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炉鼎》 出关 谢摇篮慢慢睁开眼的时候,从眼皮上簌簌落下一片尘土,她抬头看去,天边压着沉沉的火烧云,暮色将临。 她凝起一丝灵力,从身上储物袋取出最后一粒丹药缓缓咽下,动作不大,却抖落了身上不少落叶和泥土,丹药滑入喉咙,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灵气团,她继续闭上眼打坐,将那小团灵气慢慢消化掉。 谢摇篮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在修仙者眼中,时间早已失去了本来意义,只有为了长生彼岸的梦想,不断修炼。 她将丹药的灵气融入经脉之中,这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抖落一身泥土,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打算走出这片森林。 她身上丹药用尽,修炼也进入了瓶颈,在待在这里,反是累赘。 因为飞行法器早毁掉,她只能靠两条腿赶路,她在腿上凝聚了些灵气,行走的速度立刻快了许多。此刻,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天上没有一点星子,夜色浓稠得很。 穿过妖兽聚集的千雾森林,谢摇篮放出神识,感应到周围有人,她本想躲藏,可顿了顿,朝人群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此次闭关虽然没有突破筑基大圆满瓶颈进入金丹期,但是在普遍只有炼气期修真者活动的千雾森林还是难逢敌手。千雾森林虽说不危险,但是在她自己不认识路的情况下,走出去还是挺耽误时间的。 幽暗的树冠底下,熊熊燃烧着一个火堆,火光暖暖似乎将千雾森林的妖兽嘶鸣隔绝在外。几个练气层的弟子正在闲聊,他们穿着清羽山的道袍,没有筑基层的修真者。他们是接了师门的任务下山来,在千雾森林杀妖兽,积攒师门威望换取筑基丹。在千雾森林外围,偶尔会碰到落单的妖兽,几个练气层弟子也可以合力围捕,进来半个月时间杀死了九个妖兽,足够他们交师门任务,几个人都面带喜色,商量着回门派的事情。 正在这时候,几个人中间修为最高的师兄敏锐地抬起头,问道:“谁?” 谢摇篮从树林后露出身形,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位道友,我在前边迷路了,发现这里有人,就想过来问个路,有劳道友指路。” 清羽山弟子上下打量她,看着她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和狼狈的面容,神识探不出她的修为,认定应该是个筑基期的苦修。 名门大派的弟子一般都在门派里修炼,一来灵气浓郁,二来有师父师兄教导不至于走弯路,而散修往往因为没有足够的灵气丹药支持修炼,日子过的很是清苦。 为首的师兄未加入清羽山前也过了一段散修的生活,当下对谢摇篮生出一丝同情:“前辈不必客气,千雾森林迷障重重,前辈孤身一人难免迷失方向,我等正要准备出去,前辈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同我等一路。” 谢摇篮点头:“再好不过了,多谢。” “晚辈王冲,不知前辈大名?” “谢摇篮。” 王冲发现那女修报过姓名之后就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偶尔听他们说话,偶尔发呆,她身上衣服脏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头发看起来也毛毛躁躁的,倘若不是她身上灵气浓郁,恐怕得被人认作乞丐。 王冲心里认定她应该是在森林里迷路很长时间了,迷雾森林的迷障纵使金丹期修为的道士也难以独闯,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森林深处是什么模样。 谢摇篮发现王冲在看她,扭头露出个浅柔的笑容,王冲当下心里对她好感大增,筑基期苦修,还是个女修,能有这般温柔的性格的,实在是少数。 第二天一早众弟子启程出森林,路上分外安静,一个弟子对王冲道:“师兄,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妖兽的影子,这回去怎么连半只妖兽都瞧不见了?” 王冲挠挠头:“这我也不知道,没有妖兽正好抓紧时间赶路,说不定还能赶上秦师叔的双修大典呢。” “秦稽……”谢摇篮一怔,喃喃道。 王冲一路上头一次听见她主动说话,扭头问道:“前辈也知道秦师叔么?” 谢摇篮回过神来,道:“秦稽秦前辈惊才绝艳,我很是仰慕。” 王冲看起来很崇拜他这位师祖,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秦师叔是我的偶像,我在进入清羽山第一天就发誓,要向秦师叔看齐。” “少年人好志气。”谢摇篮笑着点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密密麻麻的森林树冠上传来一声嘶吼,像婴儿高声啼哭一般,刺得耳朵生疼,幽森的树冠传来移动,如同苍浪一般层层叠叠地涌来,一股让人憋闷的腥臭气息压迫地走在前边的清羽弟子浑身僵硬,冷汗淋淋。王冲已经变了脸色,苍白的面孔上挂上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师兄,怎么了?”跟在他身边的小师弟怯生生地问道。 王冲认真道:“躲在师兄身后,倘若一会儿有机会,就冲南边跑,千万别回头。”此话听来,心中已经陨落于此的打算。 “是蛊雕。”谢摇篮仰头看着,声音清清冷冷,在腥臭弥漫的压迫下让几个摇摇欲坠的清羽弟子瞬间清明。 王冲已然觉得自己不会活下去,摇头道:“前辈,蛊雕相当于我辈筑基后期修为,倘若只有一只前辈尚有一拼之力,可是……” 苍苍郁郁的树冠依旧如浪涛般涌动,透过小小的树缝很容易看到那绝非一只而是一群! 谢摇篮祭出法器,朝王冲说道:“只管向前走就是。” “前辈何意?” “啰嗦。”谢摇篮皱眉,“哪里能出去往哪里走就是,倘若让你们清羽一个弟子陨落于此,我谢摇篮把命陪你。” 王冲抖了下,这女修昨晚看起来文文气气的,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带上了点强悍霸道,他不敢违背,立刻招呼师弟们背着被吓得腿软的,朝千雾森林出口走去。 那头上的蛊雕居然真的像在害怕着什么一样,只敢发出尖利的如同婴儿哭泣般的嘶鸣,却不敢真的下来。 蛊雕喜食人肉,没有道理就这般放过一队肥肉过去,除非它们在忌惮着什么,王冲回头看了看走在队伍末尾的谢摇篮,眼神探究。 千雾森林出口近在眼前,一旦踏上传送阵,蛊雕就不能威胁到它们了,几个本来就走在前边的弟子更是几乎将全身灵力凝聚在腿上,希望能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王冲看到谢摇篮皱了皱眉,立刻觉得不好,赶紧喝止那几个师弟。 为时已晚! 一头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的蛊雕快速飞旋而下,尖利的鹰爪离他们已然只有一丈之遥,王冲赶紧凝聚灵力,手中剑裹着充沛的灵力,向蛊雕的利爪砸去,意图斩断它的爪子,而这时,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夺去了他的注意力,那光极为耀眼,冲击的力道更是气势如虹,那光芒还未碰上蛊雕,它就像被什么吓到一样,一下子跌到在地,就地滚了滚,惊慌逃走。 王冲赶紧上前给那险些丧命的师弟喂了一颗丹药,看他呼吸平顺下来,这才放心地将他交给别人照顾。 他回过头,正看见那道银光飞回谢摇篮掌心,竟然……竟然是一柄杖! 王冲很明显呆愣了下,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前辈……是禅修?” 谢摇篮挑眉:“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王冲连连摇头,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女禅修,还是这么年轻的女禅修,片刻失神在所难免。 修真之路五花八门,有人以武入道,有人以剑入道,可是毕竟都是少数,其中尤以禅修最是少中之少,以禅入道的比例之低不亚于突然有一日走在路上心清神明万物看破。王冲在清羽山上以好学著称,可据他所知整块大陆上几乎没有禅修。 不过说来,禅修虽少,却也有好处,禅修的修行之路顿悟极为彻底,少有心魔。因为这点诱惑,也有人主动去踏上禅修之路,奈何几乎耗尽阳寿也不得顿悟,所以禅修依然很少,而女性因为天生感性,容易陷入情爱纠葛,禅修之路上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 王冲身边的弟子听见他们说禅修,都是满脸茫然,王冲满腹激动无以诉说,恨不得立刻就跑到师父面前一边晃他的肩膀一边大吼:师父我见到一个禅修!活的!女的! 从传送阵的白光中走出,入目就是距离千雾森林最近的城镇,众人都开心了许多 ··· 谢摇篮站在街道上向王冲道谢辞别,王冲挠着后脑勺笑的羞涩:“前辈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您再这般谢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摇篮正要答话,被路边快马跑过来清道的官差给推到了一边,官差神色紧张,态度也尤为粗鲁,似乎要通过的是什么皇亲贵胄一般。 谢摇篮脸色如常,王冲却有些恼怒,对于修仙者早已摆脱俗世,可是有时候却依旧摆脱不了俗世的影响。几乎是立刻,王冲就将心中的恼意按捺了下去,脸上依旧是一派爽朗的笑容,谢摇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心下觉得这孩子控制情绪的能耐比她当初要强了好多。 那几个官差走后,路边果然慢慢驶来一行人,为首的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车辇,眼看车辇正要过去,听到里边的人唤了一声:“停。” 车辇前幕帘被一只手掀起,那手的颜色看起来格外苍白,手背上隐约透出淡淡青色,幕帘掀了一般,露出车辇里那人的一张脸来,那是张一看就是一副病秧子模样的男人,靠着车辇里的软垫,疲惫的耷着眼皮,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眼眸。他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应该是个凡人。 纵使看起来生了重病,头发被软垫蹭得有些散乱,但是也不可否认他无论放在修真界还是凡人界都是极为少见的美男子,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带着一丝浅淡笑意的唇,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层媚态。 漂亮地不像凡人界生养出来的。王冲感慨。 那男人的视线落在王冲身边谢摇篮身上,停了许久,浅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纵使他嘴角带着笑,可给人的感觉却像实在生气,而且是滔天怒火。 正在这时候,王冲听见身边谢摇篮平静唤了一声:“相公。” 那男人耷着的眼皮才微微抬起,嘴角笑容真切了那么一两分,可语气依旧充满嘲讽:“为夫还以为熬不到你了,夫人这生死关闭得可开心?” 儿子 那男人耷着的眼皮才微微抬起,嘴角笑容真切了那么一两分,可语气依旧充满嘲讽:“为夫还以为熬不到你出关了,夫人这生死关闭得可开心?” 王冲心中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修真界虽说也有人肯同凡人成亲,可是基本上都是练气层无力再突破的散修,倘若踏入筑基层,基本已经脱离天地法规,这样的修士根本就看不起蝼蚁一般的凡人,更别说同他们成亲,而且……不是说修禅的都是清心寡欲不吃肉不碰女人不碰男人的吗?!难道是谣传? 王冲心中几十年的世界观摇摇欲坠,他忍住泪奔的冲动,继续抬眼去看那个男人,说不定他眼拙了,那男人也是个修仙者呢。 王冲很快失望了,眼前这男人虽说漂亮得不像话,可是明显也不过是一个毫无灵气更无灵根的凡人罢了,而谢摇篮,根据他的猜测,起码是筑基后期有望冲击金丹的修士,怎么嫁了这么一个凡人?! 没有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谢摇篮已经上了车辇,只余下王冲在原地不住的叹息。 谢摇篮上了车才发现,车辇中不仅有自家相公,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玉娃娃,手上拿着一本书,坐的端端正正,看见谢摇篮上车,抬起一双遗传自他父亲的漂亮凤眼松松瞥了她一下,就继续看书。 “谢琅,这是你跟谁的?”谢摇篮问。 谢琅怒极反笑:“你猜。” “我闭关二十年,如何猜得到。” 谢琅坐起身子,直接将安静看书的娃娃往谢摇篮怀里一推,“是谁的种你自己看,我没本事自己生。” 谢摇篮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玉娃娃同她略有两分相似的脸部轮廓,犹豫地唤了一声:“萌萌?” 玉娃娃对于这个名字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良久才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作为应答。 谢摇篮极为纠结:“我闭关前生下萌萌,他按理说应该二十了,怎么会还是三四岁模样。” 谢琅依旧没好气,漂亮的凤眼微微眯着,靠在软垫上说道:“为夫不过一凡夫俗子,如何知晓这些。” “难道因为生产前遭的那几道奇怪的天劫劈坏了胎?”谢摇篮捏着的脸,把他揉成了包子。 谢琅神色古怪了些,咳嗽两声,“只是长得慢了些,二十年才长到普通孩子三四岁模样,旁的什么也不比别的孩子差。”他把眼神放在谢摇篮身上,悠悠道:“可惜我有生之年不能看到娶妻生子。” 谢摇篮一怔,松开蹂躏的双手,慢吞吞凑了过来,保证道:“虽然冲击金丹期失败,应该还是心境达不到,不过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陪你走到……走到最后。” 趴在软垫上的病美人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旋即的嫌弃地说道:“臭烘烘的,自己掐个避尘诀再过来碰我。” 谢琅懒洋洋地侧身坐在垫子上,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女人却缩在角落里发起了呆。 “夫人?”他冷冰冰地唤道。 谢摇篮极为认真说道:“我不会避尘诀,你嫌我的话等我回去洗洗,现在先离你远点,不会弄脏你衣服。” 谢琅弯着唇角笑了下:“认识你那年我十九岁,好说歹说才哄骗你成亲生子,结果还没满月你就去闭关,如今我三十九岁,估计还能活个十几年,还望你不要提前把我气死了。” 谢摇篮抬眼看他,不知道他这是又想唱哪出。 “,把她弄干净,然后你出去。”谢琅侧过脸连看都不想看她。 玉娃娃站起身来,歪着头看了谢摇篮一眼,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似不满似嫌弃,之后对着谢摇篮的脸吹了一口气,谢摇篮只觉得神清气爽,低头看看身上的袍子露出了本来色泽,连挂在腰间的储物袋的穗子都露出了难得的粉白色。 谢摇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玉娃娃已经满脸恨铁不成钢地跳下了车辇。 谢摇篮吓了一跳,慌张拉开幕帘唤道:“萌萌!” 熟料她还没看见的身影,就被那个病歪歪看起来疲惫的没一丝力气的相公拉回了车厢,谢摇篮想挣开他,但是看着他苍白的脸,又怕力气太大弄伤了他,于是只能抵着他胸口,温和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不会再走,自然会遵守约定。” 谢琅眯起凤眼,上挑的眼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极为妖娆:“你当初欺骗为夫纯真的感情的时候,也是这么答应我的,当时怎么说来着?”他模仿着她的音调,“我既然已经取了你的元阳,自然会对你负责。” 他耳朵边拢着的头发滑下肩头落在谢摇篮鼻尖上,“结果呢?” “我……”谢摇篮一时结巴。 谢琅压上她的唇,伸出舌尖小心舔了下,见她态度温顺没有拒绝的意思,知道她心怀愧疚,于是得寸进尺地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襟里,她身体一僵,正要反抗。谢琅勾起唇角,继续道:“当时你发现自己还能飞速筑基,所以觉得长生大道离你也不甚远,夫人应该是觉得长生彼岸比我这夫君重要上许多吧。” 他说的都是实话,谢摇篮无力反驳,心底的愧疚更是无法言说,当下主动亲了下他的唇角:“谢琅,对不起。” “离开二十年,抛却为夫和像鳏夫孤儿一样生活,岂是对不起三个字能了结的?” 谢摇篮叹气:“你要怎样?” 谢琅低头吻上她的唇,诱惑她张开嘴,谢摇篮只觉得舌头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谢琅哺过去丹药,在她唇舌间流连了一阵,才悠悠然退却。 谢摇篮咽了下去,哀怨道:“你又给我吃了什么?” 而她面前的夫君大人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笑意:“闭清丹,不用问我从哪里来的,作用是暂时封印你全身灵力,不过只有十日的时间,我们权当一对普通夫妻,去散散心好了。” “随你。”谢摇篮对于他这幅德行看得通透,“话说,萌萌他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那对着我吹口气,把我储物袋上陈年血垢都吹了个干净,这我以前见都没见过。” 谢琅从她身上爬起来,靠着软垫垂着眼眸打哈欠,拿口头禅敷衍她:“为夫一个凡人哪里知道那么多,你们修仙者的世界乱七八糟,可能是基因变异了吧。” 谢琅一天里有七八个时辰是在睡觉,偶尔醒来眼神迷离地看着谢摇篮,总会傲娇侧漏地冷哼一声,待她蹭过去给他顺顺头发揉揉肩膀,才会温柔地笑一下,趁机偷个豆腐。 萌萌早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谢琅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谢摇篮想多陪陪谢琅,也就没有多问的去向。 这天天色阴郁,乌云沉沉地聚集在天边,滚滚卷来的样子看起来气势汹汹,谢摇篮艰难在风中撑着伞,模样笨拙,倘若她身上还有灵力,凝出一两缕在衣服上自然不会有丝毫雨水沾身,可惜谢琅那厮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她不信他仅仅是为了做什么寻常夫妻。 谢琅靠在车帷,浅灰色双眸含着笑意,低声咳嗽了两声,冲谢摇篮伸出一只手。谢摇篮粗鲁地将他拉出来,将伞往他脑袋上移了些,快步走向客栈。 “萌萌呢?我就见他一面他就藏起来了,是不喜欢我么?”谢摇篮合着伞,低声问道。 “为夫没见过他喜欢谁,夫人不必担心。” 谢摇篮闻言更苦恼了。“自他出生我就没在他身边待过,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吧,算了,我日后慢慢补偿他就是。” 谢琅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谢摇篮仰头看着云雾缭绕的清羽山主峰,随口问道:“你来这方城作甚?” 此地是临清羽山最近的一个凡人城镇,清羽弟子和慕名而来的散修聚集在此,偶尔还有掩盖不住尾巴的小妖修蹲在角落里发呆,可谓分外热闹。 “路过歇歇脚罢了,为夫想去玄清池看桃花,这个季节应该正好。” 谢摇篮点点头不说话了,谢琅看了看外边,皱眉道:“萌萌不肯下车,我去看看,你且在此处等着。” “好。”其实谢摇篮也想跟过去,可是一想起看见她就摆出那副闷闷不乐的嫌弃样子,也就退却了。 目送谢琅身形融进了雨幕中,她抬起头看着重重烟雨中的清羽山,眼神平淡如水,一点也不像在看曾经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 正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摇篮,你还活着?” 谢摇篮回头,雨幕之中走来两个女修,两人皆白袍似雪,为首的那个柳眉杏眼,眼波流转之间说不出的风情夺目,虽然不是美的倾国倾城的面孔,可却那种妩媚中带点单纯的神态断的是让人过目不忘,跟在她身后那个略微逊色了些,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面孔冷冰冰的,实在是委屈了一副好面孔。 冷美人嫌恶的看了谢摇篮一眼,道:“果子你认错人了吧,这人身上没一点灵力,只是长得和摇篮那个贱人相似罢了。” “世上岂有这么相似的人!” 小七依旧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扭头对那个叫果子的女修说道:“可她根本不可能是摇篮,快些赶路吧,错过了双修大典当心小姐生你的气。” 果子并不罢休,依旧凑上前来:“摇篮,当年映日岭一战,你尸首怎么都找不到,原来是逃走了,成了……一个凡人?” 谢摇篮垂着眼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说半句话。 斜风细雨湿了她半边衣袖,沉甸甸的贴在手臂上,略有些凉,小七依旧在劝说果子,摇篮根本不可能活下去,这只是个和摇篮很相似的凡女罢了。 “倘若真是摇篮那个贱人,为了抢秦稽师兄伤了阿绯小姐,怎么可能见到我们却不逃走,还有脸面回到清羽山?”小七说。 “也是。”果儿点头同意,扭头厌恶地看着谢摇篮,“倘若真是摇篮,怎么有脸再面对阿绯小姐!” 阿绯。 谢摇篮记得阿绯。 当年她在玄清池边捡到她的时候,绯色的桃花瓣落了粉嫩的小萝莉满头,她软软地伏在谢摇篮脚边,瞧见谢摇篮低头看她,用力吐了个泡泡,然后揪着她的裙子怎么也不肯放她走。 小阿绯。 “既然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何必如此啰嗦。”谢摇篮平淡说道。 “你一个凡人,竟敢如此对我说话!”阿果不满,小七拽着她的袖子,低低劝道:“快走吧,别误了小姐的双修大典。” 谢摇篮呵斥了二人,随后轻轻皱起眉头,映日岭一战,在世人嘴里成了什么模样?她谢摇篮为何在世人口中成了勾引师兄暗伤师妹的寡廉鲜耻之徒? “夫人,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摇篮回头,谢琅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气呼呼的朝她走过来,凤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的两人。 阿果和小七看到出声人的面孔,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红了脸,连冰山美人的脸上都泛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原来世上竟然有比秦稽师兄更好看的人啊。 谢摇篮伸手抱过不情愿的,随口道:“不是,他们认错人了。” “那夫人,我们回房吧。” 萌萌趴在娘亲的肩头,看了两人一眼,精致的面孔露出几分嫌恶,低声吐出两个字:“蝼蚁。” 谢摇篮呆愣地看着,垂着眼睛阴森森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哼了一声。 谢琅在那厢懒洋洋又毫无魄力的训话:“萌萌,礼貌些。” 清羽 玄清池距离方城不过一日车马路程,玄清池离山主峰更近,使用缩地成寸的话不过一盏茶时间即可到达。 昨日雨水已停,玄清池哪里还有桃花,只余残枝败蕊,谢琅本来强打起的一丝劲头立刻散了,渴睡地眯起了一双漂亮的凤眼。 谢摇篮安慰他:“要不在山上住上一段时间,等桃子熟了看桃子也好,实在不行来年再来也没问题。” 谢琅困倦地点点头,“萌萌呢?” “不知道。”谢摇篮茫然地看了看,她尚且还不习惯自己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总会忘了看管,刚想放出神识去寻找,却只觉得身体一阵虚弱,这才想起她被谢琅封了灵力,整个人同凡人无异。 谢琅皱起眉头,低低咳嗽了一声:“萌萌应该是去了山。” 谢摇篮扭头朝山主峰望去,正要说话,却被谢琅打断:“你快去将他带回来,萌萌不同于旁的有灵根的孩子,倘若奇异之处被那些修士们发觉,只怕安全堪忧。” 谢摇篮见识过儿子吹一口气就将自己储物袋上那避尘珠都除不掉的陈年血垢吹了个干净,自然不敢怠慢,唤谢琅解了自己身上的禁制,正要凝起灵力施展缩地成寸,回头看了谢琅一眼。 她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根桃枝,上边还有几朵残瓣,汇聚灵力将它幻做一柄紫竹伞递给了谢琅:“山间雨凉,我快去快回。” 谢琅接过紫竹伞,手轻微地抖了下,再抬头看去,谢摇篮身影已经凭空消失在原地。 山正逢秦稽和阿绯的双修大典,张灯结彩分外热闹,秦稽是山掌门栖云的得意弟子,栖云是元婴期大圆满的道修,有望近些年冲击出窍,整个青冥界无人敢轻视,来的许多人都是冲着栖云的面子。 无论是那些元婴老祖还是青年才俊都不足以吸引谢摇篮的注意力,她来来回回冲山门弟子解释,可是守在山门口的弟子就是一口咬准没有请帖不许入内。 忧虑儿子的谢摇篮几乎想直接去控制那弟子的心神。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那边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前辈?当真是你?!” 谢摇篮扭头看去,看到了那日在千雾森林遇到的山弟子王冲。 谢摇篮勉强露出个笑容:“王道友。” “谢前辈怎在此处?” 谢摇篮凝眉:“说来话长,今日夫君本想去玄清池看桃花,可是犬子这两天同夫君闹了别扭,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山,所以我特来寻找。” 王冲早已被打击习惯了,别说只是有儿子,现如今即便面前这位女禅修说她有十八房小侍也不足以让他有丝毫动容,王冲很淡定地扭头向守门弟子求情,因为他在底层弟子之中还是颇具威望,守门弟子放了谢摇篮进去,叮嘱她不要乱跑。 谢摇篮向王冲辞别,然后放出神识探测萌萌的去向,待她发现萌萌居然在山主峰的时候,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在山外围晃荡还好,底层弟子不会认得她这张脸,可是倘若真去了主峰,曾经的师弟师妹们哪个不认识当初栖云门下弟子摇篮,那些人岂会像那天阿绯身边那两个丫头一般好糊弄。 谢摇篮不想见阿绯,不想见师父,也不想见秦稽,她不想再见山的任何人。 她低头苦笑了下,也许这点总是想不通就是阻碍她顿悟的原因,迟迟徘徊在筑基期大圆满境界,突破不了金丹。 就在她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冷冽铮鸣,下意识祭出碧泉杖一挡,随手结了个防御禁制。 水光粼粼的防御禁制上,谢摇篮看清的偷袭者的脸,正是那日在客栈门口碰到的小丫鬟小七,果子两人。 两人举着剑,身上杀气重重:“好你个摇篮,你还真敢回来,当初映日岭之仇小姐懒得报,我们替小姐报,你今日血债血偿吧!” 她们二人刚刚在山主峰看到了那日在客栈那个小娃娃,当下断定那个女人一定也混入了山,细细勘测果真如是,更是相互埋怨当初走了眼,这摇篮虽然由当初金丹中期修为降到筑基,可是也不是当初客栈见面之时的毫无灵力波动的模样,不知道使了什么奸计。 两女修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后期,暗忖联手之下应该能给这谢摇篮一个教训,于是一个眼神交汇,齐齐动手。 谢摇篮也不想多说,面前二人明显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于是直接挥杖解除禁制,直接朝二女修攻去。 两个女修因为常年跟在阿绯身边,实战经验鲜少,只有果子记得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结了个防御禁制,而一旁的小七,早就忘了这茬,她挥剑刚要起剑势,对面谢摇篮的身影就想鬼魅一样同她擦肩而过,她甚至根本就没看清谢摇篮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肩膀一凉,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手握不住剑,正砸在她鞋面上,小七回头看去,谢摇篮已经离她三丈有余,而这时候,剧烈的疼痛感才传了过来,她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果子愣在原地,她甚至根本没有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小七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居然就这么倒下了,甚至连像模像样的法器都没有祭出。 谢摇篮不想久留,冷冷喝了一声:“滚。” 果子咬着嘴唇,不敢多言,扶起摇摇欲坠的小七,快步离开。 谢摇篮当下也想明白了,与其这般任凭世人猜测当初的映日岭之战,不如大大方方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至于她那个师妹,如今她已然不是剑修,自然不必留在山,带回儿子立刻扭头就走,想来她也不会拦。 谢摇篮收回碧泉杖,再次缩地成寸,踏入了双修大典的广场。 人声鼎沸。 除了在广场上急急奔走的弟子外,还有许多旁的门派的弟子和师祖,弟子的白色道袍混杂上别的门派的颜色,显得分外拥挤杂乱。 谢摇篮放开神识搜罗,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自家儿子。 她沿着红毯大步走向高台,小兔崽子懒洋洋趴在栏杆上晒太阳,眯着漂亮凤眼跟他爹一样的欠揍德行。 正当她拎起儿子的后衣领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惊讶地唤了一声:“摇篮师姐!真是摇篮师姐!” 随后广场上有一瞬间的安静,静到只能听见谢摇篮手中儿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要挣脱她的声音。 随后一阵窃窃私语响起,像被惊醒的春虫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气势汹涌地迎面扑来。谢摇篮凝神静听了一会儿,大致讨论的都是映日岭事件。 怀着对当初事情的好奇,她断了直接离开的打算,转头走向华阳殿去拜见师父,儿子依旧在挣扎着胡闹,她狠狠揍了下儿子的屁股,强迫他安静下来。 谢摇篮刚踏进殿门,就看见一道红色身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小腿,她费了一番力气才按捺下把这团红球踢走的念头,只听见这团红球絮絮念叨:“师姐你终于回来了,师姐你别不要阿绯,阿绯再也不跟你抢东西了,阿绯什么都给你,阿绯把师兄也给你,呜呜师姐你别再离开阿绯了。” 红球一边哭一边抬着脸看她,纵然接受了禅修的寡情之道熏陶,谢摇篮也忍不住心头颤了颤。 阿绯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妖孽了啊。 梨花带雨的脸蛋和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有这尖尖的小下巴,迷蒙的杏眼,无一不让人心生怜惜,只想好好宠爱一番。 红球怯生生地看着师姐,见谢摇篮没有露出任何有触动的表情,依旧木着一张脸,顿时哭的更惨了:“师姐你别不要阿绯,阿绯再也不抢你东西了,阿绯只想师姐注意我,阿绯……”她越哭越凄凉,假如说刚刚还存在装哭的嫌疑,现在可是真委屈地心绞做一团,也不说什么求饶的话,颠三倒四地重复别离开阿绯,别不要阿绯。 秦稽本来站在师尊身后,看到谢摇篮进来下意识眯了下眼睛,映日岭之战谢摇篮掉下苍冥河,他是最后和谢摇篮接触的人,更看到了谢摇篮是如何拉着那妖兽同归于尽的,那时候谢摇篮已无反击之力灵气枯竭,而妖兽还剩下一口气,当时情景,他认为她绝对活不下来了。 而如今细看,她只是修为从金丹中期倒退到了筑基期罢了。 “摇篮师妹。”秦稽向前走了一步,带着颤声唤道。 谢摇篮抬首看去,秦稽就那么站在那里,身着红袍,长身玉立,面容依旧和当初一般俊逸无双,浓眉中间轻轻蹙着,让人恨不得上前去抹平他眉宇间的担忧。 当年谢摇篮被师尊带上山,懂事起就痴恋这位总是站在她前面的师兄,足足痴迷了几百年。谢琅知晓后没少嘲笑她,“小姑娘有多幼稚单纯,你倘若喜欢他,你那师兄岂能不知?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倘若你长得漂亮些,像为夫这般,你喜欢他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装糊涂,再倘若你有化神期修为,他更是拒绝不得。你倒好,被人嫌弃还不自知,美其名曰暗恋!哼。” 谢摇篮浅笑着摇摇头,将谢琅的声音从脑海中赶出去,直直看着秦稽师兄的眼睛:“师兄,好久不见。” 红毛球很不满谢摇篮跟秦稽说话,晃荡她小腿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是秦稽忍不住伸手将阿绯扶起来,她死活拽着谢摇篮裙角不松,谢摇篮皱了皱眉,当即以手为刀甩出一道银弧将阿绯揪住的那片裙摆割掉。 阿绯一怔,愣愣了一会儿,又忧伤地蹲在门口缩成了个红团团,只露一双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谢摇篮的后背,手里狠狠揪着谢摇篮割下的裙摆,攥得指关节惨白。 谢摇篮朝殿里面的师父跪拜下去,“不孝徒摇篮拜见师尊。” 栖云是元婴期的大能,情绪控制早已炉火纯青,他按捺下激动,反倒舒了口气:“当年映日岭一别,一晃过去二十余年,那时候映日岭山下找不到你尸首,长生殿你魂灯也未灭,为师也就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重逢之时,如今,总算了却一段心事。” 栖云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身洁白道袍,双眸微垂,神态傲然出尘,行为举止皆是芝兰玉树君子之姿,几乎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有人附在栖云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微微一笑道:“今日是你师妹和你师兄的双修大典,你我师徒待典礼过后再细聊,莫要误了时辰。” 谢摇篮垂首称是。 正在这时蹲在门口的红团一瞬间爆发了:“师父我不要和师兄双修了,我……我只要师姐,我知道师姐喜欢师兄,我把师兄还给师姐好不好!” 栖云敛眉,厉声呵斥:“胡闹!” 谢摇篮眉眼平静地点头附议,确实胡闹。 隐隐觉得又有什么玩意在拉她的裙摆,谢摇篮低头一看,萌萌又在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她小声问。 萌萌声音不大不小,可是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殿里是分外引人注意的:“母亲,听你师妹的意思,你曾经竟然中意这种炉鼎吗?” 谢摇篮晃神:“什么?” 萌萌指向秦稽,皱眉看了一眼,脸上表情像是在勉强忍受什么一样:“既没有上佳的灵根也没有出众的仙格仙姿,机缘气运似乎也只是普普通通,即便从容貌上来看,尚且不及父亲十分之一,你曾经竟然中意这种炉鼎吗?”萌萌的对自家娘亲的嫌弃溢于言表。 “没有!”谢摇篮慌张否认。 萌萌这才认真点点头:“如此甚好。” “摇篮,这是你的儿子?”殿内唯独栖云表情不变,尚能温和的提问,其余长老管事皆落了一地的下巴。 谢摇篮说:“是的,师尊。” 萌萌看了栖云一眼,微微点了个头,透出些许尊贵和傲慢来。打过招呼,谢萌萌继续板着脸教育娘亲:“纵使母亲真的打算挑选炉鼎,也要选择灵根合适者,倘若灵根不和,机缘气运能弥补最好,容貌虽然也重要,可万万不能仅仅以容貌为重,罢了,依我看这殿内只有他吧,不过,还得等两个月后,他才算是能勉强入我眼。” 胖乎乎的手指往堂上一指,谢摇篮顿时觉得脑袋如同被天雷劈过,周遭寂静无声,连在门口哭闹的红球都没了动静。 良久才响起谢摇篮干巴巴的道歉:“犬子淘气,并不是故意亵……亵渎师尊,还望师尊……海涵。” 金丹 栖云的性格在整个青冥界出了名的温柔,愣神反应过来,也只是清雅一笑,“无碍,童言无忌。” 殿内其余长老虽说愤懑不满,奈于只不过是个孩子,也无法同他计较,再想起当初摇篮在清羽之时性格虽说算得上温柔,但刁蛮起来是什么道理都不肯讲的,于是也只能把满肚子火光压下,暗暗感慨世风日下。 萌萌挑了下眉毛,刚想再说些什么,被他娘一道禁制封了嘴巴。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负手一副小大人模样出了大殿。 谢摇篮安静垂首立在殿前,接受一众清羽长老和管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缝的审视。 秦稽摇头,低声冲谢摇篮说道:“师妹你这孩子确实淘气过头了些,应当好好管教。”他嘴巴几乎贴上她的耳朵,声音低到略微有些哑。 谢摇篮面不改色地回复:“萌萌父亲太宠他,我管教不住。” “不知他父亲是?”秦稽一双纯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谢摇篮的侧脸。 谢摇篮勾着唇角:“他只是一个凡人。” “师妹……师妹你何苦自甘堕落!”秦稽惊讶之极,几乎喊了出来。即便她真的对他求而不得,他确实不喜欢她也无法回复她的爱恋,但是何苦委屈自己和一个凡人生孩子。修仙之人眼中,凡人脆弱得如同蝼蚁。 谢摇篮还没来得及回答,透过大殿门看到正北方天空突然阴云滚滚,浓郁的乌云几乎遮天蔽日,中间还夹杂着几道紫色的闪电,乌云刚聚集起来,还没有酝酿,其中就裂出一条缝隙,一道紫色闪电仿佛只是试探般的砸了下去,可却连带着通玄殿都感觉到一阵震动。 “天劫!” “此处怎么会有天劫?” 栖云微微一愣,问身边长老道:“可有哪个门派的分神期前辈在前方渡劫?” 长老摇头表示不知。 南海妙音门的门主疑惑蹙着柳眉:“当初前任门主化神期渡劫,我也曾在一边守护,但是我记得,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呀。” 说话间,第二道天雷也击了下去,威力比前一道更甚,众修士皆膛目结舌,“倘若换我的话,别说一道,恐怕半道都挨不了就得灰飞烟灭。” 谢摇篮终于看清了天劫的方向,不由地眉心紧皱,趁人不注意施展了缩地成寸,慌张朝天劫地赶去。 她走得急,没有看到身后红团团想揪她衣袖没有揪住,一跺脚也缩地成寸跟了过去。 秦稽一愣,也追赶了去,栖云发现不过一走神的功夫,身后三个徒弟都不辞而别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由得皱起眉头,悄悄决定开启清羽山传送禁制,以后这群罔顾师尊的兔崽子都给他乖乖地爬台阶去! 谢摇篮传送过去的功夫,已然几道天劫劈下,一道比一道威力更胜先前。 第九道紫色的闪电劈下,夹杂雷霆之势,玄清池周遭几乎尽数碎裂成沙石,她凝聚全身灵力结成一道防御禁制,才能勉强向前走去,周围像刮着旋风一般,几乎想吞噬地面上的一切,就在谢摇篮怀疑自己要走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像融入了一团水波之中,一片温柔扑面而来。 “是父亲的空间禁制。”脆生生的声音在她肩头响起,谢摇篮侧头一看,吓了一跳,一团毛茸茸的小团团卧在哪里,有巴掌大小,胖乎乎得尤为可爱,小小的尖脸水润的凤眼萌到人心肝都软了酥了。那货一边舔着前爪,一边拿漂亮的银色眼睛看她。 见她呆愣,白色绒毛团直接挠了她的脸一把,一爪见血:“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父亲!” 谢摇篮满腔疑惑无意言说,勉强按捺下来,朝玄清池中间跑去。 小径随着桃花树拐了个弯,正中间那颗最古老的桃树下坐着一个人,他穿着谢琅的黑袍,背对着谢摇篮,一头极长的银色的头发,在他后背像一川瀑布一样流泻下,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还饶了几个圈,偶尔有玄清池流淌的池水溅落他银发上边,像落在荷叶上一般溅落成碎粒,纷纷滑下。 察觉到这边动静,那人动了动。 谢摇篮尚没来得及出声,就只感觉到战栗从心底传来,强烈的强迫力让她浑身虚软,毫无反抗之力地双膝跪地,心肝脾肺挤成一团,头上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这是恐惧,对于超越自己的强者的恐惧,面对足以像碾死蝼蚁一般对待自己的力量的恐惧。 那人几乎是立刻就收了威压,谢摇篮跪在原地不住地喘着粗气,许久缓不过神来。 “没用。”趴在她肩头的毛团唉声叹气地评价,拖着比它身体还长的尾巴向前一扑,满意地跌进了父亲的怀里,毛团抓住他的衣襟上爬,缩进了他柔滑的头发里。 谢摇篮狼狈地抬起头,待看到那人面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用手撑住地面,想站起来,可是一阵头晕目眩,膝盖再次碰上青石,闷闷一声,听着都疼。 她只能勉强直起脊梁:“你——”突然又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面前人拥有和谢琅一样面孔,只是这人的面部轮廓比谢琅更为精致迷人,谢琅有一双灰色的眸子,这人眸子却是银色,和他的头发一般耀眼夺目,不同于谢琅总是嘴角眉梢带着一丝蛊惑的笑容和懒洋洋的神态,面前这人眉眼之间,一片冷凝,如同六月不化的寒冰。唯一不变的,也只有那一双漂亮的凤眼了。 唯一不能否认的是,即便这副态度有损美貌,可他依旧很漂亮,可能找遍青冥界也找不到比他更美的了。 这人开口,声音都如同冷冽冰雪拂面而来:“时间已到,我该离开此界。你我倘若有缘,长生彼岸再见。” 谢摇篮低低地垂着眼睛,没说半个字,那人转身欲走,却听见她平静开口:“谢琅。” 他侧身留步。 “我感谢你二十年前的帮助和点拨,倘若没有你,我应该活不下去,只可惜我如今恐怕无以为报,只能谢之又谢。至于缘分这回事……” 她拉过他的袍袖,果不其然从里边掏出一束依旧沾染着少许灵力的桃枝,那是她前些时候留给他幻作紫竹伞的。 “大道坎坷,路途茫茫,我修的更是禅宗寡情之道,谢摇篮到达彼岸的时候不一定还能记得你,你好生珍重,你我……”她表情淡淡地折断了手中桃枝,枝尖蕊瓣上的水珠飞溅,折痕处只余一缕柔韧树皮,“缘分已尽。” 他下意识眯了下眼睛,狭长凤眼里银眸一瞬间变作赤红,但是立刻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姿态,他冲谢摇篮一拂袖,谢摇篮顿时一阵气血上涌,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喷溅而出。 她再抬头,他的身影立刻退后到几丈开外,随后如水纹般隐隐现现,最终消失在原地。 ……还好,她还以为他最后想杀了她呢,原来只是让她吐口血罢了。 周围的空间禁制随着他的离开也在缓慢地迸裂,她膝下青石缓缓化作碎沙,桃枝雨水如同撕裂的画一样片片落下,谢摇篮静静看着前方,随后盘腿坐下,心思静止。 周身灵力飞快涌动,更是带动了空间禁制内尚未散去的那人的充沛灵力,一起朝她身上涌去。 拉着烧焦的尾巴呼哧呼哧跑来的萌萌几乎愣在原地。 这家伙居然这时候顿悟了?! 在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把父亲大人给甩了之后,居然顿悟了?! 萌萌软乎乎的爪子里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尖利的指甲,忍了又忍才缩了回去,抱着被怒急的父亲烧秃的尾巴,委屈地往谢摇篮袖中一缩,眯眼睡了过去。 谢摇篮的天劫在这天傍晚到达,算她好运,谢琅临走前流下的空间禁制并没有完全消散,小小修士的天劫对于一个跨等级的空间禁制来说,几乎是瞬间就被禁制吞灭化得烟都没有了。 谢摇篮抱着熟睡的萌萌,仰头感慨地度过了平生最平淡的天劫。 进入期,谢摇篮发现身上的灵力更为浓郁,经脉宽度更盛,她甚至觉得如今初期的灵气度量都比当年中期要多上不少,她将这归于重修的好处。 萌萌醒来之后伏在她胸口,托着尾巴,依旧蔫蔫的。 谢摇篮一边给他顺毛,一边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跟着他走?” 萌萌甩了甩尾巴,“我也想跟着他走,可是后来一想,父亲在上界倘若没了我,还会有别的更充实的东西,但是你除了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他说着,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嘁,储物袋里连千儿八百的中品灵石都没有,像样的法器拿不出一件,除了我你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谢摇篮很淡定地继续给他揉毛。 “娘亲,我真是父亲亲生的么?”他把烧秃的尾巴摆在谢摇篮面前。 谢摇篮认真看了看他的尾巴,觉得应该还有重新长出绒毛的可能,于是随口回答:“是吧,我除了他没碰过旁人,说起来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还是第一次呢。” 谢萌萌笑的滚做一团,口气也亲热起来:“娘,娘,他怎么会肯和你……要只是父亲他可是傲慢得紧呀,怎么会和你?” 谢摇篮也没怎么回避他:“好像是我强迫于他吧,他那时候就是一凡人,料想是无力反抗,只能委屈从了……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忘得差不多了,只是隐约记得这么一段,这些年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萌萌呼哧呼哧乐得似乎要断气了,“娘亲,你哪天再强迫他一下好不好,人家要看!” 谢摇篮任他笑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拎着他的脖子,一手支着下巴,他的尾巴不再缩成一团,尽数散开,低低垂着分外漂亮,就是那烧焦的痕迹尤其明显,萌萌伸爪子作势又要挠她,奈何爪子短小,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瞪大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谢摇篮不理他,上下打量了许久还是认不出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脸色别扭地问道:“现在换我提问了,谢萌萌,你能不能让我知道我二十年前到底生了个什么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