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充栋梁》 门主无敌 一 纪无敌是被冷水泼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翠花,你怎么长胡子了?” 左斯文的脸扭曲了下,然后咬牙笑道:“门主,您又去怡红院了?”一个‘又’字,将他胸中的滔天怒火诠释得淋漓尽致。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看清眼前人后,叹气道:“阿左,我是个男人。” “那就早日娶媳妇!” “可是阿左,我只喜欢男人。”纪无敌悲伤道,“我说过我是个断袖啊!” 左斯文怒极反笑,“一个一天到晚逛妓院的断袖?” 纪无敌害羞地扭着袖子,“人家是为了向姐妹讨教笼络男人心的办法啊。阿左,你就从来不懂我的心。” …… 左斯文掩面而退。 右孔武进来的时候纪无敌刚好擦干身体,换好衣服。 “哦,阿左又向你去撒娇了吧?”纪无敌故作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有这样的爱人真是不幸啊。” 右孔武嘴角一抽,“门主!左斯文和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老是把我们扯在一块!” 纪无敌道:“阿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糟糠妻再糟糠,也是妻啊。” 右孔武暴跳,“老子说了,那个死败类和我屁关系都没有!” 纪无敌眨眼睛道:“这种事和屁没关系,和屁股有关系。” …… 右孔武只剩下愤怒的喘息声了。 纪无敌道:“阿右,你有时候该劝劝阿左。他总是趁我喝醉来我房间,我没什么关系,但是传出去,对他的闺誉不好。” 右孔武也退了。他是冲出去的。 尚鹊、钟宇和夏晦联袂而来。 纪无敌正展卷落笔。 尚鹊微笑道:“门主在练字?” 纪无敌道:“没,我只是觉得吴道子画的线条不够流畅,我给改改。” …… 尚鹊想,左护法最爱画,幸好他没看见,不然他一定气到吐血。 钟宇低着头装闷葫芦。 夏晦开口道:“门主啊,你准备啥时候练功呢?” 尚鹊钦佩地看着他。不愧是辉煌门出名的二百五啊,果然是没大脑,居然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每次想到辉煌门守门重责交托给了这么个人,他就觉得睡觉都不踏实。 不过纪无敌没有发脾气。事实上,他从来都是个好脾气的人。 “嗯。身为辉煌门的门主,的确应该勤于练功,这样才能保持辉煌门在武林中遥遥领先的地位。” …… 辉煌门在武林中遥遥领先的地位和你的武功没有关系。只和你老爹的武功有关系。如果靠你,辉煌门早就解散几百次了。 尚鹊、钟宇和夏晦不约而同地想。 纪无敌突然一拍脑袋道:“记得前几天阿左说,武当凌云道长的百年寿辰快到了。我虽然不能亲自道贺,送点东西也很应该。嗯,活了一百年还不死,跟王八挺像。不如我送一只纯金打造的王八给他,你们说好不好啊?” 当纪无敌开始胡乱出主意的时候,就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不大爽。 所以尚鹊、钟宇很识相地表示,这等大事理当由左护法打理,他们不便插手。 只有夏晦还在那里嚷嚷,“门主!王八是骂人的啊。” 纪无敌惊讶道:“难道我说,你这个王八,是在骂你?” 夏晦点头道:“是啊。” “哦。”纪无敌道,“那就不能送凌云道长王八了。” 夏晦附和道:“不能送。” “那给你吧。” “……啊?” 纪无敌无辜地笑笑,“这么好的点子,不能浪费啊。” 于是,左右护法画画的画画,练刀的练刀去了。 于是,上中下三堂堂主赏花的赏花,发呆的发呆,纠结的纠结去了。 于是,变成无人管的纪大门主决定,为了辉煌门,他不但要提高自己的画技,还要提高自己的琴技,真正做到文武全才,内外兼修。 兴冲冲背着古筝来到凉亭,屁股还没坐热的纪大门主刚拨了一根弦,尚鹊就心急火燎地跑来表示,此亭年久失修,不堪承受绕梁三日的重负,还请门主另觅佳地。 因‘绕梁三日’而暗喜在心的纪大门主关怀了下凉亭的修葺计划后,飘飘然地来到练功场外。此处空旷,无亭无梁,十分适合。 纪大门主刚要盘膝坐下,就见右孔武突然从练功场冲天而起,如天兵天将般落在他面前! “门主是来练武功的吗?”右孔武眼中嗜战的光芒仍未褪尽,握刀的手,青筋毕露。 纪大门主缓缓站直身体,从容不迫地指点着他适才一连串动作中需要纠正之处。 右孔武听后大为震惊,不断地喃喃自语:“跳起来的时候,要左腿伸直右腿曲起,右手搭在眼睛上眺望四方?落地的时候要双腿盘膝,双手合什?……那不是屁股着地?还有手里的刀怎么办?难道放在膝盖上?门主,我觉得你这个姿势……”探讨声戛然而止。 四周很空旷。 门主,遁了。 纪无敌抱着古筝来到后山。 浩瀚蓝天下,山青水白,绿木林立,百花生香。 他满意了。只有这样怡然清幽的风景才匹配得上他绝世无双的琴音。唯一遗憾的是,他这个纪伯牙还没有遇到传说中的知音。 想着想着,他心中怅然,十指撩拨,琴音乱飞。顿时群鸟惊奇,走兽迁徙。 唯独弹琴者浑然不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啪嗒。 一声坠物声。 纪无敌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直盯盯地望着那僵在石后的灰衣老者。 “子期!”他深情地呼唤着。 …… 灰衣老者慢慢从巨石后面走出来,俯身捡起八层大食盒,又将散落的木碗木盆拾掇干净,才朝纪无敌揖礼道:“参见门主。” 纪无敌放下琴,冲到他身边,激动道:“子期!你终于出现了,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灰衣老者波澜不惊道:“启禀门主,老朽齐子忠。” 纪无敌伤感地看着他,“……不能倒过来念吗?” 齐子忠面无表情。 “那你刚才是因为我的琴声驻步吗?” 如果被惊住也算的话……齐子忠勉强地点点头。 纪无敌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把握住他的手,坚定道:“哦,子忠!你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知音。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你天天背着柴路过,我天天弹琴给你听。” …… 齐子忠抽回手,镇定道:“门主。老朽是奉老门主之命在这里看守十恶牢的。” 纪无敌眨眨眼睛,“十恶牢?” 齐子忠道:“是。是昔日老门主关押江湖上十恶不赦的魔头的地方。” 纪无敌惊讶道:“我们后山有这种东西?” “……有。” “什么时候有的?” “在门主您还没断奶的时候。” “怪不得我不知道。”纪无敌很好地找到借口。 “……” 纪无敌看着他手上的食盒,“那你现在去哪里?” “送饭。” “可是已经洒出来了。”纪无敌转了转眼珠,“反正送不成了,不如听我弹琴吧?” 齐子忠的眼角一抽,很快道:“门主,老门主曾经交代,即便面对十恶不赦的犯人,我们仍应仁义为怀,不可轻忽。” “哦。那我和你一起去吧。”纪无敌笑眯眯道,“这样送完之后,你就能多听会儿琴了。” 齐子忠:“……” 山势陡峭,小路蜿蜒。 齐子忠步履轻盈走得飞快。 纪无敌抱着古筝,走得磕磕绊绊。在袖子被树枝刮破第十三道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道:“子忠,我的衣服破了。” 齐子忠顿住脚步,转头道:“门主千金之躯,不宜奔波,还是回去吧。” 纪无敌委屈道:“我不认得路,子忠要送我吗?” “门主,这里就一条路。你顺着走就行了。” “我就是说我不认得这条路啊。” “……” 又走了几丈,纪无敌终于在纠结中将古筝遗弃路边。 齐子忠看着孤零零的古筝,于心不忍道:“门主,不如让我来拿吧。” 纪无敌深情地凝望着他道:“无妨。只要能陪子忠,别说区区一把古筝,就算是整个辉煌门,我也是舍得的。” 齐子忠脚步凌乱了下。他望着前路,心中悲怆——想他齐子忠一生光明磊落,虽然惜败于纪辉煌,但输得堂堂正正。没想到老来居然还要背负老颜祸门,魅惑门主的罪名! “不过子忠啊,”纪无敌又慢悠悠地接口道,“就算我舍得辉煌门,护法堂主他们多半也是不肯的。所以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不用太纠结。” “……” 十恶牢在后山山腰,繁叶掩映处。 纪无敌跟在齐子忠身后,弯腰进洞。 洞口虽然密闭,但是洞里却很干燥舒爽。 洞的右边放着一长排油灯,约莫数十丈,将里头照得亮如白昼。左边是一间间的牢房,每间大约两三丈长,四五丈宽。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齐子忠弯腰,从食盒中取出一碗白饭,一盘荤素拼凑的菜,挨个放在牢房铁栅前。 头一间牢房住着个虬髯粗汉,他不接碗,只是一径盯着纪无敌看。 纪无敌抱拳道:“幸会。” “你是纪辉煌的儿子?”虬髯粗汉道。 “正是。” “你老子呢?” 纪无敌面不改色道:“死了。” 虬髯粗汉吃惊道:“他怎么会死?” 纪无敌道:“太想不开,愁死了。” 虬髯粗汉突然对着齐子忠魔魇似的嚷道:“他真是纪辉煌的儿子?他真是纪辉煌的儿子?!他怎么会是纪辉煌的儿子?纪辉煌怎么会有这种儿子?!” 纪无敌很认真地回答道:“他上了我娘,我娘就生了我。” 虬髯粗汉转头瞪着他,好像他头上长了两只角。 门主无敌 二 第二间牢房突然伸出一只手,光滑如脂,纤长如葱。 纪无敌见过很多漂亮的手,但这双比他见过的所有都要好看一点。 手朝他勾了勾,“小弟弟,来。” 纪无敌笑眯眯地靠过去。 美妇斜倚着铁栅,上挑的丹凤眼似睁非睁。她的手还伸在铁栅外,只要纪无敌再上前一步,她就能抓住他的衣襟。 但纪无敌的脚步偏偏停了。 “小弟弟,你不想再靠近点吗?”美妇侧身,胸前硕果紧贴在铁栅上,有种要漫溢出来的错觉。 纪无敌眨眨眼睛,叹息道:“大娘,你下垂了。” …… 美妇如遭雷殛,面部胸部手部都诡异地凝结在当下。 纪无敌叹息着从她面前走过。 第三间牢房住着个相士。 他在纪无敌走过的时候,冒出一句,“你命中注定断子绝孙!” 纪无敌脚步一顿,惊奇地看着他,“哎?” 相士冷笑道:“你若是不信,尽管走着瞧。” “我不是不信,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纪无敌钦佩地望着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是断袖。” 相士下巴卡擦一声,掉在地上。 “断袖?” 洞最深处,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 原本还在东张西望,骂骂咧咧的牢房顿时静谧无声。 只剩下淡淡的回音回荡。 “让我看看,够不够资格当我的男宠。” …… 纪无敌屁颠屁颠地去了。 最后一间牢房正对洞口,约莫其他牢房三间半的大小,中间用翠竹屏风隔开,分书房、卧房和温泉房。如果不是外面也围着相同的铁栅的话,纪无敌几乎要怀疑这间是他爹用来养小情人的度假别庄。 一道身影从屏风后悠悠然地转出来,黑袍玉带,神情倨傲。 齐子忠放下食盒看着他,眼睛露出热切的目光。“袁先生,今天又是初一。” 那人却盯着纪无敌道:“我今天没空。” …… 齐子忠顿时幽怨地瞟向纪无敌。 纪无敌急忙哄道:“无妨无妨,他没空,我有空。等会下山,我弹琴给你听。” 齐子忠幽怨更深。 那人道:“你是纪辉煌之子?”他明明二十来岁的年纪,但这句话问的却好像是他的长辈一般。 难得纪无敌竟也老老实实地应了。 “你叫什么名字?” “纪无敌。” 那人笑了,“你的武功连头狼都打不死,也能叫无敌?” 纪无敌道:“我的武功打不死一头狼,但我的钱能砸死几千头狼。” 那人不笑了,“你能倚仗的,不过一个爹而已。” 纪无敌道:“这种爹一个就够了,我很知足的。” “……” 齐子忠将食盒里的碗盘一一放下,“我一个时辰后来收拾。” 那人瞥了一眼,“不必了。我不吃。” 纪无敌劝慰道:“你再嫉妒我的名字,饭也要吃的。” 那人瞪着他,半天才转头道:“青椒炒肉片没放香菇。白斩鸡太老,青菜没炒熟。西红柿蛋汤居然只放了一只鸡蛋,我不吃。” …… 纪无敌低头对着菜研究半天,“既然是青椒炒肉片,关香菇什么事?” 那人道:“我喜欢它掺和。” 纪无敌又道:“你是怎么看出西红柿蛋汤里只放了一只鸡蛋?” 那人道:“因为它寂寞。” 纪无敌:“……” 齐子忠一声不吭地把食盒收拾好,恭敬道:“那我一会儿再来。” “不必了。我不饿。”那人对着纪无敌道,“你留下来,陪我说话。” 纪无敌摇头道:“不行,我要和我的知音在一起。” 齐子忠在那人的注视下,一个头两个大。“门主……” “子忠……”纪无敌立刻回首,与他深情对望。 齐子忠哽咽了。他何德何能得此‘殊’荣啊! 那人艰难地开口道:“你们是……忘年恋吗?” 砰。 齐子忠一头撞在墙上。 纪无敌惋叹道:“我们是知音,是知己,是当世的俞伯牙和钟子期。这种感情,世人是不会明白的。” 某世人:“……” 纪无敌走过去,牵起齐子忠的手,“子忠,走,我去弹琴给你听。” 那人突然道:“我也要听。” 纪无敌疑惑地看着他。 那人道:“武功差的人,琴应该弹得不错吧?” 齐子忠:“……” 一个时辰后,那人深刻地认识到,这世上,原来没有那么多‘应该’。 他看得出纪无敌弹得很认真,也看得出他练过很久,但是弹出的声音却总是让人有种听弹棉花的错觉。唯一的区别是,听人弹棉花至少不会气血翻腾,但听纪无敌弹琴却会。 “呕!”相士突然一口鲜血喷到铁栅之外三尺处。 纪无敌收手,惊讶道:“子忠,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你还要懂我。他竟然能听出我琴声中的寂寞,还感动得口吐鲜血!” 相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不是,我刚刚,只是想……运功,没想到……走火入魔了。” 纪无敌谦虚道:“其实我的琴声很普通,并不能助长练功进度的。” …… 相士躺在地上,神情麻木又绝望。 纪无敌摸了摸半路寻回的古筝,转头眼巴巴地看着不知何时离开铁栅旁的那人,兴冲冲地问道:“你觉得我的琴声如何?” “犹如黄河泛滥。” 纪无敌欣喜道:“奔腾浩瀚,连绵不绝?” “不是。”那人慢悠悠地踱步到铁栅旁,“是犹如黄河泛滥,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纪无敌难得遇到听他弹完一首曲子,仍如此气定神闲的人,不由捋掌道:“趁此意境,我不如再弹一首十面埋伏?” 那人避而不答,转问道:“辉煌门倒了么?” 纪无敌道:“我来之前还没有。” “既然没倒,你这个辉煌门门主怎么有空四处闲逛?” “就是因为辉煌门没倒,我才有空四处闲逛。”纪无敌毫无愧色地笑道,“因为辉煌门的众弟子正在努力地赚钱养我。” “……”那人无言地望向齐子忠。 齐子忠面对着墙,死活不回头。 纪无敌抱着古筝站起身,突道:“说起来,我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 那人道:“难道纪辉煌没有提过我?”他的语气平平,但眉眼间分明流露不悦。 纪无敌想了想道:“其实提过的。”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哦?既然提过,为何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家父说,”纪无敌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纪辉煌的口气道:“该你知晓的,你终究会知晓。不该你知晓的,终你一生,也不得而知。” 那人沉默须臾,道:“你从哪里觉得,这句话提到我了?” 纪无敌道:“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么你就是该我知晓的。若是你不说,那就是不该我知晓的。这不都包含在里面吗?” “……”那人垂眸,似叹非叹道,“纪无敌。看起来,你比纪辉煌要有趣得多。” 纪无敌得意道:“其他的不敢比。说到吃喝玩乐,我绝对青出于蓝。” “是么?” “当然。不信,我明天带好玩的给你开眼界!” “那我拭目以待。”那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记住,我是袁傲策。” “我今天出来太久,要回去了。”纪无敌抱起古筝,正要走,猛然忆起一事,顿住脚步回头,“你觉得我够资格当你的男宠吗?” …… 齐子忠终于忍不住独自冲出洞去了。 袁傲策闻言挑眉,“何不明日再问?” 纪无敌点头道:“正是正是。作为男宠,不够讨人欢心是不成的。”他说着,踌躇满志地去了。 纪无敌前脚刚踏进庄子,后脚就被左斯文‘请’到议事厅。 在座的还有右孔武、尚鹊、钟宇和夏晦。 纪无敌惊异道:“哎?今天人怎么这么齐?难道有什么喜事要宣布?啊,难道是阿右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让阿左有了?” “噗!”茶水从夏晦的鼻孔里喷出来。 尚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扇子,打开,正好挡住脸上表情。 钟宇抬头望着横梁,努力找引开自己注意力的焦点。 右孔武拍案而起,“门主!老子说过几百遍了,不要把老子和这个死败类扯到一起!” 纪无敌无辜道:“我没有将老子和阿左扯在一起,我只是把你和阿左扯在一起。老子是无辜的。” 左斯文铁青着张脸道:“门主,如果你对练武也有这种反应和执着就好了。” 纪无敌道:“人无完人。阿左,你要包容我偶尔的瑕疵。” 左斯文:“……” 尚鹊抢在左斯文暴走之前,赶紧道:“不知左护法召集我们,所为何事?” 左斯文背过身,努力平息胸口窜起的怒火,回身道:“是为了武当凌云道长大寿之事。” 纪无敌道:“这种事不是花钱消灾就好了吗?” 左斯文道:“凌云道长特别邀请门主亲自前往。” “我知道啊。他每年都特别邀请,但是每年他大寿的时候,我都刚好伤寒嘛。” “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左斯文道:“这次凌云道长他亲自来辉煌门邀请门主。” 纪无敌呆住,“他几时到?” “按书信上所说,应该是明日正午。” 纪无敌镇定道,“收拾包袱,本门主要外出游历!” 门主无敌 三 左斯文点头道:“游历可以。但是银票、银子、包袱、衣服留下。” 纪无敌不耻下问道:“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带走的?” 左斯文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灰色的布,“可用此遮身。” …… 纪无敌摸着下巴,问其他人道:“明天我穿什么迎接凌云道长好呢?” 最后左斯文一锤定音,白衣白裤白靴。 纪无敌颇有微词,“白衣容易脏。” “白衣是老门主的标志。” “我爹的标志里,一定不包括黑泥印吧?” “无妨。在凌云道长入住期间,门主绝不会沾染到任何黑泥。” 纪无敌道:“酱油呢?” 左斯文面色不改道:“门主口味清淡,从来不沾酱油。” 你撒谎。纪无敌用泪眼控诉。 控诉无效。左斯文用冷脸挡回。 纪无敌想了想,又道:“听说凌云道长武功高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十大高手。恐怕他一见我,就会发现我武功不济。” 左斯文眉毛一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头右孔武就已经跳起来,“门主,你既然知道武功不济,为什么总是不肯下功夫好好练武?就比如说今天,明明都已经到了练武场,居然……居然是为了弹琴!门主,你如此荒废武学,如何对得起老掌门对你的期望,如何对得起老掌门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如何对得起老掌门苦心创造出来的绝世武学?!” 纪无敌叹气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乖乖在这里遭受着你们的摧残啊。” …… 左斯文嘴角不停地抽搐,“摧残?” 纪无敌苦闷地看着窗外,“其实,我本该是个纨绔子弟的。天天以青楼为家,调戏良家夫男为嗜好,没事斗斗鸟,有事斗斗鸡,一天到晚在街上遛个弯,召集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不知己夕何夕的荒唐生活。” 左斯文将手里撕成布条的灰布一把扔在地上,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门主,难道你现在过的还不是这种生活吗?” 纪无敌忧郁道:“当然不是。纨绔子弟不用每天被唠叨不学武,也不用跑去迎接什么武当掌门,更不用穿白衣服。纨绔子弟应该穿花花绿绿,容易招蜂引蝶的衣服。” 尚鹊看着快昏厥的左斯文,于心不忍地接过话题,“但是纨绔子弟遇到江湖少侠只有挨揍的份。但是江湖少侠遇到辉煌门主只有行礼的份。” 纪无敌想了想,觉得果然如此,不由赞赏道:“尚堂主不愧是尚堂主,果然站得上,看得高,又不会左右偏颇。” …… 尚鹊用扇子挡住四周投来的眼神,汗涔涔地想:门主,你确定是在赞扬,不是在挑拨离间,替他树敌吗? 左斯文道:“门主还记得老门主生前的音容吗?” 纪无敌道:“依稀能记得。” 夏晦不敢苟同道:“门主,老门主辞世不久,你就只记得依稀,未免有些……” 纪无敌突然按住胸口,悲伤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每次想起我爹,我胸口就疼痛难忍。越想越疼痛,越疼痛越难忍。如此反反复复之后,我就只记得依稀了。” 夏晦顿时感动道:“门主,是我错怪你了。” “我原谅你。”纪无敌顿时换回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夏晦:“……” 左斯文道:“门主既然记得老门主的音容,那么到时,就依样画葫芦便是。门主与老门主容貌有七成相似,只要神态举止稍加注意,定能让凌云道长忆起从前,从而对门主更加另眼相看。” 纪无敌道:“其实我倒希望他一视同仁。这样我每年送的红包就不必那么大了。” 左斯文道:“门主放心,那红包不是从你的月钱里扣的。” 纪无敌点头道:“那就好。” 由于武当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派,凌云道长在江湖上的威望又很高。因此左斯文匆匆结束会议,跑去部署迎接事宜。 夏晦也要跟着尚鹊等人告退,却被纪无敌单独叫住。 “夏堂主既然肩负守山之责,想必对山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吧?”纪无敌笑眯眯地问。 夏晦挺胸道:“门主放心,属下定然将整个辉煌门守护得固若金汤。” “那山上幽路曲径,夏堂主应该也很了解。” 夏晦道:“这是自然。” “那么,”纪无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替我抓两只蛐蛐来吧。记住,要厉害的。” 夏晦踌躇道:“若是让左护法知道……” 纪无敌指着自己的鼻子,“夏堂主记得我是谁吗?” “门主啊。” “门主大还是堂主大?” “当然是门主大。” “那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当然是我听你的。” 纪无敌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啊,今晚给我。一定要厉害的。” 夏晦皱着眉头问:“门主,怎么样的蛐蛐算厉害?” 纪无敌遂详详细细地向他讲解了番寻找蛐蛐的窍门。诸如头该如何,项该如何,翅该如何,牙该如何,叫起来的声音又该如何…… 以至于次日凌晨,夏晦遇到尚鹊的头一句话便是:“额头不够鼓,眼睛不够凸,颈项太窄,无须……叫一声来听听。” 尚鹊茫然道:“啊?” “声音不够洪亮,下品。” 尚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才纳闷道:“什么意思?” 正午不到,左斯文便率领一帮辉煌门弟子站在山脚,迎接凌云道长。 约莫正午时分,凌云道长才带着两名徒孙悠哉悠哉而来。 左斯文急忙迎上前道:“辉煌门左斯文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连忙还礼,对身旁徒孙道:“清泉、清心,这位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笔书生左斯文,还不快来见礼。” 两个小道士立刻上前行礼,左斯文连道不敢。 凌云道长看了看他身后,“贵掌门……” 左斯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门主已经闭关数月。他闭关前曾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参加道长今年的寿宴。我算算,约莫也就这几日便会出关。” 凌云道长不以为意地笑道:“没想到纪门主竟也与纪老门主一般,是位武痴。” 左斯文顿时有种吃了过夜馊饭的感觉。 凌云道长边往山上走,边问道:“不知纪门主如今的武功,比之当年的老门主如何?” 左斯文道:“门主自言,还远远不及。” “恐怕是谦虚了。”凌云道长道,“我听说纪门主的武功比之老门主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这究竟是从何听说的? 左斯文无语地望天。 山道旁,翠竹密集。 突然的,一道白影冲天而起。不等众人看清,又缓缓消失于林间。 左斯文惊呼道:“门主出关了?” 凌云道长道:“适才是纪门主?” 左斯文道:“正是。” 凌云道长捋了捋胡须道:“我上次见他,他还是少年,不想如今竟然已经独当一面。” 刷。 只见林间刀光一闪,一排翠竹应光而倒。 凌云道长与左斯文不由朝刀光处走去。 刀光处。 纪无敌从右孔武手中接过刀,又对穿着白衣的尚鹊挥挥手。 右孔武和尚鹊忙不迭地跑到竹林更深处去。 “门主。”左斯文人未至,声先至。 纪无敌偷偷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过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刀,神情凝重。 左斯文与凌云道长缓缓走来。 “门主,武当凌云道长亲自到了。” 纪无敌连忙收刀抱拳道:“晚辈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道:“果然越大越像老门主。” 纪无敌道:“因为亲生的。” …… 左斯文在一旁猛咳起来。 凌云道长微笑道:“纪门主生性活泼,这点倒与老门主不大一样。” 左斯文叹气道:“只怪老门主走得早。” 凌云道长道:“我看纪门主适才武功,恐怕比老门主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要强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门主在九泉之下,定然也很欣慰。” 纪无敌看着左斯文不答话。 凌云道长有些莫名地也转头看左斯文。 左斯文顿时有种冲上去掐死纪无敌的冲动。但是他很好地压制住了,“外面风大,不如我们进屋再说。请。” 于是,一行人又回原道,向庄子走去。 凌云道长突然道:“为何纪门主的脚步声有些虚软凌乱,不像是习武之人?” 左斯文早已准备好答案,有条不紊道:“其实门主正在研究一种新的步法。此步法练了之后会脚步虚浮,犹如常人。” 凌云道长颇感兴趣地扬眉道:“哦,不知此步法有何名堂?又有何用?” 纪无敌抢在左斯文之前道:“此步法没什么作用,就是下山找乐子的时候方便点。” 凌云道长诧异道:“何解?” 左斯文的笑容僵住,眼睛不断地向他发射警告。 纪无敌道:“由于我武功太高,所以每次想要下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都找不到对象。所以我只好返璞归真,创出这套步法,使得那些坏人不至于一见我就跑。” 凌云道长纳闷道:“山下很不太平吗?” 左斯文干笑道:“是啊是啊,最近盗匪比较寂寞,有点猖獗。” 门主无敌 四 凌云道长欣慰地看着纪无敌,“想不到纪门主醉心武学之余,不忘扶危济困,实在令人钦佩。” 左斯文边微笑边想:可惜他扶的是青楼之危,济的是赌场之困。 纪无敌不免谦虚了一番。 凌云道长又道:“可惜贫道生不逢时,往年寿辰总是恰逢纪门主伤寒,但愿今年不会。” 这话说得重了。 左斯文向纪无敌频使眼色。 纪无敌果然一脸惋惜地叹息道:“我也觉得道长应该选个暖和点的天气出世。” …… 左斯文的眼珠瞪得差点脱窗。 凌云道长泰然自若道:“可惜家母考虑得不够周全啊。” 左斯文很想找个棍子将自己打晕,也好过站在这里听他们用诡异的语气说着诡异的对话。转头看清泉清心两个小道士,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尚鹊和钟宇正好从里面迎出来,左斯文趁机转移凌云道长的注意力,不但介绍两人的来历武功,顺带附赠两人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 他说得天花乱坠,尚鹊和钟宇听得头晕眼花。没想到左护法居然连他们在路上捡到一个铜板,上缴老门主这种事情都说得出口。真是……编得太过头了! 于是,在左斯文换气的间隙,尚鹊和钟宇同时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欲知后事下回分解。说着,便一起将凌云道长欢送到客房去了。 他们几人走后,左斯文立刻沉下脸,一路跟着欢快的纪无敌走向厨房。 纪无敌在厨房里倒了碗水,一气喝完,正要离开,转身就看到一张怨恨成黑色的脸幽幽地盯着他。 “阿左。”纪无敌拍了拍胸,“如果阿右看到你这样看着我,会误会的。” 左斯文脑袋上的怨气越发重。 “阿左。其实我不是不爱你,而是……” “门、主!” 通常,当左斯文说话露牙肉的时候,就说明他的怒气已经燃烧到了胸口。所以纪无敌从善如流地安分了。 “门主,我记得昨晚我教过你今日的应对吧?为什么不照着那个说?!” 纪无敌对手指,委屈道:“阿左,我觉得我应该体现一点我的个性。你说的那些话,和爹说的差不多。太没创意了。要是这样,你还不如自己抱着我爹的灵位去。” 左斯文磨着牙根,“……下山找乐子这种个性?” 纪无敌讨好地一笑道:“我解释得很好啊。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很符合辉煌门门主的风范嘛。凌云道长也很满意,很赞许呢。” “那选个暖和点的天气出世,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无敌得意道:“其实凌云道长今天会说的话,我昨天晚上就想到了。我就想啊,你那种一味地道歉的方法太牵强,太敷衍,太没有诚意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我为什么会每次在他寿辰的时候伤寒呢?那是因为他寿辰得太不是时候!你看,这样凌云道长不但不能怪我,而且还会很愧疚很懊悔了。” 左斯文已经没有磨牙根的力气了。 纪无敌搭住他的肩膀道:“如今正是我们同舟共济,一起把凌云道长打发走的关键时刻,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狗咬狗了。” …… 门主一直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 反正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我要忍住,忍住,忍住! 左斯文深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淡淡道:“幸好,我最后还是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这是今早唯一值得庆幸的亮点。 尚鹊正好进来找水喝,见到他们,眼睛一亮,“对了,门主。刚才凌云道长让我捎句话,说是为其母的失策而感到歉意。这是何意?” 左斯文直接将茶壶里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尚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干笑道,“啊,左护法这么渴啊?……全喝了?” 好不容易从左斯文那里脱身出来,纪无敌兴致勃勃跑去找夏晦。 夏晦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纪无敌用铁丝拨开门闩,大摇大摆地进屋。 夏晦听到响声睁眼,就看到纪无敌的身体正飞扑过来。 “门主!”他慌忙坐起身,七手八脚地接住他。 纪无敌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然后总结道:“我第一次发现,夏堂主很耐看啊。” 夏晦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门,门主,你,跳上来做什么?” “阿夏。”纪无敌表情无比认真,“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夏晦咕噜咽了口口水。 “阿夏,其实我……”他缓缓低下头,又缓缓抬起头,眼神忧郁而纠结,“我一直在等你……” “门主!”夏晦想起那些关于门主有断袖之癖的传言,心里顿时慌成一团,“我是准备娶女人当老婆的!” “……”纪无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一直在等你把蛐蛐拿给我。这和你娶女人当老婆有什么关系?” 夏晦结巴道:“门主刚才不是说,说我很耐看吗?”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长得很难看,现在这么仔细一看,觉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还能看。” 夏晦噎了下,“那门主跳到床上做什么?” 纪无敌理所当然道:“来叫醒你啊。” 夏晦:“……” 纪无敌跳下床,满屋子乱转,“蛐蛐呢?” “在桌子上面。” 纪无敌转头一看,果然有两只竹筒。他打开竹筒盖,一直蛐蛐正趴在里头,他观察了会儿,点头道:“一晚上能找出这样的,也算不错了。” 夏晦道:“门主,万一左护法问起。” “放心放心,”纪无敌满不在乎地挥手,“我绝不会说是你给我的。” 夏晦松了口气。 “我会说是我自己来你房间里拿的。” “……” 纪无敌拿着两只蛐蛐兴高采烈地跑去后山齐子忠住的竹屋。“子忠,我来了。” 齐子忠正在吃午饭,闻言手一抖,一勺子的汤凑在鼻子上。 纪无敌从窗口伸进头,“子忠,你吃得真早。” 齐子忠放下勺子,掏出手巾擦了擦鼻子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十恶牢送饭。” “嗯,我等你一起去。”他握着两只竹筒,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子忠犹豫了下,“门主要一起用吗?” 纪无敌四肢并用从窗口爬进来,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他的对面。 …… 齐子忠给他盛了碗白饭。 纪无敌就扒拉扒拉地吃起来。 看着他的吃相,齐子忠顿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换成纪辉煌,他是断断不会这样吃饭的。筷子和碗要用温水重新泡过,菜要少盐,饭要软硬适度。就连椅子,太高太矮都是不行。 就在他恍惚之时,纪无敌已经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子忠回过神,继续吃饭。才吃了两口,就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放下碗道:“走吧。” 纪无敌笑眯眯道:“子忠,你对我真好。” 齐子忠道:“门主,你也对我好点吧。” 纪无敌眼睛一亮,“子忠,你说,要我怎么对你好?金山银山我虽然没有,但是金元宝银元宝还是有的。” “你少来几趟就好。” 纪无敌想了想道:“我原本想一天来三次的,既然子忠这么说,我就一天来两次吧。” “……” 到了十恶牢,齐子忠挨家挨户地送饭。 纪无敌则熟门熟路地跑到最后一户。 袁傲策早已站在铁栅后等他。 “你看我带来什么好东西?”纪无敌献宝似的扬了扬手中的竹筒。 袁傲策挑眉道:“不会是蛐蛐吧?” 纪无敌愣住,“你怎么知道?” “……”袁傲策转身就走。 “喂,就算猜到了,也看看嘛。真的不错哦。很辛苦才找到的呢。”纪无敌在他身后挥手。 袁傲策转头,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吃饱了撑着,才会对他有期待。” 纪无敌委屈道:“真的是很好的蛐蛐。” 袁傲策坐在书桌后,拿起书开始看。 “你看一眼嘛,看一眼就会爱上它的。”纪无敌举着竹筒,拼命诱惑道。 “……” “你是不是怕爱上它们所以才不敢看。”纪无敌改用激将法。 袁傲策恨不得把头送进书里。 齐子忠一路送饭到这里,恭恭敬敬道:“袁先生,请用膳。” 袁傲策放下书,看着还涎着脸站在一旁望着他的纪无敌道:“赶他走。” 齐子忠为难道:“他是辉煌门门主。”所以不是他不想赶,而是不能赶。 纪无敌没心没肺地笑道:“不错,我是门主。你脚下这块地是我的,你面前这张桌子是我的,桌子上的那本书也是我的。” 袁傲策冷下脸道:“你若是把门打开,我立刻就走。” 纪无敌深情地凝望着他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 袁傲策拿起书,举在眼睛前,挡住铁栅外那张碍眼的脸。 纪无敌又不甘寂寞地冲出一句,“而且你吃了我那么多饭,你的人也是我的!” 门主无敌 五 袁傲策捏着书的手指慢慢缩紧,目光从书卷上方擦过,直直地射向那张拼命往铁栅里挤的脸,“只要你放了我,我还你十倍的饭。” “可它们不是你吃掉的那些。”纪无敌终于将半张脸伸进去了。 袁傲策放下书,身影倏然一晃,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纪无敌眸子往上翻,讨好地看着他。 袁傲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他的脸颊,眯起眼睛道:“你现在是强买强卖?”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你摸我。” “……”袁傲策无语地盯着自己手指和他脸相连接的地方。 “所以,我勉为其难地让你负责吧。”纪无敌努力把脸贴过去。 袁傲策松开手指,眼睛望向洞口的方向。 齐子忠站直身子道:“有人来了。” 纪无敌跟着回头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 “凌云道长,请。”左斯文的回声从洞口一直传到洞里。 纪无敌的上半身僵硬了。 齐子忠皱眉道:“武当凌云?” 袁傲策抱胸道:“很厉害么?” 左斯文和凌云道长显然也听见了里面动静。 左斯文快走几步,看到纪无敌尴尬的笑容时,吃惊道:“门主?你怎么在这里?” 凌云道长跟在他身后行礼道:“纪门主。” 纪无敌连忙还礼道:“凌云道长。” …… 袁傲策和齐子忠惊异地看着形象陡然高大稳重的纪无敌。 左斯文干咳一声道:“门主又拨冗前来探视十恶牢吗?” 纪无敌闷声点头。 凌云道长道:“想不到纪门主年纪轻轻,做事却面面俱到。练武创招、管理门派、行侠仗义,无一落下,实在是令贫道自叹弗如。” 纪无敌谦虚道:“我原想偷偷前来,没想到还是让道长发现了。” 袁傲策、齐子忠和牢房里一双双充满疑问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问着:这究竟是在唱哪出? 凌云道长道:“当初纪老门主本着慈悲之心,顶住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压力,将这些大奸大恶之徒都收容在这十恶牢里。虽然限制自由,但衣食无缺,实是功德一桩。贫道本来还担心纪门主年轻气盛,未必能体谅老门主的苦心,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创业容易,守业难,难得辉煌门两代门主都如此杰出。” 住第一间牢房的虬髯粗汉高吼道:“老子以前杀过十二个人,其中三个好人,九个坏人,所以老子虽然被纪辉煌关在这里,但老子心里还是庆幸的。所以老道士刚才那些话,前面的都还中听!但你拿眼前这个小赖皮和纪辉煌比,我第一反对!” 第二间牢房的美妇冷笑道:“不知道凌云道长是否知晓,你眼前这个口口声声杰出的纪门主,其实是个断袖呢?” …… 凌云道长看着纪无敌。向来温和的眼眸中,隐隐透露着一股威势。 左斯文的心提到了嗓门眼。 齐子忠也没来由揪起了心。 袁傲策笑眯眯地看着,心情相当好。 在一片寂静中,纪无敌叹气道:“我错了。” 左斯文面色一紧。 纪无敌抬起头,递出手中两只竹筒,“我不该没收他们唯一的娱乐的。” …… 虬髯粗汉和美妇显然都没想到纪无敌居然能够睁着眼睛颠倒是非到这种地步。 纪无敌继续道:“虽然我没收了你们的蛐蛐,但是,你们放心,我还是会给你们饭吃的。刚刚这件事……我就当没听到吧。” 虬髯粗汉和美妇:“……”这是赤裸裸、明晃晃的威胁。 凌云道长伸手接过竹筒,翻开盖子望了一眼,又微笑着还给纪无敌,“牢房无趣,斗斗蛐蛐也无妨。” 左斯文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附和道:“不错不错。看他们为了蛐蛐居然口不择言,颠倒黑白,就知道蛐蛐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重要。门主,我看你还是还给他们吧?” “还给他们?”纪无敌抓着竹筒的手顿时一紧,“不好吧?” 左斯文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凌云道长,用脸对着纪无敌恶狠狠地笑道:“门主……还不还给他们?” 纪无敌握着竹筒不肯放。 袁傲策突然开口道:“不是我的吗?” …… 纪无敌倏地回头,用眼神疑问:你刚才明明不要的。 袁傲策微笑:你爱给不给。 纪无敌屁颠屁颠地双手送上竹筒。 袁傲策接过,放在手心把玩,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凌云道长。 纪无敌担忧地看着他的手,“小心,会掉出来的。” 左斯文一惊,偷偷看了看凌云道长的脸色,见并无异状,才低声解释道:“门主平日里就很注重其清洁,不喜欢爬虫,尤其是房间里。” 凌云道长点点头。 纪无敌对着袁傲策小声道:“蛐蛐很厉害,你晚上找个碗把他们放在一起,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左斯文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对凌云道长陪笑道:“虽然门主很爱清洁,但他更尊重每条生命存在的价值。” 凌云道长道:“纪门主果然与众不同。” 纪无敌赶紧转身,回敬道:“道长也很白里透红。” …… 左斯文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长,牢房阴湿,不如随我去后山走走。” 凌云道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有劳。”他转身看纪无敌道,“纪门主……” 纪无敌抓住铁栅栏,动情道:“我每次来十恶牢,都一定要和各位牢友交流感情,如今才交流了一半,所以还不能走。” 凌云道长颇感兴趣道:“不知是如何交流,可否让贫道开开眼界?” “不可不可。”左斯文和纪无敌同时拒绝道。 纪无敌道:“独门绝学,不可外传。” 左斯文没好气地想:是独门家丑,不可外扬吧。 凌云道长失望却理解地点头道:“是贫道唐突了。” 纪无敌微笑着看洞口。 左斯文道:“道长请。” 凌云道长恋恋不舍地望了纪无敌一眼,见他完全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才依依离去。 等凌云道长和左斯文的脚步完全消失后,齐子忠才叹出口气。 他叹气并非因为凌云道长,而是因为纪无敌。他终于明白,比门主更可怕的,是假装很正常的门主。 纪无敌又将脸凑到铁栅旁,“刚才谢谢你。” 袁傲策晃着竹筒,“只说谢谢?” 纪无敌道:“我会报答你的。” “哦?你准备怎么报答?”袁傲策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要以身相许!” 袁傲策将竹筒丢还给他,“你走吧。” 纪无敌七手八脚地接下竹筒,纳闷地看着他,“可是,我已经许给你了,你怎么可以赶我走?” “……”袁傲策看着齐子忠。 齐子忠垂下头,低声对纪无敌道:“门主,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回去吧。” 纪无敌委屈道:“所以,策策是不高兴我的报答方式吗?” 袁傲策一字一顿道:“谁是策策?” “你啊。” “……”袁傲策装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开骂。 “还是你想我叫你傲傲?可是这样听起来很像狼吼啊。”纪无敌自言自语道,“或者叫袁袁?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圆润。要不,我叫你阿策?” 袁傲策道:“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阿策不喜欢我以身相许吗?”纪无敌眼睛突然一亮,“或者,你以身相许给我如何?” 袁傲策觉得自己耐着性子在这里和他讲话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而现在,他就要将整个错误扭转过来。于是他转头,抬脚,走开…… “不过不是永远哦。以身相许五年如何?”纪无敌的声音仍在身后传来。 袁傲策开始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 “五年太长吗?那两年,两年如何?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你的,我会好好对你,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穿好看的衣服。”纪无敌不断地诱惑着。 袁傲策懊悔自己在走之前,没有将他的嘴巴堵住。 “我还可以把你放出来哦!”纪无敌刚说完,就觉得脸上一阵风拂过,袁傲策已经站在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 “你以身相许给我两年,我会好好对你的,给吃给喝给穿。” “后面。” 纪无敌乖乖回答:“我还可以把你放出来。” 十恶牢里顿时一阵骚动。 不少声音高叫着:“我们愿意。” “莫说两年,五年也行!” “……” 齐子忠大吃一惊道:“门主三思!” 纪无敌看看他,又看看袁傲策,一脸踌躇。“可是我很想和阿策在一起啊。” 虽然这位门主自称断袖,但是齐子忠还是决定劝上一劝。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们都没阿策好。” “兔子不吃窝边草。” “阿策是花不是草。” “多情总被无情恼。” “我把阿策当做宝。” “……”齐子忠无语了。 袁傲策看着纪无敌,“你除了知道我是袁傲策,还知道什么?” “你是我的人。” “……”袁傲策理了理心头澎湃情绪,淡淡道,“你明日问清楚了,再来给我答案。” 门主无敌 六 左斯文遛了一圈凌云道长回房,正准备好好坐下喝杯水,就看到纪无敌趴在八仙桌上,用他的茶壶斗蛐蛐。 “门主。”他积怨了一肚子的怒火因为找不到能浇熄的水,而越烧越旺。“你今天办得好事!” 纪无敌正两眼发直地盯着茶壶,闻言随口道:“助人为乐,吾辈之责。阿左不要太称赞。” “称……?”左斯文气得胡子都长得比平时快,小胡渣黑了嘴唇周围一圈。他绕着桌子走三圈之后,才算略压住火,“门主,你今天去十恶牢做什么?” “去看阿策啊。”纪无敌答得自然。 “阿策?”左斯文仰头,在脑海中搜寻与策字有关的十恶牢犯人。搜过来,寻过去,他都只得出一个结果。“你说的阿策,不会刚好住在十恶牢房最后一间,姓袁名傲策吧?” “嗯嗯。”纪无敌用筷子拨着蛐蛐,心不在焉地称赞道,“阿左的记性果然很好。” “不是我的记性好,而是这个人太特别。”左斯文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为什么要去看他?” 纪无敌道:“因为我喜欢他啊。” “……”左斯文被震了半晌之后,无声地走出去。 没过多久,纪无敌正哀叹一只蛐蛐不中用,这么快败下阵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 他走到门口,就听到喧哗声中夏晦惊天动地的尖叫:“左护法寻短见投河了!快来人救……啊,谁推……我不会……呜,谁,呜呜,救命!” 纪无敌犹豫了下,正准备悄悄离开,就听到右孔武一声大吼:“门主!”然后他看到他大老远地背着个人影往这里走。 “阿右。”纪无敌笑眯眯地迎上去,“你找阿左啊,他刚出去。我先走了。” “门主……”右孔武肩膀上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呼唤。 纪无敌皱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右孔武,“阿右,我和阿左真的是清白的。” 左斯文突然从右孔武的肩膀上跳起来,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地上,瞪着他,“门主!” 纪无敌看看他,又看看右孔武,惊叹道:“阿右,你真是太激烈了。看,阿左都湿成这个样子。” 右孔武终于忍不住转头要走,“老子是吃饱了撑着才在这里陪你们玩办家家酒!” “你给我站住!”左斯文一抹脸上的水珠,瞪着纪无敌道,“门主!如果我一个人跳河不够的话,就让他陪我一起跳!这样够了吧?这样够让你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吧?” 纪无敌委屈道:“阿左,你和阿右殉情,关我什么事?” 左斯文狠狠地踹了右孔武一脚。 右孔武跳起来,“死败类,我刚刚才救了你,你居然还踹我?” 左斯文恨声道:“我让你救了吗?你听到我说请你救我了吗?一个找死的人被人救上来等于一个睡觉的人被吵醒。你以为我很好受吗?” 右孔武气得说不出话。 纪无敌道:“阿左,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受,配阿右这个很好攻,刚刚好。” 左斯文、右孔武:“……” “门主!”左斯文悲愤道,“难道你看到我投河,都没有半点愧疚吗?” “阿左。如果你看一个人投河从小看到大,你就忍不住想成全那个人。因为他实在太努力太辛苦了。”纪无敌感慨。 右孔武冷嘲道:“老子就说过,投河能投出成效,那河早成沙漠了。也就只有夏晦还会傻乎乎地信你真的找死。” 左斯文指着纪无敌的鼻梁道:“他说他喜欢袁傲策,难道我不该去跳河?” …… 右孔武的瞳孔放大到不能再大。 纪无敌扭着袖子,害羞道:“男大不中留啊。” 右孔武茫然道:“门主,你怎么能喜欢……袁傲策那个大魔头呢?” 纪无敌道:“他不大啊,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死在他手里的人的坟墓加起来,比败类刚刚去跳得那条河要大。” 纪无敌惊叹道:“阿策原来这么厉害。” “废话。他当然厉害,他是魔教暗尊,他害人最厉害。”左斯文噼里啪啦道,“当初老门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魔教抓出来,关进十恶牢,而你居然说喜欢他。” 纪无敌摇头道:“其实我要说的不是喜欢他,而是……我要把他放出来。” …… 右孔武道:“河在哪里?” 辉煌门最高会议。 纪无敌坐在最下首。 左斯文慷慨激昂地陈述来龙去脉之后,议事厅一片静默。 尚鹊想了很久,才道:“门主,你去青楼住一个月吧。”他的话虽然是对纪无敌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左斯文。 左斯文张了张嘴。显然去青楼这个提议他是老大不愿意的,但是一想到袁傲策,他权衡再三,还是默许了。 纪无敌摇头道:“阿策已经对我以身相许了。所以我要为他守身如玉。” 右孔武拍桌道:“门主,那个是魔头。他一入世,江湖又会一片腥风血雨。到时候武林生灵涂炭,你于心何忍?” “放心。我会看着他的。”纪无敌乐观道。 左斯文道:“门主,你用什么看住他?老门主传下来的扶风身法?缤纷剑法?流星闪电掌法?乾坤一气功?” “用我的爱!”纪无敌拍胸脯。 …… 尚鹊开口道:“我们把门主也关起来吧?” 钟宇终于开口了,“这是造反。” 夏晦坚决反对,“我绝对不会同意的。老门主对我们恩重如山,门主是老门主唯一的骨血,他就算再荒唐,我们也……”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沉,“最多关三个月。” 尚鹊轻摇扇子,“我本来只准备说一个月的。” 夏晦道:“……” 左斯文看向右孔武,“不如就……” 右孔武默不作声,但是从他坐的姿势来看,那是随时准备动手的姿势。 纪无敌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玉佩,漫不经心地把玩在手上,“爹临死前说,阿左阿右会好好照顾我健康成长的。” 左斯文和右孔武看着他手里的玉佩,身体猛地僵直。 “三位堂主都是辉煌门的栋梁,也一定一定不会害我的。”纪无敌继续感伤。 尚鹊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提的主意烂到极点。 钟宇又开始扮深沉。 夏晦最直接,他痛哭失声道:“老门主,我们对不起你!” 纪无敌默默地看着玉佩。 一盏茶,又过了一盏茶。 左斯文叹气道:“门主是否真的要将他放出来?” 纪无敌抬起头,眼睛充满了希望的火花。 左斯文低头沉吟道:“袁傲策当年虽然杀人无数,但是一言九鼎。从未听说过他违反过承诺。所以门主如果执意要将他放出来,必须和他约法三章。” 纪无敌猛点头道:“他既然对我以身相许,那么他日后的一切都有我负责。” 右孔武终于忍不住问道:“门主,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他长得好看。比你们加起来都好看。”纪无敌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 尚鹊纳闷道:“容貌怎么加?” 夏晦道:“大概眼睛加眼睛,鼻子加鼻子,嘴巴加嘴巴……” 尚鹊摇摇扇子,“怪不得我们加起来不好看。” 十恶牢。 “阿策,我来了。”纪无敌的声音从远而近。 袁傲策不得不承认,尽管他每次看到纪无敌都会觉得他很烦。但是每次他来之前,他又会有点期待。期待他这次不知道又会折腾出什么玩意。 纪无敌笑眯眯地走近,“阿策,我们很快就可以拥抱了。你开心吗?” 袁傲策不动声色道:“莫非你决定把我放出来?” “当然!”纪无敌从背后拿出斧头。 袁傲策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准备用他来劈门吧?” “当然。我挑了很久,菜刀太薄,锤子太大,锯子太细,柴刀太锈。斧头最好了,大小适中,长短得宜。” “这是精铁。”袁傲策眯起眼睛,“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当然不是。” 袁傲策抱胸道:“那钥匙呢?” 纪无敌道:“阿左说在我十二岁那年,硬从我爹那里要来钥匙斗蛐蛐,后来斗来斗去斗得不见了。” “用钥匙斗蛐蛐?”袁傲策的表情相当莫测高深。 纪无敌点头道:“其实我娘的簪子也是很好用的,不过可惜,不耐摔。” 袁傲策没好气道:“怪不得我一见到蛐蛐就打从心眼地感到讨厌。” “其实蛐蛐是无辜的。”纪无敌忍不住为蛐蛐开脱。 袁傲策望着他手里斧头,“所以你准备用这个?” 纪无敌搓了搓手掌,举起斧头,“放心,阿策,就算是一把斧头,我也一定能把你救出来的!” 袁傲策站在里面睨着他。 纪无敌高举斧头,正要落下,突然收手道:“差点忘了,阿策,我们先约法三章。” 门主无敌 七 早知道这世上没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袁傲策面色不变,“怎么约法三章?” 纪无敌放下斧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慢慢摊开道:“首先,你要改过自新,出牢房之后不得为非作歹,杀人放火,j□j掳掠……” “我几时j□j掳掠了?”袁傲策开始变脸。说他杀人他承认,放火之事他虽然没亲手做过,但的确曾指使过,至于j□j掳掠……他堂堂暗尊需要用这种手段要女人吗? ……再说,他被抓进来的时候才十六岁,就算想也要来得及实施啊。 纪无敌道:“这是阿左写的。就是上次和凌云道长一起来的那个。” 袁傲策道:“你是在暗示我冤有头,债有主吗?” “这种道理不用教吧?”纪无敌奇怪地望着他。 袁傲策深吸了口气,“还有什么条件?” “还有,今后无论发生何事,不得与辉煌门为敌,不得对辉煌门心存怨念,不得用任何直接或间接地手段报复辉煌门,伤害辉煌门的利益。” 袁傲策道:“就这样?” “还有,要弃暗投明,惩恶锄奸,行侠仗义,与魔教彻底划清界限,做个好人。” “……” 纪无敌收起纸,“刚刚是阿左的,现在说我的。” 袁傲策的眼角一抽。 “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阿策对我以身相许就好。” “你可以走了。” 纪无敌愣了下,“我还没放你出来呢。” “我现在觉得,在里面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袁傲策甩袖往里走。 纪无敌抓着铁栅,撅起嘴巴看着他,“阿策,你觉得哪条不喜欢,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你不如问我哪条喜欢。” “哦,你哪条喜欢?” “我哪条都不喜欢!” 纪无敌小声道:“我刚刚就是问你哪条不喜欢的嘛。” 袁傲策在书桌后坐下,抬头见他还趴在铁栅外,“还不走?” 纪无敌道:“要不,我们把做个好人改成不做坏人如何?” “这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你可以做个不好不坏的人。” 袁傲策眯起眼睛,“不好不坏的人?” 纪无敌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中庸?”他口气森森,“我像是个行中庸之道的人么?或为枭雄,踏众生于脚下,或为豪杰,受万世之景仰。这才是我袁傲策应该做的事。” 纪无敌微笑道:“嗯。那就是说同意当好人了。既然是好人,偶尔行侠仗义也很平常,杀人放火j□j掳掠当然更不会做。而且好人不会为难好人,自然也不应该为难辉煌门。这样一来,阿左的条件统统都算答应了。” 袁傲策:“……”他几时说他答应了? “至于我的条件,”纪无敌对着手指道,“对我以身相许……” 袁傲策嘴角一弯,双目森然,“想都不要想。” “就两年好不好?”纪无敌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放心,在你跟我的这段期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给好吃的,给好喝的,还给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其他牢房有声音小声道:“那不就是男宠?” 袁傲策放在书桌上的手微微一动。 那个声音便发出一身惨叫,然后是摔倒声。 纪无敌连忙摇手道:“不是男宠,绝对不是男宠。” “哦?那是什么?” 纪无敌想了想道:“跟班?” “……”袁傲策的手指在书桌上弹了弹,“这就是你的全部条件。” 纪无敌道:“其实还有……” 袁傲策的脸色开始阴转多云。 “在当跟班期间,你要听我的话。”纪无敌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应该不难做到吧?” …… 所有条件里这条最难! 袁傲策环顾牢房四周。虽然他是暗尊,但是整天呆在这样暗沉沉的地方,一呆八年,佛都冒火。 “只是两年?”他确认道。 纪无敌拼命点头。 袁傲策缓缓起身,重新走到牢房前,细细地打量着他。 纪无敌乖乖站直,任凭他看。 相士突然开口道:“纪公子,你若是不嫌弃,不如顺便将我也一起带出去吧?你说的那些条件我统统可以答应。不但如此,我还可以答应加入辉煌门,供公子驱策。” “你不行。”纪无敌一口否决。 “为何?”抬头等答案的不止相士一个,其他牢友都一个个地竖起耳朵。 纪无敌道:“因为你们都不好看。” …… “不好看?”美妇反问得最尖锐。 相士顿住很久后,急冲冲地问道:“你们这里有谁精通易容术?” “……” 袁傲策抱胸低头睨着纪无敌,“你放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纪无敌边拿起斧头边点头。 “……”袁傲策无语。难道不是因为他辉煌的过去,绝世的武功吗? 铛! 斧头敲在铁栅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袁傲策看着铁栅上的划痕,不屑地转身,“你慢慢砍,我先去睡一会儿。” 纪无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悠闲的身影,“你不帮我一起砍?” “既然我答应了你的条件,那么你就该实施你的承诺放我出来。”袁傲策侧身朝里,躺在床上,“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可是你是我的跟班,应该帮我的。” “在你放我出来之前,契约不成立。” 纪无敌看着斧头,又看看他的背影,点头道:“有道理。”他拖着斧头施施然地走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辉煌门的精英都齐集到了袁傲策牢房的门口。 左斯文道:“门主。既然你说要放他出来的,就应该自力更生。” 纪无敌摸着斧头柄道:“可是的约法三章里,不包括不杀人放火,j□j掳掠,当个好人……还是阿左觉得,其实这些条件可有可无?” “……”左斯文转头看向躺在床上,仿佛沉睡的袁傲策,“你真的能够既往不咎,不找辉煌门的麻烦?” 袁傲策冷笑道:“纪辉煌已死,整个辉煌门还有谁配让我找麻烦?” “那你也真的决定不会魔教?” “我陷在这里整整八年,他们却连看都没来看一眼,这种地方我还会去做什么?” 左斯文觉得有理,口气大为缓和道:“那你也愿意当个好人了?” …… 袁傲策被好人两个字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那要看,你指的好人是什么样的人了?” 纪无敌道:“尊老爱幼,敦亲睦邻,扶贫济危,帮助弱小。” 袁傲策:“……” 其他人:“……” 左斯文叹了口气道:“既然无异议,那我们就动手了。” 纪无敌把斧头递给他。他立刻转手递给右孔武。 右孔武叫道:“死败类,你不是说动手吗?交给我做什么?” 左斯文毫无愧色道:“这种活从来都不是我这种‘斯文败类’做的。你既然这般孔武有力,当然当仁不让了。” 右孔武把斧头朝尚鹊那边一送,“你们来!” 尚鹊看向钟宇,钟宇看向夏晦。 夏晦伸手接过,“当初老门主为了建十恶牢,特地请人打造了精铁当栅栏。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砍断的。” 纪无敌笑眯眯道:“无妨,我等的。” 左斯文感慨地摸着铁栅,“恐怕老门主建立十恶牢的时候,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由我们用斧头来砍断他。” 纪无敌道:“若是有一天十恶牢里再无囚犯,我爹泉下有知,想必会很高兴。” 左斯文惊异地看着他,“门主?” “这样就能省很多银子了。”纪无敌叹息道,“他们都是些吃白食的啊。” …… 左斯文望着洞顶。很多时候,话就听个开心的上半句就好,何必再听下半句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砍精铁果然费事。 从夏晦、右孔武到钟宇、尚鹊,最后连左斯文和齐子忠都下手了,仍是来来回回倒了三圈人手,才终于砍下一条铁栅。 纪无敌比了比宽度,对袁傲策道:“能钻出来吗?” 袁傲策望着所有人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眼铁栅,淡淡道:“你们都转过身去。” …… “为何?”左斯文皱眉。难不成他一出来就想偷袭他们? 袁傲策没好气道:“钻出来这么难看的事情,难道要我当着你们的面做?” 右孔武忍不住道:“靠。老子管你好看难看,能出来最重要!不要浪费老子的时间。” “或者,你们想再砍一根?”袁傲策漫不经心地摸着铁栅。 右孔武瞪着他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转身转身,大家都转身。”纪无敌倒是很配合,第一个转过身去。 其他人见门主如此,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一一转身。 左斯文对右孔武轻声道:“小心防备。” 右孔武嗤笑道:“还用你说。” 纪无敌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铜镜,放在三人面前,“喏,一起看。” …… 镜子里,袁傲策正侧着身子,笨拙得从两条铁栏杆之间一点一点挤出来。 门主无敌 八 “咳咳。”当袁傲策完全从牢房里出来时,左斯文和右孔武也‘刚好’转身。 纪无敌仍背对着牢房的方向,礼貌地问道:“好了吗?” “嗯。”袁傲策冷冷地瞪着左斯文和右孔武。 纪无敌这才转过身。 左斯文干咳一声,“为了方便起见,袁先生出去之后,还是改个名字吧。” 袁傲策不悦道:“我的名字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左斯文道:“袁先生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贯耳。但问题是太如雷贯耳了,若是你的仇人知道你从十恶牢里出来,恐怕不日就会找上门来。当然,以袁先生的武功修为绝对不会怕那些人。只是袁先生刚刚答应我们要弃恶从善,若是立刻出尔反尔,伤人性命,未免……” 袁傲策道:“我几时说我要伤人性命?” 左斯文道:“那袁先生准备如何应付那些人?” “这与我何干?”袁傲策嘴角一弯,“你们若不想我伤人性命,就别让那些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然,他们万一不小心出现了,我也不介意顺手解决。当然,这不算是杀人,只能算是自保。” 右孔武忍不住道:“袁傲策,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袁傲策道:“不敢,我承认没你无耻。” 左斯文嗤笑道:“笨蛋。” 右孔武顿时转头瞪着他,“死败类,你说什么?” “我说笨蛋。” “你居然骂我笨蛋!”右孔武捋袖子准备上了。 左斯文闲闲道:“我只说笨蛋,没说谁是笨蛋,有些人何必自己送上门?” 右孔武露出的半截手肘青筋毕露。 尚鹊轻咳一声道:“两位护法,时辰不早了。” 左斯文抬头,就看到尚鹊向他拼命地使着眼色。“袁先生头一回出十恶牢,我们理当替他接风洗尘才是。” 右孔武冷笑道:“难不成他还会第二次出十恶牢?” 左斯文别有深意道:“世事难料啊。” 袁傲策道:“要用鲍参翅肚漱口。” …… 尚鹊不耻下问道:“漱完口之后呢?” 袁傲策道:“我要吃打了两个鸡蛋的西红柿蛋汤和香菇菜心。” 众人:“……” 饭桌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袁傲策真的用鱼翅鲍鱼汤漱了漱,慢条斯理地吃起香菇菜心来。 夏晦道:“这个比鱼翅好吃?” 袁傲策挑眉道:“各有所好。你喜欢吃什么难不成还要我决定?” 夏晦百思不得其解地夹起一块鲍鱼,“它怎么会比不过菜心呢?” 纪无敌坐在袁傲策旁边拼命夹香菇给他,“阿策要多吃点才会白白胖胖。” 袁傲策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白白胖胖?” 纪无敌点点头,打量着他的脸,摇头道:“阿策白是白,但是太瘦了,一点肥肉都没有。” 袁傲策磨了磨牙齿道:“我姑且当做赞美。” 左斯文道:“我更好奇的是,香菇怎么把人吃得白白胖胖?” 纪无敌微笑道:“因为阿策是不一样的。” 袁傲策的筷子在碗里戳了一下,道:“赞美一天一次就够了。”他眼皮突然一抬,“有个高手过来了。” 左斯文和右孔武都是一惊。 少顷,果然有脚步声在走近。 左斯文对他更为忌惮。袁傲策在十恶牢的八年,恐怕不但未将武功落下,反而精进更快。如今就算老门主在世,也未必可以再将他擒下一次。想到这里,他不禁后悔起一时心软,答应纪无敌将他放出来。 尚鹊道:“此刻本门中还有这般身手的,应该是……” “各位都在啊。”凌云道长人未到,声先至。 左斯文下意识地瞄向袁傲策,却见他依旧悠悠然地吃着香菇。 纪无敌已经站起来,朝走进门的凌云道长拱手道:“道长有礼。” “贫道闻香而来,希望不会打扰到纪门主与各位。”凌云道长笑眯眯地扫了眼在座众人,最后目光逗留在袁傲策身上。“这位少侠,眼生得很。” 袁傲策头也不抬道:“理所当然。因为我生平头一次被人称为少侠。” 凌云道长道:“但是再一看,又觉得有几分眼熟。” 纪无敌称赞道:“道长不愧是道长,眼睛刚刚还是生的,一句话的工夫又熟了,煮得真快。” “咳咳。”左斯文向他递了个告诫的眼色。 凌云道长不以为意地一笑道:“说起来,这位少侠倒有几分像一位住在十恶牢之人。不过贫道年老眼花,看错也是有的,希望少侠不要见怪。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左斯文心头一紧。 袁傲策抬起头,淡然道:“袁傲策。” 凌云道长点了点头,“原来是魔教暗尊。”他的表情坦然且自然,丝毫不见惊讶,仿佛说的不是魔教暗尊,而是路上随便一个某某某。 左斯文等人顿时有点吃不透他心中所想了。 连袁傲策都有点疑惑。 倒是纪无敌还是笑嘻嘻的,“道长也听过阿策的名字?” 凌云道长笑道:“当年魔教暗尊一夜诛杀六月山庄一百二十人,震惊整个江湖,贫道又怎能不知?” 袁傲策道:“我只杀了八十六人。另外三十四人与我无关。” 凌云道长道:“你觉得那八十六人都是该杀之人?” 袁傲策道:“他们个个高头大马,四肢健全,又学过武功。死在我手上只能说技不如人,为何不该杀?那日若不是我杀了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到时候,又有谁会问,我袁傲策该不该杀?” 纪无敌动情道:“阿策,若是他日你被杀了,我一定替你问问。” 袁傲策:“……” 凌云道长又道:“学武只为强身健体,又岂是逞凶斗狠的利器?” 袁傲策冷笑道:“若只是强身健体,何必分白道黑道?若只是强身健体,那为何六月山庄口口声声要讨伐我魔教?亦或是,他们认为讨伐魔教刚好能让他们更加强身,更加健体?” “他们不过逞口舌之利,并未真正动手。” “手脚所为源于心中所想,口舌所言亦源于心中所想。且凭他心中辱我魔教这一条,我便可杀他千遍万遍,更何况他还将这些话说出口?” 纪无敌摇头道:“阿策,你说得不对。” 袁傲策瞪着他,“我哪里说得不对?” “首先,每个人都只能死一次,也只能被杀一次。你如何杀他千遍万遍?”纪无敌又伸出两根手指,“其次,他若是不说出口,你又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怎么能依此杀他千遍万遍?” 袁傲策:“……” 凌云道长又道:“你说你只杀了八十六人,贫道便信你,只是那三十四死于何人之手,不知袁施主知否?” 袁傲策道:“六月山庄庄主素来口无遮拦,除了我魔教之外,先前早讲大江南北的黑道都骂了个遍,不少黑道中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后来山庄中会武功的人都死了个精光,上下的老弱妇孺,自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那袁施主可知是哪些人做的?” 袁傲策嘴角一翘,“我知道。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莫非袁施主当时在场?”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袁施主若是在场,亲眼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死于凶残之手,难道竟然未生出半点恻隐之心?” 袁傲策道:“那些老弱妇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对魔教未必不存藐视厌恶之心。我虽然不屑杀他们,但更不屑救他们。要怪只能怪他们生不逢地,不该投生于六月山庄之内。” 凌云道长沉默片刻道:“还请袁施主告知贫道,动手之人是谁?” 袁傲策道:“我说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凌云道长平静道:“因为贫道未出家前的胞妹便是六月山庄的当家主母。此事知者甚少,不过千真万确。” …… 左斯文等人齐齐僵住。 袁傲策坐姿不变,但是眼睛已经牢牢锁定凌云道长的周身大穴。 纪无敌突双手合什,躬身道:“请道长节哀。”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道:“虽然逝者已矣,但贫道仍然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袁傲策道:“黄山五鬼。” 凌云道长揖礼道:“多谢。” 袁傲策道:“你不怕我骗你?” “魔教暗尊虽然杀人如麻,却从来不屑说谎。” 袁傲策道:“我并非从来不屑说谎,只是从来不屑在有些事情上说谎。” 凌云道长淡淡道:“哦?” 袁傲策又道:“六月山庄的女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男人却的的确确是我杀的。你不找我报仇?” 他的话让左斯文气得直想拿起椅子摔他脑袋,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不被找茬已是大幸,哪里还有人自己送上门的。 凌云道长道:“贫道说过,贫道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已。” 纪无敌道:“既然真相已知,此事便算揭过。道长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凌云道长浅笑道:“纪门主盛情贫道心领,只是贫道尚有要事在身,需要立刻动身离开。不过此次寿宴,务必请纪门主赏脸光临。” 众人知道他心系黄山五鬼,自然不再挽留。纪无敌亦是连声道:“一定一定。” 凌云道长又看了眼袁傲策,道:“纪门主心怀宽广,能容百川,连魔教暗尊都收归旗下,贫道佩服。” 纪无敌茫然道:“啊?” 凌云道长点到即止,“那贫道便在武当山上,等纪门主大驾光临。告辞。” “道长请。”左斯文和尚鹊双双起身相送。 凌云道长走后,袁傲策咬着香菇道:“我可没有归于你的旗下。” 纪无敌点头道:“对。跟班算不得辉煌门门人。” 袁傲策:“……” 门主无敌 九 晚饭过后,左斯文的头又开始疼了。因为纪无敌坚持要和袁傲策一个房间。 “门主。”尚鹊见左斯文捂额头做头疼状,主动解围道,“庄内最不缺房间,袁先生就算睡觉的时候喜欢一个时辰换一间,也是绰绰有余的。” 袁傲策转头看着他,“你从哪里觉得我喜欢睡一个时辰换一个房间?”这要脑袋疯狂到何等程度才能做到? 尚鹊微笑道:“还是袁先生也喜欢和门主一个房间?” “……”袁傲策回头对纪无敌道,“睡一个时辰换一个房间也挺新鲜的。”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纪无敌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你喜欢睡一个时辰换一个房间,我也可以陪着你一起换的。” 左斯文插嘴道:“门主不是向来认床的吗?” 纪无敌眨巴着眼睛,深情地望着袁傲策道:“从现在开始,我认人。” 袁傲策将身体往另一边侧了侧。 纪无敌道:“还是,阿策更喜欢自己原来的房间?” 这是威胁?袁傲策冷眼瞥着他,却见他郁闷地对着手指道:“可是那里的门还是打不开。进进出出很不方便啊。” …… 这是威胁。 袁傲策眯着眼睛打量纪无敌近似于真诚的面容。 左斯文一把拉过纪无敌,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附耳道:“门主刚才应该听到袁先生的光荣战绩了。有如此雄狮酣睡在侧,门主不怕晚上睡不安枕吗?”纪无敌这到底算胆大包天,还是缺心眼?刚刚才说过袁傲策一夜连杀八十六个人,他居然还敢这样没心没肺地贴上去。 哪知纪无敌居然点头道,“嗯嗯,有道理。” …… 门主开窍了? 尚鹊等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怎么看,门主都不像是会被左斯文说动的人啊。 连左斯文都有种天上掉金元宝的错觉。 纪无敌捂着脸,羞赧道:“阿策长得这么好看,如果睡在一起,我一定会因为看他而看得舍不得睡觉。” …… 尚鹊低头摸桌子。 钟宇看尚鹊低头摸桌子。 夏晦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右孔武顺手点了哑穴,只能乖乖坐在一边。 左斯文在看袁傲策,袁傲策也在看左斯文。 最后还是左斯文先开口道:“不错不错。如袁先生这般……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英雄,的确,的确,很令人……赞赏。”他努力很久,也说不出‘遐想’两个字。 纪无敌兴奋地抓住他的手,“阿左也这么觉得?” 左斯文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可是,”纪无敌收起笑容,迟疑地看向右孔武,“你这么说,阿右会吃醋的。” 右孔武连忙道:“不吃醋不吃醋。” 纪无敌笑道:“阿右对阿左真是信任啊,让人羡慕。” …… 阿右对着夏晦指了指自己的哑穴。 夏晦很理解地也点住他的哑穴。 左斯文强忍住反驳的冲动,用仅剩的理智扯起嘴角,干巴巴道:“既然门主也如此觉得,那么袁先生还是住到湘妃楼吧。” 袁傲策的眉毛一抖,“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纪无敌拼命点头道:“湘妃楼离我的无敌居太远了。不如还是和我住在一起吧?我们可以里间外间分开。” …… 袁傲策妥协道:“湘妃楼在哪里?” 子时。 明月当空。 疏淡的星辉在明月的映衬下,黯然得似有似无。 袁傲策侧身坐在窗台上。 清风如絮,细细地擦过他的面颊。 他不由得有些醉了。 在十恶牢呆了整整八年,久得让他几乎忘记天空原来是无边无垠的。 湘妃楼外墙墙脚突然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声。 袁傲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 听声音,来者的身手简直可以用低微来形容。辉煌门再如何,也绝不会让这样的外人溜进来而不自知。因此,来者应当是辉煌门中人无疑。 他不动声色地坐着,想看看来者究竟是何目的。 但是当那抹身影从墙外翻进来时,他叹息了。 这个穿着一身夜行衣,举止却落落大方的不速之客不是纪大门主是谁? 纪无敌看到倚着窗棂的袁傲策,眼睛顿时一亮,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袁傲策不等他走到跟前,就开口问道:“我应该当做没看到你?还是没看到你?” 纪无敌取下面巾,“有区别吗?” “没有。”袁傲策准备跳下窗台。 “等等,阿策。”纪无敌扑过去想拉住他的手,却被他先一步躲开。“阿策,你怎么知道是我?” 废话。就那个光亮的额头,贼溜溜的目光,见过你的都认得出来。心中如是想,袁傲策面上却波澜不惊道:“不,我不知道。” “哦。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我是纪无敌。” 袁傲策没好气道:“我能不能继续当不知道?” “阿策。”纪无敌委屈道,“你变了。在十恶牢的时候,你对我多好,多热情。” …… 他热情过吗? 袁傲策皱着眉头反省。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阿策你会明白我的用心。”纪无敌深信着。 袁傲策瞟了他一眼,“听说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很远吧?” “嗯嗯。”纪无敌张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易。 “所以你屋里的马桶不能用,也不该来我这里借吧?” “阿策,我不是为了马桶而来,我是为了你而来。”纪无敌低头,两只手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摸来摸去,半天才低声道,“我想你了。” 袁傲策跳下窗台,直接朝床的方向走去。 “阿策!”纪无敌七手八脚从窗台爬进房间。 袁傲策猛然回身道:“你进来做什么?” 纪无敌羞涩地望着他,“想再多看一眼。” 袁傲策一掌劈开拴住的大门,“滚!” 纪无敌呆住。 …… 袁傲策看着他呆滞的脸,默默地想:刚刚他措辞会不会太激烈了? “阿策。”纪无敌轻声叫道。 “嗯。”袁傲策尽量放缓语气。 “你好厉害!”纪无敌兴奋地跳起来,“你的武功真好!我觉得阿左阿右加起来都没有你一半厉害!” …… 也许他应该措辞再激烈一点的。 袁傲策更新想法。 “门主!”左斯文气呼呼的吼声与他急促的脚步声一起从楼外冲进来。他住的墨轩就在湘妃楼的隔壁,所以他一听到破门声就随便批了件外衣赶来了。 纪无敌微笑着打招呼,“阿左。” “门主,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半夜三更不睡觉,出现在袁先生的房间里?” “我不要。” “……”左斯文瞪着袁傲策。 袁傲策头一次尝试到‘无辜’的滋味,“是他自己跑来的。” 左斯文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仿佛在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跑来? 袁傲策皱皱眉。 纪无敌突然拦在他的身前,满面悲壮道:“阿左。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阿策!是我勾引他的!” …… 袁傲策握拳,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 纪无敌回头,对他道:“阿策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阿左伤害你的!” “伤害我的是你吧!”袁傲策忍不住低吼道。 纪无敌想了想道,“不会啊。我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将自己交给我吧!” ……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自家的门主应该不会吃亏的。 “门主,天色不早,早点歇息。”左斯文干咳一声,转头朝外走。 “等等!”袁傲策在他身后吼道,“把他一起带走。” 左斯文离去的脚步更快。 纪无敌转过身,扭着自己衣袖,小声道:“阿策,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被腾空抱起,还来不及感觉怀抱的温度,他又发现自己被丢弃在门口了。 袁傲策指了指门槛,“看到么?门应该是这个位置。所以别随便闯进来。” 纪无敌解释道:“我刚刚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啪! 窗被重重得关上了。 纪无敌独自在外面坐了好久,才轻声问道:“阿策,没有门,你都不冷吗?” …… “哈欠!” 翌日。 袁傲策在连打了三个喷嚏后觉悟,小时候师父说学好武功可以百病不侵都是骗人的。 他不过是裹着张薄毯在风中吹了一夜,就立马伤风了。 不过—— 现在好歹是深秋了,为什么他的床上只有一床薄毯子?! 袁傲策想着想着,脑海不由浮现左斯文阴险的笑容来。 “阿策!”纪无敌的声音传来。 袁傲策抱胸看着他由远至近。 “阿策。我昨晚一直想着你今早应该伤风了,所以特地让厨房炖了碗姜汤,你趁热喝了吧?”纪无敌将手里已经洒出一半的碗递过去。 “昨晚一直想着我今早应该伤风了?”袁傲策挑眉道,“所以,你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期盼着我得伤风?” “是啊。”纪无敌无视他眼中的冷刀,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这样我才有献殷勤的机会啊。” 袁傲策:“……” 跟班无敌 一 纪无敌邀请袁傲策上床,由他端茶递水,亲自侍奉不果,只好提出另一项建议:“阿策,我们去逛青楼吧?” …… 袁傲策无语地想:你就不能离床远点吗? “青楼有很多我的好姐妹。真的,你一定会爱上那里的。” 袁傲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话说,在被关进十恶牢之前,他的确没去过青楼。因为那时候都忙杀人忙得死去活来的,实在抽不开身。这几年在牢里,他也的的确确肖想过青楼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他就决定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谁知纪无敌突然又拼命摇头道:“不行不行。阿策去那里,等于羊入虎口。太不安全了。” …… 羊入虎口? 他羊入虎口? 袁傲策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能被比作羊的! ……自从认识纪无敌以来,他真是经历过太多头一次了。 “阿策,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吧?”纪无敌的话题总是无比跳跃。 袁傲策道:“我们去棺材铺吧。” 纪无敌愣了下,随即温柔地安抚道:“阿策,你放心。别说你只是小小的伤风,就算你被人砍了十七八刀,血流成河,骨头碎了一地,只剩最后一口气,我还是会找人帮你把骨头拼起来,把血重新灌进去,让你努力活下来的。” 袁傲策被他形容的情景所深深地震撼着,好半天,才咬牙道:“真不知道该感激你的执着,还是感激我旺盛的生命力。” 纪无敌咬着下唇,含蓄地笑道:“不如感激上天让我们相遇?” …… 八年前他被纪辉煌关进十恶牢的时候,他没恨过。 在十恶牢一关就是八年,他也没恨过。 但是八年后,他遇到纪无敌那刻起,他真的开始憎恨老天了。 难道说他的这八年苦难只是为了遇到这么个家伙? 袁傲策越想越愤怒。 纪无敌道:“阿策,我们去看大夫吧。你放心,钱我会付的。” 袁傲策冷声道:“你觉得我没钱?” 纪无敌惊奇地看着他,“子忠说过,你进十恶牢前,身上除了衣服之外,其他东西都被我爹搜走了啊。” 袁傲策道:“所以你还不快将我的东西统统还给我?” “可是,”纪无敌迟疑道,“我爹已经死了。” …… 所以他的东西就成无头公案,无处可拿了? 袁傲策深吸了口气道:“其他也就罢了,但是我的剑一定要还给我。” “剑?什么剑?”纪无敌是真的茫然。其实,若非当初在后山遇到齐子忠,他连十恶牢是什么,在哪里都不晓得,自然更不知道他的剑在何处。 “我的佩剑……暗影。” “我找阿左去拿。”纪无敌积极地转身。 袁傲策想了想,施施然地跟在他身后。 左斯文此刻正在烦恼。 尽管烦恼这种事情,自从纪无敌呱呱落地开始他就一直没间断过,但是这次烦恼的最严重。 若是老门主还在世就好了。 左斯文望着书房正中,悬挂的纪辉煌画像。 如果老门主在世,那这种越想越掉头发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了。 他叹了口气。可惜啊…… “阿左,阿左……”纪无敌在门外呼唤。 左斯文抹了把脸,慢悠悠地打开门。 纪无敌正站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左斯文微笑道:“门主,您的三字经还没背完。” 纪无敌笑容一垮,“我明明背过孟母迁,断机杼了。” 袁傲策没好气道:“是‘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吧?” 纪无敌耸肩道:“大体意思过得去就行了,何必照本宣科,墨守成规?” 言下之意是说他顽固不化,不知变通吗?袁傲策不是滋味地想。 左斯文道:“就算孟母搬迁了,但是窦燕山的五个儿子还在家里呆着,没出息呢。” 纪无敌道:“啊。有空倒是可以去结交一番。” “……”左斯文知道若是纪无敌不想学,就算他再怎么说,也是白费唇舌,所以他很识相地转移话题道,“门主既非读书,来此作什?” 纪无敌笑道:“我是陪阿策来领他的剑的?” “剑?”左斯文右眉一扬,看向袁傲策。 袁傲策冷笑道:“暗影剑,长三尺六寸,宽两寸半。堂堂辉煌门,应当不会吞没我的剑吧?” 左斯文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恍然,随即低声道:“恐怕取不了了。” 袁傲策皱眉道:“什么意思?” 左斯文尴尬道:“由于老门主去的仓促,我们一时来不及备下珍贵的陪葬品……”无论如何,剑总是别人的,他们如此作为,的确有失厚道。只是谁能想到关在十恶牢里的人,还能放出来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添乱啊。 袁傲策眼角一抽,“你该不是要告诉我……” “去挖坟?”纪无敌接道。 左斯文顿时拉下脸,“门主!你平日再怎么胡闹,我都可以由着你,但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实在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纪无敌纳闷道:“我只是想说,若是你们去挖坟,我是一定要反对到底的。” 左斯文脸色一缓,欣慰道:“门主,是我太心急了。” “阿左,”纪无敌垂下头,哀伤道,“我发现,你总是把我往坏处想。”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左斯文感慨道,“所以不如掐灭所有的希望,等待着偶尔的奇迹降临。” 纪无敌将他的话反复咀嚼好几遍后,高兴道:“所以,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创造奇迹?” …… 袁傲策同情地望着左斯文。 左斯文望天。 回去的路上,纪无敌不断安慰袁傲策,“剑虽然没了,但人没事就好。” …… 所以他该庆幸当初被陪葬的只是他的剑,而不是他的人吗? 袁傲策没好气地想。 “对了,阿策,既然你的剑没了,不如我们去打一把新的吧?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纪无敌拍拍胸脯道,“我出钱。” 袁傲策嗤笑道:“普通的剑怎能配得上我?” 纪无敌道:“所以阿策准备以后赤手空拳打天下了吗?” 赤手空拳? 那他的暗影剑法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 袁傲策纠结着。 不过他再纠结,都没想过去撬开纪辉煌的坟,把剑取出来。毕竟,对于纪辉煌这个人,他还是佩服的。当年居然能够百招之内将他生擒,这份功力,只怕就算是如今的自己,也未必及得上。 正因为这份敬佩,他虽然被关八年,但心底深处,却从未对他生出过恨意。在他想来,胜者为王,本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技不如人,也的确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惜英雄早逝,不然,他倒还想再会会他。 “阿策,我觉得你还是打一把好了。我认识老王,他打得剑可漂亮了,上面的花纹比簪子还好看。”纪无敌边说边掏出钱袋,把碎银子倒在手心上,一点一点地数着。 …… 比英雄早逝更可惜的是,后继无人。 袁傲策长叹。 老王打铁铺。 老王一把一把地炫耀着挂在墙上的剑。 “喏,这把剑是仿照倾青城派铸的,你看剑鞘上的花纹,多精致。虽然剑身上没有青城二字……”他压低声音道,“但是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帮你刻上去的。” 纪无敌接过剑,赞道:“好剑。” 袁傲策冷笑,伸手拔剑。 “阿策你喜欢?”纪无敌眼睛一亮。 袁傲策右手食指贴在剑身上,然后轻轻一弹。 呛。 一声脆响。 剑应声而断。 断剑落在地上,又是一声脆响。 老王和纪无敌齐齐怔住。 半晌。 老王才结结巴巴道:“这把剑,价值五两。” 纪无敌默默地掏出银子,然后俯身将剑捡起来,准备走。 老王拿着钱又有点不安,讷讷道:“不如,我替你将剑修好吧?” 袁傲策不等纪无敌回答,便道:“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总喜欢断剑吗?”要用这把剑应敌,还真不如赤手空拳。 纪无敌看看他,又看看剑,转向老王道:“还有更结实点的吗?” “结实?”老王想了想,道,“你等一下。”他转身进门,半天后提着把厚背刀出来,“喏,这个结实。” 袁傲策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觉得它像剑?” 老王道:“它当然不是剑,剑是何等华丽高雅,哪里是它比得上的。” 纪无敌见袁傲策不喜,只好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老王道:“要结实,就只有这种了。” “结实?”袁傲策伸手拿过刀,又是一弹,刀身断成两截,“你究竟从哪里觉得它结实的?” …… 老王道:“这把二两。” 纪无敌抱着残刀残剑和干瘪的钱袋,与袁傲策一同从打铁铺出来。 “阿策。” “嗯?” “你说当初我爹为什么不用这把剑陪葬呢?明明这么好看。”这样既不会浪费,又不会让袁傲策没剑用。 袁傲策沉吟道:“大概不喜欢青城派吧。” 跟班无敌 二 在纪无敌的磨磨蹭蹭下,两个人终于赶在月上柳梢头之前回到了辉煌门。 左斯文等人正坐在院子里等门,看到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袁傲策看在眼里,不由冷笑道:“难道你们还怕我拐卖了他不成?” 左斯文为了表达自己的大公无私,满脸真诚道:“我们担心门主,也担心袁先生。” 他有什么好担心?袁傲策撇撇嘴,转眼就看到纪无敌正睁着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望着自己,脑海不由浮现与纪无敌认识后的种种事情,突然觉得左斯文的担心也师出有名。 “门主这么晚和袁先生两个人去哪里了?”尚鹊道。 纪无敌看向袁傲策。 袁傲策顺手将背上的包袱解下,扔在地上。 “我们买剑去了。”纪无敌蹲在地上将包袱解开,露出里面断成两截的残刀残剑。 …… 夏晦第一个跳起来,“门主!是哪个黑心商家居然这么欺负你!卖个你些废铜烂铁,我非要去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以左斯文对纪无敌和袁傲策的了解,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欺负他们,尤其是两个都在场的情况下,基本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一手拦住捋袖子准备往外冲的夏晦,慢条斯理地问道:“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纪无敌又看袁傲策。 袁傲策道:“他卖的的确是废铜烂铁。” “不过在卖之前是完整的废铜烂铁,之后就……破损了。”纪无敌解释道。 尚鹊弯腰捡起断剑,来回检视了几遍,“是内力震断的。据我所知,山下小镇上只有一家老王打铁铺。而以我和老王来往多年的经验来看,他是深藏不露世外高人的可能为……无。” “那是怎么破损的?”夏晦想了想,叫道,“难道是被打劫了?可恶!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我辉煌门的地头上打劫我辉煌门门主!我,我要去教训教训他!” 左斯文道:“虽然我们门主武功不如老门主,但也不是轻易能被打劫的人。更何况还有袁先生在。” 他的话隐隐提醒众人纪无敌武功稀松的事情绝不能泄露给袁傲策知晓。 精明如尚鹊,灵敏如钟宇自然一点就透。右孔武虽然直来直去,但这点事情还是点拨得通的。唯独夏晦兀自嚷嚷道:“但是光袁先生一个……” 右孔武在左斯文使眼色的刹那,就出手点了夏晦的哑穴。 左斯文微笑道:“光袁先生一个人也不会妨碍门主出手的。” 袁傲策冷眼看他们做戏。 尚鹊忙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凌云道长的寿辰将至。为了不至于沿路奔波赶路,门主还是早早启程为妙。” “一定要去吗?”纪无敌皱着眉头,老大不愿意地问。 “这是自然。门主不是已经亲口答应凌云道长了吗?”左斯文边说,边用眼色提醒纪无敌袁傲策的存在。“我知道门主向来不喜出远门,但是凌云道长那是武林的泰山北斗,真正的前辈高人,更何况他这次又是亲自前来邀约,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推辞了。” 纪无敌转头看着袁傲策,“那阿策会和我一起去吗?” 左斯文眼角一抽,连忙道:“袁先生刚离开十恶牢,想必另有要事要办。门主何必强人所难。”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就近监视袁傲策的想法,那么从看到纪无敌对他粘得像只小跟屁虫之后,这个想法就完全烟消云散了。虽然纪无敌一向说自己是断袖,但他从来都是当笑话听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笑话似乎并不那么好笑。所以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放袁傲策离开比较好。而且他观察袁傲策,觉得他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应该不至于重蹈覆辙,不然早在离开十恶牢的那天就对辉煌门上下下手了。 “阿策……”纪无敌扯住他的衣袖。 袁傲策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拉回,然后淡淡道:“也罢。反正我也很想看看,如今的江湖究竟被搅合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左斯文一把拉过纪无敌藏在身后,“江湖来来去去还不是那几张脸。自从你八年前……咳,他们都活得挺好。” 袁傲策微微一笑,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落到他身后那张期盼的脸上,“纪大门主当初让我离开十恶牢时,似乎约定过要我做他两年的跟班。我袁傲策虽然杀人无数,但说出去的话却从来没有收回过。你是想要我成为毁诺小人吗?” 左斯文张了张嘴。 袁傲策又接着道:“当然,若是要毁诺,倒不如全毁了,也算成全我一个痛快!” 尚鹊补救道:“哪里哪里。袁先生重然诺,天下皆知。我等又怎么会怀疑。天色不早,袁先生不如早些歇息吧?我们还有些辉煌门门内之事,要请教门主。” …… 辉煌门门内之事? 也对,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跟班而已! 袁傲策觉得拳头非常非常地发痒。 “袁先生?”尚鹊轻声提醒道。 “哼。辉煌门自纪辉煌之后,也的确没什么值得我在意的。”袁傲策傲然转身,朝湘妃楼的方向走去。 左斯文估摸着他走远之后,正要开口,就听外头轰得一声,西边屋檐那棵冒头的参天大树就缓缓消失在视线之内。 …… “言归正传,门主,你怎么能让袁傲策和你一起去武当?”左斯文一马当先提出质问。 “为何不可?我们两情相悦啊。”纪无敌笑得十分幸福。 尚鹊道:“若是他半路发现门主武功不济,心存歹意怎么办?” 左斯文点头道:“不错,他至今迟迟不发难,一来是他真的重承诺,二来,也可能他忌惮老门主的名声,连带忌惮门主的武功。” 钟宇破天荒地插嘴道:“我倒不觉得。” 尚鹊愕然道:“那是为什么?” “寂寞。”钟宇望着那棵树消失的地方,曼声道。 右孔武也道:“我也觉得。” 尚鹊惊疑道:“难道袁傲策真的寂寞得如此人尽皆知吗?为何我感觉不到?” 右孔武道:“我是说,我觉得他并非忌惮门主的武功。你们想,门主的脚步声虚浮,莫说凌云道长,袁傲策这等高手,便是普通的练武之人也是能听出一二的。凌云道长是被我们拿话糊弄过去的,但是袁傲策没有。但他却从来没有提过……” 左斯文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聪明的一天。” 右孔武鼻孔朝天道:“那是因为我将聪明用在练武正途,而不是如某些败类文不成,武不就。” “我文不成武不就?”左斯文气得发抖,“当初若非我心仰老门主的人品武功,早已成为文武双科状元,高居庙堂,指点天下了!哪像你,不过是绿林出身。” 右孔武瞪大眼睛道:“绿林怎么了?绿林多得是重情重义的铁铮铮汉子!总比那些自以为风流,其实只有半桶水的斯文败类要好得多。” “除了斯文败类,难道你就没有其他词了吗?你这个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的匹夫。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恐怕着的仁义道德四个字站在你眼前,你也是不认得的吧?说我斯文败类,你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飞禽走兽!不,说你飞禽走兽,我都替院子里的鸡蒙羞。” 左斯文骂得快,走得更快。等右孔武反应过来时,早已人去楼空。 尚鹊安慰道:“右护法,左护法他只是一时口快,并无恶意。” “哼!你们一丘之骆,你少替他说好话!”右孔武气匆匆地丢下话,拔腿踏着屋檐上的月光而去。 留下尚鹊低声地纠正道:“是一丘之貉。” 纪无敌左右看看,见没人说话,便道:“你们若是没其他的事,我就去找阿策了。” “门主。”尚鹊叹了口气,左右两大护法不在,劝说门主的大任只好落在他这个上堂主身上了。其实他很怀疑左斯文和右孔武根本就是借吵架之名,将烂摊子丢给他。 “嗯?”纪无敌看着他。 尚鹊道:“门主。且不论袁先生是否知道门主的底细,至少为了辉煌门,门主还是必须要装出一派高手的风范。我想门主不会连这点都不愿意顺着老门主的心愿吧?” “我爹的心愿是让我天天充高手,替辉煌门在武林里骗吃骗喝?”纪无敌很惊讶。他从来不知道他爹居然如此的未卜先知。 这等程度的歪曲理解对于尚鹊来说,简直是毛毛雨。他道:“老门主的心愿是让辉煌门发扬光大,让门主在武林中继承老门主的威望和名声。” 纪无敌无奈地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道:“可是,我的心愿是替袁傲策生一个胖娃娃。然后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 尚鹊捂脸叹息。辉煌门两代门主的心愿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跟班无敌 三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纪无敌就被左斯文连拉带扒地拽出被窝。 “阿左。就算你要和我私奔,起码也要等我领了这个月的月钱。”纪无敌挣扎着扯住门框,“我上个月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都花在老王的打铁铺了。没有钱的话,我们的生活是不会幸福的。” 左斯文抓着他的手,硬生生将他从门框上拖开,“门主!你下个月的月钱我已经放在你的包袱里了。” 纪无敌总算清醒了几分,惊讶地看着他,“阿左。真没想到你为了私奔,居然还贪污。” 左斯文气得嘴角一歪一歪的,“门主,谢谢你的信任。但是很不幸的是,我没有贪污,我只是拨出一笔您去武当山的路费。” “武当山?谁说我要去武当山的?”纪无敌瞪大眼睛。 “这事不用你说,你直接去就行了。” “阿左,我觉得你这样不对。”纪无敌抗议道,“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需要经过门主亲自认可的。” 左斯文道:“可惜除了你之外没人这么觉得。” 纪无敌道:“阿左,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被架空了?” “如果门主愿意的话,我立刻将辉煌门上下的所有生意和抉择交还到你手上。”左斯文看着他认真道。 “……阿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被架空的感觉。” “废话少说。门主,你还是赶快启程吧。尚鹊和钟宇已经等在门外了。你一路小心。”说着,他就急匆匆地将他往外推。 纪无敌边走边回头道:“阿左,你不觉得我应该吃完早饭再走吗?” 左斯文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觉得。”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因为袁傲策也有吃早饭的习惯。” “啊!”纪无敌跳起来,兴奋道,“我差点忘记要带阿策走了!” “您还是继续忘记吧。”左斯文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门,有种胜利在望的感觉。 “为什么?” 这还用问。谁会把一个仇敌满天下的魔教暗尊带到白道云集的宴席上炫耀? 想是想这么想,但是话绝对不能这么说。于是左斯文很委婉地表示道:“最近辉煌门的生意都不太好。” “是吗?”纪无敌一边迈出大门门槛,一边道,“那阿左把书房里那几幅吴道子的真迹卖了吧。听说值不少钱,反正也不好看。” “不行!”左斯文的声音陡然拔高。 “门主。左护法?”尚鹊和钟宇正站在马车前看着他们。 左斯文平了平气,勉强摆出笑容道:“门主。你只要跟着尚堂主和钟堂主去武当山向凌云道长贺寿便好。其他事,自由我和右护法来应付。” 纪无敌嘟着嘴巴道:“哦。阿左和阿右要一起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所以嫌弃我和阿尚阿钟碍事。” 左斯文一听到他又将他和右孔武扯到一块,便气不打一处来。怎奈何尚鹊站在纪无敌的身后,拼命向他打眼色,暗示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送纪大门主上路才是最最要紧。 他抹了把脸,强笑道:“门主。时辰不早,你还是快点上路吧。” “好吧。”纪无敌妥协了,“不过万一阿策半路来找我怎么办?” “门主尽量不要让他找到。”左斯文见他皱着眉头,连忙补充道,“我刚才说过了,手头紧。” 尚鹊和钟宇突然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纪无敌望着左斯文的后方,忧伤地说:“阿策,怎么办?我们最近穷了。” 左斯文愣了下,急忙回身,只见袁傲策正依着门框,施施然地看着他们。“哦?那要我去打劫吗?” 纪无敌扑闪扑闪地看着他道:“阿策要去劫富济贫?” “也无不可。”袁傲策负手走到左斯文身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记得有人每晚都要喝一碗人参燕窝粥的,不如就从他下手?” 尚鹊和钟宇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每晚吃人参燕窝粥的习惯。 左斯文不自在地撇开头道:“只怕袁先生熬不得旅途艰辛。” 袁傲策道:“若是当初纪辉煌也能如左护法这样体贴就好了,这样我就不必千里迢迢,旅途艰辛地来到辉煌门。” 左斯文脸上更不自在了,“既然袁先生执意要去……” “阿策是我的跟班,当然要和我一起去的。如果阿左担心路费的话……”纪无敌咬咬牙道,“我一天可以少吃一顿,省出来给阿策的。” 袁傲策睨着尚鹊腰间的玉佩道:“这个倒挺值钱的。” 尚鹊立刻用手挡住玉佩,微笑道:“我也可以少吃一顿的。” 袁傲策瞄向钟宇。 钟宇终于开口道:“我可吃得清淡些。” 左斯文见大势已去,不由叹息道:“怎能让门主和袁先生受委屈,还是我们吃得清淡些吧。”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交到尚鹊手中,“切莫怠慢了袁先生。” 尚鹊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是自然。” 马在一旁不耐烦地打着喷嚏。 纪无敌等人终于在左斯文的依依不舍下坐上马车,朝武当山的方向进发。 钟宇赶车。 尚鹊在车里头坐了会,终于在冷风和门主之间选了冷风。 纪无敌等尚鹊钻出车厢后,害羞地看着袁傲策道:“阿策,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袁傲策正假寐,闻言眼皮也不抬地道:“若是你继续开口,那么车厢里很快就会剩下一个人了。” “阿策也要丢下我出去吗?”纪无敌可怜巴巴道。 “不。我不出去,我只是把你丢出去。” “阿策,你怎么忍心?” “你真的要试试看?”袁傲策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纪无敌捂着脸颊道:“阿策。你不要强迫人家……阿尚和阿钟在外面会听到的。” 袁傲策皱眉道:“什么?” “不过如果阿策只是亲一下的话……”纪无敌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连人带坐垫地飞出车厢外。 尚鹊忙不迭地接下他,紧张道:“发生了什么事?” 纪无敌抱住坐垫,垂下头低声道:“阿策害羞了。” 尚鹊转头看钟宇,“你能理解吗?” “……” 行了一天路,马车在镇上一家客栈落脚。 钟宇去安置马车,尚鹊要客房,袁傲策和纪无敌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等饭吃。 “为什么坐在这么阴暗的地方?”自从在十恶牢呆了八年,袁傲策就极度抗拒阴暗的角落。尤其是,他的头顶上还不时响起踩楼梯的脚步声。 纪无敌得意道:“我观察过了,整个大堂这里是最不容易被发觉的。头顶上又有楼梯作掩护,最安全了。” “有什么人在追踪吗?”袁傲策挑了挑眉。若是有人追踪,他绝对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在这么不易发觉的角落?”他恨恨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一个人踩着他头顶过去了。 “因为阿策是魔头啊。魔头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所以我要保护阿策。” …… 虽然他说的没有错,但是为什么他听起来如此别扭?尤其是那句‘我要保护阿策’。从几时起,他堂堂魔教暗尊居然需要辉煌门无用门主保护的地步? “你觉得这里有谁是可以诛杀我的?”袁傲策朝大堂一扫。虽然有几个江湖人,但在他眼里,他们的那点武功学和没学差不多。 “阿策,真人通常是不露相的。”纪无敌压低嗓音道,“或许,此刻就有一个不世出的绝世高人正坐在某个角落,默默地看着我们。” “……”袁傲策郁闷地盯着尚鹊的背影。不过是要四个房间,未免也磨蹭得太久了吧。 尚鹊在柜台前晃悠了很久,终于抵受不住袁傲策灼热的目光,讪讪回来。“没想到小小客栈,居然还有各种不同的房间。” 他这边说完,就听楼上有人吼道:“除了通铺就是上房,你们这个客栈难道不懂中庸之道吗?!” …… 尚鹊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房间朝向也很重要。必须精挑细选。” …… “而且上房全朝南,通铺全朝北!这不摆明着谄富骄贫?” …… 尚鹊开始坐立不安,“纵然朝向一致,但是房号也很重要。一个朗朗上口的房号,是一天心情之始。” …… “谄富骄贫也就罢了。最可耻的还是所有房间居然只有两种房号,上房和通铺。连半点修饰也无!实在是惰懒之极!” …… “我去去就来。”尚鹊冷静地站起身,然后转身朝楼上走。 “阿策。你说那个人会断几根骨头?”纪无敌啜着茶水,慢悠悠道。 袁傲策道:“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一个不世出的高人呢?” 楼上传来砰砰几下重摔,其间还夹杂着某个熟悉声音的哀叫声。 不消片刻,尚鹊若无其事地走下来,重新坐回原先的座位,毫发无伤。 纪无敌看了他许久,转头对袁傲策道:“现在知道了。” 跟班无敌 四 钟宇停好马车从外头进来,刚好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青年匆匆忙忙地朝外跑去。 不过对于江湖人来说,看到血和看到雪没什么区别。 他浑然不在意地坐下。 小二刚好端着菜上来。 纪无敌将筷子使得风生水起,拼命地将香菇夹到袁傲策的碗里。 袁傲策还没动筷,碗就已经堆成一座高塔。难得是,居然一片香菇都没有从塔上滑下来。 …… “门主,我们吃什么?”尚鹊很冷静地举着筷子问。 刚刚小二来,纪无敌一口气点了四盘香菇炒香菇。而现在,这四盘香菇炒香菇都集中在袁傲策的碗里。 “吃饭啊。”纪无敌自己扒拉了一大口。 尚鹊看着光溜溜的盘子,又看看袁傲策的碗,无奈道:“门主,要不,我们再叫点别的菜吧?” “可是阿左说,最近门里手头很紧……我们要省吃俭用才行。”纪无敌咬着筷子,“而且这次又给武当敲诈了一大笔。大不了,等到了武当山,我们努力吃回来。” …… 该死的手头很紧。 尚鹊对左斯文的这个借口不敢恭维到了极点。“门主,其实……我还有一点私房钱。” 纪无敌眨着眼睛看他。 “如果门主不嫌弃,这顿饭就让我请。”尚鹊微笑。 纪无敌立刻举起手,朝正从楼上走下来的小二,叫道:“再来四盘炒香菇。” 尚鹊:“……” 一顿饭吃完,四人上楼。 纪无敌跟在尚鹊的身后,一个劲儿地问:“客栈没有满吗?没有只剩下两间房吗?没有说一定要让我们挤一挤吗?” 尚鹊终于听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道:“门主。” “嗯?”纪无敌期盼地望着他。 “如果只剩下两间房的话。那一定是你一间,袁先生一间。我和钟宇去睡通铺。” 纪无敌道:“那如果只剩下一间房呢?” 一直没开口的袁傲策开口道:“我也去睡通铺。” 纪无敌感动地望着他,“阿策,你对我真好。居然把房间留给我,一个人跑去睡通铺。” …… 一个人跑去睡通铺? 那他和钟宇算什么? 尚鹊很不是滋味地想。 袁傲策撇开头,避开纪无敌灼热的目光,冷声道:“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以上情形都没发生。 客栈的生意不太好,上房很多。足够他们一人一间。 入夜。 纪无敌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这张床看上去很软,但是睡上去很硬。虽然这个房间看上去很华丽,但是晚上很阴森。尤其是窗纸上,那摇曳的树枝,仿佛无数只纤细的手在挥动。 他觉得被子越睡越冷,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穿鞋出门。 外头很静,只有风声和树叶声。 纪无敌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袁傲策房间门外,敲了敲门。 “阿策……”他用极低的声音道。 里头静悄悄的。 “阿策。”他的声音微微提高。 还是毫无动静。 纪无敌开始考虑要不要喊走水了。 突得—— 他感到后颈一凉,仿佛一阵风正在吹过来。 他的武功虽然不好,但到底是辉煌门门主,从小在纪辉煌的威逼下,简单把式还是会的。 当下一个凤点头,朝旁边躲去。 不过他的动作快,袁傲策的动作更快。 就在他凤点头的刹那,门猛地打开了,两根纤长的手指从里面伸出,分毫不差地夹住那把劈过来的厚背刀。 纪无敌吃惊地看着黑色面巾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的主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握着刀,身体还维持着刚才劈砍的姿势,“今天是个杀人的日子。” 纪无敌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来杀我?” 黑衣人又重复道:“今天是个杀人的日子。” “……” 袁傲策看到纪无敌无语,觉得挺开心,连带觉得这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别人房间外面行刺的此刻顺眼起来。“我有没有告诉你,我讨厌厚背刀?” 黑衣人歪着头看他。 袁傲策手指一转,刀在脆响中断开。 尚鹊和钟宇的门开了,两人同时冲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尚鹊紧张地问道。 黑衣人的刀虽然断了,手中却还有半截,因此再度朝袁傲策挥去。 袁傲策本有意放他一马,但见他纠缠不休,不禁有些冒火,夹着断刀的手指轻轻一弹。 断刀顺势飞去,轻轻擦过黑衣人的脖子。 血珠飞溅。 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尚鹊上前一步,伸手揭开黑衣人的面巾,“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钟宇道:“今天从客栈跑出去的青年。” “啊。是他?”尚鹊惊讶道。 纪无敌更吃惊,“就是被阿尚揍得唉唉叫的倒霉鬼?他真的是不露相的高手?” “不露相是真的,高手未必。”袁傲策抱胸倚着门框。 “阿策。刚刚谢谢你。”纪无敌靠过去。 袁傲策立刻依到另一边的门框去。 尚鹊疑惑道:“所以他是来报白天之仇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反而找门主的麻烦呢?” 袁傲策冷笑道:“柿子当然要拣软的吃。” 尚鹊和钟宇心中都是一惊。 纪无敌挥挥袖子道:“阿策是自己人,不用瞒他。反正我武功本来就不好。” 尚鹊对于自家门主这种君子坦荡荡的言行,相当无语。 钟宇道:“门主怎么会在门口?” 尚鹊被他一提醒,也立刻反应过来,“不错。门主,你怎么会刚好在袁先生房间的门口呢?” 纪无敌无辜道:“我睡不着,所以来找阿策聊天。” 尚鹊看向袁傲策。 袁傲策道:“我倒是不介意你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但是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这里是客栈,如果让客栈里的其他人发现尸体,恐怕会有小小的麻烦。” 钟宇二话不说,蹲身扛起尸体就要走。 纪无敌突然道:“我觉得刚刚这个人有点奇怪。” 尚鹊道:“什么奇怪?” “他的回答很奇怪。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因为今天是个杀人的日子。” 尚鹊突然面色凝重道:“你看看他的胸口有没有蓝色的火焰标志。” 他一边说,钟宇已经一边将尸体放下,开始解衣服。 衣服解开,他的胸前果然有一朵蓝色的小火焰。 “这是什么?”纪无敌好奇道。 “蓝焰盟的标志。”尚鹊示意钟宇去埋尸,“我们进屋再说。”说着,率先举步进屋。 袁傲策原本老大不愿意让开的。但是他远离江湖已久,对于这八年的江湖之事一片空白,正想找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两厢纠结,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跟在他后头,顺手还关了门。 尚鹊进屋之后,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才慢条斯理道:“话说,自从当年魔教远迁西域……” “等等,你说魔教远迁西域?”袁傲策皱眉道。 “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尚鹊很惊讶。 袁傲策冷下脸道:“你觉得谁会告诉我?”他被关的这八年来,别说魔教的人,连魔教的苍蝇都没飞进来过。 纪无敌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道:“阿策。你不要担心,你还有我。我会养你的,你不会没饭吃的。” …… 谁在担心有没有饭吃的事? 袁傲策被他这么一气,原先那股气反倒是散了。“你刚才说魔教远迁西域,那和蓝焰盟有什么关系?” 尚鹊道:“魔教远迁西域,中原武林的黑道群龙无首,很是混乱了一段时间。这个蓝焰盟就在那时渐渐发迹壮大起来的。但是这个蓝焰盟诡异得很。它虽然渐渐统治了黑道武林,但是谁都不知道蓝焰盟的总部在何处,更不知道它的盟主是谁。只知道他们有一种极端怪异的控制人心的邪术,能够让人神志不清,听其命令行事。” “控制人心的邪术,听其命令行事?”纪无敌皱了皱眉。“就是像控制傀儡吗?” “差不多。”尚鹊道,“当初有不少武林成名大侠都栽在这种邪术之上,让白道武林风声鹤唳得好一阵子。幸好,栖霞山庄庄主端木慕容精通医术,研究出这种邪术虽然怪异,但是破除却不甚难,只要在人中穴上重重地按下,便可解除。” 纪无敌道:“所以刚刚那人,其实是中了邪术?” 尚鹊点点头,“据说最近蓝焰盟不断用邪术在普通人身上做试验,想抵御人中穴破解之法。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袁傲策道:“怪不得他刚才看人的目光有点呆滞,而且感觉不到内力,就好像完全是凭着一股本能在挥刀。” 纪无敌道:“我怎么觉得他的眼睛很炯炯有神?” “你从哪里觉得他炯炯有神?” “就是看着你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 “这就是呆滞。” 纪无敌恍然大悟,“原来阿策吃香菇的时候,每次都是用呆滞地吃啊。” 袁傲策嘴角一抽,“吃饭不能用呆滞形容。” “那炯炯有神?” “……还是呆滞吧。” 跟班无敌 五 钟宇弃尸回来,袁傲策已经熄灯睡了。 纪无敌借口有刺客,死皮赖脸地在他房里占了一地之席,且甚为满意。 对于门主如此自甘堕落的做法,尚鹊只是摇摇扇子,帮他把被子掖好。 半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袁傲策便醒了。 十恶牢住得久了,他对于光极为敏感,一点半点便可让他彻夜难眠。 他起身,见纪无敌正呈大字型,大咧咧地仰面躺着,神情天真而无辜,一如他平日里说话望着他的模样,顿时往日种种尴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他邪笑着端起架子上的面盆。 面盆里还有昨晚用过的洗脸水,搁了一夜,正是清凉。 他看着纪无敌仍在睡梦中,万事不知的脸,手腕慢慢翻转,水一晃一晃地接近面盆的边沿,正要流下,就听纪无敌呷了呷嘴巴,低声轻唤道:“阿策……” 手蓦然顿住,他的心中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袁傲策三个字,很多时候代表的是杀戮。 无论是在魔教,还是在十恶牢,从未有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信任到毫无戒心地睡在他身旁,甚至连梦中都不忘拽上他。 面盆上,水波轻轻荡漾。 他看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迷茫。 “袁先生。”尚鹊的身影出现在窗纸上。 袁傲策答应着,将面盆放回架子上,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抬脚踢了踢纪无敌,“起来。” 纪无敌顺着他的脚往旁边滚了一下,又迅速滚回来,揉揉眼睛,看着他傻笑着,“阿策……” 袁傲策心中一悸,扭头打开门往外走。 纪无敌抱着被子继续在地上滚来滚去。 尚鹊站在门口,朝纪无敌微笑道:“门主,天色不早,该启程赶路了。” “可是,房间里还有阿策的味道。我想多闻一会儿。”纪无敌把头蒙在被子里,吃吃地笑着。 尚鹊面不改色道:“马车更小,味道会更清晰。” 纪无敌霍然坐起身,“有道理。” 重新上路。 纪无敌和袁傲策仍然坐在小小的车厢里。 钟宇和尚鹊则在车辕上努力地赶着车。 其实辉煌门离武当山并不远,但是在尚鹊心中,它应该再近一点。 “阿尚。”纪无敌打开门,“我想嗯嗯了。” …… 嗯嗯? 钟宇勒住缰绳。 尚鹊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道:“此处丛林密集,很是隐蔽,门主自便。” 纪无敌起身准备下车,突然回头看袁傲策道:“阿策要不要一起?” 袁傲策闭着眼睛,眼珠动了动,但是没有睁开。 纪无敌等了半天,见他仍没有反应,只好自己一个人去。 大约一柱香的工夫,纪无敌仍未回来。 钟宇道:“我去看看。” 尚鹊一怔,“莫不是出事了?”昨夜惊心动魄的刺杀顿时袭上心头。难道蓝焰盟不会卷土重来,伺机下手。 钟宇看他脸色,知他所想与自己一致,立刻往纪无敌的去路走去。 比他更快的是袁傲策的身影。 纪无敌坐在小溪边,出神地看着小溪对岸的人。 一个青衣青年正倚靠着树干,一手牵着马缰闭目打盹。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清俊的五官勾勒得饱满而温和。 “你在看什么?”袁傲策的身影从他身后传来。 纪无敌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小溪对岸。 袁傲策眯眼打量了下。“他怎么了?” 纪无敌托腮笑道:“他好好看哦。” “……”袁傲策转身就走。他真是吃饱了撑着,才会觉得他有麻烦。不对,根本是钟宇吃饱了撑着,才会先跑出来找人。所以才会造成他的误解! “袁先生。”钟宇迎面走来。 袁傲策连理都没理,直接擦身而过。 钟宇微愕,却也没有多想,朝纪无敌道:“门主,该上路了。” 纪无敌指着青衣青年。“阿钟,你知道他是谁吗?” 钟宇看了看,摇头道:“不知。” “阿钟,你太不用功了。”纪无敌抱怨道,“江湖中的青年才俊,你应该多认识一些才是啊。” 钟宇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道:“不过看他的行李中露出礼盒的一角,说不定也是去武当祝寿的。” 纪无敌眼睛一亮,朝对岸喊道:“你也是去武当的吗?” 青衣青年缓缓睁开眼睛,转头对他一笑道:“正是。” 纪无敌道:“在下纪无敌,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青衣青年动容道:“莫非是辉煌门门主纪无敌?” 纪无敌笑着点头。 青衣青年连忙站起身,抱拳道:“在下青城派程澄城。” 程澄城? 纪无敌突然很庆幸他爹没有给他取名叫纪鸡鸡。 知道纪无敌的身份之后,程澄城主动拉着马儿越溪而来。 “家师经常提起辉煌门老门主的英雄事迹,更常说无敌门主乃是当世少杰楷模,年纪轻轻继任门主,不但没有任何胆怯,反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辉煌门发扬光大。”他说的时候,满脸放光,处处透露出对他的钦佩之情。 纪无敌被他说得飘飘然,双手负在身后,一派宗师风范,“好说好说。” 钟宇跟在两人身后,有点头疼。 尚鹊见到程澄城之后,更是头疼。 因为程澄城非常强烈地要求和伟大的纪大门主同行,以便能够就近学习楷模的一言一行。 这个程澄城他是听说过的。青城派新一代的佼佼者,据说是未来掌门的不二人选。此次青城派单独派他前来参加武当凌云道长的寿诞,可见其地位。 青城派不同辉煌门。他们掌门继任,向来是择优而取。如此可见程澄城的武功智谋都应是上上之选。 若是由他这么个人一路跟着纪无敌,那么结果可想而知,绝对是一场……悲剧! 于是尚鹊非常委婉地拒绝道:“门主还要沿途查看辉煌门各地的分号,恐怕会耽误行程,不便邀请少侠同行。” 程澄城何等聪明,听他如此说,便识相道:“能认识纪门主,已是程澄城毕生幸事。反正我们都是为凌云道长贺寿而来,殊途同归,他日武当再聚也是一样。” 纪无敌很乐意地应承了。 “哼。”袁傲策的轻哼声从车厢传来。 程澄城心中一凛。 因为他离车厢极近,却全然没有发现车厢中竟然还藏着一个人。有此可见,车厢中之人武功之高,竟是远胜自己。“这位是……” 纪无敌随口道:“我的跟班。” 袁傲策从车厢里出来,抱胸看着程澄城。 …… 程澄城原本还觉得眼前这个辉煌门门主脚步虚浮,吐气紊乱,应是个武功稀疏,享其父荫,名不副实的绣花枕头。刚才那些话也是逢迎居多。但见袁傲策是纪无敌的跟班,顿时对刚才的猜测疑惑起来。 袁傲策其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光从他的眼睛就可看出他本人孤傲不羁,绝非甘于屈居庸人下之人,更何况还是跟班。莫非纪无敌是真人不露相?久闻辉煌门武功路数诡异,自成一派,说不定正是如此,所以纪无敌的感觉才与其他高手相左。 想到这里,程澄城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刚刚并无任何失言失态。 程澄城小算盘打得精,又怎么精得过尚鹊这个老奸巨猾。 从袁傲策一出现,程澄城眼中的惊疑和看向纪无敌陡然不同的眼神,尚鹊就将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因此在程澄城告辞上马,行了一小段路,却仍能听到他们谈话声之时,他故意道:“阿策,你昨天不是说有一招怎么练都练不会?不如一会儿在路上问问门主吧。” …… 程澄城骑马远去。 …… 袁傲策瞥着尚鹊,“我有一招怎么练都练不会?” 尚鹊看天。 袁傲策道:“一会儿在路上问问门主?” 尚鹊看地。 袁傲策看向纪无敌,“你准备怎么指点我?” 纪无敌立刻蹦到他面前,谄媚地笑道:“要不先脱衣服?” 袁傲策回车厢。门砰得关上。 马车缓缓前行。 车辕上挤着三个人。 尚鹊果然带着纪无敌巡查辉煌门旗下分号。 金州分号掌柜听说门主亲自前来,特地带着子女从城门口一直往里面迎。 期间更是不停地让女儿向纪无敌献殷勤。 尚鹊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辉煌门上下都有一致的心愿,就是让门主娶妻。至于妻子是谁,出身家世,倒不太重要。只要是个女人,能生儿育女就行。 既然尚鹊不说,钟宇更不会说。 掌柜得了默许,更是变本加厉。连吃饭的时候都让女儿陪在末座。由于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虽然觉得此举略显孟浪,倒也还在情理之中。只有袁傲策,对此报以冷脸冷眼。 纪无敌吃完饭,将掌柜招到一边。 掌柜以为此计奏效,内心一阵激动。 “其实,比起令嫒,”纪无敌看着他兴奋的脸,慢条斯理道,“我更喜欢令郎。” 掌柜:“……” 此后在金州的一天一夜,纪无敌身边很太平。 跟班无敌 六 武当、少林向来是武林的泰山北斗。 纵然是纪辉煌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能掩盖住这两大派的光芒。 对于整个江湖来说,如果纪辉煌是高高在上的圣碑,那么武当少林则是屹立不倒的高山。圣碑再坚固,也比不上巍峨的高山。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圣碑已经是个不可逾越的存在。 因此纪无敌上山的时候,迎接阵容不小。 武当山第二把手,凌云道长的师弟晓风道长亲自率领几十个弟子出迎,引得不少一同上山的武林同道侧目而视。 “掌门师兄信中称赞纪门主乃是当世的英雄少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晓风道长热情地抓住纪无敌的手道,“贫道最爱结交英雄少年,借此机会,一定要和纪门主好好亲近亲近。”他说着,手更加用力地抓住纪无敌的手掌。 尚鹊看着他的手,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步法剑法还都可以用嘴巴糊弄过去,唯独内力是实实在在的。 他没想到晓风道长竟然如此直接出手试探,心中大急。 其实晓风道长喜欢结交英雄少年为真,对纪无敌这个年纪轻轻的辉煌门门主更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好久想要结识。可恨凌云道长年年寿诞年年邀请,纪无敌就年年抱病,让他年年失望。好不容易今年终于等到他大驾光临,自然是心痒难忍。 袁傲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漫不经心地握住纪无敌的另一只手掌。 晓风道长此时正用内功小心翼翼地试探,只觉纪无敌体内真气极为虚弱,似有似无,断断续续,正在惊疑,猛然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内力毫无预警地冲击过来,将他的内力硬生生逼出纪无敌体外。 他朝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纪无敌。要知道他的武功在武当仅次于凌云道长而已,就算在整个江湖也是一流高手,不想纪无敌竟然轻易就将他逼退! 袁傲策趁机放开手。 “没想到纪门主的内力如此深厚,是贫道孟浪了。”晓风道长揖礼道。他这一礼行得真心实意。虽然他刚刚并没有用全力,但是纪无敌也未必用了全力。如纪无敌这般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内力,不得不让人五体投地。心中如是想,对于这个白道武林第一后起之秀,心中更是爱惜万分。 纪无敌干笑着谦虚了几句,然后在晓风道长专心领路的时候,对着袁傲策悄悄撒娇道:“阿策,刚才吓死我了。” 难得一向没心没肺的纪无敌也有吓到的时候。袁傲策面露得意。 “我还以为你握着我的手,要当众宣布我们的事情呢。”纪无敌双颊略带羞涩。 …… 他刚才为什么不由着他去死! 袁傲策大力地踏碎脚下的地。 前来恭贺的江湖人众多。 武当腾出的厢房数量有限,纪无敌等人只分到两个房间。 在袁傲策出声之前,尚鹊和钟宇已经迅速钻进其中一个房间了。看过一路上袁傲策对纪无敌的照顾,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看到纪无敌笑得脸上都能挤出油水的笑容,袁傲策只能无奈。 “阿策,虽然房间里有两张床,但是如果你晚上怕黑的话,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睡的。”纪无敌走进房间,有点不满地看着另一张床。 原来晓风道长对于让他们四个挤两个房间心存愧疚,又真心钦佩纪无敌,所以特地分了两间大房给他们。 袁傲策道:“你可以选择是睡这张床,或是睡地上。” “阿策。你这样不太好。” 袁傲策斜眼瞥向他。 “我是门主啊。”纪无敌盘膝坐在床上,挺起胸膛,义正词严道:“而你是跟班。” …… 须臾。 跟班拎着门主的衣领,直接丢出门外。 江湖中人陆陆续续进驻。 纪无敌两手托腮,蹲在门口大咧咧地看。他的脸显嫩,偶尔有人注意到他,也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并未多想。 而纪无敌想得很多。他想的最多的是,原来如袁傲策这般长相,在江湖中可说是独一无二。如程澄城这般长相在江湖也算凤毛麟角。大多数的江湖人都长得相当让人想跳江跳湖。 纪无敌懒洋洋地站起来,动了动发麻的小腿,正要回房,就听身后一阵骚动。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浅笑道:“道长过奖。” 纪无敌霍然转身。 只见一个白衣翩翩的温雅公子在一群道士的簇拥下翩翩而来。 玉冠乌发,白面红唇。如旭日晨光,瞬间劈开纪无敌眼前那片混沌黑暗,让他眼前一亮。 晓风道长转头正好看到他,连忙道:“这位是辉煌门纪无敌纪门主,这位是栖霞山庄少庄主,端木回春。”他怕他不认识,又补充道,“其父便是天下第一神医,端木慕容。蓝焰盟如今龟缩于巢穴,不敢初来为祸,都是端木先生的功劳。” “晓风道长过誉了。”端木回春微微一笑,转头对着纪无敌波澜不惊地抱拳道:“久仰久仰。” 纪无敌回礼道:“哪里哪里。” 晓风道长在一旁牵线道:“两位都是江湖后起之秀,理当多亲近亲近。” 一听‘亲近’两个字,纪无敌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屁颠屁颠地靠到端木回春身旁,深深嗅了下道:“好香!” …… 众人正呆若木鸡,尚鹊大大方方地推门出来,冲着纪无敌赞许一笑道道:“门主好记性。端木少庄主身上的香气,正是我前日同你说的麝香的香味。” …… 麝香的香味还需要特地学吗? 晓风道长看着纪无敌。果然人无完人。武功高,但是常识欠缺,想必是平日里花太多时间在练武上了,怪不得年纪轻轻,已有如此功力。想到这里,不禁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端木回春温和道:“想必是昨日途径药铺,替人抓药时,不慎沾染上的。” 晓风道长道:“没想到少庄主奔波赶路之余,竟然还不忘救死扶伤。果然不负回春之名。” 端木回春连忙自谦。 纪无敌插嘴道:“昨日沾染上的味道,今天还能闻到……难道你昨晚没洗澡?” …… 尚鹊很后悔自己走出来了。他更后悔当初答应左斯文陪纪无敌走这一趟!不然,他也不会站在这里提心吊胆,进退维谷,而是坐在鸟语花香的院子里,看看闲书,弹弹小曲。 真乃一失足成千古恨! 晓风道长是第一个回神。此刻纪无敌在他眼中已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一心钻研武功的武痴。因此对于他出人意表的话语也颇为包容,甚至还代为周旋道:“纪门主考虑周详。少庄主风尘仆仆,贫道立刻让人去打水,让端木少庄主沐浴。” 纪无敌道:“我也要。” 晓风道长对他的率直报以微笑,“自然自然。我会另外派人……” “不用了。我和他共用一个桶就行了。”纪无敌期盼地望着端木回春。 端木回春为难地望向晓风道长。 晓风道长十分镇定地回答道:“放心放心,武当山这点水还是有的。纪门主不必节省。” 尚鹊急忙扑过去,一边将纪无敌往后拉,一边陪笑道:“门主素来勤俭节约。这也是老门主幼时的谆谆教诲所致。” 晓风道长不免又夸奖了一番纪辉煌教子有方,然后便急匆匆地送端木回春进房休息。 临走前,端木回春突然驻步回首,冲他微微一笑道:“你会下棋吗?” 纪无敌道:“会。”只要能玩的,他都会。 端木回春道:“那我一会儿来找你下棋。” …… 尚鹊忍不住提醒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纪无敌道:“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纪无敌缓缓回过头,抓住他的手道:“阿尚,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他说一会儿来找我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回应我的感情呢。” “……”那是因为你的感情太过惊世骇俗。尚鹊道,“那袁先生怎么办?” “阿策?”纪无敌纳闷道,“什么怎么办?” “门主不是喜欢袁先生吗?”比起端木回春,他倒更喜欢袁傲策。至少袁傲策身上还绑着一大堆的条约,和魔教又多年没联系,靠山也不是很硬,而且这几天观察下来,他发现他对纪无敌虽然表面冷淡,其实并无敌意。至于端木回春其人,尽管一脸温和,却让他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看到同类——一样的喜欢笑里藏刀,表里不一。 “那不一样。”纪无敌道,“阿策是我的人。” “那端木回春呢?” 纪无敌耸肩道:“就是一起玩玩,下下棋之类的人。” ……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袁傲策是辉煌门的当家主母。而端木回春是纪无敌准备藏在外面的姘头? “门主,”尚鹊语重心长道,“朝三暮四是不对的。” 纪无敌摇头道:“没有啊。”他说完,又顿了顿,“才一二而已。” 尚鹊:“……” 跟班无敌 七 纪无敌回房,袁傲策正闭目打坐。 他转了圈,觉得索性无事,便搬了把椅子,坐在袁傲策床边,两只脚踩在椅面上,抱膝看着他。 袁傲策的五官极其精致,即便是按在一个女人的脸上,想必也是很好看的。但是在他脸上并不突兀,更无半分脂粉女气,反倒英气十足。 端木回春也很好看。但是比起袁傲策,就不如他英姿勃发。 看了会儿,纪无敌又从袖子里拿出小镜子,端详起自己的脸。 脸白白嫩嫩的,嘴巴红嘟嘟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圆。同样的五官在纪辉煌脸上,是白秀斯文中带着几分刚强。但是在他脸上,就是白秀斯文中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左斯文将此解释为,相由心生,并每每以此诱惑他多练武,少逛妓院少弹琴。 其实,他很想拥有刚强的外表,这样走进小倌馆才不会被人误会是出来卖的。但是练武实在是他的天敌。每当站在练武场,他就有种头晕目眩,四肢发麻的症状,且屡试不爽,无药可医。 他叹了口气,将镜子放回袖子里,再抬头,却见袁傲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阿策。”他眨巴着眼睛,“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袁傲策看着他不说话。 纪无敌把脸凑过去道:“阿策,如果你想要亲我的话,千万不要忍着。” 袁傲策面色不改道:“如果想要揍你呢?” “……死都要忍!” 袁傲策哼了一声,“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纪无敌笑眯眯道:“因为你好看啊。” 袁傲策的脸色一僵,不善地瞪着他,“你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纪无敌很用力地点头。 “比如那个青青青?” …… 纪无敌想了半天,才想通他指的是‘程澄城’。“阿策,虽然程澄城他是青城派的,但是程澄城和青青青还是有区别的。” “名字只要能用来辨别哪个人就好,有什么区别?” “对他来说,程澄城是名字,青青青是绰号。” “随便。”袁傲策下床倒水喝。 纪无敌跟在他身后,“其实阿策比程澄城好看多了。” 袁傲策倒水的手微微一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哦?那春木一端呢?” 有了上次经验,纪无敌很快就领悟到他指的是谁,“是端木一春。” …… 半柱香后。 纪无敌低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还是不对。”他冲出房间,大力捶尚鹊和钟宇房间的门,大吼道:“阿尚,那个下棋玩玩的叫什么名字?” “……端木回春。”尚鹊郁闷的声音从墙那头传来。 纪无敌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对袁傲策道:“是端木回春,不是春木一端。” “随便。反正你也没说对。”袁傲策的嘴角继续上扬。 外头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是两个武当道人抬来热腾腾的洗澡水。 纪无敌侧身让他进门,然后抓住袁傲策的手臂道:“阿策,我们一起洗吧。” 砰。 刚要出门的其中一个武当道人被门槛绊倒,五体投地地趴着。 “你没事吧?”纪无敌正要走过去关怀一下,就见另一个武当道人扯着摔倒道人的头发和后领,头也不回地拖着走了。 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延伸出很远,很远。 纪无敌感慨道:“武当的道士真是太识趣了。”他站在浴桶边,害羞地望着袁傲策,“为了不辜负他们,我们抓紧时间脱吧?” 袁傲策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弹,“如果你敢脱,我就阉了你。” “……”纪无敌呆呆道,“可是洗澡水。” “我会用的,你出去吧。” “可是水是我……” “出、去。”袁傲策用眼神示意门的方向。 纪无敌不死心道:“阿策,其实浴桶很大,真的,两个人绰绰有余……” 袁傲策嘴角流露冷意。 纪无敌退向门口,打开门,两只脚慢慢迈出门槛,半个身子依然伸进门里,绝望道:“阿策,我是门主,你是跟班……” 袁傲策一挥袖。门啪得关上。 纪无敌捂着鼻子,幽怨地来到尚鹊房门口。 “阿尚。开门。”被门板撞痛后的酸涩直冲脑门。他的双眼噙满泪水。 钟宇道:“他不在。” “……阿钟,开门。” 尚鹊道:“他也不在。” …… 纪无敌突然转身,对着天空大叫道:“其实我的武功都是骗……” 门刷得打开,一只手犹如闪电般伸出来…… 然后纪无敌也如闪电般消失在门内。 “门主,你干得真好!”尚鹊笑得很勉强。终于明白左斯文为什么在短短几年之内,从一个喜爱谈风花雪月的高雅文人变成了一个整天说教的中年夫子……原来是威势所迫啊。 纪无敌无辜道:“阿尚阿钟你们都在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就不用再讽刺了吧? 尚鹊撇了撇嘴巴道:“门主怎么有空过来?袁先生呢?” 纪无敌道:“他在洗澡。” 尚鹊纳闷道:“那你就更不会过来了啊?”平日里,不是想看还看不到吗? 纪无敌道:“阿尚。你说我潜过去偷窥,不被发现的机会有多大?” 钟宇道:“和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机会一样大。” …… 纪无敌垮下脸道:“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尚鹊语重心长道:“门主。凭老门主传下来的武功秘籍,你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好好用功,天天向上,勤练武学……” “阿尚。我三岁时,你说教用的是这句。我快二十岁了,你说教还是用的这句。” 尚鹊道:“有用吗?” 纪无敌摇头。 “那我换别的说辞会有用吗?” 纪无敌想了想,还是摇头。 尚鹊早有所料地点点头,“所以嘛,我就不费那个心了。” 纪无敌转头看钟宇,“阿钟,你平时说话最少,关键时刻来一句吧。” 钟宇面无表情道:“门主,你也不用费那个心了。” “……”纪无敌慢慢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地上,“阿钟。你还是少说点吧。” 晓风道长考虑得很周到。连洗澡水都送了四拨,纪无敌、尚鹊和钟宇人人有份。 纪无敌洗完澡,刚好端木回春登门,算得竟是分毫不差。 袁傲策冷冷地坐在一边,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说话。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端木回春寒暄完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位是……” 纪无敌又是那千篇一律的说辞。“我的跟班。” 端木回春多打量了袁傲策几眼,即被瞪了回来,“不知高姓大名。” 纪无敌道:“阿策。” 端木回春微微一笑,“纪门主果然名不虚传,身边高手强将如云。” 纪无敌叹道:“要是美人如云就更好了。” 袁傲策面上一紧。 端木回春却误会道:“以纪门主的人品才学,要娇妻美眷何难?” 纪无敌见他误会,也懒得解释,“对了,你刚才说要下棋……” 端木回春身边的随从立刻将手中棋盘棋罐放于桌上。 纪无敌眼睛一亮,“好棋盘,好棋罐!” 端木回春谦虚道:“虽然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御用之物,但是……” 纪无敌摸着棋盘赞叹道:“都是白玉做的,一定能值不少钱!” “……纪门主好眼力。”端木回春一本正经地接下去道,“的确值不少钱。” 袁傲策在旁嗤笑。 纪无敌将棋罐打开,黑棋黑玉,白棋白玉,质地上佳,入手清凉。他爱不释手地掬了一把黑玉棋子在手心。 端木回春道:“承蒙纪门主不弃,这套棋具便赠与门主。” 纪无敌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刚刚就在想你们扛着这么大这么重的白玉棋盘走来走去,很不方便呢。” 饶是端木回春风度绝佳,此刻也有点吃不消。“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猜子吧。” “还猜什么。我都选好了。”纪无敌拿起一颗黑子,啪得落在天元。 …… 端木回春默默坐下,拈起白子,轻轻落在黑子旁边。 纪无敌是典型的万事皆通,万事稀松。 因此一盘棋下来,黑子被杀得丢盔弃甲,土地丧失不知凡几。 望着棋盘上那白茫茫的一片,端木回春心情大好。他放下棋子,含笑抱拳道:“承让承让。” 纪无敌不以为意地摇摇手道:“无妨无妨。我虽然输了棋,却赢了棋盘。一输一赢,一失一得,说起来,我还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端木回春赢棋的喜悦顿时被冲淡了几分,“纪门主果然豁达过人,通透过人,令人钦佩。” 纪无敌感叹道:“大家总是这么说。” 端木回春干咳一声,“天色不早,在下还另有邀约在身,就不久留了。” “也好也好。快到用膳时间,万一他们送来的饭菜不够,光我们吃,你们看,我会尴尬。” 端木回春对他的体贴深表感激,连连谢绝他起身相送,挥袖带着清风与随从而走。 袁傲策坐在一旁,挑眉道:“你不喜欢他。”是肯定,不是疑问。 纪无敌陪笑道:“当然,我最喜欢阿策了嘛。这个棋盘不错。阿策你这么穷,我接济给你。” 袁傲策:“……” 跟班无敌 八 离寿诞还有两天,先来的江湖人士都忙着互相结交,游览风景。 远看武当山山峰,可见一片黑漆漆的蚂蚁来来往往。 纪无敌也在蚂蚁中。 他觉得自从他把白玉棋盘接济给袁傲策之后,袁傲策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柔和不少,甚至还愿意陪他来爬山。可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还是很有道理的。他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塞些能看不能花的东西给他。 “你笑什么?”袁傲策转头看着他。 纪无敌努力地靠过去道:“能和阿策单独出来,我实在太开心了。” …… 单独? 袁傲策无语地看着前前后后的人。 “不过阿策,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纪无敌郁闷地看着两人的距离再次推远。 袁傲策收回手,“你觉得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黏在一起很好看吗?” 纪无敌毫不犹豫地点头。 袁傲策眯起眼睛道:“我不这么觉得。” “阿策。那你别把我当大男人,你当我是小男人好了。”纪无敌睁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为了阿策,我什么都愿意。” “那离我远点。” “……” 其实两人都没怎么走动,只是随着汹涌地人潮,慢慢地就将武当奇景游览了个遍。 回去的时候,纪无敌很怨念地擦着额头的汗,“阿策,我们明天不来了。” 袁傲策也觉得看山石树木没意思,但还是问了一句,“为何?” “它们都没你好看。” 如果说刚开始听到这句话,他的情绪还算有波动的话,那么现在可以算一潭死水,毫无反应。难得纪无敌说了这么多遍,还每次都声情并茂。“你觉得我比山好看?” 纪无敌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看在哪里?” “你有眼睛鼻子嘴巴。” “……那有谁比山难看的么?” 纪无敌想了想道:“十恶牢那个相士,还有那个胸下垂!” 袁傲策道:“他们不也有眼睛鼻子嘴巴?” “但他们有还不如没有。”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房舍已在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前徘徊。 “咦?”纪无敌定睛道,“那不是程澄城吗?” 果然,在门前等人的正是程澄城。他见纪无敌和袁傲策相携而归,立刻迎了上来,朝纪无敌抱拳道,“上次与纪门主匆匆一晤,未能深谈,一直引以为憾。幸好在此处重逢,才不至于让我抱憾而归。” 纪无敌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程澄城试探道:“不知此刻是否叨扰纪门主?” 纪无敌看了看天色,“叨扰是有点叨扰,不过还是可以进屋坐坐的。” 程澄城只能干笑着跟在他身后。 进屋坐定。 纪无敌对袁傲策道:“阿策,去泡壶茶。” 袁傲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策,去叫阿尚泡壶茶。”纪无敌很识相地改了话中内容。 袁傲策瞥了眼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的程澄城,转身去了。 “啊,对了,你来的时候有带什么东西吗?”纪无敌抢在程澄城开口之前问道。 “东西?”程澄城微楞。 “喏,”纪无敌一指放在房间角落的棋具,“昨天端木回春来的时候,送来了一套白玉棋具。” 程澄城顿时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有些扎人,干笑道:“我来的仓促,考虑不周。” 纪无敌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程澄城的脸开始烧了。 纪无敌对手指道:“最近,辉煌门日子不好过啊。” …… 辉煌门的日子还不好过? 师父都说全武林现在日子最好过的就是辉煌门了。江湖门派已经是他们的副业,他们如今的正业便是经商! 但是这话却是不能点破的。 程澄城一时也弄不清楚他言下之意,只好陪笑道:“青城也是。” “咦?青城派也很拮据吗?”纪无敌惊讶道,“这么说来,你也送不出什么值钱的礼物了?” “……”程澄城舔了舔下唇道,“呃,在下自然是不能和回春公子比的。”怎么说,他也只是青城派的一名弟子而已,就算掌门暗示过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如今,他依然只是一名普通弟子。而端木回春不同,他是堂堂栖霞山庄的少庄主,身家自然不同反响。 纪无敌同情地看着他,“不如,你晚上留下来用晚膳吧。” 程澄城一楞。 “能省一顿也是好的。”纪无敌缓缓道。 程澄城忍不住道:“这里的吃喝用度,不是都由武当派提供的么?”为什么说的好像他要请客似的。 纪无敌道:“虽然是武当派提供的,但是……那也是从我们的寿礼中刮下来的啊!” …… 今日来访的最大收获是,程澄城知道了,原来辉煌门现任门主很抠门儿! 尚鹊端着茶壶满面春风地进门。 “尚堂主。”程澄城连忙起身,接过茶壶道,“怎能劳烦尚堂主斟茶?”说是这么说,但是他斟茶的时候心中却暗自惊疑。还以为纪无敌让那个叫阿策的跟班去找尚鹊来斟茶是气话,没想到竟然是实话。那个叫阿策的跟班也不知道是何来历,不但武功惊人,而且在辉煌门的地位也很怪异。 他这般想,不由问道:“不知道门主是怎么收下那位阿策为跟班的?” 尚鹊握着扇子的手微微一紧,看向纪无敌。 纪无敌倒是不慌不忙道:“阿策先前被关在牢里,我见他可怜,就救他出来了。” “牢里?”程澄城心中一动,缓缓放下茶壶道,“十恶牢?” 尚鹊暗自惊异。没想到程澄城居然刹那就联想到了十恶牢,看来袁傲策的身份难保。 纪无敌气定神闲地拿起茶杯轻啜一口道:“你也知道十恶牢的事?” “这是自然。纪老门主的传奇中,又怎么能少的了那个关尽武林败类的十恶牢呢?”程澄城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崇敬之情。 纪无敌道:“那你与我说说吧。” 程澄城茫然道:“说什么?” “十恶牢啊。” …… 为什么你自家的后院要别人来说? 程澄城这次没有掩饰他的心情。 尚鹊连忙道:“门主一直很好奇,别人眼中的辉煌门是何等的模样。” 程澄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中却暗自笑道,这不摆明是要听别人的奉承之言么? 他当下清了清嗓子道:“纪老门主的英雄事迹,有多半是听我师父说的,要我们以纪老门主为榜样,为人正直正义,古道热肠,时刻以武林兴亡为己任,不畏邪恶,嫉恶如仇。一小半却是听江湖同道说的,他们每每提起都是敬佩不已,说纪老门主乃是江湖百年第一人。有勇有谋,武功盖世。” 程澄城一气说完,用茶水润了润嗓子。 纪无敌看着他半天,才道:“我让你说十恶牢,你一径赞美我爹做什么?” 程澄城握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才讪讪道:“十恶牢之事我知之不祥,只听师父曾在偶然间提起,那里乃是纪老门主关押江湖上作奸犯科之人的禁地。再多,却是没了。” 尚鹊趁机打岔道:“十恶牢这等不祥之地,说之无意,不如说些别的。不知青城这次送了什么寿礼与凌云掌门?” …… 兜了一圈,又开始谈钱么? 程澄城刚要无奈开口,就听门外有人大叫道:“澄城兄!” 他眉头微皱,起身边往外走边道:“这位乃是我的知交,九华派樊霁景。” 门外站着一名朴素青年,虽然貌不出众,却难得让人一见舒心。 程澄城介绍道:“这位是辉煌门纪门主,这位是尚堂主。” 樊霁景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头道:“樊霁景见过纪门主,尚堂主。” 尚鹊吃惊道:“樊少侠何以行此大礼?” 樊霁景直起身道:“我敬仰辉煌门久矣!当初纪老门主一双拳头打遍天下无敌手,不但令魔教退避三舍,连鸡鸣狗盗之徒都吓得不敢冒头,这是何等英雄。我虽然无缘面见纪老门主,亲自给他老人家磕头,但是能见到他的后人和属下,代受此礼,也是好得很。” 程澄城见尚鹊发怔,忙解释道:“我这位知交虽然是九华弟子,但一身迂气,恐怕连书院里的书生都比不上。” 纪无敌笑道:“我头一次遇到一见面就磕头的人,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 尚鹊吓了一跳,“门主此言……”‘欠妥’两个字就含在他嘴巴里,冲口欲出。 程澄城也呆住,“没想到纪门主竟然许下如此重诺!” 纪无敌纳闷道:“我只是让他告诉我他想要什么,又没说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尚鹊、程澄城:“……” 樊霁景倒是挺高兴,“好极好极!一个人心中有所求,却不能说与人知,这是何等痛苦。纪门主愿听霁景诉说,霁景感激不尽。” 跟班无敌 九 程澄城心中郁闷。没想到他千方百计想与纪无敌套近乎,却不得其门而入。对樊霁景虽然只字片语,却字字深意,似乎是在隐隐提醒自己。看来这位辉煌门门主城府颇深,尤其是懂得如何装疯卖傻,连消带打。这样想来,他更加不敢怠慢,对纪无敌也更加忌惮。 袁傲策突然从尚鹊和钟宇的房间内走出来,慢悠悠道:“你一路跑的气喘吁吁,应该是有事相告吧?” 樊霁景被他这么一提醒,才连忙道:“正是正是。凌云道长回来了,而且中了毒,昏迷不醒!”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跟在樊霁景身后朝净乐宫跑去。 袁傲策踌躇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净乐宫此刻正忙得一团乱。 晓风道长黑着张脸,站在真武殿外的石阶上徘徊。 石阶下,闻风赶来的人黑压压一片,个个探头探脑,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断。 纪无敌等人赶到时,已经挤不进里面的位置,只好站在外围张望。 樊霁景道:“栖霞山庄的少庄主正在里面替凌云道长医治。” 程澄城道:“但愿凌云道长能够度过此劫。” 尚鹊看了袁傲策一眼,见对方正若有所思。 他们是知道凌云道长去何处的,只是以黄山五鬼的武功,就算凌云道长断了一只手,也能轻松拿下。而且凌云道长在继任武当掌门之前,一直在江湖闯荡,黄山五鬼要以毒计骗他也非易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不由将心思转到袁傲策身上。 当初就是袁傲策说凶手是黄山五鬼,这里面,会不会另有乾坤? 他想着,顿时有点不安。 若是袁傲策之前的一切都是演戏,目的是报复辉煌门和白道的话,那么其人城府之深,真正惊人。 纪无敌突然道:“阿尚,你没事吧?” 尚鹊回神道:“啊?” “你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这样很不好。”纪无敌摇头道,“阿尚,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如果要算计别人的话,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不然你就等着被别人将计就计吧。” …… 尚鹊使劲摇扇子道:“门主多心了,我并无算计别人之心。我只是担心凌云道长的伤势。” 纪无敌点头道:“也是。他前脚才从辉煌门离开,后脚就遇到这种事,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们辉煌门风水不好。这样辉煌门的生意可能会更差,阿左的头发会更白,我的月钱会更少。” 尚鹊用扇子掩了掩嘴巴,“门主思虑深远。” 程澄城惊讶道:“凌云道长之前是在辉煌门?” 其实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因此纪无敌的话入了不少人的耳。而程澄城的这句,正是他们想要问的。 纪无敌道:“正是。如果不是凌云道长亲自邀请,我这次真的很想趁着寿诞,再‘大病一场’。” “……”这种事不必说出来吧。程澄城笑得尴尬。 樊霁景道:“那纪门主可知道凌云道长后来又去了何处么?” 袁傲策突然抢在纪无敌之前道:“凌云道长既然中毒昏迷,又是怎么回来的?” 他一开口,立刻引来尚鹊的注目。 樊霁景道:“是被武当山下的农夫送回来的。据他们说,一大早起来,看到凌云道长昏倒在农田里,便将他送回来了。” 程澄城沉吟道:“只是不知是凌云道长自己晕倒在农田里,还是被人送到农田里。” 樊霁景道:“多半是强撑到农田里,才晕倒过去的吧。若是别人送来,为何不直接送上武当山?” 尚鹊别有深意道:“或许那人不想抛头露面。”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他话中有话,却不知所指为何。只有袁傲策嘴角一撇,眼露讥讽。 紧闭的真武殿大门终于在万众期待下打开了。 端木回春神情略显疲惫,对着晓风道长交头接耳了几句,便见晓风道长突然转头,朝纪无敌等人的方向望过来。 纪无敌道:“我打赌,他是在找我们。” 袁傲策接道:“我打赌,凌云醒了。” 他对武当掌门居然直呼道号,连个尊称都不加,且说得这般顺口自然,让程澄城不禁惊疑地望了他一眼。 纪无敌道:“阿策,要有礼貌,要叫道长。” 袁傲策道:“我不叫他道长他就不是道士了么?” 纪无敌道:“还是道士的。” “那叫与不叫有何区别?” 纪无敌叹气道:“你就是懒得多说两个字。” 袁傲策无言。他要是真的懒得多说两个字,他根本就不会开口。 樊霁景在一旁插嘴道:“我倒觉得这位侠士好生豁达。其实世间万物与生俱来,与人何干?山是山,即便不叫山,也还是山。水是水,即便不名为水,却还是水。语言纵然可以千变万化,却无法改变其本质。人亦是如此。这位侠士竟然领悟到这层,实在让霁景钦佩。” 众人:“……” 袁傲策想,还不如刚才承认了他很懒。 他们正说着,晓风道长已经穿过人流,朝他们走来,“纪门主。” 纪无敌微笑。 “师兄已经醒了,想请纪门主和……”他瞄了眼袁傲策和尚鹊,“两位入内说话。”他故意将前半句‘师兄已经醒了’说的大声,便是告诉四周竖着耳朵的有心人听的。 纪无敌等人心中正好好奇得要命,闻言自然是二话不说地跟在他后头,在众人艳羡猜疑的目光下,昂头挺胸走进真武殿。 殿内弥漫着一股腥臭。 尽管已经开了窗,但那股味道依然萦绕于鼻,久久不散。 凌云道长正躺在殿中临时加的软榻上,面色青白,双唇发紫,但是气息平稳,显然已无大碍。 端木回春在一旁指挥随从将一只晃荡着淡淡黑水的水桶抬出去,又亲自在外面将门掩上。 殿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晓风道长这才走到凌云道长身边,轻声道:“师兄,纪门主来了。” 凌云道长眉梢一抖,缓缓睁开眼睛。 纵然身中剧毒,虚弱无力,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纪无敌等人便又见到那个辉煌门初见时,那个道骨仙风的高人。 “请恕贫道不能起身见礼。”凌云道长沙哑着声音道。 纪无敌道:“我若是身中剧毒,此刻莫说起身见礼,连说话见客都不能。”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道:“纪门主过谦了。纪门主武功高强,机智过人,又怎么会如贫道这般无用?” …… 果然是中毒了。 尚鹊和袁傲策心有戚戚焉地想:如果不中毒,眼神怎么会差成这样? 尚鹊干咳一声道:“不知道长是如何中的毒?” 凌云道长道:“是贫道一时不慎,误中了蓝焰盟的毒手。” 蓝焰盟? 纪无敌忍不住开口道:“不是黄山五鬼吗?” 晓风道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凌云道长道:“我去黄山,并未见到五鬼,反而中了蓝焰盟的陷阱……” 尚鹊道:“道长确定是蓝焰盟?” 他此言说得颇为突兀,但凌云道长并无半分不悦,微微颔首道:“的确是蓝焰盟。他们的武功路数,贫道见过多次,断不会认错的。何况,我还无意中打听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脸色苍白得像涂了层霜。晓风道长不忍道:“师兄,不如明日再说。” 凌云道长固执地微晃了下脑袋,“定,要说。” 晓风道长见他坚持,只好默默退守一边。 凌云道长盯着纪无敌,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了,蓝焰盟……总部所在。” 蓝焰盟总部? 晓风道长和尚鹊同时一惊。 蓝焰盟之所以能为祸江湖至今,除了他们那套控制人心的邪术之外,更重要的是神鬼不知的藏身处。白道武林虽然几次三番想要主动进攻,却苦于毫无目标。 而如今凌云道长发现了蓝焰盟总部所在,即意味着,这种被动挨打的日子到头了。 晓风道长不由激动道:“师兄,你当真发现了他们总部所在?” 凌云道长无声点头。 “那究竟在何处?”虽然自从纪辉煌辞世之后,辉煌门便鲜少在武林走动,但是对于武林中的大小事情还是颇为关注的。 凌云道长望了袁傲策一眼,淡淡道:“魔教旧址。” 袁傲策眉头微皱。他前几天才被人告知,魔教搬家了,现在又被告知,他原来的家被人占了,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他原本对于那什么狗屁蓝焰盟还漠不关心的,毕竟在他心中这种在魔教横行时不敢露头,等魔教走了之后才作威作福的组织无异于跳梁小丑,但是此刻自己家被鸠占鹊巢,这种漠不关心就演变成怀恨在心。 晓风道长道:“既然知道他们在哪里,便好办了。我这就纠集人马,杀上他们的巢穴,替师兄报仇!” 尚鹊道:“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会人去楼空。” 凌云道长道:“正是。因此,我才想拜托纪掌门一件事。” 纪无敌心中顿时又不好的预感,赶忙道:“若是太麻烦的,还是别说了,以免大家尴尬。” 凌云道长径自道:“我想推选纪门主为白道领袖,选出白道精英,悄然攻打蓝焰盟。” …… 纪无敌苦着一张脸。明明就让你别说嘛。 糊弄无敌 一 凌云道长见纪无敌不肯应承,便让他趁在寿诞之前好好考虑。 纪无敌回去的头一件事情便是收拾包袱。 尚鹊跟在他身后道:“凌云道长寿辰还未过,此时离开,恐怕不妥。”何止恐怕不妥,简直十分不妥,大大不妥。 袁傲策抱胸悠然道:“统领白道精英是大出风头的好事,何必拒绝?” 纪无敌放下衣物,仰头望着房梁,“因为我向来视名利如粪土。” 袁傲策:“……” 尚鹊干咳一声道:“门主,我看此事还须斟酌。武当凌云道长乃是白道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既然看重于你,此事推脱不易。” 凌云道长受伤之事十分蹊跷,打听出来的蓝焰盟总部就是魔教旧址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否可靠。所以他本意是支持纪无敌的。毕竟纪无敌武功稀松,参加寿诞还看不出来,若是真的动起手来,绝对会被穿帮,所以无论真假都不宜趟这浑水。但是拒绝有拒绝的方式,直来直去是绝不可行的。 纪无敌一屁股坐在床上,沮丧道:“我就说要伤寒,不要来。你们非要我来,这下可好了,被人看上了。” …… 所以说凌云道长中毒中得眼神都不好了。不然白道环肥燕瘦那么多人,怎么谁不看上,偏偏看上他。 袁傲策和尚鹊心中再度感慨。 尚鹊沉吟道:“不如我此刻修书一封,请左护法定夺如何?” 纪无敌道:“左护法一定会写,路途遥远,前途坎坷,大事为重,义不容辞,多穿衣服,多加小心。” 尚鹊道:“也不尽然,说不定左护法另有见解。” 自家门主有几斤几两,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左斯文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至于将架到炭火上去烤。 纪无敌睁着明亮的双眼,巴巴地望着道:“那你一定要说服阿左,让他快点想个法子把我救出去。” “门主言重了。”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白道领袖还当不少,偏偏自家门主顶着天下第一高手传人的名号武功却连江湖二流都挤不上,只能视此殊荣为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尚鹊叹息,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袁傲策突然道:“你难道没想过,应承下来吗?” 尚鹊一惊,狐疑地看向他。难道袁傲策真的心怀鬼胎,早在暗中设下了陷阱?不然为何他突然对此事如此积极? “没有。”纪无敌回答得干脆,随即又好奇地问道:“阿策为何这么问?” 袁傲策道:“因为我希望你去。” 此言一出,尚鹊顿时觉得,果然如此,不禁对他更加戒备。 纪无敌道:“为什么?” 袁傲策冷哼道:“虽然那里只是我魔教旧址,但岂容他人侵占?更何况还是些不入流的跳梁小丑。” 纪无敌理解地点点头,“不错,除非出十倍的价钱,不然我也不愿意将辉煌门让出去的。” 袁傲策:“……” 尚鹊的思绪被纪无敌牵引走了,“门主,是价钱的问题么?”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出十倍的价钱,他们住的地方就会被卖掉? 纪无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尚鹊长叹。他觉得他住得越来越没安全感了,或许他应该考虑另外买处宅子备用? “对了,阿钟呢?”纪无敌问。按理说,外头那么大的动静,他应该出来看看才是。 尚鹊答道:“去游览武当风景了。” “咦?阿钟居然会游览风景?”纪无敌惊讶道,“我一直以为阿钟一有时间就睡觉的。” “……门主怎么会如此觉得?”钟宇很喜欢睡觉么?他怎么不觉得。 “因为他经常不说话打瞌睡啊。”纪无敌摸着下巴道,“不过阿钟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就算睡觉,眼珠子也能牢牢地盯着说话的人不动。” 尚鹊:“……”钟宇那时候是睡着的么?不是睡着的么? 他也迷茫了。 钟宇终于赶在晚饭前回来。 四人用过晚饭,便围着桌子开起小会。 尚鹊早已托人将书信送回辉煌门,只是从这里到辉煌门还有一段路程,一来一往要花去不少时间。恐怕凌云道长不会等这么久,因此他们必须要先想办法拖住他。 纪无敌道:“不如,伤寒吧?”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屡试不爽的手段。 袁傲策挑眉道:“端木回春正在武当,这‘伤寒’恐怕挨不了多久。” 纪无敌惊叹道:“阿策,你记住他的名字咧。” 袁傲策哼道:“纪敌敌闭嘴。” “你干嘛叫人家弟弟这么亲昵啊。阿尚阿钟在看呢。”纪无敌羞涩地将头埋进袖子里。 …… 袁傲策自己闭嘴。 尚鹊干咳一声道:“门主的办法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端木回春虽然治毒颇为高明,但是据说反倒对普通病症不太在行。说不定,用普通病症反而能难倒他。” 袁傲策若有所思道:“他只会治毒,不会治病?” 钟宇道:“并非不会,只是不精。自从栖霞山庄因破解蓝焰盟的邪术,而与其结怨之后,他们便专心致志地研究破解蓝焰盟毒术之法。” 尚鹊道:“这我倒是不知。” 袁傲策道:“如此说来,这个栖霞山庄岂非是靠着蓝焰盟才在江湖立足的?” 尚鹊眼皮一跳。他顿时有几分了悟袁傲策话背后之意。 纪无敌抬头道:“也就是说,我可以‘伤寒’咯?” 尚鹊道:“伤寒是小病,莫说端木回春,怕是随便一个大夫也能医治。” 袁傲策道:“不然弄个疑难杂症?” 钟宇道:“若门主在武当身患重症,怕会引起白道武林的动荡,让蓝焰盟有可趁之机。” 尚鹊点头。不错,如今白道武林最具地位和影响的便是少林、武当、辉煌门和栖霞山庄。凌云道长中毒已让白道人士惊慌不安,若是纪无敌此刻出事,恐怕更会人心惶惶。 袁傲策道:“不如想一个不重,却不易医治的病。” 纪无敌兴奋道:“不如相思病吧?” …… 半晌之后。 尚鹊道:“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钟宇突道:“凌云道长为何要门主统领白道精英?” 尚鹊面露不解。这个问题也曾想过,想出的答案不少,但每一个都似是似非。 袁傲策道:“大概中毒太深。” 纪无敌眼睛一亮道:“所以临危授命吗?” 袁傲策道:“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尚鹊缓缓道:“我想到两种可能。” 纪无敌道:“哪两种?” “一来,凌云道长是看中纪老门主的威望。只要门主登高一呼,自然有不少武林同道应和。”尚鹊顿了顿,又接着道,“二来,恐怕凌云道长另有打算。” 钟宇追问道:“什么打算?”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尚鹊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至于暗渡什么,我却猜不出来。” 袁傲策漫不经心道:“我也有两种可能。” “哦?”尚鹊眼中精光一闪。 “一,让他带领精英攻打蓝焰盟总部是幌子。”他手指一指纪无敌。 纪无敌也很配合地用口型比划着‘我’。 袁傲策又道:“二,蓝焰盟总部所在的位置是幌子。” 纪无敌崇拜地抓着袁傲策的袖子,“阿策,你好聪明。这么晦涩的事情都被你想到了。” 尚鹊咳嗽一声道:“门主,是我先想到了两种可能。” 纪无敌道:“你的比较肤浅,要再接再厉。” …… 肤浅? 尚鹊纠结地抓着扇子。 “哎,对了。”纪无敌捋掌道,“反正道长说寿诞之后再说,只要寿诞之后,我们找个借口悄悄溜走,岂非两全其美?” 尚鹊道:“门主准备找什么借口呢?” 纪无敌略作沉吟道:“阿左和阿右的婚事?” …… 尚鹊望横梁。 钟宇望桌脚。 袁傲策望茶盏。 纪无敌道:“这样不好,万一凌云道长要跟来就麻烦了。” “嗯嗯。不错不错。”一定要阻止门主脑袋里的荒谬念头。不然万一成了事实,遭殃的恐怕不止门主一个人。尚鹊想象着左斯文和右孔武两大护法联合发飙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战。 “要不说阿左有了?”纪无敌继续提议。 尚鹊无奈道:“不如说,辉煌门某分行出了事,需要门主紧急处理。” 纪无敌摇头道:“这太普通了。” 普通才好啊,太惊世骇俗的一般人都受不了。尚鹊劝说道:“离开才是上策,其他的,不必计较太多。” 纪无敌道:“我觉得我的那两个都不错。” 尚鹊只好求助于袁傲策。 袁傲策眉头一挑,淡淡道:“我喜欢普通的这个。” 纪无敌竖起大拇指,赞道:“阿策最有眼光了。普通的果然大好。” …… 尚鹊道:“门主,这个好像是我提议的。” 纪无敌语重心长道:“阿尚,难得阿策认同你,你应该感恩啊。” 尚鹊:“……” 糊弄无敌 二 武当掌门受伤之后,单独密会辉煌门门主这桩事引起了相当多的关注。由于辉煌门门主平日足不出户,大多人只闻其名,未逢其人,这个时候自然没什么借口去探听消息。 不过程澄城显然不在其列。 隔日一大早,他就笑容满面地跑去找找纪无敌。 “纪门主昨夜睡得可好?” 纪无敌转头看袁傲策,“你猜他是来做什么的?” 袁傲策正在喝粥,闻言头也不抬道:“打听消息。” 程澄城笑容微僵,不过很快恢复从容道:“凌云道长乃武林名宿,人人敬重。他遭逢此难,青城上下都忧心如焚,希望能略尽绵力。” “以前听说有人会怒极反笑,所以你是忧极反笑?”纪无敌叹气,“你果然是忧心如焚啊,不然是绝对笑不出这种愉悦中带着三分怅然,欢乐中又有几丝凄美的味道。” “……”程澄城的脸板得像石敢当。 袁傲策道:“粥凉了。” 纪无敌顿时不耐烦地看着程澄城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程澄城干脆直言道:“不知道昨日凌云道长和纪门主商讨了什么大事?是否有需要青城出力的地方?” 纪无敌咕哝道:“早说不就结了,害得我粥都凉了。” 程澄城眼睛一亮,等着他开口。 纪无敌道:“昨天凌云道长说的话啊……” “嗯嗯。” “不能告诉你。” 程澄城:“……” “对了,我们正在吃早饭,是粥……”纪无敌侧了侧身,以便让他能看到那锅粥。 程澄城早上匆匆赶来,正是腹中空空,闻着那粥香,不由食欲大起。 纪无敌又挡在他面前道:“不过只够我和阿策的份,不能给你吃。” “……”程澄城一拍手道,“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办未办,先告辞了。” 纪无敌看着程澄城仓促离去的背影,纳闷地看向袁傲策,“为什么他们每次要走,都说是有事忘了办呢?他是,端木回春也是。难道他们以为我会挽留他们么?”他顿了顿,落寞地望着天边的朝霞,摇头道,“他们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袁傲策道:“因为这样会让他们落荒而逃得更体面些。” 程澄城是第一拨。 他离开后不久,晓风道长到访。 那时,碗正被武当小道士收走,纪无敌正在想要不要去借把琴来高山流水一番。 “纪门主,我有事要与你单独谈。”晓风道长开门见山。 纪无敌深情地看着袁傲策,道:“道长,我和阿策向来形影不离。” 晓风道长目光凌厉地望向袁傲策。 袁傲策不为所动。 “道长,如果不能单独谈你就不谈的话,我也不为难你。”纪无敌说得真心实意。 晓风道长眼中凌厉尽释,“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这里说吧。” 或许是晓风道长和纪无敌头一次见面时给的下马威威慑力十足,因此纪无敌倒是乖乖听话地将门关上了。 晓风道长在桌边坐下,长叹出一口气,“纪门主,贫道此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纪无敌很郁闷,自从他来武当山之后,这里的香火全烧给他了,个个一见面就是有事相求。 “纪门主,我希望你能答应掌门师兄的建议,率领白道精英直捣蓝焰盟,铲除蓝焰盟的妖孽!”晓风道长一想到凌云道长被抬回来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纪无敌干咳一声。 晓风道长道:“恕贫道愚昧,不知道纪门主究竟有何顾虑,迟迟不肯答应掌门师兄所请?” 纪无敌道:“因为我怕死。” …… 晓风道长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接连变换了七八个神情,才恢复正常。 袁傲策对他颇为同情。心目中的少年英雄一下子堕落成少年狗熊,这不是人人能够接受的。 “纪门主真是爱说笑。”晓风道长伸手想拿杯子,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纪无敌和袁傲策都没有斟茶。他只好讪讪收手道,“既然纪门主另有苦衷,贫道倒有另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两全其美。” 纪无敌的精神终于一振道:“愿闻其详。” “不知纪门主可曾听过,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晓风道长缓缓道。 纪无敌道:“昨天刚听过。”看来最近大家都喜欢忽明忽暗,又明又暗,明了又暗,明明暗暗。 晓风道长倒没有深想,只是接着道:“贫道想用的,正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明着,纪门主答应师兄所请,带领白道精英偷偷前往蓝焰盟老巢。暗地里,我会带武当好手,抢先一步将他们一锅端了!如此一来,既不会让纪门主失信于掌门师兄,又消灭了这些邪魔歪道,真正一举两得。” 袁傲策道:“道长为何不直接向凌云道长请缨呢?” 晓风道长叹气道:“贫道何曾不想。只是掌门师兄坚持要纪门主出战,贫道也无可奈何。但是只要纪门主答应,掌门师兄便会让我调遣武当好手前去襄助,如此才能实施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纪无敌望着一脸成竹在胸的晓风道长,徐徐道:“不知道道长有没有想过另一种结局?” 晓风道长道:“哪种结局?” “你若是壮烈牺牲了怎么办?”回答的是袁傲策。 晓风道长张大嘴巴半天,才道:“没想过。” 纪无敌诚恳道:“道长要回去好好想想。” 晓风道长迅速回神,挥手道:“不必想了。人死灯灭,若上天注定如此,贫道无话可说。” …… 纪无敌眨巴着眼睛道:“道长。根据你的计划,你无话可说的时候,我还在去的路上。” 晓风道长看着他,语重心长道:“除魔卫道,乃我辈理所应当。” 纪无敌面色不改道:“我是晚辈。” 晓风道长见他水泼不进,油浇不进,不由动气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难道不怕给纪老门主蒙羞么?” 纪无敌仰头,用无限感慨的语气道:“若是怕,我就不来贺寿了。” …… 袁傲策看他怒气冲冲甩袖而去的背影,淡然道:“你不怕辉煌门的声望在你手中毁于一旦?” 纪无敌望着他,“你觉得我是这种人么?” …… 袁傲策一时分不清楚心中是悲是喜。按理说,纪辉煌后人无能至斯,他应该欢欣鼓舞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日后要与这么一个人朝夕相对两年,他的欢欣鼓舞就成了五十步笑百步。 晓风道长离开后,尚鹊和钟宇立刻过来串门,并细细闻讯访客之事。 纪无敌只得一一告知,但凡有不详尽之处,袁傲策都会一一指出。 尚鹊听得直捏扇子,“晓风道长的建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门主不该拒绝得如此干脆。” 纪无敌可怜巴巴道:“阿尚,你怎么忍心把我推进火坑?” “门主若是能趁此机会一举铲除蓝焰盟,那么从今往后,左护法右护法都不会再催促你练武了。”尚鹊诱之以利。 纪无敌道:“若是铲除不了呢?” 尚鹊道:“既然有晓风道长打头阵,门主何必担忧?” 纪无敌道:“连凌云道长都栽了,晓风道长去,也不过是给人打牙祭。就算加上我,也只是塞牙缝。” 尚鹊道:“凌云道长是凌云道长,晓风道长是晓风道长,怎能混为一谈?” “但凌云道长是掌门,晓风道长不是。” “……” 钟宇见尚鹊语塞,出口相助道:“若是晓风道长不幸失败,门主可另寻借口,中途折返。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纪无敌道:“阿钟,先给我一个领着人杀到门前,突然自己要跑路的借口吧?” 钟宇想了很久,慢慢道:“比如,左护法和右护法的婚事?” 尚鹊、袁傲策:“……” 钟宇道:“或者左护法身怀六甲?我想事关门主安危,两位护法还是能够谅解的。” 纪无敌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借口听起来有些耳熟?” 袁傲策低喃道:“这两个借口还真是放诸四海而皆准。” 第三拨。 袁傲策原本猜测的是端木回春,谁知道来的居然是樊霁景。 樊霁景的第一句话是:“凌云道长中的毒可解了?” 纪无敌囧道:“这个应该问本人或大夫吧?” 樊霁景苦笑道:“端木公子门庭若市,据说访客都被一一挡在门外。凌云道长处也是如此。晓风道长一大早便不见踪影,也不知何处去寻。” …… 怪不得端木回春没来,原来是被堵了。 纪无敌望着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可知昨天凌云道长找我何事?” 尚鹊和钟宇齐齐一怔。 樊霁景道:“凌云道长既然单单约见各位,想必是机密之事。” 纪无敌神秘兮兮道:“的确是件大机密,而且事关铲除蓝焰盟。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樊霁景赞道:“纪门主果然是重然诺之人。霁景佩服。” …… 尚鹊等人看着他脸上那单纯的敬仰,不禁叹气。若是自家的门主,也这般单纯好骗就好了。 糊弄无敌 三 樊霁景和纪无敌算是一见如故,两人七扯八扯,各说各的,竟然也能把对话进行下去。 “武当风景绝秀,地杰人灵,能在此修炼乃是福气。” 纪无敌点头道:“嗯。想必连蛐蛐都比别处的凶悍。” “不错不错。霁景只想到人,纪门主却联想到虫蚁,不愧为辉煌门门主。” …… 尚鹊感慨地想:若是天下人都如樊霁景这般,他们也不必把纪无敌深藏在辉煌门里,不敢让他抛头露面了。 樊霁景此刻对纪无敌的崇敬已经在了一个难以言喻难以表达的层次上,左右思量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九华派最出名的便是九莲剑法。若是纪门主不嫌弃,可否指点我一二招?” 尚鹊脸色大变。 袁傲策嗤笑一声,抱胸看着纪无敌如何化解。 不过这声嗤笑落在樊霁景耳里,就变成他太不自量力,那点微末之计也敢厚着脸皮向武林第一高手的爱子切磋。樊霁景耳根通红道:“纪门主切莫误会,我只是想舞几招剑法,请你指点,并无不自量力,切磋之意。”他顿了顿,又道,“纪老门主乃是我生平第一崇敬之人,能够得到其后人的指点,不枉我此生。” 尚鹊道:“九莲剑法乃是九华派的独门武功,你这样演练出来,难道不怕贵掌门怪责?” 樊霁景道:“尚堂主过虑。我所演练的几招,乃是九华派人人皆会的招式,连有些熟识的江湖同道也能比划一二,掌门断断不会怪责。” 尚鹊恍然。九华派的剑法从头到尾只有一套,掌门出手是九莲剑法,入门弟子一出手也是九莲剑法。但是此九莲非彼九莲。掌门练的九莲剑法,又叫仙莲剑法,乃是顶上乘的武学。而入门弟子那套九莲剑法,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入门功夫,但凡能比划几下的,莫有不会的。这样看来,这个樊霁景在九华派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不知为何如程澄城这样的青城精英竟然与他相交。 纪无敌一手支腮,一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樊霁景喜得脸上放光,兴致匆匆地在屋里绕了一圈后,讪讪道:“我忘带剑了。” 尚鹊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用剑的。唯一用剑的袁傲策,那把剑还被陪葬了。 无奈之下,尚鹊只好将心爱的扇子递给他。 樊霁景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屏息立于桌前。 房间不小,桌子离门约有一丈半的距离,但是当他凝神握扇而站时,那一丈半的空间仿佛被他的气势所盈满,微微压得人喘不过气。 尚鹊与钟宇面色渐渐凝重,连袁傲策都轻轻地咦了一声。 樊霁景突然身姿如燕,一招一式地比划起九莲剑法来。 他姿势优美,气贯长虹,明明是普通的招式,他却使得犹如行云流水,飘逸如仙。明明是把扇子,在他手中却比剑更为英气逼人。 待他收扇时,尚鹊和钟宇仍沉浸在适才的招式中不可自拔。 袁傲策看向他的目光已不似刚才那般轻佻。 樊霁景将扇子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于尚鹊,然后又期待又忐忑地看向纪无敌道:“还请纪门主指教?” 纪无敌倒是很淡定,颔首道:“若是有琴有酒,就更好了。” 樊霁景微微一怔,随即捋掌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纪门主不愧为纪老门主的后人。我练剑之时常常会有凝滞之感,如今想来,想必是不够投入。若是有琴声相和,又有酒撞胆气,定然能克制那股凝滞!”他一揖到地道,“多谢纪门主指点。” 纪无敌笑眯眯地摆手道:“好说好说。” 袁傲策毫不怀疑,他刚才说的‘有琴有酒’是觉得光看剑舞太无聊。 樊霁景道:“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试试纪门主的法子,先行告辞了。” 纪无敌笑吟吟地朝他挥手道:“如有不懂,随时欢迎再来。” …… 尚鹊等人走远,才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程澄城会与他相交。” 袁傲策道:“他是武学奇才。” 纪无敌吃惊道:“啊?” 尚鹊道:“他的内功平平,剑法也无奇,可是偏偏这样的内功这样的剑法被他用来,却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个一流高手。” 尚鹊道:“若是他有机缘学会一套真真正正的绝世武功,那么恐怕当今天下,他将罕逢敌手。” 袁傲策嘴角微扬道:“我万分期待着那一天。” 钟宇道:“他的资质,不亚于老门主。” 尚鹊状若不经意地望了眼袁傲策,才道:“不错。这是我见过的第三个武学奇才。” 纪无敌道:“你们说了那么多……是想收他为徒吗?” 尚鹊和钟宇互看一眼。 尚鹊叹气道:“可惜,他已经拜入九华门下。” 尽管辉煌门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却也不能强抢别人的徒弟。 袁傲策冷笑道:“误人子弟。” 尚鹊不语。以樊霁景的资质,居然不会仙莲剑法,无论怎么说,都有点说不过去。 钟宇突然道:“门主,你为何告诉他蓝焰盟之事?”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我有么?” 尚鹊微笑道:“虽然说得不多,但是有。” 纪无敌了无诚意地忏悔道:“我错了。” 袁傲策道:“铲除蓝焰盟对整个白道武林都是诱惑,若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去凌云道长那里请缨。” 尚鹊摇摇扇子道:“到时候,门主就能自然而然地脱身了。” 纪无敌捧着脸,望着窗外那在天上飘浮的白云,微笑道:“这真是美好的前景啊。” 但此后一日,没动静。 两日,没动静。 连端木回春又来这里下了两盘棋,说了半天有的没的之后,还是没动静。 纪无敌幽怨了,“阿尚,你明明说我能脱身的。” 尚鹊感叹道:“只能说,樊霁景也是位重然诺之人啊。” 纪无敌咬唇。 程澄城在家门口看到纪无敌的时候差点以为眼花。 不过当他看到纪无敌身边那个寒气逼人的袁傲策的时候,就知道花的不是眼,而是脸——被眼刀刮花。 “咳咳,纪门主怎么有空拨冗莅临?”程澄城边说边在肚子里揣摩着他的来意。 纪无敌望着他,眼中充满了伤感。 “纪门主?”程澄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阿程。” …… 阿程? 程澄城不知道对于这个称呼,自己该不该表现出受宠若惊。 “我想过了。”纪无敌严肃地看着他。 程澄城不觉也严肃起来。 “上次你问我的事情……”他拖长音。 程澄城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 “还是不要告诉你。” …… 胃口一下被冷风塞饱。 程澄城想,如果他不是纪无敌,不是辉煌门门主,身边不是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强大的跟班……那他一定一定要……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很多血腥的场面。 纪无敌望着他,坦然而直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勉强,“阿程,我是为了你好。我不能告诉你其实这件事和铲除蓝焰盟有关。” …… 铲除蓝焰盟有关? 程澄城的耳朵立刻像兔子般竖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冀望从他的嘴巴里听到更多的j□j。 但是纪无敌抿了抿嘴巴,又不说了,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纪门主,你刚才说……凌云道长单独与你谈的事情,与铲除蓝焰盟有关?”程澄城又不死心地确认了一遍。 纪无敌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程。知道太多,没有好下场的。” …… 这算是诅咒吗? 程澄城呆滞地看着他和袁傲策在视线中渐渐走远。 等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袁傲策问道:“你确定他会向凌云道长请缨?” 纪无敌耸肩道:“不知道啊。” “……” “不过武当这么多人,慢慢来,总有去的吧。”纪无敌无辜地望了眼四处攒动的人头。 “……” “啊,阿策,你看。”纪无敌突然兴奋地指着某处,“那里有人弹琴,我们去看看吧。” 袁傲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已经很久没有弹了呢。阿策喜欢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袁傲策道:“我喜欢清静。” 纪无敌害羞道:“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阿策明明就说很想听我弹的琴。” 这是他人生最重大的失策之一。袁傲策不愿回想。 “咦,那不是樊霁景?”纪无敌道,“难道他在这里练剑?” ‘樊霁景’三个字还是成功得引起了袁傲策的注意,也阻止了他欲离开的脚步。 纪无敌高兴地走过去,朝正垂头丧气的樊霁景道:“练得如何?” 樊霁景眼睛一亮,道:“纪门主?你教的方法极好,只是有一招,我却始终练不得法。” “哪一招?”问的是袁傲策。 “四海生杀。” 光听名字就知杀气极重。袁傲策皱了皱眉。 纪无敌提议道:“不如由我来弹琴吧。” 袁傲策眼角一抽,刚要制止,就听樊霁景已经兴高采烈地答应道:“如此便有劳纪门主了。” 糊弄无敌 四 原先的琴师高高兴兴地将琴让给纪无敌。纪无敌也不推脱,一敛衣袖,飒然落座。 袁傲策见周围一群因好奇期待而聚拢过来的人,眉峰微微一跳。他自认为定力过人,但是在纪无敌的琴声考验下,仍感到几分吃力,不知这些人又如何。 纪无敌双手轻轻抚摸琴弦,似在试音。 袁傲策道:“你不是擅长古筝么?”这算是为一会儿的灾难埋伏笔吧。希望他们会相信,纪大门主之所以弹出一手棉花,完全是因为不擅古琴。 纪无敌落落大方道:“无妨,反正也是拨弦。” 樊霁景道:“不如我去取把古筝来?”古筝和古琴虽然外形颇似,但弹起来还是不同的。 纪无敌笑道:“其实古琴我也会的。” 樊霁景佩服得五体投地,“纪门主果然博学多才。” 袁傲策望天长叹。 当。 纪无敌拨了一下,看向樊霁景。 樊霁景持剑凝神静气而立。 除了袁傲策之外的其他人也个个引颈以待,洗耳倾听。 纪无敌目光缓缓落在琴上,突然双手齐舞,在琴弦上挥洒。 …… 不少人瞬间倒地,有几个颤颤巍巍地拔腿想跑,但没走出几步,双腿便软了。 倒是樊霁景,在初时的一怔之后,即刻起手挥剑。 袁傲策边抑制漫溢到胸口的揍人冲动,边屏息看着樊霁景的剑招。 同样一条剑法,樊霁景先前使来飘逸清闲若仙,此刻却杀气纵横如魔。 只见他脚尖轻点,唰唰唰扫出三剑,配合纪无敌的当当当三拨,竟然天衣无缝。 袁傲策目光一沉。上次他正是在此收剑,可见并不是全套剑法,至少没有舞出那招‘四海生杀’。 樊霁景突地回剑,却不收手,反而仰身将剑朝后刺出。之后剑势不歇,反手向下,剑尖落在地上,剑身微弯,生出一股弹力,将他猛地送上半空。 纪无敌的琴声在此刻稍歇,突地又如石头在铁桶里翻滚一般,当啷当啷的乱响。 樊霁景头下脚上落下,就一丈处,突然双脚一沉,上身借力抬起,全身微缩,剑如长虹,横扫半圈! 当! 弦断,人定。 纪无敌的琴声虽然没有绕梁三日,但绝对绕脑三圈,余韵不绝。 倒在地上的人好半天才将脑海里那隆隆当当嗡嗡声驱逐出去,恢复正常的听力。他们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四个:活下来了! 樊霁景平了平气,才转身对纪无敌深深一鞠躬道:“纪门主的一番琴音,让霁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纪无敌抬起自己的手指,上面凝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滴。泪珠在他的眼眶里打滚,他委屈道:“你一定要铭记于心啊。” 樊霁景起身道:“自然。若非纪门主打破常规,故意乱弹琴,让我跳脱出原先琴境,心生出烦躁、愤怒、焦虑等情绪,并将它们熔炼于剑法,我也不能这么快领悟‘四海生杀’的意境。” 观看者互相扶持着站起里,幽怨地望向他——他们现在也很能体会‘四海生杀’的意境!他们终于明白了陪太子读书的滋味,真是桩苦差事。 纪无敌呆了呆,低头看断弦,又看割破的手指,最后转头看袁傲策,扁着嘴巴道:“阿策,我流血了。” 袁傲策微笑道:“嗯,门主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 纪无敌好奇道:“阿策还认识别的门主吗?” 袁傲策道:“难道门主怕流血?” 纪无敌很干脆地点头。 袁傲策看向樊霁景。通常这种时候,他都会跳出来为纪无敌歌功颂德一番,以便于让大家都知道,纪无敌的行为有多么伟大光辉。 这次樊霁景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笑道:“纪门主不愧为纪门主,果然真性情,不矫揉伪饰。换作那些普通的凡夫俗子,就算受伤疼得要命,在别人面前也一定为了面子死撑到底。其实疼痛乃是常事,只要言行俯仰无愧,那么区区面子又何足挂齿?” 有人道:“但是纪门主只是手指割伤,似乎不应大惊小怪?” 袁傲策点头,这才是常人的反应。 樊霁景摇头道:“十指连心,虽然只是手指割伤,却不啻心上一刀,怎会不疼?” 袁傲策:“……”此人无可救药了。 “啊呀呀……头疼死了!” “哇!耳朵烂了。” 樊霁景的身边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 袁傲策拉着纪无敌及时撤离。 纪无敌小步跟在他后面,难得的安静。 袁傲策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叽叽呱呱?” 纪无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慢慢得由下往上抬起,又慢慢敛目。 袁傲策眉头一皱,忍不住用手指将他的下巴往上抬。 纪无敌闭着眼睛,撅起嘴巴,相当配合地往他脸上凑。 袁傲策面无表情地改抬为拨。 “阿策。”纪无敌伤心地拽住他的衣袖,“你一点都不疼我。” 袁傲策抱胸睨着他道:“你见过黑白两道,哪个门派的掌门需要跟班来疼的?” 纪无敌道:“但是除了我之外,也没什么掌门把跟班放在心尖上的啊。” “心尖?”袁傲策挑了挑眉,“怪不得我最近觉得立足之地越来越小。”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微软。 纪无敌涎着脸道:“阿策放心,我的心很宽,你随便住。” “心很宽?这倒是。我看你刚刚和樊霁景一琴一剑配合得天衣无缝,想必他在你心里也住得很宽敞舒适吧?” 纪无敌愣住。 袁傲策见他光发呆,不反驳,不由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尚鹊看窗外天色渐暗,等得有些焦急。以纪无敌的个性,断断不会错过晚饭才是。 他见钟宇坐如老僧入定,坚若磐石,顿时想起纪无敌曾经的揣测,不由好奇地靠近他,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 没反应? 尚鹊意外地看着钟宇那半张半合的眼睛。难道他真的经常睁着眼睛睡觉? “你做什么?”钟宇开口问。 尚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拿起桌上的筷子朝他的眼珠戳去。 “呃。”尚鹊把筷子回转过来,“我只是想问,你饿不饿?” 钟宇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尚鹊咬着筷子坐了回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 尚鹊松了口气。这脚步声一听就是纪无敌。 果然,不多时就见袁傲策和纪无敌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 纪无敌拼命地想绕到袁傲策面前,但是无论他脚步加快减慢,袁傲策始终与他保持三步的距离。 “阿策……”直到走进屋子,关上房门,纪无敌才气喘吁吁道,“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 尚鹊眼皮一跳。莫非门主发现袁傲策的不轨行为? 袁傲策冷冷地看着他。 纪无敌吞了口口水,慎重地问道:“你刚刚,是在吃醋吧?啊?是在吃醋吧?” …… 尚鹊拿筷子的手有点不稳。 钟宇眼睛终于瞪得滚圆。 袁傲策唇抿得死紧,与纪无敌不屈不挠的目光做着殊死搏斗。 半晌,他一字一顿道:“不是。” 纪无敌嘟嘴道:“阿策,你明明就是……” “不是。”袁傲策的回答铿锵有力。 纪无敌顿时泄气地坐在凳子上。 “门主,吃饭。”尚鹊这几年在辉煌门终究不是白呆的,很快恢复从容,起身盛了碗饭给他。 纪无敌萎靡地扒拉了一口,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尚鹊,喷着满口白饭道:“阿尚,阿策他不吃醋。” 尚鹊看着那盘被白饭玷污的青菜,镇定地将身体朝左边移了移,“门主,吃醋不如吃饭。” 纪无敌低头,又扒拉了一口,然后朝钟宇的方向喷道:“阿钟,阿策……”这个‘策’字的气比较足,直接将饭粒送到了钟宇的碗里。 钟宇的冰脸崩裂出一道细缝。他放下碗,缓缓道:“我吃好了。” …… 尚鹊低头拼命地吃着碗里的饭。 纪无敌的目光落到袁傲策脸上,嘴巴刚张开,袁傲策就伸出筷子,夹住他的鼻子。 …… 纪无敌用嘴巴呼吸着。 袁傲策道:“呼吸或吃饭,没有第三条路。” 纪无敌憋屈地点点头。 袁傲策松开筷子,沉思地看着眼前这张像个小媳妇似的白嫩小脸,内心不断地冷笑着:不过是一个蒙父荫作威作福的绣花枕头罢了。他会为他吃醋?哼,和那个只会逢迎拍马的樊霁景倒是一对……哼! 尚鹊吃完饭,舒出一大口气,这才悠然道:“门主,你今夜早点睡。明日要早起。” 纪无敌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因为明天就是凌云道长的寿辰。” 这么快?纪无敌睁大眼睛。这岂非意味着…… 尚鹊缓缓道:“恐怕对凌云道长的答复,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可是他今天才对程澄城透露风声啊,也不知道程澄城有没有这么快的动作。纪无敌郁闷地用筷子戳着碗底。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在樊霁景一棵树上吊死,害得他白白浪费那么多天。 袁傲策道:“既然是偷偷攻打蓝焰盟,那么凌云道长应该不会公然提出此事。” 尚鹊拍额道:“不错。只要门主再度推脱,道长自然死心,另觅人选。” 纪无敌点头如捣蒜,满眼崇拜地望着袁傲策。 …… 哼。逢迎拍马。袁傲策边不屑地想,边愉快地下筷。 糊弄无敌 五 尽管凌云道长中了毒,但是寿诞还是办得热热闹闹的。事实上,为了体现凌云道长生命力顽强,武当派努力将寿诞办得比往年都盛大。 纪无敌原本打算过等大家都坐得差不多的时候溜进去,但是被尚鹊一口否决。“辉煌门与武当素来亲密无间,若是到的太晚,会落人口实。” 纪无敌不为所动道:“武当派是容貌贫瘠地,我看不亲密无间也罢,劳燕分飞了吧。” 尚鹊求救地看向袁傲策。 袁傲策施施然道:“今天道贺者众,不乏名门公子,如果早去,还可以坐在堂内看他们鱼贯而入。” 尚鹊看到纪无敌明显意动了,连忙趁热打铁道:“听说江南第一公子花淮秀也会来。” “花淮秀?”纪无敌眼睛一亮。在袁傲策未出现的时候,花淮秀是他人生最大的目标。 袁傲策皱眉道:“江南第一公子?他是花家的人?” 尚鹊点头道:“正是花家三少。” 袁傲策冷笑道:“一家的绣花枕头。”他撇头,发现纪无敌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看什么?” “阿策认识花家的人?” 袁傲策道:“见过花去芜。” 纪无敌兴奋道:“那他好看吗?” “不记得。只记得他的武功烂得可以喂狗。” “……”纪无敌伤心道,“阿策很讨厌武功烂的人?” 袁傲策看他把头低得都快贴在桌面上,才淡淡开口道:“我讨厌武功很烂,却自吹自擂,以为天下无敌的人。” 纪无敌抬起头,澄清道:“阿策,我从来没有以为过自己天下无敌。只是我爹给我取名叫纪无敌。” “我知道。”袁傲策顿了顿,“不过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也可以。” 纪无敌愣了下,随即开心地笑道:“没错,有阿策在,我的确可以天下无敌。” “不是指我,”袁傲策道,“我是指你天下无敌的琴声。” 有时候无心之语的后果是严重的,譬如现在。 纪无敌兴致勃勃让尚鹊去向樊霁景借古筝,准备在寿诞上大显身手。 尚鹊只好再次向袁傲策求救。祸本来就是他闯的,他自己收拾残局也很正常。 袁傲策倒是挺想看看这些白道人士听到辉煌门门主这一手妙音时的表情。 尚鹊见袁傲策没反应,不由轻咳了一声道:“若是门主在寿诞上出丑,会使得辉煌门的声誉一落千丈。” 纪辉煌的辉煌门要是一落千丈,他爆竹庆贺。 “记得当初的约法三章中有一条,不得以直接或间接的手段损害辉煌门的利益。”尚鹊尾音拖得很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哼。纪无敌在寿诞上出丑与他何干? 袁傲策撇了撇嘴巴。他不过说了一句他的琴音无敌,可以四海生杀而已,纪无敌非要曲解,又岂能怪他。 想虽如是想,他仍是心不甘情不愿道:“你想在寿诞上弹琴,莫不是为了大出风头,好引起花淮秀的注意吧?” “哎?”纪无敌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阿策,你又吃醋了吗?” 袁傲策眼皮一跳,“谁说我吃醋的?” 纪无敌扁着嘴巴,脸上写着:明明就是。 “还有,你说‘又’是什么意思?”袁傲策眼睛微微眯起。 尚鹊怕他们继续纠缠不休,误了去寿宴的时辰,忙解围道:“就是吃饺子又要沾醋的意思。” 纪无敌囧囧地看着他,“阿尚,我们昨天没有吃饺子。” 钟宇道:“今天也没吃。” 尚鹊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刚才坐在那里看热闹不帮腔也就算了,居然还跑来扯后腿。“门主,时辰不早了。” “说实话,”纪无敌边起身边叹气道,“我发现从小到大,这时辰在你们嘴巴里,就从来没早过。” 尚鹊用扇子敲了敲手掌道:“有过一次。” “什么时候?” 尚鹊道:“就是门主替老门主守灵时,左护法对半夜溜回房间睡觉,又在早晨溜回来的门主说过。” 袁傲策好奇道:“说什么?” “门主,你今天起得真早。” 纪无敌面无愧色道:“这不算,他没提时辰。” 尚鹊道:“还有后半句——我以为这个时辰,你应该在怡红院里买醉的。” 纪无敌是头一回在凌云道长的寿诞上露面的,事实上这也是他头一回在江湖同道的聚会上露面。因此少不得许多慕名而来的人过来寒暄。 尚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纪无敌那张嘴巴绝对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非要开口,就只用来吃饭。 纪无敌本来就对这些长得奇奇怪怪的人没什么兴趣,乐得在尚鹊和钟宇的护卫下悠悠然地坐进主桌。 主桌不大,一共只有十个位置。往年都是尚鹊或左斯文代他来的,所以和一干掌门相比,只能敬佩末座。但今天来的是本人,位次自然要提一提。 但是他名声虽大,背景虽厚,年轻却小。在座不少都是他的长辈,因此凌云道长考虑再三,也只是把他排在代青城掌门来的程澄城和栖霞山庄的端木回春上座。 袁傲策和尚鹊等人只能坐到其他席。 不过在未开席之前,尚鹊还是很尽责地守护在纪无敌左右。 纪无敌一落座,就摇头道:“这个位置不好。” 凌云道长正在外面迎客,如今在这里招呼客人的是晓风道长。晓风道长之前对纪无敌的好感早在他的拒绝和贪生怕死下荡然无存,闻言冷笑道:“哪里不好?难不成纪门主怕门口的风太大,把你吹死吗?” 纪无敌眨着眼睛无辜道:“道长何出此言?” 晓风道长一楞,才惊觉蓝焰盟之事乃是机密,知者甚少。而他和纪无敌的对话更是鲜为人知。他的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却是刻薄失礼。但是看着纪无敌的一脸无辜,他又想不出什么好话,只好含糊道:“我是怕纪门主年纪轻,经不得风吹。” 少林慈恩方丈笑道:“纪施主虽然年纪轻轻,但一身功夫已得老门主真传。想当年,他单枪匹马,连闯飞云十八寨的事迹,到如今都广为流传。” …… 他单枪匹马,连闯飞云十八寨? 谁告诉他飞云十八寨是什么东西?在哪个位置? 还有,他到底提了哪杆倒霉的枪,骑了哪匹倒霉的马? 纪无敌咬着筷子,莫名地看向尚鹊。 尚鹊干咳一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右护法。” …… 阿右应该比他高出半个头吧。更何况是想当年。 纪无敌囧囧地想。 雪山派掌门方秋水道:“只是当初听说纪门主乃是个英武俊挺的青年,没想到竟然如此……文质彬彬。” 纪无敌微笑道:“闯完飞云寨之后,我也觉得自己太英武了,所以读了点书。” 方秋水连忙道:“我并无贬低纪门主的意思,只是觉得纪门主……深藏不露而已。” 纪无敌点头道:“不错,我爹在世时也常说我没什么高手风范。” …… 方秋水终于明白什么叫多说多错。 幸好此刻门外响起一阵骚动,众人引颈望去,却是凌云道长与一位白衣翩翩的绝世公子一同走进堂来。 众人只觉得呼吸一沉,随即一轻,生怕自己太粗鲁,唐突了眼前之人。 那白衣公子眼睛微扫大堂,然后在纪无敌和袁傲策的身上分别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带了开去。 纪无敌呆道:“好好看。” 程澄城好看,是清爽。端木回春好看,是优雅。袁傲策好看,是孤傲霸气。他们虽然容貌上佳,但吸引人更多的却是本身的气质。唯独花淮秀,光是他的容颜,便足以将一切比下去。 方秋水也惊叹道:“不愧是江南第一,花家三少。” 花家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响亮,却多半是因为他们家族人脉和每代传人的出色容颜。论武功和江湖地位,却是远远比不上很多人的。所以花淮秀虽然是凌云道长亲自迎进来,却还安排不上主桌。 花淮秀入座之后,适才还喧哗阵阵的大堂立刻变成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 不多时,端木回春、程澄城和樊霁景也到了。 端木回春和程澄城都是能上主桌的,樊霁景被安排与袁傲策一桌。 这时客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 尚鹊见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正打算回去,却被纪无敌抓住袖子道:“阿尚,你有没有发现,花淮秀一直在看阿策?” 尚鹊愣了下。刚才他只顾着担心纪无敌会不会露馅,却忘记袁傲策才是他们此行的最大隐患。虽说凌云道长已经知道了袁傲策的身份,但是他一个人的表态并不代表整个武林。当初袁傲策横行江湖的时候,在他手下吃过苦头的人太多太多了。而且听他提起花家的语气,恐怕也有梁子。 他不动声色地朝花淮秀望去,随即皱眉道:“他看的不是……他。” 纪无敌道:“啊?”那一桌还有谁比他家阿策更好看吗? “他看的是……”尚鹊左左右右确认了好几遍,才道,“樊霁景。” 糊弄无敌 六 凌云道长入座,众人起身开始大唱祝词,赞美声此起彼伏,光是主桌便已然华彩四溢。 待轮到纪无敌,他刚要开口背尚鹊之前教的话,却被凌云道长抢先打断道:“纪门主若是能答应贫道之请,便比什么祝词都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如此一说,不禁勾起众人的好奇心。 方秋水第一个忍不住道:“凌云道长指的是何事?” 凌云道长笑眯眯地看着纪无敌,“纪门主心知。” 人总是这样,越是不说,越是好奇。凌云道长越是故作神秘,他们探听的势头便越高。 程澄城知道个大概,此刻再联系凌云道长的话,也就猜得j□j不离十。但见其他人都探头探脑的询问,心中暗笑。幸好他辈分不高,轮不到他插口,因此乐得坐在一旁看戏。 另一个辈分不高的是端木回春,他侧头对程澄城道:“程兄似乎胸有成竹?” 程澄城一惊,不动声色地反问道:“端木兄何出此言?” 端木回春笑而不答。 纪无敌在凌云道长开口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再看程澄城漠然的模样,便知他铁定什么都没去说,心中更是懊恼。早知道就普遍撒网,重点打捞。如今可好,樊霁景和程澄城竟然都是守口如瓶的君子,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他未想到的是,并非程澄城想守口如瓶,而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眼巴巴地跑到凌云道长面前去剖白心迹,凌云道长也只会当他年少气盛,扬名立万心切。他毕竟不是青城掌门,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只能一边修书回青城,一边静观其变。反正以青城的地位,若真要铲除蓝焰盟,绝对不会缺他们这一份的。 凌云道长见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又道:“今日是贫道诞辰,这些事且搁浅一边,他日再议吧。” 他如此说,其他人也不便反驳。只是心里个个嘀咕:起头的是你,起完头装好人的又是你,哪里有这样吊胃口的。 被这么一折腾,纪无敌吃饭也恹恹的。更何况一桌的素,连油都没有。 端木回春与他相邻,见他光用筷子拨弄饭粒,就是不张口,便道:“纪门主食欲欠佳?” 纪无敌萎靡道:“我想吃肉。”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在其他人换气的间隙。 晓风道长气得脸色发白,几乎要拍桌子问他是否是来砸场子的。 凌云道长依然笑得云淡风轻,“我们武当都是全真弟子,委屈各位掌门与我一道吃这素斋。” 方秋水忙解围道:“道长客气了。我还怕我等凡俗心太重,扰了武当的清修。” 慈恩方丈道:“这素斋正合老衲之意。” 此刻就算与座之人再迟钝,也察觉出这位辉煌门门主与传说中的出入了。莫说这模样没有传说中的英挺威武,怎的连性子也像被宠坏的孩子似的,由着自己来? 凌云道长看众人望纪无敌的神色,便知他们心中所想,道:“纪门主是头一次参加寿宴,不习惯也正常。” 看主人家都这么说,其他人自然没理由再挑刺,都一一附和。 端木回春漫不经心地瞥了纪无敌一眼,却见他正两眼发直地盯着花淮秀。 花淮秀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目光,颇为不悦地转过头来。他的容貌被人盯着看是常事,但看得如此大咧咧的却还不多见。他见盯着看的人竟然坐在主桌上,不禁微讶。能坐上主桌的,都是白道武林最具分量的门派,而这般年纪便代表门派出席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三个人。 他目光一扫,看到端木回春和程澄城的背影,更证实心中猜测。他是见过端木回春的,剩下的,不是辉煌门主纪无敌便是青城新秀程澄城。 想到这两个人,他的目光微微一沉。他虽然刚到武当,却已经听说他们和樊霁景的关系相当热络。尤其是那纪无敌,先前便经常听樊霁景无敌门主前无敌门主后的提起他,直把他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样子。他这次之所以抢了二哥的差事亲自来武当贺寿,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无敌门主是否真的那般无敌。 正在众人眉来眼去,心思各异之际,就见一个小道士匆匆忙忙地从外跑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白中带蓝的帖子。 由于他的神色太过惊慌,因此引起堂中大多数人的瞩目。 不少人看到他手中的帖子时,都惊疑出声。 帖子送到凌云道长手上。晓风道长第一个变色,“蓝焰夺魂帖?” ‘蓝焰’二字一出,更是证实大多数人的猜测,微微沸腾起来。 凌云道长倒很气定神闲,似乎中毒只是桩小事,慢条斯理地打开请帖,完全不管周围一大堆好奇得要死的人的心情。 不过看完帖子时,他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却是惊讶。 晓风道长按捺不住道:“师兄,你快说,蓝焰盟究竟要做什么?” 其他人也是眼巴巴地点头。蓝焰盟在武当掌门寿宴上,当着所有白道人士的面公然投帖,想必不会是贺寿。 凌云道长拿着帖子,意味深长地看向纪无敌,缓缓道:“这帖不是给我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纪无敌。 纪无敌嘴巴里的筷子吧嗒落在桌上。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道:“恐怕贫道那个不情之请,纪门主不应也要应了。”他将帖子递过去。 纪无敌看着帖子上那团栩栩如生的蓝色火焰,轻声道:“能不接吗?” 凌云道长道:“蓝焰盟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也就是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今天不接,明天也要接的。 纪无敌长叹,见帖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 蓝焰盟的字倒书得工整,只是那内容太过触目惊心—— 睥睨山恭候大驾。 右上是辉煌门主纪无敌。 左下是蓝焰盟。 “不公平。”纪无敌拿着帖子喃喃道。 端木回春收回瞥向帖子的目光,淡然问道:“哪里不公平?” “他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凌云道长道:“蓝焰盟公然向纪门主下战书,可见他们已将门主当做生平大敌,门主切莫因辈分而自谦,不肯带领武林同道铲除这帮恶徒。” 他这么一开口,众人方知原来凌云道长之前的请求竟然是此事,没想到纪无敌虽然说话不经思考,但为人却十分谦恭。不少人之前对他无知、不识大体的印象也随之消散。 方秋水道:“莫非凌云道长已知蓝焰盟所在?” 凌云道长点头道:“贫道的确得到风声,为怕打草惊蛇,未及与各位同道相商,惭愧。” 慈恩方丈道:“蓝焰盟狡猾多端,凌云道长谨慎也是应当的。” 方秋水道:“只是道长为何将此事托付于纪门主呢?” 凌云道长见众人都疑惑地望向他,神态自若道:“各位掌门在江湖上走动多时,与蓝焰盟对抗中出力甚多,让蓝焰盟忌惮已久,明里暗里不知派了多少眼线,但有风吹草动,都会令他们惊恐而走。而纪门主甚少在江湖走动,与蓝焰盟还未有过正面交锋,由他出马,更让蓝焰盟防不胜防。” 众人听得心中舒爽,适才盘桓的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端木回春道:“凌云道长顾虑周详。只是不知为何蓝焰盟也看中了纪门主呢?” 众人醒觉,又向纪无敌看去。 凌云道长沉吟道:“或许他们看穿了贫道的打算,所以先下手为强,故意邀约纪门主,化被动为主动,其实早已经暗中撤离。” 慈恩方丈摇头道:“若是要撤离,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方秋水道:“或许他们已在睥睨山设下重重机关,待我们自投罗网。” 慈恩方丈又摇头道:“若是如此,何不悄悄部署一切?” 方秋水一想也是。 晓风道长道:“不管他们有何目的,去了便知。” 众人互看一眼,点头称是。 纪无敌托腮看着他们,“我好像还没有答应说要去。” …… 众人都稀奇地看着他,好像他突然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又从女人变成了狗熊。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道:“那么纪门主去,还是不去?” 纪无敌刚要张口,就被尚鹊暗中点住穴道。 “辉煌门又岂容蓝焰盟在头上撒野?”尚鹊笑得柔和,说得豪气。 众人得了满意答复,都各自商讨讨伐蓝焰盟的事宜去了。好好一个寿诞,倒变成了誓师大会。 尚鹊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解开纪无敌的穴道,拉到了自己那桌。 纪无敌开心地坐到袁傲策身边,撒娇道:“阿策。有人要欺负我。” 袁傲策早将刚才这些事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闻言嗤笑一声道:“那个蓝焰盟打得好算盘,知道怎么样让白道这群笨蛋土崩瓦解的最快。” 糊弄无敌 七 纪无敌边看袁傲策边吃饭,很快就将袁傲策的碗吃个底朝天。 袁傲策提着筷子瞪了他半天。 这碗饭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口还没动过。 倒是樊霁景最体贴,赶紧将自己碗里没动过的饭拨了一点给他,拍拍他的肩膀道:“纪门主等会儿就要去铲除蓝焰盟了,要多吃。” 纪无敌呆住,“等会儿……铲除蓝焰盟?” 樊霁景道:“自然。这种事是越早越好。” 为什么找死的事情要越早越好? 纪无敌幽怨地瞟向尚鹊。 尚鹊低下头,用袖子捂住嘴巴干咳一声道:“门主,既然蓝焰盟指名道姓,你就……”他顿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道,“当仁不让吧。” 纪无敌差点把筷子咬断。 “我想左护法在这里,也一定会支持门主的。”尚鹊加重自己这边的砝码、 纪无敌依然不为所动。 “毕竟辉煌门的财政大权都握在左护法手中,万一他一时愤怒……”尚鹊用长长的叹气声来暗示后果有多么的严重。 纪无敌转头看袁傲策,哭丧着脸道:“阿策,我不要去。” 袁傲策将青菜炒香菇搬到自己面前,从他手中抽走筷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阿策。”纪无敌把脸凑过去。 袁傲策在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用筷子顶住他的额头,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去。” 如果他不去,他怎么抢回地盘?如果他不去,他怎么找那些鸠占鹊巢的蓝焰盟算账?如果他不去,那么多天的房租他找谁收? …… 他一定是被纪无敌荼毒太深,才会想到房租这个问题。 纪无敌脸垮下来。“非去不可?” “嗯。” “一定要去?” “嗯。” “不去不行?” “嗯。” “阿策会保护我?” “嗯……嗯?” 纪无敌开心地转头对尚鹊道:“阿尚,你听到了,阿策说要保护我。” 尚鹊正站在他身后,帮他布菜,闻言微笑道:“那门主多吃点,好上路。” 纪无敌从他手中接过筷子,纳闷地低语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好想要上黄泉路似的。” 樊霁景悄悄地探过头,不好意思道:“我自知武功低微,如果纪门主不嫌弃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纪无敌侧头想了想道:“若是你带上琴……好啊。” 樊霁景面露喜色,“多谢纪门主。” 尚鹊突然道:“我记得每年凌云道长寿辰,步掌门都会亲自到场,为何今次只是派你前来?” 樊霁景道:“掌门说我从小到大只呆在九华山,足不出户,也未见过世面,所以特地让我来见识一番,也好结交些江湖同道。” 如此听来,九华派对他也算不错,至少在座来宾中,除了他之外,其他代表各自门派势力来参加的晚辈,都是已经在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比如程澄城、端木回春、花淮秀。既然如此,为何步楼廉不将仙莲剑法传授于他呢?明明是良玉。 不过这是别家门派的事,因此他只是略微想了想,并未放在心头。 他见凌云道长与众人相谈正欢,低头对纪无敌和袁傲策道:“先回去,我有话要说。” 袁傲策知他想必要说蓝焰盟之事,他心中也正有疑问,因此便拉着纪无敌起身。钟宇与他们坐得较远,但是见他们起来,也悄悄尾随其后。 尚鹊等众人都进屋后,才关上门道:“我觉得蓝焰盟的邀约十分蹊跷。” 纪无敌拼命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嘴巴里吐出句:前途凶险,门主身娇肉贵,万万不可冒险前往。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尚鹊道:“虽然门主已经是逼上梁山,不得不去,我们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最起码,要先知道蓝焰盟为何如此看中门主。” 他顿了顿,又道:“我猜凌云道长选择门主,一是看中辉煌门和老门主的余威,二是看中袁先生乃是魔教旧人,熟悉睥睨山地势。但是这两条对于蓝焰盟都是大大的不利,他们这番作为,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袁傲策悠然道:“或许他们已经探知这位纪门主只是只纸老虎,所以故意让他出头,好让白道武林乱了阵脚。” 钟宇道:“你是说辉煌门有奸细?” 他的话让尚鹊心头一惊,“辉煌门如今留在庄子里的,都是老门主的旧部,绝不可能是奸细。” 袁傲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不过是猜测。” 尚鹊道:“我倒觉得,蓝焰盟好像知道门主不愿意去睥睨山,所以故意大张旗鼓地下战帖,让他不得不去。” 纪无敌睁大眼睛道:“为什么?” 袁傲策也抬头看他。 尚鹊道:“蓝焰盟的来历成谜,却能在魔教之后迅速崛起,可见这位神秘的蓝焰盟盟主绝非常人。” 袁傲策和钟宇都同意。 “那么在蓝焰盟崛起之前,这位神秘的蓝焰盟盟主又在何处以何面目做什么呢?” 尚鹊的问题犹如一颗小石子,顿时激起阵阵涟漪。 袁傲策道:“但凡身负才学之人都会有些自傲,但他却这么沉得住气,是否说明他另有身份,不便抛头露面?” 尚鹊击掌道:“正是如此。” 纪无敌插嘴道:“那和他看上我有什么关系?” 尚鹊道:“或许,他和老门主有嫌隙,想借机报复。” 纪无敌一下子缠住袁傲策的胳膊,拼命摇头道:“阿策,那里太危险,我不要去。” 袁傲策无奈地看尚鹊,“非要拖着他去不可?” 尚鹊叹气道:“假如真是这样,那么门主的确是非去不可。因为对方目的既在门主,那么门主不去,蓝焰盟恐怕根本不会露面。” 袁傲策伸手拍了拍纪无敌的脑袋,“松手。” 纪无敌撅着嘴巴松开手,幽幽道:“我恨蓝焰盟。” 袁傲策道:“我也不喜欢。” “我恨凌云道长的寿宴。” 袁傲策想了想,“这倒还好,至少有香菇。” 纪无敌脚尖踢着桌脚,“我还恨我爹。” “应该的。”袁傲策深表赞同。 “我喜欢阿策。” “……烦死了。”袁傲策侧头看着门的方向。尚鹊和钟宇已经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纪无敌扑过去,狠狠地抱住他,使劲用头往他怀里钻,“我好喜欢阿策!最喜欢阿策了!” 袁傲策不屑地撇嘴,手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搭住他的背。 两人依偎良久。 纪无敌抱着他低喃道:“对了,这次一定要带上花淮秀……光摆着也好看啊。” 袁傲策身形一闪,开门,关门。 纪无敌倒地当了个滚葫芦,半天才爬起来,对着门的方向摸摸摔青的下巴小声抱怨道:“还说不吃醋。” 走出门外,恰好看在凌云道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纪无敌转身就想缩回去,却被眼明手快地尚鹊挡住道:“门主,今日是凌云道长的寿辰,你多担待些。” 纪无敌郁闷道:“今年我也要办寿辰。”一定要提出些古古怪怪,乱七八糟的要求糗死他们。 尚鹊叹息道:“门主今年的生辰已经过了。” “他们又不知道。” 谁说不知道?辉煌门纪大门主的生辰整个江湖都十分关注,只是他们年年等请帖,等到的都是左斯文的道歉帖,因为纪大门主又‘伤寒’了。 凌云道长走到近前,笑容满面道:“纪门主果然是急性子,前脚收到战帖,后脚就来收拾行李了。” 纪无敌道:“其实我想先回家一趟。”只要他回了辉煌门,他就把自己粘在房间里的床上,谁都不能把他扒下来。 尚鹊眼皮一跳。自家门主会打什么算盘,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凌云道长道:“归家之事可缓,歼灭蓝焰盟之事刻不容缓。以蓝焰盟的狡猾,只怕我们这里多耽误一分,那里的凶险就会多一分。” 纪无敌见大势已去,只好抖动着嘴唇,悲怆地望着前方。 “蓝焰盟的帖子既然是冲着纪门主而来,那么帮手自然也由纪门主亲自挑选。”凌云道长微笑着侧身,将身后庞大的队伍露出来道,“还请纪门主示下。” 他这句话是大大的言重,分明是贬低自己借机抬高纪无敌的身份。要知道纪无敌虽有有个辉煌的老爹,但自身资历尚浅,适才给众人的印象又不佳,此刻跟来的人大多是看凌云道长的面子。凌云道长如此说,显然暗有回护之意。 果然众人听完,也都收起一脸的不满,个个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无敌。 纪无敌目光左转右转,终于瞄到站在最后的樊霁景身上,“我想请九华派的樊霁景帮忙。” …… 九华派樊霁景? 那是谁? 各大掌门面面相觑。 樊霁景落落大方地走上来,朝他一揖道:“多谢纪门主。”虽然事先知道,但是没想到会头一个点名。高兴之余,不禁有些飘飘然。 众人一看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都有些不以为然。 凌云道长捋须笑道:“纪门主英雄出少年,结交的朋友自然是少年英雄。” 众人只好颔首。 糊弄无敌 八 “那么纪门主中意的第二位是……”凌云道长笑眯眯地看着他。 纪无敌眼神立刻火辣辣地瞄准花淮秀。 就算站在乌压压的一堆人群里,他依然是鹤立鸡群,风姿绰约的。 刷。 袁傲策用鞋底磨了下地。 已经冲到嘴巴边缘的‘花淮秀’三个字顿时被吞咽了回去。纪无敌屁颠屁颠地靠在袁傲策身边道:“当然是我的阿策。” 齐刷刷的目光向袁傲策瞪去。 如果说樊霁景还勉强搭得上少年英雄的边,那么这个高傲得像只孔雀的青年就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嵩山掌门孙良玉忍不住道:“恕我眼拙,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阿策就是阿策。”纪无敌追加一句,“是我的跟班。” …… 众掌门沉不住气了。 纪无敌先挑樊霁景,他们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九华派也算是名门大派,他们既然有交情,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把自己的跟班这般郑重得在众人面前提出来,还排在其他门派之前,这就未免欺人太甚了。莫非他认为武林中除了辉煌门无其他高手了吗? 晓风道长向来爱憎分明。当初他看中纪无敌,自然怎么看他都觉得顺眼。知道他贪生怕死之后,那简直越看越可恶。“如此说来,莫非纪门主准备仅凭你们三人,就去攻打蓝焰盟?” 凌云道长低喝道:“晓风。” 晓风道长忿忿住口。 其他人乐得有人出头,因此都静静地看好戏。 “可以么?”纪无敌眼睛一亮。如果就这么三个人的话,开溜也方便。 凌云道长道:“纪门主真是风趣。蓝焰盟殃及的是整个武林,我们又怎么能将全部的重任都交托于你一人手上?将来有一天,若此事传扬出去,让我等的老脸往哪里放?” 众人看好戏的目光顿时一收,皆沉着脸点头。 突然有人高叫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的声音尖利中带着浓浓的惊恐,在一片木然沉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尚鹊心头一沉。 他嘴中的‘他’十有j□j是—— “袁傲策!他是魔教暗尊,袁傲策!”那人嚷嚷着,却是始终不敢露面。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或许有人对袁傲策三个字陌生,但绝对不会有人对‘魔教暗尊’四个字陌生。不过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所以他们在震惊之余,又不免讶异于他过于年轻的脸。毕竟他的名字流传于江湖已经不下十年。 袁傲策右眉轻扬,脸上竟显露出几分愉悦,“‘开山掌’史铎。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一个头戴浅蓝方巾,身材短小的男子被抛弃在正中。 史铎两腿颤得不能自已,显然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不但他记得袁傲策,袁傲策居然也记得他。 纪无敌好奇道:“阿策,你认识他?” “我们曾经在一起练功。”袁傲策笑得很高兴。 “什么在一起练功!”史铎迅速跑到少林慈恩方丈的身后,畏葸地探出头道,“分明就是你抓了我去……”他嘴唇抖了又抖,却始终接不下去。 “去干什么?”看他的模样,方秋水也好奇了。 “去劈山。”袁傲策帮他回答? …… 众人都是一副二张金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史铎委屈道:“那年他突然找到我,把我抓到阴山山脚,叫我劈山。他说我既然是‘开山掌’没道理连阴山都劈不开。然后……”他声音有点哽咽,“我就在那里被他强制地劈了半年的山。途中我出逃过六次,每次都被他抓回去。最后一次,他为了让我不再逃跑,干脆……干脆……” 众人见他光是脸红,却不说话,急得直挠耳朵。 袁傲策再度好心地接下去道:“干脆把他剥光了。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因为他只在固定的范围裸奔。” …… 众人先是同情,其后不断地扫视着他的身材,想象着他裸奔的模样。 史铎很后悔,要是知道揭穿袁傲策的身份之后,众人非但没有一哄而上,把他乱刀砍死,还多嘴地问长问短,翻出旧事,打死他都不跳出来。 慈恩方丈道了声佛号,“还请纪施主解释,为何袁傲策施主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会成了你的跟班?” “此事说来话长。”这种关键时刻是绝对不能让纪无敌自由发挥的,不然眼前还在努力克制的江湖同道很可能会化身洪流,将他们吞噬。“其实老门主身前一直很惋惜袁先生的误入歧途。”他知道‘纪辉煌’三个字对武林的绝对影响是,所以在编故事之前,先把他抬出来当楔子,以加深众人对袁傲策的好感。 袁傲策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话。 “袁先生从小身在魔教,耳濡目染,言行举止自然受魔教影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况初生之牛犊?” 尚鹊说得声情并茂,果然让不少人开始同情袁傲策的遭遇。毕竟眼前的他这么年轻。 尚鹊长叹了一口气道:“但是纵然心怀怜惜,袁先生毕竟是做了很多对不起武林同道之事,本身又戾气未消,所以老门主才特地建立十恶牢,一面是为了羁押江湖上十恶不赦之人,以免为祸江湖。另一面却是希望他们能弃恶从善,思过忏悔。” 听到此处,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脸上都露出憧憬钦佩之情。 慈恩方丈更是双手合什道:“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此理。可惜老衲只会空口白说,纪老施主却是身体力行,果然非寻常人。” 凌云道长连连点头道:“我们只道纪老门主惩恶,却不知他其实是扬善。” 尚鹊见他们两位开口,知道此事成了一半,连忙趁热打铁道:“正是如此。不过可惜,十恶牢所关之人,大多对于恶念根深蒂固,就算偶有向善之言,也只是虚与委蛇。这点诡计又如何骗得过老门主和门主?”是时候把纪无敌抬出来了。 方秋水道:“那么袁傲策怎么会……” 尚鹊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我适才说的,是对恶念根深蒂固之人。但是袁先生至多是不辨善恶,对于恶念却并不执着。” 众人顿时想到他对史铎的恶作剧,都是忍俊不禁,有几个甚至轻笑出声。 袁傲策听到‘不辨善恶’的时候,眼睛危险地眯起。 纪无敌朝他靠了靠,手悄悄地牵起他的手指。 袁傲策冷哼着甩开,但是面容又缓和下来。 孙良玉道:“照你这么说,袁傲策是弃暗投明了?” 尚鹊一锤定音道:“这是自然。不然他又怎么可能成为纪门主的跟班呢?” 众人不由颔首。的确,以袁傲策以往的傲慢,莫说他当别人的跟班,就算别人当他的跟班,恐怕也会被削掉胳膊腿。 史铎见附和之声渐起,恼怒道:“那六月山庄呢?难道六月山庄一百多条人命都这么白白算了?” 众人缄默。 虽然六月山庄之事过了很久,但是屠庄……这对于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提起,都是不可原谅的。 尚鹊道:“此事虽然是袁先生做的,却不能完全怪在他的头上。莫忘了,六月山庄当时正与魔教为敌,而袁先生却是魔教暗尊。他出手对付六月山庄,只是忠于他的门派。更何况当年他才十六岁……”他本想说,他还是个孩子。但是目光一接触袁傲策冰冷的眼神,立即吞了回去。 凌云道长道:“袁先生只杀了八十六人,另外的三十四位老弱妇孺是黄山五鬼所杀。” 一言惊场。 方秋水道:“道长怎会知晓?” 凌云道长面容一黯道:“因为我的俗家妹子便是这三十四人之一。” 他没有说这个消息是袁傲策说的,其他人自然以为是他亲自查出来的,当下不疑。当年六月山庄在袁傲策下手之前已经得到风声,很多与六月山庄有姻亲关系的统统赶赴支援。这也使得六月山庄一役之后,没留下旁系后人。现在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凌云道长都称袁傲策为‘袁先生’,显然已经放下仇隙,其他人自然更无立场说什么。 慈恩方丈道:“今日是凌云道长的寿辰,讨伐蓝焰盟之事不急于一时,我们不如稍后再说。” 众人顿时醒悟自己过于心急,将凌云道长的寿宴弄得不伦不类,对慈恩方丈的提议自然称善。更何况袁傲策之事,他们也需要时间来冷静。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原本樊霁景还想留下来,却被纪无敌一句‘本门有要事相商’给打发走了。 他们回转屋里,纪无敌看着猛喝水的尚鹊,赞叹道:“阿尚,你真是太能掰了。” 尚鹊放下茶杯道:“若是老门主能活到今日,那么我刚刚说的,就不是掰。” 纪无敌开心地盯着袁傲策,“爹真好,这么早就帮我拴住了阿策。” 袁傲策怒极反笑道:“你说什么?” 尚鹊和钟宇顿时全神戒备。 三人僵持。 …… 纪无敌突然扼腕道:“早知道,应该让爹把花淮秀也关起来的!” 糊弄无敌 九 当纪无敌第六次答话,换来袁傲策的冷脸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冷战开始了—— “唉。” 纪无敌一边撕床单一边垂泪。 钟宇忍无可忍道:“门主,请自重。” 纪无敌张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阿钟,你不明白。” 钟宇张了张嘴巴,最后无奈地看向尚鹊。 尚鹊收到暗示,真心诚意道:“门主,你若是想发泄,直接打钟堂主就是,不必拿床单出气。床单是武当派的,要赔的。” 纪无敌不在意地挥手道:“没关系,我逛怡红院时花的银子更多。” …… 幸好没有武当派的道士在场,不然这绝对会引起江湖的一阵腥风血雨。 尚鹊叹气道:“门主,你若是为了袁先生……” “你有办法?”纪无敌炯炯地望着他。 “我是想说,门主你若是为了袁先生,那还是趁早放弃吧。袁先生毕竟曾是魔教暗尊,”他缓缓收拢扇子,调整好心态,才慢吞吞道,“实在不是当家主母的适当人选。” 撕拉—— 纪无敌狠狠地对半撕开床单,“可是,我只喜欢阿策。” 钟宇冷脸一抽道:“那花三少呢?” “他当然也很好看。”纪无敌破涕一笑,随即敛容道,“不过再好看也没有阿策重要啊。因为阿策是我的。” 尚鹊很为难。他应该为了让纪无敌离开袁傲策,而鼓励他去追花淮秀吗?……为什么这个念头让他有种棒打鸳鸯的罪恶感? 钟宇冷不丁冒出一句道:“门主有没有想过,坐享齐人之福?” …… 尚鹊对他刮目相看。果然,闷骚比风骚更可怕。 纪无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想过的。” …… 尚鹊想,其实风骚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但是,”纪无敌话音一转,哀伤道,“阿策一定不会同意的。” 钟宇道:“门主想过生米煮成熟饭吗?” …… 他真的是钟宇?他真的是那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钟宇?他真的不是被鬼附身,被其他人易容假扮? 尚鹊嘴巴大得可以塞下鸭蛋。 纪无敌认真道:“想过的。但是我要当下面的那个,所以要阿策主动才行啊。” …… 尚鹊觉得自己头很疼,身体很麻木,心情很复杂。 钟宇默然半天,才点头道:“这是个问题。” “用j□j吧。”尚鹊晕乎乎地吐出一句。 …… 纪无敌和钟宇一起瞪着他。 尚鹊的脑袋有点清醒了。 纪无敌叹气道:“没想到阿尚,你居然是这种人。” 尚鹊莫名。 “武当山是道教圣地,你居然想到j□j……”纪无敌摇头道,“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钟宇冷冷道:“的确。” 尚鹊:“……”对啊,他怎么会提出这么猥琐的提议呢?他正在深切地自我反省,纪无敌突然蹦到他身边,悄声道:“哪里能弄到啊?” “什么?”尚鹊脑子还浸在浆糊里。 “j□j啊。” “……”尚鹊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的。至少今天之前,他觉得自己是很聪明的。 纪无敌捧着从武当厨房里要来的稀米粥,屁颠屁颠地回房。 袁傲策正托腮坐在桌边,看到他,眼中精光一闪。 就在纪无敌进来的前一刻钟,他已经想通了一件事。他是袁傲策,堂堂魔教的暗尊,就算以后不干了,那也是让江湖白道闻风色变的魔教前暗尊。何必跟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较真?他喜欢花淮秀?哼,更好,这样他才有办法从跟班这个该死的身份中解脱出来! “阿策,生气伤胃,喝点粥吧。”纪无敌小心翼翼地将粥放在他面前。 “j□j?”袁傲策眼睛看都不看粥。两个屋只跟着一道墙,而且还是隔音极差的墙,真是想让他当做没听到都不行。 纪无敌眼睛一亮。虽然他没看粥,但是他至少和他说话了。“阿策,你和我说话了。你原谅我了?” 袁傲策看着他半天,慢吞吞道:“我为什么不原谅你?” “因为花淮秀很好看。”纪无敌嗫嚅道。 “……”没错,只有他觉得花淮秀很好看,他的计策才能奏效,所以他不但不该生气,反而应该该死地觉得欣喜若狂!袁傲策一边猛说服自己,一边眯起眼睛打量他,“你很喜欢花淮秀?” “他长得好看。” 哼。以貌取人,阿斗就是阿斗。袁傲策道:“若是他当你的跟班,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纪无敌答得极快,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阿策答应让他享齐人之福? ……居然连考虑都不考虑,想必在心里头憧憬了很久吧?袁傲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得死紧,“那好。我们约法三章,如果我能让花淮秀成为你的跟班,那么我们之前的约定自动废除!” 纪无敌从惊喜中解脱出来,茫然道:“啊?” “当然。左斯文提出的那些还是不变。你放心。” “阿策。我不要。”纪无敌摇头。 …… 一听有花淮秀,就说‘阿策,我不要?’ 袁傲策眼睛危险地眯起。 “我不要花淮秀,我只要阿策!”纪无敌绕过桌子,朝他扑去。 袁傲策身形微动,他扑了个空。 纪无敌抬头,看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袁傲策,可怜兮兮道:“阿策……” 袁傲策这次是下定决心,抱胸睨着他道:“这碗粥你端去给花淮秀吧。j□j对那些不入流的花花草草来说,最合适不过。” 纪无敌呆呆地看着他。两眼饱含泪水,泪珠仿佛随时就会从眼眶里落下。“我没放。” 袁傲策冷冷地撇开头。 纪无敌望了很久,久到确定袁傲策这次是铁了心后,慢吞吞地坐到桌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粥。 稀米粥一路从厨房吹到这里,早吹得冰凉。纪无敌越吃就觉得心头越凉,泪珠吧嗒吧嗒地落在粥里,淡淡的粥有了微微的咸哭味。 袁傲策眼角扫了一眼,微讶,不过最终一言不发。 尚鹊的床单也报废了。 不过这次纪无敌汲取教训,大半夜得跑到山顶上边吹风边撕床单。 尚鹊道:“门主。诗人云: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可见必定要历经千帆,方知真爱是谁啊。” “阿尚是让我被千人骑吗?”纪无敌抬头看他。 尚鹊:“……”如果有一天门主真的被千人骑,恐怕他只有去老门主墓前以死谢罪了。 “而且,那个诗人不是等心上人等不到,才在这里发牢骚么?”纪无敌继续看着他,那看似纯真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我不是那么好骗的。 尚鹊无语。左护法不是一直说门主只喜欢玩的么?为什么也会读书? 纪无敌继续撕床单。 钟宇道:“门主放心,花淮秀不会当你跟班的。” “为什么?”纪无敌和尚鹊异口同声地问。 “只是安慰一下。” …… 尚鹊看纪无敌又失去光彩的脸,拍掌道:“简单,只要我们从中作梗便是。” 撕拉—— 床单彻底分解。 纪无敌热泪盈眶地看着他们,“我的下半辈子幸福全仰仗你们了。” …… 他只是不让花淮秀也来掺一脚而已,和门主的下半辈子幸福有什么关系? 尚鹊笑得勉强。 钟宇道:“门主决定了吗?” “嗯!”纪无敌坚定地点头。 尚鹊忍不住劝道:“门主,断袖是条不归路。” “勇往直前不回头。”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我有阿策,生活幸福。” 尚鹊听得浑身一抖,再接再厉道:“纪家一脉不可绝后。” “生子如我不如绝后。” “……”尚鹊险些吐血。 纪无敌望着天边那暗沉沉,见不着山,也见不着云的夜空,幽幽道:“我爹生我本身是错,我又何必一错再错。” 尚鹊和钟宇的神色错杂。 尚鹊安慰道:“门主,只要你从今开始,奋发向上……” “你必然能够光耀门楣,扬威武林,带领辉煌门重建辉煌。”纪无敌接下去。 “……” “我要是能的话,早八百年就一统江湖了。” “……门主,我们辉煌门是武林正道。” 纪无敌叹气道:“所以我一直觉得格格不入啊格格不入。” 尚鹊、钟宇:“……” 尚鹊半天才找回声音,“门主,无论如何,袁先生目前对讨伐蓝焰盟十分有用,决不可放他走。” 纪无敌猛点头。 “为今之计,只有将花淮秀排除在名单之外。袁先生无法接近他,自然也就不能做任何动作了。” 纪无敌迟疑了下,咬牙点头。 尚鹊又道:“另外,门主切不可在袁先生面前再提起花淮秀的名字。若是做到这两点,我想袁先生这两年之约是逃不掉的。” 纪无敌听到结论,精神顿时一震,“好,我们分头行动。” 钟宇看着纪无敌欢快的背影,突然道:“袁先生介意门主提起花淮秀,是否意味着……” “嘘。”尚鹊道,“有些话,千万不要让门主听到。”门主是小孩子心性,若是求而不得,多半就无趣了。他就坐等这股子热劲过去吧。若是万一过不去……那就回庄,让左右护法好好烦恼去。 队伍无敌 一 寿诞已过,讨伐蓝焰盟便成了头等大事。 凌云道长一大早,便和晓风道长二人登门拜访。他们到的时候,尚鹊和钟宇正在过招。 “贫道打扰了。”凌云道长笑着拱手。 尚鹊和钟宇连忙收手,请他们入内。 屋子里,纪无敌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看袁傲策打坐,对来人视若无睹。 尚鹊用手肘撞了撞他,“门主,凌云道长和晓风道长来了。” 纪无敌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草草地抱拳。 晓风道长眼见着就要动怒,却被凌云道长抢先道:“纪门主正在思虑蓝焰盟之事么?” 纪无敌道:“不是,我在发呆。” “哦?想什么?”凌云道长颇为好奇。 “咳咳。”尚鹊用扇子挡住脸,偷偷朝他投以收敛的暗示。 于是纪无敌十分收敛地回答:“想你。” …… 凌云道长嘴巴微张,素来慈祥从容的脸上头一次流露出呆滞。 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尚鹊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只在短短一刹那,就已经想好补救的措辞,“门主的意思是说,这次参与铲除蓝焰盟的名单,还需要道长指点。” 纪无敌看着他,他是这个意思? 尚鹊用余光斜了袁傲策一眼。 …… 纪无敌点头承认,他就是这个意思。 凌云道长捋须到:“纪门主真是太谦虚了。其实以纪门主的阅历,这点小事实在难不倒你。” 袁傲策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突然挺佩服凌云道长。若说尚鹊和左斯文等人在众人面前称赞纪无敌还可以说是为了保住辉煌门的声誉,那么凌云道长对他的赞许完全可以说是猪油蒙了心。 他和樊霁景还真是一对绝配。 凌云道长转头对正在心里鄙视他的袁傲策道:“袁先生对睥睨山地势最为熟悉,你觉得我们这次带多少人去为妙?” 不管凌云道长是顾全大局,还是真的不计前嫌。尚鹊和钟宇对于他能如此心平气和得和袁傲策说话而感到敬佩。那个,毕竟是杀妹婿的仇人啊。 袁傲策眼皮一抬道:“乌合之众对乌合之众,人多人少有什么区别?”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有袁先生出马,蓝焰盟自然手到擒来。只是袁先生曾是堂堂魔教暗尊,若是单枪匹马独闯龙潭,未免寒碜。” …… 高人就是高人。 不但三言两语把铲除蓝焰盟的重任丢到袁傲策的身上,还不改初衷。 袁傲策看了纪无敌一眼,“别人我不管,我只管要一个人。” 凌云道长失笑道:“纪门主自然是要一同去的。” …… 刚才阿策说,别人他不管,只要他一个人! 纪无敌顿时双眼桃花朵朵开。如果不是尚鹊和钟宇一左一右地封住他的去路,他真想立刻扑过去。 “我说的是花淮秀。”袁傲策一字一顿道。 凌云道长微愕,“花三公子?” 纪无敌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向尚鹊求助。 尚鹊也很为难。袁傲策时机挑的太好,凌云道长应当不会拒绝,不然这个请教未免太无诚意。而纪无敌更不能拒绝。因为一旦拒绝,他不止是得罪袁傲策和凌云道长,还得罪了花家。他叹了口气,朝纪无敌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凌云道长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地一口应承,而是不疾不徐道:“不知袁先生可否告知,挑中花三公子的缘由?” 尚鹊眼睛一亮,急忙道:“不错。若是无特别缘由,恐怕很难服众。” 凌云道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问缘由,只是想知道袁傲策谁都不选,偏偏选中花淮秀的原因。毕竟花淮秀的武功不强,花家的好手也不多。但是听尚鹊的话,倒好像非常不想花淮秀参与此事。 袁傲策冷笑道:“樊霁景很能服众吗?” “他与门主、袁先生都算薄有交情。至于花三公子……”尚鹊趁机,赶紧替自家门主洗白道,“和门主连话都不曾说过,毫无交情可言。” 袁傲策道:“但是神交已久。” 纪无敌张口欲言,却被尚鹊用折扇挡住,“九华派是江湖大派,九华掌门步楼廉的武功在江湖十名之内……”幸好樊霁景虽然名头不想,但背景还算硬。 “步掌门的武功已在十名开外了。”凌云道长突然插嘴道。 “咦?”尚鹊微怔。若是他记得没错,一年前的江湖高手榜上,九华掌门还是敬陪十大末座的。 凌云道长道:“就在两天前,铁笔翁将纪门主列入十大高手,因此步掌门如今排名第十一。而且我想袁先生重现江湖的消息若是落入铁笔翁耳里,恐怕很快也会在十大中占有一席之地。” …… 他家门主挤入江湖十大高手榜? 尚鹊和钟宇面面相觑。 这位铁笔翁究竟是怎么排榜的?难道是抓阄?不然得喝多少酒才能列出这么昏头昏脑的排名。 纪无敌好奇地问道:“我排名第几?” “第八,紧随青城掌门之后。”凌云道长见尚鹊和钟宇不做声,以为他们对此排名不甚满意,不由安慰道,“纪门主乃是少年英雄,很快就会继承其父衣钵,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 那他们得多送点酒给那位铁笔翁。 尚鹊和钟宇不约而同地想。 “如今的天下第一是谁?”袁傲策冷冷地问。 凌云道长叹气道:“汗颜得很,是贫道。” 袁傲策双眼微微眯起,杀意在他周遭蔓延。 晓风道长猛地上前一步,拦在凌云道长身前,喝道:“魔头,要动我师兄,先过贫道这关!” 袁傲策盯着他,半天慢慢放松神情,撇嘴道:“他毒伤未愈,不配和我动手。” “你!”晓风道长气得要死。 凌云道长却不以为意地笑道:“贫道自知与纪老门主相差甚远,天下第一高手这个头衔却是万万担当不起的。只是蓝焰盟未灭,这武当掌门贫道还辞不得。待铲除了蓝焰盟之后,贫道自会金盆洗手,潜心修道,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袁先生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袁傲策道:“不行。我在十恶牢呆了整整八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会会纪辉煌,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惜他命太短,等不到那一天。既然如今你成了天下第一,那么这一战你推辞不得。” 晓风道长冷哼道:“纪辉煌死了,但是纪无敌不还活着?反正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你怎么不和他打?看他贪生怕死的那副模样,估计活个七八十年没问题,绝对短命不了,你可以好好找他挑战。” 凌云道长低喝道:“晓风。” 晓风道长反正说痛快了,于是乖乖袖手站到他身后。 凌云道长歉意道:“师弟口无遮拦,让各位见笑了。” 尚鹊汗颜道:“哪里哪里。”更见笑的,是他家门主才对。 凌云道长对袁傲策道:“袁先生若是想找天下第一高手,贫道倒有一个人选。” “谁?”袁傲策狐疑地看着他。该不会直接说个咬牙切齿的仇人让他来砍吧? 凌云道长道:“蓝焰盟盟主。” …… 果然是。 袁傲策挑眉,脸上露出几分讥嘲。 凌云道长道:“贫道并非因为想铲除蓝焰盟才如此说的。其实那蓝焰盟盟主的武功的确在贫道之上。只是铁笔翁不想让邪压正道,所以才将贫道拉上来,让他占据次席。” 袁傲策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便道:“你与他交过手?” “不曾。但是嵩山孙掌门曾与他交过手,不幸……七招落败。孙掌门的武功贫道很清楚,即便贫道一开始便施以绝招,恐怕也要缠斗至十招开外。” 纪无敌道:“打架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孙掌门看到蓝焰盟盟主的时候,觉得他面目可憎,心情不好,便速战速决地输了。看到凌云道长时,心情无比欢喜,所以自然就打啊打地打了久了些。” …… 凌云道长哭笑不得。纪无敌这算是唯恐天下不乱么?非要袁傲策将目标放在他身上。 尚鹊干笑道:“门主说的也颇有道理。道长千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说此次铲除蓝焰盟由门主挂帅,但你我皆知,真正领袖正道武林之人,非道长不可。” 凌云道长连连谦虚。 尚鹊连连恭维。 他们一来一往的客套让袁傲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忍无可忍道:“你们不是要谈正事?” 两人这才停下来。 凌云道长干咳一声道:“不知纪门主对于花三公子加入此次行动,有何看法?”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纪无敌脸上。 尚鹊偷偷点了点头。目前安抚袁傲策为上,也不宜得罪花家,终于未来……堂堂江南第一公子、花家三公子想必也不会跑来辉煌门当个小跟班。毕竟如袁傲策这般遭遇的……实在是千年难见。 纪无敌得了暗示,立刻点头如捣蒜。 袁傲策抿起唇。 凌云道长道:“既然如此,纪门主不如将剩下的名单也一起拟出,好让参与之人早做准备。” 尚鹊道:“此事事关重大,门主甚少下山,对于江湖上的好汉并不熟识,恐会有遗珠之憾,反倒不美。我看此事还请道长多多担待。” 凌云道长推脱了几回,见他心意已决,才答应下来。 队伍无敌 二 凌云道长完成任务相当积极,纪无敌刚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后山扑到一只蛐蛐带回屋子准备训练,他就带着晓风道长上门来交名单。 尚鹊和钟宇哪能不知道自家门主正在干的好事,于是故意在隔壁屋招呼他,成功地将他拖了一会儿,好让纪无敌有时间把装蛐蛐的罐子塞进被窝里,从容开门。 “袁先生。”凌云道长与纪无敌打过招呼之后,转头看向在床上打坐的袁傲策,“武当虽然没有琼楼玉宇,倒还有几分风景可看,袁先生不出去走走么?” 袁傲策道:“来来去去都是些山石草木,还不如人来的变化多端,有什么好看的。” 纪无敌应和道:“而且阿策要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的。” 袁傲策撇头。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拿出名单递过去道:“纪门主久候了。” 纪无敌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晓风道长咬牙道:“你不错什么?你看的是纸的背面!” 纪无敌波澜不惊地将纸翻过来,“我是说道长的字不错,力透纸背。” 凌云道长谦虚道:“纪门主过奖。” 晓风道长:“……” 凌云道长见纪无敌一个一个地数着名单,便道:“连同纪门主、袁先生、尚、钟两位堂主和贫道在内,一共十四人。” 尚鹊瞥了眼名单,奇道:“晓风道长不去?” 晓风道长目光一转,可怜巴巴地看着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不为所动道:“此去宜快不宜多。” 他虽如此说,尚鹊却不如此想。莫非是凌云道长觉得此去凶险难测,所以留下晓风道长,以防有什么不测也有人主持武当大局? 纪无敌突然道:“让他去吧。” 晓风道长眼睛一亮,对他的恶感顿时去了几分。 凌云道长不置可否,“纪门主何出此言?” 纪无敌道:“十四十四,是死是死。太不吉利。” 晓风道长:“……”好吧,尽管这话有贪生怕死的嫌疑,但看在他是为他说话的份上,他就不鄙视他了。 凌云道长道:“何不说是视死如归的视死呢?蓝焰盟为祸江湖已久,难得此次正道武林团结一心,又有纪门主亲自挂帅,正是天赐良机。我们当以誓死之气势,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 纪无敌慢吞吞道:“我还年轻。” 尚鹊眉眼一跳,心里又不好的预感。 “你活了那么多年,够本。”纪无敌摇头道,“可是我太亏。” 凌云道长目光灼灼,含笑捋须道:“是贫道考虑失周。纪门主放心,若蓝焰盟有人想杀你,必要踏着贫道的尸体。” 纪无敌道:“那若是别人要杀我呢?” 凌云道长眼中精光一闪,“那要看是什么事。” 尚鹊和钟宇同时盯住他。 凌云道长随即笑道:“不过以纪门主的人品威望,要杀你的恐怕也只有蓝焰盟等宵小了。” “你一点都不可靠。”纪无敌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领情,转头对袁傲策道,“还是阿策最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我这边。” “是么?”袁傲策盘腿托腮,另一只手轻轻朝他床的方向一弹。 被子震了下。 纪无敌脸色大变,立刻扑过去查看。 尚鹊狠狠地瞪了袁傲策一眼,连忙用身体挡住凌云道长和晓风道长的视线,“我来武当这么久,还未好好游览过武当名胜,还请两位道长带我看看。” 可惜他的身体不够宽,钟宇又站在桌子另一边,若此刻走过去,动作太大,反倒容易引起瞩目。因此晓风道长还是从尚鹊遮不住的那边看到纪无敌从被子里摸出一只罐子。 “咦?”晓风道长皱眉。 凌云道长道:“何事?” 晓风道长指着纪无敌手上的罐子,“那东西看上去像是清风用来装蛐蛐的罐子。” 尚鹊张了张嘴巴,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袁傲策在那边似笑非笑道:“不错,那就是装蛐蛐的罐子。” …… 晓风道长看着纪无敌道:“难道纪门主也喜欢斗蛐蛐?” 尚鹊瞪向袁傲策的目光已经不是狠狠,而是恶狠狠。“晓风道长误会了,其实门主是用它来……呃……” “练功。”钟宇镇定地接道。 晓风道长将信将疑,“练功?” 钟宇点头道:“不错,蛐蛐在战斗时动作迅速有力。门主觉得若是能将它们运用在招式上,必定能达到先发制人的效果。” 晓风道长看着将罐子视如珍宝的纪无敌,怎么也无法想象他用武功先发制人的样子。 凌云道长赞许道:“纪老门主也常常从生活的细枝末节处领悟出高深的武功,但那也是他三十岁武功登峰造极后才做。没想到纪门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武功的悟性竟远胜令尊。” 纪无敌见蛐蛐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好心情地敷衍道:“哪里哪里。” 凌云道长又就名单之事询问了下纪无敌的意见,他都回答得无可无不可。凌云道长见他神色略有不耐,便识趣地告辞。 从屋子里出来,晓风道长的神情就不大好,等走远了终于忍不住道:“师兄为何百般容忍他?叫我看,那什么狗屁少年英雄,后起之秀,根本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凌云道长一下收住脚步,转头看他,虽然一言未发,但眼中隐隐透出怒色。 晓风道长入门晚,虽然和凌云道长是同一个师父,但是一身武功大半却是凌云道长代师传授的,因此在他心里,凌云道长就是他的半个师父。此刻见他容色如此严厉,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凌云道长这才重新迈步。 屋子里,纪无敌、尚鹊和钟宇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凌云道长留下来的名单。 尚鹊道:“我总觉得这个道长不简单。” 纪无敌道:“嗯,写了那么多名字,居然没有错别字。” “……”尚鹊清了清嗓子道,“我指的是,他对门主竟然如此信任。” 纪无敌好奇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袁傲策冷笑道:“你见过有人把一锭金子放在猪的脑门上,然后信任地放它出去买东西么?” 纪无敌皱眉道:“阿策,你白天不要胡思乱想,省得晚上做这种荒诞的怪梦。” 袁傲策磨牙。 尚鹊又清了清嗓子道:“无论如何,凌云道长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门主,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纪无敌对着名单又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会不会是凌云道长将他的老相好安插在名单里,然后借我当掩护?” “……” 纪无敌纠结地看着名单,“会是谁呢?” 尚鹊和钟宇无言地看着他自言自语。 “寿诞那天方秋水对凌云道长最殷勤,一直围着他打转。可疑。” “嵩山的孙玉良也很可疑。他那天穿的衣服颜色和凌云道长的道袍是同一种。” “慈恩方丈……他不可疑就没人可疑了。” “……” “樊霁景。”纪无敌点评到他时,手指顿住。 袁傲策目光立刻瞟过去,“这个是谁的相好?怎么不说了?” 纪无敌道:“他好几天没来了。” 袁傲策挑眉道:“你很想他来吗?” “嗯。”纪无敌点头,随即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把他的琴带过来啊。该不会进名单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吧?”他撅起嘴,突然伸手指去抠纸上的名字。 尚鹊道:“樊霁景是门主第一个钦点的,就算你抠得掉纸上的名字,也抠不掉当时在场众人的记忆。” 纪无敌道:“我不能出尔反尔吗?” 尚鹊道:“理由呢?” “他耍赖,他不给我琴!” 尚鹊一口回绝道:“不能。” “那,那他武功太差,会拖我们的后腿。” “……门主,你要和他比试一下吗?看看到底是他拖你的后腿,还是你拖他的后腿?” 纪无敌委屈地看着尚鹊,“好歹我也是江湖排名第八的高手。” 此言一出,满堂静默。 袁傲策慢吞吞道:“所以说,如果我打败他,我就直接进入江湖十大高手的排名?” 纪无敌讨好道:“阿策,你不用打我,我也败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 袁傲策迅速移到他的身侧,一掌拍在桌上,让茶杯茶壶齐齐一跳。他俯身瞪着他,道:“你说谁的石榴裙?” 纪无敌想起尚鹊之前说的,绝对绝对不能在袁傲策面前提起‘花淮秀’三个字,于是他此刻异常坚定地回答道:“你的。” 砰得一声,桌子裂了,茶具碎了。 尚鹊和钟宇站在门外。 钟宇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沉默半晌道:“这样好么?” 屋里突然尖叫一声,紧接着是纪无敌的大声喊道:“阿尚阿钟……” 尚鹊和钟宇身形微动,眼见就要往里冲,又听纪无敌在那里又笑又叫道:“千万别进来!” …… 尚鹊缓缓道:“我觉得挺好的。” 队伍无敌 三 左斯文点头道:“游历可以。但是银票、银子、包袱、衣服留下。” 纪无敌不耻下问道:“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带走的?” 左斯文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灰色的布,“可用此遮身。” …… 纪无敌摸着下巴,问其他人道:“明天我穿什么迎接凌云道长好呢?” 最后左斯文一锤定音,白衣白裤白靴。 纪无敌颇有微词,“白衣容易脏。” “白衣是老门主的标志。” “我爹的标志里,一定不包括黑泥印吧?” “无妨。在凌云道长入住期间,门主绝不会沾染到任何黑泥。” 纪无敌道:“酱油呢?” 左斯文面色不改道:“门主口味清淡,从来不沾酱油。” 你撒谎。纪无敌用泪眼控诉。 控诉无效。左斯文用冷脸挡回。 纪无敌想了想,又道:“听说凌云道长武功高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十大高手。恐怕他一见我,就会发现我武功不济。” 左斯文眉毛一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头右孔武就已经跳起来,“门主,你既然知道武功不济,为什么总是不肯下功夫好好练武?就比如说今天,明明都已经到了练武场,居然……居然是为了弹琴!门主,你如此荒废武学,如何对得起老掌门对你的期望,如何对得起老掌门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如何对得起老掌门苦心创造出来的绝世武学?!” 纪无敌叹气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乖乖在这里遭受着你们的摧残啊。” …… 左斯文嘴角不停地抽搐,“摧残?” 纪无敌苦闷地看着窗外,“其实,我本该是个纨绔子弟的。天天以青楼为家,调戏良家夫男为嗜好,没事斗斗鸟,有事斗斗鸡,一天到晚在街上遛个弯,召集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不知己夕何夕的荒唐生活。” 左斯文将手里撕成布条的灰布一把扔在地上,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门主,难道你现在过的还不是这种生活吗?” 纪无敌忧郁道:“当然不是。纨绔子弟不用每天被唠叨不学武,也不用跑去迎接什么武当掌门,更不用穿白衣服。纨绔子弟应该穿花花绿绿,容易招蜂引蝶的衣服。” 尚鹊看着快昏厥的左斯文,于心不忍地接过话题,“但是纨绔子弟遇到江湖少侠只有挨揍的份。但是江湖少侠遇到辉煌门主只有行礼的份。” 纪无敌想了想,觉得果然如此,不由赞赏道:“尚堂主不愧是尚堂主,果然站得上,看得高,又不会左右偏颇。” …… 尚鹊用扇子挡住四周投来的眼神,汗涔涔地想:门主,你确定是在赞扬,不是在挑拨离间,替他树敌吗? 左斯文道:“门主还记得老门主生前的音容吗?” 纪无敌道:“依稀能记得。” 夏晦不敢苟同道:“门主,老门主辞世不久,你就只记得依稀,未免有些……” 纪无敌突然按住胸口,悲伤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每次想起我爹,我胸口就疼痛难忍。越想越疼痛,越疼痛越难忍。如此反反复复之后,我就只记得依稀了。” 夏晦顿时感动道:“门主,是我错怪你了。” “我原谅你。”纪无敌顿时换回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夏晦:“……” 左斯文道:“门主既然记得老门主的音容,那么到时,就依样画葫芦便是。门主与老门主容貌有七成相似,只要神态举止稍加注意,定能让凌云道长忆起从前,从而对门主更加另眼相看。” 纪无敌道:“其实我倒希望他一视同仁。这样我每年送的红包就不必那么大了。” 左斯文道:“门主放心,那红包不是从你的月钱里扣的。” 纪无敌点头道:“那就好。” 由于武当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派,凌云道长在江湖上的威望又很高。因此左斯文匆匆结束会议,跑去部署迎接事宜。 夏晦也要跟着尚鹊等人告退,却被纪无敌单独叫住。 “夏堂主既然肩负守山之责,想必对山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吧?”纪无敌笑眯眯地问。 夏晦挺胸道:“门主放心,属下定然将整个辉煌门守护得固若金汤。” “那山上幽路曲径,夏堂主应该也很了解。” 夏晦道:“这是自然。” “那么,”纪无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替我抓两只蛐蛐来吧。记住,要厉害的。” 夏晦踌躇道:“若是让左护法知道……” 纪无敌指着自己的鼻子,“夏堂主记得我是谁吗?” “门主啊。” “门主大还是堂主大?” “当然是门主大。” “那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当然是我听你的。” 纪无敌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啊,今晚给我。一定要厉害的。” 夏晦皱着眉头问:“门主,怎么样的蛐蛐算厉害?” 纪无敌遂详详细细地向他讲解了番寻找蛐蛐的窍门。诸如头该如何,项该如何,翅该如何,牙该如何,叫起来的声音又该如何…… 以至于次日凌晨,夏晦遇到尚鹊的头一句话便是:“额头不够鼓,眼睛不够凸,颈项太窄,无须……叫一声来听听。” 尚鹊茫然道:“啊?” “声音不够洪亮,下品。” 尚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才纳闷道:“什么意思?” 正午不到,左斯文便率领一帮辉煌门弟子站在山脚,迎接凌云道长。 约莫正午时分,凌云道长才带着两名徒孙悠哉悠哉而来。 左斯文急忙迎上前道:“辉煌门左斯文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连忙还礼,对身旁徒孙道:“清泉、清心,这位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笔书生左斯文,还不快来见礼。” 两个小道士立刻上前行礼,左斯文连道不敢。 凌云道长看了看他身后,“贵掌门……” 左斯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门主已经闭关数月。他闭关前曾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参加道长今年的寿宴。我算算,约莫也就这几日便会出关。” 凌云道长不以为意地笑道:“没想到纪门主竟也与纪老门主一般,是位武痴。” 左斯文顿时有种吃了过夜馊饭的感觉。 凌云道长边往山上走,边问道:“不知纪门主如今的武功,比之当年的老门主如何?” 左斯文道:“门主自言,还远远不及。” “恐怕是谦虚了。”凌云道长道,“我听说纪门主的武功比之老门主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这究竟是从何听说的? 左斯文无语地望天。 山道旁,翠竹密集。 突然的,一道白影冲天而起。不等众人看清,又缓缓消失于林间。 左斯文惊呼道:“门主出关了?” 凌云道长道:“适才是纪门主?” 左斯文道:“正是。” 凌云道长捋了捋胡须道:“我上次见他,他还是少年,不想如今竟然已经独当一面。” 刷。 只见林间刀光一闪,一排翠竹应光而倒。 凌云道长与左斯文不由朝刀光处走去。 刀光处。 纪无敌从右孔武手中接过刀,又对穿着白衣的尚鹊挥挥手。 右孔武和尚鹊忙不迭地跑到竹林更深处去。 “门主。”左斯文人未至,声先至。 纪无敌偷偷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过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刀,神情凝重。 左斯文与凌云道长缓缓走来。 “门主,武当凌云道长亲自到了。” 纪无敌连忙收刀抱拳道:“晚辈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道:“果然越大越像老门主。” 纪无敌道:“因为亲生的。” …… 左斯文在一旁猛咳起来。 凌云道长微笑道:“纪门主生性活泼,这点倒与老门主不大一样。” 左斯文叹气道:“只怪老门主走得早。” 凌云道长道:“我看纪门主适才武功,恐怕比老门主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要强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门主在九泉之下,定然也很欣慰。” 纪无敌看着左斯文不答话。 凌云道长有些莫名地也转头看左斯文。 左斯文顿时有种冲上去掐死纪无敌的冲动。但是他很好地压制住了,“外面风大,不如我们进屋再说。请。” 于是,一行人又回原道,向庄子走去。 凌云道长突然道:“为何纪门主的脚步声有些虚软凌乱,不像是习武之人?” 左斯文早已准备好答案,有条不紊道:“其实门主正在研究一种新的步法。此步法练了之后会脚步虚浮,犹如常人。” 凌云道长颇感兴趣地扬眉道:“哦,不知此步法有何名堂?又有何用?” 纪无敌抢在左斯文之前道:“此步法没什么作用,就是下山找乐子的时候方便点。” 凌云道长诧异道:“何解?” 左斯文的笑容僵住,眼睛不断地向他发射警告。 纪无敌道:“由于我武功太高,所以每次想要下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都找不到对象。所以我只好返璞归真,创出这套步法,使得那些坏人不至于一见我就跑。” 凌云道长纳闷道:“山下很不太平吗?” 左斯文干笑道:“是啊是啊,最近盗匪比较寂寞,有点猖獗。” 队伍无敌 四 凌云道长欣慰地看着纪无敌,“想不到纪门主醉心武学之余,不忘扶危济困,实在令人钦佩。” 左斯文边微笑边想:可惜他扶的是青楼之危,济的是赌场之困。 纪无敌不免谦虚了一番。 凌云道长又道:“可惜贫道生不逢时,往年寿辰总是恰逢纪门主伤寒,但愿今年不会。” 这话说得重了。 左斯文向纪无敌频使眼色。 纪无敌果然一脸惋惜地叹息道:“我也觉得道长应该选个暖和点的天气出世。” …… 左斯文的眼珠瞪得差点脱窗。 凌云道长泰然自若道:“可惜家母考虑得不够周全啊。” 左斯文很想找个棍子将自己打晕,也好过站在这里听他们用诡异的语气说着诡异的对话。转头看清泉清心两个小道士,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尚鹊和钟宇正好从里面迎出来,左斯文趁机转移凌云道长的注意力,不但介绍两人的来历武功,顺带附赠两人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 他说得天花乱坠,尚鹊和钟宇听得头晕眼花。没想到左护法居然连他们在路上捡到一个铜板,上缴老门主这种事情都说得出口。真是……编得太过头了! 于是,在左斯文换气的间隙,尚鹊和钟宇同时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欲知后事下回分解。说着,便一起将凌云道长欢送到客房去了。 他们几人走后,左斯文立刻沉下脸,一路跟着欢快的纪无敌走向厨房。 纪无敌在厨房里倒了碗水,一气喝完,正要离开,转身就看到一张怨恨成黑色的脸幽幽地盯着他。 “阿左。”纪无敌拍了拍胸,“如果阿右看到你这样看着我,会误会的。” 左斯文脑袋上的怨气越发重。 “阿左。其实我不是不爱你,而是……” “门、主!” 通常,当左斯文说话露牙肉的时候,就说明他的怒气已经燃烧到了胸口。所以纪无敌从善如流地安分了。 “门主,我记得昨晚我教过你今日的应对吧?为什么不照着那个说?!” 纪无敌对手指,委屈道:“阿左,我觉得我应该体现一点我的个性。你说的那些话,和爹说的差不多。太没创意了。要是这样,你还不如自己抱着我爹的灵位去。” 左斯文磨着牙根,“……下山找乐子这种个性?” 纪无敌讨好地一笑道:“我解释得很好啊。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很符合辉煌门门主的风范嘛。凌云道长也很满意,很赞许呢。” “那选个暖和点的天气出世,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无敌得意道:“其实凌云道长今天会说的话,我昨天晚上就想到了。我就想啊,你那种一味地道歉的方法太牵强,太敷衍,太没有诚意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我为什么会每次在他寿辰的时候伤寒呢?那是因为他寿辰得太不是时候!你看,这样凌云道长不但不能怪我,而且还会很愧疚很懊悔了。” 左斯文已经没有磨牙根的力气了。 纪无敌搭住他的肩膀道:“如今正是我们同舟共济,一起把凌云道长打发走的关键时刻,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狗咬狗了。” …… 门主一直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 反正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我要忍住,忍住,忍住! 左斯文深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淡淡道:“幸好,我最后还是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这是今早唯一值得庆幸的亮点。 尚鹊正好进来找水喝,见到他们,眼睛一亮,“对了,门主。刚才凌云道长让我捎句话,说是为其母的失策而感到歉意。这是何意?” 左斯文直接将茶壶里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尚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干笑道,“啊,左护法这么渴啊?……全喝了?” 好不容易从左斯文那里脱身出来,纪无敌兴致勃勃跑去找夏晦。 夏晦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纪无敌用铁丝拨开门闩,大摇大摆地进屋。 夏晦听到响声睁眼,就看到纪无敌的身体正飞扑过来。 “门主!”他慌忙坐起身,七手八脚地接住他。 纪无敌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然后总结道:“我第一次发现,夏堂主很耐看啊。” 夏晦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门,门主,你,跳上来做什么?” “阿夏。”纪无敌表情无比认真,“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夏晦咕噜咽了口口水。 “阿夏,其实我……”他缓缓低下头,又缓缓抬起头,眼神忧郁而纠结,“我一直在等你……” “门主!”夏晦想起那些关于门主有断袖之癖的传言,心里顿时慌成一团,“我是准备娶女人当老婆的!” “……”纪无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一直在等你把蛐蛐拿给我。这和你娶女人当老婆有什么关系?” 夏晦结巴道:“门主刚才不是说,说我很耐看吗?”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长得很难看,现在这么仔细一看,觉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还能看。” 夏晦噎了下,“那门主跳到床上做什么?” 纪无敌理所当然道:“来叫醒你啊。” 夏晦:“……” 纪无敌跳下床,满屋子乱转,“蛐蛐呢?” “在桌子上面。” 纪无敌转头一看,果然有两只竹筒。他打开竹筒盖,一直蛐蛐正趴在里头,他观察了会儿,点头道:“一晚上能找出这样的,也算不错了。” 夏晦道:“门主,万一左护法问起。” “放心放心,”纪无敌满不在乎地挥手,“我绝不会说是你给我的。” 夏晦松了口气。 “我会说是我自己来你房间里拿的。” “……” 纪无敌拿着两只蛐蛐兴高采烈地跑去后山齐子忠住的竹屋。“子忠,我来了。” 齐子忠正在吃午饭,闻言手一抖,一勺子的汤凑在鼻子上。 纪无敌从窗口伸进头,“子忠,你吃得真早。” 齐子忠放下勺子,掏出手巾擦了擦鼻子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十恶牢送饭。” “嗯,我等你一起去。”他握着两只竹筒,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子忠犹豫了下,“门主要一起用吗?” 纪无敌四肢并用从窗口爬进来,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他的对面。 …… 齐子忠给他盛了碗白饭。 纪无敌就扒拉扒拉地吃起来。 看着他的吃相,齐子忠顿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换成纪辉煌,他是断断不会这样吃饭的。筷子和碗要用温水重新泡过,菜要少盐,饭要软硬适度。就连椅子,太高太矮都是不行。 就在他恍惚之时,纪无敌已经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子忠回过神,继续吃饭。才吃了两口,就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放下碗道:“走吧。” 纪无敌笑眯眯道:“子忠,你对我真好。” 齐子忠道:“门主,你也对我好点吧。” 纪无敌眼睛一亮,“子忠,你说,要我怎么对你好?金山银山我虽然没有,但是金元宝银元宝还是有的。” “你少来几趟就好。” 纪无敌想了想道:“我原本想一天来三次的,既然子忠这么说,我就一天来两次吧。” “……” 到了十恶牢,齐子忠挨家挨户地送饭。 纪无敌则熟门熟路地跑到最后一户。 袁傲策早已站在铁栅后等他。 “你看我带来什么好东西?”纪无敌献宝似的扬了扬手中的竹筒。 袁傲策挑眉道:“不会是蛐蛐吧?” 纪无敌愣住,“你怎么知道?” “……”袁傲策转身就走。 “喂,就算猜到了,也看看嘛。真的不错哦。很辛苦才找到的呢。”纪无敌在他身后挥手。 袁傲策转头,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吃饱了撑着,才会对他有期待。” 纪无敌委屈道:“真的是很好的蛐蛐。” 袁傲策坐在书桌后,拿起书开始看。 “你看一眼嘛,看一眼就会爱上它的。”纪无敌举着竹筒,拼命诱惑道。 “……” “你是不是怕爱上它们所以才不敢看。”纪无敌改用激将法。 袁傲策恨不得把头送进书里。 齐子忠一路送饭到这里,恭恭敬敬道:“袁先生,请用膳。” 袁傲策放下书,看着还涎着脸站在一旁望着他的纪无敌道:“赶他走。” 齐子忠为难道:“他是辉煌门门主。”所以不是他不想赶,而是不能赶。 纪无敌没心没肺地笑道:“不错,我是门主。你脚下这块地是我的,你面前这张桌子是我的,桌子上的那本书也是我的。” 袁傲策冷下脸道:“你若是把门打开,我立刻就走。” 纪无敌深情地凝望着他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 袁傲策拿起书,举在眼睛前,挡住铁栅外那张碍眼的脸。 纪无敌又不甘寂寞地冲出一句,“而且你吃了我那么多饭,你的人也是我的!” 队伍无敌 五 袁傲策捏着书的手指慢慢缩紧,目光从书卷上方擦过,直直地射向那张拼命往铁栅里挤的脸,“只要你放了我,我还你十倍的饭。” “可它们不是你吃掉的那些。”纪无敌终于将半张脸伸进去了。 袁傲策放下书,身影倏然一晃,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纪无敌眸子往上翻,讨好地看着他。 袁傲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他的脸颊,眯起眼睛道:“你现在是强买强卖?”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你摸我。” “……”袁傲策无语地盯着自己手指和他脸相连接的地方。 “所以,我勉为其难地让你负责吧。”纪无敌努力把脸贴过去。 袁傲策松开手指,眼睛望向洞口的方向。 齐子忠站直身子道:“有人来了。” 纪无敌跟着回头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 “凌云道长,请。”左斯文的回声从洞口一直传到洞里。 纪无敌的上半身僵硬了。 齐子忠皱眉道:“武当凌云?” 袁傲策抱胸道:“很厉害么?” 左斯文和凌云道长显然也听见了里面动静。 左斯文快走几步,看到纪无敌尴尬的笑容时,吃惊道:“门主?你怎么在这里?” 凌云道长跟在他身后行礼道:“纪门主。” 纪无敌连忙还礼道:“凌云道长。” …… 袁傲策和齐子忠惊异地看着形象陡然高大稳重的纪无敌。 左斯文干咳一声道:“门主又拨冗前来探视十恶牢吗?” 纪无敌闷声点头。 凌云道长道:“想不到纪门主年纪轻轻,做事却面面俱到。练武创招、管理门派、行侠仗义,无一落下,实在是令贫道自叹弗如。” 纪无敌谦虚道:“我原想偷偷前来,没想到还是让道长发现了。” 袁傲策、齐子忠和牢房里一双双充满疑问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问着:这究竟是在唱哪出? 凌云道长道:“当初纪老门主本着慈悲之心,顶住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压力,将这些大奸大恶之徒都收容在这十恶牢里。虽然限制自由,但衣食无缺,实是功德一桩。贫道本来还担心纪门主年轻气盛,未必能体谅老门主的苦心,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创业容易,守业难,难得辉煌门两代门主都如此杰出。” 住第一间牢房的虬髯粗汉高吼道:“老子以前杀过十二个人,其中三个好人,九个坏人,所以老子虽然被纪辉煌关在这里,但老子心里还是庆幸的。所以老道士刚才那些话,前面的都还中听!但你拿眼前这个小赖皮和纪辉煌比,我第一反对!” 第二间牢房的美妇冷笑道:“不知道凌云道长是否知晓,你眼前这个口口声声杰出的纪门主,其实是个断袖呢?” …… 凌云道长看着纪无敌。向来温和的眼眸中,隐隐透露着一股威势。 左斯文的心提到了嗓门眼。 齐子忠也没来由揪起了心。 袁傲策笑眯眯地看着,心情相当好。 在一片寂静中,纪无敌叹气道:“我错了。” 左斯文面色一紧。 纪无敌抬起头,递出手中两只竹筒,“我不该没收他们唯一的娱乐的。” …… 虬髯粗汉和美妇显然都没想到纪无敌居然能够睁着眼睛颠倒是非到这种地步。 纪无敌继续道:“虽然我没收了你们的蛐蛐,但是,你们放心,我还是会给你们饭吃的。刚刚这件事……我就当没听到吧。” 虬髯粗汉和美妇:“……”这是赤裸裸、明晃晃的威胁。 凌云道长伸手接过竹筒,翻开盖子望了一眼,又微笑着还给纪无敌,“牢房无趣,斗斗蛐蛐也无妨。” 左斯文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附和道:“不错不错。看他们为了蛐蛐居然口不择言,颠倒黑白,就知道蛐蛐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重要。门主,我看你还是还给他们吧?” “还给他们?”纪无敌抓着竹筒的手顿时一紧,“不好吧?” 左斯文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凌云道长,用脸对着纪无敌恶狠狠地笑道:“门主……还不还给他们?” 纪无敌握着竹筒不肯放。 袁傲策突然开口道:“不是我的吗?” …… 纪无敌倏地回头,用眼神疑问:你刚才明明不要的。 袁傲策微笑:你爱给不给。 纪无敌屁颠屁颠地双手送上竹筒。 袁傲策接过,放在手心把玩,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凌云道长。 纪无敌担忧地看着他的手,“小心,会掉出来的。” 左斯文一惊,偷偷看了看凌云道长的脸色,见并无异状,才低声解释道:“门主平日里就很注重其清洁,不喜欢爬虫,尤其是房间里。” 凌云道长点点头。 纪无敌对着袁傲策小声道:“蛐蛐很厉害,你晚上找个碗把他们放在一起,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左斯文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对凌云道长陪笑道:“虽然门主很爱清洁,但他更尊重每条生命存在的价值。” 凌云道长道:“纪门主果然与众不同。” 纪无敌赶紧转身,回敬道:“道长也很白里透红。” …… 左斯文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长,牢房阴湿,不如随我去后山走走。” 凌云道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有劳。”他转身看纪无敌道,“纪门主……” 纪无敌抓住铁栅栏,动情道:“我每次来十恶牢,都一定要和各位牢友交流感情,如今才交流了一半,所以还不能走。” 凌云道长颇感兴趣道:“不知是如何交流,可否让贫道开开眼界?” “不可不可。”左斯文和纪无敌同时拒绝道。 纪无敌道:“独门绝学,不可外传。” 左斯文没好气地想:是独门家丑,不可外扬吧。 凌云道长失望却理解地点头道:“是贫道唐突了。” 纪无敌微笑着看洞口。 左斯文道:“道长请。” 凌云道长恋恋不舍地望了纪无敌一眼,见他完全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才依依离去。 等凌云道长和左斯文的脚步完全消失后,齐子忠才叹出口气。 他叹气并非因为凌云道长,而是因为纪无敌。他终于明白,比门主更可怕的,是假装很正常的门主。 纪无敌又将脸凑到铁栅旁,“刚才谢谢你。” 袁傲策晃着竹筒,“只说谢谢?” 纪无敌道:“我会报答你的。” “哦?你准备怎么报答?”袁傲策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要以身相许!” 袁傲策将竹筒丢还给他,“你走吧。” 纪无敌七手八脚地接下竹筒,纳闷地看着他,“可是,我已经许给你了,你怎么可以赶我走?” “……”袁傲策看着齐子忠。 齐子忠垂下头,低声对纪无敌道:“门主,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回去吧。” 纪无敌委屈道:“所以,策策是不高兴我的报答方式吗?” 袁傲策一字一顿道:“谁是策策?” “你啊。” “……”袁傲策装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开骂。 “还是你想我叫你傲傲?可是这样听起来很像狼吼啊。”纪无敌自言自语道,“或者叫袁袁?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圆润。要不,我叫你阿策?” 袁傲策道:“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阿策不喜欢我以身相许吗?”纪无敌眼睛突然一亮,“或者,你以身相许给我如何?” 袁傲策觉得自己耐着性子在这里和他讲话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而现在,他就要将整个错误扭转过来。于是他转头,抬脚,走开…… “不过不是永远哦。以身相许五年如何?”纪无敌的声音仍在身后传来。 袁傲策开始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 “五年太长吗?那两年,两年如何?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你的,我会好好对你,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穿好看的衣服。”纪无敌不断地诱惑着。 袁傲策懊悔自己在走之前,没有将他的嘴巴堵住。 “我还可以把你放出来哦!”纪无敌刚说完,就觉得脸上一阵风拂过,袁傲策已经站在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 “你以身相许给我两年,我会好好对你的,给吃给喝给穿。” “后面。” 纪无敌乖乖回答:“我还可以把你放出来。” 十恶牢里顿时一阵骚动。 不少声音高叫着:“我们愿意。” “莫说两年,五年也行!” “……” 齐子忠大吃一惊道:“门主三思!” 纪无敌看看他,又看看袁傲策,一脸踌躇。“可是我很想和阿策在一起啊。” 虽然这位门主自称断袖,但是齐子忠还是决定劝上一劝。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们都没阿策好。” “兔子不吃窝边草。” “阿策是花不是草。” “多情总被无情恼。” “我把阿策当做宝。” “……”齐子忠无语了。 袁傲策看着纪无敌,“你除了知道我是袁傲策,还知道什么?” “你是我的人。” “……”袁傲策理了理心头澎湃情绪,淡淡道,“你明日问清楚了,再来给我答案。” 队伍无敌 六 左斯文遛了一圈凌云道长回房,正准备好好坐下喝杯水,就看到纪无敌趴在八仙桌上,用他的茶壶斗蛐蛐。 “门主。”他积怨了一肚子的怒火因为找不到能浇熄的水,而越烧越旺。“你今天办得好事!” 纪无敌正两眼发直地盯着茶壶,闻言随口道:“助人为乐,吾辈之责。阿左不要太称赞。” “称……?”左斯文气得胡子都长得比平时快,小胡渣黑了嘴唇周围一圈。他绕着桌子走三圈之后,才算略压住火,“门主,你今天去十恶牢做什么?” “去看阿策啊。”纪无敌答得自然。 “阿策?”左斯文仰头,在脑海中搜寻与策字有关的十恶牢犯人。搜过来,寻过去,他都只得出一个结果。“你说的阿策,不会刚好住在十恶牢房最后一间,姓袁名傲策吧?” “嗯嗯。”纪无敌用筷子拨着蛐蛐,心不在焉地称赞道,“阿左的记性果然很好。” “不是我的记性好,而是这个人太特别。”左斯文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为什么要去看他?” 纪无敌道:“因为我喜欢他啊。” “……”左斯文被震了半晌之后,无声地走出去。 没过多久,纪无敌正哀叹一只蛐蛐不中用,这么快败下阵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 他走到门口,就听到喧哗声中夏晦惊天动地的尖叫:“左护法寻短见投河了!快来人救……啊,谁推……我不会……呜,谁,呜呜,救命!” 纪无敌犹豫了下,正准备悄悄离开,就听到右孔武一声大吼:“门主!”然后他看到他大老远地背着个人影往这里走。 “阿右。”纪无敌笑眯眯地迎上去,“你找阿左啊,他刚出去。我先走了。” “门主……”右孔武肩膀上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呼唤。 纪无敌皱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右孔武,“阿右,我和阿左真的是清白的。” 左斯文突然从右孔武的肩膀上跳起来,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地上,瞪着他,“门主!” 纪无敌看看他,又看看右孔武,惊叹道:“阿右,你真是太激烈了。看,阿左都湿成这个样子。” 右孔武终于忍不住转头要走,“老子是吃饱了撑着才在这里陪你们玩办家家酒!” “你给我站住!”左斯文一抹脸上的水珠,瞪着纪无敌道,“门主!如果我一个人跳河不够的话,就让他陪我一起跳!这样够了吧?这样够让你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吧?” 纪无敌委屈道:“阿左,你和阿右殉情,关我什么事?” 左斯文狠狠地踹了右孔武一脚。 右孔武跳起来,“死败类,我刚刚才救了你,你居然还踹我?” 左斯文恨声道:“我让你救了吗?你听到我说请你救我了吗?一个找死的人被人救上来等于一个睡觉的人被吵醒。你以为我很好受吗?” 右孔武气得说不出话。 纪无敌道:“阿左,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受,配阿右这个很好攻,刚刚好。” 左斯文、右孔武:“……” “门主!”左斯文悲愤道,“难道你看到我投河,都没有半点愧疚吗?” “阿左。如果你看一个人投河从小看到大,你就忍不住想成全那个人。因为他实在太努力太辛苦了。”纪无敌感慨。 右孔武冷嘲道:“老子就说过,投河能投出成效,那河早成沙漠了。也就只有夏晦还会傻乎乎地信你真的找死。” 左斯文指着纪无敌的鼻梁道:“他说他喜欢袁傲策,难道我不该去跳河?” …… 右孔武的瞳孔放大到不能再大。 纪无敌扭着袖子,害羞道:“男大不中留啊。” 右孔武茫然道:“门主,你怎么能喜欢……袁傲策那个大魔头呢?” 纪无敌道:“他不大啊,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死在他手里的人的坟墓加起来,比败类刚刚去跳得那条河要大。” 纪无敌惊叹道:“阿策原来这么厉害。” “废话。他当然厉害,他是魔教暗尊,他害人最厉害。”左斯文噼里啪啦道,“当初老门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魔教抓出来,关进十恶牢,而你居然说喜欢他。” 纪无敌摇头道:“其实我要说的不是喜欢他,而是……我要把他放出来。” …… 右孔武道:“河在哪里?” 辉煌门最高会议。 纪无敌坐在最下首。 左斯文慷慨激昂地陈述来龙去脉之后,议事厅一片静默。 尚鹊想了很久,才道:“门主,你去青楼住一个月吧。”他的话虽然是对纪无敌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左斯文。 左斯文张了张嘴。显然去青楼这个提议他是老大不愿意的,但是一想到袁傲策,他权衡再三,还是默许了。 纪无敌摇头道:“阿策已经对我以身相许了。所以我要为他守身如玉。” 右孔武拍桌道:“门主,那个是魔头。他一入世,江湖又会一片腥风血雨。到时候武林生灵涂炭,你于心何忍?” “放心。我会看着他的。”纪无敌乐观道。 左斯文道:“门主,你用什么看住他?老门主传下来的扶风身法?缤纷剑法?流星闪电掌法?乾坤一气功?” “用我的爱!”纪无敌拍胸脯。 …… 尚鹊开口道:“我们把门主也关起来吧?” 钟宇终于开口了,“这是造反。” 夏晦坚决反对,“我绝对不会同意的。老门主对我们恩重如山,门主是老门主唯一的骨血,他就算再荒唐,我们也……”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沉,“最多关三个月。” 尚鹊轻摇扇子,“我本来只准备说一个月的。” 夏晦道:“……” 左斯文看向右孔武,“不如就……” 右孔武默不作声,但是从他坐的姿势来看,那是随时准备动手的姿势。 纪无敌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玉佩,漫不经心地把玩在手上,“爹临死前说,阿左阿右会好好照顾我健康成长的。” 左斯文和右孔武看着他手里的玉佩,身体猛地僵直。 “三位堂主都是辉煌门的栋梁,也一定一定不会害我的。”纪无敌继续感伤。 尚鹊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提的主意烂到极点。 钟宇又开始扮深沉。 夏晦最直接,他痛哭失声道:“老门主,我们对不起你!” 纪无敌默默地看着玉佩。 一盏茶,又过了一盏茶。 左斯文叹气道:“门主是否真的要将他放出来?” 纪无敌抬起头,眼睛充满了希望的火花。 左斯文低头沉吟道:“袁傲策当年虽然杀人无数,但是一言九鼎。从未听说过他违反过承诺。所以门主如果执意要将他放出来,必须和他约法三章。” 纪无敌猛点头道:“他既然对我以身相许,那么他日后的一切都有我负责。” 右孔武终于忍不住问道:“门主,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他长得好看。比你们加起来都好看。”纪无敌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 尚鹊纳闷道:“容貌怎么加?” 夏晦道:“大概眼睛加眼睛,鼻子加鼻子,嘴巴加嘴巴……” 尚鹊摇摇扇子,“怪不得我们加起来不好看。” 十恶牢。 “阿策,我来了。”纪无敌的声音从远而近。 袁傲策不得不承认,尽管他每次看到纪无敌都会觉得他很烦。但是每次他来之前,他又会有点期待。期待他这次不知道又会折腾出什么玩意。 纪无敌笑眯眯地走近,“阿策,我们很快就可以拥抱了。你开心吗?” 袁傲策不动声色道:“莫非你决定把我放出来?” “当然!”纪无敌从背后拿出斧头。 袁傲策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准备用他来劈门吧?” “当然。我挑了很久,菜刀太薄,锤子太大,锯子太细,柴刀太锈。斧头最好了,大小适中,长短得宜。” “这是精铁。”袁傲策眯起眼睛,“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当然不是。” 袁傲策抱胸道:“那钥匙呢?” 纪无敌道:“阿左说在我十二岁那年,硬从我爹那里要来钥匙斗蛐蛐,后来斗来斗去斗得不见了。” “用钥匙斗蛐蛐?”袁傲策的表情相当莫测高深。 纪无敌点头道:“其实我娘的簪子也是很好用的,不过可惜,不耐摔。” 袁傲策没好气道:“怪不得我一见到蛐蛐就打从心眼地感到讨厌。” “其实蛐蛐是无辜的。”纪无敌忍不住为蛐蛐开脱。 袁傲策望着他手里斧头,“所以你准备用这个?” 纪无敌搓了搓手掌,举起斧头,“放心,阿策,就算是一把斧头,我也一定能把你救出来的!” 袁傲策站在里面睨着他。 纪无敌高举斧头,正要落下,突然收手道:“差点忘了,阿策,我们先约法三章。” 队伍无敌 七 早知道这世上没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袁傲策面色不变,“怎么约法三章?” 纪无敌放下斧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慢慢摊开道:“首先,你要改过自新,出牢房之后不得为非作歹,杀人放火,j□j掳掠……” “我几时j□j掳掠了?”袁傲策开始变脸。说他杀人他承认,放火之事他虽然没亲手做过,但的确曾指使过,至于j□j掳掠……他堂堂暗尊需要用这种手段要女人吗? ……再说,他被抓进来的时候才十六岁,就算想也要来得及实施啊。 纪无敌道:“这是阿左写的。就是上次和凌云道长一起来的那个。” 袁傲策道:“你是在暗示我冤有头,债有主吗?” “这种道理不用教吧?”纪无敌奇怪地望着他。 袁傲策深吸了口气,“还有什么条件?” “还有,今后无论发生何事,不得与辉煌门为敌,不得对辉煌门心存怨念,不得用任何直接或间接地手段报复辉煌门,伤害辉煌门的利益。” 袁傲策道:“就这样?” “还有,要弃暗投明,惩恶锄奸,行侠仗义,与魔教彻底划清界限,做个好人。” “……” 纪无敌收起纸,“刚刚是阿左的,现在说我的。” 袁傲策的眼角一抽。 “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阿策对我以身相许就好。” “你可以走了。” 纪无敌愣了下,“我还没放你出来呢。” “我现在觉得,在里面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袁傲策甩袖往里走。 纪无敌抓着铁栅,撅起嘴巴看着他,“阿策,你觉得哪条不喜欢,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你不如问我哪条喜欢。” “哦,你哪条喜欢?” “我哪条都不喜欢!” 纪无敌小声道:“我刚刚就是问你哪条不喜欢的嘛。” 袁傲策在书桌后坐下,抬头见他还趴在铁栅外,“还不走?” 纪无敌道:“要不,我们把做个好人改成不做坏人如何?” “这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你可以做个不好不坏的人。” 袁傲策眯起眼睛,“不好不坏的人?” 纪无敌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中庸?”他口气森森,“我像是个行中庸之道的人么?或为枭雄,踏众生于脚下,或为豪杰,受万世之景仰。这才是我袁傲策应该做的事。” 纪无敌微笑道:“嗯。那就是说同意当好人了。既然是好人,偶尔行侠仗义也很平常,杀人放火j□j掳掠当然更不会做。而且好人不会为难好人,自然也不应该为难辉煌门。这样一来,阿左的条件统统都算答应了。” 袁傲策:“……”他几时说他答应了? “至于我的条件,”纪无敌对着手指道,“对我以身相许……” 袁傲策嘴角一弯,双目森然,“想都不要想。” “就两年好不好?”纪无敌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放心,在你跟我的这段期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给好吃的,给好喝的,还给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其他牢房有声音小声道:“那不就是男宠?” 袁傲策放在书桌上的手微微一动。 那个声音便发出一身惨叫,然后是摔倒声。 纪无敌连忙摇手道:“不是男宠,绝对不是男宠。” “哦?那是什么?” 纪无敌想了想道:“跟班?” “……”袁傲策的手指在书桌上弹了弹,“这就是你的全部条件。” 纪无敌道:“其实还有……” 袁傲策的脸色开始阴转多云。 “在当跟班期间,你要听我的话。”纪无敌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应该不难做到吧?” …… 所有条件里这条最难! 袁傲策环顾牢房四周。虽然他是暗尊,但是整天呆在这样暗沉沉的地方,一呆八年,佛都冒火。 “只是两年?”他确认道。 纪无敌拼命点头。 袁傲策缓缓起身,重新走到牢房前,细细地打量着他。 纪无敌乖乖站直,任凭他看。 相士突然开口道:“纪公子,你若是不嫌弃,不如顺便将我也一起带出去吧?你说的那些条件我统统可以答应。不但如此,我还可以答应加入辉煌门,供公子驱策。” “你不行。”纪无敌一口否决。 “为何?”抬头等答案的不止相士一个,其他牢友都一个个地竖起耳朵。 纪无敌道:“因为你们都不好看。” …… “不好看?”美妇反问得最尖锐。 相士顿住很久后,急冲冲地问道:“你们这里有谁精通易容术?” “……” 袁傲策抱胸低头睨着纪无敌,“你放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纪无敌边拿起斧头边点头。 “……”袁傲策无语。难道不是因为他辉煌的过去,绝世的武功吗? 铛! 斧头敲在铁栅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袁傲策看着铁栅上的划痕,不屑地转身,“你慢慢砍,我先去睡一会儿。” 纪无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悠闲的身影,“你不帮我一起砍?” “既然我答应了你的条件,那么你就该实施你的承诺放我出来。”袁傲策侧身朝里,躺在床上,“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可是你是我的跟班,应该帮我的。” “在你放我出来之前,契约不成立。” 纪无敌看着斧头,又看看他的背影,点头道:“有道理。”他拖着斧头施施然地走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辉煌门的精英都齐集到了袁傲策牢房的门口。 左斯文道:“门主。既然你说要放他出来的,就应该自力更生。” 纪无敌摸着斧头柄道:“可是的约法三章里,不包括不杀人放火,j□j掳掠,当个好人……还是阿左觉得,其实这些条件可有可无?” “……”左斯文转头看向躺在床上,仿佛沉睡的袁傲策,“你真的能够既往不咎,不找辉煌门的麻烦?” 袁傲策冷笑道:“纪辉煌已死,整个辉煌门还有谁配让我找麻烦?” “那你也真的决定不会魔教?” “我陷在这里整整八年,他们却连看都没来看一眼,这种地方我还会去做什么?” 左斯文觉得有理,口气大为缓和道:“那你也愿意当个好人了?” …… 袁傲策被好人两个字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那要看,你指的好人是什么样的人了?” 纪无敌道:“尊老爱幼,敦亲睦邻,扶贫济危,帮助弱小。” 袁傲策:“……” 其他人:“……” 左斯文叹了口气道:“既然无异议,那我们就动手了。” 纪无敌把斧头递给他。他立刻转手递给右孔武。 右孔武叫道:“死败类,你不是说动手吗?交给我做什么?” 左斯文毫无愧色道:“这种活从来都不是我这种‘斯文败类’做的。你既然这般孔武有力,当然当仁不让了。” 右孔武把斧头朝尚鹊那边一送,“你们来!” 尚鹊看向钟宇,钟宇看向夏晦。 夏晦伸手接过,“当初老门主为了建十恶牢,特地请人打造了精铁当栅栏。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砍断的。” 纪无敌笑眯眯道:“无妨,我等的。” 左斯文感慨地摸着铁栅,“恐怕老门主建立十恶牢的时候,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由我们用斧头来砍断他。” 纪无敌道:“若是有一天十恶牢里再无囚犯,我爹泉下有知,想必会很高兴。” 左斯文惊异地看着他,“门主?” “这样就能省很多银子了。”纪无敌叹息道,“他们都是些吃白食的啊。” …… 左斯文望着洞顶。很多时候,话就听个开心的上半句就好,何必再听下半句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砍精铁果然费事。 从夏晦、右孔武到钟宇、尚鹊,最后连左斯文和齐子忠都下手了,仍是来来回回倒了三圈人手,才终于砍下一条铁栅。 纪无敌比了比宽度,对袁傲策道:“能钻出来吗?” 袁傲策望着所有人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眼铁栅,淡淡道:“你们都转过身去。” …… “为何?”左斯文皱眉。难不成他一出来就想偷袭他们? 袁傲策没好气道:“钻出来这么难看的事情,难道要我当着你们的面做?” 右孔武忍不住道:“靠。老子管你好看难看,能出来最重要!不要浪费老子的时间。” “或者,你们想再砍一根?”袁傲策漫不经心地摸着铁栅。 右孔武瞪着他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转身转身,大家都转身。”纪无敌倒是很配合,第一个转过身去。 其他人见门主如此,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一一转身。 左斯文对右孔武轻声道:“小心防备。” 右孔武嗤笑道:“还用你说。” 纪无敌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铜镜,放在三人面前,“喏,一起看。” …… 镜子里,袁傲策正侧着身子,笨拙得从两条铁栏杆之间一点一点挤出来。 队伍无敌 八 “咳咳。”当袁傲策完全从牢房里出来时,左斯文和右孔武也‘刚好’转身。 纪无敌仍背对着牢房的方向,礼貌地问道:“好了吗?” “嗯。”袁傲策冷冷地瞪着左斯文和右孔武。 纪无敌这才转过身。 左斯文干咳一声,“为了方便起见,袁先生出去之后,还是改个名字吧。” 袁傲策不悦道:“我的名字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左斯文道:“袁先生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贯耳。但问题是太如雷贯耳了,若是你的仇人知道你从十恶牢里出来,恐怕不日就会找上门来。当然,以袁先生的武功修为绝对不会怕那些人。只是袁先生刚刚答应我们要弃恶从善,若是立刻出尔反尔,伤人性命,未免……” 袁傲策道:“我几时说我要伤人性命?” 左斯文道:“那袁先生准备如何应付那些人?” “这与我何干?”袁傲策嘴角一弯,“你们若不想我伤人性命,就别让那些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然,他们万一不小心出现了,我也不介意顺手解决。当然,这不算是杀人,只能算是自保。” 右孔武忍不住道:“袁傲策,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袁傲策道:“不敢,我承认没你无耻。” 左斯文嗤笑道:“笨蛋。” 右孔武顿时转头瞪着他,“死败类,你说什么?” “我说笨蛋。” “你居然骂我笨蛋!”右孔武捋袖子准备上了。 左斯文闲闲道:“我只说笨蛋,没说谁是笨蛋,有些人何必自己送上门?” 右孔武露出的半截手肘青筋毕露。 尚鹊轻咳一声道:“两位护法,时辰不早了。” 左斯文抬头,就看到尚鹊向他拼命地使着眼色。“袁先生头一回出十恶牢,我们理当替他接风洗尘才是。” 右孔武冷笑道:“难不成他还会第二次出十恶牢?” 左斯文别有深意道:“世事难料啊。” 袁傲策道:“要用鲍参翅肚漱口。” …… 尚鹊不耻下问道:“漱完口之后呢?” 袁傲策道:“我要吃打了两个鸡蛋的西红柿蛋汤和香菇菜心。” 众人:“……” 饭桌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袁傲策真的用鱼翅鲍鱼汤漱了漱,慢条斯理地吃起香菇菜心来。 夏晦道:“这个比鱼翅好吃?” 袁傲策挑眉道:“各有所好。你喜欢吃什么难不成还要我决定?” 夏晦百思不得其解地夹起一块鲍鱼,“它怎么会比不过菜心呢?” 纪无敌坐在袁傲策旁边拼命夹香菇给他,“阿策要多吃点才会白白胖胖。” 袁傲策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白白胖胖?” 纪无敌点点头,打量着他的脸,摇头道:“阿策白是白,但是太瘦了,一点肥肉都没有。” 袁傲策磨了磨牙齿道:“我姑且当做赞美。” 左斯文道:“我更好奇的是,香菇怎么把人吃得白白胖胖?” 纪无敌微笑道:“因为阿策是不一样的。” 袁傲策的筷子在碗里戳了一下,道:“赞美一天一次就够了。”他眼皮突然一抬,“有个高手过来了。” 左斯文和右孔武都是一惊。 少顷,果然有脚步声在走近。 左斯文对他更为忌惮。袁傲策在十恶牢的八年,恐怕不但未将武功落下,反而精进更快。如今就算老门主在世,也未必可以再将他擒下一次。想到这里,他不禁后悔起一时心软,答应纪无敌将他放出来。 尚鹊道:“此刻本门中还有这般身手的,应该是……” “各位都在啊。”凌云道长人未到,声先至。 左斯文下意识地瞄向袁傲策,却见他依旧悠悠然地吃着香菇。 纪无敌已经站起来,朝走进门的凌云道长拱手道:“道长有礼。” “贫道闻香而来,希望不会打扰到纪门主与各位。”凌云道长笑眯眯地扫了眼在座众人,最后目光逗留在袁傲策身上。“这位少侠,眼生得很。” 袁傲策头也不抬道:“理所当然。因为我生平头一次被人称为少侠。” 凌云道长道:“但是再一看,又觉得有几分眼熟。” 纪无敌称赞道:“道长不愧是道长,眼睛刚刚还是生的,一句话的工夫又熟了,煮得真快。” “咳咳。”左斯文向他递了个告诫的眼色。 凌云道长不以为意地一笑道:“说起来,这位少侠倒有几分像一位住在十恶牢之人。不过贫道年老眼花,看错也是有的,希望少侠不要见怪。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左斯文心头一紧。 袁傲策抬起头,淡然道:“袁傲策。” 凌云道长点了点头,“原来是魔教暗尊。”他的表情坦然且自然,丝毫不见惊讶,仿佛说的不是魔教暗尊,而是路上随便一个某某某。 左斯文等人顿时有点吃不透他心中所想了。 连袁傲策都有点疑惑。 倒是纪无敌还是笑嘻嘻的,“道长也听过阿策的名字?” 凌云道长笑道:“当年魔教暗尊一夜诛杀六月山庄一百二十人,震惊整个江湖,贫道又怎能不知?” 袁傲策道:“我只杀了八十六人。另外三十四人与我无关。” 凌云道长道:“你觉得那八十六人都是该杀之人?” 袁傲策道:“他们个个高头大马,四肢健全,又学过武功。死在我手上只能说技不如人,为何不该杀?那日若不是我杀了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到时候,又有谁会问,我袁傲策该不该杀?” 纪无敌动情道:“阿策,若是他日你被杀了,我一定替你问问。” 袁傲策:“……” 凌云道长又道:“学武只为强身健体,又岂是逞凶斗狠的利器?” 袁傲策冷笑道:“若只是强身健体,何必分白道黑道?若只是强身健体,那为何六月山庄口口声声要讨伐我魔教?亦或是,他们认为讨伐魔教刚好能让他们更加强身,更加健体?” “他们不过逞口舌之利,并未真正动手。” “手脚所为源于心中所想,口舌所言亦源于心中所想。且凭他心中辱我魔教这一条,我便可杀他千遍万遍,更何况他还将这些话说出口?” 纪无敌摇头道:“阿策,你说得不对。” 袁傲策瞪着他,“我哪里说得不对?” “首先,每个人都只能死一次,也只能被杀一次。你如何杀他千遍万遍?”纪无敌又伸出两根手指,“其次,他若是不说出口,你又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怎么能依此杀他千遍万遍?” 袁傲策:“……” 凌云道长又道:“你说你只杀了八十六人,贫道便信你,只是那三十四死于何人之手,不知袁施主知否?” 袁傲策道:“六月山庄庄主素来口无遮拦,除了我魔教之外,先前早讲大江南北的黑道都骂了个遍,不少黑道中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后来山庄中会武功的人都死了个精光,上下的老弱妇孺,自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那袁施主可知是哪些人做的?” 袁傲策嘴角一翘,“我知道。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莫非袁施主当时在场?”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袁施主若是在场,亲眼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死于凶残之手,难道竟然未生出半点恻隐之心?” 袁傲策道:“那些老弱妇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对魔教未必不存藐视厌恶之心。我虽然不屑杀他们,但更不屑救他们。要怪只能怪他们生不逢地,不该投生于六月山庄之内。” 凌云道长沉默片刻道:“还请袁施主告知贫道,动手之人是谁?” 袁傲策道:“我说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凌云道长平静道:“因为贫道未出家前的胞妹便是六月山庄的当家主母。此事知者甚少,不过千真万确。” …… 左斯文等人齐齐僵住。 袁傲策坐姿不变,但是眼睛已经牢牢锁定凌云道长的周身大穴。 纪无敌突双手合什,躬身道:“请道长节哀。”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道:“虽然逝者已矣,但贫道仍然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袁傲策道:“黄山五鬼。” 凌云道长揖礼道:“多谢。” 袁傲策道:“你不怕我骗你?” “魔教暗尊虽然杀人如麻,却从来不屑说谎。” 袁傲策道:“我并非从来不屑说谎,只是从来不屑在有些事情上说谎。” 凌云道长淡淡道:“哦?” 袁傲策又道:“六月山庄的女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男人却的的确确是我杀的。你不找我报仇?” 他的话让左斯文气得直想拿起椅子摔他脑袋,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不被找茬已是大幸,哪里还有人自己送上门的。 凌云道长道:“贫道说过,贫道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已。” 纪无敌道:“既然真相已知,此事便算揭过。道长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凌云道长浅笑道:“纪门主盛情贫道心领,只是贫道尚有要事在身,需要立刻动身离开。不过此次寿宴,务必请纪门主赏脸光临。” 众人知道他心系黄山五鬼,自然不再挽留。纪无敌亦是连声道:“一定一定。” 凌云道长又看了眼袁傲策,道:“纪门主心怀宽广,能容百川,连魔教暗尊都收归旗下,贫道佩服。” 纪无敌茫然道:“啊?” 凌云道长点到即止,“那贫道便在武当山上,等纪门主大驾光临。告辞。” “道长请。”左斯文和尚鹊双双起身相送。 凌云道长走后,袁傲策咬着香菇道:“我可没有归于你的旗下。” 纪无敌点头道:“对。跟班算不得辉煌门门人。” 袁傲策:“……” 队伍无敌 九 晚饭过后,左斯文的头又开始疼了。因为纪无敌坚持要和袁傲策一个房间。 “门主。”尚鹊见左斯文捂额头做头疼状,主动解围道,“庄内最不缺房间,袁先生就算睡觉的时候喜欢一个时辰换一间,也是绰绰有余的。” 袁傲策转头看着他,“你从哪里觉得我喜欢睡一个时辰换一个房间?”这要脑袋疯狂到何等程度才能做到? 尚鹊微笑道:“还是袁先生也喜欢和门主一个房间?” “……”袁傲策回头对纪无敌道,“睡一个时辰换一个房间也挺新鲜的。”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纪无敌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你喜欢睡一个时辰换一个房间,我也可以陪着你一起换的。” 左斯文插嘴道:“门主不是向来认床的吗?” 纪无敌眨巴着眼睛,深情地望着袁傲策道:“从现在开始,我认人。” 袁傲策将身体往另一边侧了侧。 纪无敌道:“还是,阿策更喜欢自己原来的房间?” 这是威胁?袁傲策冷眼瞥着他,却见他郁闷地对着手指道:“可是那里的门还是打不开。进进出出很不方便啊。” …… 这是威胁。 袁傲策眯着眼睛打量纪无敌近似于真诚的面容。 左斯文一把拉过纪无敌,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附耳道:“门主刚才应该听到袁先生的光荣战绩了。有如此雄狮酣睡在侧,门主不怕晚上睡不安枕吗?”纪无敌这到底算胆大包天,还是缺心眼?刚刚才说过袁傲策一夜连杀八十六个人,他居然还敢这样没心没肺地贴上去。 哪知纪无敌居然点头道,“嗯嗯,有道理。” …… 门主开窍了? 尚鹊等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怎么看,门主都不像是会被左斯文说动的人啊。 连左斯文都有种天上掉金元宝的错觉。 纪无敌捂着脸,羞赧道:“阿策长得这么好看,如果睡在一起,我一定会因为看他而看得舍不得睡觉。” …… 尚鹊低头摸桌子。 钟宇看尚鹊低头摸桌子。 夏晦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右孔武顺手点了哑穴,只能乖乖坐在一边。 左斯文在看袁傲策,袁傲策也在看左斯文。 最后还是左斯文先开口道:“不错不错。如袁先生这般……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英雄,的确,的确,很令人……赞赏。”他努力很久,也说不出‘遐想’两个字。 纪无敌兴奋地抓住他的手,“阿左也这么觉得?” 左斯文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可是,”纪无敌收起笑容,迟疑地看向右孔武,“你这么说,阿右会吃醋的。” 右孔武连忙道:“不吃醋不吃醋。” 纪无敌笑道:“阿右对阿左真是信任啊,让人羡慕。” …… 阿右对着夏晦指了指自己的哑穴。 夏晦很理解地也点住他的哑穴。 左斯文强忍住反驳的冲动,用仅剩的理智扯起嘴角,干巴巴道:“既然门主也如此觉得,那么袁先生还是住到湘妃楼吧。” 袁傲策的眉毛一抖,“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纪无敌拼命点头道:“湘妃楼离我的无敌居太远了。不如还是和我住在一起吧?我们可以里间外间分开。” …… 袁傲策妥协道:“湘妃楼在哪里?” 子时。 明月当空。 疏淡的星辉在明月的映衬下,黯然得似有似无。 袁傲策侧身坐在窗台上。 清风如絮,细细地擦过他的面颊。 他不由得有些醉了。 在十恶牢呆了整整八年,久得让他几乎忘记天空原来是无边无垠的。 湘妃楼外墙墙脚突然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声。 袁傲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 听声音,来者的身手简直可以用低微来形容。辉煌门再如何,也绝不会让这样的外人溜进来而不自知。因此,来者应当是辉煌门中人无疑。 他不动声色地坐着,想看看来者究竟是何目的。 但是当那抹身影从墙外翻进来时,他叹息了。 这个穿着一身夜行衣,举止却落落大方的不速之客不是纪大门主是谁? 纪无敌看到倚着窗棂的袁傲策,眼睛顿时一亮,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袁傲策不等他走到跟前,就开口问道:“我应该当做没看到你?还是没看到你?” 纪无敌取下面巾,“有区别吗?” “没有。”袁傲策准备跳下窗台。 “等等,阿策。”纪无敌扑过去想拉住他的手,却被他先一步躲开。“阿策,你怎么知道是我?” 废话。就那个光亮的额头,贼溜溜的目光,见过你的都认得出来。心中如是想,袁傲策面上却波澜不惊道:“不,我不知道。” “哦。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我是纪无敌。” 袁傲策没好气道:“我能不能继续当不知道?” “阿策。”纪无敌委屈道,“你变了。在十恶牢的时候,你对我多好,多热情。” …… 他热情过吗? 袁傲策皱着眉头反省。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阿策你会明白我的用心。”纪无敌深信着。 袁傲策瞟了他一眼,“听说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很远吧?” “嗯嗯。”纪无敌张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易。 “所以你屋里的马桶不能用,也不该来我这里借吧?” “阿策,我不是为了马桶而来,我是为了你而来。”纪无敌低头,两只手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摸来摸去,半天才低声道,“我想你了。” 袁傲策跳下窗台,直接朝床的方向走去。 “阿策!”纪无敌七手八脚从窗台爬进房间。 袁傲策猛然回身道:“你进来做什么?” 纪无敌羞涩地望着他,“想再多看一眼。” 袁傲策一掌劈开拴住的大门,“滚!” 纪无敌呆住。 …… 袁傲策看着他呆滞的脸,默默地想:刚刚他措辞会不会太激烈了? “阿策。”纪无敌轻声叫道。 “嗯。”袁傲策尽量放缓语气。 “你好厉害!”纪无敌兴奋地跳起来,“你的武功真好!我觉得阿左阿右加起来都没有你一半厉害!” …… 也许他应该措辞再激烈一点的。 袁傲策更新想法。 “门主!”左斯文气呼呼的吼声与他急促的脚步声一起从楼外冲进来。他住的墨轩就在湘妃楼的隔壁,所以他一听到破门声就随便批了件外衣赶来了。 纪无敌微笑着打招呼,“阿左。” “门主,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半夜三更不睡觉,出现在袁先生的房间里?” “我不要。” “……”左斯文瞪着袁傲策。 袁傲策头一次尝试到‘无辜’的滋味,“是他自己跑来的。” 左斯文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仿佛在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跑来? 袁傲策皱皱眉。 纪无敌突然拦在他的身前,满面悲壮道:“阿左。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阿策!是我勾引他的!” …… 袁傲策握拳,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 纪无敌回头,对他道:“阿策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阿左伤害你的!” “伤害我的是你吧!”袁傲策忍不住低吼道。 纪无敌想了想道,“不会啊。我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将自己交给我吧!” ……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自家的门主应该不会吃亏的。 “门主,天色不早,早点歇息。”左斯文干咳一声,转头朝外走。 “等等!”袁傲策在他身后吼道,“把他一起带走。” 左斯文离去的脚步更快。 纪无敌转过身,扭着自己衣袖,小声道:“阿策,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被腾空抱起,还来不及感觉怀抱的温度,他又发现自己被丢弃在门口了。 袁傲策指了指门槛,“看到么?门应该是这个位置。所以别随便闯进来。” 纪无敌解释道:“我刚刚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啪! 窗被重重得关上了。 纪无敌独自在外面坐了好久,才轻声问道:“阿策,没有门,你都不冷吗?” …… “哈欠!” 翌日。 袁傲策在连打了三个喷嚏后觉悟,小时候师父说学好武功可以百病不侵都是骗人的。 他不过是裹着张薄毯在风中吹了一夜,就立马伤风了。 不过—— 现在好歹是深秋了,为什么他的床上只有一床薄毯子?! 袁傲策想着想着,脑海不由浮现左斯文阴险的笑容来。 “阿策!”纪无敌的声音传来。 袁傲策抱胸看着他由远至近。 “阿策。我昨晚一直想着你今早应该伤风了,所以特地让厨房炖了碗姜汤,你趁热喝了吧?”纪无敌将手里已经洒出一半的碗递过去。 “昨晚一直想着我今早应该伤风了?”袁傲策挑眉道,“所以,你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期盼着我得伤风?” “是啊。”纪无敌无视他眼中的冷刀,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这样我才有献殷勤的机会啊。” 袁傲策:“……” 合作无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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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终于尚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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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喜结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