝贝儿,你真是太会捣蛋了。” 朗白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很多人跑过来抬起压着他们的石头,七手八脚的把袁城扶起来,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尖叫声、咆哮声都仿佛离得很远,飘飘渺渺的听不真切。 朗白觉得自己好像被好几只手拉起来,他站不稳,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很多保镖惊慌失措的扶着他。 袁城的左肩血肉模糊,保镖们小心翼翼把他架起来,不远处医生抬着担架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一切都这么混乱,到处都是坍塌和碎石,警笛和直升机的轰鸣也渐渐由远而近。 “白少受了惊,”袁城转身的时候吩咐医生,“叫几个人把他送到医院去,打一针镇定剂。” 医生看看伤势严重的袁老大,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低头说是。 袁城终于吁出一口气,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书_客_居_首_发_更_新_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end--> 29审讯
30炮灰乔姑娘 <!--start--> [书_客_居_首_发_更_新_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 袁家小公子因为身体过分虚弱,被医生建议留院静养。 本来按朗白的身份,根本不用他开口,底下人自然会恭恭敬敬的给他准备好一套五星级的休养病房;但是袁城偏偏要出来插一杠子,说:“我们袁家一向教育孩子要勤俭辛劳,何况阿白年纪还小,娇纵小孩子怎么行呢。这样吧,就让他睡在我房间隔壁吧,反正在家里他也是睡在爸爸边上的。” 周正荣额角一抽一抽的。不能娇纵小孩子?那个为小儿子拍下名画一掷千金的是谁啊?那个专门为讨好孩子而跑去赞助美术馆的是谁啊?那个恨不得把小孩子揣口袋里随身带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是谁啊? 于是朗白被安排进了袁城那间贵宾套房中的内室里,跟父亲的睡房只有一墙之隔。不过父亲是很恶劣的,半夜跑去偷偷把孩子抱自己床上来,非要搂着亲着才能睡着。 袁城在医院里养了两个星期,期间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开卫星会议和签署文件之外,全部时间都用来陪小儿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宠白少宠得几乎没有原则,孩子指东他绝不往西,孩子要星星就连月亮都一起摘下来,一时在当地黑道上都传为奇事。 要不是袁骓那么大一个嫡子在那杵着,他们几乎都以为白少才是袁城真正属意的小太子。 袁城拆线的那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情绪非常不稳,不愿意吃饭也不愿意吃药,还用枪指着袁城的私人医生厉声喝斥。这段时间以来医院里贴身伺候的人都听说了,袁家小公子天生情绪不大稳当,有时候急怒上来,必须要给他打一种特殊的镇静剂才能缓和下来,所以就急急忙忙上来劝他打一针安定。 谁知道朗白一看要打镇静剂,当时就暴怒的挣扎起来,不准任何人近他的身。医院里的人毫无办法,只能去请袁城。 袁城伤口上线拆了一半就不拆了,坐在床边上搂着小儿子,亲昵的哄他:“谁叫你晚上熬夜打游戏的?白天头疼了吧,身体又不舒服了吧,你怪谁呢?乖乖听医生的话,打一针去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朗白整个脸都要扭曲了,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忍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半晌才猛地把袁城一推,厉声道:“我不想看到你!” 袁城被推开半步,边上人纷纷脸色都变了,他却只愣了一下,又好脾气的笑起来:“不看爸爸你还看谁?难道是惦记上了哪家的小姑娘?” 父亲无伤大雅的玩笑只能让周围的人直打寒战,因为小少爷这会儿脸色已经难看到底,甚至连声音都带上了尖利:“——我没有!” “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乖,把针给打了。” 那个私人医生不声不响的走上前,然而还没把手里的注射器拿出来,就被朗白猛地一脚踢倒在地:“滚!”——这个滚字竟然是看着他父亲说的:“去找你那些女人不行吗?你回香港去不行吗?!你那么多女人在香港等着,干吗非留在美国?!” 袁城愣了愣,非常温和的咳了一声,“这跟爸爸留在美国有什么关系,搞了半天就因为这个闹别扭?真是的,爸爸又没想着给你娶后妈,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大气性。”说着就招呼众人:“走吧走吧,我们家小祖宗今天就是想抖威风,抖完就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那些人赶紧赔着笑脸,急急忙忙的从病房里退出来。门被关上的时候还能听见里边传来摔东西的巨大声响,还有袁城温和而亲昵的哄劝声。 这些手下平时不在香港本家供职,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看到小少爷。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私生子样貌长得这样好,脾气却又这样坏,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好好发这么大的火。 不过小少爷那句“你那么多女人在香港等着”这句话,倒是真提醒了一些有心要讨好的手下。袁城在美国呆了将近一个月,声色风月一点没沾,绝大部分时间都陪着他的小儿子。小少爷长大啦,有自己的私生活啦,哪受得了天天被父亲看管在眼前?再说袁城也早该有个温柔如水的佳人伺候在身边了才是。 这几个手下一琢磨,袁城近几年最喜欢哪个情妇呢?——乔小姐嘛。 人乔小姐有本事啊,不仅把袁总哄得好好的,甚至连那个坏脾气的小少爷也被她伺候得妥妥帖帖,说不定当后妈都够格。乔小姐也还年轻,再多受宠个几年不成问题,干脆把她从香港接来送到袁总身边去吧。 我们可怜的,稀里糊涂被传到了美国,据说是袁城身边无聊,叫她来作陪。袁城在香港的情妇可不止她一人,其他几个都羡慕得直咬手绢:凭什么呀?专门搞个飞机来回接送,真当她是正房夫人了不成? 乔桥觉得冤啊。袁城身边无聊?开什么玩笑,他身边有白少,怎么可能无聊!乔桥知道袁城这两年想小儿子想得发狂,这下好不容易把小儿子绑在身边了,他吃错药了好好把自己叫过去当电灯泡? 结果乔桥在美国下了飞机,当天就被送到袁城的病房里去了。 袁城这会儿不在医院里。他已经拆了线,虽然伤还没全好,但是基本上行动无碍。袁家上下那么多事,都需要这个说一不二的掌门人去决策去打理,事态根本不允许他继续悠闲的养伤。 之所以还赖在医院病房里不走,无非是他的小儿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罢了。 乔桥在套房那装潢精美的小客厅里遇见了朗白,没想到朗白还认识她,还主动对她打了声招呼:“你是过来看我父亲的?” 乔桥赶紧欠身说是。 “那就好。”朗白淡淡的说,“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乔桥有些怀疑他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有哪个孩子看到父亲的情妇会觉得很高兴?扯淡呢吧。特别是朗白身份还有些特殊,他生母的地位其实比乔桥这样的情妇还要低。 不过朗白很快就以实际行动证实了他的高兴——他主动要求厨房给乔桥做了中国菜,叫佣人去给她买衣服,还送了她两本杂志来消磨时光。不过朗白平时看的杂志对乔桥来说都有些学科方面的难度,她抹着汗婉拒了小少爷的好意,并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表达了她诚惶诚恐的感谢之情。 朗白说:“你不要谢我,只要你好好伺候我父亲就行了。最好让他忙得没时间理会其他任何人,让他放任我自生自灭就更好了。” 这分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敢情叫我来的不是袁城,是这位难缠的小祖宗吧!乔桥痛苦的吐槽,一边挠墙一边大哭。 [书_客_居_首_发_更_新_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end--> 31恋爱导师乔姑娘 <!--start--> [书_客_居_首_发_更_新_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 袁城看到乔桥,果然大吃一惊:“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 乔桥心想果然要糟,立刻低眉顺眼的回答:“会计楼经理叫我来的,说袁总身边没人伺候,叫我过来陪两天。我在这里等了您一下午,看小公子和您过得蛮好,要不,我这就回去?” 朗白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第五遍看他那本《燃烧的世界》,闻言立刻把书一放:“谁叫你走了?” 乔桥面部僵硬,内心嚎啕大哭。 “父亲大人要勤俭节约,我是做不到的,我身边得有人陪。”朗白理直气壮的吩咐乔桥:“这样好了,要是父亲不需要你,你就留下来陪我下棋吧!” 袁城的脸色微微变了,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度不愉快的神色。乔桥对这位黑道教父的心思了如指掌,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此刻恨不得把会计楼那些高层统统撕成碎片,说不定连灭了她的心思都有。乔桥那冷汗刷的一声就下来了。 不过袁城在小儿子面前立刻恢复了温柔慈爱的父亲表象,微笑道:“谁说我不需要乔桥了?我就觉得有点意外而已。今晚阿白去外间睡吧。” 乔桥深觉意外。 朗白也愣了一下,不过不是因为袁城那不合常理的温和,而是因为他罕见的爽快态度。这样一个自由的晚上可是非常难得的,朗白没等袁城有反悔的机会,立刻起身去内室:“那我去收拾东西。” 袁城站在那里,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那目光让乔桥不敢对视,她低声问:“要不然,我……我还回去?” “不。”袁城冷冷地道,“别让他受惊。” 受惊? 乔桥心里疑惑,但是只能低着头,偷偷往内室那边看。朗白已经把他洗漱的东西和睡衣稍微一卷,准备带到另外的房间去睡了。隔着这样一段距离,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动作和步伐上却可以感受到那轻松的愉悦,满满当当的从他心里溢出来,环绕在他周围,让人一看就觉得愉快。 “如果他知道你走了,就会觉得我让你走的,会觉得我又在骗他。”袁城淡淡地说,“他精神不好,让他睡个好觉。” 乔桥心思一转,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怎么这么明显了?看这撕破脸皮的架势,难道袁城真的已经……? 不不不,不会吧,怎么说都太下作了,毕竟人家孩子还没成年呢! 乔桥瞥了袁城一眼,男人丝毫不加掩饰的危险目光让人心里发寒。太明显了,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吧,喂白少他一定全都知道了吧!袁城你到底有没有对人家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啊喂! 晚饭吃得极其别扭。身为一个合格的情妇,乔桥深知这些世家大族里偏房的规矩,当正房大妇或者少爷小姐在座的时候,她是不能上桌吃饭的,最好站在一边伺候着布菜。但是既然身在美国,那也没那么多规矩要讲究;朗白干脆直接邀请她:“乔小姐一起坐下吃饭吧。我不想跟爸爸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袁城手背上刹那间青筋暴起,险些把筷子硬生生折成两段。 乔桥颤抖:“我我我,我不饿,您您您您您先吃吧!” 谁知朗白的意思非常坚决,坚持说如果乔桥不坐在桌子上的话他就没办法吃得下饭。最终袁城不得不端起一副慈父的面具来,一边哄劝小儿子乖乖吃饭一边命令乔桥坐到自己和孩子中间。只有老天才知道袁城说这话的时候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克制住了掀桌杀人的**。 结果我们悲催的乔姑娘,下午才在小公子的热情款待下吃了一顿丰盛的中餐,还没过两个小时,就被迫又往胃里塞了一顿奢华精致的晚餐。乔桥泪流满面对天长啸,奔三的女人体型很重要啊,身为一个合格的情妇至少不能有个水桶般的腰吧! “我困了。”朗白用餐巾一点一点擦净嘴巴和手指,动作仔细并且优雅,餐桌礼仪完美到无懈可击,“——那么爸爸,乔小姐,我去睡了。祝两位晚安。” 袁城盯着眼前的桌布,“嗯,去吧。”语调低沉完全听不出情绪。 乔桥立刻起身恭送小公子大驾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管是袁城身边的情妇还是袁骓曾经宠爱过的几个小姑娘,她们都或多或少的犯过一个相同的错误,就是太过看高自己的身份,太过看低袁家这位小公子的地位。乔桥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朗白从来不吝于对人示好,哪怕你出身低贱,哪怕你身份不堪,他都能对你和颜悦色温柔无比。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你必须从心底里尊敬他,把他看得和他父亲、他大哥一样尊重,甚至还要更加恭敬一点。对他说话的神态、语气,跟他相处时的种种细节,一定要千万千万的加以注意,万万不能表露出半点轻慢来。 袁城以前那些情妇现在很多都断了,还有几个只有钱没有地位,也很少能见到袁城的面。至于袁骓,年轻人贪新鲜,不少小姑娘整天争斗吃醋,今天这个撒娇了明天那个得宠了,一个个盛气凌人得要命,好像袁家大少奶奶的地位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曾经有一两个小姑娘,特别年轻气盛,也在私人场合里见过袁骓那位不在家谱上的亲生弟弟。这两方人的见面可想而知——朗白本身就对女性没什么亲近之情,而那些个小姑娘又把自己看作是小公子未来的大嫂,言语行动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了高人一等的态度来。结果没过多久她们就从袁骓身边销声匿迹了,从此再也没有在袁家的社交圈子里出现过。 朗白是不会去对付女性的,他只会通过种种手段对袁骓施压,而袁骓自然不会因为女人而得罪弟弟。最终遭罪的肯定是那些个小姑娘们自己。 乔桥自认已经是老女人了。这种低级错误,她是绝对不会犯的。对小公子能怎么讨好就怎么讨好——大家一个个都是人精,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道理谁不懂呢? 朗白最终选择了一间离袁城最远的客房,作为自己的临时卧室。 虽然还在医院里,但是顶级私人医院绝对能提供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待遇,别说小公子想换间睡房了,他就是想在睡房里挖游泳池也没问题!医护人员立刻迅速而安静的为他准备好了全套床铺被褥,房间里熏香袅袅,空气温暖芬芳,一切布置完美无缺,连最挑剔的父亲都没法说出半个不好来。 乔桥在原先那间套房的浴室里洗好澡,出来时却不见了袁城。等来等去没等着,结果她出门一找,果然在朗白的睡房那边找到了袁城。 这个时候朗白已经睡着了,袁城没有开灯,静静地呆在黑暗里。乔桥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险些发出声音来——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威严肃穆、说一不二的黑道教父半跪在地上,以一种温柔缱绻的姿态,这样安静的注视着什么人。他看上去就好像在隔空细细抚摩着小儿子的眉眼唇鼻,又想触摸上去,又怕惊醒了孩子,只能用目光仔仔细细的看着,连一丝垂落的眼睫都不放过。 这样的温柔实在是让人心惊。乔桥捂住嘴巴,往后退了半步。 袁城低下头,轻轻在小儿子的眉心上吻了一吻,然后站起身悄然推出了门。乔桥张了张口,然而还没有发出声音,就只见袁城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关上了房门。 “既然您想的话,要不就去小公子那边睡吧?”回到他们那个套间之后,乔桥忍不住大胆的建议,“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袁城冷冷反问:“你以为只要说了一个字,你还能活到现在?” “……”乔桥默默地低头坐下,乖巧无比。 显而易见袁城对她没有性趣,乔桥觉得这不是自己失职,这个时候就算换成天仙下凡袁城也一样不会有兴趣的。这个男人坐在床边上,烦躁不安的把手指深深□头发里,就像笼中的困兽一般焦躁:“我不能过去。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软的硬的全都来了,可惜什么都没用。他就是抗拒这个,叫我有什么办法?” “白、白少他还没长大呢……”乔桥觉得自己的说辞无力极了。长大就能接受这种事情了吗?成年了就能接受亲生父亲对自己的非分之想了吗?开玩笑呢吧! “我尝试过弥补他,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要是换成袁骓早就被我宰了!哪怕一般家庭里也没有哪个父亲容许儿子对自己起杀心吧!结果我呢?我不仅要帮他遮掩收拾,还得哄着他顺着他,结果他一点也不领情!我再弥补又有什么用?” “……弥、弥补?”乔桥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男人不会真把小儿子霸王硬上弓了吧?要不然父子俩怎么翻脸翻到这种地步?要不然袁城为什么要弥补朗白? 这个猜测是绝对不能明着问出来的,否则那是犯忌。但是联想到两年前白少突然决定赴美留学,乔桥觉得自己这个可怕的猜测八成是真相了。 “乔桥,说句老实话,”袁城突然抬起头,盯着她问:“——你觉得我对他够不够好?” “……这、这得看人……”乔桥狂汗,深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差点被活活掐死的晚上。 “看人?” “是啊袁总。您想,白少的个性本来就跟太子爷不一样,买买画啊哄两句啊这些小事情,对太子爷来说足够了,但是对白少来说这些小意思都不够啊。白少他,他得要有分量的!” 袁城似乎发了一会儿愣,“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有分量,权势,地位,金钱?” 这不是废话嘛!乔桥愤怒的吐槽。 谁知道袁城还是没打算放过她,竟然又问:“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啊,笨蛋!你儿子他是私生子,私生子!就像没有名分的情妇一样,私生子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地位!能紧抓在手里的权力!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啊爱啊的,你倒是当个宝贝一样的给了,问题是人家根本不稀罕哪! 乔桥忍气吞声的问:“袁总您是打算怎么看白少呢,他是您的儿子,还是您的情人?对儿子有对儿子的办法,像您对太子爷那样不就很好嘛。” “……”袁城沉默了一下,“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对情人呢?” 你个渣攻!人家投胎投的是你儿子,你偏要把人家当小情人!乔桥恶狠狠的吐槽完,深深吸气再徐徐吐出,好不容易才调整好面部表情。 “白少毕竟比您小很多,要是当成情人那样来追求的话,就要有不同的追求方式。主要是看白少他喜欢什么,”喜欢权势跟地位,最好还有名分——乔桥在心里默默吐槽,“还有,白少他不是喜欢艺术跟画画吗?没事您就多陪他去几趟演奏会,逛逛博物馆什么的,陶冶陶冶艺术情操。记得要装风雅点儿,白少他就好那一口。” 袁城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乔桥敢肯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个男人死死记住了。真可悲啊~身为一个合格的情妇,为什么还要兼职去帮金主搞**啊?这也太没天理了吧喂! “还有温柔点儿,看看那些电视剧什么的,男人在追求比自己小很多的情人时,都要做到成熟儒雅风度翩翩,否则一个不小心人就吓跑了。尤其要记得坚决杜绝暴力!”乔桥忍不住强调,“父亲揍儿子是天经地义,但是对情人动一根手指头都会立刻被GAME OVER!如果袁总您不想永久出局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桥觉得袁城那张老脸似乎红了一下。 “还有多创造创造两人世界,培养点气氛什么的……比方说在广阔空旷的大草原上并肩骑马啦,一起在雨中漫步啦,手拉手逛街给家里添置东西啦……”乔桥扳手指说完,惊觉自己好像把刚看的八点档偶像剧给搬出来了,“总之就是这些事情,细节是很重要的,在细节上展现自己的温柔和包容尤其重要!” “……”袁城面色古怪的沉默着,半晌才评价:“……听上去像是拍电视剧,不切实际。” 乔桥抓狂。追求自己的亲生儿子什么的,最不切实际的是您自己吧袁总! “不过聊胜于无。”袁城叹了口气,“我试试看吧。” [书_客_居_首_发_更_新_ht_t_p://W_w_W.shu_ke_ju_.c_om]<!--end--> 32跑马场
33烛光午餐
34约会
35炮灰的DVD <!--start-->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 宏伟的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轰响。[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uKeju.com]一缕光线从门缝中漏进,洒在黑色的水晶地面上,反射出雪亮的寒光。 “陛下!索尼斯将军凯旋归来了!” 摩西加大帝猛的一震,缓缓抬起头。他那虚白肥胖的脸上虽然强装镇定,却仍然显出几分犹豫和惶恐。 一身黑衣的年轻将军缓缓走近大殿,沉重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这样沉稳的声音。他贴身的黑衣已经被鲜血染透,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腥气;银白色的锁甲贴合着身体,一看就质地坚硬非凡,竟然没有丝毫刀剑破损的痕迹。在锁甲之外还裹着一身黑色的龙皮大氅,已经被砍裂了好几处,显得有些破旧,却仍然气势逼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将军的脸,从额角乃至挺拔的鼻梁上,罩着一层银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珠。从这张脸上很难看出将军的面容,只能从他下半张脸的皮肤和轮廓上分辨出他还极其年轻。 索尼斯将军,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威慑与荣耀传遍大陆,人神共知!在他手下死去的人足以填满地狱,在他铁骑之下俯首称臣的国家足以覆盖整座大陆! 就算是再有威严的皇帝,在面对这样一个将军的时候,也很难表现出一个帝王的气势和威严来。如果这位帝王再昏聩胆怯一些的话,说不定根本鼓不起召见索尼斯将军的勇气——就像摩西加大帝一样。 索尼斯将军走到王座之下,一手按在心口,深深的欠下身,行了一个最高礼节的军礼:“陛下!” 那声音说不出的冷漠沉稳,反衬出摩西加大帝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叛军已经被狙击在宫门之外,陛下及皇宫的安全已经不必担忧了。不过叛军首领库林将军趁乱逃逸,估计很快就会有更多敌军卷土重来。” 摩西加大帝更加惊慌了:“那、那怎么办?” “陛下不必担心。最多再过两天,我手下驻扎在边境的‘光耀军团’就会赶到都城支援我们。在那之前,叛军是不可能发动什么有效进攻的。两天之后,八万骑兵‘光耀军团’会兵临城下,直接从叛军的背后发动奇袭,到时候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叛军很快就会被屠杀殆尽!” 摩西加大帝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显得更加紧张了。索尼斯抬起头,正好看到皇帝慌张的脸色,不由得皱了皱眉:“陛下?” “啊!好,好!”摩西加大帝抹了把汗,虚弱的笑道:“朕只是担忧过度……寝食不安……不过幸亏有索尼斯将军在,平叛之后,将军的功劳又要大大记上一笔了!来人啊,为将军赐酒!” 宫廷宦官很快捧着酒盏快步走来。因为叛军围城已经长达数十天,皇宫中几乎粮水断绝,原本奢侈荒淫的“酒池肉林”都完全干涸了。就算摩西加大帝自己,都已经很多天没有畅快饮酒过了——所以能赐出一杯酒来奖赏将领,是现在摩西加大帝唯一能做的事。 索尼斯也没有拒绝,他很少拒绝来自于皇族的任何命令,包括有些乱七八糟、荒唐可笑的赏赐。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索尼斯再次欠了欠身:“那么陛下,末将告退了。” “等等!”皇帝突然叫道,脸上显出非常复杂的神色来:“索尼斯将军,你为摩西加皇朝征战多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有过一次败绩;你多次从刺客手下救出皇族成员,确保我皇族安全无虞……这些功劳足以让你位极人臣、富可敌国!朕已经没什么好赏你的了!这次平叛过后,你还想要什么封赏吗?” 索尼斯站在那里,半晌才摇了摇头,道:“陛下,我从未想过要任何奖赏。” “这、这样吗……”摩西加大帝颓然落到王座上去,“是啊,你掌握着整个皇朝九成的军权,士兵们甘愿为你以死尽忠,民众们将你视为皇朝图腾,甚至连敌国的皇帝都只知有索尼斯将军,不知有摩西加皇族……你还要什么呢?你什么都不需要了!” 索尼斯将军摇着头,似乎并不认同皇帝的话,但是也并不愿去反驳。 摩西加大帝突然抬起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王座之下的索尼斯。 “对不起了,索尼斯将军!摩西加皇族……不!这块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皇族,都不能留下你这样的人!” 索尼斯一惊,猛的抬起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腹部升起,刹那间攫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视线一阵阵发黑,一股腥甜冲上喉咙,紧接着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洒落到地面上,刹那间把黑水晶地板腐蚀出了一层浅浅的凹坑…… 毒酒!摩西加大帝赐下的,是一杯毒酒!这样狂暴的毒性,甚至足够在顷刻之间毒死一头龙! 索尼斯猛的跪倒在地,手指紧紧抠着地面,用力之大甚至把地板抓出了道道裂痕!那痛苦实在是太过猛烈,他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黑血一口口从嘴里涌出来,洒得满地都是…… “你,你安心去死吧!”摩西加大帝原本以为他会立刻倒地暴毙,谁知道索尼斯身体抗毒性竟然彪悍至此,坚持了几十秒还没有断气,他不由得更加恐慌起来,连声音都颤抖了:“索尼斯将军!你安心去吧!史书上会记你一笔的,你是为了摩西加皇族而战死的!你、你赶紧死吧!” 索尼斯喘息着抬起头,冷漠俊秀的脸已经笼罩上了一层黑气,看上去极度痛苦,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却那样平缓,平缓中甚至带着点深重的悲哀:“陛下……你今日杀我,就不怕叛军明日杀你吗?” “不!不!”摩西加大帝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话音刚落,王座之后转出一个人,低声道:“索尼斯将军为保全摩西加皇族而死,死后大葬皇陵,哀荣极盛,我会让举国上下为您守孝三年的。” 索尼斯似乎愣了几秒,才苦笑道:“库林将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见王座之后走出的,赫然是叛军首领库林将军!他是个身量颇高、满身杀伐之气的中年将领,身上还带着激战中留下的累累伤痕,脸上有种极其深重的悲哀之色:“索尼斯将军,我已答应陛下在你死之后就立刻撤兵,并保全摩西加皇族的君主地位。我会召开元老院会议,重新开启上下议院,将国家大权回归到民众身上,实行一个公平民主的君主立宪制……所以,您就安心的去吧!在天上继续看着这个帝国吧!” 库林将军顿了顿,似乎突然激动起来:“索尼斯,你一生战功累累从无败绩,足以堪称战神!你不必再对荒唐腐朽的摩西加皇族效忠了,那是亵渎你战神的威名!回归你天上的神位吧!回去吧!” 索尼斯剧烈的喘息着,闻言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是什么神,库林,你错了……” 他终于难以支撑,颓然倒在了黑色冰冷的地面上。库林快步走到他身边,半跪在地面上,眼神极端痛苦而悲伤。 “你错了,库林。区区一杯毒酒而已,怎么杀得了我?”原本灯尽油枯的索尼斯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精光闪过他的眼底,刹那间气势凌厉异常!库林震惊之下连退数步,失声道:“将军!” 如果是别人,库林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一剑劈下,就算毒不死你也砍死你了!但是此时此刻倒在他面前的,是索尼斯!是天下第一高手、卡曼帝国的战神索尼斯!库林没有吓得当即摔倒在地,已经算他有种了! 在足以杀死一头龙的剧毒之下,索尼斯竟然还能挣扎着起身,重重跪倒在地。这一跪是如此沉重,以至于水晶地面都咔嚓一声裂开了几道缝隙!紧接着只见他从靴口里抽出一把银不似银、铁不似铁的匕首,一刀划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咔嚓”一声裂响,白银面罩掉落在地,索尼斯动作极快,库林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他活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左眼珠! 索尼斯生的非常俊秀,当初库林之所以决定毒杀他,就是为了留下他完整的遗体以便进行国葬。毕竟库林是个军人,卡曼帝国里没有哪个军人不对索尼斯将军充满崇敬之情,就算互相为敌并且迫不得已要除掉他,库林也不敢对他的遗体有所不敬。 甚至在这个狂热的军人心中,索尼斯将军的遗体还有些神圣的意味——那毕竟是他心目中的战神! 所以当库林看到索尼斯硬生生挖出自己一个眼珠的时候,他顿时失声叫了一句:“将军!——” “啪叽”一声,索尼斯干净利落的把那个眼珠捏成了一团血泥!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烟雾挥发出来,刹那之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去吧,”这一系列动作好像耗尽了索尼斯的最后一点生机,“去吧……” 他终于颓然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他、他……”摩西加大帝肥胖的身体颤抖仿佛颠筛,声音抖得几乎不成句子:“他死了吗?库、库林将军,他死了吗?” “……不,我不知道。”库林久久凝视着一动不动的索尼斯,破旧的龙皮大氅包裹着他的身体,这个男人生前的威名如此神圣,以至于库林自己都一时难以接受他死了的事实,“我不知道,陛下。也许他真的死了,也许他是不死的……不过至少我能确定,就算没有死,他也回不来了。” 摩西加大帝颤抖了一下,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表情:“那,那就好!”在这个昏聩奢侈的皇帝心里,功高盖主、威加四海的索尼斯将军比叛军还要可怕!毕竟叛军许诺保留他皇帝的头衔和财富,而索尼斯的威望已经足以威胁他身为皇帝的地位了。 库林盯着皇帝,冷笑起来:“那么陛下,按照我们的约定,这段时间就麻烦您好好呆在深宫之中了。财宝和美女都会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那样提供给您,但是一切政权都要立刻掌握到我们议会军手上。从索尼斯将军死亡的那一刻开始起,您就不能再发布任何一项政令或军令了,属于皇族的任何一项权力都将交到代表人民的议会手中去……” 库林还没说完,摩西加大帝就立刻慌张的点头:“是!是!就按我们约定的去办!” “还有索尼斯将军的遗体——”库林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将军的遗体将被火葬,然后把骨灰放置在皇陵里!举国上下万千子民,当为之守孝三年!” 库林原本是打算把索尼斯完整的遗体以国礼葬之的,但是索尼斯临死前那奇怪的举动让他心存疑虑,谁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还是用什么古怪的法术给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为了断绝这位战神回来的机会,他只能选择毁掉索尼斯的遗体,毕竟就算战神复活,也不能凭借一把骨灰重新站立起来吧。 “安心回归神位,在天上注视着这个帝国吧!”库林按着心脏的位置,深深低下头,为索尼斯将军的遗体致以最高的军礼,“元老院和上下议院,会把您所守护的卡曼帝国带向强盛的巅峰!” 皇宫之外的沙场上刮过一阵狂风,混合着铁和血的气味,挟裹着一个残缺的灵魂,呼啸着奔向那未知的远方……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end--> 36生日礼物
37丧钟敲响!
38逢魔时刻
39吻
40袁骓的质疑 <!--start-->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 朗白在十八岁这一年养成了不看报纸娱乐版的习惯。[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ukejU.com] 究其原因是发生在他十八岁生日宴会的第二天早上。当他坐在早餐桌边,一手撑着宿醉的头,一手翻开早报的时候,突然只听噗——! 一口茶仰天喷了出来。 娱乐版的头条异常醒目:“绝对秘闻,养子变亲生!袁家集团将面临核心权力变动!!” 然后在华丽丽的第一行,写着这样的开头: “当养在深闺极少见人的袁小公子在生日会上亮相的时候,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经过了长时间的良好教养。深受父亲宠爱的‘养子’阿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面带微笑接受了媒体的访问,自始至终温和有礼,就像少女一般美丽文静。” 朗白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家报纸绝对跟我有仇!以前一定不小心得罪过他们! 但是当他把视线移到媒体照片上时,他自己都觉得无言以对了。华丽丽的斜拍角度照出他的半身特写,除了头发稍微短一点以外,那微笑起来的脸部轮廓…… 单看还不觉得,但是当他跟袁城站在同一张照片里的时候,对比真不是一般的明显…… 朗白摸摸脸,非常不以为然。他虽然长得像母亲,但是五官非常鲜明深刻,只有对媒体假惺惺微笑的时候才显得轮廓柔和。就那一张抓拍角度有问题,才会显得他像“少女一般美丽文静”! 朗白面无表情的放下那张早报,不断对自己做着“我已经忘记这件事”的心理暗示。 然而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很多家小报纸和网上娱乐评论都转载了那篇报道!虽然重点都是强调袁家权力中心的震荡问题,那句少女一般的评论也只是原文复制而已,但是那铺天盖地一般重复的信息,却一次又一次刺激着朗白敏感的神经…… 那天晚上朗白通宵了,因为他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痛苦的披衣起床,开始看骷髅会枯燥的财务统计文件。 像朗白这样易感又多疑的个性,非常容易受到外界评论的影响。来自外界的细微刺激都会在他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一遍遍强迫自己回忆,然后一次次重复性受刺激。 他本身就是个极易洞察他人心思的人,而且还有点小心眼,非常不豁达。这样的个性在一般人看来有点神经质,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却会让朗白自己觉得很不愉快。 他采用了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再也不看报纸娱乐版了。 从那之后他养成了一个诡异的习惯,每天看报纸前会要求袁城把娱乐版抽出来,只给他留下社会财经版,确定没有什么让他敏感的信息之后,才开始看。 袁城对他这个习惯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 朗白的十八岁,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开始了。 一个没有被冠上袁姓并且还没成年的养子没什么事情要做,但是一个已经成年的袁家子孙责任就多了。虽然还没有正式接手集团事务,但是家族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首先他作为家族成员的基金账户被终于被他自己自由支配了,袁城知道自己再也没理由掌管小儿子的经济情况,只能要求他每个月递交自己的信用卡账单。紧接着在袁家大宅的范围内,他分到了一座小宅院,如果他愿意并且袁城也同意的话,他可以自己搬进去住,离父亲远远的。 并且,不管袁城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让名正言顺的袁小公子接手一部分集团事务。因为朗白还要回美国去上学,所以袁城允许他参与美国至墨西哥范围内的军火路线运营,但是要求他在作出决策之前,必须先通知父亲。 朗白对此不置可否。 袁城知道自己八成控制不住他,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仅仅一个季度从美国方面流通过来的资金就超过一个亿,庞大又繁杂的运营体系就像巨人一样,连经验丰富的商场老将都未必能全盘拿下。 朗白才十八岁,他懂得多少?他又会做多少?最后还不是要来求助于父亲! 权力可不是说给就给,说拿就拿的。没有那么大本事,就掌不了那么大权力。如果偏要逞强,凡事都要自己硬来的话,最后要么把所有事情都弄得一团糟,要么就把自己活活累死。 他还太嫩了,袁城想。就像刚刚飞起来的小鸟,迫不及待扇动着稚嫩的翅膀,却终究要追随着父母才能飞翔。 朗白没在香港耽误多少时间,族谱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他立刻就准备启程回美国继续学业。 临走那天晚上袁城帮他收拾行李。本来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袁城动手,但是他既然坚持了,朗白也没法拒绝,只能不言不语的坐在边上,看袁城饶有兴味的帮他把衣服一一叠好装箱。 “知道吗?纽黑文下雪了,我帮你订了一件大衣,送到你在学校的公寓里去了。我已经让人在飞机上准备好防水的长风衣和靴子,下飞机的时候记得穿上。” 朗白声音顺从,神情却淡淡的:“是,父亲。” 袁城瞥了他一眼,突然从行李箱里拎出一条内裤:“你穿三十英寸号码了啊?” “……”朗白沉默了几秒钟:“……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爸爸感到很欣慰啊。你走的时候才二十八英寸腰围,衣服真难买啊,连订制都非常麻烦……” 朗白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去。 袁城哈哈一笑,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拉住小儿子,狠狠勒到自己怀里:“哟,生气了?” “……没有。” 袁城摸摸他的脸,“你就是生气了。不过我很奇怪啊,你以前有什么不满也都藏在心里,表面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舍得把情绪放在连脸上了?你这样会让爸爸受宠若惊的啊。” 朗白一挥手,没推开袁城,反而被他抓住了一拧。袁城可是练过的,这样一下轻轻巧巧,既没把小儿子伤着也没让小儿子挣脱,让朗白被迫把身体一侧,而袁城就顺理成章的把他拦腰一抱,整个凌空抱了起来。 “爸爸!” 朗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 “乖,让我抱一会儿。” “爸爸!” 袁城把朗白压倒在床上,一只手环绕他的身体,头埋在他修长的脖颈边。朗白被压得一动也没法动,只能很不高兴的把头偏到一边,一声不吭。 袁城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上,重量不可小觑,这样一压下来,朗白的呼吸就有点困难了。忍耐了十几分钟,看袁城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朗白终于忍不住轻微挣扎了两下。 “别动!”袁城低声命令,然后又威胁:“再动小心我欺负你。” 朗白立刻安静下来,闭上嘴巴。 “……好了,我吓唬你的。”袁城拍拍小儿子的脸,“才回来几个星期就要走,先让我好好抱一抱吧……你以为离开我日子就好过了?美洲军火线运营的公务能累死你,底下那些人能烦死你,以前你惹麻烦都有爸爸顶着,以后你自己就要对自己负责任了,真不让人放心……” 袁城停顿了一下,朗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呼过一片热气,好像是他父亲叹了口气。 “以前我只是你父亲,以后还是你的上司,很多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你都不懂的。” 房间里只在床头开了一盏小灯,橙黄的光昏昏暗暗。朗白一动不动盯着空气中的阴影,半晌才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袁城刚想说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袁城平时只要在小儿子的房间里,外边就绝对没人敢进来打搅他,因为朗白的房间并不靠走廊,要进他的卧室就必须先经过袁城的大起居室,而一般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随便靠近袁城的居处。 能在这时候不打招呼就长驱直入的,不用说就知道是谁—— “阿白,我可以进来吗?”袁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我是你哥。” 朗白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目光僵硬的盯着袁城:“爸爸……” 事实上房间里的声音很难传到外边去,但是他声爸爸叫得,几乎就像空气一样轻微,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袁城比较恶趣味,没有立刻放手,故意犹豫了一下。这几秒钟的空隙几乎让朗白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大睁着眼睛盯住袁城,目光极其警惕,就像只全身炸毛的小动物。 “阿白?”袁骓敲了敲门,“你在吧?” “爸爸……” 袁城终于笑了一下,坐起身的同时顺势把小儿子从床上拉起来,又亲手帮他抚平头发,仔细理好凌乱的衣襟。 慢条斯理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才回过头,对门口淡淡的吩咐:“进来吧。” 事实上朗白根本不用感到紧张,当袁骓听见父亲声音的时候,他受到的惊吓比朗白要大多了! “父、父亲?您怎么在这里?!” “咦,我不能来?” 袁骓有点结巴了:“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没想到父亲也在……阿白明天就要走了,我只是来送送他的……” “我也是来送他的。”袁城轻描淡写的把大儿子堵了回去,“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两天都没在家里看到你,我还以为你离开香港了呢。” 袁骓只低头听训,却不答话。父子两人都非常清楚他没有离开香港,只是没回家而已,他有意避开父亲和父亲的手下,这种消极的抵抗就像是在对父亲表示抗议,表示他非常不满。 怎么可能会满意呢,把一贯当做养子的朗白计入家谱,还特地通告全港,这本身就对袁骓的地位造成了重大威胁!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下一任董事长的唯一人选了!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年,那么记入家谱就记入家谱了,袁骓捏着鼻子也能忍了——但那是朗白!连袁城都在他手上吃过亏的朗白! 袁骓十分清楚,他这个年幼的弟弟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和残忍,一旦给他权力,他绝对干得出像袁城当年屠灭血亲的事情! 朗白十八岁生日宴会当晚袁骓离开了家,之后种种一些需要他这个长子出面的场合他也都推病不见。他这是在表达抗议,作为父亲的袁城十分清楚,甚至连朗白也都看在眼里。 但是没有一个人点破,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几天从你今年的年假里扣。以后有事要出门,先跟你手下的人打好招呼,如果我也一声不响的消失一个星期,你会怎么想?既然那些人跟你吃饭你就要学会对他们负责。”袁城从床边站起身,十分顺手的拎起他之前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弟弟你也见过了,走吧。留点时间给朗白自己收拾行李。” 袁骓张了张口,似乎想对朗白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僵硬的笑了笑:“好吧。那么,一路平安。” 朗白温顺的低下头:“谢谢大哥。” 两个人擦肩而过,袁骓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时间,从头到尾袁城都盯着他们。一直到袁骓走出房门,他都一直能感觉到父亲视线所带来的沉重压力。 “……父亲,您该不会是认为我要对阿白做出什么坏事来吧。” 袁骓声音里明显底气不足,只不过是在强撑着故作轻松而已。不过袁城也不打算点破,而是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他一句:“怎么会呢?你觉得我会允许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在我眼皮底下吗?” 两个人顺着长长的走廊往下走去,地毯又软又厚,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直走到楼梯口,袁骓才忍不住低声道:“王家那边,起码要打声招呼吧,父亲。” 王家是袁骓的母族,而袁骓的祖父虽然不管事了,舅舅却还掌权。 “我认回小儿子,为什么要向外人打招呼?” “……”袁骓被哽得好几秒没说话,脸色也僵硬了,“但是阿白他明明——” “袁骓,”袁城打断了大儿子,“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明明胜券在握,却总是沉不住气。这点你弟弟正好跟你相反,他能在死局中走出活棋,而你却总是把必胜的局面走死。有时候按兵不动才能制胜,懂吗?” 这样直接的评论让袁骓似乎无法接受,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袁城就挥挥手,径直走下了楼梯。 “……父亲!”袁骓突然一咬牙:“您今晚明明应该在去西雅图的飞机上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阿白的房间里?!” 袁城脚步顿了顿,很快波澜不惊的回答:“跟你没关系的事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可是父亲——” “这是命令。” 袁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袁城扬长而去。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end--> 41咳血
42罗斯索恩的邀约 <!--start-->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 卧室门被一脚踢开。[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ukeju.com]罗斯索恩双手打横扛着朗白,一只脚准确抵住撞到墙后反弹回来的门板,然后走到床边,放下朗白。 “你去带人守住门,你去接医生。还有你是吧,给他倒杯热水。” 朗白闭着眼睛,但是仍然能感觉到莫放对自己责备的目光。一阵脚步声之后房间安静下来,罗斯索恩关上门,走回到床边。 “如果你再这样工作下去的话,很快就可以帮你预订葬礼了。” 朗白微微睁开眼睛,罗斯索恩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的身影逆光,所以看起来格外有高度感。朗白不得不仰起头并且眯起眼,才能仔细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个一度被朗白看不起的下等黑帮出身的大少爷,虽然脸上还维持着正常平静的表情,他的眼神却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朗白垂下眼睛,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以超人一般的速度顶起袁家在美国的所有事务并且连带扛下了艾克?蒂华纳的家族职责,用箭一样的速度收服了美国所有下属,并且在骷髅会里占据了最坚固最核心的位置。你一天的工作量能让我做一个星期,但是你真觉得自己能比正常人多活七倍吗?” 朗白打断了他,“我只要活到正常人的一半就够了。” 罗斯索恩气极反笑:“然后呢?去死吗?” 出乎意料的是朗白竟然没有反驳,他仰躺在大床上,削瘦的身体深深陷进浮云般绵软的床垫里,出神的盯着米黄色天花板。半晌才听他轻轻地道:“罗斯索恩,你在邀请我加入骷髅会的时候就应该了解了。我的处境,我的意愿,以及我的野心。你不就是看到了这些才会邀请我的吗?” 罗斯索恩无法反驳他这一点。骷髅会极端重视成员的家庭身份,但那不是一切。他们更想看到成员的野心,不仅仅包罗在美国上流社会的权力网中,他们也想把触角伸到欧洲、南非和东南亚。 “我的父亲当年在耶鲁毕业,我的大哥几年前也在耶鲁上过学,但是都没有受到邀请,为什么呢?”朗白看了看罗斯索恩,抬起一只手,有刹那间罗斯索恩以为他是想拉住自己的手,但是紧接着他看到朗白把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上。 “因为他们的地位都很高吧,他们的心也已经满足了自己身体所在的位置,而我则十几年如一日的沉默低微,我的心不满足于呆在尘埃里了。不仅仅是你,你们当初都能感觉到这一点吧?” 罗斯索恩沉默的站在床边上,灯光从他身后映照过来,在朗白脸上形成了一块阴影,而他的眼睛在黑影中间又格外清亮,寒凉逼人。 这个清瘦而苍白的身体里蕴含着能量,在一年年隐忍中越来越强劲,越来越无法忽视。当它找到契机爆发出来的时候,就像不再沉默的火山一样撼动了整个袁家。 “你要记住,物极必反。”过了很久之后罗斯索恩才用干涩的中文一字一顿说道,紧接着他换了英文:“我能感觉到你太精于计算了,哪怕你不这么仔细和谨慎,骷髅会中你的地位也坚固无比,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很多人不是像艾克?蒂华纳那样对你死心塌地吗?朗白,你已经很努力了,够了。There is no life。” “There is no life。”朗白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微得几乎就像风一样散落在了空气里。 “不,罗斯索恩,你不懂的——我当初来到美国,就是因为在香港发生了一些事,……” 罗斯索恩等着想听他说下文,他却就此住了口,久久的躺在那里。这个时候外边莫放敲门,罗斯索恩回头一看,那个总是沉默跟在朗白身后等待命令的年轻人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把青瓷茶杯轻轻放在床头,然后看也不看朗白一眼,直接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门咔哒一响。朗白没有睁开眼睛,淡淡地道:“你也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罗斯索恩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初春的天气他竟然出了一身热汗,薄羊毛衫里湿湿的很不舒服。与此同时想抽烟的**也从他喉管里升起来,看着眼前沉默侧卧的朗白让他更加焦躁。“我出去抽根烟。”他丢下一句,紧接着大步走出了房间,紧紧带上门。 朗白那间不小的公寓外守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手下,看上去全部训练有素,就像标枪一样站在门口。莫放住在这间公寓楼上,现在已经回到他的居所去不知道干什么了。偌大的客厅里冷冷清清的,罗斯索恩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抽烟,汗一点一点变干,他也有些意兴阑珊,万宝路烟头上不知不觉就蓄起了长长一段烟蒂。 医生很快赶到,在手下的引领下进入朗白的卧室,然后就没动静了。趁着这个空隙罗斯索恩懒洋洋的打量起朗白公寓的布置,就像主人一样所有家具都是黑白色调的,质料厚重,简单实用,没有半点华而不实的累赘。和客厅连接起来的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白色的柜子、洗碗机和刀具架闪烁着寒光,一看就知道从来不在这里动火。 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有条不紊,条理分明。唯一例外的是冰箱上贴着便签条,上边似乎乱七八糟写着很多字迹。罗斯索恩走上前,只见上边并不都是朗白秀丽□的字体,有些也许是莫放的:“你的衬衣也全都换掉吗?”“每天早上饭后一粒药片不要忘了。”这句话之后又划掉了什么,在便签纸上留下了黑黑的墨水团,跟了一句:“偶尔也只吃半片吧!” 罗斯索恩奇怪有什么药是最好偶尔减掉分量的,他的目光往下移,便看到了朗白的字迹,在衬衣那一行下写着:“退回去重做领口和袖口。”药片那一行下简单写着:“知道了。”之后再翻过一页,看到朗白整整齐齐的记着几个产品序列号,下边一一写着它们的生产商手机号码。 罗斯索恩盯着朗白那清晰孤拔的字体看了好一会儿,又回过头,环视整个厨房。电磁炉是这片空间里唯一黑色的东西,其他不论是碗橱、流理台还是瓷砖地面都是纯白色的,他还注意到几把汤勺并排放在铁架上,每一把勺子都对着同一个方向,整整齐齐卡在一起。还有一些筷子放在青瓷的筷筒里,竟然完全不见散乱,所有筷子都安静而帖服的往同一个方向倾斜,就像顺从的士兵。 这一切都清楚而无声的诉说着主人的个性,罗斯索恩记起朗白在学校的私人阅读室也一样条理分明,笔放在哪里,笔记本放在哪里,书本按种类一一排列好,每次当艾克?蒂华纳过去的时候总会顺手翻乱他几本放在上边的书,然后每次朗白都微笑着,温和又不明显的,再把它们放回原位。 他自己也活得很累吧?罗斯索恩不由这样想。 卧室那边传来房门轻轻开合的声音,少顷医生走出来,看到罗斯索恩,赶紧欠了欠身:“已经检查完了。” “怎么样?” “只是劳累过度产生的免疫机能下降和神经性胃炎,是长期处于焦虑状态所造成的。所幸没有恶性肿瘤等更严重的疾病。” 罗斯索恩点点头:“谢谢你了,这么晚把你叫来。支票我已经叫人开好,另外还有一些现金。” 医生赶紧欠身道谢。为了避税很多收费他们都更喜欢现金,不过像罗斯索恩这样的有钱主儿,除了用信用卡或支票付诊费之外,还会额外准备一些现钱,表示他们对医生深夜出诊的感谢。 罗斯索恩走到朗白的卧室前,推开门。朗白静静躺在床上,房间里地热温度调的很高,以至于他只把被子拉到腰际,上身还穿着那件出席酒会的烟灰色窄版衬衣。领带已经被他自己拽下来了,领口松松掉了两个扣子,袖子也卷到手肘上,露出一只骨骼突出的细瘦手腕。在手背上打着一支针剂,针管搭在床边上。 他这样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熟睡一般,但是罗斯索恩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上。朗白的呼吸在这样的深夜里细微平静,微微搅动几乎凝固的空气。他的手腕几乎搭在床沿上,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如此突兀的蜿蜒着,就像一条条安静的小蛇。 他的手肘帖服在绣着素雅花朵的丝绸被面上,皮肤极度的细腻,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泛出润泽晶莹的质感,看上去质地和丝绸几乎没有什么分别。那只手看上去实在是太柔弱了,这样微微的低垂着,给人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罗斯索恩突然回想起下午他在花园里摸到的朗白的手腕,骨头支棱着,突兀而清瘦,也是这样脆弱的支撑在那里,稍微一折就有可能断掉的感觉。 那触感至今留在罗斯索恩的手掌上,他忍不住稍微动了一下,紧紧握起拳头。 “……你在看什么?” 罗斯索恩猛地抬起头,看到朗白在灯下看着他,目光低落无神,就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在看……你的手很漂亮。” “漂亮?”朗白重复着这个词,罗斯索恩这才注意到自己用的词是pretty。这个词对于形容一个男性来说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意味,纯感官的,而且还有点轻薄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改口解释点什么,突然颈上一道劲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只手紧紧锢住了,力量大得他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只手竟然有这样强横的力量,让罗斯索恩更加出乎意料。 朗白的眼睛就近在咫尺,秀丽却又冷清,有种波澜不惊的冷漠感。罗斯索恩注视着他,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我没有那种意思。” “我不喜欢被男人这样形容。”朗白松开手,慢慢坐回床头。 罗斯索恩摸摸脖子,感觉有道红印留在上边,他咳了几声说:“被女人这样形容你也会感到不快吧,总之你就是个独来独往并且信奉禁欲的人,是不是?” 朗白沉默了一下,神色里闪现出无法掩饰的厌恶:“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人们热衷于这种讨厌的事情。” “讨厌的事情?”罗斯索恩一边揉脖子上的肌肉一边摇头,“你对性行为有心理阴影吧,整天埋头在工作里,又没接触过什么好女人,想当然以为性都是肮脏讨厌让人痛苦的?对了,以你的身份,在香港有不少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吧……她们太热情了?让你对这种事情产生阴影了?” 就像他们以前提起这个话题时一样,朗白总是用微笑代替任何回答,而现在他连一个短暂的微笑都没有了,只是冷冷的注视着罗斯索恩,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用一种生冷无情的美国式腔调回答:“这是我私人的事情。” 卸掉平时温柔友善的面具,他此刻的冷淡让罗斯索恩有点意外。但是很快他恢复了从容,说:“医生说你长期神经处在焦虑中,无法放松,这样下去你会把那根弦绷断的。不来试试吗?” 他伸出手,这样近的距离正好伸到朗白面前:“你身体不好,我不做到底,只让你放松一下。这样可以吗?” 朗白一动不动盯着罗斯索恩那只手看了很长时间,久到他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要凝固了,那停顿已经远远超过了点头答应所需要的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一分多钟的时间,罗斯索恩才听见他开了口,说:“下次再说这种话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记住没有?” “……”罗斯索恩收回手,笑了一下:“算了。不过真是可惜。” 他心里隐约有些感觉,朗白并不是像他入会时说的那样没有过性经历,如果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那么他不会表现出那样难以掩饰的厌恶。只有了解过所以才会讨厌,他应该在这方面有过相当不好的记忆,甚至造成了抵抗性心理阴影。 “那么你睡吧,早点休息。我在这里等到你针剂打完。” 朗白坐在床上,一直看罗斯索恩在房间角落里找了把扶手椅坐下,自顾自的掏出手机来发信息,并且没有再挪窝的意思了,他才沉默的躺下熄了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罗斯索恩的手机发出亮光。被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朗白平静悠长的呼吸声。这声音才真正表示他睡着了。 罗斯索恩关掉手机,静静的坐在黑暗里。 最多再过半个小时针剂就打完了,他也没理由在袁家小公子的卧室里呆上一整夜。 罗斯索恩其实很享受这样脑子空空荡荡,什么都不用去想的深夜。很多事情不能细究,非要往根底里去想,就会把人逼到一个极限上,不得不在是或不是之间选择一个答案。 但是有些事情太暧昧了,保持隐约的想法就好,没必要深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跃过落地玻璃窗,又慢慢隐没在东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罗斯索恩轻手轻脚的站起身去拔针管,但是还没走到床边,突然朗白动了一下,翻过身。罗斯索恩以为他被自己的动静惊醒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黑暗中渗出破冰一样细微的低吟,仔细听来竟然有些痛苦。 那是朗白发出的无意识的呻吟,大概是在做恶梦,又没法挣脱出来,意识在清醒和迷糊中做着痛苦的斗争。罗斯索恩更加轻的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看见朗白的脸,眼睛紧紧闭着,眉毛拧在一起,神情绝望而扭曲。 他好像在反复念叨着什么,罗斯索恩俯下身,凑到他嘴边,才听见他不断重复着:“爸、爸爸……” “爸爸……” 没有再更多的词句了,翻来覆去都只是这一个称呼而已,但是他挣扎的神情就好像是想说更多话,却又意识恍惚,说不出来。 袁家那位董事长袁城? 他做了什么梦啊,这么绝望…… 罗斯索恩这样想着,刚要伸手拍醒他,朗白却突然翻了个身,含混不清的呢喃了几句,慢慢安静下来。 罗斯索恩拔下他手上的针管,又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一直过了好几分钟,看他真正睡熟了,才慢慢退出了黑暗的房间。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end--> 43以退为进
44朗白的礼物 <!--start-->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 演奏会在市音乐厅举行。[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ukeju.com]也不知道袁城是怎么打听到的,连朗白都不知道今天在市音乐厅里有新春交响演奏会要举行。 他们走下车的时候,脚踩在未尽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太阳暖烘烘的映照在树梢和房檐上,泛出明晃晃的金色,空气里充满了清新的气味。朗白穿着一件制服式的黑色厚呢大衣,里边是他万年不变的立领衬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袁城倒是非常轻松的套着一件深灰色羊毛衫,嘴里呼出热腾腾的白气,连外套都随便的搭在手里。 在路上的时候袁城还嘲笑朗白,年纪轻轻的搞这么严肃,整天把自己套在笔挺的制服衬衣里,也太老气了吧。但是见到李明羽的时候他嘲笑不出来了——就算在新春音乐会这样的地方,李明羽也万年不变的套着他的中山装,面无表情,一丝不苟。 李明羽身上有一种逼人的肃穆。不论是炎炎夏日还是数九隆冬,他总是穿着那套灰蓝色的中山装,扣子扣到下巴上,眼神清明,面色肃然,说话简洁利落,每一个发音都充满了毫不拖泥带水的力量感。在会议上跟他谈判让人感到很舒服,因为他从来都不跟你纠缠拖拉,总是很快一锤定音。 但是在娱乐场所见到他就让人难受了,因为他从来不笑!他总是远离热闹的气氛,独自冷冷的坐在一边,从来不跟人一块儿起哄捧场。 袁城叹了口气,和李明羽打了声招呼,说:“你跟我小儿子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李明羽跟朗白握了握手,脸色还是淡淡的:“我想也是。”他转向朗白,说:“我见过你,袁小公子。在纽约码头上。” 朗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眉梢轻轻跳了一下。 音乐厅的灯光一下子熄灭了,袁城正好回过头去,没有看到这一幕。李明羽侧过来,问:“那箱单发火箭导弹泡了水以后还好用?” 朗白这下子脸色是真的有点变了,但那仅仅是刹那间的事,随即他就恢复了正常:“原来那天晚上的海底打捞队是你的人。” 李明羽一言不发的默认了。 按朗白的脾气,用集装箱撞翻了他父亲只是发泄了一下怨气而已,他需要更多实质性的利益。在韦伯克?罗斯索恩引发动乱的时候,他手下的容青悄悄将一些新型重火力武器装箱并沉入海底,当时袁城受伤人心惶惶,自然没人追究那些从索马里海盗手中劫来的军火是不是对的上数量。 换句话说,那些军火被朗白一声不吭的独自闷了。袁城之后虽然想查,却毫无头绪——本来负责组装军火的就是朗白,具体数量也只有朗白才清楚。 朗白从袁家长老手里被送回来的当晚,就发布了打捞那批军火的命令。执行这项任务的容青迅速调动了她手下的机动队,但是在实施打捞的过程中遭遇了另一批打捞队,并在海上发生了短暂交火。 当莫放闻讯赶来救援的时候,那批身份不明的打捞队伍已经利用快艇逃之夭夭,连根毛都没留下。虽然容青他们成功回收了海底的军火集装箱,但是那批打捞队的身份一直是朗白的心中隐患。 是谁知道了他的隐秘计划,并探知到了那批海底集装箱的位置呢? 如果是索马里海盗,那朗白根本不怕,那些人虽然凶狠,却没有什么组织性的系统力量可以跟他作对。如果是袁骓,那也算不上大问题——说到底除了名分差距之外朗白就没怎么把他大哥放在眼里。 但如果那是袁城的人马,问题就大了。袁城本来就对小儿子极度控制,如果被他发现朗白已经装备了重火力武装力量,他会怎样无情的剿灭真是不可想象。 这个隐患让朗白一度寝食不安,虽然表面上十分镇定,内心的焦虑却让他神经极度紧绷。一直到后来袁城承认了小儿子的名分,他才稍微轻松了一点。之后的整个冬天他都忙碌于控制美国分公司,对那支海上打捞队的焦虑之心也渐渐淡了下来。 谁知道今天竟然从李明羽嘴里得知了答案,一时之间朗白不知道如何应对,半晌才道:“嗯……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我也没有对令尊提起这件事情。”李明羽把目光重新移回演奏台上,“我和袁家一直是朋友。” “……我想也是。”朗白叹了口气,低声说。 他们坐在相邻的座位上,中间隔着一条走道,然后才是袁城。在环绕式交响乐声里就算隔着座位也很难听见声音,他们这番对话完全不担心会落入袁城的耳朵里。 况且李明羽说话的时候一直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前方的演奏台,甚至连表情都完全没变化。他全身都有种极度清正肃穆的气质,很少有人敢面对面的直盯着他看。 朗白突然问:“我听说总长以前当过耶鲁的老师?” 李明羽开口时停顿了一下,“……嗯。以前在耶鲁政治系念书的时候,兼职过本科小课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Sherry教授对我提起过你。” 李明羽略带意外的看向他:“Sherry Chai?你也是她的学生?看不出来你也是政治系的。” 朗白微笑一下,没有回话。 李明羽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侧过头问:“Sherry教授还好吗?她的晨读会现在还定期举办吗?” “是,我前几天才去。” “这样啊……”李明羽坐回去,轻轻叹息着说:“有点怀念啊。我至今还留着她的一本著作……” 他的话音被突然淹没在维也纳气质圆舞曲欢快的曲调中,只看见他嘴唇微微的开阖,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末了只看见他微微一叹,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有点怅惘。 到音乐会结束的时候,袁城十分意外的发现,李明羽竟然跟他的小儿子关系处得非常好。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相谈甚欢,讨论着耶鲁大学校内餐厅的咖啡和灰鸽子,讨论小约翰?施特劳斯和他的《维也纳的气质圆舞曲》,也讨论美国“宙斯盾”海上防御打击作战系统,一直到出了音乐厅的门都还兴致勃勃。 虽然李明羽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和初次见面的人讨论和工作无关的话题这么久,这的确出人意料之外了。 临了到分手的时候,朗白甚至脱口叫了他一声学长,虽然李明羽愉悦的接受了,但是袁城脸色却有些惊讶。 “你不像是怀念学生时代的人啊。”等待司机把车开来的时候袁城笑道。 “对象特定而已。”李明羽对他挥挥手,一边走下市音乐厅高大的石头台阶,“我会很高兴下一任袁家集团的董事长是我学生时代的学弟,虽然你看上去并无此意。” 袁城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嗤笑一声,“你的野心也真够大的。” “您是想说我的野心真够大的吧?”朗白站在他身边,头也不回的说,“只不过没有像大哥那样跟他交恶而已,爸爸你连这个都看不过去吗?” 袁城哽了一下,连忙把还没来得及点上的烟从嘴里抽出来:“说什么呢宝贝儿,爸爸怎么会这么说你?你爱交什么朋友就交去呗,爸爸支持你。” 朗白哼了一声,袁城讨好的去拉他的手,被他一下子甩开了。这时候司机把车开到了台阶下,朗白抬头挺胸的走下台阶,袁城赶紧追了上去。 其实朗白误会了,他父亲那句“野心真大”说得的确不是他,而是李明羽。李明羽当年是北朝鲜的极少数公派留学生之一,在耶鲁大学取得政治系博士学位后返回国内,一开始担任国家一号领导人的贴身翻译,之后在外交部任职。几年前他被调任到参谋部,军衔也一再上升,到现在他已经被人称作是军事“总长”了,堪称铁腕专断的军事领域一把手。 按理说在李明羽这个年龄,这样的地位他应该满足了。只要不出政治立场上的岔子,过几年他还能再往上升,成为排名前三号的大老板也有可能。 袁城一开始跟他联系上,是通过了王奕那条路子,王奕留美的时候曾经跟他是同学。确实在刚刚开始合作的时候他们两人都获得了巨大利益,但是经过几年接触之后,袁城开始有种感觉,好像李明羽并不满足于现状——不仅仅是他职务和权力方面的现状,更多是一种对于国家命运的思考。 从某个方面来说李明羽和朗白的个性十分相像,都是那种试图用一个人的力量改变周围环境的例子。朗白想改变的只不过是他父亲和袁家而已,李明羽想改变的却是他贫穷积弱的祖国。 这个想法让袁城感到心惊,他开始渐渐控制跟李明羽的合作,在东南亚一些军事项目上也逐渐开始保留意见。 袁骓的性格相较于父亲只会更加保守和循旧,等将来他继承了袁家,他一定会按照父亲的老路子走,跟李明羽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再有所进展了。 但是如果把袁骓换成朗白…… 袁骓不过是守成而已,朗白可比袁骓要精锐多了。两个人的野心合拢到一起,会改变怎样的将来还真是个未知数! 听过音乐会之后没过几天,李明羽结束了公式访问,准备启程回国。临行前一晚突然有个叫莫放的年轻人到他下榻的酒店求见,说是袁小公子的助理,是来赠送临别礼物的。 李明羽稍微有点诧异:“你们小公子应该知道我所有的外交礼物都会上交国家的吧。” “是,不过那是价值超过一定数额的礼物吧?”莫放微笑一下,把一个不过相框大小的精致礼盒推上前,“再说所谓上交国家也只不过是登记造册而已,您还是有使用权的。” 李明羽并没有反对他的话,而是默不作声的接过礼盒,打开一看,随即竟然微笑起来。 那是一本Sherry教授的签名书,是关于自由经济输出的论述著作,扉页里Sherry Chai的照片下还签着“赠予我最亲爱的李明羽先生惠存!”等字样。 区区一本价值不过几十美元的书本而已,既不必上交,也不必登记造册,李明羽可以直接带回家,甚至都不必跟外交部打招呼。更何况上边还有学生时代教授的签名,温暖又妥帖,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符合李明羽的兴趣的礼物了。 “请向袁小公子和Sherry教授表达我的谢意。”李明羽收下书,看起来心情愉快的站起身,“改日我会回礼的。” 结果莫放转达李明羽这个意思的时候,不仅仅朗白在场,袁城也在场。朗白一点也没有要回避父亲的意思,漫不经心的翻着书说:“看吧,我没有什么小动作,完全符合父亲您的严格管制吧?” 袁城笑了一声,俯身亲亲他的额角,“是啊,你最乖了。” 这句话说来,竟然有点叹息的味道。 袁城想起几年前自己的大儿子曾经在一次公式照面中送给李明羽一件礼物,当然了,身为袁家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袁骓是需要跟他搞好关系甚至是讨好他的。后来据袁城所知,那件礼物是价值百万的青花间装五色小茶钟,不仅仅价格高昂,并且市面罕见。但是李明羽只仅仅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上交给外交部了。 袁骓不是没花心思,而是他做得路子就不对。价值过高的礼物都要在外交部登记造册,一般人可能会登记过后就把东西留下来自己使,但是那是李明羽!李明羽清正廉洁得连一根针都不用国家的! 价值百万的罕见瓷器,还不如朗白区区一本书来得对他胃口呢。 袁城站起身,粗糙宽厚的掌心在朗白头顶上紧紧按了一下,又轻轻抚摩起他的头发。小儿子这件礼物看上去朴素,实际上非常精明,如果袁骓在父亲面前耍这种手段的话一定会被严厉训斥,但是这是朗白…… 袁城只能摸摸小儿子的头,亲他一下,叹口气了事。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 ^www.Shkeju.com]<!--end--> 45男性自尊心 <!--start-->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www.Shkeju.com] 周正荣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悲惨。 他周家从爷爷辈开始起就从属于袁家,算到他已经是第三代了。他祖父是袁家老爷子的秘书,他父亲是袁城他父亲的集团高层主管,他现在是袁城身边最亲近的特助。虽然他不成器的儿子被袁小公子一道旨意“优厚以待”的闲养起来了,但是他女儿跟袁小公子关系很密切啊。要不是他女儿比朗白略大几岁…… 扯远了。周正荣觉得悲剧的是,明明跟袁家人这样亲近,但是他被袁城骂的次数一点不比那些点头哈腰的办公室小白领要少! 比方说吧,作为从小就以嘴巴严实而称著的“周锯嘴儿”,他必须承担起在某些早上叫袁城起床的重任。而这项重任往往导致了他一大清早就被袁城骂的狗血淋头。 袁城的个人生活习惯其实是极其严谨的,这要拜他多年的夺嫡生涯所赐——他身边可是有一大帮叔叔堂弟们虎视眈眈挑他的毛病呢。每天早上定时起床,慢跑,冲冷水澡,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在车上处理电话,到办公室处理文件,晚饭前锻炼,晚上准点睡觉。 不过袁城也是个人,是个身体强壮生理健康的成熟男性;不仅仅他自己有几个跟了他十几年的情妇,那些合作伙伴啊,关系人啊,高官要员啊……也喜欢互相赠送美女,以便梳理关系,打通情报。 早几年小公子在家的时候,袁城特别的克制,连最当红的乔桥姑娘都不能在袁家过夜。天刚入夜的时候接来了,最晚凌晨时分送走,不让小孩子见着那些女人的面。 后来小公子离家了,袁城着实过了几个月荒唐日子。有时候早上都快到点了,他还没出卧室的门,后边等着他接见的人已经排成长龙心急如焚了。 在这个时候,最为老实可靠、不会乱说、并且天生一张炮灰脸的周正荣同志就担负起了把袁城从情妇床上挖出来的重任!他不得不苦着脸砰砰砰敲门,一边敲门一边用那仿佛破锣一般的嗓门叫着:“袁总!该起啦!袁总!袁总!该起啦!……” 袁城通常一个箭步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到狗血淋头,有时急了也会当头一脚踹过来——袁总也是人嘛,起床低血压嘛,有起床气的人上辈子都是地主老财哦。 幸亏这苦难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袁城就从离开爱子的痛苦中振作起来了,重新恢复到了定时起床定时晨练定时上班的模范老总生涯——这一点乔桥姑娘功不可没。 周正荣曾经欣慰的以为,自己再也不用一大清早冒着生命危险去叫老板起床了。 但是显然,在袁城赴美探视小儿子的这段时间里,周正荣的梦想被严酷的现实狠狠打碎了…… “袁总!袁总!”周正荣恨不得跪在脚下厚厚的兔毛地毯上,声音就跟冻过了似的止不住的发抖。 “该起来了袁总,不能再拖了!美国分部的碰头会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始了,中午您定了打电话会香港总公司的!袁总!袁总您老就行行好赶紧起吧哎哟!……” 紧闭的房门里突然想起一声类似于撞到家具的声音,紧接着就突然没声了。 周正荣对着门缝,竭力竖起耳朵。 他确定袁城已经醒了,那声音分明就是人体撞到柜子才会发出来的,那么重一下撞击,再不醒那就一辈子都别醒了! 但是醒了为什么还不起呢?难道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不不不,周正荣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开什么玩笑,这房子是袁城的吗?——不是!这是朗白名下的学生公寓!袁城就是吃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他最骄纵高傲的小儿子的公寓里公然招妓! 朗白那是什么个性啊,勾结墨西哥黑道家族,杀了自己家的好几个长老,硬是逼着父亲给了他计入家谱的正统名分,踏着血肉铺出来的路走上去的主儿!要是让他知道父亲在他的卧室里招妓了,那他不阉了袁城才怪== ……那么,卧室里的除了袁城之外,另一个也许是朗白?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袁小公子一直就矜贵体弱,从小跟着父亲睡,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袁城宠爱幼子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愿意借住在小儿子家里,有什么不对的吗? “嘭!” 又是一声闷响,声音不大,隔音效果良好的木门透不出更多来。 周正荣傻了——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像重物倒地了,谁摔倒了啊?为什么不答话?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了吗?! 周正荣急了,开始用力锤门:“袁总!袁总!在里边吗?怎么了?袁总!小公子!小公子!”他这是急了,连朗白也开始叫起来。 门里静了一下,紧接着只听袁城的声音传出来,有点模糊不大真切:“……我没事。今早的会议取消。” “啊?!”周正荣愣了一下,扯着嗓门追问:“是取消吗袁总?” 这回袁城的声音清晰了很多:“是!——滚!” 周正荣迟疑了一下,不过紧接着袁城好像不耐烦了一般,厉声怒道:“滚!!” 周正荣一辈子服从命令成为本能了,话音未落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一直到客厅才心有余悸的停下来。苍天啊,这也太刺激了!袁总您不会真是在您小儿子的公寓里招妓了吧?! 虽然袁城叫他滚,但是他也不敢真的就这么滚了;他满心忧虑的在客厅里转悠着,一边拼命绕圈子,一边碎碎念着向上天祈祷:“万佛啊!千万别让袁总在小公子的卧室里做出什么让小公子火冒三丈的事情!我不想成为他们父子间内斗的炮灰啊啊啊……” 卧室里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床角一盏壁灯发出橙黄色的光。真丝薄被一角垂落在地毯上,浅色床幔斜斜拉到一半,露出一片凌乱的床单。 朗白的一只手从床幔缝隙里伸出来,紧紧揪着床沿被单,指关节都扭曲泛白了,微微的发着抖,看上去就好像他会把自己的手指活活扳断一般用力。 袁城有意放慢动作,用手指扳过他的脸:“别咬,叫一声我听听。” 朗白紧紧闭着眼睛,牙关咬着被单,竭力让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乖,宝贝儿,叫一声我就放过你。”袁城想把被单从朗白牙关里扯出来,但是他咬得太紧,实在是扯不动——袁城几乎可以确定,只要朗白嘴里没了东西,他一定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孩子平时生活得太清心寡欲了,对床上的事情极度回避。只要真把他的情|欲挑上来,他就完全不会控制,只能无助又被动的卷进**的漩涡中。他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懂得如何纡解,撩拨得狠了,就能把他逼得哭出来。 “难受吗?感觉疼吗?想怎么样,你说。”袁城停下来不再动作,耐心的亲吻小儿子眼角的湿迹,“你想怎么样就告诉爸爸,这种事情并不都是痛苦的,知道吗?” 他不停下来还好,动作一停下来,**反而更加烧灼难耐。朗白意识都模模糊糊的,耳朵里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能的叫了一声:“爸爸……!” 那一声极其短暂,带着哭腔的呻吟,脆弱而勾人,只要是个男人估计都得发狂。 但是在那一声过后他就紧紧闭上了嘴——刚才周正荣敲门的事情给了他极大刺激,昨天晚上其实还好,现在袁城不管再怎么刺激,他都不愿发出半点声音了。 袁城心里的火呼的一下烧起来,眼底都布满了血丝,只有语调还勉强控制着不显得那么可怕:“叫爸爸做什么?想要什么?乖,说出来。” 朗白扭过头想去咬住枕角,却被袁城强行阻止了,只能紧紧咬着牙关不吭声,眼睫剧烈的颤抖着。过了一会儿袁城觉得不对,一伸手硬掰开他的牙,只见唇角已经被咬出深深的伤痕来,血都涌出来了。 袁城心里一惊,有点后悔:“阿白……” 朗白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带着哭腔颤抖的叫了一句:“爸爸,快一点!……”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淹没在失控的呻吟中,袁城重重的往里一插,刹那间快感就像电流一样滑过身体,朗白连意识都不清楚了,只能含混着哭腔一声声叫着:“爸、爸爸,求求你……爸爸!……” 结果袁城不仅仅早上被开会,中午的电话会议也被取消了——结束后他要照顾小儿子洗浴睡觉,一应事情都是他亲手去做,总不能这种私密的事情也吩咐佣人吧?这么一耽搁,出来的时候都中午了。 其实袁城心里不是没有成就感的。男人的心理十分微妙,并不是所有雄性都喜欢霸王硬上弓那一套,身体上暂时是发泄了,心理却有种深深的挫败感。而且那种感情上的负罪和亏欠会持续很长时间,比生理上的暂时快感要久多了。 袁城三年前就是那么一种情况。 很多人都喜欢你情我愿的那种感觉,尤其是人家小美人儿情愿折服在你的男性魅力之下,不关乎金钱交易、权势地位等其他外在因素,单纯就因为你这个人有能力。朗白在乎他父亲的权钱或者是地位吗?从来不!这点袁城心里清楚。这样一个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小美人,他爱如明珠一般亲生的小儿子,能够在床上被他降服下去,不仅你情我愿还开口求他,这比什么都能满足袁城的。 这让袁城觉得打消了一些三年前的阴影,虽然不至于让小儿子立刻就消除所有仇恨心,但是至少表现出了一些温柔的意思。 袁城把朗白抱到床上去,给他披上睡衣,又掖好被子。朗白已经昏昏欲睡了,神智模糊的依偎在袁城怀里,发出轻微的鼻息。 情|欲褪去之后他脸色立刻恢复到了正常的苍白,清瘦平静的模样,看上去有些虚弱。他体温也没有袁城高,微细循环不是很好的样子,脸颊摸上去有些凉手。 那样安静的侧卧在那里,让袁城隐约有些不安。 在他所知道的那些太子党中,很少有年轻人像朗白那样体寒气弱,大部分都被保姆警卫护着长大,身体矫健硬朗,也绝对比他们的父辈要活得久。如果说袁家养孩子有问题的话,袁骓身体不是很好吗?从小到大连头疼脑热都没有,壮实得跟什么似的! 跟朗白情况差不多的,袁城只知道一个,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太子党,是八几年洗牌的时候从北京南下,到香港来的一个王家后辈。因为他父亲不得志,全家把希望放在他这个孙子辈身上,因此他从小就格外有野心,也特别的精于心计。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实在天生就是个领导的料,狠辣强硬无一不得,而且还算无遗策。只是这人命不久长,正值盛年的时候突然得了咯血之症,没几年就不在了。 那是袁城这个圈子里唯一一个儿子走在父亲身前的例子,当年看人家家里悲痛震天,他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却十分心惊。 袁城一生两个儿子,袁骓如果有什么不测,对袁家来说十分非常重大的打击;朗白如果有什么不测,袁城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就全毁了! 这个不愉快的猜测在袁城心里盘桓了很久,以至于他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定,周围气压相当 低沉。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正荣更是胆战心惊。 结果到晚上的时候,袁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掌,转头问他:“对了老周!你儿子小时候抓周,你给他请来算命的那个摸骨师傅,现在还联系的上吗?” 周正荣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民那桑中秋节快乐! 话说俺今天下午才知道今天是中秋节== [书客居网友自行提供更新^www.Shkeju.com]<!--end--> 46摸骨
47导火索
48曝光
49兄弟交锋
50无冕太子
51对峙
52父子冲突
53动手
54兵不解翳
55短兵交接
56如若往生
57血肉
58曼哈顿
59小麻烦
60巧合之巧合 <!--start--> 朗白走后的第二年冬天,某天深夜,袁城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幽长深黑的隧道里,朗白穿着临死那天的一身白衬衣、黑长裤,遥遥站在隧道尽头最黑暗的地方,清瘦而孤寂。 袁城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了,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想伸出手去够他的小儿子,但是朗白只站在虚空中静静的望着他,神情非常悲伤。 “阿白,阿白!”袁城声嘶力竭的呼唤他,“阿白,回来!爸爸在这里,快回来!” 朗白看了他很久很久,直到袁城一遍遍叫得要绝望了,只见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右手上赫然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 “爸爸,你为什么要打我?” 袁城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住了,张开嘴叫不出声音,手脚都沉重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朗白慢慢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爸爸,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的身体都不完整了,连全尸都没有了……” “连完整的身体都没有了……” “爸爸……” “爸爸……” 袁城猛的坐起身,脸色灰败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老管家在书房外轻声问:“先生?快两点了,还不休息吗?” “……不,不用。”袁城慢慢回过神,只见周围是自己的书房,面前还摊着电脑和文件纸笔,墙角里的座钟正指向凌晨两点,刚才只不过是累极了躺在书桌上做的一个梦而已。 但是梦里的一切都那样清晰,那是他第一次这样清楚的看见死去后的朗白,穿着衣服,光着脚,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清晰可见,还有鲜血淋漓的残缺的右手。一切都仿佛是真实存在的,仿佛触手可及,完全不像是个虚幻的梦境。 袁城少年时期移居香港,已经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几十年,对迷信神鬼的事情是有点相信的。朗白死去整整一年,不论袁城多么痛彻心肺,都没能梦见过他一次。他一开始猜测是小儿子痛恨自己,说了来世都不愿意相见,那肯定这辈子也不愿意托梦的。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感觉,都让他恨不得自己去死一次。 今晚是他第一次梦见死去后的朗白,他来问他父亲,为什么连个全尸都没留给他。 袁城在黑暗的书房里坐了半晌,恍惚间觉得小儿子问得很有道理,他是有手有脚完完整整的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怎么能在走的时候,反而丢下了一只手呢? 他小儿子是最秀气最好看的,弹得来琴画得来画,甚至绣得一手好屏风,那只手却偏偏被毁了,叫他如何走得安心? 袁城猛的站起身,动作过猛甚至把椅子整个带倒了他都没在意,急匆匆的走出书房,大声叫管家:“打电话叫周正荣他们几个过来!快点快点!” 老管家吓了一跳:“怎么了先生?!来人!来人!您有什么吩咐?慢慢儿说!” 袁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要去一趟缅甸,明天就动身。” “缅甸?……您去缅甸干什么?” “买玉石。” 老管家彻底糊涂了:“玉石家里就有啊,老太爷祖传的跟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里边有几块上好的玉件儿、玉镯子,您要的话现在就给您找去……” 袁城打断他:“我要跟人等高这么大一块的玉,家里有吗?”他顿了顿,又说:“给阿白打替身用,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要亲自去看。” 老管家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只得叹了口气:“……那我这就给您安排去。” 朗白死在海里的时候,袁城几乎都疯了,强逼着别人每天给他打捞尸体,他就坐在船上盯着看。但是尸体哪里就能找到了?朗白掉下去的那片海域水流湍急,刚掉下去就立刻被卷走了,何况又过去了这么多天,就算找到估计也泡得只剩骨架子了! 那些人被强逼着在海底打捞了半个月,啥都没打捞着,被海水泡得苦不堪言。后来还是王奕聪明,劝袁城说:“一般老人都说掉水里的尸体就找不回来了,除非拿替身替他,说不定能把尸体替换回来,要不咱们也试试?” 可怜王奕堂堂一个留美博士,整天跟在老管家屁股后边搞这套封建迷信的东西,先后整了好几个“替身”,都是用上好木料雕成一个十几岁少年,或者拿铁浇铸成貌似朗白的样子,丢到朗白当时落水的地方。袁城当时伤心到了极点,只要找回小儿子的尸体,他什么办法都愿意去尝试,所以就这么任凭王奕折腾了几个月——最终当然是毫无动静。 袁城还伤心,王奕就劝他说,小公子他连来世不见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了,您干吗非要纠缠于他的遗体呢?万一他在海底躺着很安静很舒服,他不想被您打扰呢?您这样兴师动众的不是让他睡不安心吗? 这话简直在拿刀子割袁城的心,从此他再也不硬逼着人去搞海底打捞,也不到处找名贵木料做替身了,只没日没夜的用工作来麻痹自己,闲下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坐着翻看老相册。短短一年时间,小公子这三个字就成了袁家的禁忌。 老管家一边去打电话给王奕周正荣他们,一边在心里纳闷,怎么袁城突然又想起来要给小公子做身体了,怎么这次又换成玉了?他要是再这样绝望下去,总有一天要把自己给活活拖死的呀…… 袁城一刻都没耽误,第二天就带着周正荣他们几个飞往缅甸仰光去挑玉石去了。 袁城对赌石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动声色的站在边上看人家赌,寻找切出大块玉石的卖家。虽然袁城一贯不是个高调的人,但是这一行人的气势打扮都跟寻常买家有极大不同,他们在市场边上站了不到一会儿,就被很多卖家注意上了。 有个卖毛料的缅甸人凑过去,赔笑着问:“几位老板,看石头呀?” 周正荣看了袁城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就摇头道:“我们不要毛料,要上好的大块绿,你可不见得有。” 缅甸人一拍大腿:“再好的满绿,都是从毛料里切出来的!再说玉石这个东西,开出来一块就少一块,慢慢就开完啦,价格就越来越高啦,买现成的大块绿,价钱可高着呢!” 周正荣笑起来说:“我们老板不在乎价钱,但是要大块,越大块越好,成色也不能太差。” 缅甸人忍了忍,终究忍不住问:“多大块?” 周正荣回忆了一下小少爷的身高,用手比了比:“差不多这样……能雕成一个人大小。” 缅甸人吓了一跳:“呦!那样大!还要好成色!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虽然也见到过,但是价钱可就……” 周正荣心说袁总他不在乎价钱。小儿子那就是他的命,命都没了,要钱干什么? 在仰光市场上转了好几天,虽然也切出几块上好的老坑冰种,但是都不够大,袁城一一看过,最后都一一否决了。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也是时机凑巧,毛料商人进了几块极大的新货,其中一块被赌石家买下来,当场切了,结果从里边切出一块大半人高的老坑翡翠玉来,小半满绿的玻璃种混合着准玻璃种,边缘浅绿色泽一致,看上去非常润泽可爱,最边上混合着浓翠鲜艳的冰种,体积总共加起来,勉强够雕出一个小一号的朗白来。 水头这样足、翠绿又这样满的老坑玻璃种,而且又是这样大块,一切出来就轰动了整个市场,很多买家都纷纷挤过来围观。那个赌石家一看切出来的玉石这么大块,就知道很难带出缅甸,便想在缅甸出手卖个好价钱。谁知他这边放出要出手的风声,那边袁家的人就带着空白支票过来了。 袁城要雕这块玉,是为了给他小儿子入土为安的,根本就没想过要讨价还价,十分钟之内就痛痛快快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净利落的结束了这场交易。 那个赌石家切出来的玉石多了,给钱如此痛快的客人倒是第一次见,他看着手里的支票还以为是在做梦,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哎哟!还真疼!” 还有些不甘心的珠宝公司和当地蛇头,眼睁睁看着宝贝被几个外地人交易走了,都忍不住在后边跟了几步。谁知道玉石刚到袁家手里,周正荣立刻带着几个保镖亮出枪来,荷枪实弹的押运着这块玉石出了仰光市场。 当地那些蛇头老成精了,一看就知道这几个外地人势力极大,是一头外地来的强龙,实在不大好惹,于是只能悻悻退走。 袁城坐在旅馆房间的沙发上,慢慢摩挲着面前大半人高的玉石料,眼底有些悲伤又有些温情。他请来的那位老玉雕师傅不敢轻易开口,心惊胆战的等了半天,最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袁先生,您这块玉石料,到底是打算切呢,还是雕呢,还是……” 袁城抬起头,上下仔细打量了老师傅一眼,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情绪来:“他们都说您是整个缅甸仰光最好的雕刻师傅,玉雕做了一辈子,最擅长雕人,以前还给庙里雕过玉菩萨,是这样的吗?” 老师傅老老实实的说:“最好不最好这个我不知道,不过雕人我倒是雕了一辈子,做玉佛玉菩萨都没问题,也能照着客人的样子来雕。不过客人最好能盘桓一段时间,给我当个模特儿。客人,您是要照着您的样子来雕吗?” 周正荣赶紧嘘了一声,低声道:“是给我们家小少爷。” 老师傅道:“给小孩子雕也没关系,但是最好那孩子能出来让我看一看,照着摹个样子,否则雕出来怕是不像,白浪费了您这么好一块玉石料子。” 袁城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我小儿子……他不在了。” 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几乎完全沉了下去,有种抑制不住的痛。 老师傅“啊”了一声,心说怪不得呢,天价买来这么大一块老坑玻璃种,却不做首饰不凿镯子,只为了给小孩子雕一个像。世间最惨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男人白有这么大一笔家产,却死了心爱的儿子,也真够可怜的。 这样想着,老师傅不由得就多了几分同情:“人不在也罢,要是有照片或者画像什么的,让我看一看也好。虽然不能十分神似,到底有一两分意思相像也行。” “照片和画像都是有的有的。”周正荣立刻起身去拿了一个小手提箱出来,郑重万分的开了锁,从里边拿出一叠朗白生前留下来的照片和后来袁城请人给他画的像,恭恭敬敬万分小心的递给老师傅。 谁知道老师傅接过照片来一看,就“咦”了一声,紧接着越看照片脸色就越奇怪。 周正荣忍不住问:“有什么不对吗?您老这是……” 老师傅指着照片上的朗白,肯定道:“这个人我见过!” 袁城猛的抬起头:“您见过?阿白从没来过缅甸,您是在哪儿见过他的?” “我、我确实见过,上——上个月!”袁城气势太可怕,老师傅忍不住退后了半步,但是仍然坚持:“上个月仰光翡翠公盘的时候,这个人拿着一小块翡翠来请我雕扳指,他生得俊极了,比电影明星还耐看,我记得非常清楚!他还有个高高大大的美国朋友跟着一起,两个人一块儿来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周正荣觉得自己脑袋里好像有雷一阵轰轰劈过,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袁城,袁城因为过于震惊,反倒显得脸上一片空茫,什么表情都没有。 “对了!还有,他的一只手跟别人不一样!”老师傅回忆了一下,越发肯定:“是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伤疤,手指伸不直!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 哗啦一声巨响,只见袁城猛扑过来,动作之踉跄甚至碰翻了一把椅子。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袁城紧紧抓着老师傅,眼底泛着血丝,看上去颇为可怕:“还有,他现在去哪里了?”<!--end--> 61E罩杯凶器 <!--start--> 袁城在缅甸一掷千金的同一时刻,罗斯索恩正和几个关系好的骷髅会员坐在办公室里,商量着咨询公司的运行事宜。 突然艾克指着罗斯索恩的手:“你手上戴的那是什么?戒指?哪个小妞送的?” 罗斯索恩慢条斯理的把手伸给他看:“你这白痴,戴在大拇指上的这个叫扳指,是一种很像翡翠的玉做的……传说中中国古代流行的一种男士饰品,据说非常昂贵。” “你泡上中国妞了?”艾克同学对于送戒指的小妞的兴趣远比戒指本身大得多。 “想知道?” 艾克同学闪着水汪汪的星星眼一个劲点头。 罗斯索恩笑了:“我不告诉你。” 说着慢条斯理的缩回手,端起咖啡杯,动作优雅得让众人恨不得揍他。 这家新成立的咨询公司是用骷髅会名下资金创办的,实际幕后运作人是朗白,主要作用是为几位骷髅会成员的公司提供运作建议和进行市场咨询。 骷髅会的确有为一时落入困境的成员创立公司、提供经济资助的历史,最著名的事例是没什么经济头脑的小布什,当他刚从耶鲁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创立了一家勘探公司,但是很快就宣告破产。另一位骷髅会成员自掏腰包买下了这个烂摊子,并支付小布什每年7.5万美金的薪水以及一百六十万美金的股票。在骷髅会成员的运作下,小布什积累了几百万美金资产,并在总统选举中获得了巨额资金支持,最后成功当选美国总统。 创立这家咨询公司的建议是罗斯索恩首先提出来的,大部分资金也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虽然明面上公司的管理人是另一位骷髅会成员,但是幕后的实际决策者却是朗白。 罗斯索恩对朗白不可谓不好,上个月他去缅甸开会,还特地带着朗白一道,理由是“你需要出去散散心”。结果他们俩路过仰光翡翠公盘的时候,朗白顺手买了一块上好的满绿翡翠雕了只扳指给他,说是为了表示感谢而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罗斯索恩脸色很诡异:“虽然你说这是送给我的,但说到底买翡翠的钱是从我信用卡上划的吧……” 朗白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看开一点,至少我的心意到了不是吗?” “……”于是罗斯索恩就默默的把“朗白的心意”接过来戴手上了。 朗白显然送了扳指之后,就立刻把这件事忘了。虽然他看到罗斯索恩每天都戴着那个扳指,但是他也只是认为罗斯索恩喜欢那个,也许人家喜欢翡翠,也许人家喜欢扳指,也许人家只单纯的喜欢中国文化,总之朗白是丝毫没往自己身上联想的。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袁城把他宠到了什么地步,他对于爱情方面的感知已经完全迟钝掉了,他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年,只知道他父亲喜欢他,别人对他的思慕和感情他完全都接收不到。只要人家不说,他就完全感觉不出来。 咨询公司正式开始起步的时候,朗白因为经常在办公室里工作到深夜,住在罗斯索恩的别墅里有些不方便,就打算找地方搬出去住。 他跟罗斯索恩打了声招呼,还客套化的感谢了一句:“打扰你这么久实在太不好意思了,等我租的房子布置好了请你过来吃晚饭吧。” 罗斯索恩沉默了半晌,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应对方法,软的硬的手段各个过滤一遍之后,最终态度十分完美十分滴水不漏的笑了一下:“先不急,以后再说。” 第二天晚上朗白准备从公司回家的时候,刚走出大门就看见罗斯索恩的车停在公司门口,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如花似玉万般妩媚的金发小妞——这位美人朗白认识,在他们家族的聚会上见过一面,那是罗斯索恩的表妹莉迪亚。 莉迪亚美人第一次见到朗白的时候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她趁周围没人飞快脱下自己的高跟鞋并徒手扭断鞋跟,然后用“我的鞋断了我的脚扭了好疼好疼!”的理由,柔若无骨的趴在朗白身上哼唧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朗白艰难的架着她找到休息室为止。 只要一有侍应生试图把她从朗白身上扶起来,她就立刻凄厉的惨叫起来:“啊我的脚不能动!我的脚好疼好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朗白被这位身高一米七五的美人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深深觉得要死的其实是自己。 从那次聚会之后莉迪亚美人就被罗斯索恩打包扔到香港购物去了,朗白也就再没见过她。当他在公司大门口看到冲他热情挥手的莉迪亚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你怎么来了?” 莉迪亚满面笑容的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朗白脸上狠狠印了一个烈焰红唇:“亲爱的能再次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听说你要搬家我特地买了飞机票连夜赶回美国来帮忙!甚至连香奈儿的店员打电话约我看新货都没去!我实在是太想你太想你太想你了!” 朗白从E罩杯中艰难的探出头,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我不搬家了,求求你快回香港去吧!” 莉迪亚才不管他要不要搬家呢,她甩着一头灿烂无比的金发,扭着裹在桃红色紧身短裙里的屁股,踩着十二厘米的尖锥状高跟鞋,紧紧揪着朗白的衬衣领口把他塞进车里去,顺便把他一把按倒在后车座上恶狠狠的吻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嘭!”的一声摔上了车门。 “表哥,开车吧。”莉迪亚女神带着胜利的笑容,趾高气扬的道。 那天车一开到家,朗白就衣衫不整连滚带爬的从车里逃出来,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一样蹿上楼甩上房门,打死都不出来了。 莉迪亚美人翘着足足两英寸长的鲜红的手指甲,风情万种的倚在客厅沙发里,遥望着那扇兀自颤动不已的房门:“表哥,你真的很失败也。” 罗斯索恩脱下外套交给管家:“关我什么事?失败的是你吧。” “哼,在我面前还嘴硬什么,姨妈都告诉我了~~~”莉迪亚用两根手指掩着烈焰红唇,咯咯咯笑起来:“你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你,而且还要从你家里搬走,你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怎么,自己吃不下才想起来我了?” 罗斯索恩沉默了一下,说:“你要是不想配合的话可以立刻滚走。” “哎哟哟,你在说什么呢?我说我不想配合了吗?事实上,我不仅仅打算配合,我还很感谢表哥你有福同享的无私精神呢。要不是你非逼着我去香港休假,早在那次聚会上我就已经……哼哼哼……” 莉迪亚美人一边神采飞扬的哼着小调,一边起身去洗手间补妆。在她身后罗斯索恩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不关心你打算怎么干,但是如果在他面前漏出一点口风,我就让你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莉迪亚回过头,轻蔑的撇了她表哥一眼:“快去照照镜子,吃醋的男人最丑陋了!” 罗斯索恩的意图很简单,在□方面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管用多了,何况他表妹莉迪亚虽然花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发碧眼的尤物。 这个尤物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贴身缠住了朗白,就像一条硕大妖艳的美女蛇紧紧缠住了一只小白兔,并张开了她有着两柄雪亮毒牙的嘴。在没有她之前,朗白以为自己生下来见过的最可怕的情人就是他父亲,在见识过莉迪亚之后,他甚至觉得袁城当年真是又慈祥又温柔。 莉迪亚争分夺秒的纠缠朗白,朗白则争分夺秒的向罗斯索恩求救,他宁愿整天跟罗斯索恩呆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也不愿意被一个有着E罩杯的性感女神在光天化日之下按倒□。 罗斯索恩终于感到他表妹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朗白再也不提要搬家的事情了,他每天只问莉迪亚什么时候走。不过,罗斯索恩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对自己把莉迪亚召回来见朗白的事情后悔莫及。 莉迪亚在美国欢快的呆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没能抵抗住香奈儿新品的诱惑,飞回香港血拼去了。临走前她还特地跟朗白道别:“什么时候想搬家了尽管打电话来找我帮忙!我立刻就飞回美国!立刻的!” 朗白立刻瞬移到二十米之外,就像传说中中国古代神秘的轻功高人一样。 莉迪亚虽然有时没脑子,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大小姐,而这种大小姐们通常有着层层叠叠的人情关系网,不论在美国还是在香港,莉迪亚都能轻松的找到陪她一起逛街血拼、采购名牌新品的伙伴。 比方说,她这次回香港的时候就通过闺蜜认识了一个造船企业的名门小姐,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呢?——王淑芳。 当年朗白在花园里的那一枪让王淑芳在医院里足足躺了半年,等她能下地的时候,袁骓已经被送到台湾去软禁了。 虽然中间发生过一次暗杀事件,王家和袁家已经极度交恶,但是她跟袁骓的婚事却没有被取消。对于朗白的离奇死亡,她也从堂哥王家栋嘴里听说了不少内幕,她甚至知道袁骓是因为朗白的死才被父亲所厌弃的。 王淑芳没有被一起送到台湾去——怎么说她都是王家的小姐呢。但是袁骓不在,她也不好呆在袁家,只能先回王家去每天逛街美容打发时间。 结果逛着逛着就逛出事来了。 她们几个大小姐在太子大厦一边闲聊一边逛,正好走到卡地亚旗舰店门口,莉迪亚就突然想起来要给朗白带礼物,于是拉着一帮小姐浩浩荡荡的开进卡地亚看手表,跟鬼子进村似的。 正好有个闺蜜多嘴问了一句:“你是给你表哥带礼物吗?我上次看到一款方表很适合他。” 莉迪亚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不是给他,是给我的新男朋友,跟罗斯索恩根本不是一个种类的,简直像两个星球上的人!” 莉迪亚这个一贯会来事的,大概是为了同时展示她的新“男友”和新手机,于是当场把手机里跟朗白的合照拿出来给大家看。 正好那是一张效果清晰的正面合照,也是朗白迫于牛乳威胁,留给她的唯一一张照片。几个姑娘看着都觉得很帅很美好,都纷纷表示莉迪亚这次眼光不错,只有王淑芳一看那张照片,脸色就白了。 虽然她从没有和那位名义上的小叔子打过照面,但是她见过朗白,也见过朗白的照片。实际上在看到莉迪亚手机的第一眼,她脑子里就轰的一声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难道当年那个女人生的是一对双胞胎,袁总只抱走了一个,还留着一个跑美国去了? “Shirry,你怎么啦?”莉迪亚关心的问她。 “……没,没什么!”王淑芳猛地一惊,飞快合上手机递还给莉迪亚,“你、你的新男友很好,我只是看着有点,有点眼熟……” “你觉得眼熟?这怎么可能?”莉迪亚怀疑的看着她,罗斯索恩明明告诉她朗白是在美国出生美国长大的一清二白的商人家庭的孩子啊。 王淑芳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掩饰的笑了笑,赶紧岔开话题。 王淑芳的胸虽然没有莉迪亚大,但是在你死我活的世家内宅斗争中长大,手段心机都比莉迪亚高多了,她完全懂得不能打草惊蛇的道理。随后几天她刻意主动结交莉迪亚,趁她不注意时套了不少话,从她嘴里的一些细节描述中差不多能确定,一年前罗斯索恩收留的这个“中枪落水,重伤在身”的朋友,就是曾经赏过她一枪子儿然后又离奇“自杀”了的袁家小公子。 王淑芳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王家任何人,甚至跟王家栋都没有说。直到这个秘密差不多完全被证实之后,她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拿起了电话。 袁城在公司里接到王淑芳的电话时真是莫名其妙,两个家族之间的交恶在道上是人尽皆知的,他也从来关注过袁骓的这个小女朋友。 难道是想申请去台湾看袁骓?想去就去啊,还特地给我打个电话干嘛? 袁城带着疑惑接过电话:“喂?” “袁总,是我,我是淑芳。”王淑芳吞了一下口水,声音听起来有点艰难,“抱歉打扰您,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您当初把袁骓送到台湾去,是因为您家小少爷的事情吗?……” 袁城默不作声的沉默了半晌,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王淑芳从他的沉默中敏锐的感觉到某种确认,她停顿了几秒,轻声问:“如果我说,小少爷可能……可能没有死的话,您会把、会把袁骓——接回香港来吗?” “那又怎么样?”袁城惊异于自己这时的口气还能保持平稳,事实上经过上个星期在缅甸的轰炸之后,他已经能做到心里惊涛骇浪表面却半点不显了。 然而,紧接着王淑芳就给他扔了个绝对重量级的炸弹:“我想,我知道小少爷现在在哪里。” 袁城这下没能控制住,猛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你说他在哪里?!” “……在纽约,”王淑芳又咽了咽口水,“跟罗斯索恩家族的人在一起。”<!--end--> 62鱼儿上钩
63落网
64打包带回家 <!--start--> 朗白一生有两次,是正儿八经从袁家正门、大门、内门三道最重要的门中间穿过然后走进袁家的,而且两次都是被他父亲抱进去的。 第一次是他六岁的时候袁城正式宣布继承家产,作为当年完完整整经历了那场夺嫡之战,并且是当时唯一一个陪在袁城身边的儿子,朗白跟着他父亲穿过了这三道门,在无数人瞩目中走上了袁家正门大堂。这段路程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漫长,后来他实在走不动了,为了避免小孩子当众大哭出来,袁城只得把他抱在怀里走完全程。 第二次就是现在。袁家小少爷死而复生,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袁城的心情极度愉悦,下令开了正门让汽车一路开进去,最后是他亲手抱着小儿子走进家门的。 这种特殊的优待连袁骓都没享受过——父亲上位的时候他还在台湾避难,袁城这辈子又没正儿八经结过婚,所以他连跟着父亲出门迎接袁家主母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麻醉药的作用实在是有点猛了,朗白一路颠簸回来竟然没醒,浑浑噩噩的被父亲抱进大宅的门,亲手安置在主卧大床上。当然人事不省的他绝对不会察觉到袁家已经炸开了锅——倒不是因为小少爷死而复生,毕竟现在袁家认识他的人也没几个,而是因为袁城连开三道中门,亲手把一个眉目秀丽的男孩子给抱了进来! 袁总!你当这是在娶亲吗?! 太惊世骇俗了吧喂! 得知消息的一众亲信早就在第一时间全员聚齐,王奕一边抹汗一边问周正荣:“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路上听到两个传言,一是说袁总决定结婚二是说小公子死而复生,哪一个是真的?” 周正荣十分淡定:“流言止于智者——显然两个都是真的。不过你那光秃秃的脑袋显然无法理解这样高深的事实,我只能简单的告诉你:是的,小公子回来了。” 王奕足足愣了十几秒:“……这……这跟我秃顶有什么关系?小公子还活着?真的还活着?!”话说到最后已经透出了些许狂喜之色。 “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你放心吧。”周正荣安慰的拍拍王奕。 如果说朗白死了谁的日子最不好过,第一是袁城,第二就是以王奕为首的技术部老臣了。这帮人很早以前就站在了小公子的那一边,袁骓在的时候看他们百般不顺眼。虽然说现在袁骓远在台湾,但是袁城总会死的,太子爷总会上位的,到时候袁骓上台了,还能给亡弟以前的旧部好脸色看? “你们说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跑我家来干什么?”远远在走廊上就听见袁城的笑骂声,明显心情极好,王奕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迎上去:“恭喜!恭喜!恭喜袁总!听说小少爷他……” “小兔崽子睡着呢,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袁城向周围环视一圈,发现一干心腹全都在场,不由笑道:“怎么,你们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你们那小少爷暂时醒不来,不见客。” 这要换做是几个星期以前朗白还“死”着的时候,袁城绝对没有这样愉快的神色,看到这么一大帮人不请自到的堵在他门口,他早就让人统统打出去了。 王奕松了口气,摸摸光头上的汗:“我们就是好奇心强,这事儿也太……不过小少爷回来了这是好事,哈哈,是好事。袁总有什么吩咐的吗?顺便一块儿吩咐下来,咱们就手办了,明天您正好就请个假在家陪孩子吧。” 袁城一下子想起什么,转身问周正荣:“医院里的那几个人还扣着在?” “在,已经问清楚了,是美国那边跟过来的。” 袁城脸上闪过一点狠色,但是紧接着停顿了几秒钟,似乎是克制了一下:“算了,放回去吧。让这几个人回去告诉他们主子:我谢谢他照顾我儿子这么长时间,他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说的,改天我亲自上门去感谢他全家!——你去吧。” 周正荣一下子冷汗就出来了:“是!” 王奕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周正荣一把堵住直接拖走。一直到出了袁家的大门,王奕才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气急败坏的问:“你堵我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这事儿里里外外透着不对劲儿?” 周正荣赶紧对他“嘘”了一声,看看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问:“老兄,说句老实话,小公子‘死’了的这一年多以来,你觉得袁总他表现得怎么样?” 王奕愣了一下:“很伤心啊。” “不觉得伤心得不正常吗?” 王奕一下子闭上了嘴巴。 袁城有多伤心、有多想跟着一起死,作为他最亲信的心腹之一王奕是十分清楚的。别说黑道世族里父子亲情淡漠,就算是在普通人家,也没有儿子死了,父亲绝望崩溃成这样的。这一年多来袁城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大好了,他暴躁、易怒、多疑、神经质,有时候王奕甚至觉得,袁城再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会精神崩溃的。 王奕是个聪明人,他老早就感觉隐隐的不对,只是那猜测太过骇人,他实在不敢深想。 “小公子他……”周正荣停顿了一下,才含混道:“不是情愿回来的。袁总用了一些办法,捂了一针麻醉剂才把他带回来。所以最近的局势……谁也说不准小公子醒来以后,这袁家的局势,又会变成怎么样。” 王奕呆愣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我才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确定继承人选的事情罢了。” 周正荣反问:“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子和一个曾经勾结外人企图弑父的儿子,你觉得哪个上位的可能性大?” 可怜的王奕错乱了:“……两个都绝无可能好吧!” “浅薄!”周正荣鄙视了一下,“要我说,这俩都有可能!” 朗白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他稍微动了动手指,却马上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麻醉剂的效力还没过,先躺一会儿。” 朗白竭力转过头,只见袁城坐在床边上,把他的右手放在掌心里仔细打量着。 朗白平时终年戴手套,只有在夏天最热的那几天才光着手,但是很少把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开始他十分不习惯,后来慢慢就学会了用左手写字,生活中一些不方便的细节之处,也都有罗斯索恩一概代劳了。 乍看上去他的右手是有点可怕的。手部骨骼和身体其他地方又不同,精密细致的手骨一旦被子弹贯穿,就有可能造成永久性、无法修补的毁损,一辈子都难以恢复完整的手部功能。 袁城把小儿子的右手按在手掌里:“怎么连个手术也不做?救治及时的话至少能把手掌补全吧。” “……”朗白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我想留着,记着这个教训。” “什么教训?” 朗白撇过头,连看都不看袁城一眼:“——惦念亲情,妇人之仁,一失足成千古恨!” 袁城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亲吻小儿子残缺的右手。渐渐的那个吻沿着手腕一路往上,气息喷在皮肤上热热的痒痒的,朗白刚想抽回手腕,袁城突然俯下身,粗鲁而又热切的亲吻着朗白修长的脖颈。 “一会儿找个医生来,把你的右手补齐全了。” 朗白皱着眉竭力挣扎:“不!” “乖,听话。”袁城用力扳过小儿子的下巴,亲吻着他的唇角和脸颊,一点胡渣扎得朗白皮肤立刻泛起绯红,“把手术做了,别再让我看到这些。你知道这一年多来爸爸有多难受,有多伤心吗?你知道爸爸多想……多想……” 不知道为什么袁城顿了顿,把后边的话吞了回去。 朗白却无暇猜测他想说什么,被撕开衣服的恐慌让他更加猛烈的挣扎起来:“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没关系,我也不打算告诉你。”袁城从容不迫又冷静异常的剥下小儿子的上衣,宽松的棉质长裤也很快被褪下来,他一个膝盖卡在朗白双腿之间,强迫他抬起头望着自己,“——不过,爸爸会让你亲身感受到的。” 朗白的眼睛瞪大了,下一秒他突然重重闭上双眼,脸色极度难堪。长久以来被他刻意忽视的**被袁城直截了当的勾引起来,当袁城俯下身,把他勃_起的器官含进嘴里的时候,他甚至差点失控的发出声音来。 袁城是历经风雨三十年早就修炼成精了的,不仅仅在公司里,在床上也是一样。小儿子身体紧绷的刹那间他伸出手,在朗白后腰的某个位置上狠狠一拧,这可怜的孩子连声都出来就彻底软了下来。 “你他妈生嫩着呢,”袁城拧着朗白的下巴,一只手极富技巧的把玩着他已经完全勃_起的器官,“有感觉了吗?想射吗?……叫声爸爸来听听……” 朗白用力撇过头,紧接着被袁城狠狠扳回来粗暴的亲吻。从额角到眉心,一直到脸颊和嘴唇,就仿佛是一种野兽在标记属于自己的地盘。他没有办法躲开,袁城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他给人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朗白只在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见过这样可怕的父亲。 极富手段并且铁血狠辣,完全不给人半点可趁之机,任何反抗都会被立刻镇压到底。 朗白浑浑噩噩的搞不明白。绝大部分时候袁城虽然强硬,虽然不容拒绝,但是至少不会这样粗暴并且铁血。如果他在床上的表现一直这样让人恐惧,朗白估计早忍不住逃跑了。 “痛……好……好痛……!” 尾音颤抖的呻吟让袁城全身烧起来一样的狂热,他甚至都来不及做完润滑就把自己插了进去,刹那间炙热紧窄的包裹让他长长吐了口气,极尽惬意。 “你觉得痛?你这点痛跟老子我相比算得了什么?”袁城死死的把朗白按在枕头里,紧贴着他的耳朵喘息着,“我怎么养了个敢当着我面自杀的儿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会伤人心的儿子?你知道爸爸有多痛吗?你知道我简直……简直活着就是在煎熬!简直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甬道被绷紧到极限,得不到发泄的痛苦和被强行侵犯的痛苦交叠在一起,朗白嘴唇颤抖着,耳朵里嗡嗡响。 “来生不见,来生不见,你怎么能对爸爸说这种话?你明明知道这么说就是在拿刀子捅你爸爸,你明明知道……”袁城用力一下把自己插入到底,挤压的水声和朗白带着哭腔的呻吟同时响起来,袁城用力亲吻和撕咬着小儿子的耳廓,几乎想把他咬碎了一口一口吞下去,“你明明知道爸爸有多……有多爱你……” 酸麻甜美的感觉一点一滴从身体内部聚集起来,每一根神经都焦渴难耐,烧灼得朗白神志不清。他咬着牙拼命忍住情_欲,却被一下下猛烈的插入冲撞得难以控制。袁城扳开他的牙,颤抖的哭泣和呻吟立刻泄了出来。 痛苦中夹杂着烈火般的欢愉,那刺激太过强烈和持久,到最后朗白完全丧失了神智,他哭着叫爸爸,一声声的求饶,声音都哭哑了。袁城被他求得一股邪火越烧越旺,到最后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再不停止这孩子估计会被自己活活弄死在床上。 袁城禁欲了足有一年多,没有心思也没有精神,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在美国亲眼看见小儿子的刹那间他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从美国回到香港,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漫长而甜美的梦,一不小心梦就醒了,等待他的迟早是更黑暗的深渊。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确信这不是梦,也不是自己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自己的的确确是失而复得,重新把小儿子抓在手里了。那激动和狂喜简直让人窒息,袁城最终把朗白死死按在怀里,亲吻着他汗湿的头发,呼吸还没有平复,两只手都在激动得发抖。 “你赢了,”袁城颤抖着声音道,“这一次你想要什么我给什么,阿白……你赢了。”<!--end--> 65耍流氓与耍赖皮 <!--start--> 朗白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猛地一下翻身起床,连身下隐约的不适感都被直接忽略了。他一把推开卧室门,厉声问:“我父亲呢?” 主卧门外站着两个佣人随时待命,一看朗白冒头,立刻回答:“袁总他……” 话没说完,这俩人同时看清了朗白的脸,顿时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啊啊啊——!小、小、小少爷?!” 朗白在尖叫声中淡定的揉揉耳朵:“我父亲呢?” “袁袁袁袁袁总在在在在在书房里打电话话话话话……” 朗白呼的一声拉开门,上身披着凌乱的衬衣,随便套着一条棉质长裤,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气势汹汹的往书房走。 两个佣人目瞪口呆的目送他远去,半晌一个问另一个:“白少不是死了吗?!” “也许是长、长得像的其他人?” “你没听他问‘我父亲’吗?” 被问的佣人打了个寒战:“借、借尸还魂?!” 袁城正跟人打电话交代公务,突然书房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了,朗白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后背景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 袁城立刻对电话那头交代:“行了暂时这样吧,我早上不去公司了……下午?先把下午要紧的安排都统统取消。没办法啊我家小祖宗回来了,他老子我还不得当三陪吗……” 朗白拉开父亲书桌另一头的扶手椅,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紧接着因为某处不可言说的疼痛而稍微表情诡异了一瞬间。 袁城挂了电话,抬起头来心平气和的问:“怎么了宝贝儿?” 朗白面无表亲的说:“我要回美国。” “,回美国。”袁城低下头,继续走笔如飞的改文件,平静又淡定:“不行。” 朗白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袁城从身后猛的扔过来一块翡翠镇纸,嗖的一声贴着朗白的胳膊飞过去,重重“啪!”的一下打在门上,嘭的把门给关上了。 “你诈死一次,差点真把你老子我给折磨死了,这次你要走,干脆踏着我的尸体走吧,省得钝刀子杀人杀我一年多。”袁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配枪,往桌面上一摔,“哪,枪在这儿,要走是吧?先把我搁倒了再说!” 朗白咬了咬牙根,猛的走过来抓起枪,砰地一声一个点射,结果子弹在距离袁城耳朵两英寸的地方飞了过去,听那声音应该是嵌进书房的砖石墙角里去了。朗白没想到他父亲竟然真的不躲,倒是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袁城大步从书桌后走出来,抓住他就往椅子里一按! 朗白一下子被吓呆了:“放……放开我!” 袁城置若未闻,隔着裤子对着小儿子的屁股狠狠甩了两巴掌,一边打一边骂:“你他妈的还真开枪!你他妈的还真开枪!” 朗白一开始发呆,紧接着就是恼羞成怒:“你干什么!你,你放开我!啊!”袁城的手劲岂是一般人能比的,朗白挣扎着翻不过身来,最后被袁城一把抱着翻过身来,按在自己怀里,恶狠狠亲他的脸颊。 朗白的神经比一般人更细更敏感,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他父亲按倒打屁股,他差点没哭出声来,哽咽着指控:“就开枪了又怎么了?你不也照样对我开枪吗?不还瞄得挺准的吗?我恨你,我才不留在你们这里,你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袁城一边把他的手脚都束缚在自己怀里,一边低头亲他的脸,低声道:“好了,好了,……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你才不在乎我,你只在乎大哥,你就在乎你的面子,袁家的名声,那你跟这些东西过一辈子去好了!我回美国去!” “我在乎袁骓不在乎你?”袁城苦笑,用力把小儿子冒出来的头按进怀里去,“你从哪冒出来的奇谈怪论?你不知道袁骓已经去台湾了吗……是,我当初不该对你开枪,但是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已经中弹了呢……” 袁城声音越来越低,到尾音几乎已经是喃喃自语了。这些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也就对朗白说说,他心里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尽管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当初开那一枪是别无选择,没有眼睁睁看小儿子枪杀大儿子的道理;但是感情上他没法接受自己的行为,他有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感。如果袁城的精神稍微弱一些,这种悔恨和自责能把他活活压垮。 在那一枪之前,袁城一直以为小儿子是非常心狠的,别说杀掉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了,就算亲手弑父估计他都干得出来。在朗白刚跳海的那几天,他虽然悲痛欲绝,但是潜意识里一直是朗白想杀袁骓,自己开那一枪其实只是阻止了朗白而已。 但是之后的调查揭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朗白一开始是没打算杀他大哥的!他本来已经备好了快艇准备把袁骓送走! 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绝对不能手软的事情,朗白竟然手软了!而袁骓竟然狠下心对他弟弟开了一枪!这件事同时推翻了大小两个儿子在袁城心中的形象,袁城看着那份调查报告,简直后悔得恨不得去撞墙! 后来袁城无数次的猜想,如果那一天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如果自己没有开那一枪的话,那个夜晚的结果会变成如何? 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下,朗白绝对能制住他大哥,然后把袁骓送去美国软禁。李明羽当时已经被压制住了,朗白是等不来他接应的,他那艘半潜艇只能往香港码头回航。袁城已经在码头准备好人马,朗白这边刚到码头,那边就会被立刻擒获。 如果是那种情况的话,他的两个儿子都能得以保全,甚至连朗白的一根汗毛都伤不着! 如果那天晚上没有袁城的话,一切的结局,都截然不同! 袁城后来被这个猜测折磨得生不如死,他最珍视最溺爱的孩子,衣食住行都是他亲手带大,寄托了他所有的亲情和爱情,恨不得绑在身边过一辈子的小儿子,竟然是被他间接害死的。亲生父亲对他开枪,他死前到底有多伤心?有多绝望?如果不是到了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地步,他怎么会当着父亲的面跳海了呢? 袁城活了四十多年,只觉得自己有时做的不够好,从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是个强硬惯了的男人。只有对小儿子开枪的这件事,一下子把他整个人都否定掉了。他痛恨当时的自己,深深的自我厌恶着,无数次绝望得恨不得去自杀。 他对朗白说,爸爸这一年多来简直生不如死,这句话字字血泪没有半点虚言。人一旦产生负罪感之后就会加倍痛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身体和精神的状态都急速衰弱下去。他不允许生活中发生什么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一旦感觉到心情变好,他就会下意识的强迫自己想起那冤死的小儿子。只有日复一日的生活在痛苦中,才能让他沉重的心感觉到一点解脱。 人活到这种地步,其实就是在活受罪了。 袁城把朗白紧紧抱在怀中,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朗白一边挣扎一边叫骂,结果没一会儿就挣扎累了,喘着气停下来,闻到他父亲身上上好的云烟味儿,忍不住多闻了两口。 袁城按着他的头不让他动,朗白扳开他父亲的手,探出头,猛的看到袁城眼圈发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朗白愣了一下:“爸爸……” 袁城揉揉眼睛,说:“没事,我想起你刚走的时候……不过幸好,小兔崽子你又给我抓回来了。” 朗白盯着他父亲看了半晌,扭过头去:“反正我要回美国。” 袁城松开手,朗白立刻退到桌子后去,谨慎的贴着椅子边儿坐着,随时准备起身逃跑。 袁城咳了一声,整理一下表情,盯着朗白问:“你要回美国,行啊,不过你拿什么回去?” 朗白想当然的说:“买飞机票回去。”他来香港的机票不是双程的,现在想来果真是失策! “买飞机票,”袁城笑了一下,听不出什么意味,“——你哪儿来的钱买飞机票?” “我有——”朗白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紧接着变了脸色:“你把我账户冻结了?!你哪来的权力动我的账户?” “我当然没权利冻结你那个假身份的任何资产,不过阿白,你要回美国,至少得在回去前先把你在香港欠我的账还清了再走吧?你不是挺硬气的么,你老子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欠了一大笔账,拍拍屁股走了?” 袁城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男人,不仅善于耍流氓,还善于耍泼皮。可怜朗白完全无法反驳这一口歪理,当即就愣住了。 “你账户里的资产我查过了,完全不够还。当然你可以说等会了美国再凑齐款项打给我,但是阿白,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养你到现在花费的所有投资,你赚十辈子都未必还得清,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朗白气急:“胡说八道!我能吃你多少?” “你是吃的不多,”袁城给他扳手指,一项一项的算账:“但是你看看啊,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是六岁,跟着我吃跟着我睡,所有待遇跟我平齐,十几年过去你花了多少?你小时候又特别娇养,光是出个门都有不下十个人跟着,弹琴画画学念书,你那些书啊画册啊要么是我特别订制,要么是拍卖会上出来的孤本,这算上去又要多少?” 朗白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些我都不算了,我是你父亲,法律规定有抚养义务,养你是应该的。咱们看看另外一项啊,”袁城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加靠近他小儿子,但是朗白已经呆了,愣是没觉察到,“——看看你小时候破坏过我多少东西:原先放在卧室里的那个清初宫廷大瓷花瓶,你小时候捣蛋往上爬,结果一下子掉进去了出不来,最后我把它敲碎了才把你弄出来的,你知道那个花瓶值多少钱吗?还有啊,当年我母亲,也就是你奶奶陪嫁过来的一对宫用翡翠镯子,被你一眼瞅见了,非要拿来玩,我怎么哄都没用,最后只能拿给你。谁知道第二天就被你打了一只,第三天又打了另一只,你知道那对镯子值多少钱吗?” 朗白对这事是有印象的,不过他当时小时候打碎的玉器多了去了,区区一对镯子,不过是被他破坏的几十件玉器中的一件而已,他能有多深的印象?袁城别的不说,只说这一对镯子,已经算是比较厚道了的。 “好吧,看在你年幼无知被我纵容坏了的份上,这笔账我们也先不谈。”袁城又往小儿子身边坐了坐,现在他几乎贴到朗白身边上了:“你稍微回忆一下你九岁的时候,那一年的冬天,我正好去日本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招标,把你一人留在香港。那一年香港人工降雪,你非要跑出去玩,你大哥又管不住,结果你在雪地里玩了一下午,当天晚上回来发高烧,第二天烧到四十一度。管家打电话给我,你在电话里哭着要爸爸,结果我连会都没开,挂了电话就直接坐飞机回来香港。你知道那个标没拿下来,后来损失了多少吗?那不是金钱能衡量的损失,我可能已经损失了大半个日本市场!从此以后我上哪去出差都把你带着。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朗白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嘴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半晌才虚弱的反驳:“十八岁前不承担超出民事义务的巨额债务……” 袁城说:“我知道这没有法律的什么事儿,但是阿白,你要是想一干二净的跟我斩断父子关系,你就不能任凭自己欠我的情,是不是这样?当然如果你不介意,那我也没办法,我还能把你告到法庭上去不成?” 朗白这一辈子都要强,就算袁城这时候给他来一句“算了我不要你还了,你走吧咱们没关系了”,他都不能真的站起来就走!对朗白来说,别人欠他的情那是可以的,他欠别人的情那是万万不能的。 哽了半天,憋得朗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一会儿才极不自在的问:“那……那你说怎么办?” 袁城一声长笑,靠到椅子里,一伸手把小儿子抓到怀里来搂着,说:“看来咱们的父子关系暂时还断不了。” 朗白难受了,但是他父亲太过精明,他又玩不过,难受了半晌只能喃喃的抱怨:“我不想留在香港,我在美国有自己的事业……” 袁城心里说了声呸!那个咨询公司的底细早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注入资金大部分是来自骷髅会的,规模又完全上不了台面,那也能称之为事业?老子动一动手指就能活活碾死它! 不过当着小儿子的面显然不能这样说,这孩子一贯要强,要自尊,要成就感,要体现自己的自身价值。 袁城咳了一声,摆好了一个谈判的架势,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阿白啊……咱们来谈判吧。” 朗白立刻抬起头,警惕的盯着他。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权,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要这个家族吗?没问题,都可以啊。”袁城顿了顿,看看小儿子的脸色,摊开手:“——你不要一副不信任的表情,我这儿正准备答应你呢。” 朗白皱起眉,上当受骗的神色更加明显了。 “不,我是认真的。”袁城说,“不过你要是想上台,总得证明你比我做得更好,是不是?我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十几年,虽然不敢说完美无缺英明神武,但是起码没出过岔子,袁家也没遇上过什么大的危机,十几年来一直稳定的向前发展着。如果你一上台就弄得乱七八糟错误百出,那就算我不说,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做下去,你说是不是?” “……”朗白皱起眉:“你凭什么说我会错误百出?” 他语调里不服气的意味太明显,袁城笑了起来:“你不要不高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吧,给你一个月,你先做着试试看,怎么样?” 朗白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满眼茫然的看着他父亲:“……做什么试试看?” 话音未落他“啊”的叫了一声,因为袁城突然站起身,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几步走回到书桌后,把小儿子放在自己平时坐的那张高背扶手椅里。 朗白注视着眼前书桌上的一摊文件,神情非常疑惑,直到袁城扶着他的肩,俯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做董事长啊。”<!--end--> 66走马上任
67红绿灯
68忆苦思甜
69一个月
70变故
71引蛇出洞
72我也爱你
73悲催的太子爷 <!--start--> 那一年春寒料峭时候,袁家经历了一场十几年前最动荡权力交接。 袁城在出海去接大儿子回港时候,被一条罕见毒蛇咬了。虽然医生在两小时内乘船赶到并带来了救命血清,但是袁城仍然受到了神经毒素影响,回到香港后就被立刻送进了ICU,至今昏迷未醒。 全香港小报记者都知道,袁城十几年来都在大小两个儿子之间徘徊着,始终没有写好遗嘱。不过作为百年黑道世族袁家,自然有自己一套危机处理系统——在袁城一干铁血心腹干预下,董事局被迫认同了袁城嫡长子袁骓作为暂时代理董事长。 袁家小公子则根本没有参与董事局投票。从袁城回到香港后,他就一直守在父亲病床前,不吃不喝不说话,困了就坐在父亲床边上短短眯一会儿,一有动静就会立刻被惊醒。每次醒来他第一反应都是立刻去看父亲,看袁城还是不是没醒来,还是不是在呼吸。 袁骓无颜面对他弟弟仓惶憔悴眼神,他几乎要跪下来求朗白吃一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但是不论他怎么哀求,朗白都一言不发静默着,就像真个人都木掉了一样。 最终袁骓只能让人在ICU里另设了一张病床,专门给他弟弟睡觉;然后又叫了一个身强力壮看护,每天定时给朗白打营养针。 如果说光一个朗白还整不垮袁骓话,那么加上袁城那份产权转让证书,就足够让袁骓拉开窗子,从集团大厦二十八层上跳下去了。那份转让书所列出所有产权,包括一条贯穿整个太平洋走私航线以及价值难以计算百分之五十一股权,让袁家所有长老都像被高压电打了一样尖叫起来,恨不得拧断袁骓脖子。 “我今天下午签了那份产权转让书,今天晚上回家时候路边有一辆没挂牌照车突然失控,以超过两百公里时速向我迎面撞来。如果不是保镖当机立断打穿了那辆车前胎话,现在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袁骓把椅子更加拉近了一点,几乎要坐到他弟弟身边去,“阿白,我冒了这么大风险来做这件事,如果你跟父亲一起倒下了,你哥哥我现在所做所有努力岂不都成了空?” 朗白一点反应都没有,静静低垂着眼睛。灯光洒在他线长弯曲眼睫上,闪烁着几乎不见微光。他脸颊瓷白皮肤上显出淡青色血管,仿佛暖玉一般消融在橙色光晕中。 袁骓长长叹了口气,最后挣扎了一下:“阿白,你那个朋友罗斯索恩还等着你去处理。” 半晌朗白稍微动了一下,偏过头,眼神如水一般波澜不惊盯着他大哥,问:“齐夏死了没?” 袁骓呼吸一顿,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出了ICU。 外边周正荣、王奕等人都恭候着,一看他出来,立刻迎上前:“大少爷去哪里?” 袁骓头也不回往前走:“去找齐夏。” 齐夏一到香港就被关押在了秘密地点,随后还没等严刑拷问,他就主动承认了自己放蛇企图谋杀朗白事情。 齐夏跟袁骓一起长大,但是众所周知他领是王家工资。王家势力在袁骓身边渗透很深,齐夏被关起来不久,就有人转弯抹角劝袁骓:“他这也是为了您能顺利即位,本意是铲除小公子,谁知道误伤了袁总呢?他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来,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袁骓听了这话,只冷笑一声,全无表示。等过了两三天说这话人多了,他才把这些人名字统统记在一张纸上,然后把这张纸丢给周正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杀也好贬也好,总之以后我不想在袁家再看到这些人。” 从此袁骓耳边清净,再无一人敢为齐夏求情。 袁骓推开那扇沉重铁门,房间里阴暗狭小,一缕昏暗光透过铁窗,灰尘在空气中缓缓浮动着。齐夏被反绑在椅子上,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几乎完全变了个人。 袁骓走过来,站定在离他两步距离上,冷冷看着他说:“我父亲还没有醒。”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齐夏开口道,声音极度嘶哑:“如果不是我,你回到香港时候就什么也不是。那个私生子仍然压在你头上。” “你口中那个私生子是我亲生弟弟,那个至今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是我亲生父亲。” 齐夏充满讽刺意味笑起来:“得了吧,我在袁家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事?” 袁骓沉默盯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那天晚上发生所有事情。” “哪天晚上?” “当初我父亲生日,阿白把我绑到海面上去那个晚上。他把我带到甲板上,手里拿着一把枪。当我问他是不是要杀我时候,他说不,他要把我送到美乡下去生活,直到他死那一天。你知道吗,当时我有多震惊,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袁骓顿了顿,又道:“当时我已经……打算把他骗过来杀掉了。” 齐夏一愣,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我不相信他这么心软!” “这不是心软与否问题。我当时只是震惊于他在那样必胜境地里都不愿杀我,那么如果他上了位,成了袁家掌门,他也一样不会杀我。”袁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我,如果当时上了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杀死。我一直以为我们兄弟两个对于彼此仇恨一模一样,谁知道事到临头,才发现是我错了。” 齐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惨笑一声:“王家为你谋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及你弟弟仅仅一次不杀之恩?” 袁骓冷冷望着他反问:“你以为我在台湾这么长时间都是在睡觉,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吗?王家经过我手,从袁家捞走多少好处?为了我不亲近自己亲生父亲,外公和舅舅在我面前说过多少上不得台面话?为了我以后孩子有一半王家血统,王家栋前前后后干了多少阴私事情?说句诛心话,我若是娶了王家小姐,生了个母亲姓王儿子,你们还不天天盼着我早死?!” 齐夏哽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有心不甘低声道:“你杀了我,就等于跟王家彻底翻脸了。你外公跟舅舅……” 袁骓居高临下看着他,说:“我姓袁!” 齐夏呆住了。 “真可惜,一直以来你们都刻意想让我忘记这一点,到最后连你们自己都忘记了我到底还姓袁事实。” 袁骓退去半步,从后腰里拔出枪,指着齐夏。 “谋害袁家少主,造成袁家掌门重伤,按家规处置,当把你千刀万剐后活活烧死。看在你十几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份上,我最后给你留个情面,保你一个全尸。” 齐夏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眼底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久之后,最终化作了一片灰败:“袁骓,你……” 袁骓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 一周后,袁骓和王家彻底闹翻。 没过多久,一个奇怪流言在集团内部悄悄流传开来。到处都能看到有人有鼻子有眼描述袁兴篆老先生及几位长老是如何如何勾结齐夏特助,密谋残害袁总和小公子;到处都能听见窃窃私语,议论着在美几位长老花了袁家多少多少钱,克扣了集团多少多少福利,造成董事局重大困境和麻烦…… 这些流言越传越烈,当程度已经发展到袁骓觉得已经足够严重时候,他终于下达了自己上任以来第一个重大决定:剥夺袁兴篆那一支在董事局中代表席位,并取消袁兴篆从此以后参加家族年度会议资格和分红权利。 至此,元老之祸在袁家基本肃清。 当然袁骓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这段时间他甚至已经习惯于不断被暗杀。所有平时跟他关系密切人几乎都反了水,一夕之间他孑然一身,就像被斩断了手脚,孤零零无处着力。 虽然坐在最高位置上,却面临着从来没有过,四下空旷孤独一人境地。 “万一父亲醒不过来了,你想怎么办?”再一次来到ICU时候袁骓站在朗白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朗白秀丽冰冷侧脸。短短半个月功夫,生命力就从他身上被迅速抽走了,他苍白、削瘦、一言不发,整个下巴都瘦尖了,连手腕上都凸出了脆弱支棱骨骼。 “父亲给你留了富可敌财产,足以保你一生一世富贵平安,结果你竟然想把自己弄死,好让他一片苦心全都白费?要是知道你会像今天这样,当时父亲就不该救你!反正你也不想活了!” 朗白一言不发,默默坐着在病床边,目光仿佛落在虚空中漂浮不定某一点上。 “看什么看!你以为被你这样看着父亲就能心安吗?!你越看他越难受!我要是父亲现在就恨不得把你打走!”袁骓猛上前,一把将朗白扯起来,用力之大甚至扯歪了病床上毯子,“跟我走!” 朗白剧烈挣扎了两下,随即被袁骓半拖半抱着硬生生从ICU里拽了出去。朗白已经几天粒米不沾了,当然也没多大力气,袁骓把他推到病房外去时候甚至还空出一只手来带上了门。 他一放手,紧接着朗白扑到门上,声音沙哑而愤怒:“让我进去!” 袁骓一把扳过他肩膀,紧接着毫不留情一个耳光甩过去。 ——啪! 朗白被打得跌倒在走廊长椅里,半天没爬起来。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当初诈死时候有没有想过父亲有多难过?他恨不得去跳海陪你!他这一辈子最爱人就是你!你稍微有点不好他都恨不得十倍百倍替你去受苦,要是看到你几天不眠不休样子,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朗白捂着脸,半躺在长椅上,看不清表情。 “阿白,大哥求求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直到父亲醒来,让他一睁眼就看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否则你让他情何以堪啊?你这不是在告诉他,他救你救错了吗?父亲连死都愿意代你去死,他这样爱你,你忍心让他再伤心吗?!” 袁骓感觉眼底也有些发潮,他看着朗白一动不动样子,又有点愤怒,又有点难受,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眼底湿意,“来人,去厨房弄点吃来给小少爷,要清淡点。” 周正荣早就不敢在这里呆下去,闻言立刻一声不吭溜走了。没几分钟他端着一碗鱼肉粥上来,低声道:“大少爷,厨房说不到饭点,没有很多东西,过会儿现做了再送过来。” 袁骓看了一眼,说:“这也行。”然后接过粥碗,坐到朗白身边去,把他弟弟强行拎起来,用勺子舀了粥送到朗白嘴边上去。 朗白浑浑噩噩,木然张开嘴吃了一口,食不知味咽下去。袁骓喂一口他就吃一口,喂了大半碗时候,突然他猛地一捂嘴巴,紧紧皱着眉:“……好恶心!” 朗白几天没有吃粮食类东西,稍微吃一点胃里就很难受。袁骓也不逼他,放下碗问:“你不要了?” 朗白点点头。 “马上跟我去看医生,做个全身健康检查,然后去见律师,把美分部一些产权证书接了,晚上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吃饭。” 朗白低声道:“我不走。” 袁骓冷冷看着他,半晌才忍住打下去**,问:“你想让父亲睡不安稳吗?” 朗白默然不语。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袁骓看着他清瘦侧脸,那股怒火又无奈熄灭了,刹那间心里涌起说不清疲惫来,“阿白,你知道大哥这几天是怎么过来吗?你知道大哥在刀尖上走了几个来回吗?王家人跟我们彻底闹翻了,袁家几个长老也暴动起来了,父亲以前一些心腹我根本不敢用,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阿白!现在还有我在,要是我也被杀了,你岂不是比现在又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朗白微微一震,脸上神色有所变化。袁骓看在眼里,心里一时生气,一时悲哀,半晌才叹了口气:“现在你还有我,咱们俩好歹是亲生兄弟,赶明我不在了,这世界上就真只剩下你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呢?你跟着父亲、跟着大哥一起死吗?啊?!” 朗白抬头望着袁骓,那目光刹那间就仿佛他当时看袁城,仓惶惊慌,胆怯无助。 袁骓心里一酸,眼底不知不觉漫上湿意:“阿白,这世界上只有我跟你了,咱们好好在一块儿,都平平安安,一起等着父亲醒来,好不好?” 朗白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袁骓,漂亮眼珠仿佛包裹了一层水雾,明亮得让人不敢正视。那泪水终于越积越多,最终溢出眼眶,顺着他清瘦苍白脸颊流下来:“大哥……” 袁骓低声道:“我在!” 朗白望着他,急促喘了两口气,突然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袁城被蛇咬当天直到现在,朗白一直都没有真正哭出来过,即使流泪也都强压着哽咽,一直竭力憋着忍着。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不掩饰痛哭出来,袁骓拍着他背,轻轻道:“哭出来就好……别忍着……哭出来就好……” 就在这时,一直呆在医生值班室里周正荣突然跌跌撞撞跑出来,身后跟着同样慌张医生,老远就隔着走廊叫道:“大少爷!袁总醒了!袁总醒了!” 袁骓豁然起身:“什么?” “镜头里看到袁总刚才动了一下,睁了一下眼睛!”周正荣一边往这边匆匆大步走来,一边毫无形象奋力拖着医生:“快进去看看!大夫,大夫你快一点!” 朗白脚发软,甚至都没法从长椅上站起来。袁骓拉了他一把,双手颤抖推开病房门,跑进去时候锁头在他胳膊上狠狠撞了一下,他都没有感觉到痛。 只见病床上袁城微微睁开眼睛,目光还十分涣散,看到他们进来,好几秒钟都完全没反应。直到袁骓把朗白推到最前边去,袁城盯着朗白,半晌目光闪动了一下,慢慢显出一点类似于微笑神情。 朗白全身颤抖,连声音都战栗而不成音调:“……爸爸……” 袁城勉强抬起手,被朗白抓在掌心里,眼泪成串滑落脸颊:“爸爸……” 袁城用指腹缓缓擦去他脸上泪水,然后目光转向袁骓,又转向周正荣。过了好几秒,他才几乎不见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有些勉励之意。 袁骓也不比朗白好多少,他张了张口,却几次都说不出话来,仿佛他声带刹那间失去了功能。正当他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发出点声音来,袁城却已经精疲力尽闭上眼睛,睡着了。 袁骓这才身体一软,幸亏被医生眼疾手快架住了,“父亲啊!……” 周正荣顿时手忙脚乱,慌张得牙齿咬了好几下舌头:“大少爷您撑住!撑住啊!袁总站起来以前集团还要靠你呢,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一句话提醒了袁骓。一边操心父亲一边操心弟弟、做牛做马累死累活忙了半个月、就像陀螺一样夜以继日连轴转太子爷袁骓,终于白眼一翻,也成功昏过去了。 病房里顿时有人尖叫袁总,有人尖叫大少爷,有人尖叫医生……陷入了一片彻底混乱中。<!--end--> 74告别
75Happy Ending <!--start--> “你这个朋友,他很喜欢你。”突然袁城声音从朗白身后传来,在午后温暖阳光下,有种懒洋洋温厚感。 朗白回过头,只见袁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尾随而来,穿着简单T-恤牛仔,跟他平时庄重威严形象相比,竟然显得格外年轻与精神。 朗白借回头瞬间翻了个白眼,“我也很喜欢他,虽然他是个无事忙。” “我说喜欢,跟你说喜欢可不是一回事。”袁城低声笑起来,“只要你说你喜欢什么人,要么这人言谈有趣、举止恭敬,跟你相处得十分融洽,所以你喜欢他;要么这人对你有大用处,能帮你实现野心或能给你想要东西,所以你喜欢他。而我说这个年轻人喜欢你,是指他像喜欢女友、配偶、伴侣那样思恋爱慕你,而你却毫无觉察。” 朗白愣了好几秒,骇然而笑:“爸爸你觉得别人都像你一样……我是说,喜欢同性已经很普遍了不成?” 袁城听出了他潜藏意思,但是笑容分毫不变,只一言不发看着他。 “……”在他目光下朗白默了半晌,才轻声说:“也不是完全没发现,有时候我也有点感觉……但是我更喜欢一个忠心朋友,他以十分善意来待我,我便以十分善意来回报他。只要我一想起这个朋友对我好都另有所图,我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也不再想见他了。” “你不仅仅只对罗斯索恩这样吧,对其他人也一样。跟女人相处时候态度冷淡,哪怕跟哥们在一起,也总是有所保留,无时不刻抗拒别人对你太过亲近。”袁城摸着下巴,长长“唔”了一声:“这样不好啊,阿白。你这样让我有种感觉,就好像你天生就厌恶爱情……” 朗白默然不语。 袁城看看他表情,突然哈哈一笑,拍拍他脸:“没关系,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这世界上形形色_色人多了,有人把亲情家人看得高于一切,有人把兄弟义气当做生命,也有人有了媳妇不要娘,有了老公不要爹。你只是对男女之情绝缘而已,没什么好忧虑。” “……我不是绝缘……”朗白顿了顿,说:“我就是不大相信,觉得不可靠。” “那你觉得爸爸可靠吗?” 朗白停顿了两秒钟,紧接着点点头。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之间还有父子血缘联系着是吗?” 朗白皱起眉毛,眉心有一道微微痕。袁城知道那是他困惑时不自觉露出表情。 “想不通别想了。”袁城拍拍他肩,领着他往院子外边走,“咱们回家吧,晚上还要收拾东西呢。” 朗白跟在袁城身侧,觉得太阳稍微有些太大,刚眯起眼睛,袁城扶着他肩膀手立刻上移,挡在了他眼睛朝太阳那一边。 有一个人引领着,总是件好事。 刚蹒跚学步时候他扶着你不让你摔倒,刚学会自己走时候他放开手在一边殷切看护;刚开始跑时候他等在前方对你张开双手与怀抱,累了时候给你提供坚实臂膀,给你提供这世上最坚定保护,最诚挚珍爱。 遇到暴风雨时候他是港湾,遇到挫折和迷茫时候,他有成熟丰富人生经验给你随时参考,任凭你索求帮助与安慰。 这一切都不仅仅因为虚无缥缈爱情,因为在爱之下,还有世间最坚不可破至亲血缘在提供保障。 如果连这都不可信任,世界上还有什么感情更加坚牢呢? 第二天早上朗白还躺在床上时候就被他父亲整个打包,囫囵整个塞进行李堆里,一溜烟奔向机场去也。 袁骓闻讯,连滚带爬奔出家门,赶到机场时候只见父亲站在私人公差座机前对他挥手。朗白屡次向冒头出来对袁骓说什么,都被袁城毫不留情捂住嘴巴塞回身后去了。 袁骓眼圈一红,叫了声父亲,然后喉咙就被哽咽堵住了。 袁城倒抽一口凉气,心说不会吧,跟大儿子随口乱扯那几句话到现在还管用?老子没有让他为集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想法啊!这孩子也太憨厚了吧! 朗白想戳穿袁城无耻骗局,无奈刚一冒头就被父亲一掌按回身后,只露出头顶两根没睡好翘起来头毛。 “父亲您要经常回来,我一有空就会去美看您和阿白!”袁骓擦擦湿润眼角,发誓:“不论有再大困难都不成问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希望!您就等着看吧!” “……哦,哦,好,好。”袁城拍拍大儿子肩,心情很复杂:“你,你也别太劳累了,适当时候注意身体。” “父亲请不要担心我!以前我从没理解过您苦心,现在我不会了!”袁骓紧紧握起拳头,“等您从美回来视察那一天,我一定会证明给您看!” 袁城张了张口,半晌才望天说:“……哦,好好。” 朗白一头冒出来,恨铁不成钢看着袁骓:“大哥。” “阿白!阿白你这次去美千万别不回来了啊,一定要记得大哥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香港,大哥以前虽然对不起你但是以后一定会……” “大哥。” 袁骓满腔热烈离别之情被亲生弟弟冷酷打断了:“……呃?你说什么?” 朗白咬着牙瞪了袁骓半天:“……我说你累死活该。” 啪嚓一声脆响,袁骓想当一个好哥哥玻璃心在寒风中碎成无数片,然后呼啦一吹飘散了。 朗白一扭头,蹬蹬蹬顺着梯子往舱门走,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大哥竟然傻了!” 袁城默默拎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是啊是啊。” “竟然被爸爸随口扯两句瞎话就打发了!” “……是啊是啊。” “竟然一分钱都不要就自动自发咬钩上当,累死累活干义工去了!” “…………是啊是啊= =” 袁骓无助叫声从身后遥遥传来:“阿白!就算美公司分出去了也别太提升原料价格啊!该打折扣一定记得给大哥打啊!……咱俩可是亲兄弟有生意记得千万别便宜外人啊!!……” 朗白额角啪暴出一根青筋:“做梦吧你!” 飞机加速在跑道上滑动,继而冲天飞起。 朗白站在舱口前望着脚下越来越小大地,清晨雾霭笼罩着田原和山川,随着飞机越来越高,渐渐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袁城从他身后走来,端着一盘由水果、鸡蛋、培根、面包和一杯牛奶组成早餐,问:“你看什么呢?” 朗白说:“看香港。” “有什么好看?”袁城少年时期来到这里,在香港生活了三十多年,已经对这座城市完全没有新鲜感了。 朗白沉默了一下,低声问:“爸爸,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从袁家窗口往外看时候,你也这样问我在看什么。” 袁城一下子就回忆起,那是在大公馆禁闭室里,他跟袁骓两个人当着手下面两两对峙那一天。当时袁骓把父亲给找来了,袁城一来就让人把朗白送回去,结果朗白回了主宅起居室。就是在那天晚上,朗白提前动手把袁骓绑到半潜艇里,然后袁城赶到,半空中打了他一枪。 后来朗白失踪那一年,袁城强迫自己将那天发生所有事都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都恨不得刻进血肉中,陪着自己直到老死。 “当时你问我在看什么,我说什么都没有。我看见东西,你和大哥都已经习以为常,渐渐就视而不见了。” 朗白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在看从袁家窗口俯视下去,尘世间种种威势和权力。” 袁城脸色微微一动,似乎有点惊讶。 “从我小时候开始,你就把我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曾经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父亲。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眼睛在看哪个方向。你想当然安排大哥和我人生,用你方式来对我好,但是那不是我所需要好。”朗白顿了顿,仿佛在解释什么说:“其实很早以前开始我目光就落在袁家这份权力上了,早到我说出来,您都可能会觉得吃惊。” “……爸爸看不见,所以只能拿你可能喜欢东西一样一样去试,看到底有什么能吸引你注意。”袁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其实是爸爸想得到你注意啊。” 从朗白很小时候开始,袁城就给了他很多东西:极度优裕生活,源源不断金钱,名贵钢琴乐器,还有各种从拍卖会上得来书画。跟袁骓相比,朗白童年生活实在是幸福无数倍了。 但是那些物质上给予,都比不上真正赋予朗白身为一个继承人权力。直到后来袁城让小儿子去为袁家做事出力,他才稍微有点快乐表示。 “爸爸,”朗白说,“从我十五岁以来,您曾经给过我很多痛苦日子,但是这份转让文件让我觉得,我未来还是很有希望。” 他偏过头,对袁城笑起来。 清晨天光从机舱外映照而来,洒在他侧脸上,仿佛身影都溶进了金色光芒中,漂亮得让人不敢正视。 “只有这一次,您确实是在看我所希望那个方向了。” 袁城久久看着小儿子,眼底有些难以言说复杂情绪。然而片刻之后他微笑起来,顺手叉起一块水果塞进朗白嘴里,“吃你早饭去吧。” 朗白明显是很高兴,竟然顺从嚼了几下,把水果咽下去,再次乖乖张开嘴。 他对自己将来所要走路,满怀着期待和兴奋,那快乐、幸福、跃跃欲试心情让他忘记了少年时代一切困顿与艰苦,让他就像第一次自由飞翔小鸟一般尽情舒展翅膀。 真是年轻啊,袁城想。 他有时庆幸于朗白年轻,自己也不太老,他们两人还有很多年路要走。然而有时他又觉得小儿子太过于年轻,年轻到人生中充满了各种各样不确定。 他还没遇上自己真正应该遇上那个人,也许还有很多精彩和壮烈在人生前方道路上,最美好年华和爱情都尚在枝头等他采摘,他却已经在半途中,被亲生父亲带向另一条回不了头路。 带离过程很容易,不过是在人生漫长行程中,稍微偏转那关键几步而已。然而换了道路之后前方便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出口,也没有光明,荆棘和陷阱在前方埋伏,危险和未知隐藏在深深阴影里。他们还要走上一生,这旅程太艰难,也太漫长。 朗白还太年轻,他被动跟在父亲身后,这一切他都看不见。一旦有一天他想回头,他一定转身就往回走,毫不犹豫奔向此时他走偏了岔道口。 “如果有一天……” 朗白抬起头,嘴里咬着一块鸡蛋,只能用眼神表达他疑问。 “如果有一天你放弃了,然后抽身离开了,”袁城拍拍小儿子头,脸上明明笑着,声音听起来却带着微许掩盖过叹息,“……我也不会去追你,我会一个人走下去。” 他不确定这条看不见尽头路,对小儿子来说是否真是对,所以他想保留朗白回头机会。在这条充满了荆棘与未知路上,有一天他将一人孤独踽踽而行,身边一无所有,唯剩往日种种回忆,随着他一直走向呼吸中止那一刻。 ——有一天我会给你决定权力,然后克制自己再也不回头去追你。 因为我爱你。 “……您说什么?”朗白皱起眉,有点疑惑望着父亲。 然而袁城只是摸摸他脸,低头亲了他一口:“——不,没什么。” 飞机在云层中平稳航行,前方是朝阳升起方向。 这也许是他们父子第一次顺着同一条路,走向同一个方向吧。 袁城望着舱口外被阳光点缀无数金边云层,以及天际那一轮冉冉升起生机勃勃太阳,微微眯起了眼睛。 朗白已经吃完了早饭,正戴着眼罩,坐在袁城身侧躺椅里,歪着头睡得很香。他毕竟早上欠觉,胃里一塞满东西,困劲就哈气连天冲上来了。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风浪和困苦,不管曾经有过怎样漫长和绝望黑夜,至少此刻他们坐在一起,肩并着肩,手靠着手。机舱里没人说话,静谧平和,难得安详。 朗白身上毯子就要滑下来了,袁城轻轻给他拉上来掖好,手背拂到小儿子平稳安定呼吸。 等他醒来以后,又是一个崭新明天了吧。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迎着飞机航行方向,前方一片金光。<!--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