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春暖》 倒霉的穿越 窗外漆黑如幕,虽已开了春,却仍有刺骨的寒意从薄薄的窗纸里钻进来,屋里燃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亮,只能勉强看清屋里的大概轮廓,是间寝室,对面放着床榻,垂着半旧的青色床帐,床下边儿不远放着个炭火盆子,火埋着,但能隐约看见里面星星点点的火光,靠着墙是张半旧平头案,上面放着一只双耳大瓷瓶,里头插着鸡毛掸子,偶尔听见从床帐里透出几声咳嗽,整间屋子充斥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宛娘睡在窗下窄窄的小木床上,身上的半旧薄被,根本抵不住什么寒意,冻的她有些瑟缩,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睡到床上去,虽然床上躺着她名义上的丈夫。 宛娘觉得自己真够倒霉了,一觉醒来就跑到了这不知什么年代的鬼地方来,后来才知道这里叫清河县,什么朝代没搞明白,更不知怎么就成了个痨病鬼的老婆了,她名义上的丈夫是个看上去活不了几天的痨病鬼。 正因为活不了几天,她那个名义上的婆婆为了给儿子冲喜,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她过来,这家不算是很穷的人家,但也不多富裕,她婆婆以前是大户人家府里针线房的下人,后来主家落了罪,她婆婆逃了出来,跑到这清河县来嫁了男人,因夫家姓王,便称呼她一声王婆子,有点手艺,借了几个钱开了间成衣铺子,也做衣裳,也卖针线,也接些灵散活计,或扎些绢花送到各家去兜售,虽不至于发家致富,却混的吃穿不愁。 统共生了两个儿子,大的王大郎,小的王二郎,大郎这个病得了有些年头,这是个糟钱的病,耗了这些年,请医吃药的,家里积蓄去了大半,眼瞅着越发不好,王婆子便听了别人言语,想着给儿子娶媳妇儿冲冲喜,万一要好了也可香火有继。 可平常人家谁乐意自己姑娘嫁个痨病鬼,说了几起亲事不成,最后无法,只得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一个来,就是倒霉催的宛娘。 宛娘嫁过来之后,王大郎倒是真见点儿好,王婆子仿佛有了盼头,但是对宛娘这个冲喜的儿媳妇却不好,平日缺吃少喝还罢了,一不顺心就或打或骂的。 宛娘琢磨着,或许正因如此,真正的宛娘才寻了根绳子吊死了,不想她吊死了,自己却倒霉的成了她。 宛娘挺怕床上的痨病鬼,如果可能,她恨不得睡到院子里去挨冻,也不想在这屋里呆着,宛娘上吊没死成,被她婆婆指使着那个混蛋的王二郎,举着鞭子狠狠抽了一顿,真他妈疼啊!宛娘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样的打,可她一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连点力气都没有,甭说反抗了,只又挨打的份儿,这哪是对儿媳妇,她那个婆婆和小叔子,简直把她当成牲口一样。 白天没完没了的干活,什么活儿都干,洗衣,做饭,劈柴,挑水,这些活儿她哪干的来,先开头那一个月没少挨打,后来咬牙挺了过来,宛娘寻思自己怎么找条生路,在这家里呆下去,等这痨病鬼一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倒是不怕别的,就怕那个小叔子要起歹意,王婆子也不是什么善良之人,王二郎看着自己的目光淫邪非常,王婆子现在不会怎样,等痨病鬼一死,就不好说了。 宛娘也想过逃跑,可这里不是现代,这里不是法制的社会,卖身契在王婆子手里,她就是跑了也没用,逮回来下场更凄惨,她亲眼见过逃跑被逮回来活活打死的例子,虽然这里不好,可她也不想死,尤其那么毫无尊严的死,还不如牲口,她要活下去,就得先把卖身契弄到手。 宛娘翻来覆去的想着,忽听床里的咳嗽声大起来,怕王婆子听见动静,急忙下地,过去打起床帐,油灯微弱的灯光照在床上人身上,宛娘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即使天天看,她依旧觉得害怕。 王大郎已经油尽灯枯,整个人就是皮包着骨头,连点儿肉都没了,尤其夜间,仿佛看到一具骷髅,浑身泛着一种死亡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而且大郎这个病传染,没人比宛娘更清楚,痨病可不就是肺结核吗,这是通过飞沫传染的。 宛娘尽量避开大郎的气息,把旁边茶壶里温着的茶水倒了半碗,端过去凑到他嘴边灌了一些,咳嗽仿佛好了些。 宛娘不希望大郎现在就死,他死了,那母子还不知要怎么对付自己呢,所以,她得尽量让这痨病鬼撑久一点,撑到她想出脱身的方法。 灌了水,宛娘就坐在窗边的小床上瞅着窗外发呆,直到熹微晨光从窗子透进来,急忙下地出去,她要在王婆子起来之前,把屋里的水缸挑满,柴劈好,并且做熟饭,这个她足足练了三个月,挨了无数次打,才学会的活计。 屋后有口水井,她先打上一桶来洗脸漱口,略擦洗擦洗身子,冰凉的井水触到身体,她不由打了个激灵,刚擦完就感觉身后有人,急忙放下衣服。 后面不远站着不怀好意的王二郎,要说二郎一开始真还看不上他哥冲喜的宛娘,刚买来那会儿,又黑又瘦,跟逃荒的难民差不多,不是脑袋后的大辫子,根本看不出男女,可没过几个月,就变样儿了。 上个月有天晚上二郎从外头吃酒回来,觉得渴上来,没耐烦再去屋里,便直接跑到后面的井台上来,想着灌点凉水解解渴,不想正看见宛娘在井台上洗身子,平日真瞧不出来,那青布衣裳下头遮住的竟是腻白腻白的肌肤,看的二郎口干舌燥,真想扑过去,按住她大弄一场,忌讳着她酿,终也没敢轻举妄动,但是真馋啊!馋的他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宛娘身上。 这会儿瞧见四下无人,估摸他娘还得等会儿才起,色胆终于大起来,几步窜过来就要抱宛娘,一边□:“宛娘,我哥早晚是个死,你就跟了我得了……” 宛娘吓了一跳,绕着井台就跑到了前头去,一边跑一边喊叫,王婆子听见声儿,哪有不知道什么事的,心说狐媚子的东西,又勾起二郎的火来,也不知哪辈子的孽障,让她生出这么两个讨债的儿子来,大的一病这些年,眼瞅着就不行了,算白养活了一场,二郎身子倒是健壮,却是个吃喝嫖赌的货,成日不着家,好容易家来,不是钱没了,就是惹了什么祸事,最近这一个月不知怎的惦记上了宛娘。 王婆子私下里寻思,不定是宛娘这贱人想着大郎不成了,就来勾她的二郎,却又死活不让二郎顺了意每回都这么你追我跑到闹一场。 王婆子暗暗咬牙,却也恨二郎不争气,王婆子本来打算的好好,等大郎真去了,就把宛娘这贱人卖了,养了这大半年,这小贱人的模样也齐整了不少,又是个青白身子,卖到城里的烟柳阁去,说不得就是一笔大银钱,有了这大笔进项,再给二郎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不成。 打了这个主意,就万不能让二郎破了小贱人的身子,披上衣裳忙着跑了出来,宛娘一看王婆子出来,一下躲到她身后,被王婆子抓住头发,劈头盖脸大了几下子:“浪蹄子,一大早的不让人消停,让你勾他,让你勾他……”虽然打的狠,却刻意避着脸。 宛娘抱着头,让她打了几下,二郎顺着墙边跑了,王婆子才喘着气放开她吆喝:“还不去挑水做饭,成日就知道勾男人,浪的你浑身的骨头都痒痒……”王婆子骂的粗俗无比,宛娘就给她一个耳朵,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婆子这一着急生气就犯了头疼病,做不得活计,便关了铺子,王家的院子临着街,外头一间劈做了铺面,出来进去也走前面。 王婆子觉得晕头转向的,刚在炕上躺了会儿子,不妨外头有个主顾来寻,是石头街巷徐家使唤了婆子来问:“那日扎的花可好了,若好了,现在送过去,明珠姑娘说要挑来戴呢。” 说起来,这徐家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这位清河县大名鼎鼎的徐明珠原是官宦人家的通房丫头生的,后来徐家落败,被当家夫人把这娘俩赶了出来,落到了清河县,娘俩无生计,便做起了皮肉生意。 徐明珠生的齐整,又兼识得几个字,她娘又是南边人,弹琴唱曲的也会些,久而久之倒做出了名气,后被青州府的梅公子包了,越发有了些体面。 王婆子自然不敢得罪这样的主顾,强撑着想起来,无奈头晕目眩,那徐家的婆子便道:“既是你病了,不如让你家宛娘跟我去一趟便了。” 王婆子瞧了外头一眼,低声道:“你也知道,她是我买来给大郎冲喜的,也怕不妨头,她就跑了,可不鸡飞蛋打。” 徐婆子道:“你倒是越发谨慎,就她那个小脚儿小身板儿,能跑到哪儿去,放心有我呢,怎么跟我去的,怎么给你送回来。” 既然得了这话,王婆子便放了心,让宛娘收拾了,提着扎花的盒子跟着徐家婆子去了,岂不知,这一去却引出许多风流孽障来…… 初见梅鹤鸣 徐家所在的石头街巷,离着王婆子这边不远,可要走路也要有些时候,且就凭她脚下这双小脚,走到哪儿说不准就能累死。 宛娘穿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脚很小,大约小时候缠过足的,估计时候不长,庆幸没怎么畸形,但走路也走不太快,这种畸形的审美倒酷似明朝。 宛娘跟着徐婆子上了徐家的车,这是宛娘这么长日子来头一回出门,是骡车,后面没有车棚,想来是专供下人用的,并不讲究,宛娘跟徐婆子就坐在边沿上,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宛娘却庆幸是这样的车,让她能看见外头究竟什么样儿,真是一个挺诡异的世界,街上来往行人男男女女,都是一副古早的打扮,感觉像拍电影,却又如此真实,真实的近乎残酷,因为她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女人,命运虽然未知但想也知道必然好不到哪儿去。 徐婆子倒不怕宛娘跑了,就凭她这么一个弱巴巴的女人,就是跑了也是死路一条,再说,能跑到哪儿去,不过模样儿却真生的不差。 徐婆子跟着徐明珠这些年,自然是见惯了风月的,这个宛娘一看就有些身价,得有十七八了吧,穿着一身洗白了的青布衣裳,下面的裙子也是一样的青布,头上一块半旧巾帕裹住满头乌丝,盘上头,开了脸,越发显得一张脸瓷白瓷白的。 要说眉眼儿也说不上多出挑,可俗话说的好,一白遮千丑,尤其女人,光凭着这一身细白嫩肉,男人能不稀罕,且,这个宛娘别着木呆呆的,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有隐约光芒流动,更显得跟旁的女子不一样起来。 一路上两人也没怎样说话,到了石头街巷中间一栋宅子跟前,骡车停了,两人下了车,徐婆子叮嘱她道:“今儿里头有贵人在,你就跟在我后头就好,莫冲撞了去。” 宛娘点点头,跟着徐婆子走了进去,转过门前影壁,从旁边的廊子到了后面,宅子不大,却颇有江南韵味,一路行来也是曲廊绕堤,湖石峥嵘的。 过了一个月洞门,隐约听见丝竹萦耳,伴着暧昧软糯的调笑声,走了十几步就见前面不远的明厅里吹拉弹唱的好不热闹,迎鼻是一阵脂粉香。 到了廊下,徐婆子让宛娘在外头候着,自己先进去回徐明珠,话说这徐明珠却是个有些心机的女子,当年跟她娘衣食无着,逼不得已做了这个皮肉生意,却知道不是个长久的安身之法,凭着鲜艳容色,让她嫁个粗汉子过日子,也不乐意,好容易巴上了梅公子,倒仿佛黑道上瞧见了光亮一般。 想着怎生使唤个法儿入得梅府去,即便昨个侍妾,也强过现在迎来送往,这梅公子虽无官无职,在他们青州这个地儿,却是首屈一指的人物,青州府的恒通当,恒通钱庄就是梅公子手下的买卖。 要说这做买卖做的顶大了也不过商贾,哪有什么体面,偏这位梅公子的手段厉害,自打进了青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见了都赶着凑好,就是青州府的府台老爷,也要客气的称呼一声梅公子。 青州府郭家胡同的一栋占了半条街的大宅子,原是青州府望族郭家的,后家道败落被梅公子购置了去,收拾齐整,变成了今儿的梅府。 徐明珠尚没造化去过,只从青州城西的玲珑塔上远远望见过些里头的景致,只见树木葱茏映着层叠的青屋檐,不知有多少进去,闻说这位梅公子是丧了发妻的,府里有的只几房妾侍,若生的脑满肥肠还罢了,偏生的很是体面,听说中过武举,身姿挺拔,却也不是那等练武的粗汉子,不知后来,怎生就做了买卖,很是个风流的性子。 徐明珠早慕名已久,只可惜没得机缘,可巧上月里,清河县的县太爷石大人在富春楼里宴客,差人唤了她过去弹曲凑趣,到了才知请的就是这位梅公子。 徐明珠哪有不使出浑身解数的,倒也勾住了梅公子的脚,当晚就是她伺候的枕席,要说徐明珠在风月里也混了这些年,那帐中的云雨之事,自然熟稔非常,她娘就说过,这女人生的再好,也比不上在炕上伺候的好,伺候的男人舒坦了,有什么得不来,因此当年特寻了久历风月的老婆子,专门教她这些风月里的勾当,自是这里头的强手,偏遇上梅公子更是个强中之强,两人翻云覆雨颠龙倒凤,畅快的干起事来,倒分外合拍。 许明珠便趁机说了些山盟海誓的情词儿,引得梅公子包了她,虽包下她,也不过住了两日,便回青州了,这一晃却有小一月没见影儿,今儿一早才见着梅公子身边的随喜儿过来报信,说过会儿要来。 徐明珠忙着收拾打扮,又沐浴,又找衣裳的折腾了一大早,丫头小玉捧了花过来,她瞧了一眼,未免嫌东嫌西的不中意,这才使唤了徐婆子去王婆子的成衣铺子里拿些新扎的花,不想,因王婆子病了,却耽搁了大半天,到了这时方回,心里便不大顺意,摆摆手道:“这会儿子谁耐烦挑什么花,让她明日再来,这会儿奴家要陪着公子吃酒呢!”说着,捧了盏酒递到梅鹤鸣嘴边。 梅鹤鸣笑了笑,轻浮的捏了把她露在外头的大半酥胸调笑:“我说你今儿头上怎的没戴花,原是没合意的了,既来了让人进来,我亲替你挑上一支岂不好。” 徐明珠倒不想今儿他有这样的兴致,便叫回了徐婆子道:“让她进来吧!”一时让弹唱的小丫头们住了弦乐,宛娘提着盒子进来的时候,梅鹤鸣不禁挑了挑眉,只见这妇人虽是一身旧的毛了边的青布衣裳,却仍难掩窈窕身姿,头上青布巾帕,耳边光秃秃的,连个坠子都没见,一张脸却越发白净清透。 脸上更无脂粉,眉眼清秀,微微颔首,一截子粉颈映着外头射进来的日头,欺雪压霜,让人恨不得用手去摩挲摩挲,想来必然腻滑如玉。 念头升起,梅鹤鸣不禁摇头失笑,自己可是怎么了,什么风月的场面没见过,如今竟瞧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入了神,说出去,岂不成了大笑话,便笑了笑。 他刚这一闪神的功夫,却一丝不拉的落尽了徐明珠眼里,徐明珠什么人,惯会瞧眼色的,也有些好奇的打量进来之人,见是个年轻媳妇,生的着实不差,一张脸尤其白净,却多了几分少见的风韵。 徐婆子道:“这是王婆子家的媳妇儿,她婆婆病了,晕的起不来炕,便让她来走这一趟。”说着,悄悄扯了扯宛娘的袖子,示意她见礼。 宛娘却作难了,想是该着见礼的,可这礼她哪知道,模糊记得,电视剧里也都是各式各样的,再说,也不知现今是个什么朝代,她若行的礼不对了怎办? 徐婆子见她木呆呆的立了半天没回应,猜度她没见过大场面一时不知怎样应付了,便低声提醒她道:“大娘子还不给梅公子鹤我们姑娘见礼?”宛娘暗暗咬了咬牙,比着记忆中的样子略福了礼道:“给梅公子徐姑娘问安。” 徐明珠知道,这就是王婆子家大半年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冲喜的女子,当时模糊听见她娘说,是个又黑又瘦的丫头,因此只十两银子的身价,却不想养了大半年,到变了人似的,以王婆子那老货的歹毒,等她那个痨鬼的儿子一死,说不得就卖去花街了,倒是可惜了,不过也轮不上自己可怜她就是了。 宛娘把盒子打开捧到跟前,梅鹤鸣也斜靠在榻上扫了一眼,倒是有些意外,清河县这样的小地方,却也有这样用纱堆出的新鲜花样儿。 徐明珠伸手从盒里拿了一支艳艳的牡丹花在自己鬓边比了比,勾着眼角娇着嗓子问:“公子,瞧奴戴这一支可好?” 梅鹤鸣倒是颇有兴致的左右端详了端详,摇摇头:“倒是趁你上次那件挑金线的裙子,今儿你本就穿着件暗红的衣裳,再簪一朵大红花,岂不顺了颜色。” 宛娘实在撑不住好奇,抬眼瞧了这位梅公子一眼,倒不禁有些意外,刚头匆匆划过一眼,不曾底细瞧,还以为是个酒色之徒纨绔子弟,却不想很有几分倜傥风姿,虽不至于儒雅,但绝对算得上俊逸不凡。 只不过她这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眸子,这男人的眼睛太黑太深,有些灼灼之光从眼底透出,一看就知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宛娘跟他的眸子一碰,既垂下头去,梅鹤鸣不禁玩味的牵了牵唇角,这妇人倒真有些意思,徐明珠目光闪了闪道:“你叫什么?” 宛娘低声答应道:“宛娘。”徐明珠笑着说:“花既是你们家的,宛娘你来替我挑一支吧!”宛娘扫了眼盒子里的花,拿起一支榆叶梅递过去道:“这枝花倒配姑娘今儿的衣裳。” 梅鹤鸣不禁暗暗点头,倒眼光不差,刚才他一眼就看到了这支榆叶梅,上面连着串的几朵花,虽小却扎的别样精巧,不免把目光又瞧了这妇人几眼,正落在宛娘耳后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上,剔透的耳珠映着鲜红的朱砂痣,说不出的诱惑,心里未免一动…… 却设风流计 徐明珠接了花,让小丫头帮她簪在头上,对梅鹤鸣笑道:“公子说奴可配的这枝小桃红?”梅鹤鸣展开描金扇点了点她的鬓发调笑:“敢向天下首艳美,冰雪塞外j□j夸,怎会不好,戴上这枝小桃花,更显出十分颜色来。” 徐明珠咯咯一笑道:“公子莫哄的奴瞎欢喜一场,奴哪里比得那青州明月楼的卿姑娘,那才是公子心头尖尖上的人儿呢。” 梅鹤鸣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的道:“她虽生的几分颜色,若论起旁的事,却不及你是个知情识趣的,故,本公子奔波这几十里也得来你这里,倒是你勾了我的魂儿,不见你,连觉都睡不踏实的,可见了你,这觉就更睡不踏实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调笑,什么荤话都说出来,宛娘捧着花盒子距离两人甚近,旁的人听不着,她却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一时不觉面红耳赤,不自在之极,心话儿这青天白日的,两人这说的些什么,那话中的意思,便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 梅鹤鸣余光扫过宛娘,虽极力垂着头,却仍遮不住从脸上晕开的红霞,不过瞬间,瓷白的肌肤上便着了一层浅淡轻粉,仿佛院内那株开的正盛的桃花,色如粉荷,艳如胭脂,竟显出十分娇俏的春意来,不觉多瞧了她一眼。 徐明珠哪会看不出他的眼色,虽心里有几分酸意,见盒子里还有一支桃花甚鲜亮,拿起来伸手簪与宛娘鬓边端详几下道:“谢你的好眼光,盒子里的花都留下吧!这支头花赠与你,年轻妇人,哪有成日青布裹发,连朵花都不戴的,偏你婆婆是个抠门的货。”又吩咐那跟来的婆子妈妈:“去后头给她取钱来,多给她些,送她回去时跟她婆婆说,以后我这里的活计都让她媳妇来送就是了,也省得她来回跑。” 宛娘不禁大喜,徐明珠既然说这话了,王婆子就是为了生意,也断不会阻拦她的,以后出来的多了,也好怎生想想出路,忙低声谢了,站起来出了厅,立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等着徐婆子给她拿钱来送她回去。 宛娘站在桃树下正等着,忽一阵风拂过,头上花枝上簌簌落下许多桃花瓣来,倒仿佛下了一阵花雨一般,美得如梦似幻,倒让她有些出神的抬起头来,她一身素净到极致的青布衣裳,立在艳艳的桃花下,偏鬓边也簪了一支桃花,越发显得瓷白一张脸,在日头下仿佛生出一层薄薄的光晕来,竟让梅鹤鸣离不开视线,明厅内无帘相隔,倒瞧得越发清楚。 一时徐婆子来了,宛娘跟着她出了院子,梅鹤鸣才回过头来,却见徐明珠掩着嘴角瞅着他笑道:“怎么?我们梅公子稀罕这妇人?” 梅鹤鸣倒也不藏着掖着,笑道:“虽比你差些,倒是生的白净。”徐明珠嗤一声道:“公子莫说这样的场面话,奴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再说,若吃公子的醋,便是成日泡在醋缸里,也是吃不过来的。” 梅鹤鸣凑上去,亲了她的小嘴一下道:“你这张嘴最香,最巧,本公子喜欢的紧。”徐明珠咯咯笑了几声道:“你若是瞧上她,也是她的造化呢,她是城南边成衣铺子王婆子买家来给她痨病儿子冲喜的媳妇儿,就她那个痨病儿子,眼瞅着一脚都踩进棺材了,倒不成想临死还有这段艳福,得了这么个好颜色的媳妇儿,只可惜这飞来的艳福享用不长久,不知哪天儿一口气上不来就见阎王去了,撇下这么个年轻媳妇儿,落到那个贪财的王婆子手里,却没得好下场去,况,还有个色中饿鬼的小叔子,那王二郎,可想着他嫂子的风流账呢,为了这个,成日跟他娘打饥荒,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满城里谁不知道,倒是可惜了这么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子,落到了那么个虎狼窝里,公子若爱她,可有什么难的?就不知公子是想偷香窃玉露水一场呢,还是想做个正经长久的打算?” 梅鹤鸣一听,倒是有了些兴致,挥挥手让弹唱的小丫头们下去,伸胳膊把她拽到怀里,对着小嘴狠亲了几下道:“偏你心思伶俐,你说来听听,若想露水一场如何?若想长久又如何?” 徐明珠被他亲的娇喘了几声,芊芊玉指从梅鹤鸣半敞的袍子里伸了进去,去勾挑系在里头的汗巾子,一边糯着声音道:“若想露水一场,待我把她诓来,自有手段让你如了心意,若你想长久,却更省事些,直接给那王婆子些银钱买了她来,当丫头,当奴婢,当妾侍,还不都由着公子了……”说着,手指勾住汗巾子的扣一抽,便抽松开来,手亦随着进去,握住j□j上下揉搓……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明厅前的轻纱帐幔早已垂下,连院子的门都掩了,梅鹤鸣被她揉搓出火来,哪还能忍着,本来包下徐明珠,就是念着她这点儿好处,若论身段儿眉眼儿,她连梅府里的丫头都比不上,却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宛娘,更勾起些欲念,却也不急不缓,因这徐明珠风月手段高强,每每喜弄些花样儿出来,伺候的他格外舒坦,故此,倒令梅鹤鸣有些想头,因此并不着急,等着徐明珠取悦于他。 徐明珠恨不得能时时绊住他,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只见她扶着塌沿边站起,妖娆的扭动起来,缓慢而优美,身上紫红的纱衣被她轻轻甩开,露出里面葱绿儿的抹胸,抹胸本就极低,堪堪遮住那高耸雪峰儿,下面的绫裙儿滑落,只余一件大红散腿儿攒着金边的轻薄绢儿裤,下边一双红鸾小脚,说不出风流魅惑,袅婷婷走过来,跪在梅鹤鸣身前,红菱小嘴先吃了一口酒,便凑过来喂于梅鹤鸣,唇舌相交咂咂有声。 梅鹤鸣低笑一声道:“这酒可是销魂酒……”徐明珠浪荡一笑,忽而沿着他的唇缓缓亲了下去,梅鹤鸣的云锦长袍早已敞开,斜斜躺卧在花梨的长塌上,执起壶自己吃几口酒,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徐明珠亲到要紧处,忽然抬头冲他妩媚一笑,张口含住,吞吐起来,要说这样服侍的手段,也不是没享过,青州还罢了,若在京那些有名儿的小馆子里,这样的嘴活儿最拿手,比起来,徐明珠还算生涩青嫩的。 不过梅鹤鸣想起刚才的宛娘,瓷白的耳珠后那一粒鲜红的朱砂痣,眯眼瞧着身下这张白净的脸,仿佛成了那个宛娘,心里那股火窜上来,忽然起身把徐明珠压在榻上,提枪入巷,大干起来,只插的徐明珠钗落发散,哼哼唧唧如那软烟柳下的新学的丝弦一般,断断续续,却也不忘款摆着腰肢迎凑上来。 要说徐明珠想绊住梅鹤鸣,除了姐儿爱俏之外,还有一桩便是这风月j□j,打从入了这行遇上梅鹤鸣才算得了其中的真趣儿,这梅鹤鸣行武的出身,身子康健,比不得那起子烟花里泡着的纨绔子弟,一个个虽是色中饿鬼,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十个里有八个是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且那物事多短小,做起事来却不得畅快。 这梅鹤鸣却是个异数,当初第一次伺候枕席的时节,脱了衣裳一亮出来,徐明珠还暗暗唬了一跳,心里话儿说,怎的他这物事生的这样粗大,自己受他一夜,不知要成怎样了,不想却快活的要死要活,故此,贪着这些势必要留他个长久才是。 再说,两人一时干完了事,早有婆子在屏风后备了浴桶,徐明珠服侍着梅鹤鸣沐浴换了衣裳,出来时,明厅已收拾妥当,两人却舍了这处,把酒菜置在里屋里炕上,叫了个会唱曲子的小丫头在炕下唱曲儿吃酒取乐。 徐明珠一见梅鹤鸣没提宛娘的事,还以为他丢开了手,不想晚间,两人在床榻间弄毕,徐明珠伺候他净了手,又给他捧了茶吃下去,刚要睡下,就听梅鹤鸣道:“明儿你让婆子跑一趟,瞧着你身上这几件衣裳不大鲜亮,让那城南的王婆子家,再给你送几件过来,顺便问她家可有汗巾子,一并捎来几条,我这条系了几日,倒有些不耐烦了。” 徐明珠不禁嗔笑一声道:“公子何必在奴跟前弄这些鬼,便是直说要收了她,奴哪有不想法儿成全的,还弄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梅鹤鸣却道:“你当她是你,虽是个命不济的妇人,毕竟是个嫁了人家的,虽有些动意,却还要探探她的意思,这件事儿要两下里都中意才得趣儿,若是强了她,未免失了我梅公子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徐明珠撇撇嘴道:“公子瞧上她是她的造化,她哪有不乐意的,要我说,定是屁颠屁颠儿的上赶着来伺候公子的……”“这话可不有些酸了……”梅鹤鸣笑着勾住她的脖子亲了一口调笑:“放心。便是有了她,公子只会更爱你……” 再入明珠院 宛娘出了明珠院,就把头上桃花拿下来,放到手里的盒子里,上了车,徐婆子道:“我们家姑娘赏给你的,你便戴着,你婆婆敢说什么不成?”宛娘抿抿嘴摇摇头,心话儿当着徐婆子不见得如何,过后不知要说什么了,宛娘总觉得,王婆子是个心理变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总阴森森的。 果然,到了家,王婆子千恩万谢的把徐婆子送着走了,扭回头就挖了她一眼,一把抓了过来,宛娘利落的闪开,说了声:“我去做饭。”钻了厨下去。 王婆子不过倚着门骂了十几声,终是病没好,没什么精神力气便作罢,回去炕上躺着,这王婆子心赃,总拿自己的心去度旁人,虽病了也不想让宛娘去请郎中瞧病,一个是怕宛娘趁机跑了,虽说跑不远,可要是真跑了,惊动衙差,纵然找回来,不免也要失几个钱。 二一个,也怕宛娘跟郎中串通了来害她,心想等二郎回来再去请郎中来,不想这王二郎早起跑了,到这会儿也没见影儿,不知是去赌坊,还是那花街柳巷找乐子去了,躺了这半日也不见好,反而更有些立不住,中午只吃了一碗粥便又躺下了,至掌灯时分方醒过来,便听见仿似灶屋里有些大响动,忙撑着起来起来过去瞧。 宛娘也是没防住,瞧见王婆子睡了,靠在灶下挑豆子,因夜里走了困,不大会儿也迷瞪的睡了过去,却不妨王二郎正好家来。 王二郎早起没尝到甜头,出去了未免气不顺,进了赌坊也输了个底儿朝天,把口袋里那几个剩下的银钱全输给了庄家,出来寻了个相熟的酒肆赊了几碗酒吃,吃的半醉,一进家瞧见他娘屋里的黑着。 记得晨起走时,他娘正闹身上不好,想来这会儿子早早睡了,再望了眼那边大哥屋里也黑着灯,只院角的灶房里隐约有些光亮,想来宛娘在那边烧火造饭,摸过去一瞧,正瞧见宛娘歪在灶下睡的香甜,不禁酒气壮了色胆,过去按着就要行事。 不想宛娘醒过来没命的挣扎,两人却撕扯到一处,想那王二郎正是二十上下的汉子,宛娘不过十七八的弱女子,哪撕扯的过他的力气,一来二去不免被他扯开了衣裳,露出里面的小衣肚兜,和一大截子白嫩嫩的酥胸,那王二郎更是淫心大起,下死力的要弄成事,大手探下去扯宛娘的腰间的裤带。 宛娘挣扎几次不果,急上来,手不禁摸到身下半块挡着灶的青砖,抓起来,疯了一样打过来,正好敲在王二郎头上,王二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婆子正好推门进来,就着灶台油灯的光亮瞧见儿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头脸的血,连点儿动静都没有,以为儿子死了,上来就要抓宛娘。 宛娘也吓着了,哪想到自己一下就把王二郎给打死了,怎么说也是人命,王婆子来抓她,也没闪过去让王婆子抓个正着,王婆子恨起来,劈头盖脸就打了她几下子,无奈病着哪儿使唤的出力气。 宛娘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王二郎,越发慌起来,想着今儿纵不是被王婆子打死,明儿也要去衙门抵命,她不想死,推开王婆子刚想跑出去,却不想惊动了邻居。 王婆子的左邻李大牛家跟王家占着些亲,李家人口多,上面有两个老人,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四,也没什么本事生计,便依靠着王婆子的成衣铺开了个卖布的门面,倒也勉强衣食,人还算善。 听见这边响动不对,过来一看这情景就知道定是二郎又起了色心来就纠缠宛娘,李家的婆娘伸手探了探鼻息,忙道:“探着出气还算稳妥,想来是晕了。”忙着让当家的去街口寿春堂去请周郎中过来。 李大牛也不敢耽搁跑着去了,王婆子也缓过劲儿来,上去抓住宛娘一顿捶打,被李家的婆娘拉过去道:“要紧先把你家二郎挪炕上去吧!你打她有什么用?” 王婆子这一气一急,不免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那边的板凳上,吆喝宛娘:“死狐媚子的j□j还不去帮着抬人,二郎若是无事便罢,若是有个好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让你成日就知道勾他。” 宛娘一听人没死,倒是也稳了下来,刚才慌的没神了,这会儿想想,即便跑出去能跑哪儿,忙帮着李家婆娘把二郎抬进了王婆子屋里。 一时寿春堂的周郎中来了,瞧了二郎,说不妨事,不过是晕了,裹了伤口,开了药,也给王婆子开了方子,让跟着他的小徒弟去寿春堂抓了药回来,告知了怎么样熬,如何吃,拿了诊费走了。 王婆子就是有心想制宛娘也没力气,暗暗赌咒等自己好了再整治她,不想第二日,徐家的婆子一早又来了跟她道:“昨儿宛娘送花儿去的时候,正赶上梅公子在跟前,说你家的花儿堆的甚好,想来衣裳也做得不差,瞧我们姑娘身上的衣裳不大鲜亮,让你这里的宛娘再拿过去些样式,挑好了让你做来,若有上好现成的汗巾子也送去几条。” 王婆子不禁有些愣,虽说徐家算她的主顾,可也总嫌她的样式不新,应季出门的大衣裳多去青州的云裳坊做,在她这里不过一些小件的家常衣裳,或是些帕子的小物件儿,今儿可想起什么了。 偷着塞给徐婆子两个茶钱,拐着弯的扫听道:“梅公子可是贵人,听说眼极高,我这粗手艺怎能入得眼去?” 徐婆子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官司,可这些不能说清道明,便笑道:“你这老货如今倒越发爱疑心,这赚银钱的生意上门,你却疑什么,我这里撂一句私话儿给你,你家宛娘是个有福气的,只去了我们院里一次,你这生意就上门了,可不成了你家的财神,瞧着银子的面上,以后也不该歪带于她才是,得了,宛娘呢,让她带着东西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姑娘那边还巴巴的等着呢。” 王婆子虽疑心,却也不敢得罪徐明珠,忙唤来宛娘,宛娘一进来,见到徐婆子也是一愣,徐婆子扫过宛娘,不禁暗暗点头,莫怪入了梅公子的眼去,虽穿的衣裳粗糙,却仍显出几分颜色。 王婆子虽恨宛娘,却也不能跟生意过不去,话里带刺的叮嘱了她几句,才放她跟徐婆子去了,这一路徐婆子倒跟昨儿不一样,话多了起来,拐弯抹角的扫听:“到底多少青春了?家在哪里?可还记得父母兄弟等等……”倒想来查户口一样。 宛娘不过是个虚假芯儿,哪里知道这些,只含糊的说:“都不记得了……”徐婆子又开始跟她说那个梅公子的事儿,说梅公子性情多好多宽泛,手上的生意做的如何大,家里的房子产业如何多,人多体面等等…… 宛娘是越听越糊涂,心里琢磨这徐婆子这话里话外怎么倒像做媒拉纤的,就是做媒也轮不到自己头上,自己怎么说算个有夫之妇,想起那个什么梅公子一副风流相,以她看简直就是个西门庆,成日在风月里打滚的哪会是什么好人。 徐婆子临出来前,姑娘把她叫到一边叮嘱她,先透些话探探宛娘的意思,徐婆子想着这事儿,还真不好直接开口,毕竟不是什么能摆到台面上的事而,瞧梅公子那意思,虽说瞧上眼了,也不知到底什么打算,不管梅公子打什么主意,这个宛娘怎么说也是有男人的,能有什么结果,不过能搭上梅公子,想来她日后的处境要好些。 想着便道:“宛娘你说若为女子,能跟上梅公子这样的男人,即便一夜两夜的,不也是前世修来的造化。” 宛娘没应声,着实不明白徐婆子想说什么,徐婆子见她一副榆木疙瘩点不开的样儿,也不再费口舌,他们家姑娘想做的事而哪有不成的,再说,这个宛娘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还能三贞九烈的不成。 说话儿到了明珠院,倒先出来两个使唤的小子,没用宛娘动手,利落的把车上东西搬了进去,徐婆子引着宛娘仍从影壁过去,进了上回的院子,过了明厅,直接让她进了里屋。 拿来的衣裳样子都放在外间的条案上,里面的炕桌上却是王婆子让带过来的汗巾子,王婆子嫌弃原来的包袱皮拿不出手,另寻了块暗绿色织锦缎的料子包了来,现在包袱皮正放搁在炕桌上。 徐明珠跟那个梅公子分别倚靠在两边,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调笑,屋里只立着一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其余半个人影都无。 徐明珠笑眯眯的扫过宛娘,道:“倒是劳烦你又跑这一趟,这汗巾子是梅公子要的,你眼光好,又是你们家的东西,在这里帮着公子挑挑,我去外头瞧瞧衣裳样式,定了回头告诉你知道。” 说着不等宛娘反应,下地款款走了出去,挑开帘子,斜斜用眼风瞄了梅鹤鸣一眼,梅鹤鸣挑眉轻笑…… 将计也就计 徐明珠出去以后,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也跟着出去了,里屋一时只剩下宛娘跟那个坐在炕边的梅公子,宛娘忽觉不大妥当,刚想寻个托词儿出去,就听那梅公子道:“这条绣海棠花的汗巾子倒绣的极好,比我身上这条要鲜亮些。” 宛娘抬头扫了一眼,急忙又垂下头,心里暗道不好,想这古代的礼数极严,虽这明珠院是个取乐之处,可自己的身份却是个正经的有夫之妇,这梅公子当着她的面敞开外袍却极不规矩,联系前面徐婆子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宛娘不禁猜疑,难不成这梅公子是有意勾搭自己。 宛娘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不妨梅鹤鸣又道:“这个汗巾子的扣结,我打得不好,宛娘你来帮我系上。” 宛娘不禁满脸晕红,映着窗外的日头影儿,梅鹤鸣倒更有几分意动起来,这妇人虽生的模样儿不差,认真说,也不能算绝色,比起明月楼的月卿差了不知多少,却难得这份情态,令梅鹤鸣很是丢不开手,正经中含着几分妩媚,妩媚中偏又藏着些端庄,勾人的紧。 宛娘迟疑半晌儿,最后还是蹭过去,伸手给他打汗巾子的结扣,心里紧张,手有些抖,自来也不大会这些,如今更是慌上来,打了几次才勉强打好,刚要放开,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抓住手,问她:“这里怎么弄的?” 宛娘唬了一跳,这可过了,急忙抽手退到一边:“梅公子若是挑好了,宛娘这就退下了。”梅鹤鸣脸色一沉,还没说什么,外头徐明珠一挑帘子走了进来,一双明眸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道:“汗巾子可挑好了?” 宛娘低着头不说话,梅鹤鸣扫了她一眼,这会儿才发现,她细白的脖颈下也有几点痕迹,眸光不禁阴了阴。 徐明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禁微微一愣,想起刚头徐婆子私下告诉她的话,遂俯在梅鹤鸣耳边嘀咕了几句,梅鹤鸣听了脸上的颜色更是冷厉,倒也没想到这宛娘的处境如此艰难,,倒忽生出一计,遂冲徐明珠使了眼色。 徐明珠哪有不知道的,寻个借口又出去了,宛娘心里一急,这会儿哪还不明白,什么挑衣裳样子,挑汗巾子,都是想给梅鹤鸣拉皮条,把自己往他怀里头送呢。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宛娘更有些坐立不安,徐婆子不说这梅公子妻妾成群,又在这里包着徐明珠,怎还会惦记上自己,不是宛娘妄自菲薄,她这个皮囊虽说过得去,可真算不上美人,只不过皮肤蛮好,虽成日干粗活,却生了一身细皮嫩肉,但凭这个也不至于被这什么梅公子瞧上吧! 不过想想,这古代的男人哪有什么底线,大多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弄到手了又随手丢开,女人的价值,有时候还抵不上一个物件儿,就如自己,才十两银子就被王婆子买了下来。 这姓梅的显然也没按什么好心,就是想勾搭着行个露水j□j,说不准就是瞧着自己这荆钗布裙的新鲜儿,想尝鲜的心理作祟,想这明珠院里大大小小可不都听他的摆布,自己即便不乐意,却怎样脱身? 宛娘越想越心焦,她可不想沦落成随意苟合的女子,可眼前如何计较,宛娘低着头快速的道:“公子的汗巾子挑得了,宛娘这就告退。”说着,伸手把炕桌上的包袱裹了裹,刚要提在手里,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拽住手腕,微一用力,宛娘踉跄一下就跌在他身上。 宛娘不想他如此无所顾忌,心跳如擂鼓,挣扎几下,却不妨梅鹤鸣圈住了她的腰,凑近她耳边道:“跟了我,我帮你摆脱王家母子,如何?” 宛娘一愣,抬头看他,只见梅鹤鸣的表情不像作伪,心里未免有些动摇,经了昨儿的事儿,等王婆子病好了,还不知要怎样,还有王二郎,眼瞅就要咽气的王大郎,可想而知,凭她自己的能力,怎样也摆脱不出这困境,但对于这个手眼通天的梅公子来说,王家又算什么呢,说白了,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王家的人,但过后呢? 她的下场如何,跟了这姓梅的,身契从王婆子手里转到他手里,还不是一样任人宰割的命运,不,她不要这样的命运,她要自由自在的活着,不过,这姓梅的倒是个机会,或许可以有转机。 想到此,宛娘问:“如何摆脱?”梅鹤鸣不禁挑眉笑了,他果然没看错,这妇人并不甘如此境地,挑起她的下颏颇有些轻浮的道:“只要你服侍的爷高兴,你说怎样便怎样。” 宛娘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睫小声道:若公子助我拿到身契,我情愿给公子做牛做马。“是这么说的吧!宛娘心里暗暗计量,模糊记得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梅鹤鸣低笑一声:“爷不让你做牛做马,只做爷的女人就好。”说着,便要亲上来,宛娘想起昨儿他当着面跟徐明珠那样儿,着实觉得有些恶心,推了他一下,后退几步立住。 梅鹤鸣不妨她这时候会推开他,微怔了一下,目光一冷,推开他的女人她是第一个,宛娘抬头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公子当知一诺千金。” 梅鹤鸣却不禁失笑,跟他论君子的,这妇人也是头一个,想来这妇人不比徐明珠,算个良家妇人,自然要矜持些,况这里也不妥当,来日方长,此时便暂由了她吧! 宛娘回去的时候就想,姓梅的如何帮她脱身,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险,这个姓梅的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己这一招行出来,会不会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窟。 想到这些,宛娘不禁暗暗叹口气,如今也无它法,只能先顾自己的小命要紧,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说这边,送了宛娘家去,徐明珠才从外头进来,斜挑了一眼梅鹤鸣笑道:“我说如何,堂堂梅公子瞧上她一个妇人,哪有不乐意的,我还说给你们腾个空儿,等公子成就好事,怎的就这么放她走了,难不成公子倒想计量个长久的主意。” 梅鹤鸣笑着搂过她亲了小嘴几下道:“她哪比得你识情趣儿,却是个木头疙瘩一样的妇人。”徐明珠受用了些,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儿,这梅公子哪是个肯等的,瞧上谁儿还不当即就收了,偏这宛娘是个例外,虽觉有些古怪,却也没放在心里,让婆子备酒备菜儿上来,陪着梅鹤鸣吃酒取乐。 梅鹤鸣想起刚头宛娘那一双剪水般的眸子,那纤细柔软的腰肢,贴在自己怀里那温热香软的身子……不觉心里邪火上涌,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下去,把徐明珠按在身下,也不及脱衣裳,直接褪了徐明珠裙下绸裤,撩起裙子入了进去,把徐明珠当成宛娘,大肆折腾起来。 徐明珠不妨他这样急色,便也软着身子哼唧着迎凑于他,不想他倒跟吃了什么药一般,勇猛非常,j□j了数千下仍不足,就在这炕上把她翻了个,他立在炕下,执起她两条腿儿,跟那畜生一样的姿势顶弄起来,直弄的许明珠气息微微若歇若促,才低吼着泄出来。 徐明珠唤人备香汤,两人沐浴过后上了床榻,让丫头筛了酒端到床上,徐明珠伺候着梅鹤鸣吃了几盏酒才歇下,至次日,梅公子一早说要出去访友,交代下话儿晚上便回,知道他并不是回青州去,徐明珠遂暗暗松了气。 再说宛娘这边,心里还想着不知梅鹤鸣如何让自己脱身,眼瞅着过了两日,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越发有些忐忑,宛娘心说不是姓梅的忘了她这岔了,那样的男人记得住几个女人,不定早扔到脖子后头去了,好在王婆子的病没见好,虽吃了几剂药下去,也没见大用,又兼得了明珠院的活计,惦记着赚银钱,撑着做了两日活计,病更沉了些。 王二郎倒是好转了,前儿偷了王婆子些银子,不知跑哪儿piao赌取乐去了,连着两日也没见回来,正想着王二郎若再缠她,她该怎么对付过去的时候,不想第三日,隔壁的李家婆娘慌慌的跑了过来。 进了王婆子的屋子,就喊叫起来:“哎呦喂,我的老嫂子,您可还在炕上躺着呢,你们家二郎出大事了,跟后街刘家那个不正道的婆娘,不知怎的成了j□j,让刘家两个小叔子给堵在了炕上,两人光着腚眼子,连衣裳都没穿呢,让刘家人按住一顿好打,这会儿打没打死还两说呢……” 王婆子一听,就觉头上嗡一下,天都要塌了,想她辛苦了一辈子,就留下两个业障,大郎眼瞅着要没了,就指望着二郎能养老送终,如今可不连这个指望也要断了。 忙着挣扎着起来,抓着宛娘和李家婆娘就往外奔,三人奔到了后街巷的时候,就听见还吵嚷着呢,却没听见二郎的声儿,忽听后街卖烧饼的孙麻子吆喝了一声:“快别打了,这半天没声儿,别打死了吧!” 王二郎挨打 孙麻子的声儿一落.就听有人喊:“衙差来了……”呼啦啦围着的人散了大半,宛娘跟李家婆娘扶着王婆子这才瞧见中间的王二郎,光赤着身子,四仰八叉躺在当街上,浑身青肿瘀伤还罢了,只那j□j…… 宛娘只扫了一眼忙别开头,血乎流烂的,吓人非常,王婆子一看,这心里凉了大半,甩开宛娘和李家婆娘冲过来趴在儿子身上嚎哭起来:“这是哪个狠心的把你打成了这样啊……”哭了会儿一眼瞅见衙门的差官,过去抱住差官的腿:“差爷啊!您可要为老婆子做主啊!” 王婆子一向有些泼名声,可刘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刘家三兄弟本不是本县人,原是南边漕运混道上的糙汉子,想着总归不是个能长久的营生,寻了个门路,正巧得了个机会,包了这清河县的芦苇场,哥仨便到这清河县来了。 清河县虽不大,却临着一方水路,有个不小点芦苇场,县里的百姓也算富足,不是那等吃不上穿不上的穷乡僻壤,且守着个砖窑,不拘清河县,四边十里八乡的,谁家盖房子不用芦苇,况这守着芦苇场,还有些时鲜鱼虾,每到了季,除了上好送礼,剩下的还能卖不少银钱,却是个抢不上的肥差事。 哥三儿标着膀子干了几年,倒挣下一份不薄的家业,便在这鸭桥北的街当置了一处宅子,因是外乡人,又生的凶恶相,更有些狠手段,清河县的人都叫他们刘大,刘二,刘三。 这哥仨手里有了银钱使唤,又好吃酒赌钱,更兼心思活络,跟衙门上下街面上的都混的极为相熟,前年刘大娶了个婆娘进门,却是个新寡妇,前头的男人是个外乡的客商,从南边贩了一船货,带着这个妇人路过清河县,不知怎的就病了,病了没多少日子就蹬腿儿去了,留下这么个新寡的妇人,却让刘大连人带财的捡了个便宜。 说便宜也是祸端,这妇人也不知前头是什么来路,骨子里却是个水性儿的,刘大总东跑西颠儿的不在家,早跟她两个小叔子勾搭成了jian,经常刘大不在家的时候,跟两个小叔子三人一屋里滚,左邻右舍见怪不怪,没有不知道的,却因惹不起这刘家的横货,没人敢议论短长,心里却都瞧不上刘家,这不成了yao子的姐儿了吗,合着三个兄弟睡着一个妇人,这成什么话。 私下里也没少说小话儿,可这纸里哪包的住火去,更何况这j□j长了,刘二刘三更是不大避讳刘大,心话儿,早明铺暗盖了,遮什么遮,以前哥三在yao子里不也包过一个,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想刘大却把妇人看的极心爱。 听见些影儿,还不大信儿,假作出去,半截却绕了回来,正好把三人堵在炕上,恨上来,哥仨动了手,都是没人伦的东西,那还顾得亲兄弟,刘二抄起顶门杠子,一杠子下去,就把刘大打死了。 当初这事儿闹的清河县沸沸扬扬,后来刘二刘三使唤了大银钱,衙门里得了钱也就不了了之了,打哪儿起,这妇人虽面上成了寡妇,私下里更明目张胆跟两个小叔子过起日子来。 刘大去了,刘二刘三两个分开差事,一个守着芦苇场,另一个就难免出去跑买卖,一月里倒有一半把妇人丢在家里,这妇人前面本就是窑子里的出身,一日没男人,就要闹事儿,以前刘大去了,还有刘二刘三,轮着来,倒是夜夜不空,如今这一空大半个月,哪里经受的住,未免熬的慌。 便擦胭脂抹粉描眉画眼打扮的乔致模样儿,依着门口磕瓜子,哼小曲,恨不得勾搭个如意的男人,好解了她的痒去。 街坊四邻哪个不知她家的事儿,便是她再妖娆的勾人,也没人敢靠前,毕竟这命要紧要多了,可就遇上王二郎这么个不开眼的,也是冤家路窄,王二郎平素从家里出来,都不从这后街上过,就那日,偷了他娘些银子,怕他娘知道后追过来,故意饶了弯子,想着去别处的赌坊乐一乐。 哪想正巧就从刘家的门前过,王二郎是个色中饿鬼,平日里得了银钱,没少去花街柳巷,最近是想上了宛娘的账,故此有些日子没寻女人泄火,这会儿一瞧见刘家这寡妇一副妖娆浪荡的样儿,立在门首。 手里拿着个画着花鸟的团扇,遮住半边脸儿,满头青丝松松挽了一个斜坠髻,堪堪插了一支金裹银的珠钗,亮晃晃的两只青玉石的耳坠子晃荡荡垂在细白的耳下,身上一件鹦哥绿的绉纱对襟袄,做的甚为合身,紧紧裹住纤细腰肢,袖口略紧,妇人微微抬手。这样的天儿竟露出一大截子小臂,在日头下腻白的勾你的心火。 下面一条大红绫子裙儿,偏偏伸出一双金莲小脚,王二郎心里正因不得宛娘,心火上火,哪还顾得刘家两兄弟的恶名,早被勾的魂都没了,三言两语便被勾进了屋里,在炕上行起那云雨之事来。 这妇人知道刘家两兄弟,近日在芦苇场那边新包了个十五六的粉头,正在新鲜头上,这一阵子更不着家,因此这妇人久旷,今儿跟二郎干起事来,倒是畅快的不行,这二郎总归年纪轻,身子骨又强健,弄的妇人yin声浪语没口的叫唤,竟比那yao子里的姐儿还浪荡几分。 二郎更起了淫兴,哪里丢的开,妇人心里快活的不行,思量着刘二刘三这几日必然回不来的,不如好生留二郎两日,便让婆子紧闭了门,置办了酒菜,跟二郎在屋里吃一停酒,干一停事,足足乐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头上,两人还腻着不舍分开,不想刘二刘三两个凶神恶煞一般闯了进来。 妇人唬的不行,忙扯过被子缩在一边,两人却不管她,把二郎拖出门外,就在街上当着那些人的面,连衣裳都不让穿,一顿狠踹,那脚专往j□j招呼,二郎先开头还嗷嗷的惨叫,后来可不连气儿都快没了,哪还叫的出来,衙差来的时候吗,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会儿王婆子一嚷嚷,刘二还不依不饶的啐了一口,对衙门的差官道:“有劳了两位哥了,明儿我们兄弟递上状子,告这厮奸yin寡嫂。” 王婆子一听,这岂不是倒打一耙,李家婆娘忙凑到王婆子耳边道:“这刘家可是个混霸王,不好惹,老嫂子倒不如先舍些钱财,稳住了差官,给二郎瞧病要紧。” 王婆子气的眼昏花,哪还有什么主意,忙着过去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下来塞给了差官央告:“差官老爷行行好,先容我这二郎瞧瞧病吧!若这么拿了人去,可不命都没了。” 差人拿了好处,过来跟刘二刘三道:“虽是j□j,若闹出人命也是麻烦,你二人暂且消停些,过后让他家陪些银钱也就是了。” 刘二刘三早就腻烦了家里的妇人,又不是个正经来路,也没生下一男半女,成日还勾三搭四的,就着这个机会正好处置了,至于王二郎,得罪了梅公子还想有好,留他半条命,都算他的造化了。 总归二郎没被衙门带走,几个街坊邻居七手八脚抬着去了寿春堂,周郎中瞧了摇摇头道:“便是能保住命,以后也成了个废人。” 王婆子一听扯着嗓子指天指地的嚎哭,被人劝住了,送了家来,周郎中手下的药童抓了药,一并送去了王家,周郎中不禁摇摇头,刚回了自己看诊的屋子,就见一个机灵体面的小厮立在屋里。 周郎中以为他是瞧病,便问:“哪里不好?”随喜儿嘿嘿一笑道:“老先生,小子我哪儿都不好。”周郎中一愣,这可不是找茬来了,随喜儿忽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周郎中忙下座客气的道:“原是梅公子家里的人,失敬失敬。”随喜摆摆手道:“得了,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办好了我们爷的差事,有你的大好处。”“这……”周郎中不免有些犹豫,在清河县这个地儿,呆了不少年,却赚下了个不差的名声,虽贪财,却也没用药伤过人命。 随喜儿见他犹豫,脸一扳道:“怎么着?周郎中还为难了?”周郎中咬咬牙:“不为难,不为难……”又小声打听道:“不知梅公子跟王家可有什么仇?” 随喜嗤一声乐了:“他家也配,没你什么事儿,别穷打听……”说着从腰里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扔在案头,扭身走了。 周郎中不禁暗暗叹气,这可真是狗仗人势,梅公子身边的一个使唤小子都这么神气,收起那锭银子,细一琢磨,也没让自己下什么毒药,不过就是不让给治好了,这还不容易,王二郎那个伤势,若是不好生用药,出不去三个月定然去见阎王,说不准跟他那个痨病哥弄个前后脚儿,这王家可真不长眼,怎么就得罪了梅公子这位爷…… 趁乱偷身契 有话既长,无话既短,自打王二郎出事儿,不觉一月有余,却说王二郎这伤势,养了一个月也不见起色,药不知吃了多少,人是一天比一天不成了,王婆子问了周郎中,周郎中只道:“这伤了阳根,好不好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王婆子便是急也没法儿。 先开头宛娘还疑心是姓梅的使的手段,可过后几日瞧瞧没动静,又琢磨,或许是碰巧了,宛娘现如今是宁可相信不是梅鹤鸣行的事,如果是梅鹤鸣的手段,那个男人就太可怕了。 他怎么知道王二郎跟后街的刘家的寡妇有了j□j,即便知道,怎的那么巧就让刘家两个汉子捉了个正着,打得还剩下一口气,这阴损狠厉的手段,令宛娘不寒而栗,故此,宛娘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王二郎抬回家之后,王婆子怕宛娘记着旧恨,在药里头使坏,遂撑着病体起来操持着给二郎熬药,可她本来有了春秋,且有病在身不得歇养,加上一气一急,哪儿撑得住,不过几日就起不来炕了,家里家外的倒都指望了宛娘一人。 徐明珠哪里,前两日派人来取做成的衣裳,话里话外的跟宛娘说梅鹤鸣去了青州,宛娘也才暗暗松了口气,潜意识里有些怕梅鹤鸣,一开始宛娘还有些忐忑,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倒是真放了心,想来梅鹤鸣妻妾成群,哪还有功夫惦记她这么个平常妇人,那日不过兴致一来,轻浮挑逗几句罢了,遂认真计算起以后的日子来。 如今王大郎还剩下几口气,王二郎也比他哥强不多少,王婆子头晕眼花的在炕上起都起不来,宛娘想,若是王婆子这母子三人都一堆死了就好了,她是没胆子毒害,但她们若自己死了,自己岂不就否极泰来了,自由也有了,安身之处也不愁了。 堪堪进了五月,王婆子也不见大好,门面也不能总关着,便也交给了宛娘打理,这大半年做衣裳宛娘自然不会,但堆个花儿什么的倒过得去,便每日堆些花儿来卖,若有成衣的活计,便直接交给隔壁的李家婆娘,也不让王婆子知道,倒是让李家赚了几个好钱。 李家这婆娘也不傻,想以前虽说倚着亲戚的情面,可王婆子自来是个抠门的货,平常哪会把生意白白给她,便是用了她家的布料,也要从中抽几个钱去,哪比得宛娘大方,心里也不禁惦记,若是个长久的才好,因此也恨不得王婆子就此病下去。 却再说王婆子,心里比谁不急,无奈这身子不争气,王二郎这命都快没了,刘家哪儿还不依不饶的,递送了状子,告二郎一个jian淫寡嫂,王婆子把家里的积蓄拿出了大半来将将了了这场官司,到末了落个人财两空,哪还有什么旁的心气儿。 不过这王婆子最是个阴狠妇人,眼瞅着两个儿子都不中用了,想若是自己一踹腿也走了,好容易挣下的家业,可不就落到了宛娘这小贱人手里,怎的家里也要有个自己的人才成,故此计算了几日,这日一早,让宛娘去唤隔壁的李家婆娘来说话儿。 宛娘心里疑惑,这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有精神说什么闲话儿,也只得过去叫了来,这王婆子一见李家婆娘,便小声道:“你可知我家那死鬼男人前头那个侄儿王青,如今在哪儿落脚呢?” 李家婆娘一听,暗暗冷笑,说起来这王青可真算王家的正经侄儿,当初闹瘟疫的时候,爹娘去了,就丢下王青一个,只得倚靠王婆子夫妻,想那王青家里虽说不上多富,也有个齐整的院子并些积蓄银钱,况那时都十一二的大小子了,做点什么活计,不能混口饭吃,偏王婆子惦记上人家的家底儿,面上收留了王青,把王青家的银钱房子哄到手后,转眼就变了脸,三天两头指着王青说白吃了她家的饭。 王青虽小,倒是个有些气性的,没上一年赌气走了,这一走到如今可不都十来年光景了,这时候想起还有侄儿了,早做什么去了,便是寻回来,这王婆子想做什么,就王家这烂摊子的家,谁都恨不得躲远些,难道还凑过来不成。 李家婆娘道:“怎么好端端提起他来?”王婆子瞧了眼窗外,小声道:“咱们是亲戚,我也不瞒你,如今大郎二郎眼瞅都不中用了,我这身子骨也不提气,家里家外都交给个小贱人掌着,那可是个什么货?没得要治死我们娘几个,都还做梦呢,倒不如寻了王青来,若我大郎二郎真有什么不好,我便过继他当个正经儿子,把这份家业悉数拖与他,以后也好有个养老送终的人,不至于老来无依无靠。” 李家婆娘心道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却敷衍道:“前些年倒是听说,在城东的双桥村见过,底细的却不知了。” 王婆子道:“让你家大牛帮着去扫听扫听,若见了他,让他无论如何来一趟,就说我这里有要紧的话说。” 李家婆娘道:“即便寻到了,就怕他还记着旧年的事,不肯来呢。”王婆子捶了两下炕席道:“你倒是傻的,这人哪有不贪钱到,你让大牛跟他说,我要把这份家业托给他,我不信他不回来。” 李家婆娘道:“那宛娘……”王婆子咬着牙道:“不是这个小贱人勾得二郎,哪有这后头的祸事儿,等王青来了,就把小贱人卖到烟柳阁去,让她好好受用一番,看她还狐媚子的勾男人。” 李婆娘一惊,不想这王婆子如此狠毒,家去琢磨了半天,还是偷着把宛娘叫过去说与了她知道。 宛娘一听不禁暗暗心惊,不想这王婆子都如此光景了,还惦记着要害自己,这可如何是好,瞄见李家婆娘打量她的目光,不禁福灵心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婶子救我。” 李家婆娘暗道这丫头倒机灵,她正是想看她如何行事,李家婆娘扶起她道:“我也是看你着实可怜,你婆婆纵然想做那损了阴德之事,婶子却做不出,不如这样,我用软话拖着你婆婆,只那王青不来,你婆婆也不能卖了你去,这几日你偷着寻寻你那身契,若寻出来趁早一把火烧了,倒落个干净,也省得她再用这个挟制你。” 宛娘道:“她那些要紧的东西,瞧的比命还重,悉数锁在床侧的匣子里,我如何寻的出。” 李家婆娘道:“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更何况人呢,这事儿你需早做计较,晚了被你婆婆卖你去那种地儿,一辈子的清白可不都毁了。” 宛娘又跪下给李家婆娘磕了个头,回去想了一夜,次日周郎中来瞧了病后,宛娘送郎中出去时道:“这两日婆婆常说睡不安生,让我跟先生问问,若有助眠安神的药加些才好。” 周郎中倒是也没多想,点头应了,便在方子上另添上了几味安神的药,至晚间,宛娘熬了药端进来,服侍王婆子吃药,王婆子挖了她一眼道:“今儿怎的早了,不是下了毒在里面,想毒死我,你好自在承受这家业吧!” 宛娘知道这王婆子疑心病犯了,没事找事儿,只说:“跟昨个一样的时辰,郎中特特交代的,饭后半个时辰,吃下这药最有效用。” 王婆子又骂了几句,才把药吃下去,躺下睡了,宛娘却哪睡得着,等到了半夜,蹑手蹑脚的进了王婆子的屋子,好在今儿外头的月亮大,月光穿过窗棂打在屋里,依稀可见些许轮廓。 宛娘见过多次,王婆子把那个乌木的匣子放在炕里头的被子底下,她探身过去伸手摸了摸,刚触到那个匣子的边儿,就听外头仿似大郎屋里响了一声,宛娘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见王婆子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暗道这古代的药真不靠谱,急忙跑了出去。 进了自己屋,就见大郎哪儿正折腾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倒气儿,两只枯瘦似骷髅的手不停挥动着想要抓什么,不知怎生出这么大的力气来,把床边的油灯都挥落到了地上,刚才正是油灯掉到地上的声响。 宛娘重新点亮灯,凑近一看,只见王大郎两只眼都凸了起来定定望着自己,说不出的狰狞恐怖,宛娘怕的不行,叫了一声几步跑了出来。 缓了缓忙出去叫邻居李家的门,不大会儿功夫,李大牛夫妻就过来了,李家婆娘倒是有些见识,一瞧大郎这样,拉住宛娘道:“这是不行了,你去问问你婆婆,大郎的装裹衣裳可在哪儿收着呢,赶紧找来冲一冲,瞧这情景,撑不过一时半刻的。” 这一番折腾王婆子也早醒了,知道大郎要不行了,坐起来嚎哭了两嗓子,指着宛娘去那边墙角的躺柜里拿大郎的装裹衣裳,也顾不得别的,强撑着起来,扶着墙去了儿子屋里。 宛娘一看王婆子出去了,几步跑到王婆子床边儿,摸出那个乌木匣子,慌乱中就要打开,却忘了有锁,又去枕头下寻了钥匙,好容易打开,从第二层找到了她的身契,把匣子仍锁上放了回去。 手里哆哆嗦嗦拿着那张纸,不知该烧了还是该撕了的好,就听外头王婆子的喊声,宛娘心一横把身契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好歹嚼了几下,硬生生吞了下去…… 宛娘进狼窟 大郎最终没挺过去,折腾到后半夜一命呜呼了,忙着叫人来操持白事,发送了王大郎还没几日,王二郎哪儿也不好了,五月的端午节还没过呢,哥俩一前一后的去了,把个王婆子给疼的,两个儿子都去了,这可还有什么指望。 想这王婆子怎样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这连着丧了两子,本来的病症就没好,赶上五月里又着了暑气,更是病得沉了,让隔壁李婆娘家去扫听王青的消息也说去了没寻见人,不知是外地跑买卖还是做活去了,一时王婆子虽把宛娘恨的不行,也不能怎么着。 却总疑心宛娘药里饭里下毒要治死她,故此,后来连饭和药都不怎么吃了,病越发的不好,还没过出去五月呢,人就病迷糊了。 先开头宛娘还请了寿春堂的周郎中来瞧,后来见王婆子连药都不吃,隔壁的李家婆娘私里跟宛娘道:“她既不吃药,白搭上这些银钱作甚?听婶子一句话,你婆婆眼瞅着也不好了,留些银钱傍身,将来也好过活。” 宛娘也觉自己仁至义尽,便不再管王婆子,不吃不喝的王婆子,熬了半月就熬不住了,到了五月底,一口气没上来也去了,倒是连着死了三口。 因宛娘当家这一月来,到比王婆子亲善得人,这王家的丧事,左邻右舍的便都过来帮忙,也都暗叹,这王家真真不知怎么得罪了阎王爷,这才多长日子竟一连死了仨,想来是平日不积德行善的缘故。 王婆子的积蓄本来也不多,又摊上两个败家的儿子,到死也没剩下几个钱,除了这房子和前头街当还有一间吝出去的小院,便没什么旁的家产了,那个小院宛娘听李家婆娘说,还是那个王青家的,被王婆子占在手里,如今倒也是个进项,不过每月十几个钱罢了,当不得吃穿。 宛娘便想着接着做王婆子留下的成衣铺子,自己不会做活,可左邻右舍的妇人哪个不会,便把记忆中的古代衣裳样子画出来,跟李家婆娘比照着做出来,放到前面的铺面里当样子,若有活了,便包给邻居家的妇人做,也权作个外快,倒是都乐意接着。 因为样式新,一来二去也有几个主顾上门,除开包出去的工钱,剩下的也足够宛娘一个人吃穿用度了。 这么到了六月底,宛娘早把梅鹤鸣忘了个死死的了,想着自己这小日子过下去也挺顺当,赶明儿有机会寻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招进来,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不想这一日忽然来了个清秀机灵的小厮,进了门先给宛娘行礼,宛娘一愣忙道:“这位小哥怎的如此,我哪儿受得你的礼?”这小厮不是旁人,正是梅鹤鸣的身边的随喜儿,前两月正赶上青州有些急事,倒是耽搁住了,也没来这清河县。 见梅鹤鸣没提宛娘这档子事,随喜先开头还说爷的相好多了去了,说不准早把宛娘这妇人忘了,哪想到半个月前忽然就寻人在这清河县的钱家胡同置办了一座两进的院子,让他先过来收拾。 这刚收拾齐整,昨个梅公子就到了,来了就问他王家的事怎么着了,随喜这才知道,哪是撂下了,他们爷这还惦记着呢,便把王家两月里连着死了三口的事儿说了。 梅鹤鸣点点头:“这么说如今他家就剩下宛娘了,她如今怎样?”随喜忙道:“接着开了成衣铺子做营生。” 梅鹤鸣目光闪了闪,心说就知这妇人不是真心要跟他,跟他这儿玩心眼儿呢,当他梅鹤鸣是什么人了,便叫了随喜到跟前来,嘱咐他如此这般。 随喜到了宛娘这儿,想着自家公子那意思倒是要认真当做个外室了,这以后可不也是奶奶,故此这礼下的极大,见宛娘疑惑,也不点破只说:“家里的主子听说这铺子里的衣裳的样儿时兴,让过去裁几身夏衣穿。” 宛娘并不认识随喜儿,但见他穿的颇干净,也不禁有些疑惑,瞧着像是体面家里出来的下人,这样的人家怎会上她这个小铺子里来裁衣裳。 随喜道机灵的道:“想来您不知,本是老主顾的。”宛娘一听老主顾,也便信了,收拾好拿了几件衣裳样子,交代旁边的李家婆娘看着点儿门,便跟着随喜去了。 一出门见到外头的青帷马车,愣了一下,随喜催的急,也便上了车,到了钱家胡同的宅子跟前下车,跟着随喜从大门进去,转过二门的粉壁,进了内院,只见院内种了两株火红的石榴,如今榴花已谢,顶出一个个青色小巧的石榴果倒越发喜人。 这一路见着几个使唤婆子也是干净齐整,规矩颇大,想来是个体面人家,随喜让着她进了旁边里屋笑嘻嘻的道:“您先在这里吃盏茶稍等片刻。”说着进来个清秀的小丫头捧了一盏香茶过来。 宛娘接了,浅浅抿了一口,不禁开始打量四周摆设,想来这是女眷平常待客的屋子,收拾的极好,旁的也还罢了,只对面的案头上一只铜鎏金的寿字香炉很是别致,袅袅燃着不知什么香,倒是有股子奇怪的香气。 侧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映着屋里的香气,内间用一扇描金牡丹的屏风挡着,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里面幔帐低垂,想来是寝居之所,宛娘发觉身子开始发软,暗叫不好,这是着了人暗算吧!忙站起来。 刚站起身来迈出去一步,两腿一软,向后倒去,正被进来的梅鹤鸣接了个满怀,佳人在怀,梅鹤鸣低低笑了一声,俯头在宛娘小嘴上亲了一口:“我的亲亲,如今可还想跑哪儿去呢?” 看清是梅鹤鸣,宛娘忽觉浑身发寒,想推开他,无奈浑身软的半丝力气也无,目光扫过对面案头的香炉道:“你,你下了药……” 梅鹤鸣倒是没否认,道:“一千两银子才得一指甲盖尔的好东西,放心,对身子无害,你受用一番就知个种滋味了……”说着便去解宛娘身上的衣裳。 宛娘两颊红透,却无力阻止,知道这男人计量已久,今儿自己不可能躲的过去,遂逃避的闭上眼,眼泪却不禁滑落下来,她觉得屈辱无奈还有些不知名的恐惧,想起前因后果,梅鹤鸣的手段,她这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窟了吗。 梅鹤鸣早想了她这些日子,今儿把她旷来,就是要收了她,哪会放过她去,梅鹤鸣什么人,当初在明珠院,宛娘跟他一谈条件,他把宛娘的心思猜了个j□j不离十,这妇人不想跟他,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利用他摆脱当时的困境,这是个相当聪明的妇人,她以为摆脱了困境之后,他梅鹤鸣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吗,他梅鹤鸣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更何况为这妇人他还费了不少心思。 正是暑日,宛娘身上只穿了一件细青布的裙子,腰带一落,梅鹤鸣两下就扯了下来,见到里面的美景,即便梅鹤鸣都不禁暗赞一声,这妇人真是个尤物,里面一件玉色的薄绸抹胸,映着这雪白酥胸,上面两点红樱从薄绸中透出来,说不出那么诱人…… 梅鹤鸣忍不住低头噙住,j□j半晌儿,抽开她腰间的汗巾子,褪下亵裤,宛娘浑身不住的颤抖,不知梅鹤鸣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她这会儿觉得浑身一阵阵发烫,几乎控制不住,理智偏偏很清楚,清楚的知道被梅鹤鸣挑弄的身子,越发不能自己。 梅鹤鸣是真觉自己这番心思没白费,就凭宛娘这身细皮嫩肉,这一双小巧精致的小脚,就让男人恨不得化在她身上…… 梅鹤鸣揉搓了那双玉白的小脚半晌儿,终于挑弄足了,把宛娘按在炕上,他立在炕下,撑开两腿,扶着自己腰间的物事,缓缓入了进去…… 入到一半,宛娘就疼的叫了出来,梅鹤鸣也颇有几分讶异,这明明是个处子,哪是什么妇人,本想她嫁入王家这些日子,纵然那王大郎久病,也不至于行不了那周公之礼,再说,还有个色中饿鬼的王二郎,不定早被破了身子,哪想到却有意外之喜,遂怜意大起,低头在宛娘小嘴上亲了几口道:“亲亲,以后跟着我就是了……”下身一挺,破了宛娘的身子。 宛娘疼的身子向上一弓,直接厥了过去,梅鹤鸣却不管她晕没晕,撑着她纤软的腰肢,大肆进出起来,一时泄了,见宛娘仍没醒过来,便抱着进了里间放在床榻上,让人预备了热水自己先去旁边屋里沐浴,让两个婆子进来服侍宛娘清洗。 收拾停当,便仍过来抱着宛娘闭眼假寐,等着宛娘缓过来,那个香也不过暖情而已,宛娘吃的那盏茶里却下了足足的飞仙散,这是院里惯用的法子,梅鹤鸣之所以用在宛娘身上,是不想多费功夫,直接收了她,让她知道惦记那些心思没用,以后自然会老实些。 梅鹤鸣不排斥女人在他身上使唤心眼儿,但前提是他允许的范畴内,显然宛娘想利用自己摆脱困境,顺便摆脱他,不在此列,他没腻烦之前,宛娘就是他梅鹤鸣的女人,这一点他要让她自己想明白,且记清楚。 不过的确销魂,即使梅鹤鸣,想起刚才那滋味儿,都觉舒坦的不行,这身子,让他爱的放不下,想着,不觉逗引起心思,也不管宛娘醒没醒,搂着她扳开腿儿,又入了进去…… 暗思脱身计 梅鹤鸣也想惜香怜玉,可不知怎的,一挨上宛娘,就发起狠来,对怀里这身子真是说不出的爱不释手,即使她还昏着,没半点儿情趣儿,也挡不住那销魂的滋味儿……梅鹤鸣搂着宛娘的身子折腾起来,把宛娘折腾晕了,又折腾的醒过来还没折腾完。 前后两辈子加一块儿,宛娘也没受过这样的罪,她觉得这男人要弄死她了,她醒过来的时候,梅鹤鸣跪在她腿间,做的正起劲儿,根本不受她晕不晕的影响,这简直就是qiangjian,他进入的每一下,宛娘就都觉得仿佛酷刑,可这男人却没一点放过她的可能,他的表情说明他正爽,故此一下比一下狠,那股狠劲儿让宛娘睁开眼一瞬,马上又逃避的闭上。 梅鹤鸣知道她醒了,喘着粗气低笑出声:“亲亲宛娘,弄的爷太舒服了,以后就好好跟着爷,爷会对你好的……呃,啊……”终于折腾到头,梅鹤鸣泄了出来,却没放开宛娘,而是搂着她躺在榻上,凑过脑袋去亲她的小嘴。 宛娘这会有了些力气,微侧头避开去,梅鹤鸣显然心情极好,倒也没怎样,笑着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一口道:“既然醒了,我让婆子备了香汤,你先沐浴可好?” 宛娘需要先离开这男人好好想想应对之策,故此微微点点头,梅鹤鸣轻轻拍手,床塌前垂的帐幔被人挑开,宛娘哪想到外头还有人,一惊,撑着酸疼的身子,忙扯过锦被裹在身上。 梅鹤鸣已经批上了外头的云缎锦袍,见她那样不禁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道:“我一会儿过来。”亲了她耳后一口,起身走了。 两个婆子恭敬的道:“香汤已备好,请姑娘入内沐浴。”“姑娘?”宛娘觉得这两个字真真刺耳非常,却一时没力气驳斥她们,裹着被子伸脚下床,脚刚落到床下的踏扳上就觉两腿一软险些栽下去,被两个婆子伸手扶住:“姑娘小心些。” 宛娘就觉两条腿挨着地直打颤儿,腿间一阵阵钻心的疼,实在走不过去,便让两个婆子扶着进了旁侧小间,里面已放置木桶,所谓香汤就是热水,区别就是热水上放了一层花瓣,有股子花香随着热气氤氲而上。 两个婆子扶着她坐进木桶,就想伺候她沐浴,被宛娘挥挥手赶了出去,温热的水仿佛有疗伤的作用,身上的疼好像轻了些,宛娘低头看自己,到处青肿一身狼藉,梅鹤鸣不是人,他是狼,一头又凶恶又可怕的色狼。 宛娘很清楚,他这是拐个弯告诉自己,她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无论如何她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去,这个男人比王婆子可怕太多,王婆子不过握着她的卖身契,这男人却有钱有权有地位,这样的男人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古代社会,简直可以一手遮天,要收拾她一个小寡妇还不容易。 宛娘琢磨着自己怎么才能摆脱他,或者她可以跑,她现在是自由的,她可以跑到个陌生的地方,重新来过,谁会认识她是谁?可跑去哪儿,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在这里她就像一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宛娘想什么呢?”梅鹤鸣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宛娘吓了一跳,下意识遮住胸前,却勾的梅鹤鸣轻轻一笑,伸手拨开水面的花瓣,执起宛娘一缕秀发颇为浮浪的道:“真香,宛娘想什么待爷来猜猜可好?” 梅鹤鸣的声音有几分戏谑,却透着股子难言的威胁:“宛娘是不是想怎么摆脱我呢,嗯?”即使泡在热水里宛娘都觉毛骨悚然,看着他一句话都不出。 梅鹤鸣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亲亲,爷跟你逗乐子呢,怎么这模样儿,越发可爷的疼了。”宛娘闭了闭眼:“你先出去好不好。” 梅鹤鸣低头在她肩上亲了一口,扬声道:“来伺候奶奶。”“奶奶?”宛娘忽地睁开眼,吃惊的看着他,梅鹤鸣笑眯眯看着她,两个婆子服侍她穿了小衣亵裤,另捧了一件轻粉的罗裙过来,宛娘看了一眼道:“拿我原来的衣裳来。”两个婆子暗暗瞧了梅鹤鸣的眼色,见梅鹤鸣点头,才去拿了宛娘刚才穿来的衣裳,已熨烫齐整。 宛娘收拾妥当梳好头发被婆子引着到了次间时,梅鹤鸣正斜靠在炕上看书,宛娘还以为这男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模糊听明珠院的徐婆子说他是武举出身,这会儿看他拿着书,还有些不大适应。 见她进来,梅鹤鸣放下书,指了指对面道:“坐,摆饭。”不大会儿功夫,进来两个丫头两个婆子提着食盒,摆了菜上来。 梅鹤鸣指了指桌上的酒壶问:“这是什么酒?”一个丫头忙道:“回爷的话,这是爷昨儿带过来的梅子酒,兑了碎冰,最是解暑热的。” 宛娘这才发现,这屋里也比别处凉快的多,如今正是暑天,落了晚暑气蒸上来,也热的坐立不宁,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看过去,才发现,屋角却置放着一只青花瓷缸,里面堆着冰,丝丝冒着寒气,怪不得屋里半点不热。 宛娘侧头看去,也不知什么时辰了,窗外已黑下来,只隐约瞧见廊下灯影从碧色窗纱透进来,宛娘也不知道梅鹤鸣究竟要把自己怎么样,她是个寡妇,还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这样的身份跟了他,他难道不怕坏了名声,又一想。梅鹤鸣这样的人在乎什么名声,说下大天来。不过一个妇人罢了,自己以后该如何? 想着这些,哪还有心思吃饭喝酒,偏梅鹤鸣兴致颇高,倒了小盏酒递在她手里道:“暑热的天儿,正该吃这个酒,你尝尝可入得口去?” 宛娘浅浅抿了一口,酒气很淡,没什么酒味儿却有淡淡的梅子香,有些像现代的果酒,却绵软香甜,虽好喝,宛娘也只一口便放下,暗想着脱身之计。 不等她想出来只听梅鹤鸣道:“这个院子虽小,也算过得去眼,匆忙中置办来,管不得许多,日后置办了好的再挪出去也是一样。” 宛娘一惊,手里的青花小酒盏哐当一声掉在炕桌上:“你说什么?”梅鹤鸣目光沉了沉:“那个成衣铺子开不开有什么趣儿,跟着爷,以后有的吃穿,何必去做那样抛头露面的营生,能赚的几个银钱……” 没等他说完,宛娘蹭一下站了起来,这男人这是要包养她,这会儿他正在兴头上,自然千好万好,以后等他腻烦了,还不知怎样,在这清河县落个破落的名声,她该如何过活下去,这可是封建的古代社会,这男人不过一时贪欢,哪会替她做长远的打算,她自己今儿若糊涂了,以后还不知怎样下场。 宛娘知道这男人生就霸道的性子,也不敢真反着他,站起来退后一步,蹲身一礼道:“出来好些时候,这就要家去了。” 梅鹤鸣的眼睛眯了眯,就知她并不是那等好到手的女子,用句老话儿说,这女子脑后天生长着反骨,想收服她也要些手段:“宛娘,是不中意这宅子呢,还是不想跟了爷?当初可是你跟爷谈的条件,若没有爷插手,你可知如今你是如何境况,这是想过了河拆桥,你需知道爷的手段,不是那等平常的。”语气阴鸷非常。 宛娘不禁瑟缩一下,还是咬咬牙道:“公子已遂了心意,难道不能放过宛娘吗?”梅鹤鸣沉沉笑了:“宛娘,跟爷使唤这些心眼儿没用,爷要你,你就是爷的人。”见宛娘有些惧怕娇切的模样儿,梅鹤鸣的心软了软,伸手把她扯在自己家怀里,柔着声音哄她:“跟着爷有什么不好?” 宛娘咬咬牙,忽然抬起头来道:“宛娘不能留在这里,但可跟公子约定,倘若公子来这清河县,想见宛娘,可让人去传唤宛娘,我便来此服侍公子,至于旁的,宛娘自有宛娘的难处,望公子体谅。” 梅鹤鸣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妇人,耐性终是磨光,冷着脸挥挥手道:“随你,只你不要后悔便好,来人,送她回去,另备车,爷今儿晚要宿在明珠院。” 宛娘跟着随喜儿出大门上了马车,还暗暗冷笑,不是他有权势在手,她大耳光早甩过去了,还指望她吃醋不成,当真是笑话。 马车颠簸一下,宛娘忽觉浑身酸疼难当,想到自己的遭遇,不觉难过上来,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到了门前,随喜儿扶着她下车,觑着车角的灯,看见她双眼通红,想想还是点拨她一下,低声道:“奴才瞧爷对奶奶很是上心,奶奶若依着爷的性子,多哄着爷几句,便万事大吉了。” 谁知宛娘一听他嘴里奶奶这两个字,更气的不行,不禁恶向胆边生,喝了一声道:“谁是你家奶奶,你们家爷外头不知多少没了的野账,难不成都是你奶奶。”撂下这句话,开门进去,咣当关上门。 随喜儿无端吃了一顿排头,不禁挠挠头,刚头明明瞧着是个好脾气的,怎的转眼就变成个夜叉。 夜离明珠院 梅鹤鸣刚进明珠院,徐明珠便迎了出来笑道:“奴以为公子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梅鹤鸣搂过她亲了个嘴:“爷哪舍得……”调笑几句,却不提宛娘的事儿,进了里间,置办下几个可口的小菜,徐明珠陪着吃酒耍乐。 徐明珠心里虽酸,却也不敢问,觑着梅鹤鸣的脸色暗暗猜疑,难道宛娘服侍不好,从梅鹤鸣让人在清河县钱家胡同购置宅院起,徐明珠就听见了信儿,私下里问了随喜儿。 随喜那小子滑头,倒是谁也不得罪,只说:“爷让奴才置办收拾齐整了,想是日后来清河县您这里也有个落脚的去处。” 这岂不是屁话,徐明珠哪有不明白的,若是来她这里还什么落脚的去处,明珠院梅鹤鸣都包下了,还不是跟他的地方一样,除非为了旁人,才会另寻去处,这清河县里除了自己,可不就是那个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宛娘吗。 上次在明珠院,她在外间听不真切里头两人说了什么,过后宛娘回去了,也不见梅鹤鸣有什么上心的举动,徐明珠还说自己这回看走眼了,想想也是,梅鹤鸣什么样的人,宛娘虽生得几分姿色,说起来不过一个嫁了人的妇人,梅鹤鸣想要宛娘这样的,还用得着大老远跑到这清河县来吗。 之后王婆子家里接连出事,徐明珠还道这宛娘也有些运道,这前后死了丈夫婆婆,连那个色鬼小叔子也一命呜呼了,虽说没了丈夫,可也真熬出了头,至少不会被王婆子卖了,只不过也觉王家这事儿过于凑巧,怎的两月不到就死了三口。 先开头她娘也说:“不定就是那个宛娘做出来的事,想是被她婆婆欺负的狠了,借着机会使出手段来也平常。” 徐明珠却道:“瞧着那宛娘却不是这样的人。”她娘却道:“枉你活了这些年,怎的连看人的眼力都没了,需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宛娘不过一个从人牙子手里倒蹬到王婆子家的妇人,按理说,该着最是胆小怕事,上不得台面,可她头一回来明珠院,一行一动虽谨慎,却处处留着心,这是个有大主意的妇人,不然,你以为梅公子怎会瞧得上她,若以后她真跟了梅公子,你也需小心提防才是。” 徐明珠道:“娘想的倒长远,这都多长日子不见梅公子来了,也不知被哪儿的蹄子绊住了脚。”她娘当时还劝她:“你不要错了主意才是,慢说你进不去梅府,便是进去了,他府里的规矩大,你又算得什么,倒不如在外面的自在。” 话虽如此说,徐明珠心里计较,若想图个长久,在外面早晚不牢靠,却不想自己费尽心思没成的事,宛娘倒是比自己的命强的多,这人还没到手呢,宅子就先预备下了。 梅鹤鸣虽是风月中混惯的能手,可除了府里头的妾侍,外室却一个没呢,不说自己,就是青州明月楼的周月卿还不是一样。 思及此,徐明珠不免心里发酸,捧了酒递到梅鹤鸣手里,侧身贴在他身上用话探他:“公子遂了心愿可该谢奴这个牵头的大媒了。” 梅鹤鸣心里正不自在,想起宛娘越发有些烦闷难遣,即便如今徐明珠温香软玉柔声细语,心里也快活不起来,暗恨宛娘不识抬举,不留在他特特置办的宅子里,却情愿做个露水姻缘。 梅鹤鸣还真是头一回为女人费这些心思,先开头还想,宛娘惦记旁的心思是怕不牢靠,如今他给她宅子,给她仆人,抬举她在外头当主子,她却非要家去过那等穷日子,真是个贱骨头。 心里正不爽,这时听徐明珠的话,更觉有些刺心,一把推开她,脸色阴晴不定:“什么大媒,什么牵头,常禄儿,常禄儿……”喊了两声不见人应,不觉怒上来,挑开帘子出去,正遇上常禄儿进来,看见他,梅鹤鸣抬腿就是一脚:“成日就知偷懒,明儿一顿板子把你们都开发了,看你们这身懒骨头受不受用。” 常禄儿暗叫倒霉,平日爷在这明珠院里寻欢,他们这些一应伺候的小厮可都远远避在二门外,就怕搅了爷的兴致,爷若是有事儿,也会遣个院里的婆子丫头送个信儿出去,不想今儿个别,恍惚听见里头爷的声音,常禄儿忙着就跑进来,还是挨了一记窝心脚。 挨了一记窝心脚,还得忙着爬起来磕头求饶:“小的昨个错了盹儿,刚头靠在外头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没听见爷传唤,罪该万死。”他一句话倒让梅鹤鸣消了气,也知是自己寻他撒气,本不是常禄儿的错处,脸色略缓道:“万死?哼!你有几条小命,快去备车,爷要家去。” “家去?”常禄儿忙应了一声跑了出去,边跑边琢磨,家去?难不成要回青州的梅府去,这个时候可都大半夜了。 不想梅鹤鸣上了车却吩咐回钱家胡同,常禄儿愣了一下,忙吩咐马夫,心里也暗暗计较,看来爷心里还是惦记宛娘那个寡妇了。 徐明珠不禁暗暗咬牙,她娘听见响动出来,见她满脸醋意便劝道:“你呀!还是沉不住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不过一个寡妇,就是公子再上心,还能娶了她家去不成,想她姿色也平常,更无风情,公子不过贪一时新鲜罢了,听娘一句话,这男人还需哄着,别使小性子,他念着你的好处,早晚还得回转过来。”徐明珠也只得叹口气,只恨自己命不如人。 再说梅鹤鸣,到了钱家胡同的宅院里,倒是越加想起宛娘的好处来,这妇人虽不讨喜,那身子却真真销魂,再说女人罢了,刚破了身子,使唤些小性子也是有的,倒不如拿出手段哄哄她便了,却如何弄的这样僵。 想自己总也不在这清河县里,她乐意开成衣铺子,依着她便了,何必非要跟她硬着来,等以后日子长了,锦衣玉食的过惯了,他就不信还去过那样的苦日子。 想到此便唤了随喜儿进来吩咐道:“你去接宛娘过来,就说爷要留在清河县,让她来陪爷住上几日……” 人争不过命 宛娘到了家就烧水洗澡换衣裳,即便在梅鹤鸣哪里洗过澡,还是觉得有些脏,换下的衣裳团吧团吧扔到一边,躺在炕上浑身的骨头还酸疼的要命,不由叹了口气,这就是命,人跟命争这辈子都争不赢,宛娘想不信命都不行,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古代,这里是男权社会,她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女人,无依无靠,任人欺凌,即使不乐意,她也反抗不了梅鹤鸣。 正是因为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她才觉得自更加悲哀,她唯一的出路就是等着梅鹤鸣腻了之后抛弃她,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走,没有尊严的活着也是活着,反抗梅鹤鸣的下场,看到王二郎,宛娘就什么都明白了。 宛娘琢磨着怎么能让梅鹤鸣尽快腻了她,等她存点银钱,出了这个清河县,到旁的地方去过安稳日子就好了。 想着这些,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刚有些迷糊,又被敲门的声给吵了起来,宛娘撑着酸疼的身子起来,摸了桌上的火镰打了几下点燃油灯,举着油灯出去,到了前面大门前,不敢就开门,问了一声:“谁啊?大晚上的叫门?” 随喜儿忙道:“奶奶,是奴才随喜儿……”宛娘心里咯噔一下,仍旧没开门,只隔着门问道:“时辰晚了,我睡下了,什么事明儿再说。” 随喜儿一听就急了,就他们家爷那个性子,今儿他要不把这位奶奶接回去,估摸还不如常福儿的下场,窝心脚都是好的。 想到此,忙道:“爷说要在清河县待上几日,让奶奶过去钱家胡同那边住呢。”宛娘暗暗咬牙,刚走的时候,梅鹤鸣不是去了明珠院了吗,这才多长时候,怎么又回钱家胡同了,也怕随喜儿再嚷嚷,这里等街坊可都住的不远,真听去了,以后可如何过活,便开了门。 随喜一见门开了,才松了口气,不禁暗叫倒霉,怎么就让他摊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要说他们爷哪儿没有相好的,别说这青州府,就是京城的,见了他不得忙着塞银子好处,巴不得他在爷跟前上几句好话,让爷惦记着多走动几回,便是府里的那些侍妾姨娘们,见了他,也没一个拿大的,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偏这个宛娘,见了他跟见什么仇人似的。 不过这个宛娘当着爷还敢顶撞呢,自己又算个屁,遇上这么一位,随喜儿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宛娘开了门,让随喜进了院子低声道:“不是去了明珠院,怎么这会儿又让我去钱家胡同作什么?”随喜儿忙道:“爷在明珠院不过待不以会儿就回来了,想是惦记着奶奶的好呢,一时一刻都放不下……” 宛娘皱着眉,心话儿这话哄谁呢,不过还是道:“如今都这个时辰了,明日再过去吧!大半夜的折腾什么,我也有些乏……”她话没说完呢,随喜汗毛都竖了起来,忙跪下道:“奶奶可饶了奴才,爷说了,不把奶奶接回去,奴才这条小命就甭要了,奶奶大慈大悲,且可怜可怜奴才吧!” 宛娘一怔道:“不过晚些,哪就至于要你的命了?”随喜儿道:“奶奶伺候的日子短,不知爷的脾性也是有的,在奶奶面前,爷自然千好万好,下人们哪有奶奶的造化。”“千好万好?”宛娘不禁涩涩一笑,心说,恐女人在梅鹤鸣眼里还不如个下人呢。 有道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惹不起,躲不开,如今也只能任其宰割,想这一去还不知梅鹤鸣要留她几日,便让随喜儿等着,自己进去略收拾了小包袱提着出来,底细的锁了大门。 晚上来接的却是两个轿夫抬着的一乘小轿,宛娘坐进轿里,两个轿夫抬起来,不大会儿就出了这边小街,隐约听得远处起二更的声响,宛娘掀开轿侧的布帘向外望去,轿前风灯随着轿子颠簸划过一片幽暗的弧度,街上半个人影都无,远远只望见清水河沿岸几处挑起的红灯。 清河县靠着一方水,总有过往船只客商停靠,久了,沿河一带便成了有名的花街,自然比不得明珠院,都是些下等妓所,比不得那些私窑,原先王婆子想把她卖去的烟柳阁便是那边最红火的一家,如今细想起来,自己跟那烟柳阁的粉头也没甚区别,只不过那些人是迎来送往,她就伺候梅鹤鸣一人罢了。 “奶奶到了,您慢着点儿……”软轿落下,随喜儿打起轿帘,殷勤的过来扶她,宛娘并未理会他自己钻出轿子轻声道:“以后别叫奶奶,我可受不起……”随喜儿吃了个瘪,心话说若不是爷吩咐,他们纵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称奶奶,就是青州府的月卿姑娘,也没得爷吩咐一声呢,想这宛娘不知怎的,随了爷的意,爷心里一喜欢,便吩咐了下来,不想这位还不乐意接着,这可真是。 不过如今在这位正得爷的意,随喜儿可也不敢逆着她,算他机灵,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道:“主子吩咐,奴才这里记下了,爷等着主子呢,您跟奴才进去吧!” 宛娘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便也剩下些口舌,立在门首回身看了看,忽然升起股子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虽这个小宅院远远算不上侯门,可里头那个男人却真不好对付,她一个寡妇能怎么办,这真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在身,自在心。 随喜儿在一边瞧着宛娘也暗暗纳罕,说句实在话,这位跟他们爷过去的女人都不一样,爷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顶尖儿的,不说姿色,就是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好的佳人,一占了爷的身,哪个不是使唤出万般手段千种风情,就想着留住爷的脚,绊住爷的腿儿,恨不得能落个常往来,往来的长了,有了体面,娶回府去也算熬出了头,先头也有这样的例子,不过府里的侍妾虽多,风月烟花之地出身的却没有,他们爷就是想弄回去,也得顾虑一j□j面。 这宛娘虽不是烟花女子,却是个正经寡妇,虽说如今算个外室,可想熬进府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再说瞧这宛娘的意思,人家根本就不稀罕爷的常来往,那是恨不得跟爷永远贴不上边才好呢,真不知是这宛娘使的手段,还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 要说这宛娘有什么出挑拔尖的地方,随喜儿着实没瞧出来,便是生的白净些,姿色也只算比平常略好些,又兼欠缺风情,硬邦邦的,跟河边的石头似的,随喜左看又看,也没看出哪儿值得爷如此上心,别说琴棋书画,估摸就是字也不见能识得,偏他们家爷如今就稀罕上了。 宛娘并不搭理随喜儿,梅鹤鸣近身使唤的小厮,哪一个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她恨不得把他们都得罪了,跟梅鹤鸣跟前没事就给她上点眼药,能让梅鹤鸣尽快放过她,所以根本不可能讨好随喜儿,她越这样,随喜几个还就更吃不准她的深浅了。 随喜也只跟到二门的粉壁外,便出来两个婆子,是白日伺候过宛娘的,见了宛娘,蹲身施礼也唤了声奶奶,顺手接过宛娘臂弯里的包袱,宛娘也没拗着,反正来都来了,跟着他们进了里面。 刚迈进明厅的门槛,就见里屋传来丝竹唱曲的声儿,宛娘不禁皱皱眉,既然乐的自在,大晚上还巴巴的非让她过来做什么。 隔着相连的纱帐,模糊瞧见是白日里伺候她的两个年轻丫头,坐在一边,一个谈琵琶,一个唱曲,倒真是多才多艺,梅鹤鸣歪在炕上,正在吃酒,另有两个丫头在炕边打扇,滋润的不行。 “奶奶到了。”婆子轻轻回了一声,仿似听见梅鹤鸣低笑了一声道:“也不是旁处,这是你们奶奶的屋子,哪还用你们多事儿通报,即回来,进来就是了,还让我出去请不成。” 两个婆子打起纱帐,宛娘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屋角两只烛台上,燃着臂粗的香烛,照的屋里分外亮堂,梅鹤鸣斜斜歪在窗前的炕上,想来刚沐浴过,宽了腰带,身上一件云锦长袍松松挂在身上,襟边的翡翠切扣,散出幽幽光影,仿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梅鹤鸣的目光划过宛娘闪了闪,这妇人不是作戏,只看她这一身寒酸的穿着就知道,她是真的不乐意跟着他的,下边蓝布褶裙,上身白布衫儿套了一件半旧的酱色比甲,满头青丝挽了一个随意的发髻,插了一支极普通的银簪子,连这屋里的丫头都比她打扮的体面。 宛娘这身跟他府里外院粗使的婆子差不多,可越是如此,越发显得她一张银盆似的小脸,欺雪压霜那么白净,即便脂粉不施,瞧在自己眼里也越瞧越可人, 喜欢上来,伸手过去拉住她的小手一带,带入自己怀里,执起手里吃了一半的酒盏,递到她唇边上,低声道:“白日是我的不是了,你想如何都依着你,只我在这清河县时,你需来陪着我,且吃了这酒,你我好好乐一乐,权当补了今儿的交杯酒了……” 宛娘悄打算 “交杯酒?”宛娘心里一阵恶心,亏梅鹤鸣说的出,交杯酒都不知吃了多少轮了,伸手推开他的手,小声道:“我吃不惯酒,恐吃醉了。” 梅鹤鸣低笑一声道:“这是你白日吃过的梅子酒,吃得几盏下去,不过为了解解暑气,哪能吃醉,便是醉了又有什么,爷就爱宛娘醉里的风情……”说着,自己吃了半盏酒,凑到宛娘嘴边上,就要以嘴哺之…… 宛娘哪想他如此浮浪,这屋里可不还有四个丫头呢,却急起来,用了几分力气推开他,坐到另一边。 梅鹤鸣被宛娘搅了好兴致,脸色不觉阴下来,沉沉望着宛娘,宛娘心里怕他的手段,知道自己惹恼了他,可即便不得已跟了他,宛娘也有最基本的底线,她捂着跳的急促的心,站起来,蹲身一礼道:“宛娘虽跟了公子,到底是个平常妇人,自然不比公子常在那院中行走进出,近身伺候的都是知情识趣儿能歌善舞的女子,宛娘只知针线灶房的粗活计,本不堪伺候公子,奈何公子下爱抬举,倘若公子真心怜惜宛娘,且忍耐宛娘几日,若公子不耐烦,丢开手便去旁处吧!” 梅鹤鸣倒是微微一愣,虽说如今欢喜宛娘,说白了,一是图个新鲜,二一个,这宛娘却生就一副天生销魂的身子,那帐中云雨的美处不足为人道,虽她没有院里那些女子的风月手段,却自有说不出的好处,如今正是新鲜,梅鹤鸣怎舍得丢开手去,虽说看的比徐明珠等要上心些,也总不过一个取乐的女子罢了,没当什么。 却不知这宛娘倒是个自珍自重的妇人,又一想,她本不是风月场里的人,虽如今守了寡,也算个良家妇人,放不开些也是有的,且这样的宛娘,妩媚中生出一股端庄,看的梅鹤鸣心里更是痒痒的不行,恨不得这就按在炕上好好乐一乐。 便挥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四个丫头虽蹲身行礼退了出去,一个个眉眼含情,都瞄着梅鹤鸣,仿似大有情意。 宛娘心里一阵膈应,这情景不用说,这四个跟梅鹤鸣定然不太干净,说不准早就跟了他,却还假模假式的弄过来当幌子,真真令人作呕。 见屋里没了旁人,梅鹤鸣这才搂她在怀里哄道:“原是我的不是了,他们四个不过使唤的丫头,平日里唱曲儿取个乐罢了,你莫在意,若不喜,明儿另换四个来便是了。” 宛娘心里不禁冷哼,就是换了四十个来,还不一样便宜了他,这男人简直就是个色鬼,真怕他又来吃酒喂她,宛娘自发的拿起酒盏,倒了一盏酒递到梅鹤鸣手里道:“宛娘是穷人家出身,身边不惯人伺候,再说,想来她们是公子的人,怎么处置由着公子哪有发落的道理。” 梅鹤鸣不禁笑了,伸手在宛娘腰间揉了一把:“我的亲亲,这是吃味了,她们哪比得你,我的宛娘如今是爷的心肝儿呢,爷一时一会儿都放不下,这会儿没人了,可让爷好生爽快一场才是……”就着宛娘的手,吃了一盏酒下去,伸手把宛娘抱到炕上,按住身子,急巴巴的扯开宛娘腰间的裙带。 上头的酱色比甲,白衫儿,褪了亵裤,便把两只白嫩小巧的脚,扛在肩上急入了进去……宛娘疼的叫了一声…… 梅鹤鸣知道宛娘破瓜不久,哪里经得住他连着折腾,那一张小脸都白了,眼睛紧紧闭着,明明白白是怕了他的手段,梅鹤鸣不禁怜意大起,去腰间摸出如意荷包里的一粒物事,噙在嘴里,凑过去亲宛娘的小嘴…… 一想到他这张嘴不知亲过多少人,宛娘就觉恶心的不行,无奈却避不开,梅鹤鸣的力气颇大,且霸道惯了,哪会容得她反抗。 梅鹤鸣也真没遇过宛娘这样的女子,即便府里的侍妾,见了他,哪个不是打叠起万种风情恨不得他多留一晚,便是他死了的原配夫人,正经世族里出来的小姐,几次过来也是由着他折腾,偏这宛娘事事要跟他拧着,亲她的小嘴儿都要强着,却更勾起梅鹤鸣的兴致来,低笑一声,捏住她挺翘的小鼻子,宛娘撑不住,一张嘴他便亲了个结实…… 宛娘就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梅鹤鸣嘴里送过来,她刚一警醒,已经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宛娘唬的睁开眼,喘着气问他:“你,你喂我吃的什么?”梅鹤鸣亲了她几下:“你这身子刚破,恐禁不住,吃了这个便不疼了……”说着去亲宛娘胸前一对嫩乳儿尖尖…… 宛娘一开始没觉什么,渐渐的身子燥热上来,便知梅鹤鸣指不定给她吃的什么淫药,却不想这男人为了自己痛快,竟然使这样的手段,遂不想他如意,硬是咬着唇忍着,小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如意团花的炕褥子,根根指骨节都白了,死咬着唇就是不吭一声…… 梅鹤鸣本是好意,哪想宛娘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性子,倒像他又强了她一样,脾气上来,那还会由着她,大肆折腾起来…… 至窗外翻了鱼肚白,才尽兴放过宛娘,宛娘早已脱力的晕了过去,人虽晕了过去,浑身却还不由自主轻颤着,一身的细皮白肉泛着点点红晕,倒是越发添了几许艳色,一排细细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从头至尾都没吭一声出来,虽如此,却更加惹人怜惜,倒让久惯风月的梅鹤鸣心软起来。 想这宛娘毕竟不是徐明珠之流,若以后她乖巧听话,他倒可替她打算个长久主意,便是不会娶进府去,也让她有个妥当的着落。 梅鹤鸣起身,让婆子进来伺候着两人清洗过后,抱着宛娘进了里间,刚放到床榻之上,婆子进来询:“可用避子汤,白日便没用?若有了……”婆子没说完,梅鹤鸣摆摆手道:“不必,有便有了,爷如今这膝下正没个承继。” 婆子一听愕然半晌,扫了眼床榻上的宛娘,心道这妇人倒是个有运道的,想爷如今都二十八了,虽前头娶了个门当户对的世族小姐为妻,不想才过门一年就去了,竟是个没福气的,这些年府里是纳进不少侍妾,可也没见生下个一男半女,外头野路上的女人虽多,可爷这里不发话,哪个也不敢留爷的种,爷的脾气,不点头应了,便是私下留了也留不住,也不是没有先例,前些年有个为了让爷纳进府去,私里怀了身子,五个月的时候被爷知道了,生惯了药活活打了下来,命都差点丢了。 这宛娘倒是头一个不用服这避子汤的,婆子暗地里琢磨,以后要小心着伺候这位,虽说是个乡野寡妇,说不准就母凭子贵了。 梅鹤鸣扫了床帐一眼,挑挑眉,挥挥手让婆子下去,钻进帐子里,搂着宛娘笑道:“醒了……”点点她的翘鼻:“你呀!怎就生了这样一个性子,那个药原是我的好意,倒是更让你受了这一番苦去。” 宛娘咬着唇不说话,心里说好意?这天下有好意给人吃□的吗?宛娘如今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不过却没上两回那样酸疼难忍,不过谁知道这药吃多了,会不会有副作用,这男人要是每次都用,自己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想到此处,宛娘软着声音道:“公子应我以后不用此药可好?”难得宛娘低声细语,梅鹤鸣也早有此意,这药虽好用,长了却伤身,他如今正稀罕宛娘,自然不舍,便亲了她一口道:“我应你,以后不用此药便是,如今你是我的人,不必跟旁人一样称呼,唤我一声相公抑或老爷均可,公子不过是旁人的尊称,如今我可都二十八了,还未询宛娘现今几?” 娘还真犯难了,也没人告诉过她,这个身体到底多大年纪了,当初那个卖身契,她忙乱的吃进了肚子里,也没底细看,瞧着倒像十七八的,便硬着头皮说了句:“十八。” 谁知梅鹤鸣又问她:“生辰是什么时候?”宛娘便垂眸不应声,心话儿她哪儿知道生日,梅鹤鸣略一想,就明白过来,当初徐明珠说这宛娘是王婆子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想来不定小时候便被家里卖了,怎会记得生辰八字,以前还不觉得什么,如今瞧进了他眼里,心里便有些过不得。 仔细端详了宛娘半晌道:“爷是八月初三的生辰,以后这一日,你和爷一起做生日就是了,跟着爷好好过日子,爷必然疼你怜你……”一边说,一边搂着宛娘好生温存一阵。 宛娘忽觉,这男人有那么多女人也不是没道理,除了有财有势之外,这男人也会甜言蜜语这一套,虽是床帐枕边之语,女人却多信这些,可惜宛娘不信。 这男人枕边的话怎做的准,不知道跟多少人说了个遍,如今是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以后还不知怎样,信他才怪。 再说,这男人即便甜言蜜语有钱有势,说到底却不是什么好人,宛娘计划着,有朝一日得了自在,到个民风淳朴的地儿,若能遇上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平和安定的过此一生,岂不好过跟着梅鹤鸣…… 避孕是问题 梅鹤鸣让来伺候宛娘的两个婆子是从梅府里调过来的,尤其这个吴婆子,更是从京里头一路跟着梅鹤鸣到这青州府的,原是梅鹤鸣他娘的陪房丫头,后配了梅府的下人吴二保,生了个小子后,吴二保就病死了,吴婆子守了寡。 她小子来禄儿,也是梅鹤鸣身边使唤的人,傍着儿子,吴婆子便也跟着梅鹤鸣来了这青州府,说起来是有些体面的,梅鹤鸣让她来伺候宛娘这么个外室,真有些委屈了。 宛娘这事急,梅鹤鸣一时想不起旁人来,宛娘又比不得徐明珠那些,是个贫民小户出来的妇人,梅鹤鸣原是怕她进了这宅子使唤不惯下人,他在时还罢了,就怕他不在的时,这些下人不服管教,变着法儿的欺负她,这才把吴婆子跟府里另外一个婆子接过来,故此,这个吴婆子是个最知底细的。 虽拿不准以后的事儿,如今瞧爷这意思,看待宛娘也与旁人格外不同,想着若这宛娘有福,真就有了个一男半女,以后接进府去,收在房中也说得过去,便着意伺候着宛娘,并不感慢待。 梅鹤鸣并非闲人,又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来了这清河县,便有些推脱不掉的宴席,头一个便是知县赵洪升,特特让下人送了拜匣请帖过来,说明儿在府里摆了席,请了烟柳阁几个弹唱绝佳的姐儿来凑趣儿。 梅鹤鸣虽不舍宛娘,却也推不开应酬,第二日一早收拾齐整,又特特叮嘱宛娘,等他晚半晌回来一块儿吃晚上饭,才去了。 梅鹤鸣接那拜匣的时候,宛娘就在一边儿,估摸梅鹤鸣以为她不识字,便也不避她,宛娘瞄了一眼,便知是个极为香艳的饭局。 宛娘对当初在明珠院的事记忆犹新,当着那些人,梅鹤鸣就能跟徐明珠肆无忌惮的调笑,可见是常事儿。 宛娘是恨不得他赶紧出去应酬,最好有个能勾住他的,永远别回来才好,待梅鹤鸣走了,宛娘便把吴婆子叫进来直接吩咐:“你去熬一碗避子汤来给我。” 吴婆子一听,吓的脸都白了,忙跪下道:“奶奶怎么提起这些来。”宛娘皱着眉道:“我又不是你们爷的正经女人,还是个寡妇,若真有了,却如何交代。” 吴婆子忙道:“这个想来爷自有考量,爷既吩咐了不让奶奶用那避子汤,老奴若私给奶奶吃了,岂不是找死,奶奶且体谅饶了老奴才好。” 昨个梅鹤鸣跟吴婆子说话的时节,宛娘已经醒了,那些话一字不露的听了入耳,她比谁都清楚,这会儿梅鹤鸣正在新鲜劲儿上,说有了就生,过些日子,谁知道怎么个境况,说不准把她丢到脖子后头了也可能。 她一个寡妇,若是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在这样的社会里,还有活路吗,便是梅鹤鸣没厌她,这古代的女人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鬼门关上溜达,多少人死在这上头,她还没活够呢,因为这个死太不值。退一万步说,即便侥幸生了孩子,也是个私生子,她一个人还活不明白,哪还顾得上孩子。 宛娘也不过试着要一下,知道这些人明着是伺候她,暗里都只听梅鹤鸣的吩咐,她算着该到了自己的经期,这些天却正好是她的安全期,这次躲过了,以后她需想个妥帖的法子,古代避孕有什么药?她还真不知道,况且,即便有,她一个寡妇若自己去药铺里抓这些药,岂不让人猜疑,这事还得指望梅鹤鸣。 想到这些,宛娘就一肚子火,连避孕都让女人伤脑筋,要是在现代,依着宛娘的脾气,真能把梅鹤鸣活劈了,现在只能想想罢了。 吴婆子自认为看人看的准,可她就是看不透这个宛娘,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宛娘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若是有了爷的孩子,这可是想不到的造化,偏这宛娘不想要,更不稀罕,在一边瞧着她对爷的意思,也远远称不上体贴,倒像爷强着她一样,冷淡淡的应付着,偏爷不知怎的,越是这样的,就越欢喜的撂不开手了。 宛娘暗暗叹口气,还不止要愁这些,还要愁赶明儿回去跟街坊怎么圆她这些天的去处,她一个没娘家没亲戚的寡妇,去哪儿也说不通。 望了眼碧纱窗外逐渐移动的日影,不知哪颗树上的蝉鸣传进来,更添几分烦乱,有些害热上来,左右看看,正瞧见那边梅鹤鸣的洒金扇,气更不大一处来,拿过来三两下就撕了个稀烂。 吴婆子不禁愕然,想不到看上去温顺的宛娘竟是这么个燥脾气,那个扇子可值不少银子呢,就这么随手撕了。 宛娘撕了梅鹤鸣的扇子,觉得心里稍稍痛快了一些,侧头见吴婆子还跪在地上,脸上表情跟见鬼一样望着自己,知道自己吓着她了,便道:“你起来吧!回头我跟他说就是了,今儿却比昨个还热些,心里燥起来,倒有些不受用了。” 吴婆子站起来,拿了把绢扇,一边给她打扇,一边道:“这清河县临着水,平时倒还好,只这两日,不知怎的闷热上来,想是闷着雨呢,奶奶若是热的狠了,老奴让人把取冰来,亦或是让厨下熬些酸梅汤祛暑。” 宛娘知道如今酷暑,那冰是个稀罕贵重的东西,她没那么奢侈,酸梅汤她也不怎么喜欢,想起现代时,她妈总熬的绿豆汤,便问:“若有绿豆,熬些绿豆汤吧!” 吴婆子应了,出去吩咐,外面伺候的丫头,宛娘只记的两个,一个叫腊梅一个叫冬雪,这大暑天的听着倒是凉快,其他几个均没记住,之所以记住这两个还是听梅鹤鸣唤过,也是这两个生的最出挑,便是昨儿弹琴唱曲儿的两人,声儿也好听,仿佛南边的口音,说出话来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极好辨别。 宛娘恍惚听着外头是腊梅还是冬雪的说了一句:“真真穷命小家子气,大热天巴巴的非吃什么绿豆汤……”接着仿似吴婆子喝了一句,才住了嘴。 宛娘不禁冷笑,这可真是恃宠而骄的典型了,亏了梅鹤鸣还跟她说与这两个丫头没事儿,鬼才信他。 不一时,吴婆子亲端了一盏绿豆汤来,却偷眼细细端详宛娘形容,腊梅冬雪原是爷房里伺候的丫头,自然娇惯些,宛娘不过一个乡野寒门的寡妇,让她二人伺候气不愤也平常,爷在时还罢了,爷走了,甩几句闲话也免不了。 吴婆子是瞧见宛娘刚才撕扇子的行为,有些拿不准宛娘的脾性,也想借此试探一下,宛娘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犯不着跟这些人生气,也不是常在一起,彼此也无恩怨,说不准过不几天谁也不认识谁了,吃了绿豆汤下去,觉得心里那股火气灭了不少,便自拿了个枕头躺在炕一头补眠。 梅鹤鸣那男人简直就是禽兽,足足折腾了她一宿,不知道是不是昨个那药的缘故,今儿宛娘还觉得浑身发懒,不想动,就想睡觉,躺在炕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吴婆子见她睡了,去里屋拿了床鸳鸯夹纱被给她搭在身上,出了屋见腊梅冬雪在廊下弹琴唱曲儿的热闹,便道:“奶奶睡了,你们且消停的回屋歇会儿吧!” 腊梅哼了一声,越发拨弄了几下琴弦道:“她算哪门子奶奶,府里的兰姨娘那样受宠,我们在她院里弹唱几句,她也不敢说什么的,更何况这位,不知从哪儿来的乡野村妇,倒让她占了个坑……” 吴婆子脸色一沉道:“越说你越不像话,她便是乡野村妇,如今入了爷的眼,上了爷的心,置办下这个院子,便是她的产业,把你两个拨过来伺候她,你不服她的管,只去爷跟前说去,你两个有本事,也让爷给你们置办个产业做成主子,到那时,我也称你们一声奶奶,若没那样的本事,趁早本分些,不看别的,就看她如今正得爷的宠,若在爷耳边吹些耳边风,把你两个卖出去,也没人敢说二话。” 腊梅冬雪听了,心里虽不服,也只得起身回了自己屋子,吴婆子暗道:怎的爷就把这两个派了来,倒都不是省事的,觑眼瞧了眼那边的窗户根儿,一时真弄不清这宛娘是个什么路数。 宛娘是真累很了,这一觉直睡到天擦黑才醒过来,睁开眼就听见仿似有调笑伴着曲词丝竹的声儿从窗外透进来,屋里没掌灯,窗外的廊下红灯具已点亮。 她仔细听了会儿,仿似从院子西厢传来的声气儿,大约听见屋里响动,吴婆子进来点亮了屋角的烛火,见宛娘瞧着窗外,吴婆子小声道:“爷今儿回来的早些,见奶奶睡的熟,便没让惊动,自去西厢沐浴歇息,传了腊梅冬雪近前弹唱消遣。” 宛娘不禁撇撇嘴,恶毒的想着,他也不嫌腻,外头嫖完了回来还不歇着,也不怕哪天死在这上头……正想着,丝竹曲声歇了,没大会儿,梅鹤鸣一脚迈进来笑道:“可是醒了,我正等着你吃晚上饭……” 暂且脱樊笼 吴婆子吩咐丫头进来伺候宛娘梳洗,宛娘只粗略洗了把脸,也不用伺候的人,自己随手把头发挽起,伸手去摸桌上卸了的银簪子,不想却摸到梅鹤鸣的手。 梅鹤鸣握住宛娘的手,低笑一声,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支实心凤头的金簪子,别在她的发髻上,左右端详端详道:“倒是配你,今儿在外头见了就买了回来,你瞧瞧,配上你这身茜青色的衣裳正相宜。” 宛娘身上这件裙子本是梅鹤鸣一早让吴婆子寻出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料子,轻薄凉滑,似纱非纱,也不是那寻常薄绢儿,虽薄却不透,里头只穿一件肚兜小衣,倒分外凉爽。 梅鹤鸣还从未见过像宛娘这样不喜装扮的女子,举凡女子,那个不爱新鲜,脂粉簪环,四季衣裳,越多越好,偏宛娘是个素净到极致的,以往贫寒,不思打扮还说的过去,如今到了这里,不说旁的,首饰衣裳他早让吴婆子备下了,一样不少,昨个便不提,今儿一早,他洗漱了回身去瞧她,虽换了衣裳,头上却仍是哪根旧银簪子,虽清爽未免寒酸了些。 梅鹤鸣搂她坐炕上道:“这样装扮起来,我的宛娘怎比旁人差。”宛娘闻到他身上一股子脂粉的香气,不禁有些恶心,略推开他坐到一边道:“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梅鹤鸣知她不惯跟他亲热,便也不强她,笑道:“你只管睡的香甜,早过了饭时,来人,摆饭,回来时听常福说,刘二送了几尾极鲜的鱼来,让厨下把头尾去了,中断打了鱼蓉,配上鲜笋做碗汤来,既清淡又养脾胃,这样的暑天里吃最好。” 宛娘却没听他吩咐什么,目光只落在跟着梅鹤鸣进来后便立在屋角的腊梅冬雪身上,也不知刚才怎样弹唱取乐,两人的鬓发都有些蓬乱,衣裳也不大齐整,两张小脸在烛火下晕染起淡淡j□j,眉眼含情,不住瞄向梅鹤鸣。 梅鹤鸣早起出门时的衣裳早不见踪影,这时身上却是一件石青绉纱褶子,宽了腰间束带,襟边松松敞开,唇边尚有几许胭脂的痕迹,可见这消遣不知多香艳了。 梅鹤鸣吩咐下去,见宛娘的目光落在自己唇上,半晌不动,遂疑惑的抬手抹了抹,在灯下一瞧,不禁有些不自在,虽说这事儿着实不算什么,即便在他府里,也时常跟这俩个丫头消遣一二。 腊梅冬雪是青州知府杜若中去岁送与他的生辰礼,模样齐整,善弹唱,识情趣儿,跟他时又都是清白身子,故瞧得与其他丫头不同些,原是想宛娘这里没甚消遣,便让她们两个过来充了丫头,平常伺候宛娘,他过来时,也有个弹词唱曲的乐子。 今儿在赵洪升府里因惦记着宛娘,没吃几盏酒,便急巴巴寻了托词摇席破座的家来了,不想宛娘却睡下了,未免无趣,便在西厢那边让下人备了热汤,沐浴过后,唤了腊梅冬雪过去弹词儿唱曲。 腊梅冬雪今儿受了吴婆子一顿抢白,两人越发不服气,见这个机会,忙着收拾的十分妖娆去了,梅鹤鸣本就跟她俩不干净,见两人如此,哪还忍得住,搂着又亲又摸乱了一会儿,想着宛娘忌讳这俩丫头,也没整成真事儿,却不想还是带了幌子出来。 挥挥手让腊梅冬雪下去,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不过跟丫头玩闹会子罢了,你莫介怀。”让吴婆子另打了水来重新洗漱一遍,才坐回炕上。 吃了饭,等屋里没了旁人,宛娘才对梅鹤鸣道:“我虽跟了你,却是个实打实的寡妇,若有了身子,在这清河县却如何立足?” 她的话没说完,梅鹤鸣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宛娘咬咬牙道:“公子体恤,宛娘只求安生立命,再不求旁事。” 梅鹤鸣道:“你是不想生养爷的子嗣?”宛娘道:“公子的子嗣金贵,哪是我这个贫妇人受得起的,府里的夫人们该往哪里摆呢?” 梅鹤鸣不禁冷哼了一声道:“宛娘,我知你的心思,可爷不放手,你永远都是爷的人,旁的心思趁早给爷歇了的好,昨儿你累的很了,今儿晚上好生养养精神,底细想想爷的话……”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听着脚步声过了窗下,想来是往西厢去了,宛娘不禁暗暗冷笑,也着实松了口气,虽是无奈屈就,可眼睁睁看着梅鹤鸣刚从别的女人身上爬起来,再跟她亲热,真膈应的不行,若今晚上梅鹤鸣还要跟她……,宛娘都怀疑自己会不会破功,亦或是直接吐他一身。 不过也知这不是长久之计,便是躲过了今儿,明儿如何应付,许是宛娘的运气到了,夜里大姨妈就来了。 梅鹤鸣觉得,自己对宛娘是不是太好了,好得这妇人越发大不识好歹,不给她避子汤,原是怜惜她,避子汤最是伤身,倒不妨自己一番好意竟被她当成了驴肝肺,进了西厢后,越想越气。 吴婆子刚才就在外间伺候,自是什么都听了去,这会儿见公子的脸色黑沉一片,想到宛娘,吴婆子又觉有些可怜,虽说跟了公子是福气,可这福气若长还罢了,若短,说不准就是祸事,宛娘虽是个大字不识的寡妇,难得却是个通透人,也是个正经妇人,想来不是公子使了手段,必不会这样不清不白的从了公子的,为自己将来的后路打算也无可厚非。 想到此,心软了些,便劝道:“公子休气奶奶,奶奶白日跟老奴说了几句体己贴心的言语,话里话外却是怕将来没着落,倘若公子来日不眷顾于她,她一个寡妇,真有了孩子,在这清河县如何过活下去。” 梅鹤鸣道:“她若有了爷的子嗣,难不成还能亏了她,便是纳进府去是什么难事,她倒是一门心思要给爷断了恩情,就没见过这等不知情识趣的妇人。” 气着气着又觉这样的宛娘更令他放不下,不禁暗骂自己,怎的就跟着了魔一样,偏瞧上了这么个妇人,终是心软道:“罢了,明儿你把爷的话底细说与她听,让她放心,爷便是不顾念她,若有了孩子,也要顾爷的骨血,必不会让她无着落去。” 吴婆子听了,心里暗惊,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俗话真真不假,若依着爷往常的性子,早冷了心肠,哪还至于生气,这倒好,气成这样了,还是心软的让了一步。 吴婆子在一边看的分明,这宛娘虽是个寡妇,说不准真入了爷的心,这以后还不知怎样呢,又见爷都气成这样了,也没让腊梅冬雪侍奉,便知心里仍挂着宛娘。 吴婆子从西厢出来,本想着去劝宛娘几句,服个软,把爷哄回来还不容易,哪想到进了这屋,见灯都熄了,问伺候的小丫头,说爷一走这边就睡下了,吴婆子嘴角不禁抽了两下,这宛娘倒是个心大。 原还指望转过天来揭过此事,宛娘好生服侍的爷欢喜,便万事大吉了,不想却赶上了宛娘的小日子,梅鹤鸣想着几日近不得宛娘的身,便有些不大爽快,正巧青州那边送了信儿来,说京里来了人有要事,梅鹤鸣也就顾不得宛娘,急急上马去了。 他一走,宛娘不顾吴婆子劝说,只说跟梅鹤鸣早已说好,收拾收拾,便回了自己家,宛娘进了家,还琢磨着该怎么跟邻居解释,不想她前脚进门,后脚李家婆娘就跟进来道:“昨儿我还跟当家的说,宛娘倒是个有福带财的命,你瞧瞧,这成衣铺子才整治了几天,便引得钱大户家上门来请,还巴巴的派了个伶俐的小厮来跟我说,让我帮着你看好门,说他家内院的奶奶姑娘们喜欢你的衣裳样子,要底细的商量置办,留你多住两天,你揽下他家的生意,今后还愁什么,听说钱大户别看都六十了,却新纳了一个侍妾才十八,都说生的模样极好,想必你见了?” 宛娘心话儿,她都不知什么钱大户,还什么十八的侍妾,她见鬼了,只含糊的道:“的确极好……”李家婆娘跟她说了会儿话,便走了,宛娘这才松了口气,想是梅鹤鸣让小厮来这么说的,倒也算说话算话。 梅鹤鸣既走了,宛娘便打叠起精神来经营自己的成衣铺子,大约是听说钱家寻她去做衣裳,倒是引来不少生意上门,原先代加工的几家便跟不上趟了,宛娘便想着单寻几个针指女工好的来家,专做成衣活计,除了包吃住,每月还给工钱。 李家婆娘听了,寻思这是个好营生,不禁想起她娘家两个侄女来,李家婆娘的娘家在城东外的三里庄,临着双桥村,虽家里有几亩薄田,可架不住人口多,吃饭的嘴一多,指望每年地里打得那几口袋粮食,哪里添的饱肚子。 她大哥屋里还过得去,横竖两个小子如今都大了,出去跟着人跑跑颠颠,也能赚口饭吃,她二哥屋里却难上加难,原先得了一个儿子,十岁上出花死了,后面却连着生了两个丫头,指望着她二哥一人种地养活三张嘴,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 今年两个侄女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难得针线上到好,不若接了来,到宛娘这里做些活计,有吃有住的,还能攒下些嫁资,将来也好说婆家,却去哪里寻这样的好事。 拆对换银钱 李家婆娘夜里跟当家的商量了,转过天儿来就跟宛娘说了自己的主意,宛娘琢磨这样也好,只要针线过的去,跟李家占了亲戚,平常李家婆娘还能帮着她照顾一二,也省去了颇多麻烦,就是觉得年纪小点儿。 又一想,自己可不傻了,她现在这个身体也才十八都成寡妇了,这里的女孩儿十二三就嫁人的也尽有的,李家婆娘的两个侄女已算不小了,便点头应了。 寻好了做活的人,便想着让人来重新粉刷屋子,自打王家的人死了,宛娘就有心收拾收拾,毕竟自己要再这里住下去,原先的屋子真不大像样,只可惜那时手里没什么钱,便是有王婆子留下的些存项,也不敢花在这上头,还要做成衣铺子,置办东西。 这会儿,宛娘也没多少几个钱,却从钱家胡同弄了些衣裳首饰,是她回来之后,吴婆子让人送过来的,说这些都是梅鹤鸣给她傍身的梯己。 梅鹤鸣人虽阴险,出手却大方,她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外室也置办了个齐全,在钱家胡同,宛娘净想着怎么应付梅鹤鸣,这些衣裳首饰就没底细看,这会儿一瞧,都算难得好东西,即便她不懂好坏,可金银总认识。 只镶宝石的金簪子就有七八支,还有些银子镶宝石青玉的,珍珠的戒指耳坠项链,倒是满满一小匣子。 宛娘自然不会戴出去,她一个寡妇,戴这些金银不合适不说,也难说个来路,挑了半天,挑拣出一个不大惹眼的珍珠戒子,拿到李家婆娘那里道:“还要烦请婶子,寻了个诚信的当铺,当了这个,再寻几个人来,帮我把屋子粉刷粉刷,婶子两个侄女来了也好住下。” 李家婆娘接过那枚戒子端详半晌道:“倒真是好东西,哪儿得的?”宛娘便含糊的推说:“去钱家时,夫人赏下的……”李家婆娘没口的赞道:“咱们满县的人,谁不知钱家这位夫人,最是个怜老惜贫的善人娘子,只钱家老爷倒是个老不正经,胡子都白了,还一个个小的往家抬,这样好的东西随手就赏了你,可见府里金山银山都有的,咱们县里的当铺本小,恐给不上几个钱,可巧,明儿我那当家的,得了个拉脚送货的差事,要去青州府一趟,让他拿去当来,怎样也比咱们这清河县的当铺要公道些,再有,你能有几个钱,就这么大手大脚的花,听婶子的,拾掇屋子算什么大事,我两个小子如今都巴巴闲呆着,让他们俩和你李叔帮着粉刷修补,再寻两个泥瓦匠来,也便妥当了,工钱也不要你的,只管饭就成。” 宛娘自来知道,这李家婆娘最是个抠门会过日子的,反正找谁来都一样,便道:“那就麻烦婶子了。”李家婆娘道:“麻烦什么,街里街坊的也不是外人。” 李大牛去青州府拉了脚儿家来,一进门李家婆娘就忙赶上去问:“那个戒子可当了多少?”李大牛趴在外屋的水缸上灌了半瓢水下去才道:“说起这个,真真造化,我拉的那车货正是青州府恒通当的,跟那个二掌柜的搭了几句话,便把你给我的戒子拿与了他,他看了,便问我这件东西怎么得的?我便说是邻居家寡妇失业的娘子,手里缺银子使唤,拖我当了好修房子,他便没说什么,给了我足足一两银子呢。” 李家婆娘有些不信的道:“就那个不起眼的小戒子,能值这许多?”大牛道:“可不怎的,不想宛娘倒是个有财运的。”李家婆娘一张手道:“银子呢,拿来给我。”李大牛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把裹了几层的银子,拿出来递给了婆娘,李家婆娘眼睛一亮,见是一块足一两的小银锭子。 打从生下来,也没见过这么好成色的银锭子,便是出嫁那会儿,她娘东拼西凑,也不过打了个薄片子的银簪子,给她当嫁妆,成色哪里比得上这个,虽也是银子,却有些乌突突的杂色,这些年,一家省吃俭用的,也没存下个齐整的银子,不过些散碎银钱,想着这个成色倒好,若是熔了打成簪子,赶明儿两个小子娶媳妇拿出去当彩礼,岂不体面。 想着这个主意,便动了心,跟李大牛商量着用自家的存项私里换了,李大牛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一听婆娘的主意,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如今她寡妇失业,好容易得了些体己,咱们怎好换了她的,若她将来知道,这邻居街坊的如何是好?” 他婆娘呸了他一声道:“可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她当了银钱,不过为了整修房子拾掇买卖,她一个寡妇家,又无亲戚娘家,日后免不得要靠咱们帮扶着,便是得她些好处,又算的什么大事,再说,她整修房子咱们一家子都过去帮忙,我帮着做饭收拾,也还了情儿,又不是黑了她的银钱,不过用咱家的碎银子换了她的,也不当着她使唤,却有什么打紧。” 一番话说的李大牛没了言语,李家婆娘忙去里屋,炕上柜子下头掏了个布包出来,是这些年存下的几个钱,打开数了数,散碎银子有两块,寻出小称,称了称,一块五钱,一块三钱,另有些铜钱串子,合在一起勉强抵得上那一两银锭子。 便一总拿出来,把那小银锭子用布裹了十来层,压在箱柜最下头的角落里,出来打发李大牛吃了饭,便去旁边寻宛娘。 宛娘正在铺子里裁衣裳的木头案上比划,宛娘本是个地道的外行,到了这里,一时寻不到旁的营生,也只得硬着头皮学起来,好在现代时,她奶奶住在村子里,小时候,一到寒暑假的爸妈工作忙,便把她送到奶奶家里住着。 奶奶虽是个农村妇女,手却巧,裁衣裳,做鞋,绣花,什么都会,她那时候小,觉得有趣儿,便在一旁看,如今还模糊记着些。 她奶奶裁衣裳的时候,都用废旧报纸先画了,剪出样子,再用布料比着报纸裁剪出来,倒是简单些,也省得裁费了布料。 平日她画出的样子,都是李家婆娘裁的,虽裁了出来,宛娘总觉跟自己想要的不大一样,想着若自己学会就好了,便买了一领糊窗的纸,比着画着,自己瞎琢磨,却有了些模样儿,想着晚上用块便宜的粗布,先给自己裁件衣裳试试,若成了,以后也省得求旁人。 正想着,见李家婆娘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道:“这才过了晌午,婶子怎的也不歇歇。”让着李家婆娘坐下,去里面呈了一碗绿豆汤来:“我这里也没茶,婶子吃碗绿豆汤解解暑气吧!” 李家婆娘也没推让,吃了半碗下去才道:“也不知今年这天气怎样,这早出了伏天,眼瞅都快立秋了,却还如此暑热难耐,稍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晚上觉都睡不踏实……” 两人说了会儿子闲话,李家婆娘才拿出蓝布包的银钱道:“你李叔去青州府跑了几家当铺,你那个戒子终是当了一两银钱回来,只不过是些零碎钱。” 宛娘忙道:“偏劳李叔一趟,零碎些怕什么,横竖都是要使出去的。”也没接李家婆娘的钱,只道:“宛娘自打来了,亏的李叔和婶子照顾,才有今日的安生,宛娘如今守寡,又是个外乡人,虽在这清河县落了户,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是个妇道人家,不得到处走动,整修房子这事儿,还需请婶子和李叔多帮扶着,寻两个知根底儿的人来,这些银钱婶子拿着使,若不够,宛娘再去寻东西拆对些来,也就是了。” 李家婆娘不妨她如此敞亮,心里一喜,嘴都笑的合不起来,一叠声道:“够了,够了,多大点儿事儿,能使几个钱,你叔跟两个侄儿巴巴闲着,再寻两个人来,保管把你这院子收拾的齐齐整整的,那我就先拿着了,赶明儿使多少,剩下多少,算了帐再还你。” 宛娘道:“若真剩下,也不用婶子还,给李叔打些酒吃,也算我的心意……”几句话把李家婆娘喜的什么似的,倒不成想,这宛娘如此会做事,算计着这档事下来,怎样也使不了一两银子,正有些心疼呢,却又转了些回来。 便跟宛娘商量着,现在去寻了人,等一立秋,天凉快些寻个吉日便破土动工,还说这些事不用宛娘再费一丝心,都包在她身上,只嘱咐宛娘:“别傻傻的只知道在铺子里等着生意上门,那些主顾,还有钱家那边,都多去走动走动,便是不做衣裳,也堆些新鲜的绢纱花儿送去,说不得,就能做成几笔大生意,以往你婆婆都是如此作为的等等……” 宛娘嘴里应着,心话儿却道:钱家?她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再去钱家胡同,一想到梅鹤鸣,就从心底里生烦,自己这命也真不济,好容易摆脱了王婆子母子,却怎的又招惹上这么个瘟神,心心念念盼着梅鹤鸣在别处寻个可心的相好,勾住他的魂儿,日后永不来这清河县才好。 宛娘初动意 说话间,时光如梭,转眼已是立秋,宛娘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临街铺子后的小屋里,底细锁了,也怕人来人往的,让人瞧见了那些首饰衣裳,难道个来处。 李大牛跟他两个小子,又另寻了两个泥瓦匠,来整修宛娘的房屋院子,换了房上漏雨的破瓦,平了当院,砌了新砖台阶,连窗户纸都重新糊了,还把厨下的灶台重新磊了,倒收拾的甚为齐整。 屋里原来那些破桌烂凳的,宛娘一总给了李家,想这些家伙什都是王家母子用过的,就觉膈应的难受,打算另买些木料来,打些新的桌椅板凳使唤,也不要好木头,就图个干净。 倒是恰,巧隔邻的人家张罗着秋后聘姑娘,正筹措嫁妆,便把他家院前两颗迎门的大槐树砍了寻买主,宛娘让李家婆娘去问了价钱,说两颗树只要一钱银子,倒是便宜非常。 宛娘不敢再拿匣子里的首饰,便把王婆子留下的一根旧银簪子熔了,称出一钱银子,买了回来,这木匠却不好寻。 手艺好的,自然请不起,还不够料钱呢,前街原有个老木匠,手上的活计虽平常,难为工钱要的极少,街前里后的若是家里缺个桌凳,甚或修补什么东西都乐意寻他。 不想暑天里不知怎么病了,到如今才刚好些,却也做不得活,宛娘便计量着,这些家伙什什也不着急用,横竖屋里的破柜子先用着,炕上的桌子虽缺了两个角,也能将就些时日,便把两颗木料抬到院子里放着,仍做她的生意。 收拾好屋子,李家婆娘的两个侄女就接了来,倒都是老实孩子,人也干净勤快,手上活计也利落,不拘针线女工,上灶收拾屋子,样样拿得起来,就是没个正经的名字,大的叫大妮,小却叫招弟,可见多盼着生儿子。 宛娘把她们安置在原先二郎屋里,那屋子大,里外间,里屋睡觉,外屋摆了绣架,权当个做活绣花的屋子,她自己仍在王婆子原先的屋里起卧。 如今她也寻到了些门道,比划着裁了几回,也差不多有些样儿了,如今她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琢磨着裁的,大妮和招弟都说她这个法子容易,也学着裁,渐渐的,一些不大要紧的活计也敢裁做起来。 眼瞅着到了七月十五,赶上这天,李大牛要去县边的东岳庙上庙,便让婆娘来问宛娘:“可有什么要捎的东西?”宛娘忙谢了说:“不用捎什么来。” 及至刚过了晌午,宛娘正跟大妮招弟儿在后头屋里做活儿,顺便歇着说话儿,忽听前头李家婆娘嚷嚷的声儿:“宛娘,宛娘,你可瞧瞧,你李叔把谁带回来了?” 宛娘急忙出去,只见门帘子打起来,跟着李家婆娘进来一个挺黑挺壮实的汉子,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的,看着就那么结实,有些憨憨的,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宛娘哪会识得,李家婆娘笑道:“这是你家的公公嫡亲的侄儿王青,你婆婆生前提过的,可记得不?”宛娘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起了几分警惕,这李家婆娘把王青给带回来,可有什么心思不成。 李家婆娘大约也是怕她多想,忙道:“你李叔今儿去上庙,逛到了正午,寻了个茶棚吃茶,正巧就遇上了王青,说起刚从外县里做了活回来,这才想起来,王青在双桥村可不学的一手好木活儿,想着你这里正寻木匠呢,问了王青,便带了家来,说起来,你们也都是一家子,正巧也见见面,省得外道了。” 李家婆娘也是抽楞子瞧见当家的带了个生脸都汉子回来,招呼了,忙把李大牛拽到一边去私下问他:“让你去上庙,怎的弄了个生人回来?” 李大牛倒是笑了,把怎么来,怎么去一说,李家婆娘也听说过王青一些音讯,自被王婆子赶出去后,在城外的双桥村落了脚,那边跟着个老木匠学手艺。 却说那木匠一手得好活计,老婆子早早便死了,膝下没儿子,只有个女儿,跟王青年纪相当,后索性招赘了王青,把手艺并家业一起托给了王青,不想老木匠的闺女是个短命鬼,没两年呢,就病死了,连个香火都没留下,王青便守着老木匠,爷俩过活。 原说要再给他说门亲事的,王青却说,屋里的女人刚走,炕席还没凉呢,过过再说,便又耽搁了一年多,今年春,老木匠不知怎的也染了症候,至夏初也撒手走了,王青家里没了老人,屋里没了婆娘,便出外做了一夏的活,赚得些银子,还没到家呢,正赶十五,清河县上庙,可巧就遇上了李大牛。 两人搭了话,李大牛听王青说了这些来去,不禁动了心思,想宛娘这么个年轻寡妇,终不是个常事儿,再看王青,正值壮年,有把子力气,还有手艺,上哪儿再去寻这样恰好的姻缘呢,宛娘嫁了王青,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去,便是长嫂如母,可论起来,中间毕竟隔着一层呢,也没什么。 因跟王青说了王家的事,说如今王家屋里还有个守寡的宛娘,也算你的正头亲戚,总跟我那婆娘念叨,要还了你家的房子产业,正巧你跟我回去见见她。 王青一进清河县就听说,王家连着死了三口,王婆子连他表哥表弟一个接着一个都死了,想起那时王婆子欺他年小,谋夺他家房产的旧事,不得不信报应二字。 如今王青衣食不愁的,再不想寻这些旧事,无奈被李大牛硬拽了回来,只没想到,宛娘却是这么个年轻齐整的模样儿,比起他死了的女人,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去,虽穿着一身粗布裙衫,头上青布裹发,却仍掩不住眉眼细致水灵,脸庞白净好看,不禁有些看的呆住。 宛娘见他虽直眉瞪眼瞧着自己,却自有一股子直率憨傻的可爱,不免笑了笑,蹲身福了福道了声:“叔叔万福。”声音清脆悦耳,钻进王青耳朵里,只觉比那林子里的莺声还要婉转好听,一张黑脸不禁胀的通红,本该称呼嫂子,又觉着实不想这么唤她,便含糊的还了一礼过去。 李家婆娘一瞧,不禁暗笑,这倒是俗话说的好,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想王婆子给她短命的大儿子买下的媳妇儿,最末了落到了王青身上,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知道王青没吃晌午饭,宛娘忙把他让到了里面堂屋,亲自下厨张罗了两碗面来,用早起炒的黄芽菜拌了,一碗让李家婆娘端去给李大牛,这一碗亲手递给了王青。 王青稀里呼噜吃了个底儿朝天,抹了抹嘴,连赞了几声好,宛娘抿嘴笑了笑,把前街上原王青家的房子地契寻出来要给王青,王青却坚辞不受,只说:“他如今屋里如今也没个婆娘掌管着,莫如留在这里的好。” 王青早瞧见院子里横着的两根槐木料,再见这屋里竟是空旷的,连个齐整桌凳都不见,只那柜子也都破了角,缺了腿儿的,便问宛娘:“可要置办什么家当,只管跟他说来?” 宛娘见他主动提及,便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给了王青,说不清楚,便寻了笔墨粗纸来,画了样儿让他瞧。 王青看了看,倒也没什么,只有个椅子样式有些古怪,却也没说出来,只琢磨着如何打来,因要做活儿便要住下,宛娘一个寡妇,屋里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不便王青住,好在李家只两个儿子,王青便住在了李家的闲屋子里,白日过来宛娘这边做木工活儿,晚上吃了饭自回李家睡下。 话说自打王青来了,宛娘渐渐觉出了家里有个男人的好处来,王青别看人生的高大憨实,手却巧人也勤快,举凡挑水,劈柴,一些搬搬抬抬的重活儿,有了他都不当个事了。 宛娘每日一早起来,各处的水缸都挑的满满,院子里外洒扫的一干二净,平常也不多说少道的,心却细,没几日就先把宛娘屋里桌角柜腿儿都拾掇好了,宛娘切菜的菜墩也锯了新的来使唤,知道宛娘爱干净,每日晚间必要洗澡,吃了晚上饭,准会烧捅热水,提到宛娘房外的堂屋里,亦或者在灶上的大锅里,温上一锅热水备着宛娘使唤。 自打穿过来,宛娘净受欺负了,前头是王婆子跟王二郎,逢打既骂的,还要伺候一个快死的痨病鬼王大郎,好容易熬的那娘仨都死绝了,偏又惹上一个梅鹤鸣,先下药j□j,接着逼迫她当个外室,哪里有一个人对她如此好过。 就是李家两口子,也不过看着能从她这里得些好处,才照顾于她,可王青呢,别看不念不语的,可真对自己挺好,这种好,不是给她多少首饰衣裳的好,是那种用心对她的好。 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寡妇,想安生的过相当艰难,就是她这儿有隔壁李家夫妻常照管着,隔三差五还有前街后巷的几个浮浪汉子来她这里巴头探脑的不怀好意,若是家里有个王青这样的男人,两人一起守着家过日子,岂不顺遂。 宛娘这边悄然动意,都忘了梅鹤鸣可是个好惹的主儿。 李婆娘做媒 王青手巧,宛娘画给他的物件儿中有一个是临时起意的摇椅,宛娘是琢磨着,真若做出来,赶明儿在院里种一架葡萄,到了暑热时,放把摇椅在葡萄架下乘凉,晚上摇着蒲扇,找找天上的银河星星什么岂不好,后来想想,王青不过一个乡下的小木匠,能打出齐整桌椅柜案已是不易,哪里会做这样奇巧的东西,便说这个不用做,做其他桌凳便好。 不想这日收了铺子,刚进后面就见墙根下有把簇新的摇椅,唰了一层透亮的桐油晾在院子里,虽跟自己画的不大一样,但形状大致差不多。 宛娘围着摇椅看了又看,对一边做活儿的王青嗔道:“不说不让你做这东西了吗?”王青憨憨一笑道:“以前在个大户人家做活儿时,见过差不多的,估摸你是要这样的,便顺手做了来,不费什么事儿的。” 宛娘见他一身汗,快八月的天儿,只穿着一件蓝粗布的衣裳,背上都被汗水浸了个透,袖子上上不知怎么挂了个斜斜的大口子。 王青见宛娘盯着自己破了的袖子看,脸上有些不自在,把袖子往后藏了藏,宛娘不禁抿嘴笑道:“藏什么?不过一个口子,我这开的成衣铺子,还能让你穿破衣裳不成,岂不让人笑话,横竖这些活计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何必要赶累着自己。”说着去院角的大水缸里舀了半瓢水递给他:“先喝点水,看出了这些汗,你收了这些,先去李婶子院里换下这衣裳,等晚上我抽空给你补了,只我虽开的成衣铺子这针线上却大好,你可不要嫌弃才是。” 王青听了,眼睛亮闪闪的,一颗心喜的不知怎样,他是心里惦记着宛娘,宛娘比他屋里短命的女人,不知好看多少,也不止好看,比起旁的妇人,更觉伶俐可爱,说的话也中听,可王青也暗暗思量,自己也没什么家业钱财,宛娘模样儿好,性子又好,怕是瞧不上自己,故此,虽有心让李家婆娘说媒,却又张不开嘴去。 这会儿见宛娘要给他缝补衣裳,那言语间颇有情意,心里不禁热乎起来,忙答应一声,接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拾掇了家伙什,便去李家那边,先打了半桶水,洗刷干净,另换了件衣裳,才到宛娘这边来。 可巧昨儿儿李家婆娘的嫂子家送了信儿来,说大妮招弟的爹在地里摔了腿,宛娘一听,今一早忙打发了大妮招弟家去,把这个月的工钱先给了二人,并给了几尺粗布,让她姐俩捎回去,也不算空个手。 大妮招弟这一去,这院里只剩下宛娘一个,宛娘也怕有什么闲话传出去,便在厨下多做了几个菜,另去对街的酒坊打了坛酒,让王青去喊了李大牛两口子一起过来吃饭,也权作个谢意。 李家婆娘过来也没空着手,李大牛今儿赶集,称了肥嫩嫩一斤五花肉,原是想着在家包顿饺子,都和好了面,整治妥当了肉馅儿,这边宛娘一叫,索性连面带馅儿都搬了过来。 酒菜摆在炕上,让李大牛和王青吃酒,李家婆娘跟宛娘两个在炕下的桌上包饺子,一边说话儿。 李家婆娘看了看宛娘,瞟了瞟那边炕上的王青,不禁暗笑,这两人倒腼腆,明明彼此合意,偏谁也不张嘴,少不得还要她从中周旋,赶明若成了姻缘,也是一桩好事,更少不了她的好处。 想到此,便笑着问王青:“屋里的婆娘可去了几年?怎的如今也不思量着再娶个家来,成日里一个人,清锅冷灶的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王青道:“我屋里的女人,娶了一年多就病死了,那时丈人尚在,念着丈人的大恩,虽有不少说的,却也没想再续一个。” 李大牛道:“虽你念着丈人恩情,屋里没个女人,总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也要有个香火承继,如今你王家可不就剩下你这一支了。” 王青道:“如今丈人去了,倒是也存了这个意,只难寻个合适的。”说着,扫了宛娘一眼,不知是不是吃了酒,一张憨憨的黑脸上,有些暗红透出来。 李家婆娘笑道:“婶子这里倒是有一桩好姻缘,只不知你心里可乐不乐意?却不好来保这个大媒。”说着用眼角挑了挑宛娘。 宛娘一张俏脸也不觉有些红,王青哪还听不出李家婆娘话里的意思,忙一叠声道:“婶子说好,自然是极妥当的,若真成了,侄儿摆大席谢婶子的大媒呢。”李家婆娘笑道:“那婶子可去给你说了。”王青下的地来,一揖到地:“劳婶子辛苦。” 李家婆娘笑着扶起他,一时饺子包好,煮熟吃了,王青跟着李大牛回了李家,李家婆娘留下帮着宛娘拾掇,因两个侄女儿不在这里,晚间也留在宛娘这边跟她作伴儿。 收拾妥当,时候尚早,两人便闩了外间的门,在灯下做活儿,李家婆娘这才重提起刚才的话儿,道:“刚头我说的话想必你也听着了,你虽嫁了王大郎,说起来哪是正头姻缘,如今虽守寡,却才十八,正是青春,家里没个男人撑着总不成话,俗话说的好,一嫁由爹娘,再嫁由自己,你前头一嫁就不提了,这再嫁可不要寻个老实本分的汉子才好,婶子在一边瞧着,王青是个难得本分的,虽前面娶过亲,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人老实又有手艺,他又是王家的正经侄儿,你两个要是成了,守着王家这院子过顺当日子,谁也说不出什么去,依着婶子的主意,等你婆婆过了百日,就热热闹闹的把事儿办了,两处和在一处岂不好。” 宛娘也早动了心思,瞧着王青人好,虽不善言辞,难为老实体贴,忽想起梅鹤鸣,不禁有几分踌躇,又一想,自己跟梅鹤鸣又算什么,梅鹤鸣欺她,不过因她是个没倚仗的寡妇罢了,梅鹤鸣是何等人,她若寻个男人光明正大三媒六聘的嫁了,他还能抢亲不成。 说不得就从此丢开手去,让她跟王青在这清河县里过他们的安生日子,她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就想跟个平常人一样嫁人过日子,不想跟着梅鹤鸣不清不白的搅合,便是跟他明明白白的说了,他还能强拦着自己嫁人不成,自己又没卖给他,她想嫁谁跟他什么干系。 宛娘想了两天,越想越觉得嫁王青才是正路,刚要应了李家婆娘,不想八月初二一早,吴婆子便来了铺子里,看见她,宛娘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梅鹤鸣别是回来了吧! 话说这吴婆子怎么来了宛娘这里,却是梅鹤鸣那日听说京里来了人,匆匆离了清河县,回到青州府,却是京城梅府的二管家梅广义,说老太太哪儿闹了病,病中念着三爷,连药都不吃,不得已,这才来这青州府请三爷回去。 梅鹤鸣哭笑不得,知道祖母这几年越发有些小孩子脾气,爱使小性子,这些孙子里,他最小,从小祖母最是疼他,举凡祖父要罚他什么,只让人偷着去告诉了祖母,什么罚都能免了。 当年他非要做生意,被祖父罚跪在祠堂里三天三夜,最末了祖母出面闹了一场,祖父才不得已应了,他父亲更管不得他,几个兄弟连着叔伯,就他最无法无天,想怎么着怎么着,就没人敢说个不字,也因此,梅鹤鸣养成如今这样霸道的性子,梅府这位老太太居功甚伟,祖孙的情分也比旁人不同。 这一听说祖母病了,梅鹤鸣丢下手边的事,跟着二管家连夜回了京,这一去,路上耽搁,又在祖母床前侍奉了几日,便近了七月底,祖母病愈,梅鹤鸣惦记着宛娘,倒是连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便是祖母安排了两个模样好性子伶俐的丫头侍奉他,梅鹤鸣也没了那调弄风月的心思,在时不觉,这一离了,想起宛娘,就觉撂不下放不开的,再说,经了宛娘,旁的女人不知怎的,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那枕上风月云雨,虽宛娘青涩,却自有说不出得畅美难言。 又想起自己应了宛娘,让她跟自己一天做生日,这可不就到了八月初三,便想快马加鞭的回去,不想祖母却不放他,说:“难得在家,做了生日再去。”梅鹤鸣推说:“有一桩要紧的生意,需赶回去。”祖母只是不依,跟他道:“什么要紧的大事,你这桩生意能赚多少银钱,回头跟祖母报个数来,祖母悉数给你便是了,这回生日,必要在府里过了才放你去。” 梅鹤鸣无法,想着宛娘平素衣裳首饰素净太过,即跟了自己,也算个新妇,总要有几样喜兴的头面才好,便寻出旧年得的一块赤红火玉,让匠人合着金子连夜赶制出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出来,放在匣子里,还觉不能尽意,又把自己头上惯常戴的一支碧玉莲头簪一起放了进去,本还想写上两句相思的词句,又一想宛娘识不得,只得作罢。 遣了随喜儿送去清河县,嘱咐他:“必要八月初三日前送到,若误了,揭了你的皮。”随喜儿哪敢耽搁,快马加鞭,夜里都不敢歇,八月初一这日赶到了清河县,把梅鹤鸣的嘱咐仔仔细细跟吴婆子交代了一遍,吴婆子听了,心里不禁暗道一声糟。 吴婆劝宛娘 清河县才多大,统共就这么点儿地儿,谁家有个什么事儿,没几日半个县都能知道,王家这边几月里连着死了三口,就剩下个正值青春的小寡妇宛娘,守着王家一份家产过日子,这事儿清河县里谁不知道。 自来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宛娘颇有几分姿色,都在一边瞧着,这个十八的小寡妇能守的住几日,又是买来给痨病鬼冲喜的女人,说不准还是个囫囵身子呢,倒是勾的清河县一些浮浪男子,变着法儿的去宛娘那儿探头探脑,但能宛娘这边有个风吹草动,谁还不知。 王青的事儿自然瞒不住,想王青是个才二十出头死了婆娘汉子,宛娘一个丧了夫的小寡妇,这两个人便没交道好打,都免不得闲言碎语,更何况两人还沾了亲戚,在一处打头捧脸,早有那好事嘴碎的把两人的事传的很是不堪。 说王青虽住在李家,不定早跟宛娘有了事儿,两人这寡妇鳏夫,干柴烈火,日日在一起,难道还能忍得住,估摸是等着王婆子过了百日,这两人便操办成了一家去的。 吴婆子整日不出门,这些还是听见出外采买的粗使婆子私下里说的闲话儿,才知道竟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吴婆子就没想宛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家爷什么脾性,纵然旁人不知,吴婆子可是个深知道的,便是那些包下的院中粉头,爷没发话,也不敢私下去接旁的客人,那还是惯做皮肉生意的。 前两年,爷包的一个歌妓,被爷包下几月,不想前头的恩客正巧来了,那歌妓便背着爷也只陪着吃了回酒,被爷知道,让几个小厮过去把歌妓的院子砸了个稀烂,歌姬吓的跪在爷马前磕头,不知道磕了多少,额头的血顺着腮边流下来,一捧青丝蓬乱的像个疯婆子,狼狈不堪,最末了,爷也没饶了她,赶出青州府,过后连粉头都当不成,也不知落的如何下场。 那还是个爷不怎样上心的女人,哪比得宛娘,爷是用了百般心思手段才弄到手里,便是宛娘惹恼了爷,也没见爷真怎样,不过气了一场,仍软语的哄她欢喜,又不让用避子汤,这会儿人在京里,还巴巴的让人送了这些好东西来,给宛娘做生日上寿。 宛娘却弄了个王青在家里,这么听着,两人这是想正儿八经的成亲过日子,爷要是回来知道了此事…… 想到此,吴婆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她都不大敢想,宛娘跟王青的下场,怎的宛娘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心里却又有些怜惜宛娘。 吴婆子瞧得出宛娘跟爷那些女人不同,是个正经妇人,正经人谁不想过安生日子,跟着爷如今一个外室,日后顶了天,也不过一个妾,虽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依吴婆子看,宛娘却不是那等贪富贵荣华的人,故此,宛娘的想法,吴婆子也能猜出一二来,只是他们爷哪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就算宛娘跟王青真成了夫妻,以爷的手段,弄的两人生不生死不死还不容易,宛娘这事儿做出来害了她自己还罢了,岂不生生把旁个老实人也害了。 这事儿瞒自然瞒不过去,满清河县都知道的事,不过也不是没法儿收拾,如今八月初,想着爷这一来去,最快也要八月中才能赶回来,宛娘便是想再嫁,怎么也要等到她婆婆过了百日,王婆子五月底死的,算着也要九月初。 自己这会儿好生去劝劝宛娘,把其中厉害关系跟她一一道来,让她跟那王青尽早撇清干系,等爷家来,好着言语性子哄爷欢喜,便说跟王青不过亲戚,是旁人乱嚼的舌根,虽保不齐爷要恼,可如今爷正在兴头上,哪舍得了宛娘,便是恼的很了,也不过关上门打罚一阵,这事没准就过去了。 打了主意,八月初二一早,便把爷让随喜儿捎来的匣子用个包袱皮裹了,来了宛娘的成衣铺子。 宛娘一见吴婆子,脸色不禁白了白,吴婆子暗道:还知道个怕字就好办,宛娘知道吴婆子既然来了必然有话,吴婆子来的时候早,也没什么客人登门,便把前头的铺子先关了,把吴婆子让到里面自己屋里说话儿。 进了屋,吴婆子略扫了一眼四下,瞧见那边针线簸箩上,有一个男人的粗布衣裳,不禁皱了皱眉,看来外头传的那些,也不尽是虚言。 吴婆子规矩的行了礼,把手里的包袱放到炕桌上,把里头一个刻着缠枝海棠花的匣子拿出打开,道:“爷让随喜儿传了话回来,说京里有事耽搁住了,恐赶不回给奶奶做生日,这个是爷给奶奶上寿的头面,这镶的不是南红是千金难得的赤红火玉,用赤金镶裹了,还有这个,是爷惯常戴在头上的簪子,也一并给了奶奶,可见爷的一片心里都是奶奶呢。” 宛娘瞄了一眼,就把匣子盖上,用包袱皮严严实实的裹了,另从柜底寻出上次吴婆子送来的首饰衣裳,一总堆在吴婆子跟前道:“吴大娘也不要再称宛娘奶奶,宛娘不过一个丧了夫的寡妇,当不得这样称呼,宛娘虽守了寡,却不想不明不白的跟着梅公子过活,何日是个头,宛娘也不是那院中的姑娘,自来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宛娘当自珍自重才是正理。” 吴婆子忙道:“公子私下里交代过了,奶奶若将来有个一男半女,便抬进府去,将来梅府里自有奶奶的一席之地,奶奶还愁什么?” 宛娘不禁冷笑一声道:“大娘莫非哄我,梅府里的怎会容得我一个丧过夫的寡妇,便是容的,奈何宛娘发了誓愿,此生不与人做小。” 吴婆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想宛娘竟是个这样刚强的脾性,这跟爷的性子岂不是硬碰硬了,吴婆子道:“我说这些也是为了奶奶好,奶奶需知爷的性子,不是那等好相与的。” 宛娘一听想起梅鹤鸣迷jian她的手段,不禁恨道:“不好相与又如何?实话跟大娘说,宛娘已应了另嫁与人,待来日,三媒六聘的过了门,便是有正经婆家丈夫的良家妇人,想宛娘跟你家爷一无婚约,二无身契,难道他要阻我正经嫁人不成,便是到了衙门里,这事也是宛娘占了理去,这些东西你一总拿回去,待你家爷回来,跟他悉数交代明白,宛娘跟他,从此便再无半点干系了。” 吴婆子见她不为所动,只得又说:“奶奶需想清楚厉害关系,若爷追究起来,不说奶奶,便是连旁人也牵连进去了。” 宛娘自然知道吴婆子说的旁人是谁,仔细思量片刻,深深一福道:“宛娘多些大娘提醒,只这件事宛娘主意已定,便是你家爷亲自来问,我也是这话,宛娘不贪那些荣华,只想寻个本分男人过安生日子,想梅公子红颜知己遍天下,区区宛娘一个寡妇,也不会放在眼里,况且,梅公子乃贵人,岂会跟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一般见识。” 吴婆子见她如何也不听劝,只得叹口气道:“既然奶奶执意如此,等爷家来,奶奶亲与他说,这些事老奴却管不得,这些东西是爷给奶奶的,便是奶奶不要,也需亲去还给爷,老奴却不能拿回去……” 正说着,忽听外头的院门响,接着便是王青的声音传来:“宛娘,宛娘,怎的天到这般时候,还不开铺子,赶是有什么事了?”听着是个年轻汉子,吴婆子猜,定是那什么王青了。 宛娘忙把桌上的东西一拢,收到柜子下头,跟吴婆子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院门一打开,就见一大早的王青肩膀上搭着个褡裢立在门外,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见到宛娘,王青上下打量她一遭,轻问了一句:“可是身上不好了?或是夜里贪着做活儿,睡晚了,若觉不好,我这就去寿春堂寻老郎中来。”说着扭身就要去,被宛娘一把拽住,又急忙放下手道:“不妨事,只一早有个老主顾上门,便先关了铺子。” 王青仔细端详她脸色,还是觉得有些苍白,只宛娘说不妨事,也只得作罢,越过宛娘看了眼吴婆子。 王青也曾在大家宅门里做过些活儿,吴婆子这衣着气派,一瞧就是大家的体面婆子,听李家人略说过,宛娘的成衣铺子揽着县里几个大户人家的生意,想来这是哪家遣过来看样儿催活儿的,便没当回事,跟宛娘道:“你交代的那些木活儿做的差不多了,上了桐油,只等干了便能使唤,今儿李叔拉脚去青州府,我正好跟去逛逛,你可有要捎的东西?” 宛娘一见他褡裢瘪瘪,知道定然没带干粮,便让他略等会儿,自去灶上把晨起贴的几个杂面饼子用油纸包了,转来递给他,叮嘱他:“路上小心,莫贪看热闹,怕惹了祸事,等等……”王青只觉心里热烫,一一应了,听得那边李大牛喊他,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梅鹤鸣归来 吴婆子哪见过宛娘如此,在爷身边,宛娘连话都极少,便是爷哄着,也瞧得出勉强应付,刚才宛娘跟王青这一番来往,却大有情意温婉体贴,竟跟那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没甚两样,与在爷跟前,简直是天地之别,这要是爷瞧见,还不气炸了肺。 宛娘见王青走了,回身只见吴婆子盯着她瞧,俏脸不禁有些红,低声道:“若梅公子回来,大娘便把我的话跟他实说便是。”吴婆子临走又劝她一句:“奶奶还需再斟酌。”才去了。 送走了吴婆子,宛娘也有些忐忑,又一想,梅鹤鸣那么多女人,少了自己一个又算得什么,自己也不是他什么人,便是嫁了能怎样,横竖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打杀了她不成,想着便丢开不在烦恼。 至晚晌儿,太阳落了山,王青才跟李大牛家来,宛娘把锅里炒好热着的菜端上桌,招呼了李大牛两口子,一起过来吃饭,吃了饭,王青略留了一留,把手里一个包袱给递与宛娘道:“我也没旁的,这里是我这些年积下的几个钱,今儿跟李叔去了青州,置办了些成亲所需,剩下也没多少了,你瞧着再置办些东西吧!” 宛娘把包袱放到旁边的石头磨盘上,打开一瞧,是几块鲜亮的缎绸,虽算不得顶好,寻常也是难得了,另有个红布包,打开却是一对福寿字的银镯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都有乌。 王青道:“这镯子是我娘唯一留下的东西,我前头的婆娘去时,我惦记着娘说过,这是要传下去的物件儿,便没一起收敛,留到现在,不值几个钱,你不要嫌晦气才是,我知你嫁我,着实委屈了些,只等我寻个好活计,多赚些银钱来,给你再买好的去。” 宛娘眼眶一热,白了他一眼道:“嫌弃什么?宛娘岂是那等浅薄妇人。”把那对福寿银镯戴在自己腕上,伸过去对王青道:“你瞧,我戴着正合适。” 两人立在院子里说话,今儿晚上的月亮正好,点点月光洒下来,落在宛娘一双腕上,映着一对银镯,王青只觉这双腕子赛雪压霜那么好看,黑脸上有些滚烫,说了句:“不止合适也好看。”便匆匆去了。 那憨憨的傻样儿,把宛娘逗的直想笑,宛娘抱着包袱回屋,在灯下打开,拿出那块鲜亮的红缎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以前大概没想到,跑到这个不知什么的古代,当了一回新嫁娘,她能做个什么式样的嫁衣,以前上大学时,也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嫁给自己爱的男人,披上白纱,在亲人和父母的鉴证下结婚,那时候,她爱的男人设定的高大威猛,能疼她,宠她,还得听她的话,她指东,他不敢打西,想想真不现实。 穿越到这里,经了那么些磨难过来,她才顿悟寻个老师的男人嫁了或许才能幸福,想想王青憨傻可爱的样子,宛娘不禁笑了起来,王青或许不会甜言蜜语,但她相信他会疼她,会对她好。 想着这些,把油灯拨亮,把粗纸铺在炕上,白纱礼服不可能,至少她能给自己裁纸一套简单却合身的嫁衣,宛娘想着未来,忽觉这昏暗的屋子都亮堂起来,只她忘了,还有个梅鹤鸣。 再说吴婆子回了钱家胡同的宅子,迎面随喜儿一把拉住她道:“我说吴大娘,您这一大早去哪儿了,我寻也寻不着影儿,把我急的快上房了。” 吴婆子没好气的道:“你个猴崽子,屁股插上棍儿比猴都灵,寻我做什么?”随喜儿拉着她到了一边道:“大娘,这会儿可不是说笑的时候,我怎么听腊梅冬雪说,奶奶那儿要嫁人呢,这要是让爷知道,不说奶奶如何,估摸咱们谁都别想好。” 吴婆子道:“说起来,她不是院中不得自在的人,虽是寡妇,也没卖给爷,她若非要嫁人,难道我能强拉着她不成。” 随喜儿一听这个,一拍大腿:“哎呦喂!我的吴大娘,您怎么也糊涂了,别说她是寡妇,就算她如今有正经男人,爷要喜欢,非弄到手,谁又能挡得住去,如今这位奶奶可不正在爷的心尖子上,便是这一路回京,在梅府里头,也不知念叨了多少回,老太太给爷的两个齐整丫头,都没收房,一门心思惦记着呢,不然能巴巴的让我跑这一趟,还不是怕误了奶奶做寿的正日子,这倒好,爷一番滚热的心,偏遇上冷雨当头,爷的性子真惹起来,谁可也担待不起。” 吴婆子叹口气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奶奶不知怎的,就非不想跟着爷了,咱们有甚法儿去。”随喜儿道:“那您老说,我这儿回去可怎么跟爷回话儿啊!若照直说了,纵不剥了我的皮,也没好下处。” 吴婆子道:“如今这样,也只有照直跟爷回话儿,你也别在这儿耽搁着了,赶紧上路,这早了说不得爷还赶得及,若晚了,那边成亲都入了洞房,爷回来还不知怎样呢。”随喜儿虽怕,也真不敢耽搁,忙着上马,日夜兼程赶回了京城。 梅鹤鸣哪儿还抱着热火罐呢,心想着,宛娘虽冷,他这番心意送过去,她也该有些欢喜才是,待见到随喜儿,忙拽着他问:“可准日子到了?见了你家奶奶不曾?她欢不欢喜?可说了什么没有……”一叠声问的随喜儿越发心惊胆战。 心说:真是那句话,这人都有克星,爷的克星不是那个宛娘还是何人,却也不敢不回,忙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赶在八月初一到了,却没见着奶奶,吴大娘初二一早给奶奶送了去,回来说,回来说……” 梅鹤鸣不耐,喝问他:“回个话儿越发不伶俐,回来说了什么?”随喜儿一咬牙,心话儿,今儿就今儿了,撒手闭眼随爷去吧!便道:“吴大娘回来说,奶奶那边正操持着嫁人呢,说要嫁给她公公的正经儿侄儿,叫王青的个汉子,如今都定下了,就等着王婆子出了百日,便成礼呢……”随喜最后一个字没落下,被梅鹤鸣一脚踹了倒仰。 亏了随喜儿知道得挨一下子,事前有准备,被爷踹了一脚忙着往后滚了几滚,急忙又爬了回来。 梅鹤鸣只觉的胸前血气翻涌,恨不得咬碎了牙,活嚼了宛娘,长这么大还没遇上敢这么对他的女人,伸手拽住随喜儿的衣襟一把提了起来:“她敢给我嫁人,当我是死的不成。” 随喜忙道:“奶奶,奶奶说要正经嫁人过日子,跟着爷,跟着爷没甚盼头……”梅鹤鸣把他甩到一边恨声道:“想正经嫁人,行啊!我成全她,来人备马,待我去后面辞了老太太便上路。” 随喜儿连滚带爬的出来,暗道一声好险,这小命差点交代了,常福儿在一边小声嘀咕:“那位姑奶奶还没怎么熬出头呢,你我就先后挨了爷的窝心脚,赶明儿还不知怎样折腾,你我可得小心伺候着了。” 梅鹤鸣到后宅辞了祖母,老太太知道留他不住,嘱咐他年上定要回来,才放他去了,梅鹤鸣弃了马车,快马加鞭,路上连歇脚儿都没有,过青州直奔清河县过来。 到了钱家胡同这边,已是夜里,梅鹤鸣进了屋只见冷冰冰半点儿人气都无,越发恼火,想起自己对宛娘一番心意,竟被宛娘如此对待,宛娘虽面上从了他,却日日恨不得离了他去,思及此,更恨到不行,便问吴婆子:“你与我把前后说个清楚,不许有丝毫隐瞒。” 吴婆子哪敢瞒,便把怎么来,怎么去,跟梅鹤鸣一一道来,梅鹤鸣听的脸色阴沉狠戾得,都有些狰狞可怖,吴婆子在心里暗道几声阿弥陀佛,就听梅鹤鸣道:“她既说在我面前也说得,你去接她过来,我倒是想听听,她敢不敢当面说与我?”吴婆子应了一声,领着一乘软轿,仍扮作钱家的婆子,去了宛娘那边。 听得外头仿佛打了二更鼓,宛娘把最后几针缝妥当,咬断了丝线,脱了自己身上布衫儿,套上新做成的袄,在灯下看了看,她是比照着记忆中华服的样子裁了做的,也只做了最简单的样式,上面的袄不长,正掐着腰,领口斜襟儿盘了琵琶扣,小立领,袖子也是窄窄的,微一抬手,露出两只雪般的皓腕,两只福寿字的银镯子,在灯下划过一弯亮闪闪的光芒。 宛娘侧头瞧瞧炕一头的裙子,拿过来围在身上,系了腰间裙带,微微转了一圈,只觉裙摆飘飞在灯下红彤彤那么好看。 李家婆娘那天摸着这红缎感叹道:“她出嫁那会儿,哪有这样的好衣料,她酿就给她扯了尺头红布,做了件袄,连裤子都是半旧的,那时家里穷的什么似的,也没闲钱做好衣裳穿,你倒是个有福气,虽说再嫁,王青倒是跟初回娶媳妇儿一样看待,那一样都置办了个齐全。” 想王青这些日子,得了闲便去外头找活儿来做,赚了钱,不是给她添东西,便是给家里置办新家伙什,倒真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 宛娘计量着赶明儿成了亲,待存几个钱,给王青买个脚力,也省的来去都靠两条腿儿,正想着,忽听外头有人叫门,宛娘忙换下嫁衣,放到一边,略拢了拢头发出去,立在门内问:“是谁?”吴婆子道:“是我,钱家的吴婆子。”宛娘听了声儿,只觉半边身子唰一下凉了,真是怕着怕着还是来了…… 以死相要挟 大妮披了衣服从那边屋里出来:“嫂子,是什么人,这么大晚上叫门?”宛娘道:“是钱家的管事妈妈,我惯常跟她们家太太有些来往,也能说上几句话儿,想是有什么要紧事,既是让妈妈来接,我便过去一趟,你自睡你的觉,我去去就回。” 回屋翻出那两个包袱,提在手里,想了想又从针线簸箩里寻出剪刀藏在袖中,出来又叮嘱了大妮一句:“倘若我天亮不回来,也不要惊动你姑她们,只说我一早去了钱家,你姑便明白了。”大妮应了,等宛娘出去从里面闩了门,回屋睡下不提。 只说宛娘,坐进轿子里,轿子抬的甚稳,可心里却跟挑了十五桶水上山,七上八下那么不安定,掀起侧面窗帘,只见当空一轮明月,虽不算圆满却很是皎洁。 宛娘想着自己见了梅鹤鸣该怎么说,梅鹤鸣若是强逼着她,她该如何应付,等等……一颗心乱七八糟全没个章程。 路本不长,不过一时便到了门前,落下轿子,吴婆子扶着宛娘下了轿,宛娘手里提着一只包袱,另外一个交给吴婆子提着,立在门前,望着夜风中不住摇曳的红灯,未免有些踌躇。 吴婆子暗叹了一声,小声提醒了她一句:“爷从京里快马加鞭赶着回来的,片刻都没歇息,就让老奴去接奶奶过来,奶奶需小心应对。” 宛娘低声谢过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过了二门,只听屋里隐约传来丝竹婉转的声音儿,吴婆子也是一愣,心话儿,刚头走的时候,瞧爷那样儿哪有心情听曲儿取乐,怎的这会儿……想着不禁瞥了眼立在那边的随喜儿,随喜儿偷瞄了宛娘一眼,嘴唇动了动,低下头没敢吱声儿。 吴婆子伴着宛娘上了台阶,立在廊下,往里通报了一声:“爷,奶奶到了。”半天只听里头嗯了一声,并没有旁的言语,吴婆子没法儿,立了一会儿又报了一声:“爷,奶奶来了。”才听里头说了声:“进来。” 两边的婆子这才打起帘子,让宛娘进去,宛娘抱着怀里包袱,抬头瞧瞧天上的大月亮,不禁暗道,成败就此一举,若侥幸过去,从此跟王青便过个踏实日子,若过不去,宛娘咬咬牙,过不去也要过去,好容易有了盼头,她不想再跟梅鹤鸣不清不白的熬日子。 宛娘一进外屋,只见隔着里间轻纱幔帐,腊梅冬雪一边一个,腊梅挑动着丝弦正唱了一曲会情郎,说不出软糯绮丽,那情儿意儿,从小嘴唱出,简直能勾去男人的魂,冬雪却倚在梅鹤鸣怀里,手里执壶正陪着梅鹤鸣吃酒:“爷,吃了奴婢手里这盏酒,一会儿可不要舍了奴。” 梅鹤鸣手指抬起冬雪下巴,手指在她脸颊上来回抚了两下,冬雪的便把她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水杏一样的眼里含着万般情意,哪是外屋木头一样立着的宛娘可比,梅鹤鸣亲上冬雪的红唇,狠砸了半晌,直亲的冬雪身软体酥,娇喘微微,叫了声爷……满身满眼都是春情。 梅鹤鸣伸手进去她腰间,挑开里头系的汗巾子,探进亵裤内,去抚那玉门j□j,冬雪腊梅早被梅鹤鸣收用,这一向久旷,哪里禁得住梅鹤鸣的手段,又知宛娘便在外屋,若跟爷在这屋成了事,岂不是一巴掌打在宛娘的脸上,这口气可算出了,故此越发j□j不断。 宛娘不禁暗暗冷笑,梅鹤鸣这样作为,难道还指望着她吃醋不成,宛娘垂下眸子,立在外屋脸色都未变一下,梅鹤鸣忽然把冬雪推到一边喝道:“下去。”冬雪唬了一跳,匆忙系上裤子跟腊梅撩开帐帘从宛娘身边退了出去。 梅鹤鸣冷着声儿道:“即来了,怎的不进来,是怕爷吃了你不成。”宛娘低头走了进去,屋角的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灯影落在宛娘身上,只见她微微颔首立在那里,一身半旧的蓝布衣裳,却更显一张小脸白净细腻,腰身窈窕婉约,记起她的好,梅鹤鸣一肚子的火略消了些,暗道:这事虽说宛娘做差了,若知悔过,便饶她这次又如何,以后看的紧些也就是了。 存了此意,语气便和缓了些道:“你可知错?”宛娘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梅鹤鸣,把手里的包袱放到炕上道:“宛娘来此是想着跟公子交代清楚,未知有什么错处。”“交代?”梅鹤鸣脸一沉,微微眯眼,颇危险的审视她良久道:“这么说来,你执意要另嫁?” 宛娘道:“公子本是贵人,又知书达理,宛娘一个乡野寡妇,见识度量哪及的上公子,粗陋之姿便是为奴为婢也难高攀公子,只堪匹配乡野汉子凑和着过平常日子,公子大度,且放过宛娘,宛娘至死感公子大恩。” “大恩?”梅鹤鸣冷哼一声,不想她如此不知悔过,本想饶过她,她偏来勾火,梅鹤鸣忽然厉声道:“你的身子给了那粗鄙汉子了?” 宛娘脸一红,半晌才道:“妇人虽无知,也知无媒苟合的是丑事,自然要三茶六礼过后才会委身相随。” 听了宛娘这句,梅鹤鸣扬手吃了手中半盏酒,只觉这半盏酒下去仿佛烹在热油上一般,怒意上涌,一抬手掀了炕上的花梨炕桌,只听噼里啪啦,炕桌上的盘盏酒菜尽数倾在地上,宛娘急忙往后一躲,却没躲开,一支粉彩缠枝的盘子正巧砸在她的脚上,宛娘只觉一阵钻心的疼,低呼一声,向后栽在地上,抬头惊怕的望着梅鹤鸣,脑子里一时闪过千百个念头,这男人要怎样?难道要打她,或是旁的…… 梅鹤鸣把炕上包袱抖开,打开匣子看见里头那套他费心让匠人打造的赤红火玉头面,那红灿灿的光落在眼中,越发恼上来,把上头一支金镶火玉的簪子,拿到宛娘眼前,咬着牙道:“你可知爷虽在京里,却时刻惦记着你,恐错过你的生日,特特挑了这些火玉与你打了头面上寿,你自思自量,可对得起爷这一番心意,背着爷勾搭了野汉子不说,还要瞒着爷嫁他,宛娘啊宛娘,你当也是那院里的龟公不成,任你如此糟蹋。” 烛火跳跃数下,映着梅鹤鸣充斥着怒意的一张脸,有些狰狞可怖,宛娘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一下,可听到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心意,宛娘只觉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子勇气来,扶着旁边的小几立起来,目光掠过那支簪子道:“公子心中的佳人如春日的桃李,公子的心意又岂是独独对着宛娘,公子府里有三妻四妾,外头也有知情着意的佳人,何必勉强宛娘,宛娘是平常妇人,只想嫁个本分男子过活,伺候公子,宛娘不愿。” 这几个字真是说的斩钉截铁,梅鹤鸣忽然冷笑数声,坐回炕上,望了宛娘良久开口道:“你当真不愿?”“当真不愿。”宛娘几乎毫不犹豫应了他一句。 梅鹤鸣真想当即就掐死这不识好歹的妇人,偏偏就算到了这当口,他仍有些舍不得,下不去这个黑手,他梅鹤鸣找女人什么时候用过强,只宛娘一个用了些强硬手段,得了身子,却不想却得不着心,宛娘一颗心如今可不都在那个什么王青的野汉子身上。 想到此,梅鹤鸣眼中阴狠闪过,敢娶他梅鹤鸣的女人,他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个怎样胆大的野汉子,只宛娘想如此摆脱他嫁人,想的真真如意。 梅鹤鸣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若悔过,在我跟前跪下赔个不是,爷虽恼,说不得就饶过你,若执迷不悔,你需知道爷的手段……”梅鹤鸣的话没说完,宛娘忽从袖子里抽出剪子来,比在自己的脖子上,颤着声音道:“公子若再逼我,我就死在公子面前。” 剪刀明晃晃的刀刃划破她的颈项,点点血花滴落,映着她一张苍白小脸,越发触目惊心,梅鹤鸣真没想到她会以死相挟,剪刀藏在袖里,可见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他若不放她,她便死在这里,倒不妨她是这么个烈性女子,看着那滴落的血,梅鹤鸣越发恨到不行,真有胆子,就为了嫁那个野汉子,连死都不怕了,只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性子,他不点头,她就是想死也难。 梅鹤鸣手握成钳,探手过去,宛娘只觉眼前一花,手肘一麻,握着剪刀的手一松,剪刀就落到了梅鹤鸣手里,宛娘踉跄的退后两步,脸白的不行,除了死这一招,她再想不出别的招了。 梅鹤鸣抬手把剪子扔到一边,恨声道:“你不用跟爷寻死觅活,爷有的是女人,犯不着强逼着你,传出去却落了爷的名头,只爷丑话说在前头,今晚你出了这个门,若日后再想回来,可没今日的好颜色了,若思量好了自管去。” 宛娘一愣,不想梅鹤鸣真放过了她,尚有些不信,待回过神来,再也不看梅鹤鸣,转身急步奔了出去,却没见,她身后梅鹤鸣手上的一只玉扳指都捏成两半…… 终获了自在 宛娘就跟后头有鬼追她一样,也顾不得脚生疼,急奔出来,片刻都不停歇,直到立在大门外才扶着门前蹲坐的石头狮子喘气,抚着胸口,只觉胸膛里一颗心扑腾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梅鹤鸣这男人太可怕,宛娘仿佛经历了一趟生死,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抬头见悬于空中明月,仿佛又圆了些,这是不是预示着她的生活,从此可以走上平顺坦途了。 想到王青,想到以后,宛娘忽然生出力气来,她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虽在这清河县里,自己却不识回家的路,每次都是车轿相随,就记得过了几条街巷,况,这会儿已是深夜,街上起了夜雾,昏暗中更辨不清个东南西北。 她看了看身后,大门内随喜儿常福立在里头,那意思是等她走了就关门,宛娘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腿一软,才觉脚上疼的不行,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往东边挪动,走了几步就听身后吱呀一声,大门闭上。 宛娘没有再回头,她不想回头,不愿回头,她要往前走,她终于摆脱了梅鹤鸣,出了身后的门,她就获得了全部自由,这种心情说不出的自在。 她扶着墙走了没几步,就觉走不动了,刚想歇会儿,就听王青的声音道:“宛娘……”宛娘急忙抬头,只见街口不远那边儿的夜色中立着一个汉子,可不正是王青,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仿佛还不确定是自己,提高往上照了照,嘴里唤了一声。 宛娘急忙用把领口掩了掩,不想他看见自己的伤,王青走近了一看果是宛娘,这颗心才算放下,见她的腿一瘸一拐的,忙蹲下去,伸手想去摸她的脚,想到什么,半截又缩了回来:“宛娘,你的脚怎了?这大晚上,钱家既接了你来,怎的也不遣人送你回去?” 宛娘道:“刚下台阶的时候没看清路崴了一下,不妨事,钱家原是要送的,是我说要自己回去,便辞了她家好意。” 王青站起来,要扶她,又觉毕竟男女有别,两人虽说成亲的日子定了,可毕竟还不是夫妻,一时有些手脚无措。 离得近些,宛娘才看清楚,这样入了秋的天儿,王青额头竟出了一层热汗,想是急奔来寻她,却不知他怎生知道的,想着,便问了出来:“你怎的来了?” 王青道:“晚上睡不着,恍惚听见你那边门响,待出来时,你已走了,问了大妮才知,你被钱家人接来,她说你跟钱家自来有些往来,我便回去睡下,却更睡不着,索性出来想着来迎迎你,也怕万一钱家人不送,你一个人走夜路害怕。” 宛娘心里一阵热乎,就知自己没看错,王青是个只冷着热的男人,宛娘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轻声道:“如今秋了,出了汗被风拍着可了不得,你且擦擦你这一头汗,扶着我家去。” “家去……”王青听了宛娘这话,忍不住咧开嘴笑了,接了宛娘手里的帕子,只觉一阵清淡的香气袭来,便怎样也不舍得擦汗了,抬手使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把宛娘的帕子塞到袖子里,伸手来扶宛娘。 宛娘不禁白了他一眼,想想又觉好笑,咯咯笑了两声,扶着他的手臂,半靠在他怀里,两人出了钱家胡同,往家走去。 他二人的身影刚出了胡同,梅鹤鸣就从门里走了出来,一张俊脸直气的铁青,额角的青筋都快绷了出来,身后随喜儿和常福见爷这样儿,一阵阵胆寒,心说宛娘这不是找死吗,前头刚拒了爷,出了门就跟野汉子勾肩搭背的走了,两人那热乎劲儿,别说爷,就是他们都有些看不过去。 何曾见宛娘这么对待过爷,爷心里便是念着她的情份,不能把她如何,可那个王青……想着,两人不禁哆嗦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下场定然好不了。 梅鹤鸣从落生到如今二十八年了,头一回气成这样,不是亲眼得见,梅鹤鸣还不怎么信,宛娘对自己是丁点儿情意全无,本来还想,毕竟得她身子的是他,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更何况他与宛娘,便是他用手段强的她,宛娘一个女子,多少也对自己有些情意,可见她跟野汉子的来去,梅鹤鸣一口牙都要嚼碎了。 在自己跟前连个笑脸儿都无,在野汉子这儿,倒是有说有笑,眉来眼去的,真当他梅鹤鸣死了,宛娘啊!宛娘,等你回来求爷的一天,看爷怎么跟你算账,侧头见东边已渐泛白,阴沉沉的吩咐一声:“备马,回青州。”随喜儿常福儿哪敢耽搁,应了一声忙去备马,几个随身小厮,跟着梅鹤鸣出了清河县,直往青州方向而去。 再说宛娘,扶靠着王青,穿街过巷,不大会儿就到了家门口,叫开了门,仍让大妮回去睡,王青扶着宛娘进到她屋里坐在炕上,就要去点案头的油灯,忽听宛娘道:“你去灶下把埋着的火拨开,给我烧些热水提过来,放到门口,就仍回去睡吧!折腾了一宿,你也不知道个累。” 王青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确不妥,便出去烧了一大锅热水,舀在木桶里,提到门外知会了宛娘一声,便自回去了。 宛娘听他去远,才出来提了热水进屋,点了灯,也看不见自己脖子上伤如何,只觉一阵阵刺痛,那些血渍已经干了,宛娘用热水清洗干净,好在伤口靠近锁骨处,明儿穿个严实些的中衣便遮住了,只是脚却被那盘子砸个正着,脚面肿了老高,略一摸就疼的钻心,也没什么跌打损伤的药膏,只得用热水烫了,想着明儿管李家婆娘寻些药酒什么的拍打拍打。 正想着,忽听外头门响,想着王青出去忘了闩上门,忙问了声谁,却听王青答了一声:“是我王青,我刚去寿春堂的郎中家里,砸开他家的门,向他寻了些跌打药酒,放在外头窗台上了,你记得拿进去,好生揉开伤处,好的快些。”交代好了才去了。 这一折腾天也大亮了,李家婆子一早就过来瞧宛娘,见路都走不得了,忙道:“夜里不理会,却怎的去了一趟钱家,脚崴的这样了,即是伤了脚,怎的不去叫我,当时揉开,说不得今儿要好些的,你现在把袜子脱了,我用热酒给你拍打拍打,行开淤就好的快了。”见宛娘仿似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咱们妇人这脚最金贵,不是旁处,郎中却看不得,若你跟王青成了夫妻,也用不着婶子多事了,如今啊,只得婶子瞧了,你莫要不好意思,在家时,我爹给人做苦力,常有个伤痛,你李叔给人拉脚,也短不了个磕碰,久了,我倒是得了些门道。” 宛娘听她如此说,也恨不得快些好,如今这铺子可离不得她,便解袜带,褪了布袜下去,李家婆娘一瞧见宛娘这双白嫩小脚,不禁赞了一声打趣道:“只你这双小脚,便可配个好人家了,想你幼时定裹的严实,这双脚真真小巧,待到成亲的好日子,你家王青见了,还不知怎样欢喜呢。” 宛娘脸一红,虽然对这样畸形的审美,有些不适应,但显然她这双小脚在这个时代算一种美的标准,她记得,梅鹤鸣也最爱揉搓她的脚,尤其干那事的时候……宛娘急忙摇摇头,怎的想起他了,好容易摆脱了他,这辈子可不要再有牵连的才好。 李家婆娘点了热酒,给她拍打几下,又上了药酒轻轻揉开,虽也疼的钻心,毕竟手法熟络,忍一忍便过去了。 宛娘伤了脚,走动不便,便想起现代的拐杖,若是杵着就好了,吃早饭的时候,便跟王青说了,王青是个实心眼的汉子,又把宛娘当成了自己媳妇一样着紧,便底细问了样儿,宛娘寻了粗纸几笔画出来递与他,王青却道:“原是这个,却简单。” 吃了饭在院里鼓捣了半天,晌午时,宛娘便能杵着拐杖进出了,宛娘不禁琢磨,王青的手这样巧,莫如让他做些东西来摆在铺子里,若有要的顺便卖了,也是个生钱的道儿,因跟王青提了。 王青憨憨一笑道:“这些宛娘做主,让我做什么只管说,我做来便是了。”宛娘白了他一眼道:“男人家总没个主意,说出去人家岂不笑话你。” 王青却道:“我自认没宛娘伶俐,日后家里就宛娘做主,各家关上门过自家的日子,谁乐意笑话便笑话,有什么?” 宛娘不禁叹道:“你倒是有几分大智若愚。”“什么知?什么鱼?宛娘说的什么?王青是个憨人,宛娘要说什么需直说才是。”那傻样儿的确憨的可爱。 宛娘不禁笑道:“我是赞你聪明呢。”王青瞄着宛娘一张白净的小脸,这会儿笑起来,脸颊边上隐约有个浅浅的梨涡,越发好看,竟不觉有些看呆了。 宛娘见他直眉瞪眼盯着自己瞧,脸一红,扬手挥了挥,嗔道:“看什呢,眼都直了。”王青这才回神,一张黑脸红透红透的,匆忙说了声:“我出去做活。”扭身跑了,宛娘不禁咯咯笑起来。 平白有客来 定下了日子要成亲,王青便把心里的话说给了宛娘:“虽我是王家的侄儿,你我成亲后,也不好就住王家这房子,街前我家那个院子我去瞧过了,还算齐整,略修缮修缮,也可住的,虽比这里小些,却是我爹娘留下的,这些年我离在外,容易回来了,守着家才是正路,这边可当个正经铺子使唤,你看可好?” 宛娘先前也去瞧过王青家那个院子,的确过得去,原吝那房子的是一户外乡人,在清河县里做些小本营生,也做了几年,今年却不知怎的,折了本钱,便想着回原籍去,便不吝房子住了,宛娘收到手里还没再吝出,王青就来了,说起来真正一个巧字,合该着的事。 宛娘心想着,王青是被王婆子从这里赶出去的,心里难免会留些阴影,宛娘自己也不大想住在这里,连着死了三个,虽跟她无干系,总觉有些慎得慌,自己跟王青的小日子刚起头,在这里恐丢不开过去那些事,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嫁了王青,跟着他去才是正理,便点头应了王青。 王青喜的不行,去寻了人工来操持着修房子,修房子哪有不用银钱的,房子修得了,王青给宛娘的那几个存项也用的差不多少了。 得了宛娘,可算是王青这辈子一桩最欢喜的事,跟头一回成亲入赘又自不同,更上了心思,事事要个好字,虽是续娶,弄的比正经娶媳妇还热闹,又见宛娘平素穿戴简单,头上多是青布裹发,连支银簪子都没有,只两只腕上悬着他给她的两只旧银镯,王青便想着给她置办几件簪环钗坠的,平时便不戴,成亲那日也要妆点门面。 可这清河县里,他一无朋友二无亲眷,也没个人给他打点赚钱的活计,正愁着,不想就来了机缘。 这日王青正在宛娘院里做散活儿,做了那些大件剩下些零散木料,王青想着宛娘喜干净,便琢磨着给她拼凑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赶明儿成了亲搬到新屋子里,也算件东西,正拆对木料,就听前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王青兄弟可在吗?” 宛娘正在柜上算账,她这个成衣铺子,最近的生意却不大好,以前她那些有些名儿的主顾,如今都不登门了,宛娘先头还寻思,是不是梅鹤鸣使了坏又一想,梅鹤鸣虽不好,断不会把她这样的小营生看在眼里,便是想怎么样,也不会这样拐弯抹角。 李家婆娘见她愁还劝道:“你呀!以前总在后面,不大上前头来,本来你婆婆这个成衣铺子也是春夏登门做衣裳的多,到了秋冬,咱们穷人呢,缝缝补补,絮上层旧棉可不就过冬了,那些有银钱使唤的富人,惯做四季衣裳的人家,到了这时候,可不都置办大毛的或棉或夹的,咱们这铺子里的活儿哪看的入眼,前些日子不过贪着你那几个新鲜样式,哪能总上门呢,如今。” 宛娘一琢磨也是,说白了,王婆子这个成衣铺子有点高不成低不就,有钱的人瞧不上,没钱的还不舍得,如今家家的妇人都会裁剪做针线,能自己做的,谁上她这儿来呢,所以指望这些跟她一样的穷老百姓,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也没什么存项又兼花费了些银钱,还雇着大妮和招弟两个人工,虽说不至于入不敷出,但也有些捉膝见肘。 宛娘便琢磨着怎生抓住过年这个机会,想出几个新鲜的式样,也好多赚几个钱,正想着,忽听见找王青的声儿,帘子打起,从你外头进来一个三是郎当的汉子,人生的不高,虽生的黑壮,目光中却有几分油滑之气,尤其见到宛娘,一愣之后,打量一遭,那目光宛娘颇为不喜,总觉有些不怀好意。 听说找王青,心里暗道这人是谁?还没开口相询,王青已从后面奔出来,见到来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贵哥,宛娘,这是我在双桥村的邻居大贵哥,在我家后邻住着,也是个木匠,时常伴着一起出外做活的好伴当,大贵这是宛娘,我未过门的娘子。” 曹大贵愣了一愣忙道:“我说怎的不见王青兄弟家去,原是在这清河县里要娶娘子了,恭喜恭喜,不知好日子定的什么时候,定要来讨杯喜酒吃的。” 王青道:“过了重阳……”两人还待说话,宛娘嗔他道:“在这里站着说话作甚?还不请到里面也吃茶。” 王青这才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道:“瞧我,一见大贵哥高兴的什么都忘了。”说着把曹大贵让到了里面堂屋。 宛娘唤了大妮出来守着铺子,她去灶上烧水煮了两碗粗茶,端过去,刚走到门外就听里头那个叫大贵道:“想不到王青兄弟还有这样艳福,你这位未过门的娘子可真真生的好模样儿。” 王青听得曹大贵赞宛娘,心里欢喜,嘴里却道:“俗话说娶妻娶贤,宛娘虽生的不差,最难得性情温良贤淑……”曹大贵暗里撇撇嘴心说:这可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吗。 曹大贵自来有些油滑性情,虽是个木匠,手里的活计却远远及不上王青,可生了一张巧嘴,会说,也比王青会交际行走,更有些亲眷门路,常能寻一些大家宅门的好活儿,怕自己那两下子,拿不出去,便常拉着王青一起。 这人有些色心浮浪性,家里有个婆娘,在外头还勾着一个寡妇,自然要用银钱,这一阵花的狠了些,手头有些结局,便想法子揽些活儿来做,想着清河县毕竟没什么体面人家,便去了青州府,寻他的婆娘的亲娘舅。 他这位亲家舅爷,有些灶上手艺,积攒了些本钱,在青州府城南开了个食肆酒坊做糊口的营生,地方虽不大,难为却有生财的风水,临着街角,常有青州府几个大宅门的下人小厮得了钱过来吃酒打牙祭,常了,便熟惯起来,有时听见有找木匠做活的,也顾念着外甥女婿,因此跟曹大贵走动频繁。 曹大贵本是打着试试的幌子来寻他亲家舅爷,不想就这样凑巧,他一去,亲家舅爷就笑:“可正要寻你,可巧你就到了,有一头好活计呢?” 曹大贵忙问:“什么好活计?”他亲家舅爷笑道:“跟这里隔着两条街的郭家胡同你可去过不曾?”曹大贵道:“去倒是去过,那条胡同里只偌大一个梅府,可着青州府哪有不知道的,难不成是那府上,不能吧,我听人说,梅府里随便一件家什都金贵的不寻常,便是那府上看门扫地的小厮都穿的光鲜体面,他家又怎么会寻我们这样的木匠上门。” 他亲家舅爷笑道:“这话一听就不知底细,即便梅府里有金山银山,天南海北难寻的好物件,跟那些下人什么干系,还都是主子使唤的,下面一些杂活儿自要寻人去做的,本来便是这些杂活也轮不上你,巧在你的命好,前儿郭全在我这里请梅府的喜大爷吃酒,说起梅府里正寻木匠做活,我便想起你来,大着胆子搭了一句话,不想哪位喜大爷虽体面,却是个甚好说话的,问了几句,便应了,不是什么精细活,只是些下人使唤的板凳梯子,至多打个桌椅木案,箱柜的活儿都没有,只是要的急,件儿又多,你一人自然打不过来,好在不是有个伴当叫王青的吗,赶紧去寻了你的伴当一起过来,横竖赶这一个月,赚些银钱也好过冬。” 曹大贵得了活儿,忙就回来寻王青,想着王青前头那档子活儿做完了该在家里,回双桥村却扑了空,一扫听才知,竟来了这清河县,他便寻了来。 把这事跟王青一说,王青正愁银钱,哪有不应的道理,也没跟宛娘商量,也没细问底细便应了,让曹大贵先回双桥村略等他一日,说自己这里安排妥当,便去寻他一起往青州府去。 曹大贵叮嘱了他好几遍,才回转了去,王青送了曹大贵出去,回来也差不多该关铺子的时辰,帮着宛娘收拾关了门,宛娘跟大妮去灶下做饭。 王青在院子里转了几个磨,想着这事儿怎生跟宛娘说,想了几个过子,迈步进了灶房,大妮见他进来,看神色,知道两人有话说,便寻了个托词回了自己屋。 宛娘正切菜,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傻傻的立在那边,想起那个曹大贵,抬头扫了他一眼道:“今儿来寻你的那个人,日后少与他往来,那人不老实,你要吃亏的。” 王青道:“他就是嘴上不好,心却不坏的。”宛娘哼了一声,也不想与他争辩,知道争辩了也没大用,在王青这样憨傻的人眼里,估摸世上就没坏人,就是王婆子曾那样歪带他,他还特意去坟上上了香烧了冥纸,更不要说旁人。 王青瞄了宛娘两眼道:“宛娘,大贵哥寻了个赚钱的活儿,我应了,明儿就要跟他去青州……”他话没说完,宛娘一刀切在手上,亏了躲的快,仍旧割了个大口子,那血立时就滴了下来。 王青唬了一条,急忙过来,拿过她的手就含在嘴里,宛娘脸一红,从他嘴里抽出手指,在灶下抓了把草木灰止血,王青已经奔出去寻了块干净布过来,给她细细包裹,宛娘抬头定定望着他半晌儿才道:“你说的是青州,你要去青州……” 王青进梅府 王青给宛娘裹好伤处,接了刀过去放到一边,扶着宛娘坐到板凳上道:“我王青家无恒产,更无良田,你嫁我本就委屈了,好在还有把子力气,这点儿做活的手艺,能赚几个钱回来,给你置办几件首饰衣裳,也是我的一篇心意,你放心,长则一个月,短则二十天,我就家来,必然误不了咱俩成亲的好日子。” 宛娘道:“便是没衣裳首饰,我也不觉委屈,不要去了吧!这眼瞅就是八月十五了,在家过个中秋节岂不好。” 王青道:“这次的活儿急,却等不得,横竖过了今年,还有明年,你我的日子长着呢。”宛娘见说不通,便问他:“可是什么活儿?哪家府里要这样急的活计?” 王青摇摇头道:“这却没问,只我常跟大贵哥一起伴当着做些好活儿,那些大家宅门里的活儿容易做,做的好了,除了工钱,有时还给些赏钱,却是难寻的好营生,你放心,以前我也在青州做个几趟,知道那些宅门里的规矩大,断不会惹什么祸事的。” 宛娘见好说歹说拦他不住,心里便有些不乐,一顿饭也没怎样说话,想到梅鹤鸣,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虽说梅鹤鸣跟王青一个小木匠搭不上边儿,可就怕万一呢,却哪里拦得住王青。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呢,王青就起来了,把里头外头的水缸都挑满了,柴劈了够半月使唤的量,叮叮当当干了一大早,到吃早上饭的时候,终于把活都干完了。 吃了饭,背起包袱行李就要去,宛娘送他到门里站住,王青回过头来嘱咐她:“我跟李叔家的大小子说好了,回头帮着你挑水劈柴,如今天黑的早了,铺子早关些门,夜里在灯下也不要狠做针线,若伤了眼睛,便不好了,前街的房子都收拾差不多了,只等我回来把那边的窗户纸都换了,摆上物件,便成个齐整新房,不用你操一点心的……” 絮絮叨叨又说了大篇子话,听他这样周到,宛娘禁不住眼眶有些潮润道:“不然,别去了吧!”王青伸伸手想碰碰宛娘的脸,半道上又缩了回去,端详她半晌柔声道:“你放心,等着我回来。”说完,扭转身大踏步出了门,踏着晨辉,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街口。 宛娘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转,坐在炕上愣了半天神儿,李家婆娘过来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不禁打趣道:“这还没成亲呢,就离不开了,这男人哪有成日闷在家里的,岂不成了妇人,不说旁人,就是你李叔,有时得了远地儿的活,一来一去几月的都有呢,王青这一去不过一月来的,你这里置办着成亲的东西,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哪值当如此。” 宛娘心里的忧虑没法儿跟李家婆娘说,只得自己闷在心里,却日夜不安,就盼着这一个月快些过去才好。 再说王青,去双桥村寻了曹大贵,两人结着伴去了青州府,进了青州府,直接到了郭家胡同,一进胡同口,王青抬眼这么一瞧,暗道:好个体面的府邸,未至大门,只见高高的青砖院墙围着一座偌大宅院,院墙从这边街头到那边街尾,一眼望不到个边儿,墙里头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映着隐约屋脊,竟是王青平生首见的一座大宅院。 王青便拉住曹大贵低声询他:“这谁家的宅子?如此体面,难不成是青州府台大人的私宅?”曹大贵却笑道:“想你也在青州也做过几趟活计,怎的却不知青州有个梅公子,虽称公子,年纪也有二十七八了,听说是京里头仕宦大家的公子,来青州做了好大买卖,那恒通当,恒通钱庄可不都是他的生意,家里里赚的金山银山,使唤起银子跟流水似的,便是府台大人也跟他交好,听说私下里兄弟相称呢,这位梅公子却不止有钱有势,还有一样,最好风月女色,原配夫人丧了,顾没再续娶个正经的进府,却纳了不少侍妾美人在府里,在外头还包着青州府明月楼里的花魁杜月卿,还有个更近便的,清河县明珠院里的明珠姑娘,另外还有些风流账数也数不清,竟是过的神仙般的日子。” 曹大贵说在兴头上滔滔不绝,说完了,却见王青还跟块木头一样,面上便有些讪讪的,心里不禁暗道,这么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却怎的让他摊上了那么个标志的小寡妇,想起宛娘,曹大贵,心里越发有些不平,真是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巧妇偏伴着拙夫。 两人自然不敢去大门,寻到那边角门,跟看门的说了一声,看门的打量两人一遭,不咸不淡的扔下句:“等着。”便进了里头去寻随喜儿。 却说随喜儿,这些日子可没少吃排头,不光他,爷几个随身的小厮,没一个好过的,爷从清河县回来,到现在这都几天了,竟是连个笑脸儿都没见,往常从哪儿回青州府,第一件便要去明月楼呆上一两日,这次却直接回了府。 明月楼的月卿姑娘让跟前的婆子来了几趟,说:“没赶上给爷上寿,预备下了齐整酒菜,无论如何,让爷过去吃顿寿酒,也算个心意。”先头第一趟过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添寿儿在二门外,便想平日给月卿姑娘带个话儿进来,爷总有赏赐,虽在清河县被宛娘气着了,说不准去趟明月楼就能好了,毕竟论模样儿脾性,那个硬邦邦的寡妇宛娘如何比得上花容月貌又解风情的月卿姑娘,因此直接到了爷跟前传话,指望着上好呢。 不想梅鹤鸣正为了怎么收拾宛娘那个野汉子闹心,要说以梅鹤鸣的手段势力,收拾个乡下的小木匠还不容易,可若做的着了痕迹,未免落了下乘,再说,这事儿他也是想让宛娘吃个教训,一回就要让宛娘知道他的手段,从今往后,再不敢生旁的心思。 想起那晚上宛娘在他跟前死咬牙硬要嫁人的模样儿,梅鹤鸣就恨不得把那个野汉子绑到跟前活刮了,又怕宛娘一个年轻寡妇跟那王青成日在一起,别没等他制了野汉子,却让王青得了便宜去,心里火烧火燎的正难受,那还有心思想那些寻花问柳的风月事。 添寿儿颠颠儿来传话说:“明月楼月卿姑娘遣了跟前婆子来请爷去吃酒呢?”添寿儿这话正勾起梅鹤鸣的燥火来,抬手就给了添寿儿一个大嘴巴:“爷说没说不让人进来打扰,偏你是个胆子大的,越发忘了规矩,来人,叉出去打二十板子,让他以后长长记性。” 添寿儿这二十板子挨的真冤,常福儿跟随喜儿在一边瞧着不禁暗道侥幸,挨了窝心脚总比二十板子强多了,这二十板子挨下去,屁股开花,没十天半个月的算起不来炕了。 有添寿儿在前头当例子,谁还敢给明月楼传话,不是活腻歪了吗,随喜儿算是瞧出来了,不把那个清河县的宛娘捏到手里,爷是什么心思都没有。 角门的小幺匆匆进来,到了他跟前道:“喜大爷,您前儿交代的那两个木匠来了,现在门外头候着呢。” 随喜儿一听,不禁暗里咬了咬牙,心说来的正好,就怕他不来,这些日子在爷跟前挨的打骂,这回儿可找到头了,看不整治死他,你说你娶谁不行,怎的非娶爷的人,这不是老虎嘴里拔毛,你上赶着找死吗。 那小幺见随喜儿脸色有些吓人,遂扫听了一句:“外头那两个是喜大爷的仇家不成?”被随喜一脚踹到一边:“他不是爷的仇家,是爷的债主,走,爷去瞧瞧,是个什么样儿木匠。” 曹大贵见刚才那个看门的进去,不一会儿便带出一个来,瞧衣着打扮就知是府里有体面的大奴才,忙上前躬身一礼道:“给这位爷请安,不知爷怎么样称呼?”旁边的小幺道:“这是我们爷跟前的喜大爷。” 曹大贵忙拉着王青躬身作揖的一通见礼,随喜儿的目光在曹大贵跟王青两人身上转了转,想起那晚上模糊瞧着是个身量颇高的壮实汉子,便把目光落在王青身上:“你们俩叫什么名儿?” 曹大贵忙道:“我叫曹大贵,他叫王青。”“王青?”随喜挑了挑眉,盯了王青一眼,道:“既然来了,跟我进来吧!” 两人便跟在随喜儿身后进了梅府角门,随喜儿暗暗打量王青,一看就是个憨傻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别说跟爷比了,就跟他随喜儿比比,随喜儿自觉都能落他八里地去,不想宛娘就硬舍了爷,非要嫁这个人,跟着这么个穷了霍业的汉子,吃穿说不准都成问题,哪如跟着爷,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随喜儿一边带着两人往里走,一边给他们说府里的规矩,一直领着他们到了侧面一个空阔的院子里才停住道:“这是你们做活的院子,吃住也在这里,自有人给你们送来,刚才的规矩可都记下了,平常无事莫四处走动,这里临着内宅,回头冲撞了内宅的女眷,那可就对不住了。 24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25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26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27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28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29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30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1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2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33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4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5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6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7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8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39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40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41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42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43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44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45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46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47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48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49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50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51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52晋江独家首发 &nbsp;&nbsp;&nbsp;&nbsp;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53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54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55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56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57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58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59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60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61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62晋江独家首发 &nbsp; &nbsp; &nbsp; &nbsp;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63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64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65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66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67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68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69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70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71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72晋江独家首发 &nbsp;&nbsp;&nbsp;&nbsp;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73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74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75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76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77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78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79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80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81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82晋江独家首发 &nbsp;&nbsp;&nbsp;&nbsp;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于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于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83晋江独家首发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biao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84晋江独家首发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85晋江独家首发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 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biao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 “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于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 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于系。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86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87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梅鹤鸣嘱咐宛娘莫等他:“不定闹到多早晚,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熬不得,也莫再做那些针线堆花的活计,什么要紧行当,巴巴的当个营生做来,能赚几个钱,乖乖听我的便了。” 等宛娘应了,才去了前头陈子丰府上,宛娘无事,便过去旁边院子寻老陈氏说话儿,如今正是五月中,暑热上来,晚上也难得个清凉,娘俩便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老陈氏端详宛娘半晌道:“你终比我那儿媳有运道,那位梅公子,我在一边瞧了半日,待你的心实打实的好呢,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家这一辈子求啥,不就求个实心疼人的丈夫,孝顺的孩儿,你莫差了主意,却错过了好姻缘。” 宛娘道:“我跟他过往那些事,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也着实没想到,他会改变成如今这样儿,娘放心,我虽年轻,也省得些事理儿,如今更想得通透,知道他的难处,彼此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 老陈氏点头道:“这才对,孩子生下来没个亲爹哪能成。”又道:“如今可不能再喊我娘了,当初你顶了秋娘的名儿,原是无奈,我一个乡下的贫婆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娘。” 宛娘忙道:“娘说哪里话来,若无您一路帮扶,说不得如今什么境况了,娘也不必忧心兄长之事,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帮着寻访寻访。” 老陈氏叹道:“在家时我便疑心,莫不是丢了命,不然这长日子,家里爹娘媳妇儿的,怎连个信儿都听不着。” 宛娘劝道:“您老莫瞎想才是,如今扫听着,倘若寻不见兄长,娘跟我回青州府去,养老送终有宛娘呢。” 老陈氏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当日我便行了针鼻儿大点儿好,这一路走来,也亏了你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如今却得了你的继,老来有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宛娘道:“宛娘命苦,自来也无爹娘亲眷,如今有了娘,心里才欢喜。”两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梅鹤鸣也到席间。 各自寒暄过,便做下吃酒,张永笀道:“如今业已查的清楚,那院子是岭南药材商人王青新置办下的房产,想来不知跟公子有什么私仇,见事儿败露连夜逃回岭南去了,岭南虽蛮荒,却也是朝廷制下,可巧哪儿的韩守备跟我有些交情来往,待明儿我使人书信一封与他,管教舀了那厮。” 梅鹤鸣道:“亏得大人援手,鹤鸣才得平安回转,说起来,也不过是旧年一段私怨罢了,虽他绑了家下妇人,到底儿没慢待了去,恩怨相报何时能了,未若放他的自在吧!也算积下些善因。” 陈子丰听了梅鹤鸣这话,嘴里刚吃下的酒险些没呛出来,真真识的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从他嘴里钻出个善字来,这话如今说说罢了,若再青州府,让周存守孙元善两个听见,不定要笑一个捧腹。 只如今瞧梅鹤鸣的心思,到似要认真娶那寡妇进门,虽说梅家那边不定要怎样折腾,若论梅鹤鸣的性子,他早舀定的事,谁又能改的了,不定最后便成了,若成了正头夫人,王青这段过往,必然不能翻出,若跟王青的恩怨再纠缠起来,传出去,可真真不好听了。 思及此,便打了个茬道:“今儿难得吃酒,提他作甚,倒扰了兴致,不如尽兴一乐才是。“唤下人,让那几个粉头进来唱曲儿助兴。 酒过三巡,梅鹤鸣寻了个空儿问道:“听子丰道,张大人乃是登州府人士,老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张永笀不想梅鹤鸣问起他这些,思及家里冯氏便隐去了妻子,含糊道:“原有爹娘在堂,前些年四处颠沛,没个准差事,也不能接来,今年开春使人回乡去,想着迎来奉养,不想只留下爹的坟冢,娘却投亲去了,正使人打探消息呢,倒令我好生挂念。” 梅鹤鸣目光微闪道:“家下妇人一路亏个老妇人帮扶,这老妇人也是登州府人士,跟大人倒是老乡,婆家跟大人也同姓,娘家姓陈,来扬州投亲,只她有个儿媳妇叫什么秋娘的,却不想半路上得时症死了。” “呃……”张永笀听到此处,手里的杯盏不由滑落下去道:“秋娘?你说秋娘?” 到得此时,梅鹤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下去,举起杯盏道:“不过闲话而已,张大人且饮下这盏酒,权当领了兄弟的恳谢之意。” 张永笀也明白过来,心里也知道梅鹤鸣这是给他留了体面,说到底儿,这事自己办的不地道当年贪着荣华功名,娶了冯氏进门,却把家里的原配妻子爹娘都搁在一旁,过后畏惧冯氏雌威,更不敢提及此事,不想如今他娘却到了扬州府来。 过去这些事翻出来若被那冯氏知道,不定要怎样大闹一番,哪还得心情吃酒取乐,略应酬几句,便推说家里有事,破座而去。 陈子丰笑道:“那个老婆子若是张永笀的亲娘,他守备府的后院可要翻天了,守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白多了个婆婆,哪里能受得。” 梅鹤鸣道:“受不得也得受,她既嫁了丈夫,便该知道孝顺公婆乃是本分,别说她爹是个巡抚,便她爹是个皇上,也越不过人伦去,对了,这会儿先知会你,后儿一早我便要回京了,此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 陈子丰道:“你莫不是真要娶那宛娘为妻?”梅鹤鸣点点头:“爷就爱她一个,怎娶不得她。”陈子丰见他话音毫无转圜,便知主意早定,他便是再劝也是白费口舌,便停住话头只叙别情。 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了,梅鹤鸣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醉,他虽嘱咐了,宛娘哪里真能睡下,在屋里炕上,就着灯亮一边衲鞋底儿,一边儿等着他。 听见动静,忙迎出去,见他吃的这般醉了,忙把里头的床褥铺好,随喜儿常福儿两个扶着梅鹤鸣靠坐在炕边上,便退了出去。 宛娘让婆子去取熬好的醒酒汤,自己动手把他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想扶着他躺下,不想被他抓住手臂一拉,便伏在他怀里。 梅鹤鸣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死抓着宛娘不放,嘴里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宛娘,宛娘,爷的亲亲宛娘,你可想死爷了,想死爷了……” 宛娘禁不住脸色通红,外头婆子咳嗽一声,宛娘急忙挣脱开他的钳制,站起来,撩帘子去外头接了醒酒汤来,凑到他嘴边上,想灌下去,不想梅鹤鸣一张嘴闭的蚌壳样儿紧,任她怎样哄劝也不张开,倒把宛娘折腾的出了一身汗,索性把醒酒汤搁在一边,道:“你到要怎样?” 梅鹤鸣忽的睁开眼,吃吃笑了两声,眸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宛娘方知上当,别过身子不搭理他。 梅鹤鸣自己把醒酒汤吃了,搂她在怀里亲了她几下道:“宛娘,爷说的不是醉话,这些日子你哪知爷想你的苦,好容易解了误会,重到一处,今儿晚上可得让爷好生亲近亲近吧!” 宛娘也不是不乐意,只是真有些怵怕那档子事儿,尤其这些日子两人总不在一起,刚头他一进来,真疼的人忍不得,却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儿,也着实有些心软起来。 梅鹤鸣见她脸色,欢喜上来,七手八脚把两人的衣裳褪了个干净,帐外拢着灯火,帐内的宛娘除了衣裳,身上只余一件红绸肚兜,裹着白馥馥肚儿,娇挺挺一对ru儿,花朵儿一般的身子,映着一张清秀小脸儿,梅鹤鸣抬手抽落她头上的金簪,一捧青丝倾泻而落,遮住雪肌玉背,露出一对圆润消肩,真真勾得人恨不能立时便把她压在身下,却怕她又疼,且忍了欲,念,搂她在怀里恣意摩挲怜爱。 在耳边上把那儿千百句情话儿说了不知多少,手下探入那桃源密谷深处,挑弄起潺潺春,情细细密密渗出…… 梅鹤鸣心里却也暗暗纳罕,如今这都怀了孩儿,怎的此处还紧致如处子一般,虽每每令他畅美难言,宛娘却要吃些苦处,怜意大起,遂着意进出,待露湿花,径,才靠坐着把她抱与身上,撑开两条白生生的儿腿儿搭于自己臂弯之上,缓缓按下…… 先时宛娘仍觉疼通难忍,只心里又想,既决定跟了他,以梅鹤鸣的性子,这事儿哪里免的去,便也竭力配合。 许是梅鹤鸣前头功夫做的通透,待他尽根没入,进出几下,便觉疼处略好了些,眉头也舒展开,梅鹤鸣见她身子绵软下来,便知得了趣儿,哪里还能再忍,抱着她的身子,上下入将起来…… 虽说久不沾宛娘的身子,只如今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一只好腿,着实撑不住太久,又变不得什么花样儿,只入了几百下便匆匆了结,虽不尽意,却又觉跟往日*乐处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心意相通,难舍难离的缠绵之意。 事毕,搂着宛娘在怀里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至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吃了早上饭,随喜儿便送了个拐进来道:“奶奶昨儿吩咐的急,便让木匠先赶着一个做来,奶奶瞧瞧,可是这样的东西?” 宛娘看了看,倒不觉想起王青来,又不禁暗暗摇头,王青虽历尽苦难,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汉子,愿他此生安乐才好。 把拐递给梅鹤鸣道:“你且杵着这个,也不用总使人抬来抬去的了,虽走不得远路,近处却可自如些。” 梅鹤鸣瞧了瞧那拐杖,又瞥了眼宛娘,知她刚一愣神的功夫定然又想起了王青,心里便不怎样自在,便不接那拐过去,只赌气寻事道:“什么东西怪模怪样的,爷不要。” &n bsp; 宛娘不禁嗤一声笑了:“这是我特特让随喜儿寻人赶出来的,你若不要,好,随喜儿,把这个舀去下头劈了当柴火使。” 随喜儿心说儿,爷可真是,好容易守的云开月明了,这会儿闹得哪门子别扭,接在手里,又不禁为难,真要是劈了这个,爷过后不得把他劈了啊!却不妨被梅鹤鸣一把夺了去:“谁说爷不要。”别扭得杵着在当地走了两圈,暗暗纳罕,倒真是便利,忽想起青州府那把逍遥椅来,可惜明儿就回京去了,不然让人依着样儿做一个来,便是他腿儿不跟劲儿,也不妨碍什么,或更得趣了也未可知,待的回京,先寻人做一个来使唤着。 宛娘哪里知道他心里惦记这些,把茶递在他手里道:“我跟你回京,你使人把娘先送去青州府安置了方妥当,这扬州城里无亲无故的,留她老人家在此,我哪里放心的下。” 梅鹤鸣哼一声道:“你倒实在,真当成亲娘一样了。”宛娘道:“虽不是亲娘,若寻不得亲,我便认他当个干娘,奉养终老也是应当。” 梅鹤鸣道:“有件事我还未与你说,这扬州的守备张大人也叫张永笀,登州人士,我昨儿便疑心,席间用话儿探他一探,已是□不离十了,你莫急,估摸今日便有消息。” 宛娘一怔:“你说昨儿那个守备大人,就是娘要寻的儿子吗?”梅鹤鸣点点头:“虽如此,这张永笀却娶了巡抚大人的千金,这位自来是个厉害出了名儿的母老虎,这张大人惧内的声名儿人尽皆知,想来那位并不知,张永笀在家乡还有个原配妻子,亏了死在半路,便是活着寻来,不定让那婆娘怎整治了。” 宛娘听了心下暗叹,那张永笀得了富贵功名,哪里还会记挂糟糠父母,这样负心的汉子,便是认了老陈氏家去,也令人不由担心起来。 梅鹤鸣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他爱宛娘,自然怎样都行,那老陈氏想当他梅鹤鸣的便宜丈母娘,想的美,低声劝道:“张永笀便不顾念原配,老陈氏是他亲娘,她那夫人若敢虐待婆婆,张永笀一封休书休了她,也得认,那婆娘虽厉害,说起来也是个名门闺秀,这些道理想来知道,再不得,日后一年两年,我带你过来探她一趟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常福儿忙忙的跑进来道:“外头张守备跟他夫人的轿子眼瞅就到了门前了。” 梅鹤鸣一听便笑道:“他倒明白的快,若落个不孝的名儿,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官儿也别想顺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因后头还有许多未交代的情节,故此决定暂不开现言,明儿开始全力更新《锦屏春暖》争取一天更六千的量,至五一前顺利完结,再开现言,亲们理解啊!!*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end--> 88晋江独家首发 <!--start--> 80章 张永笀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笀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笀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笀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笀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笀,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笀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笀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笀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笀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笀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biao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笀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笀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biao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biao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biao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舀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笀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笀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笀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笀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笀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笀撕扯到一处,张永笀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笀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笀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笀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笀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笀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舀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笀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笀休她,张永笀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笀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笀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笀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笀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笀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p> 常椒⒕醯萌烁说拿嬲娌灰谎谇嘀莞保母霾恢饭拥姆缌髅嬲桓隼说刺煜轮模依锸替扇海馔废嗪玫母救耍彩还矗幌胍坏┯星椋词钦饷锤鲋厍橹匾宓哪腥恕?p>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渀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礀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礀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鸀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 ,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笀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要完结,接档的古言已经想好,延续锦屏的风格,文名初定《画堂韶光艳》,锦屏春暖完结后,改成《锦屏春正暖》算个系列文吧!!喜欢的可以继续,争取写出一个更有意思的内容来。<!--end--> 89番外篇婚后琐事 话说光阴迅速,转瞬间暑退秋来,秋风飒飒拂遍青州城,便已进了十月中,自打入秋,梅鹤鸣便极少出府,因近了宛娘临盆的日子,梅鹤鸣心中焦躁不堪,或是太过在意,就怕会有什么闪失,他娘便是生他时难产,之后两年间便去了,妇人生子本是天经地义,只若到了宛娘身上,梅鹤鸣便十分着紧起来。 宛娘身子本就娇弱,怀孕初期又经了颠沛,他是真有些怕的,早早寻了经验老道的产婆□养在府里备用。 夫妻二人从京城回来青州的时节,还未出六月,正是暑热正盛之时,宛娘身子越重,越发怕热,便没进城,而是住进了郊外的庄上避暑,也正可借机把城中的梅府大肆整修一番。 前头的侍妾散的散,遣的遣,早已一个不剩,还有那些曾被梅鹤鸣收用过的丫头,一总给了银钱家去各自嫁娶,这样一来,偌大的梅府便空了起来,那些侍妾住过的房子屋舍,梅鹤鸣怕宛娘瞧了堵心,让一并拆了,可巧侍妾住的那些院子临着府中花园。 梅鹤鸣前头买这宅子的时候,便嫌花园小,如今正好把花园阔出来,又想宛娘自来怕热稀罕水,便在中间挖了个偌大的人工湖,引了一弯活水进府,湖边植柳,湖畔栽荷,湖内蓄养鱼苗,好一番折腾。 直折腾到十月初才收拾停当,天气业已转凉,梅鹤鸣便携宛娘挪进城里的梅府来,刚回府安置妥当,便又周存守孙元善等人上门来言道:“如今这府邸新收拾妥的,也算个乔迁之喜,不好生贺贺说不过去。” 梅鹤鸣推脱不过,便在府中的花园子里备了齐整酒宴,请了院中乐工来府唱南戏,吃了一日酒,也算全了朋友之情,却再不肯叫那些唱曲的粉头前来,席间也不用丫头伺候,只选了几个清俊伶俐的小厮执壶递酒。 周存守几个见这光景,心里便知,梅公子真真改了性情,这是一门心思守着他那心尖子过日子了,席间无甚乐处,便草草闹了一日,至掌灯时分各自散去。 出了梅府,孙元善便跟着周存守一路,便搭了周府的马车,在车上,孙元善道:“瞧着梅公子如今这光景,可不真就成了个情种,倒跟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生生变了个人一般。” 周存守听了笑道:“谁又能想到,那个小寡妇竟是延平侯府失散的爱女,咱梅公子是捡了个大便宜,若非失散,人家如今可不是国公府的嫡长媳,哪有咱梅公子什么事,心里本就着紧,加上这么个足以匹配的家世,哪里去寻这样可心意的良缘去,肚子里还有个金贵的子嗣,如今又正在新鲜头上,哪里丢的开手去,不定过些日子便淡了。”说着思想起前头夏家那档子事,又不免提醒孙元善道:“你莫再去闹他,夏家那事儿可不就是例子,虽他没恼你,夏家却未绕过,可见心里着实不喜的。” 孙元善听了,叹口气道:“那事儿也是弟差了念头,只说那夏寡妇生的姿色出挑,身段妖娆,又特特求了我来,便想着凑成一晌风流事,两处乐意也是一桩美事,岂知是这么个结果,倒也不理会,不过在夏家吃了一回酒,怎就恼恨成如此了。” 周存守听了笑道:“真是个糊涂的牵头,到了这时,还不知究里呢,待我告诉你吧!那夏寡妇想着咱梅公子的账,指定是那回着意勾引未成,却不知怎的把个汗巾子遗落在她处,她若真无旁的心思,隐下这方汗巾子,或偷使人送还到咱梅公子手里也还罢了,偏巴巴的使了跟前丫头,送到了后宅去,咱梅公子哪位心尖子见了,这才拿定主意跑去了扬州城,咱们梅公子哪有不恨的,依着我,这样存着心思使唤手段的妇人,也得好生收拾收拾,那内官父子同睡一个妇人的名声,底细的谁不知,况那老太监,可是个折腾妇人的能手,你也不瞧瞧娶进去几个抬出几个,没一个活的,这夏寡妇倒也又本事,撑了这几个月无事。” 孙元善道:“虽得了性命,却也是半条命都没了,上月里她娘家破了本钱,夏老头一命呜呼,那老太监父子便把夏寡妇卖到了城南的牡丹院中,听那老鸨子说,来的时,身上没一块好皮肉,那□两个穴儿,也不知被什么都入捣的烂了,养了一个月光景,前儿才好了,打扮的齐整模样,在哪里接客呢,兄弟前日在牡丹院里见了,虽骨消肉瘦,倒也别有一番风姿,听说,晚间枕席之上的手段尤其了得,倒也亏那老太监父子,怎生就舍的卖了这样一个尤物。” 周存守听了,虽知不妥,却也不禁心痒痒起来,凑到孙元善耳边低声道:“待明日你领着哥去会她一会。” 这孙元善说了这许多没边儿的话,就是收了那牡丹院老鸨子的好处,想勾的周存守去哪里,好赚他的银钱使,这会儿得了话,便道:“何必还等明儿,今儿便去吧!”说着令另车把式掉头往牡丹院中去了。 周存守一见那夏寡妇生的脸儿似芙蓉,身如娇柳,行动间风流之态难画难描,早生了淫心,当夜便宿在牡丹院中,转过天来却跟孙元善道:“这妇人被那老太监弄坏了,那穴儿松垮垮,倒像个布袋子,虽有些风月手段,也无甚趣,再说,瞧着咱梅公子也不好受用她。”从此便丢开手去了不提。 再回头说梅鹤鸣,那日闹了一白天,至晚间回了后宅,刚进院便见宛娘扶着吴婆子的手绕着院子慢走,急忙过去遣开吴婆子,自己扶着她,缓步走完三圈进了屋去。 瓦娘瞥了眼那头架子上的自鸣钟,不禁道:“怎这早就回来了,前头散了不成?”梅鹤鸣点点头道:“席间未叫唱曲的来,那几个便觉无趣,早早去了。” 宛娘听了,笑眯眯的斜睨了他一眼道:“怎的不叫唱曲的来,素了这些日子,该当好好松散松散才是。” 梅鹤鸣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酸意,嗤一声乐道:“你莫拿这话试探爷,如今爷是恨不得躲那些粉头远远的,省得没吃鱼反倒沾了一身腥,到时你跟爷一使性子,爷可消受不得,不如素净些的好。” 宛娘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半晌却语重心长的道:“你那几个朋友,周存守我瞧着倒还好,虽有些浪荡,却也算个重情守义的,那孙元善却不然,平日里来往走动,需防着他些才好,免得被他带到那邪处去,不定他得了什么好处,倒把你不管不顾起来。” 梅鹤鸣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心里也暗暗服气,宛娘虽性子宽厚,瞧人的眼力却不差,孙元善谄媚傍依着他们几个,不过就图个钱财名利,哪里有什么实心,夏寡妇那事儿可不就是例子。 转过天来又听得他引着周存守去了牡丹院会那夏寡妇,心里便更有些恼,自此便刻意远着他了,周存守过后也回过味来,知道孙元善不定收了牡丹院的好处,来勾他睡了那夏寡妇,若传出去,人他拣了老太监父子穿剩下的破鞋,岂不落了他的面子,心里也恼起来,渐渐不与孙元善来往。 孙元善失了这两个傍依,转过年来,被府衙大人寻了个错处,免了官职,在青州府里过不得,跟着他家娘子转投了丈人家去,勉强过活,却也看人眼色,心里憋闷难遣,哪里经受的住,未到四十便病死了,这也是一档为人不义的下场,自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宛娘,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正赶**初十这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梅鹤鸣正睡的香甜,不妨被宛娘一推惊醒,忙掌亮烛火,只见宛娘小脸惨白,额头尽是冷汗,把个梅鹤鸣唬的,魂差点没了,忙唤人进来,又叫产婆,本还要陪着宛娘,却被吴婆子给劝了出去,只得在门外焦急徘徊。 听得屋内宛娘一阵阵的闷声呼痛,心里头怕的不行,哪里还顾得什么体面,趴在窗户底下,隔着窗纸一个劲儿的道:“这样下去岂不要疼死了,早知如此,便不生才好……”嘟嘟囔囔胡言乱语,经过的婆子听了,心里不禁暗笑,却思及爷的脾气,哪个也不敢笑出声,到憋的一个个老脸通红。 梅鹤鸣正急的恨不得踹门而入,只听哇的一声传出,这才松了口气,不大会儿功夫,开了明间门,梅鹤鸣急忙奔了进去,产婆已抱了孩子出来,见了梅鹤鸣,蹲身道喜:“恭喜爷喜得贵子。” 梅鹤鸣乐的手脚都没个放处,忙问:“奶奶如何?”产婆道:“已吃下定心汤,如今睡了,别瞧奶奶骨架瘦弱,这孩子倒生的极巧,份量虽不大,听声儿便知,是个身子强健的。”说了一车好话。 梅鹤鸣一听宛娘无事,先不管孩子,进去瞧了一趟,见的确睡了,这才出来把儿子接在怀里细瞧,只见红绫子小被裹着个小小的婴孩儿,眉眼儿,鼻子,小嘴儿,几乎凑到了一处,跟个小包子差不多,皮肤红红皱皱的,着实不大好看,只自己的孩子想来都是好的,瞧在梅鹤鸣眼里便觉的哪里都好,抱在怀里半天不舍放手。 待婴儿哇哇哭起来,吴婆子也带了□进来,接了孩子过去喂奶,梅鹤鸣挨个又瞧了一遍伺候的人,又添了一个经验老道的婆子,在儿子屋里,才出去唤了随喜常福儿来禄儿天福儿四个体面奴才进来,让随喜儿常福儿两个,一边预备着明儿一早便各处送信儿,一边使人花园里的搭设棚帐,备着明儿管带来吃喜面的人,又让来禄儿天福两个,快马加鞭的去京城里报喜。 直忙乱道日头高起,宛娘睡醒过来,梅鹤鸣瞧着她吃了鸡汤下去,自己刚吃了两口粥,前头便来了客,忙换了衣裳迎了出去。 青州梅府的弄璋之喜,谁不来凑这个热闹,人来人往,当官的喝道而至,生意上的朋友故交,也有坐轿,也有骑马的,真个络绎不绝,这才是自古锦上添花着众,雪中送炭者稀。 直闹了一日,至晚间,梅鹤鸣才腾出身子来后头瞧宛娘,宛娘睡了一日,这会儿哪里睡的着,见他回转,一身酒气,便问:“可吃了饭不曾?” 梅鹤鸣这才想起,哪里得空吃饭,只陪着那些人吃了不少酒下去,这会儿却觉腹中饥饿上来,有些受不得。 宛娘一见忙让吴婆子在外屋摆饭催他去吃,奈何梅鹤鸣不想自己独个吃饭,别扭着留在里屋不动,宛娘无法儿,只得使人在床上放了张炕桌,让摆在屋里,梅鹤鸣这才遂了心,刚拿起筷子却又放下,侧头问:“哥儿呢,抱过来我瞧。” 宛娘不仅扑哧一声笑道:“可见真是你儿子,这会儿功夫不见便想了,他刚吃了奶睡了,你莫倒蹬他才是,好生吃你的饭要紧。” 梅鹤鸣笑道:“可不想的慌,想我梅鹤鸣,到了近三十才得一子,哪里能不想。”宛娘忽想起前事,不禁瘪瘪嘴道:“原先那些话,可不都是哄我的吗?” 梅鹤鸣吃了几口饭才道:“什么话?爷一片真心,何曾哄过你?”宛娘道:“前头你口口声声说,稀罕我生个丫头,这会儿生了儿子,瞧你乐的,嘴都快裂到耳朵后头去了,可不是哄我的吗。” 梅鹤鸣听了,不禁笑道:“爷那可是大实话,只不过宛娘生的,小子丫头不都是爷的骨肉,难道生了儿子,爷不乐还哭不成。”” 一句话说的旁边伺候的吴婆子都不禁嗤一声笑了出来,宛娘自讨说不过他,便道:“可起个什么名儿?”梅鹤鸣道:“大名儿该着祖父起,倒是能起个乳名,咱们自己想一个,平日叫着也顺嘴些。” 宛娘想了想道:“那叫宝宝好了。”梅鹤鸣听了一口粥差点喷出去,忙摇头一叠声的道:“爷的儿子,哪里能叫这个名儿,不成,不成,你莫自己瞎琢磨,待明儿我去寻个老神仙来给他批批八字再说。” 宛娘不禁皱眉道:“好好的批什么八字,若那些算命的说他命不好,岂不堵心。”梅鹤鸣倒是颇自大的道:“爷的儿子,命哪会不好,你且好生养着身子,莫为这些杂事烦恼精神。” 宛娘也知自己再说,他也不会听,这男人究根儿结地底儿还是个古代男人,最信奉这一套,只得由他。 最终梅鹤鸣请了城外清虚观的老道来给儿子批八字,银托盘上呈上红纸金字,那老道一瞧,掐指算了算,便没口的赞道:“哥儿生的好时辰,十月初十,寅时落生,福禄财喜四星占全,命里主贵,官星高招,将来不定封侯拜相也未可知……”把那好话说了个尽,竟没一点坏处,把梅鹤鸣喜欢的,让人封了足十两银子谢他。 回来跟宛娘一说,宛娘道:“可不让人坑了都不知道,他若说一点儿坏处,你那里会给这些银子,想人都又三灾九病,哪里都是个好。” 梅鹤鸣却道:“我梅鹤鸣的儿子,偏生就一辈子没个坏。”把宛娘笑的没法儿,想起梅鹤鸣自来是个霸道脾气,自己的儿子自然护犊子,哪容得旁人说丁点儿坏,便是自己说了,他也不乐意听的,便不再说与他,却暗暗思量,儿子将来万万不能让他教导,梅鹤鸣这个性子,不定交出个什么小霸王来呢,赶明儿长大了,欺男霸女可不成了他爹第二。 梅鹤鸣哪里知道宛娘心里头的算计,首一得子,乐的睡觉都笑,没几日,延平侯夫人便到了,他便乐不出来了,丈母娘一到,便把他赶出了宛娘的屋子,让去了旁边院里安置,平日想跟宛娘亲**近都不成,丈母娘防的严实。 好容易盼的宛娘坐蓐期满,置办了哥儿的弥月宴,丈母娘回了京去,梅鹤鸣哪里还挺的住,丈母娘前脚走,他后脚便进了宛娘的屋来,进来抱起宛娘,按在炕上便亲,亲着嘴就去撕扯宛娘身上的衣裳,一边喘着粗气道:“亲亲宛娘,可让爷想的坏了,今儿可得给了爷才是……” 被他一阵揉搓,宛娘身子也早软了下去,或许这种事做的多了,也便不那么疼了,虽每次进去时,还有些不舒服,比起先开头疼的钻心,已好了太多,且梅鹤鸣使唤出那些手段,常常弄的宛娘推拒不能,却也有些理智,知道这会儿可是青天白日,两人在屋里这般无遮无拦的欢好,让下人瞧了怎生想。 便推着他道:“这里不妥……”依着梅鹤鸣,哪里有什么不妥,恨不得,这就入将进去才解了苦处,却也知宛娘害臊,抱着她进了里头寝室,钻进帐间,把那腰间物事,缓缓插了进去…… 这几月里没挨宛娘的身子,如今这一入进去,只觉怎生如此紧致,倒又跟处,子一般,哪里会是个生了儿子的身子, 梅鹤鸣在那些春宫艳书里瞧过,有那么一等极品妇人,生就穴中紧实,干起事来,畅美难言,乃是天生的尤,物,他的宛娘仿佛正是如此,且才生子一月满,便又如此,捣,弄起来,哪个汉子不爱,且瞧她这腰身柔软,并无一丝赘肉,一身细皮肉,白生生那么勾人,真恨不得连命都送与她才好,胸前一对ru儿,比以往更见圆润丰,满,捏在手中滑腻如脂,柔软如棉,真个说不出销,魂蚀,骨…… 入了足足百十来下,忽生起个念头来,将将退出来,宛娘正在半截儿上,不妨他停住,急忙睁开眼,只见梅鹤鸣光溜溜下的榻去,两手一捞,抱起她便往那边屏风后去。 宛娘不禁大惊,慌忙道:“你做什么?”梅鹤鸣嘿嘿一笑道:“亲亲宛娘,待为夫再教你个乐法儿,管保你得趣儿。” 屏风后原是宛娘平日换衣裳的所在,并无旁的物件,只置放着一个花梨木实座底儿的龙门架,上头还搭着宛娘两条裙儿,被梅鹤鸣一把扯下丢在一边,抱着宛娘,使她手臂搭在上头,两条白生生腿儿,弯与下面吊在其中,他入将进去,来回摇动,仿似在杆上打秋千一般,次次入到深处,直入的宛娘莺声呖呖的求饶,方饶了她去…… 两人已是满身汗意吗,仍觉不尽兴,又吩咐人备下兰汤,抱着宛娘,入汤中沐浴,胡闹了半日,不知梅花几度,才抱将出来,穿了衣裳,令人重新收拾了床榻,放下炕桌置办酒席,鱼水欢愉之后,夫妻两个挨在一起吃酒,吃得兴起,便按在身下欢好…… 这几月来不近身儿,这一场狂风骤雨,直折腾了一日一宿,才堪堪放过宛娘,第二日早起,宛娘已是骨软筋酥,足在床上躺了一日,才略歇养过来。 自此后没了孩子顾及,梅鹤鸣更来了精神,每日里想出千百个古怪的法子折腾宛娘,有时折腾的实在恨了,宛娘便几日不理他,刚好些,过后一如既往,夜夜不空。 宛娘先时还有些不大习惯,暗暗思索,这梅鹤鸣怎就不知个累,每次折腾的自己半条命都快去了,他还精神抖索,跟没事儿人一般,思及前头,梅鹤鸣竟真算体谅她了。 后又想,梅鹤鸣若不与旁的妇人有染,她便依着他些吧!省得他生出别的心思来,这婚姻事,两人要过一辈子的,也是需要悉心经营才可保的长久,既他喜欢这些,便由着他的性子,横竖关了门在屋里,谁又知道。 想通了,便尽量配合他,把个梅鹤鸣美的,哪里还会有旁的心思,再说,旁的妇人哪里比得他的宛娘可心合意,算来人生在世不过区区数十载光阴,如今他梅鹤鸣有妻有子,还有甚不足之处,该当惜福才是,有了此等心思,自此倒真老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吧,若再有不尽之处,也无法了,明儿开新文《画堂韶光艳》希望亲们继续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