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难为》 〇〇一 j□j “小姐,你又输了。”素心指着程熙月手上早已纠缠得理不出头绪的花绳笑道。 程熙月将绳子从纤细的手指上取下丢在了刚刚绷绳子的素冰手上,故意撇了撇嘴:“不玩了,你们两个合起来耍我。” 素心和素冰见小姐面色不善忙止了笑声。却不想程熙月忽然笑着扑到她们身前打算呵她们痒,“看我能饶了你们。” 两人笑得喘不过气,连忙告着饶:“小姐饶了奴婢们这遭吧……” “小姐!”就在主仆三人闹做一团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得有些刺耳的叫声。 程熙月收了脸上的笑意,“巧莲姐姐好。” “二夫人请小姐移步东厢房。”巧莲懒懒地扶了扶发上的素银簪子,撇过了脸,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不耐烦,“这大晌午的,我倒是有些乏了,还请小姐快些跟上奴婢。” 程熙月见素心素冰二人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吩咐道:“你们去耳房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说罢,理了理衣前的褶皱,跟着巧莲一前一后地向二夫人的厢房走去。 ====================================================================== “熙月见过二夫人。”程熙月福着身子给上首喝茶的妇人问安道。 二夫人呷了口茶,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准许她站起来。细细地打量着身前这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姐,目光终于停在了程熙月簇新的纱衣上。二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终于缓缓开口,“大夫人虽然是个不管事儿的,吃穿用度倒是没有短着你的。也不枉费颜姨娘的一番苦心。” 程熙月面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敛了神色,“熙月更要感谢平日二夫人的照拂。” “你倒是个懂事儿的。”二夫人端起茶盏,将程熙月脸上的神色一丝不落地收在眼底,唇角微微勾起,“老爷子嗣单薄,只我膝下的熙年一人。而颜姨娘自知戏子出身,索性将你送去大夫人那里抚养。如今你也满了十六岁,虽是庶出,倒也是独女,也是你应该为程家尽一份力的时候了。” 程熙月微微咬了下嘴唇,终于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熙月和母亲平日多得程府上下关照,能有今天更是得了父亲和两位夫人的照顾。熙月定当为了程家赴汤蹈火。” 二夫人示意巧莲扶起女主,“严老爷正好在寻一门亲事,嫁过去便是正房,如果这亲事能促成倒是你的福气了。” 程熙月站起身,听了二夫人的话脚下也不小心跟着一滑,她忙定了定心神,“熙月全凭二夫人安排。” “巧莲,把我的那对包金缠丝镯拿来送给小姐。”二夫人微微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地说道:“嫁妆喜服自有人安排,你且下去吧。” 程熙月走出东厢房的时候,日头正毒,看来自己的表现二夫人很满意。转眼她已穿越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两年有余,一味的伏低做小,偶尔刻意流露的介怀反而让人放松对她的警惕,日子倒也安生。现代穿越而来的她很清楚,在这步履薄冰的深宅大院,有的时候人是不能太聪明的,而装傻充愣也不过是自保的手段。程熙月捧着二夫人赏的镯子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虽然不算很值钱,但是胜在手工精致,倒是勉强能卖些银两。她叹了口气,将镯子贴身收了。 “娘可找到你了!”颜姨娘从一旁的耳房里匆忙跑了过来,一把抓住程熙月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西厢房。 “娘听说二夫人要将你送给严老爷当填房?”显然颜姨娘也刚刚得到消息。 程熙月带着几分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是好?娘怎么能忍心让你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填房?没想到二夫人平日里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为了拉拢严侍郎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颜姨娘越说越着急,一双早已不再光滑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眼圈也跟着慢慢红了起来。终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到了自己的床前,掀起了层层被褥,从床板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有些破旧的绸缎绣包。 颜姨娘将那沉甸甸的绣包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程熙月的手中,“这是娘多年来攒的一点体己,你带上,天黑从角门出去,京城留不得,到乡下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吧。” 程熙月打开绣包一看,不由得一愣,竟是几个银锭,还有一些一看就是平日省吃俭用攒下的碎银子,她忙把绣包塞到颜姨娘手中,“娘,我不能要!” “月儿,听娘的话,快拿着,这些年娘对你也一直疏于照顾。你带着这些东西,有多远走多远!”颜姨娘的声音早已哽咽。 程熙月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穿越以来,颜姨娘虽然不能照顾自己,但是却真真实实地给予了她一个母亲全部的爱。 “娘!”程熙月悲从心来,伏在了颜姨娘的肩膀啜泣起来。 ==================================================================== 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程府就熄了大灯,只余两队巡逻的护院提着几盏六角灯笼在外墙守护。 “小姐,这是府上这个月的份例茶叶,二夫人让奴婢给小姐送来。”厨房里的怜儿端着一个精致的紫砂罐推门走了进来。 “好了,你放在桌子上吧。”程熙月正坐在镜前篦着头发。 怜儿看着程熙月笑道:“小姐怎么自己洗漱,素心素冰怎么没在边上伺候?” “她们今天也累了,我打发她们睡去了。”程熙月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我累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怜儿刚要说什么,见程熙月也不得不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是。” 程熙月见怜儿走远,这才从衣柜中寻了件暗色的衣服。在昏黄的烛火下,扦着不精密的针脚在裙摆的内里缝了几个口袋。又将七七八八的碎银子一一塞到不同的口袋中,再将口密密地缝死。 程熙月去了头上的发饰,换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裙,又捡了几件应时节的衣衫仔仔细细地叠整齐。之后又从不要的旧衣中找了一件颜色黯淡的罩衫,胡乱裁了,将为数不多的一些细软小心包好。 既然逃跑,低调谨慎自然是首选。 就在程熙月熄了蜡烛,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一道身影立在了门外。她忙打开衣柜将包裹塞了进去,不想柜子的声音却让门外的身影开了口。 〇〇二 “月儿,还没睡么?大哥有话要对你说。” 程熙月听了门外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程熙年虽是二夫人所出,但对她这个异母的妹妹还是不错的。程熙月也没时间换衣服,只是将原本摘下的玉簪插在了发间,这才开了门走出去。 “天都这么晚了,哥哥来找月儿可是有什么事?” 程熙年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螺纹袍,应该刚刚回到府上没多久。他看了眼程熙月的装扮,显然明白了她的想法,轻叹了口气,“虽然你是姨娘所生,但在为兄眼里,你就如我胞妹一般。记得幼时你胆小怯弱,这两年在母亲面前你虽依旧唯唯诺诺,可为兄看得出,你比以前添了几分聪慧稳妥。月儿,离家出走并非良策,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的,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此外,若是你一出走,颜姨娘只怕要被你连累……” “哥哥不会是来劝我去做填房的吧。”此时的程熙月褪去了往日的谦卑,程熙年是个聪明人,她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就看了出来,没想到他竟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变化。 程熙年的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这几年我娘薄待了你们母女,为兄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苦思良久,终于想到一个解救的法子。” “还望哥哥明示。” “母亲五日之后就要入宫。这几日为兄定当为你求情,能留在家里最好。如若母亲不答应,大哥一定会给你安排马车,确保有人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程熙月显然知道这个主意远比自己独自一人涉险来得安全容易,然而心中却也不得不画了一个问号,“入宫?” “是宫里的婕妤小主有了身孕,思念家中亲人,皇上特许我们程家的女眷前去探望。”说到这,程熙年微微一顿,面色上闪过一丝歉意,“大娘在寺里专心礼佛,母亲打算只身前往,防止你的婚事生变。” 程熙月弯起唇角一笑,并未介怀,“二夫人的顾虑月儿自然明白,只是,月儿并未听说同宗里有哪位姐妹入了宫。” “你忘了么?自然是姑母家的韵言表姐,她在宣翎二年入宫,如今算来倒也有三年了。” “这个月儿知道。”程熙月低下头,借着夜色掩去自己的神色,以免程熙年看出自己的心虚,“只是,表姐想念亲人为何不让自己的同宗女眷入宫,反而选了我们程家。” 程熙年耐心地解释道:“这个你有所不知,姑父江氏一脉子嗣一直单薄,到了这辈也只有韵言表姐一人。如今姑父调了外任,京中的亲戚唯有咱们一家。” “这样月儿便明白了。”程熙月一脸恳切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哭腔道:“哥哥此番一定要救妹妹远离这火坑啊!” “这个为兄自然知道!”程熙年郑重地应允。 程熙月想了想程熙年的话,又想到了今日白天颜姨娘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咬了咬下唇,郑重地说道:“月儿多谢哥哥……” 话音未落,忽然几个人提着灯笼遥遥走来。 “月儿,相信大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程熙年见情形可能有变,于是慌忙叮嘱了妹妹一番就打算离开。 “年儿!” 是二夫人!程熙月借着昏黄的灯笼隐约看到刚刚送茶叶的怜儿,想必她见素冰素心早早歇息有些不对劲,便找了二夫人她们前来。 “娘,更深露重,您怎么出来了?”程熙年给妹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回房间,如果被二夫人看见了她此时的装扮,恐怕只会更加警觉。程熙年之后迎了上去,用身子遮住了二夫人的视线。 程熙月借机从没关严实的门缝里溜了进去,躲在了门后。 “咦?刚才是谁?”没等二夫人说话,就听巧莲刻意捏着嗓子喊道,“看方向是去了小姐房里,莫不是小贼?” “是么?巧莲,带着几个家丁过去看看。千万别伤了小姐。”二夫人张望了一眼吩咐道。 还不是找个借口,怕她逃跑,房里的程熙月冷哼一声,卸下簪子,在黑暗中慌忙地铺着床铺。 “这夜深天黑,我离得近怎么没看到黑影?”程熙年伸出胳膊,拦住了巧莲等一众人的去路,目光灼灼地看着领头的巧莲道:“巧莲,你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巧莲被程熙年这样一看,反而有些娇羞地低了头,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二夫人,是巧莲看错了,刚刚是……是一个侍卫的影子被灯笼一照晃了一下,所以奴婢看错了。” 二夫人带着几分狐疑地盯着两个人看了一会,后回头发现确实有一队护院正在巡逻,这才去了心中的疑虑。 “刚才儿子来看了妹妹,也劝说她早日嫁到严家。后来,儿子看西厢这边月色很好,一时贪看竟误了时辰。”程熙年适时解释道。 二夫人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盈盈满月,点了点头,“你知道轻重便好。严侍郎乃是这届的主考,若是得他青睐,你的三甲之位也算有着落了。” “娘亲为了儿子日夜操劳,儿子定不负母亲厚望。”程熙年搀过二夫人的胳膊,“三更将至,让儿子送娘亲回去休息吧。” “到底是你孝顺,也不辜负为娘一番苦心。”二夫人欣慰地一笑,略拍了拍程熙年的肩膀,在儿子的搀扶下带着巧莲等一众人向东厢走去。 灯笼的光渐渐远得看不清,西厢房的门这才悄然关上,在静谧的夜色里留下一声哑然的“吱呀——”声。 ====================================================================== “小姐,今日晚上老爷去了严侍郎家里,二夫人房里炖了好大一锅羊肉,那味道……”素心溜回西厢眼馋吧吧的跟程熙月说道。 程熙月伸出食指,轻点了下素心的脑袋,“看你这没出息样。你和素冰两个人在耳房里好好呆着,我去帮你们要一些羊肉来。” 素心见程熙月已然走到门口,忙提醒道:“小姐,千万别去。奴婢刚才看见巧莲也在厨房呢。如果你过去要的话,恐怕……奴婢们知道你对我们好,可是,我们不想小姐为了我们被人奚落。” “我也馋了。”程熙月没有理会素心的忠告,推门笑着走了出去。 程熙月没走到厨房就闻到了炖羊肉的香味,虽然有些膻气倒也让人舌下生津。程熙月一边推门一边赞道:“王婶,好香的味道。” 正拿着大勺炒菜的王婶大着嗓门应承道:“是小姐啊,怎么好好的来厨房了。” “今儿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想吃些凉拌笋丝消消暑。你不用管我,尽管炒你的菜,我自己来就好。”程熙月跨过脚下的门槛,到旁边的菜篓子里挑了两个新鲜的嫩笋,走到水缸边慢悠悠地洗了起来。 “东厢那边巧莲来催了好几次了,奴婢这也不能给你搭把手,小姐你自己可千万仔细了手。”王婶抬起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程熙月来到案板前,正切着笋丝,就透过敞着的窗户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程熙月唇角微微弯起,朗声对王婶道:“这大夏天吃羊肉,不弄些凉菜怎么好,这膻气都能传出好几里去。” “可不是,日头这么毒,羊肉本来就吃了易燥热,若不弄些凉菜去去火当真不行。” “这天气来一盘醋浸的凉拌笋丝,倒是很合胃口。”说话间,程熙月已将最后一味清醋倒入凉菜中,又切了点胡萝卜丝。白白的笋丝配上橙色的胡萝卜,当真让人胃口大开。 刚刚来人正是巧莲,此时已经不知站在门口多久,她看着程熙月身前案板上那盘笋丝,不由分说伸手便端了去,“这盘笋丝看着不错,二夫人那里正缺一盘凉菜爽口,你自己再做一盘吧。” “巧莲姐姐……”程熙月话没说完,巧莲早已端着凉拌笋丝走向东厢了。 程熙月看着巧莲的背影不免心中暗喜,面色上却没有显露任何端倪,似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〇〇三 晚饭后,程熙月望着后院枝叶繁密的大树怔怔发呆。她在赌,赢了还有希望,输了,一切都要推翻重来。 忽然,素冰从外边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二夫人病倒了!” 程熙月这才收回了目光,轻轻吐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素冰道:“你且留意着,看有没有什么动静。”说罢,从衣柜里捡了个簇新的荷包出来,塞到了袖笼里,“素心,跟我去瞧瞧二夫人。” “小姐……”素心显然有些不明白,小姐素来与二夫人关系不是很好,今日为何会去看望生病的二夫人。 程熙月推开门,见素心并未动弹,这才解释道:“还不是因为她给我寻了门好亲事,将来我嫁过去,把你们两个也带过去,想必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受气了。” 素心和素冰心中不免疑虑,纵然是大房,但是严老爷毕竟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行将就木,很可能小姐嫁过去就要守寡,这又有什么好呢? 程熙月赶到东厢房的时候,那里早已乱作一团。二夫人躺在床上,一张脸已然痛得惨白。“二夫人这是怎么了?”程熙月满脸关切。 巧莲这时早已没了平日的威风,“二夫人吃过晚饭没多久就不知怎么开始上吐下泻,更是腹痛难忍。现下已经昏过去了。” “请了大夫没有?” 没等巧莲回答,就听见一个家丁在门外喊道:“大夫来了,快让路!”将床榻围的死死的下人赶紧给大夫让了条路。程熙月见下人都慌了手脚,忙让素心放下了二夫人床前的帘子,之后给大夫搬了张椅子,请他坐下。 大夫从药箱里拿出药枕,又请巧莲将二夫人的手腕放在了上面,将三根手指搭在了脉搏处,沉思片刻,这才开口,“不知二夫人晚膳都用过些什么?” “羊肉、米饭,还有一小碟的醋浸笋丝。”巧莲连忙回答道。 “这便对了。”大夫接过下人准备的笔墨,一边写着方子一边道:“羊肉性热,竹笋性凉,二者相克,平日里饮食不大注意也是常有的。好在二夫人所食不多,倒也无什么大碍。待老夫写个方子,按方抓药,二夫人服上几剂也便好了。”话毕,便将写好方子交与了巧莲,叮嘱道:“这个方子加三碗水煎至一碗水,饭后服用,方可缓解中毒症状。” “多谢大夫。”程熙月忙着人付了诊金,又差了家丁送大夫出府。 巧莲服侍二夫人喝下药时已经入夜,程熙月打发了素心回去休息,一个人坐在床榻前和巧莲一起照顾二夫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巧莲见屋内只剩下程熙月和自己,不由得出声质问。 程熙月不由得一惊,“巧莲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你记恨二夫人要将你许配给严老爷,所以就故意引诱我拿竹笋给二夫人吃。” “你怎么可以这么污蔑我!”程熙月一张粉面急得通红,早已没有了平日对巧莲的隐忍,“明明是你抢走了我的笋丝,又与我何干?!竹笋加羊肉有毒,连二夫人都不知道的,我见识又浅,如何得知,你切勿冤枉好人!再有,如若我当真要害二夫人,我现在怎么又会在这里照顾她?!” 巧莲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等夫人醒了我们再作理论!” 程熙月见她如此,便没有再理会,只是时不时地帮二夫人用手帕净面拭汗。 转眼已入三更,程熙月见杵在一旁的巧莲早已困得哈欠连连,便开口道:“巧莲姐姐,你早些休息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巧莲见二夫人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便轻哼一声,面色讪讪地转身回了自己的耳房。 ====================================================================== 程熙月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一边推开东厢的房门走了出去。开门的“吱呀——”声在安静的夜晚引来房门外家犬的一声清吠。 程熙月连忙循声走去,从袖口中掏出那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棕色团子。借着窗纱透出的微弱的光亮,将手中的团子扔了过去。 那犬立刻停止了吠声,扑了一下,将团子牢牢按在爪下,将鼻子凑了过去,嗅了起来。 “谁在那?”巡逻的护院听到了吠声赶了过来。 “是我。坐得有些乏了,出来活泛活泛筋骨。”程熙月忙解释道。 “天色晚了,小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这便回去了,你们继续巡夜吧。”程熙月瞥了一眼,见那狗早已将团子吃得一干二净,便揉着肩膀回去了。 程熙月刚刚回身关了门,就听见床前传来了声音,“是巧莲么?” 程熙月不由得一惊,敛去了神色道:“二夫人,是我。刚才巧莲姐姐有些困倦,我便让她回去睡了。可是熙月刚刚吵醒了夫人?” 二夫人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说不明的情绪,“我有些口渴,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你大哥呢?怎么不在?” 程熙月连忙给二夫人倒了杯茶来,有扶着她起来把水喝了。“大哥和父亲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说到这,程熙月微微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们与严老爷详谈甚欢,怕是留在那里了。” “平日里我那般待你,没想到今天你竟然这样尽心,倒是我之前看错了你。”二夫人抬起眼,看着面色还带着几分羞涩的程熙月。 二夫人哪里是在说自己有孝心,分明是怀疑自己在这里的动机。程熙月显然明白这个道理,红着脸说道:“二夫人素日一直对熙月多有照拂,现如今又为熙月寻了如此一门好的婚事,熙月伺候您也不过是尽一份自己的孝心。” “你知道我都是为你便好。”二夫人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合上了眼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二夫人自从半夜清醒了之后,便对程熙月不似以前那般慢待,身子也因为程熙月照顾周到好转了一些,似乎比巧莲更得心应手。 清晨,程熙月将方才伺候二夫人洗漱的水泼了,端着铜盆到了厨房,对正在准备早饭的王婶道:“王婶,二夫人今天起来嘴苦得紧,想喝点粥,再做几样开胃的小菜,一会儿让怜儿给送过去。” 而巧莲也对二夫人重用程熙月的事情耿耿于怀,此时更是出言讥讽,“小姐倒是知恩图报,夜半三更不睡守在二夫人床前,这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二夫人是您亲生母亲呢!” 程熙月一张脸不由得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未等她开口分辨,就见一直负责喂狗的阿四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巧莲姐姐,你可让我好找!二夫人养的那只大黄今日不知怎么竟然连食都不进了。” “怎么会这样?”巧莲心中一惊,大黄曾经将一个小偷的左腿咬断,保护了程府的财物,所以二夫人一直善待它,想来那狗可能是吃了二夫人的剩菜的缘故。巧莲显然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于是她一把将手中扇火的团扇塞到了程熙月手中,没等她回答就跑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看着点药,等水只剩一碗的时候,服侍二夫人把药服下。” 熬药素来是个慢活,程熙月倒是也不急。王婶做完了饭,各个房里的丫鬟家丁都去吃饭之后,王婶却仍旧站在灶台边,等着程熙月吃饭。 “王婶,你也去吃吧,不用等我。”程熙月显然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吩咐,王婶是绝对不能在小姐没吃饭的时候自己先动筷子。 王婶见程熙月这样说,忙不迭地答应道:“谢谢小姐,奴婢吃完便回来。” “去吧,不要吃得太急,容易伤胃。”程熙月望着王婶有些过分丰腴的背影说道。 程熙月见周围都没了人,这才从袖笼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包得小巧的黄纸包。 她不能失败。此时,程熙月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抖,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又或者是害怕。 程熙月低下头看了看火,忽然身形微滞,拿着纸的手忽然一紧,她显然是看见了。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程熙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用身子挡住门口,又仔细的看了看窗外并没有人,这才一只手用手帕隔了热,将药罐盖子打开,将头凑了过去,又用另一只手上的筷子搅了搅药渣。 “你在干嘛?!” 程熙月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药罐盖子掉在了地上,上边粘着滚烫的药汁,溅了她一鞋面。 巧莲没等程熙月有所反应,早已一下子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程熙月的手腕,尖细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说,你在药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你……你胡说什么?!”程熙月一张脸吓得惨白,早已失了分寸。 “我胡说?还是想一想一会儿怎么跟二夫人辩白吧!”巧莲哪里容得下她分辩,一手钳着程熙月的手腕。 程熙月见情形不好,撕扯着巧莲的袖子,想让她松手,可是,巧莲根本没有在意她的撕扯,而是用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手帕,握在掌心,拎起了还冒着滚烫热气的药罐就向东厢房走去。 〇〇四 “你要这些人到我这里是要干什么?”二夫人的声音不大,脸上还带着病容,仍旧起不来床,只是斜斜地靠在枕头上,早已没了以前家里主事的风采。 “是啊,有话快说。”程昱从看见巧莲竟然拗着自己女儿手腕那时起,就已经没有了耐心。若不是看在她是二夫人娘家送来的丫鬟,恐怕此时早已发火。 程熙年刚进门就看见这种情景,忙说:“巧莲,不管有什么,先放了小姐再说。” 巧莲看了程熙年一眼,这才一脸不情愿地放开了程熙月的手。 “奴婢今天把各位叫来,就是因为……”巧莲说到这忽然转过身,面对着程熙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奴婢亲眼看见,小姐将不知是什么药粉放入了二夫人的药罐里。” 二夫人面色微微一变,很快敛去神色,呵斥巧莲道:“大胆奴才,竟然怀疑小姐的孝心,若让我发现你是诬陷,定然饶不了你!” 显然,二夫人听进去了,她本对程熙月就没有多少信任,陪床侍奉的情谊也是转眼殆尽,更何况这次告状的人是她的心腹巧莲。 “烦请大夫检查下这汤药是否有问题。”二夫人的声音仍旧有些虚弱,说罢,将头转向程熙月道:“希望你能理解二娘,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 程熙月微微咬着下唇,半晌,抬起头带着几分委屈道:“熙月明白。” 此时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大夫插入药罐上里的银针。巧莲看见程熙月有些泛白的脸色,不由得轻哼一声,挑了挑眉,便转过头看着大夫将银针从药罐中拔了出来。 纤细得微微有些颤抖的针尖上还沾着一滴褐色的药汁,而一层乌黑正沿着药汁一路漫上了针身。 药汁竟然真的是有毒的! 众人皆是一惊,二夫人更是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程昱面色不改,只是微蹙着眉头将目光扫过在一旁早已吓得瘫坐在椅子上的颜姨娘,最终,将目光牢牢地定在了自己的女儿程熙月身上。 而此时的程熙月早已惊讶得说不出话了,站在那里,竟然忘记了为自己分辨。 “二夫人,老爷,巧莲没有说谎,小姐果然是想要毒死二夫人!”巧莲见大家都没有说话,连忙落井下石道。 程熙年见巧莲如此,立刻为妹妹分辩道:“熙年虽然与妹妹并非一母所生,但是却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月儿素来尊敬长辈处事谨慎,又如何会使出这种奸诈的法子呢?” 程昱看着程熙月,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端倪,而她只是带着不可思议地看着银针又转头看着巧莲。 忽然,程熙月一下子扑了过去,抓住巧莲的胳膊,连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 程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稳重胆小的女儿会做出如此举动,连忙命令身边的素冰素心道:“还不拉住小姐,像什么样子!” 素冰素心一左一右将程熙月拽到了一旁,“小姐,这里有外人在。莫要叫人看了笑话。”素心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站在那里的大夫道。 程熙月看了一眼巧莲被自己捏皱的袖子,不由得更加愤懑,哪里管得了别的,继续道:“平日我敬重你是二夫人的贴身侍婢,对你更是当作自己的姐姐一般看待,今日你为何要害我?”说到这,她更是委屈得连眼睛里都笼上了一层水汽。 而巧莲早已愣在了那里,她在像二夫人举报之前就想过好几种可能,或者哭着否认,或者求着大家原谅,又或者颜姨娘会替程熙月揽过去,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怯懦的小姐会摇身变成泼妇。 程昱见程熙月如此不由得对她添了几分信任,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多少也是有一些了解的。“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在人前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该以为这是哪个乡间的野丫头了。” 二夫人虽然对这件事将信将疑,终归信任巧莲多一些。而如今见老爷这么说,也不好过分苛责,只是不带怒意的看着素冰素心道:“还不先扶小姐坐下。” 程熙月在椅子上坐下,稳了稳情绪,这才带着几分啜泣着说道:“今日清晨,二夫人嘴苦,熙月去厨房告诉怜儿送些粥和小菜来。谁知,家里的大黄生病了,巧莲便把扇子塞到了我手里,让我看火煎药。熙月见药煎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将药倒出来,谁知这时候巧莲突然冲了进来,吓得我把盖子摔在了地上,溅了一鞋面的药汁。” 程昱看着女儿裙摆和鞋面上的污点,微微点了点头,“说得倒是有几分可信。” “她胡说!”巧莲见老爷有了几分相信,连忙夺过话头,“奴婢去了的时候小姐刚看过药罐,又梳了头发,过一会儿竟然又掀开了药罐盖子,还用筷子搅了搅。这分明就是有猫腻!现在有发现这药里果然是有毒的,可见这毒只能是小姐下的!” 二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巧莲说的也不无道理。”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巧莲言之凿凿的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连兽医看过大黄也说是中毒所致,恐怕与夫人所中之毒也同属一种。” “熙月冤枉!”程熙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熙月平日一直出入西厢,跟大黄更是无冤无仇,又怎么会下毒!” 巧莲微微挑了挑眉,唇边挂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保不齐你是怨恨二夫人,拿大黄出气。” 二夫人思量半晌,这才开口,“去把兽医叫过来,让大夫看一下是否是一种毒。” 兽医牵着大黄进了暖阁,此时,大黄已经打蔫,双眼合在了一起,早已不见了平日里的雄风。 大夫和兽医两个人一起小声商议了一阵,大夫才道:“回老爷、二夫人,大黄所中之毒与这药罐中之毒的份量虽然都是极微的,分辨是何毒药还需时日。但是却能看出,极有可能是同一种毒药。” “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干的!”程熙月激动的站了起来,“大黄与程家有恩,而二夫人更是一直掌管程家各种事宜,我为什么要害她们?!” 巧莲冷哼一声,“这个自然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跟你一样心肠恶毒!说不定是因为二夫人给你定亲的事情耿耿于怀也未可知。” 说到这,程昱和二夫人面上的神色均是微动了一下,显然是觉得巧莲说得有几分道理。 “父亲、母亲,月儿不会是这样的人!”程熙年忙上前一步为妹妹辩解。 “画皮画肉难画骨,恐怕只有搜了身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做!”而一向对少爷百依百顺的巧莲此时却咄咄相逼,她不为别的,只为少爷竟然为了一个姨娘生的女儿处处针对自己。更何况二夫人早已向他们两个说明,待少爷高中之后便将她许给少爷做侍妾。 “你……”程熙年显然有些不悦,又无可奈何,“父亲,万万不可啊!” 而颜姨娘此时已经哭出了声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道:“是啊!老爷,如果你今日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情,搜了月儿的身,就真的就断了你我的情分啊,更断了你跟月儿的父女情分!” 程昱面上不忍,显然已经动摇,刚要说话,就听二夫人道:“怜儿,你带几个丫鬟带小姐到里面搜身,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物件。” 程熙月跟着怜儿几个向内室走去,到门口时,她回过头,神色淡然得有些凄凉地看了程昱一眼。程昱的心头不由得一紧,这个女儿自己一直没有过多的怜爱,今日如果真的让她受了委屈…… “老爷,不必挂怀,我自是相信月儿是无辜的,这样做也不过是给外边一个说法。”二夫人见程昱面色不忍,忙开口安慰,说到这,狠狠地剜了站在下边的巧莲一眼,“顺便堵住这丫鬟的嘴!” 程熙年见母亲如此说,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扶着颜姨娘重新落座,在她耳边轻言安慰,“放心,小妹不会有事。” 说话间,怜儿已经带着程熙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荷包,还有一个用红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二夫人打开红布包看了一眼,有看了看荷包里面,就示意怜儿将东西交给程昱看一看。 “奴婢就说一定是小姐下得……”巧莲见搜出了东西,早已兴奋不已,话没说完,巧莲就忙闭了嘴,因为床榻上的二夫人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没等巧莲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就听啪的一声,程昱早已袖口一甩,一下子将桌上的茶盏扫在了地上,“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证据?一对不值钱的镯子,几十个铜板?” 巧莲这才看清程昱手中的东西,红布中包的竟然是当日二夫人赐给程熙月的缠丝镯子,而那荷包却是大夫人在小姐十二岁生日时亲手为她绣的。 “这么有孝心的一个孩子,在你眼里居然是一个恶毒到因为一点记恨,就要害自己二娘于死地的恶人!”程昱很少发这么大的火,越发的觉得自己对不住程熙月。堂堂程家小姐,居然荷包里连个碎银子都没有。“查!给我仔仔细细的查!一定把下毒的人给我找出来!还有你……”程昱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巧莲,“先关到柴房里再说!” “素冰、素心,扶小姐和姨娘回去休息休息。”程昱平静了心气和声细语地吩咐道。 “是!” 巧莲见程熙月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西厢,而几个家丁已经到了自己身前,想要绑了自己到柴房去,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老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啊老爷!虽然没有物证,但是王婶可以证明,除了奴婢只有小姐碰了那个药罐子啊!” “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程昱听了巧莲的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决定不会轻饶了她,“去,把王婶叫来!” 〇〇五 “说一说早上厨房到底怎么了?”程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语气不善地问道。 “回老爷、二夫人。”王婶用围裙蹭着手上沾着的一块油渍,“今天早上一直是巧莲熬药,等药快要煎好的时候阿四到厨房说大黄生病了,巧莲就急忙忙地跑出去了。之后奴婢刚走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事儿。” 巧莲一听王婶的话竟然是对自己不利的,连忙接着问道:“那你跟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可发现了什么不妥?” “奴婢不曾发现。” 程昱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证人?来人……” 话未说完,巧莲早已激动得冲过去抓住了王婶的肩,面带恳求地说:“你再仔细想想!” 巧莲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她不过是凑巧发现了程熙月的小动作就想跟二夫人她们告一状,为了有个见证人还请了老爷。程熙月毕竟是小姐,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自从昨晚二夫人醒来不见自己,便不似以前那般重视自己,居然让自己去做熬药这种平日里都是怜儿做的活。她去告状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想让二夫人重新信任重视自己,还能让少爷觉得自己全心全意为了二夫人,以便得到他的青睐。然而,事到如今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如果她不把程熙月扳倒,那么她自己就没了什么出路。 然而,王婶后边的话,才真正让巧莲绝望。 王婶在巧莲的摇晃下,思索了半晌,忽然恍然道:“哦,奴婢想起来,小姐刚去的时候巧莲还曾出言不逊。” “说了什么?”程昱的脸色变幻莫测,不过,显然心情只会更糟糕。而二夫人此时在床上,想要帮忙却也不敢说什么。 “小姐大清早去厨房告诉奴婢二夫人嘴苦想喝粥,巧莲说小姐太懂得‘知恩图报’,昨晚陪伴二夫人一晚上。”说到这,王婶顿了顿,悄悄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才接着说道:“还说……如果让别人看了去恐怕以为小姐是二夫人所生。” 巧莲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了别的,不由得钳住了王婶的胳膊,面红耳赤的分辨,“你胡说!” 素来不计较的王婶听了巧莲这话,顿时面上带了几分怒意,生平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说谎,于是拔高了音量,“我王婶在程府三十多年,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难道为了顺应你的意思就要冤枉小姐不成?!”话音未落,王婶用力甩开了巧莲钳住自己的手掌。 一个簇新的荷包从巧莲的袖子掉下,落在了地上。 刚刚还乱成一团的东厢房,随着这荷包的落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地面。 程昱身边的管家陈叔见情形,连忙将荷包捡了起来,递给了程昱。荷包里面只有一个被揉成一团的麻纸,布料普通,程府随处可见,针脚略有些粗,想必是赶制的。只不过麻纸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粉末。程昱一言不发地盯着巧莲看,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大夫。 刚刚还傻愣着的巧莲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全然没了方才在王婶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这个荷包不是奴婢的!奴婢也是头回见!” “老爷,你可千万别动气。”二夫人连忙劝说道。 程熙年见程昱的面色确实不好,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父亲,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得,更何况现在也只是怀疑,先喝杯茶消消气。” 程昱接过茶盏,关节也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气得不轻。 就在这时,程熙月走了进来,身后的素心端着一晚新熬好的药汁。而此时,巧莲只是恶狠狠地看着程熙月,却也不敢有所举动。 程熙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如平时一般有些怯懦地说:“今天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是熙月引起的,刚刚又在大家面前失态了,丢了爹爹的脸面,还望爹爹和二夫人原谅熙月。” “好孩子,这跟你没关系,尽管放宽心,爹替你做主。”程昱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谢谢爹爹。”程熙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抽泣,没想到程昱的一句宽慰竟然让她红了眼眶。说罢,她从素心端着的雕花木盘上接过瓷碗,“今日闹了一早上,二夫人的药还没有服,刚刚素心又煎了一副药,请二夫人服下。” 二夫人扫了一眼药碗,便垂下了目光。程熙月见二夫人如此,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于是,她带着几分担忧,端着碗走到了大夫身前,“熙月已经洗好药罐子,重新熬了药,熙月粗笨,看不出药材是否被人动过手脚,还请大夫给细看看。” 二夫人见银针并未变色,倒也放心了,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熙月也算是个老实孩子,自己居然错怪了她的一番孝心。 “让熙月服侍二夫人服药吧。”程熙月又将雕花木盘上的瓷勺拿了起来,搅了搅药汁,舀起一匙,轻轻吹了吹,送到了二夫人唇边。 这更让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忙让怜儿接过药碗,“这些活让怜儿做便好,其余的二娘自会为你做主。” “熙月谢过二夫人。” 二夫人服了药,素心从怜儿处接过了空药碗。程熙月又让素心将碗送下去,然后找一些时令的新鲜水果送来。 程熙年见此情景,生怕妹妹认为,母亲不让熙月喂药是因为不信任她,忙打趣道:“月儿如此孝顺倒是让人觉得我这个儿子像是抱来的了。” “程老爷,二夫人,这荷包里的药粉正是之前被下在药罐中的毒药。而且这次老夫也发现了端倪,这药粉恐怕是夹竹桃的叶子碾磨而成。”大夫指了指院子里的那颗树,“那棵便是了。” “奴婢冤枉!”巧莲磕着头大喊,说罢恶狠狠地盯着程熙月,“你陷害我!” “巧莲,你、你怎么还血口喷人?”程熙月既委屈又气愤,一张脸早已气得惨白,“你在药中下毒在先,如今被揭穿了还反诬陷是我做的……” 话音未落,只见刚刚还有些精神的二夫人此时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程昱一惊,“快去看看二夫人怎么了。” 而程熙年和程熙月也连忙跑到了二夫人床前,眼见二夫人竟然双目紧闭,嘴唇微微泛白。 大夫把了一会儿脉,沉思片刻道:“二夫人中了毒,想必跟夹竹桃有些关系,不过份量不重,倒也不能致命。” “不知大夫可有良方?”程熙年立刻问道,虽然在刚刚母亲晕倒时便想到可能是中毒,但是经大夫确认是中毒后,心内又是一紧。 “并无大碍,好好调理按时服药,不出半月便也就好了。”不多时,大夫写完了药方,看了一眼巧莲,犹豫了一下,转身将方子交给了站在床边的程熙月,“仍旧是三碗水煎至一碗水,一日三次,按时服药,平日里的饮食也要多加注意,应以清淡的为主。” “只是……这毒是何时下的,不知大夫可有眉目。”程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更多的是气愤。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个恐怕还要细细查问。不知二夫人今早都用了什么?” 怜儿仔细想了一下,“今日早上二夫人刚醒,小姐和奴婢便伺候二夫人洗漱,也没有吃什么。直到早饭才吃了一碗白粥,几口小菜。别的便没了。” “那想必是问题出在了粥上边,不知今天这粥是谁端给二夫人的。” “不关奴婢的事!”怜儿马上跪在了地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程熙月也跟着替怜儿求情,“父亲,确实与怜儿无关,熙月原本打算自己伺候二夫人吃早饭,但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觉,头有些疼,就让怜儿端了早饭。” “本应是你端早饭……”程昱听了女儿的话,沉吟了一会,忽然将茶盏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巧莲,你居然如此狠毒。先在早饭里下毒企图冤枉小姐,见没有得逞,又在药里下毒再次栽赃!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毒害主子,白白罔顾了二夫人对你的主仆情谊!” “奴婢冤枉啊!奴婢自幼跟在二夫人身边,又怎么会害她呢?”巧莲跪在地上,说着说着竟然啜泣起来,“二夫人前几日才许诺,待少爷高中就让我给少爷做侍妾,对我更是多家照拂。如果没有二夫人,奴婢又怎么会有今天我又怎么会想要害死二夫人?!”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程熙年这才开口,“你对母亲的心,我是知道的,但是你却想害月儿。平日里,你便看月儿不顺眼,如今月儿得了母亲的信任,抢了你的风光,你又如何容得了她?你敢保证,你平日里对月儿没有半分的怨恨?” 巧莲听了程熙年的最后一句话,竟闭了嘴,半晌没有声音。 “不必再多费唇舌,就算她不承认,她也是嫌疑最大的。如此奸诈狠毒的家仆,如何留得?陈叔,请家法!”程昱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但是内容却任谁都不由得一惊。 “老爷饶命啊!看在二夫人的面子上,求老爷饶奴婢一命!”巧莲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扑倒在地,拼命的磕着头,一下下砸在地上砰砰有声,仿佛磕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没几下,巧莲的额头就渗出了鲜血。 程熙月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她终究不想置巧莲于死地。于是,她上前一步道:“父亲切莫生气,相信巧莲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认谁都可能犯错,好在二夫人中毒不深,可见巧莲姐姐并非想要她的性命。说到底,巧莲姐姐终归是二夫人娘家送来的人,自小就长在二夫人身边。如今二夫人中毒昏迷,若就这样处置了巧莲姐姐,传了出去,恐怕二夫人脸上也没光。还请爹爹三思。” “父亲勿要动气,巧莲终究是个下人,还是等母亲醒来再由她定夺吧。”程熙年抬眼,见父亲的神色略有缓和,想来是听进去了,便吩咐阿四,“将巧莲关到柴房去,派两个人看着。” “也罢,看在你娘的份上,就先将她关到柴房吧!”程昱阴沉着脸,说罢,阔袖一甩便起身出了门。 巧莲对着程昱的背影磕了个头,声音也微微有些发抖,“谢谢老爷饶命之恩!谢谢老爷饶命之恩!” 阿四带了几个下人将巧莲胡乱捆了便丢进了柴房。 程熙年见喧闹了半天的东厢终于安静了,这才长吁了口气,拍了拍一旁妹妹的肩膀,“今天到底是委屈你了。只是,如今母亲一病,你定亲的事……” “哥哥不必为我费心了,今日一遭我便明白,嫁给严老爷也不失为一条出路。”程熙月垂下头,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月儿是庶出,嫁给其他人,最多也为人妾室,一生恐怕都要受今日这样的委屈,连一个丫鬟……”说到这,程熙月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用袖口拭去了眼角的泪痕,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便走出了东厢。 程熙年听妹妹这样说,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长叹了口气,看着程熙月渐行渐远的背影。 ====================================================================== 傍晚,程熙月回到了西厢,打发走了身旁的丫鬟,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她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程熙月见周围也没了什么人,便点了灯,脱下了鞋子,将鞋里面的厚厚的鞋垫拿开。左脚的鞋里面赫然还有一个黄色的纸包,而右边的则只剩下一张带着一些细碎粉末的麻纸。 程熙月将纸包和纸片都拿了出来,拿掉蜡烛外的灯罩,将粉末倒在了夜壶里,再将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那两张不大的黄色麻纸一点点燃尽,她悬了一天的心才算落下了地。 从故意引诱巧莲抢走笋丝,到下在药里的夹竹桃树叶,她都无心想要害了二夫人的性命。每一步都是险棋,然而程熙月穿越以来,一直被二夫人和巧莲摆弄,毫无自我,隐忍不过是为了生存。然而,作为棋子嫁给严老爷,却是让她一生都了无希望,她必须要反抗。而除了逃跑,那么就只剩一条路就是——进宫。 程熙月明白,虽然不嫁给严老爷只能为人妾室,但是如果有机会见了宫中的婕妤表姐,能够有幸求得她指一门亲事,做任意一家王孙公子的侧室也不会被人慢待了,更是要强过做老头子的填房。 如果不是程熙年无意中透露的消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还有进宫的机会,而进宫现在也是程熙月唯一的出路,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 羊肉竹笋这两样吃了会中毒在现代也不过是常识,她赌巧莲和二夫人不知道,却也胜了。为了让二夫人起不来床,又想到了用夹竹桃的树叶,为了掌握好剂量,又将夹竹桃的树叶包在肉丸子里喂了大黄。 可是,今天早上,程熙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下毒的时候被巧莲发现。如果不是她低头看见了地上突然多出的人影,恐怕她今天便真的被巧莲捉个现行。把包药粉的麻纸和荷包一并趁乱塞进巧莲的袖子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到后来的装委屈装无辜,也不过是利用了父亲和哥哥对自己的信任。所幸程熙月为防万一在鞋垫下藏了两包夹竹桃树叶粉做备用,才能在第一次失败之后将药粉抹在了瓷勺上,躲过了大夫的验毒,又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这一步步看似顺利,其实只有程熙月自己知道,稍有差池,她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嫁给严老爷。 〇〇六 二夫人再次转醒时,已是第二天晌午。程熙月伺候她服过药之后,二夫人的精神才好了些。程昱正跟她说处置巧莲的事情。 “不知老爷打算如何处理?”二夫人显然对巧莲有些不舍,毕竟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说巧莲害她,她自己都不相信。 “怎么处理?”程昱冷哼一声,“自然是家法伺候!” 二夫人一惊,显然没想到程昱会如此生气,却又忍不住替巧莲求情,“巧莲我还是了解的,更何况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 程昱转过头见二夫人仍旧惨白如纸的面色,倒有了几分不忍,叹了口气道:“你一向心慈。既然这样,便也就不请家法了,逐出程府便也罢了。” 二夫人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倒也不便再开口求情,但是不舍的情绪早已挂在了脸上。 “爹爹,女儿有话想说。”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程熙月上前一步开口道。 “嗯,你说。” 程熙月伸手帮二夫人掖了掖被角,这才继续说:“现在天热,熙月照顾二夫人难免有倦怠的时候,怜儿虽然伶俐但是终究年岁尚小。巧莲姐姐伺候二夫人惯了,要是撵出去,一则传出去二夫人面子上挂不住,二则二夫人身边也没得力的人服侍。不如暂时先让巧莲姐姐做二夫人房里的粗使丫鬟。这样不但熙月也能得空歇个乏,也给了巧莲姐姐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倒是个法子。”二夫人见程熙月如此说,自然心下欢喜,“这几日一直都是熙月一个人照顾我,眼瞅着这人都熬瘦了一圈,别说是老爷和颜妹妹,就连我这个做二娘的看着都心疼。” “既然你都这样说,便这么着吧。”程昱站起身来,看了看二夫人的面色,觉得尚且可以,“熙年还在外边的酒楼里替我招待严老爷呢,你好生养着。” “恭送爹爹。”程熙月福着身子,目送程昱走出了东厢。 二夫人见程昱走远了,对程熙月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二夫人,可是口渴了想喝水?”说话间,程熙月已经走到桌前端起来茶壶。 二夫人摇了摇头,“你过来,我只是想跟你说会子话。” “是。”程熙月带着几分小心走到了床前,斜斜地坐在了床前的绣墩上。 “难为你肯为巧莲求情。” “熙月不过是顾念二夫人的身体,不想你再为这件事担忧。” 二夫人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声音也小了一些。“你倒懂事,也让我放心。现如今我病着,入宫觐见的事,你代我跟宫里的婕妤小主问好吧。” “入宫?!”程熙月一下子站了起来。 二夫人柳眉微蹙,睁开了眼睛,看见程熙月已经惊慌,笑着摇摇头道:“这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婕妤小主有喜,皇上恩准我们程家女眷前去探望,以宽慰小主的思亲之情。” “只是……”程熙月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熙月胆子小,怕丢了爹爹和程家的脸面。不如……让娘替我去吧。” 二夫人面色没有改变,但眼神中却明显闪过一丝不屑,“她只是一个姨娘,岂可入宫面见小主?大姐一心向佛,月前到法华寺闭关静修,我又抱恙在床,程家只有你有资格入宫。如果你不去,那么只能回了皇上,说待到其他大节庆的时候我们程府女眷再入宫。”二夫人见程熙月面上有了几分动容,就接着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科举在即,如果惹了圣上不高兴,恐怕会影响你你哥哥的仕途。” 程熙月咬了咬下唇,半天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过几日便是文定之期,若严家的人来了见熙月不在,不知……” 二夫人“噗哧——”一下笑出了声,费力地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程熙月的额头,“你这孩子!不过是入宫探亲,自然不会久留。聘礼一样都少不了你的。” “那熙月明日便替二夫人入宫。”程熙月一张粉面红到了耳根,声音也细若蚊蚋。 二夫人见程熙月这样,面上的神色也跟着稍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即便让她入了宫也玩不了什么花样。“明日卯时宫里会有马车来接你,切莫误了时辰。我乏了,睡一会儿,你也回西厢准备准备。” 程熙月走出东厢时,不禁长出了口气。二夫人怕的不过是她入宫之后耍花样生了什么变故,她再清楚不过了。看二夫人的神色想必是被自己瞒过去了。 ====================================================================== 天天刚刚擦亮,宫里的马车就到了程府门口。程熙月穿着大夫人去年制的一直舍不得上身的新裙,跟家人一一道了别便登上了马车。 程熙月撩开了车旁的布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结果却看见是红肿了眼睛的颜姨娘。 颜姨娘不放心自己的女儿,站在马车旁叮嘱道:“月儿,你到了婕妤小主那里,一定要守本分,千万不要乱了规矩。” “是!月儿一定会守规矩,很快就会回来。”程熙月的声音也不由得有些哽咽。 “驾——”车夫一声清喝,马车缓缓向官道上驶去。程熙月高高悬着的心也算略微放下了些。 颜姨娘随着马车跑了几步,终于跟不上越驶越快的马车,停在了路边,一边忍着泪水一边跟女儿挥手告别。 程熙月打着帘子只见颜姨娘那不断退后的瘦弱身影,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娘亲回去吧,月儿去去就归。” 程熙月放下帘子,忍不住感慨,红颜不过弹指老,纵然颜姨娘曾是名动京城的戏子,容貌才艺无双,因为出身不好,性格软弱,到头来不过成为一介任人使唤的姨娘。 马车一路飞奔,程熙月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在平日通过旁敲侧击也了解了这位庶出小姐的脾气,但是这位远在宫中的宫妃表姐倒是第一次见。想来能在宫中爬到婕妤位分的女人,让熟知后宫险恶的她不由得重视几分,心中也难免忐忑。 ====================================================================== 马车驶到玉芙宫的时候已近晌午,程熙月一下马车,便看到立在宫门口几个宫人。而站在正中的纯婕妤气质容貌俱佳,一袭淡色的衣衫看着更是让人去了几分夏日的燥意。难怪连坐拥后宫佳丽无数的皇帝都要多宠爱几分。 程熙月心中犹豫了一下,迎上去,战战兢兢地行了礼,连声音都越来越小,“臣女程熙月见过婕妤小主。” “快起来吧,别拘礼。”纯婕妤带着几分赞赏笑着点了点头,“长大了到底是稳重了不少。” 程熙月听见纯婕妤的夸奖,有些羞赧地一笑,语气中也添了几分愉悦,“表姐怎么亲自出来相迎?” 纯婕妤虽然带着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忍过分苛责,“快进去吧,仔细被热气打了头。”话毕,纯婕妤吩咐身边的宫女赏了一锭银子给驾车引路的太监。 程熙月想着纯婕妤刚才眼中的笑意,唇角也不禁微微扬起,跟着纯婕妤到了揽月阁。 表姐和小主,虽然只是个称呼,却能直接反映出一个人的性子和家教。平日在府上,程熙月一味的伏低做小,不过是避过二夫人的锋芒。现如今看来,纯婕妤显然是一个稳重而顾念姐妹之情的人,倒不宜一味的小心谨慎,性子活泼一些似乎更讨人喜欢。所幸这位婕妤表姐并不知自己平日的性子。想到这层,程熙月倒也略微放宽了心。 “紫鹃,去盛碗酸梅汤来,给表小姐消消暑。” 纯婕妤打发了周围伺候的下人,这才将程熙月拉到自己身前,略拍了拍她纤细的手。“到了这里,只管当作自己家里一般,若是短了什么,便让紫鹃去取。这一转眼,我们姐妹也三年没见了,姐姐身在宫中,倒是常常想起来小时候和你踢毽子的日子了。” 程熙月见纯婕妤对自己很亲近,也打开话头,“熙月也时常想起表姐,现在表姐有了身孕,又升了婕妤,大家都称赞表姐好福气呢。”话毕,她喝了一口面前的酸梅汤,酸甜可口,还放了一些碎冰,入口即化,倒是十分解渴。 纯婕妤眉头微皱,轻摇着头,“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让旁人听了去,到时候又没的生出许多事端。” 程熙月止住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却捕捉到了表姐眼中难掩的甜蜜。 “你能来,我很欢喜,这深宫之中……”纯婕妤看着程熙月天真的笑靥,不由得感慨,“唉……不说也罢。这次你来了定是要多陪我住几日的,我已经命人将房间收拾出来了。” “熙月也很想在宫中陪伴表姐,只是……”程熙月低下头,面露为难之色。 “有什么只管跟我说。” 程熙月这才带着几分艰难开口道:“爹爹和二夫人已经将我指给了严侍郎,过几日便是文定之期。” “严侍郎?”纯婕妤面色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舅舅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可甘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熙月……未敢有不甘。” 纯婕妤再抬头时,却看见程熙月泫然欲泣的双眼,带着几分不忍的转过头。 忽然,程熙月一下跪在了地上,“求表姐帮帮我……熙月不想……”说到这,她已然啜泣起来。 “快起来!”纯婕妤忙起身拉住她,更是架不住程熙月的央求,语气中带着几分为难,“不是表姐不帮你,只是……这父母之命……唉!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谢谢表姐……”程熙月见纯婕妤松口,这才站起身,抽出丝帕略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回禀小主,秦公公带人来禀,今年进贡的滚雪细纱,皇上下旨让小主先挑。”这时,一个身量纤细长相清秀宫女引着一排捧着锦缎的太监走了进来。 “这大热的天竟然劳烦秦公公亲自跑了一趟。”纯婕妤忙站起身,吩咐刚刚进来的宫女道,“子佩,给公公们盛一些绿豆汤消消暑。” 那秦正德弓着腰,笑道:“奴才们不敢,伺候小主本是奴才们的福气。如今这天气热,小主盛眷正浓,皇上自然是要多关爱小主的。” 纯婕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头对程熙月道:“这滚雪细纱触体生凉,最适合做纱裙不过了。你倒瞧一瞧哪个颜色比较好?” “熙月瞧着这匹水色的倒是极衬表姐。”程熙月指着和几匹艳色雪纱放在一起的那匹水色绣着几簇白玉兰的缎子。 纯婕妤赞许地点了点头,挑出一匹鹅黄色绣金菊的雪纱在程熙月身上来回比量几下,“这鹅黄色倒是极衬你,到底是年轻,衬得起这鲜亮的料子。” “秦公公,这匹鹅黄色的我留下了。”纯婕妤又指了指最上方的那匹玫红色的雪纱,“这匹我也要了。”说罢,又命子佩打了赏钱。 “小主也太客气了。”秦正德将银子收进袖子里,笑着说道,“刚才皇上传话,要来小主这用晚膳,还请小主早点准备着。” 秦正德行了礼,“小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便回去了。” “有劳公公。” 程熙月见秦正德领着那群小太监走远,才开口,“皇上果然是极疼表姐的。” “皇上福泽深厚,对待后宫自是雨露均沾,每个嫔妃都是极疼的。”纯婕妤用手理了理衣带,但是飞满红霞的双颊却出卖了她。 程熙月看着纯婕妤的一脸娇羞,忍不住感慨,这般颜色连自己都为之心动,更何况皇帝呢。 纯婕妤见程熙月正一脸思索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轻笑,“傻丫头,看什么呢?” “表姐,你真美。”程熙月由衷地赞叹。 纯婕妤笑着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吩咐子佩,“将那匹玫红雪纱给浣莲居送去。” 程熙月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匹鹅黄雪纱,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为何不要那匹水色的雪纱呢?” 纯婕妤鸦睫微垂,端起桌上那碗没动的酸梅汤用汤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丽妃娘娘前几日听皇上赞云嫔姐姐着水色甚美,也说想要一匹水色的缎子。今日有,我便让了她罢。” “丽妃娘娘?”程熙月心思微转,显然明白,这个丽妃定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是以竟公然拈酸吃醋至此。 “这酸梅汤今日倒是做得有些甜了。”纯婕妤喝了口酸梅汤,抿了抿唇,“丽妃娘娘与皇上打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又岂是寻常妃子可比的。” 宠妃二字并不是谁都能够衬得起的,程熙月故作迷茫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说道:“表姐识大体,皇上自然是知道的。” 纯婕妤听了欣慰地一笑,虽然表妹不知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但她怎么听不出里面安慰的意思呢。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的掌事太监小印子扯着嗓子道: “柳美人到。” 〇〇七 柳美人一袭海棠花纹的玫红色纱衣,由宫人打了帘子进来,便福下身子见礼,“画缘见过婕妤小主。” “这大晌午的,柳妹妹怎么来了?”纯婕妤忙迎了出去,“你我姐妹之间又何须如此多礼。” “姐姐哪里的话。”柳美人这才抬起头。 程熙月这才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她。一张脸规规矩矩,倒也不难看,不过却缺少一丝生气,一眼望去不免有些木讷。 纯婕妤让柳美人落了座,这才笑道:“妹妹来得不巧,刚刚我才让子佩给你送了一匹玫红色的滚雪细纱,你倒是没看到。” “左不过那雪纱也不会长了腿跑了,妹妹又何必急于一时。”柳美人也跟着打趣了一句,又站起身,看着俏生生站在一旁地程熙月道:“不知这位妹妹……”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介绍了。”纯婕妤拉过程熙月的手,“这是我娘舅家的表妹,程熙月。” “臣女见过柳美人。”程熙月福着身子道。 柳美人忙搀起她,“我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礼,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 程熙月见那柳美人从进门到现在虽然嘴上也说笑着,但是眼神中却丝毫不带一丝笑意,疑问在口中转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口。 “妹妹今日怎么看着不高兴?”显然,纯婕妤也看了出来。 “姐姐哪里的话。”柳美人看了一眼坐在绣墩上的程熙月,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想必是被天气太热,人也倦怠了几分。” 纯婕妤了然地一笑,“熙月是本嫔表妹,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柳美人想了一会儿,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姐姐看穿了,画缘也便不隐瞒了。上午的时候闲逛,路过永巷,见惠妃娘娘带着华淑仪正在那里忙碌着安排新一届秀女的住所。沈芳媛不过是路过那里,没想到却被华淑仪无故嘲讽一番,还要罚她在永巷跪上半个时辰。虽然惠妃心慈免她受罚,但是面子上终归过不去。” “华淑仪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有什么误会也是可能的,想必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妹妹也不必放在心上。”纯婕妤宽慰了柳美人几句,又将桌子前的骨瓷碟向她身前推了推,“这糖蒸酥酪是紫鹃做的,你尝一尝。” “姐姐说的这些画缘又何尝不知,只是……想这沈芳媛同你我一同入宫,后又有幸怀了龙裔。有孕伊始皇上倒是多有照拂,可是,却也因为有孕被人分了宠。沈芳媛小产之后再难复宠,以致如今任人欺凌。”柳美人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如今大选在即,妹妹……” “妹妹又何须妄自菲薄。”纯婕妤听到柳美人提及大选之事连忙打断了她,然而面色却也微微一变,眼波中显然多了一些说不明的情绪,“妹妹花样子画得是顶尖的好,这合宫上下哪一个不赞妹妹的刺绣样子是独一份的漂亮。” 柳美人见纯婕妤面色有变,连忙站起身道:“姐姐切莫误会,如今姐姐现在身怀龙裔,风姿卓绝,龙嗣也定然会平安诞下……画缘不过是一时感慨,绝没有旁的意思。” 纯婕妤抿唇一笑,拉着柳美人坐下,“瞧你这紧张的样子,我要是误会了你岂不辜负这几年的姐妹情分。只是,选秀之事事关重大还是少议论为好,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恐于妹妹无益。” 柳美人见纯婕妤并没有别的意思这才又重新落了座,“倒是妹妹想多了。” 纯婕妤见她并未展颜,又安慰道:“皇上子嗣单薄,身边再添些新人为皇上延绵子嗣自然是好的。皇上是长情之人,定不会为了新的姐妹薄待了你我。” 柳美人倒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愁眉不展,吃了一块糖蒸酥酪,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 ====================================================================== 程熙月见自从柳美人走后,纯婕妤就有些失神,情绪也不似先前那般好了,便问道:“表姐这是怎么了?” 纯婕妤面上一怔,这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摩挲着护甲上的各色碎玉,半晌,才幽幽开口,“熙月,你可喜欢这琉浮城?” 程熙月眉心一跳,表姐显然是在试探自己。柳美人今日这番话哪里是在表达深宫寂寥,分明是在暗示表姐在选秀之后拉拢几个秀女,免得被人分了宠。程熙月略微思忖了一番,只做不知,展颜道:“自然是喜欢的。这琉浮城是整个庆历最繁华的所在,若说这里不好,其他地方更是待也待不得的了。” “想来也是。”纯婕妤轻叹了口气,扯起一抹笑容,拉过程熙月的手,“我有几件今年新制的衣裙,你去瞧一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程熙月连忙拒绝,“表姐,熙月心甘情愿入宫陪伴表姐,不需要赏赐。” “我这哪里是赏赐你。”纯婕妤展颜一笑,指了指程熙月身后的裙裾,“折腾了快一白天,你瞧这衣服都皱了。” 程熙月转过头果然发现自己的裙裾上有不少褶皱,困坐了一天,想来是被压得,于是也不再推辞,欠了欠身,“熙月先谢过表姐。” 纯婕妤引着程熙月来到了平日起居的内殿,打开了衣柜。程熙月看见里面布面的绣工不由得有些叹为观止,虽说在现代的时候也看过一次苏绣展,穿越之后,在程府也有几件绣工不错的缎子,但是跟宫里比,不免黯然失色。 纯婕妤从里面拿出了几件淡色的衣裙,一一在程熙月身上比量了一番,最终将一件橘色撒花纯面百褶裙递给了身旁的紫鹃,笑道:“这件衣服倒是衬得你更娇俏了,让紫鹃带你去换上。” “谢谢表姐。”程熙月带着几分羞怯的一笑。 纯婕妤也回以一笑,但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情绪。待程熙月走后,眼波微动,犹豫了一下,将原本已经合上一半的柜门重新拉开,翻找起来。 ====================================================================== 紫鹃将两边各缀了两个银铃的同色腰带斜斜的在腰间打了个蝴蝶结,又把上边细微的褶皱理好,上下看了看,这才笑道:“表小姐的身形跟小姐相差不多,穿上这百褶裙果然比刚来时多了几分俏丽。” 程熙月退后了几步,在铜镜中打量了一下自己,竟然有了几分惊艳的感觉。虽然穿越已有两年,早已适应了这副长相,但是这样一番打扮,倒是真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紫鹃领着程熙月回到了西暖阁。纯婕妤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水红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正坐着让子佩揉肩膀。 “表姐,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这衣裙显然并不是太适合纯婕妤。 纯婕妤没有回答,反而赞她,“这身裙子我一直没穿,如今倒是该庆幸了。”说罢,又将将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取了下来,起身走到程熙月身前,要帮她带上。 她忙推迟道:“表姐,这个万万使不得。” 纯婕妤故作生气地说道:“你非要气表姐不成,你我姐妹自幼玩在一处,怎么如今倒生分起来。”说罢,不由分说地将耳坠给程熙月带了上去。 “如此便更相宜了。”纯婕妤打量了一下表妹,满意地一笑,“你且在这里呆着,我进内室重新选一对耳环。想要吃些什么就尽管让紫鹃子佩去做。” 程熙月见表姐进了内室,便在绣墩上落了座。“表小姐,别枯坐着了,吃块糖蒸酥酪吧,尝尝奴婢的手艺。”紫鹃将骨瓷盘端到了她面前。 程熙月也没推辞,伸手拿了一块,见子佩和紫鹃都看着自己,觉得多少有些难为情,便说:“你们也别在这拘着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有用到你们的时候自会喊你们。” 紫鹃见她这么说,便和子佩一起去了小厨房准备皇上晚上来时的晚膳了。 程熙月这次轻轻地叹了口气,咬了口手中的点心,一边咀嚼着,一边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裙摆上绣着的桃花。 程熙月一个人坐在西暖阁思量着怎么办,紫鹃细心,子佩稳妥,任何一个也不能让她自己一人留在这里,显然,皇上就要来了。后宫之中,纯婕妤得宠,皇帝赞云嫔的水色宫装,表姐又刻意换上艳丽的颜色衬托自己的娇俏。显然,稳重有才情的女子更受欢迎。程熙月刚刚想好主意,就在这时,身后的帘子被人打到了一旁,发出叮咚的脆响。 程熙月一惊,手也跟着一抖,手上吃了一半的点心掉在了地上,恰好滚到了一双玄色的龙纹缎靴旁。即便她是穿越,也不能不知道龙纹是谁使用的,程熙月立刻起身见礼,腰间的银铃也跟着叮咚作响,她已经顾不得口中还没咀嚼完的糕点,连忙囫囵吞了下去,“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吧。”略显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听出任何不快。 “谢皇上。”程熙月这才起身,甚至能感觉到皇上打量的目光,她低着头,看着身前那人宝蓝色的织锦常服上绣着的细密的五爪团龙。 头顶的人轻笑一声,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而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欢愉,“你是哪家的姑娘?” “回皇上,臣女家父是詹事府程昱。” “哦,你父亲很不错。”赵景珩赞了一句,“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程熙月这才抬起已经有些酸痛的脖颈,偷偷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面部线条略有些冷峻,双目深邃,鼻梁笔挺,嘴唇很薄,虽然俊朗却是薄情的长相。 “臣妾见过皇上。”纯婕妤推开门走了出来,忙见礼道。 赵景珩走上前去搀起她,“你是有身子的人,这些礼节免了罢。” “谢皇上。”纯婕妤粲然一笑,“皇上今个儿怎来得这样早,倒叫臣妾出迎来迟。”说罢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小印子,“你们怎么当差的,怎么皇上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不怪他们,朕今日看了你父亲的奏章,很是欣慰,便早些过来看看你。后来又见时辰尚早,平日此时你都在西暖阁歇着,也怕打扰了你,便没让他们通报。”赵景珩说到这,转头看了一旁的程熙月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倒是朕唐突了小姨。” 纯婕妤神色恍然一暗,才带着几分娇嗔道:“皇上这样倒像是看了表妹的笑话。”说罢,抽出丝帕将程熙月唇角沾着的几块酥酪渣擦掉。 赵景珩神色淡然地将纯婕妤面上的每一丝情绪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带着调笑地语气说道:“小姨姿色极佳,就算是嘴角带着点心渣,也甚是动人。”说罢,执起了纯婕妤的柔荑,把她拉到身边,“这橘色的衣裙,倒让朕想到了你大选当日的模样了。” 程熙月听到皇上这话,眼皮忽而一跳,虽然知道这是表姐布的局,但是她又刻意扔了点心,为的不过是让皇上看不上她。虽然她从皇上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兴趣,却又从他的话中听出有留下她的意思。 “臣女样貌粗鄙,万万不敢与表姐相提并论。”程熙月连忙说道。 “此言差矣,朕瞧着甚好,有你表姐当年几分神韵。”赵景珩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了梨花塌上,听似动人的言语中却不带一丝情绪,深邃的目光满不在意地划过眼前的那抹橘色。 纯婕妤敛去了眼中那抹黯淡,展颜道:“既然皇上这般喜欢表妹,臣妾便斗胆为表妹求个亲,不知有哪家的王孙公子能与表妹相配。” 赵景珩看着眼前娇俏的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漠然,唇边却带着笑意道:“朕瞧着这宫装小姨穿着甚好。不如以后便一直穿着吧。” 程熙月听了赵璟衍的话,心中猛然一跳,双手也忍不住握紧。妃嫔难为,这后宫更是积怨之地。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四五相貌俊朗却又心思难辨的男人,显然,从他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程熙月看到的不是爱意,更多的是探究。或者,此时他已经在怀疑今天这一切是否是她与纯婕妤串通好的一出戏。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太危险。 而此时,纯婕妤神色终于微微放松,可是却又多了几分失落,语气中却极尽欢愉地说:“臣妾家中姐妹原也不多,若得表妹进宫日后姐妹常伴,倒也免去臣妾思亲之苦。” 赵景珩见程熙月已经失神,倒也没有怪罪,“过几日便是大选,早日送小姨回去准备准备。” “熙月,还不谢恩?。” 程熙月只觉得恍然如梦,恨不得眼前是身处梦中,有些怔怔地谢了恩。 〇〇八 两日后,程熙月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仍旧想不明白,赵景珩为什么要让她留在宫中。是因为看穿纯婕妤的心思给了她一个面子,又或者另有目的。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皇上又为何不直接将她留在宫中,反倒是要跟着这届秀女一同大选。这是两个问题是这几日以来,程熙月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 程熙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宫女珑儿,心中不免戚然。这宫女表面上是纯婕妤拨回来伺候自己的,实际上也不过是给家里一个威慑,告诉二夫人他们自己已属帝王家,又或者也有几分监视她的意思。程熙月缓缓地合上眼,这几日她已想明白,既然无论如何都要为人妾室,莫不若去做这普天之下最尊贵人的妾室。这漫漫宫廷路,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开始。 马车驶到程府门口时,天色已暗。珑儿扶着程熙月下了马车。却见程昱携大夫人和程熙年站在最前面等着迎接程熙月,而颜姨娘和二夫人则站在身后。 “微臣携家眷,恭迎小主。” 程熙月忙伸手要去搀起了程昱他们,“父亲,女儿尚未中选,有何须如此大礼?” 程熙月将荷包拿出来,从临走时表姐给的银子中拿了一锭,打赏了奴才。 待宫中的马车走远之后,程昱、大夫人、二夫人、颜姨娘和程熙年这才引着程熙月到了常熹堂。 “月儿不孝!今后不能侍奉左右。”程熙月刚要跪下身就被大夫人搀住了。 大夫人忙道:“你能入宫侍奉皇上,便是我们程家满门的荣耀。” 程熙月握住大夫人的手,关切地问:“法华寺位置偏僻,前些日子又下了雨,夫人的风湿病可曾犯了?” 大夫人略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还记挂这大娘。大娘都好,倒是你,今后一个人入宫,凡事都要多警觉些。”说到这,大夫人的眼眶也红了。 “熙月自会好好照顾自己,只是家人……”程熙月带着愧疚和不舍的看着程昱等人,“以后便要多麻烦哥哥照顾了。” 程熙年显然也对妹妹有些不舍,“这是自然,选秀在即,入宫更是短不了银子,这些娘都已经替你打点。入宫不求荣宠万千,一生安乐才是要紧。家里的事情你放心就是,我也会将三娘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侍奉。” “三娘?”程熙月不由得一怔,再看颜姨娘,显然已不是她刚走时候的打扮。 大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花,“你娘服侍老爷多年,做个三房也是应当的。选秀在即,你要好好准备,无需为你娘担心。” “多谢父亲、大夫人、二夫人为月儿想得周全。”程熙月早已感动得泪盈于睫。 “瞧我们光顾着说话,熙月赶了小半天的路想来又饿又倦,二娘准备了一桌你素日爱吃的饭菜,我们边吃边说。”二夫人见此情形连忙插话道。 ====================================================================== “小姐,二夫人给你送来的这些首饰你要捡几件留着明日戴么?”珑儿将首饰盒端到程熙月面前,问道。 “选秀当日,秀女们普遍都会怎么装扮?”程熙月显然有些答非所问。 “回小姐,秀女参选多为中选,自然会打扮的花枝招展,服饰也多为明艳华美。” 程熙月点了点头,将首饰盒中的发饰端详了一番,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多数是二夫人的陪嫁首饰,款式终归有些老旧。想了想,程熙月从纯婕妤送的首饰盒中拿起一副蓝玉金边发梳,和一对黄金双尾发钗,“那便这两样吧。” “是,小姐。”珑儿见这两样发饰虽然看似华丽却着实不够出彩,想要问什么,却也没有开口,只是将那两样明日程熙月要戴的发饰仔细收好。 程熙月对珑儿的反应很满意,做宫女并非是做军师,无须她们多言,只要听话、忠诚便好。 这时,听见“笃笃”地敲门声,“月儿,是娘。” 程熙月闻言,连忙起身开了门,将颜氏迎进门,“娘,快进来。” 珑儿见颜氏进了房间,便知她们母女想必有不少体己话要说。于是,跟颜氏问了好,便寻了个借口,出了房间。程熙月看着珑儿的身影,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月儿,以后入了宫,平安就好,这区区程府尚且如此,何况皇宫。”颜氏握住女儿的手,早已红了眼眶,“千万要万事小心,莫不要与他人结了怨才好。” 程熙月见颜氏这般模样,不由得也心生几分不舍,“娘,月儿走后,你自己在府里也要保重身体。现在你与二夫人同为侧室,不要再像以前那般被人欺负了。” “这是自然。”颜氏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来。只见里面包着一个成色不错的青玉镯子。颜氏将镯子套在了女儿腕间,映着烛光打量一番,这才满意地笑道:“这镯子还是当初你父亲送与娘的定情信物,如今便送了你作嫁妆吧。” 程熙月闻言,连忙就要将镯子褪去,“娘,这万万使不得。” “娘说使得便使得。”颜氏制止了程熙月的动作,见她也不争执,便幽幽道:“娘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你,你如今入了宫,不比在家里,千万不要被人轻视了去。” “娘。”程熙月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哭腔。 颜氏忙扯起了一抹笑容,“瞧我们娘俩,说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明日进宫你可曾想好要带谁入宫了么?” 程熙月点了点头,“珑儿是婕妤小主拨给月儿的,自然是要带回去的,素冰素心自幼服侍我。然而,月儿若想要在宫中立足,跟母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大哥素有才华,将来必成大器。刚刚,二夫人又来说了会话,意思是让我挑一个合适的人给大哥做侍妾。素心为人聪明机警,又一直对大哥存了些心思,倒不如把她留在这里,将来说不定也能帮上些忙。如若我带她入宫断了她的念想,反倒不是美事。” 颜氏点了点头,“你心中有计较便好。娘也不便多呆,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入宫大选了。” 颜氏走了之后,珑儿这才端了一碟豌豆黄走了进来,“小姐,夜深了,吃些点心垫垫吧。” 程熙月挥了挥手,将珑儿叫到了自己身前,从二夫人送的首饰盒中,选了一个份量不轻的金镯子,戴在了珑儿手上。 “小姐,这东西太贵重,奴婢受不起!” “难道你还要违抗命令不成?”程熙月故意虎着脸说,“婕妤小主将你拨给我使唤,自然就是我的人,我待你自然如同自己亲姐妹一般,和素冰素心她们没有任何分别。” “珑儿谢小主提拔,以后定当全心全意侍奉小主。”珑儿闻言连忙跪下,一脸动容地说道。 “快起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珑儿这名字虽好,但是听了难免让人轻看了去,如今你是我贴身侍婢,必然不能叫这样的名字。”程熙月搀扶起珑儿,沉吟了一下,“你素来伶俐通透,不如以后我便叫你素玉吧。” “素玉谢小姐赐名。”素玉谢了恩,这才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裙拿来,呈到了程熙月面前,“小姐明日大选可曾想好要穿哪件?” 程熙月翻了翻那几件簇新的衣裙,不由得轻笑,二夫人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听说自己将要入宫便将她没穿过的新衣送了来,又送来了不少的金银首饰,为的不过是希望自己可能成为她儿子仕途的助力。她只担心从前薄待了她们母女,却没想到现在程熙月与程家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她不这般巴结,程熙月也定然不会薄待了自己母家的哥哥。只是,二夫人这样一做,反而落了他人闲谈时的口舌。 程熙月见新衣中有几件是二夫人早些年制的衣服,因为颜色过于鲜艳而没有上身,不过裁剪样式都还大方得体。于是,从里面选了一件桃红色的对襟琵琶扣上衣,下身配了颜色相近的百褶裙。左不过怎样都会当选,倒不如不要出风头,中规中矩便好,如若一入宫便万众瞩目反倒不好。 这时,素冰端来了洗脸水,“小姐,今日折腾一天,让奴婢伺候你休息吧。” 程熙月揉了揉有些微胀的脑仁,点了点头。 ====================================================================== 上林苑内一大清早便挤满了待选的秀女,莺莺燕燕,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说着闲话,程熙月打量了一圈,早上出门时觉得略显艳丽的装扮在此时却显得再得体不过,中规中矩,即不做那上林苑中独树一帜的白玉兰,也不做那出挑艳丽的月季。 “今日雨湘穿得倒是甚为素雅。”一个清丽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赞叹地说。 程熙月本无心听旁人之见的闲话,此时,却也不免转过头看了过去。只见三个相貌出众的姑娘正围在一起打趣。 那个被称作雨湘的少女,听人这么一说,面色微微一滞,似乎带着几分难堪。程熙月悄悄打量一下,一身玉色的拽地长裙,裙摆上刺了几朵细碎的桃花,在配上清秀动人的长相,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打扮成这样的女子,要么是搏一次出彩,要么就是不想中选。不过看这少女的神色,恐怕后者的成分要大一些。 只听那雨湘身旁一身玫红衣裙的少女带着几分打趣地意思说道:“你哪里晓得,我这表妹,心思哪里是在这琉浮城。” 雨湘一听自己的表姐这么一说,一张粉面立时涨得通红,“心虞姐姐,你莫要听表姐在这里混说。” “哦?”开始说话的那个被唤作心虞的姑娘也一脸打趣的样子。 就在这时,通传的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显武将军姜贲之女姜心虞。” 姜心虞忙理了理袖口,又扶了扶与衣裙相配的蓝宝石发簪,这才跟了小太监向乾元殿走去。 直到姜心虞转过拐角,程熙月这才收回目光,却见刚刚那个身着玫红色衣裙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身前,盈盈一拜。 〇〇九 宋梓凝一身的玫红映衬着脸上亲近温和的笑容,竟有几分面若桃花的感觉。“这位姐姐好生面善,妹妹户部侍郎宋淮远之女宋梓凝。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程熙月心里冷笑一下,何为面善,左不过是不知在哪里听到了自己定然入选的风声前来拉关系的。不过这种出头鸟就算拉拢了人心,也不会被高位所容,早晚都会吃了暗亏,着实不宜走得太近,却也得罪不得。 程熙月面上倒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带着几分亲近之意,回礼道:“妹妹詹事府詹事程昱之女程熙月。” 宋梓凝略微思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妹妹听了姐姐闺名确实不是旧相识。如此想来,倒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了。” 程熙月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转到站在一旁的傅雨湘身上,“不知这位姐姐……” 傅雨湘忙欠了身子回礼,“妹妹傅雨湘,家父乃通判傅安。”话毕,报以腼腆的一笑,一身清丽素雅的打扮却配上如此羞怯的神情,虽然有些违和,却又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程熙月微笑回了礼,心中不由得感叹傅安虽说只是一介六品通判,却教养出如此落落大方的女儿,她的言谈举止丝毫不逊于那三品家庭出身的宋梓凝。 程熙月与她们二人闲谈一会儿,负责殿选的太监便将宋梓凝引去了乾元殿,只留下程熙月和傅雨湘站在一处。程熙月倒是很喜欢眼前这个略带腼腆的姑娘,却瞥见傅雨湘不知正在想些什么,眉间也笼上了一抹愁绪,并没有想开口的意思。 程熙月也没有想要刻意去拉拢她,初入宫闱,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想到此层,她便独自一人攥着手帕将一会儿要考核的才艺好好的回想了一番。 太阳一点点西斜,上林苑内的秀女也少了一半,程熙月站得有些疲乏,便揉了揉腿,微微眯起眼,四处看了看。 就这时,就听另一个小太监扯着略显尖细的嗓子喊了自己的名字。 程熙月匆匆上前一步,对身旁的傅雨湘抿唇一笑,便踩着碎步跟着小太监走向了乾元殿。程熙月没走多远,便遥遥地看见一个身量丰腴的女子面带沮丧的走向另一边,看样子恐怕是落选了。 乾元殿是每日群臣们上朝的地方,阳光洒在做工精细的琉璃瓦上微微有些晃眼,程熙月沿着汉白玉台阶徐徐挪着步子,才到了大殿的中央。 程熙月遥遥地望去,只见赵景珩带着几分慵懒,斜斜地靠在龙椅上,冠冕上垂下的翡翠珠帘遮住了他的眉眼,尽管如此,却也感受得到他眼神中的漠然和不耐。太后一身枣红色的朝服,坐在皇上身旁,唇边挂着疏离的微笑。 引路的小太监唱了名字。 程熙月上前一步,行了一遍之前素玉教的礼仪,朗声道:“臣女程熙月拜见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倒是很懂规矩,模样也还俊俏。”太后微微颔首,威严的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满意,“皇上觉得如何?” 赵景珩并没有接话,反而问道:“可有什么才艺?” 程熙月越来越看不明白赵景珩的意思,既然早已决定要她入宫,又何必如此难为自己,所幸自己却也有所准备。于是,盈盈一拜,“臣女为皇上、太后清唱一曲《但愿人长久》。” “意头倒是不错,你且唱来听听。”太后笑道。 “是。”程熙月并不想唱,每每看小说,穿越女主必然演唱现代歌曲吸引了男主目光。然而,反观程熙月,琴棋书画,她在现代没有接触过一样,如果现场作诗,又恐一时背不出什么好句,选一首带几分古意的宋词清唱,倒也勉强算作过关。 待她唱完,太后只是点点头,“声音倒还婉转。” “朕听着曲意倒是有几分意思。” “谢皇上、太后夸奖。”程熙月行了礼,心中却也明了,自己的唱歌水平只能说勉强过关,博得不过是词曲的意思。 “你身边只有云嫔那丫头诗书很通,哀家瞧着这姑娘倒是对皇上胃口。”太后听儿子这样说,便附和道。 “母后瞧着不错,朕也便没意见了。” 一旁的小太监听赵景珩如此说,连忙喊道:“詹事府詹事程昱之女程熙月,留牌子,赐玉佩。” 程熙月谢过恩之后便被小太监引到了乾元殿后的亭子外歇息。她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入选的秀女等在那里了,而刚刚注意到的姜心虞和宋梓凝也赫然在列。 宋梓凝见程熙月中选,便远远地迎了过来,展颜道:“妹妹见姐姐如此风姿便知姐姐定然中选。”说罢,执起程熙月的手,引她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刚刚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远房姨妈家的表姐,姜心虞。” 程熙月和姜心虞互相见了礼,又跟在座的几位一一问好后,这才落了座。程熙月心下倒觉得有几分意思,宋梓凝一看便四处拉拢人,不甘在宫中平庸一生。而姜心虞相貌出众,美则美矣却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而不知是否中选的傅雨湘却腼腆怯懦,着实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没等程熙月想完,就听坐在一旁的一个女子冷哼了一声,“宋姐姐家世甚好,如今又要四处拉拢,难道是要与丽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平起平坐么?” 程熙月心中不由得一凛,竟然有人如此嚣张,尚未入宫定位分便要出言讥讽,与人交恶。待她转过头,看见那女子的时候,心中不免也了然几分。那女子身量纤纤,娇俏妍丽,一双美目虽然带着几分不屑却也柔情似水,让人见了便不忍移开双目。原来是仗着美貌目空一切,程熙月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就在这时却听见那姑娘又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对着对面的一位姑娘道:“你觉得子烟说得对么,琉月姐姐?” 慕容琉月面上略微一惊,似乎没想到自己对宋梓凝拉拢的不屑被人看穿,很快便敛了神色,面色有些冷冷地一哂,没有搭话,只是假作低头看着袖口上绣着的花纹。 乔子烟见慕容琉月并没有理睬自己,不免觉得有些没趣,只不过略微一笑,只做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去看宋梓凝幸灾乐祸的神情。 程熙月这才注意到一直端坐在位置上没怎么说话的慕容琉月。一身苏绣的长裙,上面繁复的花纹一看便是庆历最出名的江南第一绣坊独一无二的花样,头上插着几支缀了珍珠的发簪,满身上下,无一处不显示着她高贵的出身。 显然,慕容琉月出身名门,不屑于像宋梓凝那般攀交情,也不屑于与这种人为伍,而脸上的神色却被乔子烟看了去。乔子烟见慕容琉月的出身自然想要与之靠拢,却不想得罪了宋梓凝不说,自己却也没得到分毫好处。不管怎样,这种小聪明,倒不如没有,恐怕将来这种小聪明会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时,只见傅雨湘朝这边走了过来,面色上还带着几分恍惚,目光也有些呆滞。 “表妹这是怎么了?”宋梓凝见傅雨湘神色有异,连忙迎了上去。 “表姐……”傅雨湘只是握住了表姐的手,没有说什么,但是微翘的鼻尖却略微有些泛红。 宋梓凝忙紧了紧与傅雨湘相握的手,并悄悄递了个眼色,朗声道:“瞧你开心的。中选了以后我们姐妹常在一起想来是极好的。” 程熙月将傅雨湘的神色收入眼底,便知自己先前的推断是正确的。程熙月只做什么都不知,径自地看着这布局巧妙的回廊和水榭。 傅雨湘落座之后,再没了其他秀女入选,在座的十八个人一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了一会儿,便看见秦公公引了几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走了过来。 程熙月待秀女中有人站起来,这才跟着一同离开了座位。 秦公公待这些新入选的小主都没有了声音,便说道:“奴才秦正德给各位小主请安。凡中选秀女一律为选侍小主,先至储秀宫学习宫中礼仪规矩,待册封旨意下来,各位小主便可搬进各自的居所。”说到这,秦正德往旁边挪了两步,介绍道:“这四位便是负责教导礼仪的教习姑姑。” 那四位姑姑均身着褐色滚紫边的宫装,发髻一丝不乱,上边插了两支纯银发钗。四位姑姑一一上前见礼道:“奴婢瑞菁。” “奴婢瑞芳。” “奴婢瑞蓉。” “奴婢瑞英。” 秦正德待她们都行过礼之后,对程熙月她们道:“奴才就将各位小主交给瑞菁她们了,皇上那里还有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瑞菁侧身点了点头,站在身旁的瑞蓉便抢先道:“公公好走,奴婢们定当好生教导各位小主。” 瑞菁面色一凛,侧目瞥了一眼瑞蓉,正看到瑞蓉示威地挑了挑眉。瑞菁虽然神色不悦,却也强按住情绪,温和地说道:“劳烦小主们跟着奴婢往这边走。” ====================================================================== 程熙月等人到了储秀宫时,各家入宫随侍的丫鬟已经拿着行李等在了永巷附近的储秀宫。素冰素玉二人见程熙月等人走过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素玉忙拉着素冰深深地福了身子,“奴婢们给小主道喜,见过小主,见过各位姑姑。”其余各位丫鬟也忙跟着见礼。 瑞菁生生受了礼,并未说些什么,紧跟其后年岁稍长的瑞芳姑姑反倒是对素冰素玉带着几分赞许地点了点头。待姑姑们走过去之后,这些丫鬟才直起身,各自跟了自己的小主身后鱼贯地进入了储秀宫。 储秀宫位置较其他宫殿比较为偏僻冷清,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住,只有每届大选之时用作各位选侍的临时居所。虽然布置不算奢华,却也整齐宽敞。 十八位秀女排成了两队,瑞菁站在了中间,清了清嗓道:“这储秀宫一共二十七间房,北边九间房用作平日教导授课和姑姑们的住所。东西两侧刚好十八间是给各位小主这几日暂住所用。一会儿瑞蓉会念到各位小主的名字和所住的房间,房间号均是由南自北依次排列。请各位小主仔细听好。” 程熙月在听的时候也难免对有印象的秀女稍加留心。姜心虞和乔子烟被分在了西厢,而宋梓凝和傅雨湘被分到了东厢的第一间和第二间,虽然都在东厢离得却很远。程熙月心中却因为这样的安排很满意,这个时候拉帮结派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值得一提的是,慕容琉月住在东厢第五间,地理位置显然最佳,引得诸多住西厢的秀女纷纷侧目。程熙月则住在东厢倒数第二间,不过她也不计较,此时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不好。 瑞蓉唱完之后,瑞菁便上前一步道:“现下各位小主先各自回房休息,奴婢会遣宫婢将晚膳送到小主房间。” 她领着素冰素玉回到房间后,这才略松了口气,折腾了一天着实很累,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子坐在床上,让素冰帮自己捶腿。 ====================================================================== 秀女们折腾了一天,又困又乏,储秀宫内早早地熄了灯。 程熙月素来浅眠,晚膳几乎没吃几口,才入睡没一个时辰便饿醒了,朦朦胧胧地听见屋子外有响动。 程熙月心中一惊,悄悄地披上外衣起了床,踮着脚尖来到床边,凑到窗户缝隙向外看。只见,两个人正在墙根底下站着说话。 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认出其中一个是白天里见过的瑞蓉姑姑,而另一个则是打扮不俗的紫衣宫女。两个人离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瑞蓉显然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姑姑,白天她和瑞菁的表现不难看出两个人伺候的不是一个主子。 程熙月又将耳朵往外凑了凑,想要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就在这时,那紫衣宫女匆忙走开。瑞蓉显然心中有鬼,怕被人发现,见那宫女走后,又开始四下张望。程熙月连忙蹲下身子,屏住呼吸。所幸,瑞蓉并没发现什么端倪,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这后宫之中,到处都是暗井,如果一不小心卷入了后宫权贵之争,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程熙月想到此层,连忙又悄声地摸黑爬到床上,刚才的饥饿感也早已消失,只剩下了濡了一身的冷汗。 〇一〇 “皇上,喝点燕窝吧。”惠妃打开盖盅,示意尝菜的太监过来验毒。那太监验毒之后,惠妃亲自盛了一小碗,轻轻地吹了吹,这才将碗递给了赵景珩,“这燕窝是刚刚进贡的白燕,很是滋补。” 赵景珩这才合上刚刚看完的奏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仁,接过了燕窝。 惠妃见赵景珩似乎很累的样子,便挪步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赵景珩微微阖着眼,伸手握住头顶的一只柔荑,“入选的秀女可安置妥当了?” 惠妃嫣然一笑,柔声道:“臣妾已经将她们暂且安置在储秀宫,遣了四位教引姑姑教导宫中礼仪,相信不会出什么差池。臣妾已将各位选侍的位分和住处草拟出来,还请皇上过目。”说罢,示意站在一旁的贴身宫女蓝珊将名册呈上来。 赵景珩睁开眼,松开了惠妃的手,有些疲惫地皱了皱眉,接过名册看了起来。 “华羽楼?”赵景珩双目微眯带着几分说不明的情绪,回头看了惠妃一眼。惠妃忙走到赵景珩案几前,俯身跪下,“臣妾疏忽,还请皇上恕罪。” 赵景珩忽然转而一笑,“朕没有怪罪爱妃的意思。”惠妃才略松了口气,就听他继续说道:“只是当年的事,丽妃恐怕还不能释怀,那华羽楼便空着吧,别再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臣妾一心惦记西六宫重新修葺,东六宫又怕住不下这些秀女,一时竟忘记了这华羽楼是当年……确是臣妾疏忽。”惠妃并没有因为赵景珩偏袒丽妃不悦,反而唇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双含水的秋波也带着点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赵景珩看到程熙月的名字时,两道剑眉不由得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名册,“程熙月的父亲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小官,给她个从五品婉容的位分,太抬举她了。还安排在纯婕妤的玉芙宫里?” 惠妃在赵景珩身边也服侍多年,虽然摸透了他几分脾性,却也不敢擅自揣度圣意。见赵景珩确实面色不善,惠妃也来不及多想,“臣妾瞧着这程选侍貌美端庄,又是纯婕妤的表妹……” 赵景珩看着垂首跪在地上的惠妃,神色暗自一沉,唇边也没过一丝冷笑,然而声音里却衔着几分玩味,“朕竟不知爱妃这般善解人意。”微微一顿,接而话锋一转,“爱妃与萦儿乃是嫡亲姐妹,朕怎未见你姐妹二人同住一宫呢?” 惠妃眉心一跳,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白。于是,便一心以为赵景珩是借纯婕妤提醒自己要守好本分,不要在宫中拉帮结派。 “是,都是臣妾一时糊涂,担心纯婕妤已经怀了龙裔身边没个说话人,倒是没想其他。”惠妃敛去了脸上的神色,只做没听出皇上的意思。 赵景珩走到惠妃身边,伸手拉起她,缓和了语气,带着几分安慰地说:“朕并不是责怪你。这些时日你忙大选之事,连人都熬瘦了,朕都看在眼里。平日里也要多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 惠妃听了赵景珩的话,早已一脸甜蜜,“皇上这样说,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赵景珩理了理袖口,对惠妃道:“爱妃辛苦了一早上,早些回去休息吧。丽妃这几日总吵着头疼,朕去瞅瞅她。” “是,臣妾告退。”惠妃福下身子,行了礼,带着蓝珊出了东暖阁。 惠妃的步辇走远之后,“啪——”,赵景珩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皇上,仔细手疼。”秦正德自幼伺候在赵景珩身边,对他的脾气在了解不过。他这哪里是在生惠妃将程熙月安排在玉芙宫的气,分明是看出惠妃一心想要笼络纯婕妤,却没想过知道程熙月是纯婕妤表妹这件事的人不过那么寥寥几人。纯婕妤素来不喜张扬,自然不会去求惠妃将表妹安排到自己宫中,去碍其他人的眼,足以说明惠妃在宫中四处安插眼线。 赵景珩沉默半晌,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但愿惠妃能看出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过了一会儿,赵景珩才带着几分倦意地对秦正德说:“这碗燕窝赏你了。” “谢皇上。” ====================================================================== 惠妃到了栖鸾殿由蓝珊扶着下了步辇,站定之后扶了扶发髻上累丝金凤步摇这才走进西暖阁,唇边还带着一分笑意。 “娘娘怎么不生气?”蓝珊打发走了下人,这才开口。 “生气作什么?”惠妃来回打量着今日清晨新染的蔻丹,过了一会儿才“今日的指甲染得有些红了。” 蓝珊见惠妃并未不开心,反倒替她不平起来,“丽妃比娘娘多什么,左不过有个手握兵权的爹!皇上竟然这般宠爱她!” “宠爱?”惠妃冷笑,原来她也这样认为,不过从看到选侍名单起她便不这么想了。 ====================================================================== 这几日由四位教引姑姑每日一人轮流教导这些选侍,倒也相安无事。虽然一些规矩程熙月早已同素玉学过,但是她也只做第一次学习,中规中矩的跟着大家一同做。由于学习之余,大家也偶尔凑到一起闲话家常打发打发时间,程熙月倒也大致对这些选侍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日午休,程熙月用过午膳,让素冰打着扇子,倚在窗边懒懒地晒着太阳。 这是,瑞蓉姑姑的房内又传来清亮宛转的歌声。“这钱选侍的歌声着实动听。”素玉端了新沏的茶水递给了程熙月,“小主难道不着急么?” 程熙月神色不变,只是伸手接过茶盏,用茶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中庸才是长久之道,现在便曲意巴结姑姑,四位姑姑明显分为不同党派,一旦树敌,以后在后宫的路恐怕更加难走。枪打出头鸟,这钱选侍着实太过心急。 程熙月抬头看了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素玉,确实伶俐,只是到底有几分心思在自己这里恐怕还不好说。她略作思忖,便开口道:“倒不是不急,只是这四位姑姑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小主所说极是。本届大选是惠妃娘娘负责,瑞菁姑姑自然是惠妃娘娘的人。瑞芳姑姑现在服侍太后娘娘,瑞蓉姑姑平日甚少出来走动,奴婢并不知道。至于瑞英姑姑,奴婢入宫尚晚,着实不知。”素玉带着几分歉意的一笑。 程熙月见她神色不像有所隐瞒,从一开始的名字珑儿便知她在纯婕妤处做的也不过是粗使丫鬟。于是,她轻轻颔首,呷了口茶,才道:“容我再思量思量。” “笃笃——”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个带着几分软糯的声音问道:“程姐姐可睡下么?” 素玉连忙去开了门,和素冰一起见了礼,“奴婢见过安选侍。” 一个眼睛圆圆的姑娘从门外伸进了半个头,见程熙月正坐着喝茶,这才吐了吐舌头提着裙子进来。 “过来坐。怎么今日没午睡?”程熙月拍了拍身边的梨木椅子,眉间也染了笑意,这安筱瑜住在自己隔壁,性子天真无邪,着实惹人怜爱。程熙月拉过安筱瑜的手,转身吩咐素玉给沏一碗香片过来。 安筱瑜坐定之后,带着几分委屈地说:“本来筱瑜刚刚入眠,就听见钱姐姐又去姑姑房间唱歌……” “这话万万不要再说。如果被人以为你善妒如何是好?”程熙月本不愿意多管这些闲事,但是,又不忍看着她祸从口出,便提点了一句。 “娘亲叮嘱过筱瑜,宫里不比家里,要处处小心,万不能乱说话。可是,筱瑜就是看着程姐姐亲切,把姐姐当作自己人。跟自家人自然是不用隐瞒的。” 程熙月见安筱瑜睁着圆圆的双目一本正经地说道,却也不再计较她说的话,再也板不住脸,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就你这一张巧嘴,惯会哄人。” 安筱瑜更加一本正经地说道:“筱瑜说的都是真心话,断不敢骗姐姐。” “好了好了!我信你便罢了。”程熙月不由得羡慕起安筱瑜的天真烂漫起来。 这时,瑞蓉房间的歌声终于停止,只见钱宝莺开门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缕刻意压制的笑意。 钱宝莺领着丫鬟走过乔子烟房间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原本敞开的窗户被人重重地关上。 程熙月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乔子烟素来娇蛮,她这样做,定是不满钱宝莺拉拢姑姑曲意奉承,心中又或者带了几分嫉妒。想必其他选侍也都对钱宝莺多有不满了。乔子烟仿佛是明面上的刀子,不喜谁定然刀尖冲着谁。而那防不得的暗箭,恐怕也早已对准了钱宝莺。 “程姐姐为何摇头?”安筱瑜一脸不解地问道。 这些话程熙月自然无法跟安筱瑜解释清楚,也没办法说,只得淡淡地说:“没什么,又要去学习礼仪了。” “姐姐可是累了?爹爹说,做事往往都是先苦后甜,所以一定要坚持。” “先苦后甜?”程熙月莞尔一笑,“你爹爹说得极对。”说罢,同安筱瑜一起到正殿的一间小室里,等着瑞蓉来教导礼仪。 ====================================================================== 瑞蓉虽然与瑞菁多有不睦,但是在教导时确是极其认真的。可是,不知怎地,今日瑞蓉竟然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坐立不安,时不时的便要向宫门口张望一下。 难道与那晚的事情有关?程熙月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忽然,瑞蓉眼中一亮,匆匆说了句“各位先休息一下。”便连忙跑向了宫门口。 这时,程熙月才注意到,储秀宫的宫门外的甬路上,有一众太监正抬着步辇上遥遥走来。 〇一一 各位选侍虽说各自站着休息,但是目光都被那步辇吸引住了。 那步辇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储秀宫正门处才稳稳地落下,之见瑞蓉连忙见了礼,又同那碧衣妃嫔身旁的宫女一共搀扶她下了步辇。 那宫女转过脸的时候,程熙月不由得一惊,竟是那天晚上与瑞蓉偷偷见面的紫衣宫女! 那宫女同瑞蓉扶着一位碧衣丽人遥遥走来。那丽人梳着高耸的凌云髻,上面插满了过多的金镶玉发饰,一眼望去倒教人忽略了她原本清丽的长相。 “瑾嫔小主仁厚,得知各位小主学习辛苦特来看看。”瑞蓉满脸笑意地说道。难道这瑞蓉竟是瑾嫔的人?程熙月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后位虽然空悬,但是却有高位,瑾嫔连一宫主位都不是,又如何能让瑞蓉这样得脸的姑姑投靠。没等程熙月想明白个中原因,就见那些选侍已经福下身子,程熙月也连忙跟着见礼,同她们一起道:“嫔妾见过瑾嫔小主。” 瑾嫔柳眉微挑,露出与出尘长相颇为不符的嚣张神色,只做不在意地理了理袖口,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让她们起来。 这瑾嫔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主,外表如出水芙蓉身姿卓绝,性情却丝毫未见含蓄。程熙月并没有再抬头观察她,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本嫔念及各位妹妹每日学习辛苦,又住在这偏僻简陋的储秀宫,想必每日难以安眠。所以本嫔特意看望各位妹妹。”说到这,瑾嫔微微一顿,转过头对那日与瑞蓉相见的宫女道:“含烟,将我为各位妹妹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是,小主。”含烟应了声,将两个捧着实木雕花盘的太监引到殿前。 瑾嫔从其中一个木盘中拿起一个桃红色的香囊,“各位妹妹可不要小瞧了这香囊,且不说这香囊是宫廷第一绣娘的手艺,单说这香囊中的海棠春睡香便是非比寻常。”说到这,她径自轻笑出声,一双丹凤眼中也很快闪过几缕轻蔑,“这香料宫中每年才得那么几盒,云嫔妹妹身子骨弱,又常常少眠,这海棠春睡香素来有安眠之效,皇上便都给了她用。前些日子,本嫔侥幸得了一小盒,奈何有皇上福泽庇佑,从未失睡。又琢磨着各位妹妹刚刚离开家,恐怕住不习惯,便着人制成了香囊,还希望各位妹妹不要嫌弃。” “谢瑾嫔小主关爱。” 瑾嫔略带满意的一笑,“缀柳、含烟,将香囊送与各位小主。” 程熙月不由得在心中对瑾嫔有些钦佩,表面上嚣张跋扈,一番话下来,一则说主要负责大选的惠妃没有好好修缮储秀宫慢待了大家;二则讥讽云嫔体弱无宠的同时又贬低了云嫔,海棠春睡香说云嫔专用,今日她偏偏要分发给连位分都没有的选侍们。不但买了众人的好,让大家感激,又将与自己平日交恶的妃嫔一并诋毁了。 程熙月并没有挑颜色,随便从铺了红缎的木盘中拿了一个便罢。 瑾嫔见缀柳和含烟分完了香囊,莞尔一笑,又开口道:“哪位是钱选侍?” 钱宝莺有些惶恐更多的是兴奋,从队伍中跨出一步,深深地福下身子,“选侍钱氏见过瑾嫔小主。” “确实是个不错的。快起来吧。”瑾嫔满意地点了点头,“本嫔瞧你倒是有缘。” “嫔妾谢小主厚爱。” “入宫之后自是姐妹,不必如此客气。”瑾嫔笑道。 瑾嫔略微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选侍,忽然目光一紧,回过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站在程熙月右手边的安筱瑜。程熙月虽然不知有何不妥,但是心中也不免跟着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一会儿,瑾嫔才意识自己的失态,于是,扶了扶额,道:“这几日热得紧,本嫔倒是乏了。改日再来看各位妹妹吧。” “嫔妾恭送瑾嫔小主。” 瑾嫔也没心思跟大家周旋,匆匆地上了步辇,还没坐稳就跟抬辇的太监道:“去丽正殿,快点。” 大家目送了瑾嫔走后,程熙月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安筱瑜,却发现她竟然对刚才瑾嫔的表现全然不知,正拿着那香囊左右欣赏。程熙月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庆幸,幽幽地吐了口气,抬起头,却看见宋梓凝正怔怔地看着瑾嫔的步辇,满脸的艳羡,甚至带着一丝嫉妒。 程熙月微微地摇了摇头,这般的急功近利,恐怕早晚要害了自己。 瑾嫔走后,便到了晚饭时分,程熙月有些疲乏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素冰和素玉忙迎了上来。 “小主可是累了?”素冰带着几分关切地问道。 程熙月轻轻地摇了摇头,面色仍旧有些难看。素玉见她如此也猜到了几分,“小主可是因瑾嫔的事挂心?” 素玉果然是个聪明人,程熙月料想瑾嫔看见安筱瑜会那般惊慌的原因她也不会知道,便摇了摇头,将下午得的香囊递给了素玉,带着几分疲惫地说:“寻个没人的地方把这里面的香料倒了。之后香囊也仔细收好。” “是,小主。”素玉带着几分赞赏地看了程熙月一眼,不由得对自己的主子又上了几分心,聪明而懂得掩饰的主子才是自己的依靠。她在宫中呆了几年对宫中娘娘们的手段也素来知道一点,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却是万万不可无的。 程熙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提醒道:“以后要少与安选侍身边的丫鬟接触。”虽然自己喜欢安筱瑜的天真烂漫,但是今日看瑾嫔的表情恐怕另有内情,后宫之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减少接触为妙,免得引火自焚。 ======================================================================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钱宝莺便早早地出了房间,搬了凳子在自己的房门外,吊了会儿嗓子,又唱了起来。 程熙月被她吵醒,柳眉微蹙,强按下心中的不满,由素冰素玉服侍着起了床。待她收拾停当之后,打开窗子放放房间内的浊气,却听见有几个秀女正围在一起说着闲话。 “你看见钱宝莺头上那个绢花了么?听说是瑾嫔送的,金贵着呢!” “她倒是好,瑾嫔是丽妃娘娘身前的红人,这下她可有靠山了。” 程熙月这才注意到钱宝莺头上新簪的那朵绢花。那绢花簪子是用纯金打制的,而绢花的花瓣边缘均是用铂金仔细地包好又做了形状,着实精致特别。 钱宝莺显然听见了这边几个选侍的讨论,不由得唱得更响了。 结果没等钱宝莺唱尽兴,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瑞蓉见天气渐凉,各位选侍穿得又很少便早早地放了她们回到各自的房间。 程熙月刚打算歪在床上歇一会儿,就听外边又响起了安筱瑜独有的软糯的嗓音,“程姐姐,筱瑜可以进来么?” 程熙月不由得一叹,该来的还是躲不掉的,于是压下心中的无奈,柔声道:“进来吧。” 安筱瑜扑闪着圆圆的眼睛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秋穗走了进来。她刚刚坐定,就从丫鬟怀中捧过一个小巧的青花瓷坛。之后她又笑眯眯地将坛子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腌制好的杏肉就要往程熙月口中填,“程姐姐,这是我娘亲制的杏脯,好吃极了,姐姐也尝尝。” 程熙月推迟不过便吃了一颗,确实酸甜可口,还带了几分玫瑰香,“嗯,确实好吃。” 安筱瑜带着几分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简直比如意居的蜜饯都要美味。”说罢,转身对站在一旁的素心道:“这些杏脯就留给程姐姐了,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收起来。” “这如何使得!”程熙月连忙拒绝道,“我素来不喜甜食,筱瑜留着自己吃吧。” “好东西当然要与姐姐分享。难道姐姐是要与筱瑜生分了么?”安筱瑜嘟起嘴巴故作生气地说。 程熙月虽然知道此时着实不宜与安筱瑜走得过近,但是看见她可爱真诚的模样,却有忍不住与她亲近。她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安筱瑜的脸颊,“姐姐要便是了。姐姐最喜欢的便是筱瑜了。” “筱瑜也最喜欢姐姐了,想必皇上也一定喜欢姐姐。”安筱瑜说到这,忽然压低了声音,“只是姐姐可一定要小心了,听说这后宫危险,当年筱瑜有个姐姐也是来了这后宫,本也得了宠爱,后来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被赐死了,连尸首都没有送回家中。” 程熙月听了她前面的话,不由得轻笑,可是却在听了她后半句话之后,唇边的笑意也僵在了那里,连忙拉过她,“以后这种话万万不可再提,跟谁都是!知道么?” 安筱瑜见程熙月这样严肃,有些怯怯地说:“筱瑜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乱说。” 程熙月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安筱瑜的话不完整,但是联想到瑾嫔今日看安筱瑜的神情,不由得心下了然了几分,恐怕她这位姐姐的死与瑾嫔或者丽妃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安筱瑜又拉着程熙月说了好一会子话,混闹了一天,到了晚上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程熙月见外边雨下得很大,又不方便将她挪去隔壁,便打发走了秋穗,和素冰素玉一起将安筱瑜安置在了床上。 程熙月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边传来了一阵声音。她心下一动,有什么要紧事,这种天气瑞蓉也要同含烟见面? 程熙月坐了起来,刚想要下床看看,只听一身闷哼。她心中猛然一紧,心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恐惧,又悄声躺在床上,便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刚停,就听一声尖叫,整个储秀宫便陷入了一片恐慌。 程熙月起身打开窗户,探头出去一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姐姐,你看什么呢?”安筱瑜揉着睡意朦胧地眼睛走了过来。 程熙月连忙回身捂着了她的眼睛,“脏东西小孩子不要看。”而此时,她的心脏早已要跳出喉咙。 在墙根下,正对着安筱瑜的窗户,钱宝莺倒在地上,正瞪着双目一脸差异和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而昨日瑾嫔送她的那支金簪正插在她的喉咙处,鲜血已将那淡黄色的绢花染成血红。 〇一二 各位选侍几乎都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好几个已经连早饭都吃不下了。程熙月强忍着勉强吃了几口。 储秀宫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无法继续学习规矩。瑞菁姑姑早早地将大家连同其余三位姑姑一起聚集到了正殿的小室内。 “慕容姐姐,钱姐姐惨遭毒手,姐姐一直……”说话的是一个叫方静萱的选侍,她素来胆小,此时已经吓得抖成了筛子。 虽然方静萱没有把话说全,但是大家都明白她后面要说的是什么。慕容琉月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眉眼中虽然有几分惊慌,却也带着几分不屑。在她眼里,自己这样的大家闺秀,又怎么能是钱宝莺那样不懂礼数只知巴结献媚的小户出身的选侍可比的。 程熙月暗自观察着那些秀女,有的还在微微发抖,有的脸色惨白,显然都受了惊吓。而此时,宋梓凝傅雨湘和姜心虞三个人早已抱在了一起,傅雨湘胆子极小,抓着宋梓凝的一只胳膊不松手,姜心虞则在一旁轻轻地拍着傅雨湘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害怕。而宋梓凝虽然强作镇定,但是眼中仍旧带着难掩的恐惧。而平日里如钱宝莺稍有交情的杜若此时一双眼睛已经哭肿。 “程姐姐,那个凶手不会也来杀我们吧。”安筱瑜说到这,又往程熙月怀中钻了钻,虽然她没看到当时的情景,但是也从大家的神色中读到了恐惧。 程熙月带着几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筱瑜这么善良一定不会的。” 就在小室里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跑到了小室内,高声喊道:“丽妃娘娘驾到。”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选侍们立刻都闭了嘴,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好了。只见一个宫女扶着一个丽人走了进来,一袭胭脂红百鸟朝凰描金线长裙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纤细的线条,鬓间一朵盛开的芍药花给秀丽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娇艳。难怪会圣宠不衰。 “嫔妾见过丽妃娘娘。” 丽妃并没有立刻让她们起身,而是由宫女搀扶着来回地走了两圈,一双风情无限的杏目带着凌厉扫过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身躯,整个小室内只有锦缎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瑞蓉已经着人搬来了椅子。丽妃这才坐下,接过了瑞蓉奉上的茶,用茶盖撇了沫子,缓缓地呷了一口。茶水刚入口就见丽妃两道秀眉微蹙,忙用袖子遮住了脸,将才入口的茶水吐回了茶盏,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这井水中掺了昨夜的雨水,如何喝得?” “还不去换了一杯!”瑞蓉连忙呵斥煮茶的宫女道。那宫女带着几分慌张地从丽妃手中接过茶盏。 丽妃抽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的水珠,这才垂着眼睛,悠悠地开口道:“各位妹妹起来吧。” 程熙月等人这才如获大赦一般纷纷站起身来。 丽妃忽然秀眉一剔,双目泛着点点冷光,厉言道:“瑞蓉,将所有丫鬟都招到这里,今日,本宫便要一个个审问,定要捉出那个凶手不可!” 程熙月看到丽妃眼中的寒意,心中不由得一颤。一大早刚刚发现钱宝莺的尸首,丽妃后脚便到,恐怕是有准备而来,那安筱瑜…… 一众丫鬟,连同这几日伺候大家的宫女都被叫到了小室,纵然原本宽敞的小室现在也显得分外拥挤。 “昨日怎么回事儿?”丽妃斜斜地瞥了站在一旁的瑞菁一眼。 瑞菁这才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将今早发现钱宝莺尸首的经过说了出来,原来是钱宝莺的丫鬟翠儿早起之后便发现自家主子不见了,于是便急急的出去寻,没想到却发现了主子的尸体。 “哪个是翠儿?”丽妃并没有抬头,只是摩挲着自己鎏金护甲上的各色宝石。丽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自到了储秀宫她并未多看安筱瑜一眼。可是,丽妃越是能沉住气越说明她成竹在胸,程熙月便越不安。 一个双腿仍有些微微发抖的小丫鬟上前一步,双眼已经有些微红,看身量大概十五六岁,能入宫全凭自家主子,如今主子没了,没了靠山一时间也有些慌张。“奴婢见过丽妃娘娘。” “昨日你家小主出门你可知晓?”丽妃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程熙月不由得心中一凛,丽妃果然是狠辣非常。这问法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仔细一琢磨,如果翠儿说知道,那为何没有跟从,如果答不知道,那便是护主不周。任何一种说法都能要了她的命。 翠儿的声音中微微有些发抖,“回禀娘娘,奴婢不知。” “哦?”丽妃眉尖微挑,唇边荡起一弯笑意,“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喽?”没待翠儿回答,丽妃忽然面色一转,喝道:“来人,拖出去打!打到想起来为止!” “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娘娘饶命!” 丽妃只做没听到,从奉茶宫女手中接过新沏的茶水,慢慢地品起茶来。不多时,院子外传来了翠儿凄厉的喊声,廷杖打在身上的声音仿佛打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身上。程熙月听着翠儿凄厉的叫声,心也跟着悬得更高了,丽妃分明是要屈打成招,如果一旦牵扯出安筱瑜,自己恐怕也要受到牵连。想到这,程熙月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不多时,翠儿的叫喊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哼哼。这时,丽妃身边的大太监这才匆匆走了进来,“启禀娘娘,翠儿招了,说昨晚有人给钱选侍传了话,说是东厢的安选侍有要事相商。钱选侍是以才会在夜半时分出门。” 到底是来了,恐怕此时翠儿已经连命都没了,为的不过是钱宝莺的死推到安筱瑜的身上,打死了翠儿死无对证,到那时安筱瑜百口莫辩,只能认罪伏诛。 “安选侍?”丽妃抬起杏眸,“就是在她房后发现了尸首?”忽然,丽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贯在小几上,厉声喝道:“安氏你可知罪?!” 安筱瑜这才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一脸惊恐地说:“娘娘!嫔妾冤枉!” 程熙月见问下去安筱瑜一定会将自己供出去,倒不如自己卖她个人情,她暗自深吸口气,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启禀娘娘,安选侍确实无辜!” “大胆!”丽妃双目凌厉地一扫,“事关后宫妃嫔的性命,谁敢求情?!” 程熙月看了丽妃一眼,连忙慌张地低下头,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回禀娘娘,嫔、嫔妾并非为、为安选侍求情。而是、而是昨日安选侍宿在了嫔妾的房间。所以、所以,安选侍……”程熙月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丽妃一眼,见她正因为自己的恐惧而得意,便表现得更加战战兢兢,“安选侍……可能确实与钱选侍的死无关。” 安筱瑜满目感激地看了程熙月一眼。 “与她无关?难道是你做的?”丽妃见程熙月害怕得微微发抖的样子,轻轻一哂,不知是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野丫头,竟然来陪葬,“依本宫看,是你们两个合谋!” “嫔妾冤枉!”程熙月连忙跪在地上,继续道:“娘娘协理六宫事宜,素来、素来公正严明,嫔妾所说的都是真的。请娘娘明察!” “是啊!娘娘,嫔妾与程姐姐确是冤枉!还望娘娘三思!”安筱瑜此时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丽妃看着伏在地上的两个人,故作思量,却没有说话。 程熙月知道丽妃定然不会放过她们,她不过是拖延时间。就算纯婕妤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拉她入宫,事到如今,不论她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表妹的安危。她此番都必定会走一趟。 “来人!将这两个人拖出去!”丽妃忽然发难。程熙月心中一沉,看来,丽妃今日是宁肯拼得自己被皇上责罚也要先打死她们两个。就在小太监将她们两个叉住时,瑞蓉忽然向前一步,覆在丽妃耳朵上悄声地说了一句。丽妃忽然抬起头,盯着程熙月看了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带着几分不甘道:“先把那个姓安的拖出去打。” 各位选侍看着安筱瑜就这么被拖了出去,心中百感交集,任谁都知,钱宝莺的死与安筱瑜无关。 又是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只是,此时给所有人的震撼恐怕比刚刚还要大。安筱瑜的哭喊,更是让很多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住手!”只听一声清喝,“奴才见过惠妃娘娘。”施邢的太监放下手中的廷杖跪在了地上。 只见纯婕妤正同惠妃一起走了进来。程熙月这才深深地吐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嫔妾见过丽妃娘娘。”纯婕妤的小腹微隆,面带焦急,似担心似责备地看了程熙月一眼,与惠妃纷纷归了坐。 惠妃身着一身宝蓝色的百花描金拽地长裙,头上也只简单的带了一只凤凰衔珠的发梳。相貌虽不似丽妃那般艳丽,却胜在气质端庄一看便是温顺贤良之人。“本宫道是谁大早上的便在这储秀宫发难,原来是丽妃姐姐。” 丽妃冷哼一声,“难道惠妃妹妹觉得本宫是无理取闹?” “姐姐此言差矣,姐姐每日为后宫之事操心,难免有被人蒙蔽的时候。”惠妃笑意盈盈,但是话中却直指丽妃行事有失偏颇。 丽妃听了这话,面色更加难看,忍不住反将一军,“难道妹妹知道谁才是真凶?” 程熙月看着惠妃,不由得暗叹,虽然这惠妃看上去平易近人,但是这棉中针恐怕比丽妃更不易对付。 惠妃柳眉轻扬,柔声道:“相信钱选侍的死大家心中也同本宫一样难过,后宫之中难免有人存了些歪心思,不知在场的各位有谁看到昨日晚上谁曾去找钱选侍?” 在场的各位小主和丫鬟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指正,这时候惠妃看了看眼睛哭得红肿的杜若,又看了看似乎在思量什么的李嫣然,又说道:“大家看到什么,尽管说,本宫定会为大家主持公道。” 丽妃得意的一哼,自己刚才的那般威慑,果然吓住了这帮没见过市面的选侍。 结果却在这时,刚才一直思索的李嫣然向前迈了一步,“启禀娘娘,嫔妾、嫔妾昨晚看见杜选侍将钱选侍找了出来。” 丽妃听了这话,瞳孔一缩,伸出食指指着李嫣然的鼻尖,“你可想仔细了。今日你若是有半句谎话,本宫决不轻饶。”程熙月见丽妃的语气和神色,面色一凛,这钱宝莺的死她恐怕知道得很清楚,又或者,她早就算计好了,为的不过是将安筱瑜除去。程熙月越想越害怕,冷汗慢慢地沿着额角流了下来。 惠妃没有理会丽妃,“你莫怕,慢慢说来。” “是。”李嫣然微微福了福身子,继续道:“杜若平日与钱选侍也颇为交好,嫔妾见她二人在一起却也没有留心。” “如此说来,这杜若极有可能因为嫉妒杀害钱宝莺。”惠妃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说道。 杜若一向胆子不大,又与钱宝莺有些交情,一时之间又委屈又害怕,立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娘娘,嫔妾冤枉!嫔妾与宝莺情同姐妹,又如何会害她。” 丽妃看了杜若一眼,冷笑道:“妹妹这样说着实草率,倒不如钱选侍那婢女交代的清楚,那婢女口口声声说,有人传话说外边的安选侍有要事要与钱选侍相谈。”丽妃说到这,回过头,看了一眼瑞蓉,瑞蓉跟丽妃使了个眼色。丽妃似乎有了底气一般,“既然大家都口说无凭,不如我们搜一下各位选侍的房间可好?”恐怕这丽妃已经将证据塞到了安筱瑜的房间,程熙月虽然明白纯婕妤来了,能够保了自己,但是安筱瑜恐怕没有那么幸运。 “钱选侍已死,时隔半宿才发现尸体,想必凶手早已将证据销毁。”惠妃显然并不想搜房间。 “我看妹妹是栽赃不成怕被人识穿吧。” 惠妃神色一滞,很快,又敛了神色,“姐姐何需动气。事关皇家声誉体面,岂可草率。” “妹妹的意思是要凶手逍遥法外?”丽妃咄咄相逼。 惠妃见丽妃如此,倒也没有坚持。于是开口道:“既然这样,便麻烦四位姑姑走一趟了。” 瑞菁瑞蓉二人去了安筱瑜的房间,瑞芳瑞英去了杜若的房间。 不一会儿,瑞芳瑞英二人便捧着一样东西面色严肃地从杜若房间走了出来。杜若当时面如死灰,仍旧大声辩解道:“娘娘!那不是奴婢的东西。” 丽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瑞芳和瑞英拿着一件溅了血的纱裙走了进来,“启禀两位娘娘,这血衣被奴婢们从杜选侍床下找到。” 程熙月看见这样的情形,心中也大抵明白了几分,恐怕是丽妃安排栽赃的衣服,被惠妃挪了位置。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瑞菁和瑞蓉也从安筱瑜的房间走了出来,只不过一无所获,瑞蓉看见瑞芳手中的血衣时,更是面色一变。 “如此看来,倒是没有什么疑问了。”惠妃转过头看着丽妃道:“姐姐以为如何?” “来人!”丽妃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将这个贱胚子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娘饶命!嫔妾是冤枉……”杜若话未说完,就被小太监用麻布塞住了口,拖了出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步伐异常的轻快,一看便是练过功夫,对惠妃行了个礼。此时丽妃才恍然,狠狠地剜了院子里的太监,“一群废物!” 程熙月此时才算了然,正逢夏季,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是敞着的,想必那太监是从窗户潜入了安筱瑜的房间,又将血衣放到了杜若的房间,所以一院子的太监才没有注意。 纯婕妤见事情已经了结,此时面色才稍稍缓和。“纯妹妹可是累了?程选侍如今也没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惠妃笑着拍了拍纯婕妤的手,“你现在怀有身孕,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韵言替表妹谢谢二位娘娘。”纯婕妤站起身给惠妃丽妃行了礼,又给程熙月使了个眼色。 程熙月也连忙磕了个头道:“嫔妾谢二位娘娘。”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是钱宝莺究竟是谁下的手还是个迷,又或者是丽妃派人杀了她也未可知。但是有一点程熙月可以确定,从今日起,她便成了丽妃的眼中钉,她再也无法置身斗争之外,恐怕连纯婕妤也会被她连累得不得不向惠妃靠拢。 “本宫与丽妃姐姐自然不会妄下决断使诸位妹妹蒙冤。”惠妃伸手拉起了程熙月。丽妃见此情形,只是冷冷的一哂,站起身来,“本宫还要去准备皇上的午膳,就不久留了。” 程熙月带着几分歉意地看了表姐一眼,却正对上她宽慰的眼神。程熙月不由得心中一暖。 丽妃话音未落,就见秦正德带着一干小太监,捧着圣旨遥遥地走了过来。 〇一三 秦正德领着一众小太监刚刚走进储秀宫就看见停在院子里的两具尸首,其中一具尸首上面蒙着的白布上还带着殷殷血迹。秦正德自幼长在宫中,对此情形瞬间了然,很快敛去了神色,宣读了赵景珩的圣旨。 掐指算来,今日正是学习的最后一日,册封的圣旨也如期而至。各位选侍和丫鬟跪了一地,既紧张又期待。 这届秀女除了慕容琉月一个从五品婉媛外,还有小仪一人,容华一人,才人两人,贵人三人,美人四人,采女六人。 程熙月听到自己被封为贵人时,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新秀女出入宫闱,最先受宠者,位分最高者,多为靶子,位分低者,除非盛宠优渥,不然难免被人践踏。程熙月既不想为人践踏,更害怕的是,有人将那日揽月阁内皇上让自己入宫的事情四处宣扬,让后宫中均以为皇上是对自己动了心思的,若得高位,引来六宫侧目,便是积怨于一身。一个从七品贵人位分不高不低,既不显眼又不太低,着实合了她的心意。 “还请各位小主打点好东西,奴才自会派人引各位小主到各自的寝殿。”秦正德弓着腰道。 “秦公公,皇上此时可忙?本宫想着皇上这几日辛劳,今早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花胶炖鹅掌。”丽妃展颜道。 秦正德略微思索一下,连忙笑道:“回禀娘娘,奴才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御书房批折子,恐怕……” 丽妃神色略微一滞,转而又扯起笑容,“既然如此,本宫便遣人给皇上送去罢了。” 说罢,丽妃眯起凤目斜斜地看了惠妃一眼,云袖一甩,寒着脸带着宫人离开。 惠妃面色不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得意。此番对决,惠妃虽然颇费心机,但是终究让丽妃无功而返。 丽妃的步辇刚刚走远,秦公公便恭敬地对惠妃道:“皇上中午要去栖鸾殿用午膳,还请娘娘早点准备着。” 惠妃见秦正德的神色,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想必皇上对今日自己的处理方式还是满意的。 ====================================================================== 程熙月的东西本也不多,素冰素玉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秦正德派了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引着程熙月主仆三人就往分配好的寝宫走去。 “贵人小主,这长椿宫虽说离皇帝的乾元宫不是最近的,却也是钟灵毓秀的吉祥地。主事的沈芳媛又是个好性子的。”这小喜子不仅仅名字讨喜,性子也颇为讨喜。 程熙月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笔锋厚重而沉稳的“怡和堂”三个字,缓缓地吐了口气,才粲然一笑,“有劳喜公公。” 素玉也从包袱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入了小喜子手中。 小喜子笑着将银子收好,“能为贵人效劳是奴才的福气。奴才见小主浑身的气度,便知小主是个和善人。” 程熙月折腾了一天倒也有些乏了,见这小喜子虽然是个话多的,却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便随便与他敷衍了几句,便朝寝宫内走去。 程熙月在素冰的搀扶下,迈进了怡和堂。院子里垂手而立的太监宫女连忙跪下,“奴才(奴婢)见过贵人小主。” 程熙月只是面色淡淡的欣赏着堂前那几口大缸里栽的荷花,过了一会儿语气略带冷淡疏离地说道:“起来吧。” “谢小主。” 程熙月步入了怡和堂内,四下看了一圈,这怡和堂的修缮倒确实精致,东西暖阁各有一鼎紫金香炉,里面焚了些百合香,这夏日里闻着倒也舒服。 程熙月在西暖阁的梨木案旁落了座。那些奴才也跟着进了西暖阁,为首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太监,那太监有些八字眉,眼角也跟着略微下垂,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奴才张顺见过小主。”显然,这个张顺是怡和堂众多宫人的头。 “奴婢采莲(采蓝)见过小主。” “奴婢鹊儿(燕儿)见过小主。” “奴才小平子(小安子)见过小主。” 程熙月略点了点头,算是让她们起来。她冷眼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个奴才,张顺一看就是在宫中混了几十年的人精,如果能收为己用最好,如果不能,倒不如趁早打发了。采蓝采莲看起来模样年龄都是不错的,想必是怡和堂内配的二等宫女。小平子小安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张顺的徒弟。鹊儿燕儿年纪尚小,如果是机敏懂事的宫女,倒是可以j□j一番,留待日后重用。 程熙月这才开口,“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素玉,赏。” 底下的人接了银子,虽然欣喜,却又带着几分诧异,尤其是鹊儿和燕儿两个年纪小的,直接便表现在了脸上。只有张顺默默地接过银子,垂着头,连一丝表情也无。 这些宫女太监想必也服侍过其他主子,每个人来之前都会或立威或拉拢,然而真正的暗棋或者忠仆不会因为小恩或者恐吓就改变初衷。程熙月心中不由得轻笑,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眼睛最可信,只有摸不清主子在想什么,奴才才能更小心,越小心害怕得便越多,而痕迹也便落下的更多。 那些奴才刚走没一会儿,就听外边通报惠妃娘娘的赏赐到了。程熙月不得不又带着宫女太监出去谢恩。惠妃之后,便是丽妃。二位娘娘的赏赐之后,各宫小主的赏赐才陆续到了。这样一折腾便是一下午,待到没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程熙月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由素冰扶着进了西暖阁坐下。张顺带着小平子和小安子将赏赐一一抬了进来。 惠妃的赏赐最厚,丽妃的赏赐虽然不薄,但是一看便不是花了心思准备的。程熙月倒也明白,今日之后,恐怕自己见了丽妃都要加上三分小心,能给这样的赏赐不过是给纯婕妤几分薄面。 素玉拿了纸笔在一旁登记赏赐准备入库。这时,程熙月看见小平子和小安子抬了架小型的汉宫秋月图案的蜀绣屏风进来。 程熙月一看这屏风便异常喜欢,且不说蜀绣精美,且说这秋月图就很有意境,又暗合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不似惠妃丽妃那般贵重,但是足以见送礼者的心思。 “回小主,这屏风是棠梨宫的云嫔小主送的。”小安子是个懂眼色的,他见程熙月正在思索,便补充道:“云嫔小主送给各位新晋小主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不过如此精巧别致的,咱们怡和堂倒是头一份。” “是啊,小主。”小平子接着道,“我们这怡和堂的东西可是强过了其他的贵人小主的。” 程熙月不由得思量了起来,虽然听纯婕妤和太后提过云嫔,但是确实并不相识,她为何送自己如此厚重的一份礼物,实在难以捉摸。不出宫门就能知道其他宫中的事情,想必不是小安子一介小太监知道了,想来是张顺交代他提点自己的。 “难为你留心了。你们将这屏风抬到内室吧。”程熙月笑着对小安子道,说罢,转身问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张顺,“不知这长椿宫的主位是哪位娘娘?” “长椿宫无主位,只有沈芳媛一位高位。”张顺思量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指地说道:“沈芳媛深居简出,素来早睡,颇有气节。” 程熙月抬头看了一眼张顺,仍旧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八字眉和下垂眼,却只做无心地指点了自己。简单的一句沈芳媛深居简出便说出她并无盛宠,素来早睡,看来是告诉自己明日去拜见沈芳媛便好。颇有气节是警醒自己沈芳媛讨厌别人刻意讨好。 程熙月只做没听出来,“张公公,你是这宫中的老人了,我又初入宫闱,对于宫中事务也不太熟悉。以后这怡和堂一应事务还劳张公公多费心。” “谢小主抬举。”张顺虽然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欣喜,但是面色却没了一开始那般木讷。 按道理来讲,程熙月不过是一介贵人,仅居从七品,却有张顺这样的太监服侍自己,如果不是纯婕妤暗中使力,便是有人刻意安插的眼线。程熙月倒也没再说什么,她抬举张顺不过是给他个机会,如果忠心,自当重用。如果是眼线,或许也能让他放松些警惕。 “没有旁的事情,折腾了一天,你们也早些去休息吧。”程熙月见礼物都登记入库之后便开口放了宫人们去休息。 待内室只有素玉和素冰二人时,程熙月才开口,“这几日你们两个不用时时跟在我身边,多留几分心思在宫中的新人身上。” “奴婢晓得。”素玉一看便是在宫中呆过的人,又忍不住提醒道:“明日拜见过太后和几位娘娘、小主,后日便要挂上绿头牌侍寝了,小主还是早做准备得好。” 程熙月歪着头让素冰捏着肩膀,心中仍旧忍不住思量着钱宝莺和杜若的死,声音也带着几分疲惫,“这头两日怎么也轮不到我。” 素冰和素玉都有些哑然,不明白程熙月这话从何而来。但是见她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也没有再问。 〇一四 第二日,程熙月早早地收拾停当,便带着素玉和采莲来到清韵阁见了沈芳媛。沈芳媛虽然长相不是很出众,却胜在别有一番气质,眉宇间多了几分卓然傲气,不似旁人一般谄媚逢迎。 程熙月刚刚落座没多久,就看见一同分入长椿宫的宋梓凝和方静萱结伴而来。看样子她们两个昨晚就已经拜见了沈芳媛,在太监通报的时候,程熙月捕捉到了沈芳媛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喜。 不多时,柳依依也带着宫女来到了清韵阁。沈芳媛也不再多做停留,带着这四位新晋的小主去了太后所住的慈安宫。 程熙月照旧中规中矩地打扮,来了慈安宫,按照位分纷纷落座。此番见到太后,倒觉得比大选当日亲近了许多。 请安过后,太后倒是很高兴,又嘱咐大家恪守本分,尽心侍奉好皇上云云便早早的放了大家各自回去。散场之后,程熙月便与沈芳媛打了招呼,跟紫鹃一起扶着纯婕妤,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上了步辇。 ====================================================================== 丽妃到了御书房,将周围一众的太监宫女打发了,这才轻唤了一声,“皇上。”说罢,拽过赵景珩的手,将他手中的朱笔拿起来放到笔架上,“臣妾……” 赵景珩轻笑着,扯过丽妃揽入怀中,伸出食指竖在了她的朱唇上,“娉婷,你要说的朕的都知道。” “那阿珩为什么还要让她入宫?”丽妃微微嘟起嘴,更是多了几分妩媚。 赵景珩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她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偷了口香,才耐心地解释道:“安美人父亲近日助朕弹劾罪臣,朕也是无奈之举。钱氏的死又必须要有交代,朕与你相识二十年,怎会不知你的性格,朕不想牵扯出你。” 丽妃听了赵景珩的话,神色一滞,难道他知道钱宝莺的死因? “杜氏一死,虽然处理方式确实急躁,但也算堵了悠悠众口。”赵景珩说到这,紧了紧揽着佳人的胳膊,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温柔,“朕只担心追查下去无法护你周全。” 丽妃深知自己平日行事皇上并非一无所知,他却能为自己多番思量筹谋。苏娉婷心底升起一丝暖意,自幼青梅竹马的恋人,多年来的缱绻柔情皆历历在目,苏娉婷低叹一声,“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 赵景珩将下颌抵在丽妃的颈窝,没有说话,舍弃一个县丞之女保得一个安筱瑜,值了。赵景珩深不见底的眼中点点寒光一闪而过。 这时,敬事房的田忠和捧着摆满了绿头牌的雕花木盘来到了乾元宫,刚走到门口就被秦正德拦在了门外。 赵景珩听见声音,示意丽妃起身,自己理了理仪容,又将丽妃有些微皱的领口理好,这才唤了田忠和进来。 “启禀皇上,今日新晋小主的绿头牌已经挂上了。”这木盘一共摞了几个,按照位分的高低而排,从左至右,从上到下。新晋的小主无疑是在最下边。 赵景珩听了田忠和的回禀,微扫了一眼盘中的绿头牌,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翻过左数第一个牌子,“今晚朕去丽妃那。” 原本站在一旁的丽妃,听了赵景珩这样一说,眼中先是一惊,更多的是欢喜。新晋妃嫔第一天挂绿头牌,赵景珩竟然翻了自己的牌子。 “还不赶紧着人去准备晚膳。”赵景珩看见丽妃即惊慌又欢喜的样子,勾唇一笑。 虽然这后宫之中丽妃是承宠最多的一位妃嫔,这种情形田忠和倒也不是头一着见。但是此时的皇帝总让自己怀疑,是否还是那个在朝堂上杀伐决断挥斥方遒的年轻天子。此时的皇帝,更像……一个温情款款的男子? 田忠和显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连忙捧了木盘告退。 ====================================================================== “云嫔身子可大好了?” 程熙月刚刚来到慈安宫就听见太后同一位眼生的妃嫔寒暄。 云嫔?程熙月多次听了她的名字,今日确是头一次见,虽然得了赏赐也曾怀着一丝好奇去回谢,却被以病中不宜见客谢绝。 云嫔站起来,盈盈一拜,“劳太后挂心,已经大好了。” “那哀家便放心了。”太后眉心舒展,微微颔首道。云嫔这才坐下,抬眼却正对着怔怔看着自己的程熙月。 程熙月仿佛是被人戳穿了自己的好奇心,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羞赧的抿唇一笑。云嫔见她如此,也相视一笑。 云嫔的笑,云淡风轻,却着实舒爽怡人。一身青碧色绣了白玉兰的纱裙再衬她不过,百合髻上只简单的插了一支白玉发簪,恐怕是整个琉浮城最出尘的人吧。 请安的妃嫔陆陆续续都到了,只有丽妃的位置还空着。太后带着几分疑惑地看向惠妃。 “回太后,丽妃姐姐今日身子大概不爽,所以起的迟了些。”惠妃的手中没有茶盏,唇边没有水珠,口中没有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程熙月心中一动,恐怕惠妃等得便是太后的发问吧。 太后端茶盏的动作一滞,语气中也明显带了几分不悦,“大概?” 坐在惠妃身旁的华淑仪见此情形,见缝插针地说道:“丽妃姐姐圣宠优渥,想来疲乏些也是有的。” 惠妃平日里担着贤良的名声,自然不能在太后面前诟病丽妃。华淑仪本就与惠妃交好,又素来口无遮拦,太后也多次赞她心直人善,趁此机会在太后面前进言,既助了惠妃一臂之力,又能让丽妃引得太后不悦。后宫中不乏党派之争,这几日张顺等人也旁敲侧击地提醒了程熙月不少。 太后放下茶盏,不大不小的声音惊得在座的妃嫔均是一凛。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太后显然没心思与她们周旋,匆匆地打发了她们。 太后身边的念慈见人走了,连忙过去帮她揉了揉肩膀,“太后又何须动气,仔细伤身。皇上做事一向是最有分寸的。” 太后轻叹口气,“哀家哪里是为了这个。这惠妃也太不安分了些,真当哀家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吗!丽妃一心霸占着皇上,对其他事完全不上心,这后宫只怕早晚是她姚芊苒的天下了。” “那太后又为何要顺着惠妃的话……” 太后轻轻一哼,“姚廷玉好歹也是吏部尚书,哀家不能不顾及她姚家的脸面。如何发作丽妃是哀家的事,还轮不到她。”太后微微一顿,叹了口气,“一会儿让茹嫔把锦茜公主抱来,哀家有日子没见公主倒是想的紧。” ====================================================================== 当日,赵景珩没再翻丽妃的牌子,而是去了慕容琉月那里,次日慕容婉媛晋了芳媛。第二日,去了何容华那里,之后又晋了小容。程熙月对何雅琴并没有什么太多印象,如果不是刻意低调便是着实没什么性格。看来皇上打算雨露均沾,想必轮也快轮到自己了。 “小主,今日都第三日了,一会儿皇上下朝就要翻牌子了。”素玉明显有些为程熙月着急,她不比素冰对宫中的事情一应不知,小主的荣宠来得早些就有更多机会抓住皇上的心,如果一旦有哪位受宠的小主捷足先登,恐怕再让皇上一见难忘就难了。 程熙月一边将自己做的点心摆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左不过也快到了。” 程熙月在现代时一个人在帝都的外企摸爬滚打多年,可能是看透了男人也可能是懒得恋爱,闲暇的时候去网站看看小说,自己研究研究菜谱,或者约上几个闺蜜去喝喝咖啡品品茶,偶尔去夜店放松一下,日子倒也不算太单调。如今更是不顾大家的反对,终日泡在小厨房里缠着采莲采蓝教自己一些没接触过的菜式。 “尝尝好不好吃。”程熙月拿着一块卖相不错的豌豆黄就往素玉口中塞。素玉见她并没有搭话的意思,便也没有再劝,默默地接过点心。 没一会儿,敬事房的差人来禀,皇上今日翻了程熙月的牌子。 素冰她们听了都很开心,连忙道:“恭喜小主。”程熙月只是适当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欣喜,便着人赏了敬事房的太监。 素玉更是催促她小憩一会儿,晚上恐怕要休息不好。程熙月听了她的话,脸上也艰难地红了一红。 过午之后,敬事房安排了两位姑姑来伺候程熙月沐浴,沐浴期间又对她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教导。现代穿来的程熙月对这些理论知识自然深谙,交过几任男友对男欢女爱之事也有所了解。但是听到别人面对面的教导,终究有些不好意思。 沐浴之后,程熙月穿上了事前准备好的桃红色的寝衣,外边着了一件松花色的收腰百褶如意月裙,绾了个单螺髻,簪上一个蝴蝶发梳固定,简单却又透着几分俏皮。 素冰将匀面的傅粉和胭脂青黛等物端了过来,“小姐,奴婢帮你上妆吧。” 程熙月看着有些略白的傅粉,微微蹙了下眉,“今日不敷粉了,拿下去吧。”素冰刚刚转身,程熙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又将她唤了回来。 程熙月用手小心地沾了一些傅粉,敷在了额头、眉骨等需要打高光的地方仔细匀好,又用从青黛上削了些粉末与一些傅粉混在了一起调成略深的颜色,涂抹在鼻骨两侧、眼窝等处。虽然不如现代的高光粉修容膏却也还算服帖。 素冰等人从未见人如此匀面,待见程熙月涂抹完毕之后,不由得有些惊讶,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却比先前的轮廓分明了,人瞅着也更精神更漂亮了。 程熙月对自己的妆容也颇为满意,拿起青黛略微在眉峰处扫了几下,沾了点颜色相对较淡的胭脂抹了抹唇,照了照铜镜,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由素冰素玉扶着上了刚刚到了怡和堂门口的承恩车。 -===========================我是即将侍寝的分割线======================== 程熙月到了乾元殿,由姑姑服侍着将外边的宫装褪去,只余一袭桃红色的寝衣。 赵景珩刚从书房批完折子,才到乾元殿,就看到程熙月带着几分惊慌的蹲下见礼道:“嫔妾见过皇上。” 虽然不似初见时那般冒失,到底不似大户人家调、教的那般稳重。“起来吧。”赵景珩伸手拉起她,“可等久了?” “嫔妾并未久等。”程熙月抬起头,看了一眼赵景珩,忽然又似意识到失礼一般,连忙低下头。 赵景珩显然捕捉到程熙月那既举足无措又强装镇定的神色,终究是新入宫的人,连神色都不知道要如何掩饰。赵景珩衔起一抹笑意,不知为何,虽然之前也见过她两次,今日却觉得这张脸比平日生动了几分,也俊俏了几分。 赵景珩拉着她走到了桌前,声音也似安抚一般轻轻地说:“想来晚上还没吃东西吧。朕让人准备了糖蒸酥酪,先吃些罢。” 程熙月面上一惊,又带了几分受宠若惊,却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紧张了,声音了大了一些,“嫔妾来时在宫里用了些豌豆黄。” 赵景珩回身揽过程熙月,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这样,就包了让人送去怡和堂吧。” 程熙月只觉得耳后喷来的热气酥酥、痒痒的,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张粉面也跟着红到耳根。 温香软玉在怀,赵景珩再也没功夫和程熙月周旋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榻上才将她放下。 站在一旁服侍的宫女放下绣了龙凤呈祥的明黄色床帐,而此时程熙月早已害羞地闭着眼。赵景珩忍不住笑意更盛,俯下身吻上她小巧的耳垂。一声细碎的呻、吟从程熙月口中溢出。 =======================屏幕一黑======================================== 〇一五 按庆历规矩,嫔位以下的妃子被召幸都是在酉时乘着承恩车来到乾元殿,子时之前再由软轿抬回各自的寝宫。 秦正德因为这个规矩也着实头疼,每次赵景珩召见低品阶的妃嫔他都要守在外边,见皇上没有再来一次的“雅兴”之后,才将妃嫔送回住处。床帐中半晌没有声音,秦正德这才上前一步,轻唤了声:“皇上。” 怀中的人似乎被这一声轻唤扰了清梦,微微蹙着眉,又往身前那个温暖的怀抱中蹭了蹭,赵景珩看着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了自己的身前的柔软,薄唇缓缓扬起,连很少泄露情绪的双眸也带了些许笑意。 赵景珩打开床帐的一角,对站在帐外的秦正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秦正德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却也明白规矩是皇家定的,守不守规矩皇上自有分寸,“奴才告退。” 轻点,疼? 赵景珩想到刚刚程熙月的表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后宫妃嫔第一次侍寝痛得连双腿发抖的都见过,但是无一不是默默承受,她竟然敢直接命令自己。 赵景珩轻轻地将程熙月额前的一缕青丝拨到耳后,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跟以往的其他大家闺秀不同。从一开始的冒失,到后来不顾自己安危为相识不久的安筱瑜出头,单纯正直善良却又不争不抢。 程熙月虽激起他心中些许涟漪,奈何君王之宠向来短暂。后宫妃嫔只不过是自己政治上的一颗棋子,这一点赵景珩最清楚不过。 ====================================================================== 赵景珩走了好一会儿,程熙月琢磨着是时候起床收拾收拾回怡和堂了,这才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恭喜才人小主。”整个寝殿里的宫女姑姑跪成一片。 程熙月神色明显有些激动,立刻就要起身,身下也跟着一痛。程熙月眉心忍不住一皱,忽而想起自己身上的寝衣恐怕无法示人,连忙裹紧了被子,这才带着几分羞赧地唤了大家起来。 这时,一个衣着不俗的年长姑姑上前一步,唇边带着笑意,“奴婢瑞芬,服侍小主起身。” “有劳姑姑了。”程熙月想着身上早已褶皱得不像样子的寝衣,耳根也带上一层绯色。 “小主客气。”说话间,瑞芬从一旁的屏风后取出一袭干净的寝衣,笑道:“皇上心细,特意命人从怡和堂取了小主的寝衣。” 听了瑞芬的话,程熙月的面色也跟着红了几分,眼神中也透着一丝丝的甜蜜,用细若蚊瑞地声音道:“都怪我昨夜昏睡过去,没有按规矩起身回到怡和堂。” “伺候小主是奴婢的福气。” 程熙月在瑞芬和另一个宫女的服侍下,将宫装穿好,她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会儿,带着几分小心地开口道:“昨日我坏了规矩,不知是否应该去慈安宫向太后请罪。” 瑞芬听了程熙月的话先是一愣,原来笑意中的疏离也少了几分,终究是个刚刚入宫的姑娘,也乐于提点几句,“太后是最和气不过的人了,小主为人谨慎守礼,又是初次侍寝,太后一定会体谅的。且太后平日喜欢诵经,不喜多人打扰,小主就不必去了。” 程熙月甜甜一笑,将左手手腕上的红玛瑙镯子脱下,放入瑞芬手中,“我进宫日浅,很多规矩都不懂。姑姑久在皇上身边,以后还望姑姑指点一二。” 瑞芬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笑着接了,将程熙月搀上了软轿。 程熙月坐上了软轿,这才微微吐了口气。被丽妃盯上,若不想死得太惨,倚靠纯婕妤倒不如依靠自己,她必须争宠,争的不是圣宠不衰,而是细水长流,只要皇上记住她就好。 终究是穿越而来,那句“轻点”不过是脱口而出。程熙月再心急,也不会在意这一时的恩宠,留宿乾元殿,岂不是一下子将自己至于风口浪尖。难道……赵景珩有意为之? 程熙月思索了一会儿,否定了原先的猜想。宫中若论盛宠不衰,何人能及丽妃。那日自己获准入宫选秀,表面上是纯婕妤有意安排,皇上又乐见其成,临时起意。可如今看来,更像是皇上为了巩固纯婕妤的势力顺水推舟,只怕表姐至今蒙在鼓里呢。 ====================================================================== 程熙月刚刚回到长椿宫,就见素冰和素玉迎了出来。素玉自不必说,连平日里最稳重的素冰也一脸喜气的带着整个怡和堂的奴才跪了一地,“恭喜才人小主。” 程熙月自是欣喜的,连忙让大家都起来,在素冰和素玉的搀扶下回了怡和堂。 “小主用些点心吧。这是皇上大清早特意打发人送来的糖蒸酥酪。”素冰扶了程熙月在桌前坐下。 “可不是,皇上极疼小主,还差人送了药。”素玉说话间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走了过来,声音也降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送药来的姑姑说,这药最能缓解疼痛。小主趁热服下吧。” 程熙月沉默不语,看了眼那碗里黑黑的汤药,饮尽后把碗递给素冰。又拿起一块碟子里的酥酪,当真是君无戏言,连欢爱之时的话都做得一滴不漏。想到昨夜赵景珩跟自己说话时深情款款的眼神,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君恩不外如是,一时柔情蜜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这药是皇上赏的,程熙月不敢不喝,这怡和堂中是否有皇上的眼线尚不得而知,就算那是一碗红花汤,她程熙月也必须饮下,还要谢主隆恩。 只是,这后宫中,如果没有一位忠心于自己的太医,着实寸步难行。 程熙月抽出帕子擦去唇边的残药,回头吩咐素冰,“给我找一身颜色重一些的衣服。” “皇上已经恩准小主今日不必去慈安宫请安。”说话的是采蓝,眼中流露的都是关心。采蓝性子沉稳,做事也很勤谨,颇有几分素心的样子。说起素心,不知她在程府如何,是否已经嫁给大哥。 程熙月对她报以一笑,“不碍事的。给太后请安要紧。” 素玉和采蓝帮程熙月换了一身裁剪大方的豆青色宫装,既不艳丽也不脱俗。程熙月这才带着她们两个往沈芳媛的清韵阁走去。 才刚刚行至门口,就看见了方静萱。程熙月正在纳闷她今日怎么没与宋梓凝通往。就听方静萱声音婉转地拜下身去,“妹妹恭喜姐姐。” 程熙月面上一红,连忙搀扶起她,“你我同住一宫,又何须如此多礼。”于是与她一同携手步入了清韵阁。 沈芳媛见程熙月早早的就到了,起身迎了迎,语气淡淡地说:“还没有恭喜妹妹。” 程熙月知道沈芳媛素来不喜与人结交过密,此时眼中更是满是真诚,也带着几分羞赧和甜蜜道:“姐姐这是折煞妹妹了。” 正说着,就见宋梓凝带着宫女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同沈芳媛问了好,又转身盈盈一拜,“恭喜程妹妹。” 程熙月有些慌张,连忙搀扶起她,“姐姐这是要做什么,你我同为才人,岂有跪拜之说。”宋梓凝虽然面带笑意,但是程熙月仍旧从她的眼中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妒恨。 “今日柳采女怎么没来?”沈芳媛见是时辰去慈安宫了,便忍不住问道。 几个人在清韵阁等了一会子,就见柳依依身边的宫女良玉进来回禀,说是旧疾犯了,还望沈芳媛帮忙同太后告假。沈芳媛差人请了太医,这才带着程熙月等人去了慈安宫。 ====================================================================== 因为在清韵阁等柳依依所以误了些时辰,待程熙月等人到了慈安宫时各位嫔妃基本已经到齐。晋了才人,位置也向前挪了几位,大家纷纷恭喜她,有的真情有点假意,程熙月也都既开心又带着几分难为情地接受了。 丽妃看了一眼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的程熙月,像是一惊似的道:“呦,本宫道是哪位妃嫔姗姗来迟呢,原来是皇上的新宠,程才人。” 程熙月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就见沈芳媛站了起来,开口道:“回禀太后娘娘,今日嫔妾几人在清韵阁等待柳采女,然久等未至,后才知是抱恙在床,是以耽搁了时辰。” “可曾请了太医?” “嫔妾已经差人去太医院请了。” 太后看着沈芳媛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看挑起话题的丽妃一眼。沈芳媛这才坐下,同在自己斜后方的程熙月报以宽慰的一笑。 程熙月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素不喜与人攀交情的沈芳媛会出言相助,心中不免有些感动。虽然,太后并没有提昨晚自己留宿乾元殿的事情,也没有怪罪的意思。但是满座的妃嫔谁人不知,再到今天早上大张旗鼓送去怡和堂的糖蒸酥酪,想必大家都暗自盯着自己呢。 程熙月犹豫了一下,这才带着七分忐忑三分拘谨地请罪道:“嫔妾有罪,一时昏睡竟误了回寝殿的时辰,还望太后降罪。”说着说着,眼圈竟然也有些微红,好似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般。 听了程熙月这样一说,看她的神色也不似作伪,很多原本心存怨怼的嫔妃心中的郁结也疏散了几分,原来并不是皇上执意留她。而刚刚还万分挑刺的丽妃,此时面色也稍稍有了一丝缓和。 “皇上是体贴之人,你也不必过分自责,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太后看着程熙月,心中也带了几分满意,这孩子虽不似惠妃贤良,更不及丽妃、瑾嫔貌美,却一看便是个实在乖巧的孩子。 程熙月这才谢了恩坐下,暗自松了口气。 ========================我是即将翻牌子的分割线========================= 赵景珩刚刚批完折子,放下了朱笔,就看见田忠和又如往日一样捧着一大摞雕花木盘走了进来。 “皇上,该翻牌子了。” 〇一六 赵景珩刚刚批完折子,放下了朱笔,就看见田忠和又如往日一样捧着一大摞雕花木盘走了进来。 “皇上,该翻牌子了。” 赵景珩按了按有些僵直的手指,面无表情扫过眼前的第一层绿头牌。田忠和连忙将上层的木盘陆续拿下。直到赵景珩面色微动,这才停下。 赵景珩伸出手指,停在了那块刚刚换上的绿头牌,唇角卷起一丝寡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意,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缓缓地翻起就要扣下。忽然,手指一顿,无意识地滑到木盘的最右侧,将那个牌子扣下,“就她吧。” 田忠和退下之后,赵景珩回身对身后的秦正德道:“将前几日进贡的软烟罗挑两匹桃红色的给怡和堂送去。” ====================================================================== “小主,今日皇上翻了乔采女的牌子。”素玉从小平子那里听到了消息,看着桌子上的软烟罗也高兴不起来。 “后宫之中雨露均沾本也是应当之事。”程熙月端着一本诗集一边看一边语气淡淡地说:“之前派你去问的事情怎么样?” “回小主,柳采女是旧疾犯了,听说是哮喘。沈芳媛请的太医不过是在希宜轩转了一圈便走了。”素玉顿了顿,见程熙月面色如旧,又接着道:“恕奴婢直言,沈芳媛本是个无宠的,就算请来了太医也不过是仗着芳媛的身份。何况这次病的是柳采女。” “这话岂是可以胡说的!”程熙月将手中的诗集一放,言语中已现怒气,这素玉固然伶俐,但是着实不够沉稳。不过她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自己,程熙月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这后宫到处都是眼线,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落了口实,莫说是我,恐怕表姐出面也保不了你。” “奴婢下次一定注意。”素玉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失言,连忙认错道。 程熙月又气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帮我把张公公请进来。” 没一会儿,张顺打了帘子进来,对程熙月鞠了一躬,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恭喜小主。” 程熙月伸手请他起,见着他严肃而寡淡的八字眉,了然地一笑,这宫中的老太监果然个个都是人精。想来他也明白,今日这种形式最为有利,因为留宿乾元殿的事情,整个东六宫的眼睛都死盯着怡和堂,如果此时又被翻了牌子,恐怕也会引人妒恨,且不说丽妃惠妃等高位,想来住在绯烟楼的宋梓凝便是头一个咽不下这口气。而赵景珩却又送了东西来,显然是对自己上了心。 “张公公快请起。”程熙月话在心中回了一圈,才缓缓开口,“我刚刚到这琉浮城,很多事情还都赖公公提点才有今天。这后宫之中想要找一个放心的人确实不易,近日我身子偶有不适,不知公公同太医院中的人是否熟识。” 张顺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回小主,段蕴安医术极佳,为人严谨正直,是妙手章鹤龄的嫡传弟子,只是平日里甚少来后宫走动。” “好。”程熙月点了点头,拿了锭银子赏了张顺,“还要多谢张公公提点。” “服侍小主自是奴才的本分。”张顺见程熙月没有旁的事,便躬身退下。 程熙月将刚刚看了一半的诗集合上,唤了素玉和素冰带着新得的软烟罗去了揽月阁。 程熙月打了帘子进来时,纯婕妤正坐在西暖阁的软榻上刺绣。素冰和素玉也连忙跟着跪拜,素玉见到了旧主更是比往日多了几分欣喜。 “表姐,你怎么自己做起针线来了,千万不要毁了眼睛。” 纯婕妤似嗔似喜地瞥了程熙月一眼,“哪里就那般娇贵。入宫这么多天了,规矩没学会,嘴倒是比以前更甜了。”说罢将手中绣了一半的红梅图样递给程熙月看,“这图样子还是我特意求了柳美人得来的呢。” “柳姐姐的花样子果然是极好的。”程熙月示意素玉将软烟罗拿了过来,撒着娇道:“月儿惦记着表姐身子越来越重,原本的衣服想来也不合穿,恰巧又得了匹新缎子,琢磨着送来给表姐做身新衣裳。” “难为你惦记我,算我平日里没白白疼你。”纯婕妤转过身摸了摸料子,笑道:“皇上赏的东西自是不错的。” 纯婕妤眼中的失落一闪即逝,却仍旧被程熙月捕捉到了,“表姐可是怪月儿了?” 纯婕妤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是天子,后宫之中谁不渴望他的宠爱。如今你能得到皇上的几分在意,表姐自是替你开心的。至少,你还唤我一声表姐。” 程熙月听了她的一番话,不由得也带了几分愁绪,不仅仅的是为自己,更为了纯婕妤。她对皇上的情谊,程熙月第一次来时便看了出来。可是那皇上一点点的心怎么能够平分给这后宫如此多的佳丽,所以每个人都不得不抢,也不得不争,有的为了权利,有的为了爱情。 程熙月攥住纯婕妤有些冰冷的指尖,一脸真挚的说:“月儿从来不奢求皇上的荣宠,月儿只知道这后宫中还有个人同自己一样,真心实意地为对方好。将来就算老了,也可以一起同现在这样说说话,绣绣花。”程熙月说到后来,声音也微微有些发抖,眼眶早已微红。 纯婕妤亦是十分动容,反握住她的手,“有你这番话,表姐很开心。” 程熙月吸了吸鼻子,帮纯婕妤暖了暖指尖,“将来待表姐生了皇子,可要让他认月儿做干娘。” 纯婕妤听到皇子二字,瞳孔一缩,神色也严肃了起来,“这种话莫不要说,宫中现在只有锦茜、灵月两位公主,若有皇子,便是皇长子……” 皇长子! 程熙月也不由得跟着一惊,这后宫中盯着纯婕妤肚子的人恐怕已经蠢蠢欲动了。程熙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表姐,每日为你诊脉的太医可信得过?” 纯婕妤见表妹多少也知道后宫之中的事情,也不再隐瞒,“这个太医自我入宫以来便跟着我。” 程熙月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她知道纯婕妤现在有多看重这个孩子,“表姐可听说过段蕴安这个太医?” 纯婕妤想了想,换了身边的大太监小印子来。 “回二位小主,这段蕴安医术着实不错,为人也极为正直,所以很多小主并未用他。” 极为正直,这恐怕就是大家不愿用他的原因吧。程熙月了然,于是开口道:“表姐,我宫里有个新晋的采女柳氏,哮喘犯了,奈何长椿宫没有高位,请的太医也颇为势力,只是敷衍了事。月儿听说段蕴安医术不错,想请他帮忙诊治。” “柳氏?” “嗯。”程熙月点了点头,见表姐并不知这个人,便解释道:“柳采女身子一直很弱,如今孤身一人在宫中,又生了病,月儿和她一同入宫,又分到了一处,沈芳媛能力有限,所以……” “你能为他人着想甚好,如果明日柳采女的病尚无起色,便差人来回我。”纯婕妤见程熙月话说了一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了,于是笑着答应了她。 正说着话,只听门口传来俏生生地声音唤道:“纯姐姐,程姐姐。”接着一个大眼睛姑娘直直地扑向了程熙月。 纯婕妤与程熙月互相看了一眼,止住了刚刚的话题。 程熙月拉住安筱瑜,笑着同她混闹了一会儿,怕扰了纯婕妤午睡,这才带了素冰素玉回到了怡和堂。 ====================================================================== 第二日,柳依依仍旧没有同程熙月等人到慈安宫问安,想来病得不轻。程熙月落座之后,心中仍旧有些忐忑,虽然乔采女貌美,但是皇上会如何待她还是未知,目前看来,自己是否仍是出头鸟仍旧未有定数。 “妹妹在想什么?”宋梓凝见程熙月出神忍不住问道。 程熙月先是一怔,转而轻叹一口气,“唉,不知柳采女现在身体如何。” 宋梓凝眼中很快的划过一丝轻蔑,“柳采女平日也甚少同我们走动。” 程熙月自然明白宋梓凝不会拉拢那些无用的人,于是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低着头赞了句宋梓凝袖口上的银丝祥云刺绣。 就在这时,整个慈安宫内的目光都被门外缓缓而来的步辇所吸引,而步辇上所乘之人更是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满是得意。 程熙月先是一惊,这步辇乃是嫔位以上的后妃才能乘坐,算得了皇上恩准,乔子烟一个区区正八品也不应如此招摇。 不过,程熙月也为此暗自松了一口气,乔子烟越是招摇,后宫中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越少些。 〇一七 乔美人的贴身宫女柳儿扶着她下了步辇,才莲步轻移步入慈安宫。太后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吹了吹,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目,看不出表情。 “今日哀家有些乏了,你们且回去吧,云嫔留下。”太后揉了揉脑仁道。 “是,臣妾等告退。”众妃嫔起身告辞。 刚刚走出慈安宫,宋梓凝正看到乔子烟过来,便祝贺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妹妹,还望妹妹不要介怀。” 乔子烟向来娇纵,如今得了宠爱更是连他人的脸面也不顾,微微一挑眉,含雾一般的双目也比往日多了几分妖娆,“见惯了才人往日的阵仗,今日才人如此热络倒叫嫔妾受宠若惊,想来这‘恩宠’二字着实紧要。” 宋梓凝的脸色登时红了,虽说程熙月平日也多少有几分看不上宋梓凝的伪善,但乔子烟的话着实让人下不了台面。 “本宫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协理六宫之事全赖惠妃妹妹。却不知短短几日,什么人都敢自称宠妃。”一个威严中透着几分酸气的声音响起。 程熙月等连忙跪在地上,“嫔妾见过丽妃娘娘。” “呦,各位妹妹快快请起,本宫可劳累了皇上心尖上的人。怕只怕再过几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乘着步辇与本宫平起平坐了。”丽妃扯起一边嘴角,眼神中却闪过几分狠辣。 乔子烟连忙跪下请罪,“嫔妾无心冒犯娘娘,还望娘娘见谅。” “承宠一日,你便敢出言讥讽才人宋氏,倘若皇上连翻了你几日牌子,恐怕本宫见了你都要称一声乔姐姐了。”丽妃冷冷一哼,伸手扶了扶发鬓间的芍药花,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算了,本宫着实乏了,也不愿计较,你且跪着等惠妃妹妹过来发落你罢。” ====================================================================== 听说那日乔子烟在慈安宫外的甬路上跪了大半日。皇上忙于政事,最近鲜少来后宫溜达,也没心思翻那些没受宠过的新人牌子。若来了后宫也都是召幸乔子烟和丽妃居多,一时间乔子烟在新人中倒也算风头无两。 程熙月这些日子倒也安生,没事的时候在小厨房研究研究菜式,认认繁体字,写写书法。赵景珩偶有召幸,贡品下来都有怡和堂一份。 “这乞巧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倒是折腾了小半天。”程熙月神色有些恹恹地歪在西暖阁,由素冰捶着腿。 “小主可想好一会儿宴会的穿着了么?”素玉捧了几件衣服过来。 穿什么?程熙月轻叹,新晋小主第一次参加宴会自然是争相斗艳。若论艳丽自有丽妃瑾嫔,若论端庄谁及惠妃纯婕妤,而清新脱俗当属云嫔傅雨湘,她只要规规矩矩做皇上心中那个重情义乖巧率真的才人便好。 “就那件鹅黄色的吧。”程熙月随手一指,又吩咐道:“绾个平日里常梳的回心髻即可。” 素玉跟了程熙月也有些日子了,也多少了解了她素来低调的性子,更知道平日的事情虽说程熙月面上不显,但是心中都有计较,所以倒也笑着应承下来。 打扮的差不多了,程熙月见发髻上只簪了个琉璃簪子,又插上了一朵淡黄色的绢花,这才带着素冰素玉二人朝乾元殿走去。待她到了乾元殿时,已有不少人坐在那里了。 程熙月刚刚落座,就见柳依依携着宫女良玉走了过来,就要拜下去,程熙月连忙扶住她,“妹妹这是做什么?” 柳依依这才握着程熙月的手道:“妹妹的病能够大好,全赖姐姐的一番照拂。” “你我姐妹一同入宫,又有缘分同住一处,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照应。请太医不过是举手之劳,妹妹不必如此。”程熙月也笑着回应道。 “妹妹知道姐姐这样说不过是怕妹妹内心愧疚。”柳依依说到这不由得红了眼眶,“段太医已经告诉了妹妹,是你求了纯婕妤才派了他这样尽心的太医过来。妹妹这条薄命,全依仗姐姐。” 程熙月连忙抽出帕子帮她拭泪水,“妹妹的福气还在后头,好好的流泪做什么。”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那妹妹便归位了。”柳依依柔声道。 程熙月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低声叮嘱道:“妹妹好好将养身体才是正经。” 柳依依亦动容地点了点头。 “臣妾见过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各位妃嫔连忙离席见礼。 “各位爱妃免礼。”赵景珩搀扶着太后入了席。 落座之后,丽妃举起身前的琉璃酒樽对上首的赵景珩笑道:“如今后宫祥和,国泰民安,前朝的问题又顺利解决,臣妾恭喜皇上。” 赵景珩亦举起金樽,“后宫能够如此和睦,全赖惠妃与娉婷。” 丽妃听见赵景珩在宫宴上唤了娉婷二字,眼波微动,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耳鬓厮磨的青葱年少,抿唇一笑,“能够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太后听了丽妃的话也微微颔首,平日太后虽然和善但是对丽妃和惠妃二人却一直没有亲近之意,如今却当着合宫上下的面对自己如此亲近,更是让丽妃受宠若惊。 赵景珩将目光转向坐在另一边的惠妃,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关切,“爱妃今日清减了不少,后宫事务繁重,更要当心身子。” 惠妃后入王府,虽然赵景珩继位之后与丽妃平起平坐,但是终归情谊上不及皇上同丽妃亲厚,却不想自己清瘦了一点皇上便发现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说到前朝,此番瑾嫔的父亲立功最大,朕敬瑾嫔一杯。”赵景珩今日的情绪颇高。 瑾嫔先是一惊,然后既欣喜又惶恐的端起酒樽,“皇上折煞臣妾,父亲承蒙皇上不弃为国尽忠自是秦家的造化。” 赵景珩放下金樽,才发现纯婕妤桌前的酒樽斟满了酒水,便说道:“给纯婕妤桌前换上酸梅汤和这些酸甜的食物。”又带着关切地看着纯婕妤,“如今你身子重了,晨昏定省这些规矩能省便省了吧,安心在揽月阁养胎便好。” “臣妾谢皇上垂爱。”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同各位妃嫔你来我往,忍不住在心中佩服起赵景珩来。虽然身为一国之君,他却能够抓住每个人现在最在意的软肋。这让程熙月不得不警醒几分,以后同赵景珩相处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不仅仅是在座的妃嫔,连赵景珩也有些兴趣缺缺的看着台下的舞蹈,而太后早已早早的回了慈安宫歇息。 这时,一个容貌身形俱佳的女子离了座位,走到舞姬身前盈盈一拜,“宫廷舞曲素来如此,不如让臣妾为皇上和各位姐妹吹一曲。” “哦?”赵景珩原本斜斜倚着的身子也跟着坐直了,“你叫什么?” “回皇上,臣妾姓温,单名一个萌字。” 赵景珩摩挲着龙椅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波一动,转而微眯,身子又坐会原来的位置,似叹息似感慨地说了句,“原来是温家的。” 〇一八 “你且吹奏一曲来听听。”赵景珩眼中燃起的炙热转瞬间又淹没在深邃中。 温萌唇边添上一抹温柔,“是。” 话音刚落就见温萌的贴身宫人捧了一个青玉笛子呈给了她,显然是早有准备。温萌伸手拿起玉笛,举手投足间满是柔情。 程熙月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如此柔情似水的人终归也为了那虚无的圣恩费尽心机。又或者自己若非穿越而来,恐怕此时亦早已陷入赵景珩那所谓的情意中无法自拔。 没等程熙月多想,就听一声悠扬的笛声穿过整个乾元殿,直直地击入人心。温萌为人温柔多情,笛声亦是如此,宛转动听,却带了几分如诉如泣的相思,让人闻之沉默。一时间,整个大殿上陷入了一片沉静,只余那笛声盘旋在整个乾元宫。 一曲终,赵景珩隔了一会儿,这才带头拍起了手,整个人的思绪仿佛都被温萌刚刚的笛声带入那一汪温柔。 “来人,赏!”赵景珩吩咐道。 温萌见了一眼赵景珩的神色,这才带着几分腼腆和羞赧的谢了恩,不顾众位新晋小主艳羡而嫉妒的目光,盈盈入席。 后宫之中从来不缺春、色,但是在这满园春、色中脱颖而出,便是个人的本事了,显然温萌做到了,但愿她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才好。程熙月轻叹了口气。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宴会之后,赵景珩并没有去温萌眠月居,而是同纯婕妤一起回了揽月阁。 纯婕妤既惊又喜,吩咐紫鹃去小厨房做赵景珩爱吃的菜式。 “韵言。”赵景珩握住纯婕妤的指尖,看了一眼她已经绯红的面颊,将她拉到东暖阁的软榻上坐下,“你现在身子重了,太后和朕都很担心。” “臣妾定当好好保重。”纯婕妤低下头,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皇上,今日是乞巧节,浣莲居……” “浣莲居?”赵景珩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却不见任何变化,轻轻地用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柔荑,“朕实在是想不起里面住的是哪位了。” 纯婕妤一怔,见赵景珩并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便住了口。这时,恰巧紫鹃和子佩打了帘子进来,紫鹃笑吟吟地说道:“皇上与小主刚刚想必吃了不少油腻的吃食,奴婢便做了些碧梗粥,还有几样小点心。” 说罢,紫鹃和子佩便将东西端到了小案上,拿着木盘退下了。 赵景珩看着正在布菜的子佩一身橘色,思绪也跟着飞到了别处,于是净了手,胡乱的吃了几口粥,便放下了瓷碗,“朕有日子没去看熙月了。你且休息着,朕去瞅瞅她。” 纯婕妤连忙俯着身子道:“臣妾恭送皇上。” 赵景珩脚下一顿,连忙扶住了纯婕妤,“都说了,这些虚礼都免了罢。”纯婕妤面色一暖,轻声道:“是。” 赵景珩这才上了步辇,带着秦正德等一众太监乾元殿。八角琉璃宫灯渐行将远,直到转弯之后,全然没入夜色中。 浣莲居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一个纤弱的身影倚着红木的门框,一袭玫红色的长裙和精心修饰过的妆容,怎么也挡不住眼中的失落。 多少次了,就这样看着那步辇来了又去。心底的期盼一次次落空,可终究情关难过,伤心过后仍旧重新理妆,翘首以盼那朝思暮想的天颜。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按在门框上,“叮”地一声脆响,一寸来长的指甲应声而断。 “小主,更深露重,早些回去吧。奴婢跟小主煮了碗长寿面,小主趁热吃了吧。”绘春拿着一件披风披在了柳美人的身上,语气中更是带着几分心疼。 ====================================================================== 大抵是之前一直忙于肃清朝廷,终于小有所成,赵景珩也跟着放松了一些,早早的退了朝,便到慈安宫请安。 “此次弹劾罪臣,瑾嫔和沈芳媛的父亲立功不小,不知皇上如何打算。”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太后当年的铁血手腕着实让人佩服,不然也不会从废太子手中夺权为赵景珩争得皇位。 赵景珩见太后难得关心前朝,思索了一下道:“瑾嫔侍奉朕也已经五年了。当年朕登基秦啸也立功不小。孩儿有意晋封她为淑容。” “嗯,瑾嫔侍奉皇帝日久,淑容的位子她原也当得。”太后微微点头,转而道:“沛菡那孩子性子沉稳,只是不懂得曲意逢迎如何讨好皇帝。” “母后说的极是。”赵景珩面色略有些许犹豫,“只是,孩儿已经晋了沈茂山的官位,沈芳媛晋封一事只得暂且搁置,沈家一时荣宠太盛,朝中恐有非议。” 太后听其如此说,略点了点头,“皇帝思虑周全,哀家老了,这些事皇帝拿主意就是了。” “母后这是哪里话,若非母后筹谋,朕这把龙椅岂能像今日这般坐得安稳。母后为朕操劳半生,朕只是不愿母后再为儿忧心。” “母后知道你孝顺,皇帝虽然年轻体健,也要顾及龙体才是。这批新人服侍皇帝可还尽心?”太后一脸欣慰,笑言道,“说起来,云嫔服侍皇帝也有好几年了,哀家记得她与瑾嫔是同一日入宫。宛如那孩子贴心,又常常来陪伴哀家,她父亲为人谨慎,做事也算勤勉。” 赵景珩神色微微一动,缓言道:“唐若荪的官阶虽不比秦啸高,近年来却屡立战功。既然如此,朕便晋云嫔为正四品淑华。”赵景珩转而一叹,“这些年朕忙于政事,不能时常陪伴母后,有她代替朕在母后身边尽孝。” 这时,太后身边的宫女念慈才走上前来,“皇上、太后,各位娘娘小主都到了,此刻正在前面大殿内等着给皇上、太后请安呢。” 程熙月怎么也没想到昨夜皇上会传召她侍寝。昨晚宫宴上赵景珩明明被温美人那一曲笛声触动心神,居然没有宠幸她。只怕昨夜温美人定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寝。程熙月期冀温萌不要对自己心生怨怼,进宫以来万事小心谨慎,便是不想这么快便树敌于宫中。 不过到了慈安宫却发现温萌并没有她所想的失落,仍旧如往常一样同大家聊着。只是一双溢满柔情的双目有些微红,薄施的粉黛掩不住眼下的那圈乌青。恐怕换了谁,都会因无法得到皇帝的垂怜而伤心不已,又岂会安然入睡呢。 当赵景珩搀扶着太后出现在前殿时,很多人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后宫中又有谁不想在皇上面前光鲜夺目呢?她们此刻心中定会为自己没有好好打扮一番便来慈安宫请安而懊悔不已。 问安之后,程熙月如往常一样同沈芳媛等人一同回到长椿宫。 ====================================================================== 程熙月与沈芳媛分开后便匆忙赶回怡和堂,吩咐素玉从库中找几样新奇贵重的东西,准备送给云淑华做晋封的贺礼。程熙月看了看素玉送来的几样东西,心中不由得有些郁结。这几样都是皇上赏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可终究不及云淑华所赠的那架屏风精致不俗。于是,程熙月又亲自去库里,最终挑了两批皇上新赏赐的水色锦缎,虽不贵重却胜在有心,从平日云淑华的穿着不难看出她素爱淡雅之色。忙了半日已过晌午,程熙月用过午膳后便带着素冰素玉往棠梨宫去。 程熙月到了渡悦阁,守门宫人已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官出来相迎,道:“奴婢棠梨宫掌事宫女春兰见过才人小主。”春兰将程熙月引至西暖阁后,便退身出去。“嫔妾见过云淑华,恭贺云姐姐晋封之喜。”程熙月拜下身去。云淑华笑着起身将程熙月扶起,“妹妹既唤本嫔姐姐,又何须自称嫔妾。” 程熙月起身后便悄悄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暖阁中同怡和堂一样放了一鼎紫金香炉,窗台上摆了一樽青玉花瓶插了几株含苞的白玉兰,木案上还放着一本倒扣着的书法碑帖,想来自己到时,云淑华正在看碑帖。门口的珠帘的下端都穿了琉璃制的玉兰形状的珠子,想来这云淑华十分钟爱玉兰。 “妹妹请坐。”云淑华指给矮桌另一边的坐席说道。这时,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宫女端着两杯香茗走进来。云淑华浅笑道:“这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也不知妹妹是否喝得惯。妹妹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 程熙月接过茶盏,才发现那白釉官窑的茶具上绘着水墨渔舟唱晚,着实精致而特别,且不说这茶,单是这茶盏就自是旁人没有的心思。“姐姐这套茶具很是精致考究。妹妹平日偏爱绿茶,这碧螺春很合妹妹的脾胃。” 云淑华翦水秋瞳微微一荡,唇边弯起一抹笑意,却没有说别的,只是说了句,“妹妹谬赞了,不过是个寻常物件。”程熙月见她不再多言,便揭开茶盖,一股清香混着茶香扑鼻而来,“这茶香中带着几分清冽,一闻便知不是寻常的井水烹煮而成。云姐姐好心思。”云淑华听她这样一说,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温声道,“妹妹尝得出此茶所用何水?” “让姐姐笑话。”程熙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轻笑,“妹妹并不懂,只是入宫前与闺阁姐妹偶尔品茶,略知一二。”“程妹妹谦虚了。”云嫔眼中略带欣喜,亦多了几分对程熙月诚实的赞赏。 程熙月在渡月阁同云嫔喝了一会子茶,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带着素冰素玉出了棠梨宫。 “小主可是累了?”素玉见程熙月一直没说话,便开口问道。 “这宫中整日无事,白白虚度了光阴。”程熙月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也罢,难得出来走动,你们陪我到上林苑逛逛吧。” ====================================================================== 程熙月刚到了上林苑,没走几步,就看见远远有个身着湖水绿衣裙的美人正站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弱风扶柳般的身形配上那纷纷而落的柳絮,自成一道风景。 待那美人走近,程熙月才看清那人正是温萌。“走吧,回去吧。”不知为何自从昨晚侍寝之后,程熙月便莫名的不想看到温萌,她刚要走,就看见温萌急急地走了过来,拜下身去。 “妹妹见过程姐姐。” 温萌平日与自己素无交情,此番的问好,着实让程熙月不由得不多想两分。奈何她平日低调谨慎,此时也不愿失礼,想来温萌素来温柔娴静也不会怎样,于是含笑道:“温美人快请起。” 一句温美人任谁都能听出程熙月不愿与她周旋。温萌先是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陌生而又委屈的神色,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这才又开了口:“妹妹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同姐姐讲,不知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熙月见她的神色,心下一紧,恐怕自己真的误会了温萌,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语气中却较刚才多了几分亲近,“妹妹有话直说便是。” 温萌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宫人,又见程熙月没有同意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小声在程熙月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事关纯婕妤。” 程熙月先是不信,后又想温萌身在昭阳宫,惠妃虽然外表看来贤惠端庄,但是终究如何恐怕只有惠妃自己清楚。如果温萌所说是真,那恐怕惠妃真的会对纯婕妤不利。不过,温萌为何会告诉自己,她着实想不明白。程熙月心中掂量了一会儿,温萌的神色也不似作伪,而上林苑中侍弄花草的宫人尚未休息,她也不会对自己怎样。程熙月想到这,这才点了点头,“好。” “姐姐这边请。” 程熙月同温萌穿过花丛,到了镜湖边的凉亭内,这才停了下来,“妹妹有什么在这里说便好。” 温萌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又四下看了看着实没有旁人,这才上前一步轻声在程熙月的耳边,用冰冷地有些渗人的声音道:“不瞒姐姐,妹妹生平最喜欢的便是姐姐这样的蠢笨之人。只是想不到,你比我想得还要笨上许多。” “你……”没待程熙月说出下一个字,温萌便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无心害你,只是想你帮我个忙。怪只怪你抢了我的宠。”温萌看似纤若无骨的素手却着实有几分力气。程熙月奋力挣扎却没能撬开她的手半分。 温萌不顾其他,捂着程熙月的口就拉着她抵住凉亭的栏杆,向下推去。程熙月挣扎着抓住了温萌的头发,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吃痛而松手。只是将自己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在程熙月身上,同她一并跌入镜湖中。 “姐姐!”温萌的清丽宛转的嗓音中满是惊慌,接着便压着程熙月的口直直地坠入水中。漫天的湖水充斥这程熙月的口鼻,双目在水中难以睁开,温萌并没有松手,也没有抓着程熙月往水中按,只是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看着程熙月一口一口地呛着湖水。程熙月本不会水,此时在水中,更是即惊慌又害怕,而此时她也没有想明白温萌要做什么,只能不断地挣扎,紧紧地抓住温萌的胳膊,大声地唤着救命。 不知过了有多久,好似一个时辰那么漫长,终于臂上一紧,温萌反握住程熙月的胳膊,拽着她奋力的向岸边游去。程熙月的口鼻中满是湖水,整个胸腔仿佛被水充满了,连呼吸都异常费力,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其他的,只是任由温萌拽着他一点点地朝岸边游。 接着,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程熙月费力的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朝着自己这边游了过来,程熙月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剧烈地咳了起来。 终于那些太监拽着温萌和程熙月二人游到了镜湖边,才将她们二人抬上了湖边的甬路上。 程熙月朦胧中感觉有人压着自己的胸口,自己一口口地往外吐着脏水,整个人的意识虽然清醒,却一点力气也无,连微微张口说话也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责备和关切的声音想起。不知何时,这镜湖边竟然围满了人。 “臣妾、咳咳、臣妾见过皇上、见过丽妃娘娘、惠妃娘娘……”虚弱而又动听的声音,是温萌! 程熙月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这般柔弱温情的声音,谁又能想到刚刚正是这样的动人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着那样阴沉狠毒的话。 “都这样了,还见什么礼。”说话的是惠妃,一如既往的贤良端庄,“太医赶紧给温美人把把脉。” “温小主只是呛了几口水,加上在水中救人本就吃力,故而有些脱力体虚,微臣稍后会开个滋补的方子。” “那便好,你且说说是什么回事儿?”赵景珩的声音传入程熙月的耳中。温萌推了自己!程熙月只恨自己此时不能说话。 又是那虚弱得惹人怜爱的声音,“回皇上,臣妾邀程才人同游,一时聊得投机只顾着说话,不料姐姐失足落水,待臣妾回过神来伸手去救,姐姐人在湖中力气甚大,臣妾也被拖入水中。好在有惊无险,程姐姐若是有事,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这哪里是你的错。”赵景珩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想不到温卿不仅笛声精妙绝伦,性情更是善良勇敢。温卿身子柔弱,如今衣衫湿透只怕易染风寒。”赵景珩对身后的太监道,“快扶温才人到朕的寝殿中歇息。” “奴才(奴婢)见过温才人。”奴才的恭喜声仿佛一根根的刺扎入程熙月的心,温萌要的恐怕便是如此。 “还不快谢恩啊!”想必温萌此时正装成一个被惊喜冲昏头脑的小白兔,惠妃便出言提醒道。连升两级,着实不易。 “嫔妾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来人,将温温才人扶回去休息。”赵景珩话锋一转,对正在为程熙月诊脉的太医道:“程才人的身子怎么样?” “没有大碍,不过喝了些水,回去熬一些滚滚的姜汤喝下去,免得着凉便好。”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想来是一位太医。 “来人,将程才人送回怡和堂。程才人的身体就交给……” “微臣段蕴安。”那年轻太医道。 “程才人的身体就交给段太医照料了。” ====================================================================== 程熙月清醒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才发现嗓子仿佛针扎一样疼痛。 “小主醒了!小主醒了!”坐在床边的素玉连忙惊喜地说道,“快去请段太医来看看!” 素冰也连忙打了帘子进来,端了一碗药汁走了进来,“小主,你可算醒了,赶紧把药趁热喝了。”素冰平日里话便不多,此时虽然无话,但是一双眼睛早已微红。 程熙月有些虚弱地扯起一丝笑容,“辛苦你们了。” “小主折煞奴婢。”素玉帮程熙月垫高了枕头,让她斜靠着绣枕,“小主这样喝药舒服些。” 这时,张顺引着一个面容白净长相也颇为俊秀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小主,段太医在外边候了一下午了。”张顺虽然没有同素冰素玉一样表示担忧,但是显然看得出他见程熙月面色尚可时暗自地舒了口气。 “有劳段太医。”程熙月微微欠了欠身子。 那男子连忙跪下,“微臣段蕴安,小主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小主,微臣也不会有今日。”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段太医今日怎么入宫了?”朦胧中程熙月记得自己一开始便是由段蕴安救治,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今日恰巧是微臣是为柳小主请平安脉的日子,听闻上林苑有人落水便连忙赶过去瞧瞧。” 程熙月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了一番,昔日自己不过是为了卖柳依依一个人情,举手之劳不愿意与他人树敌,却不想今日却救了自己一命。 “小主并没有大碍,喝了这服药想必也就好了。”段蕴安为程熙月又诊了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 “有劳段太医。”程熙月的声音仍旧带了几分沙哑,说罢用眼神示意了素玉一下。 素玉连忙赏了段太医一锭银子,并要送他出门,段蕴安千辞万辞也没有收了那银子。程熙月不由得心中暗赞,难怪人人都道他正直,空有一腔医术却无法施展,如此看来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待段蕴安走后,程熙月打发走了其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里张顺和素玉素冰,哑着嗓子道:“今日之事你们怎么看?” “皇上真的是对小主上心,听说小主落水,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还撤换了上林苑的守卫,说要在镜湖外修栏杆。”素玉虽然刚刚很担忧,现在见程熙月身子无碍,不由得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张顺面色不动,显然对素玉的说法有所保留。 程熙月听闻连上林苑的守卫都替换了,恐怕素冰和素玉也受了牵连。“你们两个是否也受了牵连。” “没有。”素冰和素玉显然不愿她内疚,连连齐齐否认。 “也罢,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程熙月说着就像把胳膊上戴的缠丝鎏金镯子赏给她们,一摸才发现颜姨娘留给自己的青玉镯子不见了。 素玉见她的神色,便解释道:“小主的镯子在被救上岸的时候磕在石阶上断了。” 程熙月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自己穿越而来,但是同颜氏多少也有了几分母女情,今日镯子一断,又想到了自己此番受到的委屈,悲从中来,竟然流下了眼泪。 素冰连忙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丝帕打开,“小主,镯子想必还能修补,奴婢已经将镯子带回来了。” “送到内务府找个工匠用金镶玉之法还可修补。”张顺看了一眼断镯道。 程熙月平稳了一下心绪,慢慢地从头开始思量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心中这才一惊,神色也跟着一肃。 张顺见程熙月神色有异马上便明白今日之事恐怕另有隐情,于是淡然开口道:“婕妤小主担心得紧,差人问了好几次。小主应该去看看温小主。” 程熙月听了张顺的说法,心中一哂,竟不知他此时也是觉得自己是自己失足。程熙月此时的思绪早已乱作一团,不仅仅是委屈,更多的是气愤。于是挥了挥手让张顺等人退下。 张顺也明白程熙月需要时间慢慢接受,于是便面无表情地同素冰素玉一同退下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程熙月独自坐在床上,强按下心中激愤委屈的情绪,这才静下心好好思索起来。 温萌故意将自己推入水中,不过是觉得她为人乖巧且实诚甚至有些傻,即使吃亏了也不会张扬,更不会有过多的心机去报复,偏偏又是新晋小主中只有自己身上一直有宠却不又不似他人那样圣恩不倦。 如若换了旁人恐怕温萌并不会临时起意,想出这样借着垫脚石上位的方法,更不敢如此不计后果的放手一搏。 程熙月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不是当时自己神志并不是十分清醒,想来自己在刚刚上岸时便会指责温萌故意将自己推入镜湖中。而温萌当时的救了自己往岸边游却被很多人看在眼中,还高呼了救命,再加上温萌平日里温柔恬静的形象,到时候自己恐怕就成了忘恩负义反咬一口的恶人,到时候自己今日的圣泽也要被温萌夺取。 如今温萌不仅未侍寝便晋了位分,更是让皇上和太后记住了她,虽然剑走偏锋,但是终归如愿以偿。温萌今日既然这做了,便也不怕自己闹,自己闹得越大,她便收益越多。 如果今日之事是温萌自己的计策,那样最好。足以说明温萌这个人颇有心计,而程熙月只是因为昨夜侍寝之事得罪了她一人。倘若,要是这个计策不是温萌自己想的呢?那她身后的高人又是谁,程熙月一直刻意表现自己的纯善和低调,还是被人盯上,这才是最可怕最不易防的。 程熙月想明白个中关窍之后,冷汗早已濡湿了寝衣。张顺显然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如果自己此时便去看望温萌,到时恐怕所有人都会因为自己的伶俐有所警醒。一旦此番真的是有人试探自己的虚实,那程熙月便正中圈套。 此时温萌已连晋两级,与程熙月平起平坐,就算今日身体不适无法侍寝,早晚她也会承宠。温萌家世不俗,更有几分姿色,侍寝后如果再得宠更是要越过自己去,到时恐怕更加麻烦。如今既不能顺了温萌的心思说她推了自己,更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去看望她。 这后宫之中从不缺少精明之人,刻意装傻试图掩饰锋芒,却还是被人算计。程熙月轻叹了口气,若要生存,想来之前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宫斗类影视作品也不过是这琉浮城的冰山一角。 程熙月思量了一会儿,琢磨出一条折衷的办法,这才又重新躺下。 ====================================================================== 〇一九 过了两日程熙月的身子才算大好,虽说小病一场,但是她算是第一次觉得这长椿宫着实让人有几分留恋。沈芳媛虽然嘴上责备她不小心却将自己留了好久的补品送与她。而柳依依虽说受了她的恩惠,但是却每日都来陪伴床前。着实让程熙月的内心既感动又复杂。 程熙月身子好后,打发了采蓝去内务府寻人帮自己修玉镯,便早早地去了慈安宫问安。见温萌的位置仍旧空着,想来她落水染了风寒还没有大好。程熙月请安之后就直接去了纯婕妤处。 “怎么样?身子可好了?”纯婕妤见程熙月起色尚可便开口问道。 程熙月被她这样一问,面色上也带了几分委屈,轻声唤了句:“表姐。”便红了鼻尖。 “怎么?”纯婕妤带着几分责备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走路不小心,现在知道委屈了?这次多亏了温才人,不然恐怕你早就……如今人家还病着,你可要去好好探望一番。” “表姐!”程熙月的声音骤然拔高,眼中更是噙满了泪水,“表姐有所不知,那日原是她推我入湖,妄图用我的性命换取她的荣华,她如今已成了才人,难道还要我巴巴地讨好她感谢她不成?!” 纯婕妤听她这样说,面色微微一变,思量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她救你合宫上下都看见,探望她本就应该。”说罢,见程熙月一脸委屈的神色,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低了嗓子,“六宫之中无人不盯着你呢,都巴不得你闹呢!就算受了委屈,也要忍着。” 其实纯婕妤说的这些程熙月如何不明白,只不过那日及时赶到的皇上惠妃等人着实不让她不得不多想,这一切太凑巧了。恐怕是有人试探自己,如果不去探望温萌就要被人诟病知恩不报,如果自己主动去探望温萌又显得太过伶俐,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恐怕就要被人戳穿。 今日程熙月来纯婕妤宫里述说一番,是为了让大家觉得她程熙月是真的蠢笨,将来自己就算去看望温萌也不会为人所疑。聪明的人自古便活不长,自己决定去探望温萌便是心里藏奸外表假装伶俐,若经表姐一番劝说再去探病,落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做表妹的顺从表姐的意思,刚好可以隐藏程熙月的本心。程熙月穿越以来,一直便在装笨,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 “表姐,这些月儿自然明白!”程熙月胡乱抹了把泪水,一脸愤愤地说:“只是月儿不平!为何她陷害了我,还要我去捧着她,感激她!” 纯婕妤伸手替程熙月拭去眼角的泪痕,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也带了几分沉重,“月儿你要明白,这后宫之中从来就是勾心斗角、算计重重,皇上已经下旨晋封,便是落实了温氏救你之说。你若再多加辩驳,岂非有意与皇上争执。表姐虽心里信你怜你,面子上也不能去为你争取什么。你要谨记人心险恶,好在这次你性命无虞,切莫再生事惹恼了皇上才是最大的不值。” “月儿愚钝了,险些着了小人的道。”程熙月平复了半晌,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地说:“月儿……待会儿自会去看温才人。” 纯婕妤见程熙月不似方才那般情绪激动,便放下了心,又宽慰了她一会儿。正说着话,就见采蓝走了进来,“小主让奴婢好找。工匠已经将镯子修补好,小主瞧瞧。”说罢,采蓝将一个绸布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镶了两段金质镂空祥云的青玉镯子拿了出来。 程熙月连忙接了过来,那工匠的手艺着实不错,一朵朵祥云排列别致做工精细,紧紧地贴在玉镯上,乍一看上去像刻意为了美观贴上去的。 程熙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见采蓝跑得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想必为了寻自己找了许久,于是抽出丝帕递给她,“怎么跑得这样急,又不是什么急事。” 采蓝看房间内只有素冰素玉和纯婕妤身边的紫鹃子佩,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奴婢刚才在内务府等着工匠修玉镯的时候看见了瑾淑容和乔美人。” 程熙月见她的神色便知事情绝对不仅仅是看见那么简单,“直接回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今日乔美人得了皇上的恩典,允准她先到内务府挑选新打制的头饰,结果她便与恰好同去选发饰的瑾淑容争执了起来。”采蓝见程熙月应允便都说了出来。 “她二人为何争执?”程熙月开口问道。 显然她们二人争执时说了什么让采蓝不好复述的话,采蓝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瑾淑容看好了一个金簪子,乔美人也觉得那簪子不错,于是便仗着皇命想要夺去,还开口讥讽瑾淑容年老色衰不得面圣,用不上那般精致的簪子。瑾淑容听乔美人那么说后,气得连簪子都没拿便走了。” 纯婕妤神色中带了几分疑惑,开口道:“此时倒也颇为蹊跷,瑾淑容素日的行事岂会这般忍气吞声。拱手让人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采蓝一听纯婕妤的话,连忙点头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便悄悄留意着,待乔美人走后,听到瑾淑容对身边的缀柳姑姑说起什么要恶心云淑华的话。” “云淑华?!”纯婕妤听到采蓝提到了云淑华,不由得跟着紧张了几分,“你可看见那簪子什么样子?” 采蓝摇了摇头,“奴婢不曾看见,只是听见乔美人赞了一句,说那金簪子上的并蒂海棠雕刻的异常精致。” “那簪子是云淑华入宫晋封当日皇上赏赐的!云淑华素来珍视,常常送去内务府着工匠保养。” 程熙月见纯婕妤的神色便知,虽然这云淑华不常常来揽月阁走动,但是私底下同表姐的关系恐怕极好,不然纯婕妤也不会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这也可以解释自己当日册封之时云淑华送的那架屏风了。 程熙月想通之后,犹豫了一下,“那我们可用去渡悦阁告知淑华姐姐?” 纯婕妤稳了稳心神,“不必了,想必内务府的人发现簪子不见了自会禀报。” 程熙月见纯婕妤这样说便没在坚持,只是握了握纯婕妤的手,“表姐不必为月儿的事情烦心,仔细忧神多思伤及龙胎。” ====================================================================== 温萌的身子拖拖拉拉地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程熙月也常去探望她,虽然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倒也还算风平浪静。只是萧婉容见温萌一时没能大好,便在镜湖上为她放灯祈福,恰巧被赵景珩看见,于是得了召幸。入宫五年一直未得晋封的萧婉容却因为温萌“救人”的举动晋了芳仪,着实让人回味。 温萌身子好后第一次到了慈安宫请安,大家倒也都是一番寒暄和恭喜,温萌一一受了。 “你这孩子身子总算大好了,哀家也算能放心了。”太后放下茶盏笑道。 温萌连忙起身站了起来,“劳太后挂心。臣妾的身子已经痊愈。”话音未落,就听温萌揪着裙摆咳了两声。 程熙月听她一咳,忍不住站了起来,“妹妹可还好?” 见太后和后宫诸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程熙月坐下之后,这才尴尬地笑了笑,“温妹妹是为了救臣妾才落了病,臣妾一时情急,还望太后见谅。”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知恩图报,哀家怎会怪你。” 温萌面色带着几分讪讪地看了看程熙月,又咳了两声,口中却不得不应承着,“妹妹身子本就羸弱,与姐姐无关,还望姐姐不要挂怀。” “哎呦,温姐姐这怎么还落下了病根,千万要找个太医看看呀,万一是痨病可如何是好……”乔子烟说完话之后,连忙捂住嘴,“妹妹一时失言,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温萌自从病了之后便时常请太医,赵景珩念及她救了程熙月更是每日都要去探望,赏赐更是流水一般送入眠月居。还未侍寝便如此大的阵仗如果他朝得了宠岂不是要翻了天。这后宫之中早已对温萌有几分意见,如今乔子烟此话一出,更是让在座的很多妃嫔出了口气。 瑾淑容唇角微勾,冷哼了一声,“乔妹妹何时学会了拈酸吃醋?想来皇上见了妹妹带那簪子心中是极喜欢的。” 乔子烟听了瑾淑容的话,面色登时难看了起来,一时间却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那日她戴了那并蒂海棠金簪去面圣,赵景珩便龙颜不悦,拿走了簪子。虽说后来又让她再去选新的,但是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召幸自己,后来才辗转得知,那簪子乃是云淑华的爱物。乔美人被瑾淑容设计摆了一道,如今触怒圣颜,可谓得不偿失。 太后轻咳了一声,“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 ====================================================================== 前朝事情告一段落,赵景珩来后宫的次数也较前段时间频繁了一些,继续了他之前未完成的事业——宠幸新晋的小主。乔美人失宠之后,温萌更是在承宠之后晋了容华,一个之前默默无闻的苏绾绾晋封了才人,更是因一头乌黑的秀发深得赵景珩喜爱,一时间在新人中也算与温萌平分秋色。 程熙月将这些看在眼里,倒也不急躁,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如今皇上对温萌的宠爱正是最锋利的剑,时刻悬在她的头上。那日她落水皇上来得那样及时,足够让人思量半天,赵景珩素来精明,想来也觉得那日的落水的事件有所蹊跷。可是他竟然问也不问便坐实了温萌救人之事,想必是有心抬举她,恰好又代替乔子烟做那后宫的靶子也未可知。 这几日经历了这样一番事,程熙月也着实想了一番。这吃人一般的后宫中,宠爱固然重要,然而色衰爱弛,红颜终归要化为白骨,只有位分高了才能保证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欺压。与其见招拆招倒不若主动出击,对付再多女人也抵不过三年一次的选秀,倒不若想办法对付男人。如今后宫有苏绾绾、温萌和丽妃三足鼎立,程熙月一直宠而不盛,就算此时获得宠爱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程熙月将锅中最后的一些豆芽盛了装盘,小心翼翼地放入藤编的食盒中。整理停当之后,她又唤了素冰素玉为自己更衣梳妆,在铜镜中打量了一番自己日渐消瘦的双颊,虽然不似之前那般圆润可亲,再配上眼下有些遮不住的乌青,着实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病态。程熙月轻叹了口气,自己为这一日着实等了很久,于是带了素玉素冰去了揽月阁。 “前几天表姐说没有胃口,有身子乏,这几日可好些了?”程熙月一进门便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伺候在一旁的紫鹃。 纯婕妤的面色带着有些病态的暗黄,想来这几日着实被折腾的不轻,“唉,身子愈发的重了,不知怎么胃里也时常泛酸,按理都已经过了害喜的日子,这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怎么行,可传了太医?”程熙月见纯婕妤一身恹恹的,一丝精神也无,不由得也跟着着急。 纯婕妤摇了摇头,“宫外的老王爷病倒在床,韩太医奉命去王府侍疾,也有日子没来了。我又不愿传召他人,一来多少应该小心些,二来不想别人说我仗着怀有龙嗣便张扬娇贵。” 程熙月听她这样说,又急又带了几分气,“这时候哪里管得了他人怎么看,身子比什么都重要。素玉,去太医院找段太医过来。” 纯婕妤连忙制止了素玉,见表妹也是为了自己好,欣慰的抿唇一笑,“孕中体乏也是常有的事,哪里就如此娇贵了,许是这孩子爱闹些。你呀,总是这般惦记着旁人,有这些心思不如放在皇上身上。” “那便好。”程熙月一听她说孩子没事儿反而更加活泼,这才略宽了心,伸手将食盒从紫鹃的手中接过来打开。“想来这宫中的吃食过于油腻,月儿特意做了两道清淡的小菜给表姐开开胃。” “难为你想着,大热天的,何苦费心做这些。”纯婕妤笑着打量了程熙月一番,“瘦了些,你才进宫就遭遇这种事,岂有不惧的道理。那些事不想也罢,一会儿皇上来用午膳,你也留下一起吧。” 程熙月面上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月儿不知今日皇上过来,月儿这便告辞。”也不顾纯婕妤的挽留,带着素冰素玉离去。 程熙月走了没多久,皇上的步辇便到了揽月阁外。 赵景珩一进房间,就看见纯婕妤强打着精神的病容,白白的傅粉虽然涂了很厚,但是仍旧能从眼神中看出疲倦。 赵景珩连忙扶着纯婕妤坐到了软榻上,“几日不见,韵言怎么如此疲乏?” “谢皇上体恤,”纯婕妤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孩子前几日闹腾得厉害,臣妾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赵景珩闻言,面上也带了喜色,“想来是个活泼好动的皇子,将来定是个好孩子!” 纯婕妤听赵景珩这样一说,虽然有开心,更多的是惶恐,斟酌了一下,“臣妾只盼着是个公主。” 赵景珩的目光微微一怔,后来也明白纯婕妤素来稳重的性子,“朕瞅着皇子也甚好,宫中已经有两个公主了。” 赵景珩说的这些纯婕妤如何不明白,只不过却无法接着继续,于是带了几分小心地笑道:“皇上,先去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好。”赵景珩握住纯婕妤的手做到了桌前。 纯婕妤眼波微动,思量了一会儿,夹了一筷子的豆芽放到赵景珩面前的瓷盘上,“皇上且尝尝。” 赵景珩见盘中的豆芽根根仿若白玉,尖端两片翠绿豆瓣中间不知用什么点了个白色的小团子,乍一看上去就像一朵盛开的小百花,心思精巧手艺更加精巧,赵景珩夹起了几根,放入口中仔细咀嚼起来。豆芽外表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是加入了煮过骨头的高汤,又用虾肉剁成碎末制成小团子堵住放汤汁的口。赵景珩轻轻点了点头,“这豆芽着实废了一番心思,这揽月阁的小厨房马上就要把朕的御膳房比下去了。” 纯婕妤见赵景珩很喜欢,这才开口笑道:“臣妾的小厨房哪有这样的心思。熙月见我前几日没什么胃口,今日特意做了些清淡的菜式,皇上吃了可喜欢?” “程才人着实是个重情义之人。”重情义?又或者说太傻。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赵景珩比谁都清楚这后宫之中的龌龊之事。赵景珩举筷将自己面前的瓷盘中纯婕妤夹的豆芽吃尽。 “皇上移驾乾元殿。” 赵景珩吃过饭叮嘱了纯婕妤一番,便离开了揽月阁。 赵景珩坐在步辇上,明黄色的华盖遮住了午后灼人的太阳。赵景珩幼年之时便眼见着身为贵妃的母后与其他妃嫔周旋。丽妃虽待自己情真意切,可惜她父亲并不是个安分的臣子。惠妃父女俩心性极相似,都是阴沉不定,若不小心应对,此刻自己的皇位只怕也不会如此安稳。 程熙月的确比其他妃嫔要单纯些,甚至可以说是单纯得带有几分傻气,只是不知这份单纯能否依旧如初。纯婕妤为了巩固自己的恩宠,举荐表妹程熙月入宫参选,他便顺水推舟封她个贵人。日后的宠幸虽带有几分刻意,却也着实欣赏她那份质朴。说起来,若没有她那股莽劲替安筱瑜求情,安筱瑜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躲过丽妃的刁难。赵景珩有意提拔温萌,服侍皇上日久的那几位妃嫔不难看出,程熙月到底少了几分心智,竟跑去向纯婕妤诉苦。也罢,好在她本就不是跋扈之人,自己今后多哄哄她也就是了。 赵景珩想到此处,唇边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程才人素来胆小,想来她落水后朕还没去看过她呢。” 秦正德会意,随即喊道:“摆驾怡和堂。” ====================================================================== “小主,皇上往咱们这边来了。”小安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通报。 “急什么?”程熙月只是淡淡地说,又在脸上敷了一层脂粉,才算作罢。于是她又做到桌前,将之前自己写了一半的菜谱摊开,研了点墨汁,拿好毛笔沾了沾墨汁,继续写了起来,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程熙月的字迹虽然不算好,胜在写得大气也算勉强入得了眼。 “皇上驾到!” 程熙月这才将毛笔随便搭在了砚台上,急急地跑了出去接驾。“臣妾见过皇上。” 赵景珩伸手拉起她,看见程熙月消瘦得厉害,心里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语气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怎么才几日便瘦得如此厉害。” 程熙月听了赵景珩的话,眼圈登时红了,眼前也蒙了一层水雾,“没什么。”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赵景珩的语气又生硬了起来,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程熙月怎能没发现,想来赵景珩是以为自己要哭诉温萌将自己推入水中的事情吧。“臣妾只是许久未见皇上,有些想念皇上了。” “傻话,朕这不是来了么。”赵景珩的语气稍有缓和,“进屋吧,外边太阳大。” “是。”程熙月瓮声瓮气地回答道,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这一幕程熙月私下中演练了好多次,索性自己长得颇为白净,虽然泪水冲花了妆,却多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感觉,更会看出那有些淡淡乌青的眼圈。 果然,赵景珩看了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语气中却没带丝毫责备,“今日是怎么了?这般爱哭起来。” 程熙月连忙拿丝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声音既欢喜又委屈地说:“臣妾太高兴了,一时失态,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妃嫔在意皇上,为他如痴如狂,关注他的一言一行,赵景珩早已司空见惯,他虽不在意这些妃嫔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情感,但自己的女人思慕自己,赵景珩又岂会不悦。 素冰为打了帘子,赵景珩拉着程熙月走了进来,刚进来便看到了桌子上摊着的纸张。 赵景珩松开程熙月的手,走过去拿起了纸张,沉声念了起来,“猪蹄炖黄豆?”赵景珩疑惑地看了程熙月一眼,正瞧见她略带责备地看着素冰,于是开口道:“都怪朕来得匆忙。” 赵景珩将放在宣纸旁写好的纸张拿了起来,都是菜谱,“平日里便做这些?” 程熙月略带一丝尴尬地笑了笑,“臣妾的字恐污了皇上的……”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半晌,才接着道,“龙目?” 赵景珩鲜少弯起的唇角也卷了起来,“月儿的字虽不娟秀却也带了几分笔锋在内,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让皇上见笑了。” 赵景珩看了一会儿才在纸张下边看到一行小字的批注:猪蹄炖黄豆多用于催奶。赵景珩又看了桌上的东西,毛笔上的墨还没干,砚台上的墨汁看上去刚刚研磨了没多久。最后那行小字虽然干透,却也能看出不是早早写好的。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浓了几分,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调侃,“朕的程才人果然是有心之人。” 程熙月也明白赵景珩看到了那行小字,刚刚还略有些惨白的脸颊立刻红成一片,嗫嚅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出来。 ====================================================================== 那日白天之后,赵景珩连续四晚翻了程熙月的牌子。虽然盛宠的不只自己,但是一时间也却让人侧目。转眼便到了中秋,程熙月虽然一时间深得皇上宠爱,但是为人仍旧谨慎低调,倒是让赵景珩和太后更为欣赏。 镜湖外的白玉栏杆已经修好,温萌的事情程熙月也不再挂怀,只当作没发生,她能做的就是等待机会。程熙月伸手抓了把瓷碟里的鱼食朝湖中的鱼群掷去。树后传来女子嘤嘤啜泣,程熙月招手唤了素玉,示意她去看看。 不大一会儿素玉便踮着脚回来,覆在程熙月耳边道:“回小主,是傅美人。” 傅雨湘?想来现在侍过寝已经晋了美人,程熙月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是经过温萌一事程熙月却也不愿意多管他人闲事,谁知哪个是故意引自己上钩。 “这几日脖子酸乏得很,回去吧。”程熙月只做不知按平常的音量说道,说罢带着素冰素玉就要沿着甬道回去。 却不想,傅雨湘失魂落魄地从花丛后低着头走了出来,直直地撞在了程熙月身上。素冰和素玉连忙扶住了她才勉强站住,“小主当心。” 素玉刚要开口责怪,就见那姑娘匆匆一拜,“嫔妾见过程才人。”想来她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怕被人撞见才如此莽撞,“妹妹请起。” “谢才人姐姐。”傅雨湘无意同程熙月闲话,垂着头,一双美目早已哭得有些红肿。 程熙月也没有强留她,就看着她匆匆而去。程熙月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就算是想念父母,在自己的宫殿哭哭也便罢了,又何须在上林苑哭,也不怕惹人非议。 程熙月抬脚就要走,却一脚踏在了什么上,软软的,平平的。素玉见程熙月停下了,便低头,从她脚边拾起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虽然保存地很精心,但是也能看出是用过的旧物,上边绣着几株湘妃竹,竹子排布着实特别,绣工也甚为精妙,正是暗合了傅雨湘的“湘”字。 程熙月打量了两眼,“是傅美人的东西,你追上她还与她便是。” “是。”素玉应下之后便追了过去。 程熙月看了看头顶的日头,“想来也过了午时,段太医也是时辰柳采女请过脉了。咱们先回去,请段太医去一趟揽月阁。” 谁知回到长椿宫,才知段太医已经请过脉离开了。纯婕妤素来不喜张扬,若此时再去着人去请段蕴安也多有不便。程熙月便就此作罢,让素冰扶了躺到软榻上歪休息。 ==================================================================================== 中秋晚宴,程熙月早早地便同沈芳媛等人一同到了乾元殿,看见纯婕妤已经坐在了那里。 “表姐,今日感觉怎么样?”这几日纯婕妤一直不太安稳,不是反酸吃不下东西,便是身上乏得紧,孩子也闹腾得厉害。 纯婕妤摇了摇头,“好了许多,今日孩子也不似往日那般闹腾了,只是没胃口,时常想吐,想来过了这些时日便好了。” 程熙月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三日后段太医到希宜轩为柳采女请平安脉,到时候让她顺道为表姐请一下脉。到时候也放心些。” “这样也好。”纯婕妤点了点头。 刚说了一会儿话,赵景珩和太后便到了,赵景珩也同上次乞巧节晚宴一般,与各位妃嫔周旋,程熙月倒也不甚关心。 忽然歌舞皆歇,就听到赵景珩朗声道:“今日不仅是中秋,还是程容华的生辰。朕敬爱妃一杯。” 虽然程熙月知道皇上近日可能会给自己晋位,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赵景珩会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更是在这样的场合晋了自己的位分。 程熙月愣了一下,这才欣喜地端起桌前的酒樽,一饮而尽,谢了恩入席。 “爱妃好酒量。”赵景珩赞了一句。 程熙月落座后,同周围或真心或假意恭喜的妃嫔一一敷衍一番。程熙月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斜前方的表姐,见她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是明显身子不是很舒服,却勉强地支撑着。怀孕着实辛苦,但是孩子确实这后宫女人最好的保障,程熙月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 程熙月刚要收回目光,就看见纯婕妤身旁的茹嫔正抱着锦茜公主,一脸慈爱地为她布着菜。茹嫔平日甚少出宫走动,锦茜公主的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足以见得她对这唯一的女儿有多重视。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茹嫔和华淑仪育有公主,锦茜公主虽然长相不及灵月公主可爱,但是眉目和脸型却像极了赵景珩,深得太后的喜爱。 “母妃,花。”锦茜公主咿呀呀地伸手指着坐在一旁的姚芳仪鬓间簪着的玉簪花。 “原来咱们锦茜喜欢这花呀。”姚芊萦轻笑着眉目间闪烁着点点童真,嗓音温和宛转,有如春日里的阵阵清风萦绕于心。说话间已然将发间的玉簪花摘下递与了锦茜。茹嫔连忙拒绝,“锦茜不过是小孩子,姚妹妹莫要宠坏了她。”“锦茜乖巧可爱,不过是朵花,哪里就宠坏了呢。”姚芊萦不由分说地将玉簪花簪在了锦茜公主的发上。 锦茜公主咯咯地笑了起来,扑着手要往姚芊萦的怀中奔,茹嫔无法,这才将锦茜公主交予姚芊萦。姚芳仪接过锦茜公主,锦茜安静地伏在姚芳仪的怀里,着实惹人怜爱。 谁知锦茜公主在怀中坐稳之后,竟然在嘟起带着婴儿肥的小嘴“吧唧”亲了姚芊萦一口,有糯糯软软地声音说:“姨娘真好。” 姚芊萦先是一愣,转而欢喜地笑了。 这一幕落入上首的太后眼中,太后欣慰一笑,抚掌道:“锦茜这孩子着实伶俐,快抱来给哀家看看。” 站在一旁的奶娘从姚芊萦怀中小心翼翼地抱过锦茜公主,走到太后身边,锦茜公主连忙伸出胳膊,“皇祖母,抱抱。” 太后见锦茜同自己亲近,笑得更加开怀,“这锦茜同哀家着实有缘。” 赵景珩年轻,后宫中的妃嫔年纪自然也都不大,此时大家的目光中无不艳羡,尤其是丽妃,既艳羡又透着一种慈爱。 惠妃轻笑道:“太后慈爱,想来再有三个月,纯婕妤便可为太后再添一位皇孙。” “皇帝登基五年,才只得两个公主。你们这些妃嫔应尽早为皇上延绵子嗣才是。”太后被锦茜哄的笑眯眯的,又吩咐身后的念慈道:“哀家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尊送子观音,回头找出来给纯婕妤送去。” 众人皆朝纯婕妤望去,目光中夹杂着几分羡慕。纯婕妤挺着肚子,一手扶着后腰,另一只手扶着桌子在紫鹃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身,“臣妾谢太后赏赐。” “快坐下,你现在怀着身子着实辛苦。”赵景珩也关切地说道。 纯婕妤见推辞不过,这才谢了恩坐下。 丽妃见皇上和太后都高兴,于是开口道:“茹嫔妹妹自府上便服侍皇上,如今也多年未晋位分了。” 赵景珩一愣,旋即笑道:“娉婷说的是,着实是朕的疏忽。”说罢转身对身后的秦正德道,“传旨下去,晋茹嫔为正四品淑媛。” 茹嫔又惊又喜,连忙跪下谢恩。 “茹姐姐好福气,倒是看得妹妹羡慕不已。”姚芳仪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茹淑媛的艳羡。 惠妃见妹妹这么说,斟酌了一会儿,“臣妾瞧着这锦茜与萦儿也颇有缘分,便想求个恩典。” 赵景珩今日显然情绪很高,“爱妃但说无妨。” “臣妾与萦儿入宫服侍皇上也算日久,奈何一直未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惠妃说到这,鸦睫微垂在眼下扫了一抹乌青,语气中也沾染了一些伤感,“所以想让锦茜公主认妹妹做干娘,到时候臣妾也定会好好待公主。” 丽妃和茹淑媛皆是一惊,虽然茹淑媛平日很少与人走动,锦茜更是讨人喜欢,但是自从在王爷府的时候茹淑媛便是得了丽妃的恩惠才有今日。今日惠妃的话,虽然表面上听着是喜欢锦茜,但是谁又知她有没有后招。 赵景珩沉吟了一会儿,双目微微眯起,脸上的情绪在通明的灯光下仍看不出变化。半晌,方点头道,“锦茜小小年纪便得爱妃与萦儿如此疼爱,想来原是这孩子有福。如此,朕便准了。” 惠妃和姚芳仪惊喜万分地谢了恩、茹淑媛虽然面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却也只得谢过皇上和惠妃的垂爱。姚芳仪落座后这才对上首的惠妃微微一笑。 程熙月这才仔细看了姚芳仪一番,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支珠钗点缀发间更衬得她肤色白皙,身着淡蓝色云样锦绸裙,右手腕的金叶镯上镶着几颗小巧的珍珠。唇角微微翘起,一副天真俊俏的相貌中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 程熙月不得不从心底佩服姚芳仪,看起来超脱单纯,并无太多疼爱锦茜公主的举动,却能云淡风轻的一句赞赏就让茹淑媛的孩子与自己和惠妃扯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今日这番认亲与惠妃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程熙月看着在太后怀中咿咿呀呀地同赵景珩撒娇的锦茜公主,心中也忍不住为她担心,终归是年幼的孩子,却这么早便被迫卷入这后宫盘根错节的暗潮。 正想着,就听见旁边有人一声惊呼,原来是坐在旁桌的慕容芳媛晕倒了。 “快宣太医!” ==================================================================================== 第二日程熙月刚刚起来,就听见小平子说昨晚慕容琉月晕倒是因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程熙月虽然并无他想,却也一愣,这福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慕容琉月自入宫以来不过承宠两、三次,竟然有了身孕,着实让人羡慕。 太后没心思理会旁人,早早遣散了众人,又命人安排有经验的姑姑去慕容琉月身边服侍。 程熙月出了慈安宫,打算去探望纯婕妤,又想着早起时吩咐宫女炖的补品应该已经炖好了。程熙月便先回了怡和堂,刚抬脚进门,只见素玉手里拿着一个雕花木质托盘,盘里放着四个精致纸包,每个纸包上都覆着一张红纸,且红纸上面皆有字。 “小主刚离开怡和堂,各宫便差人送来好些贺礼。奴婢手中的这份是刚刚云淑华身边的青樱姐姐送来的。 程熙月细眼瞧着,红纸上分别写着:龙井、碧螺春,雨花茶、松针。那西湖龙井乃是今年炒青的上品茶叶,粗略地看了看另外几样茶叶,皆为上品。程熙月心中暗赞云淑华心细,上次随口说起自己喜爱绿茶,她便送来这几样上等珍品茶叶来,茶叶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足见她的一番心意。 “一会儿你同我去渡悦阁坐坐,另外选几样贵重的礼物给潇湘苑送去,再转告茹淑媛,待晚些再登门向她道喜。” “是。”素玉应承下来,又开口道:“刚刚惠妃娘娘派人来禀,说后日一同到她的栖鸾殿赏菊品茗。” 程熙月轻轻点着头,“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 三日后,程熙月去慈安宫请了安,便早早地去了揽月阁。 “表姐。”程熙月撩了帘子进来,便看见纯婕妤正坐在西暖阁中,手中捧着一个镂空描金牡丹手炉,这几日想来饮食得当,面色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难看。 “这边坐。”纯婕妤笑着招呼程熙月坐下。 “表姐气色略好些,这几日可还恶心想吐?”程熙月开口询问道。 纯婕妤莞尔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暖炉,“这两日略好些了,晨起头也不晕了,早膳也能勉强用些,就是时常会觉得小腹有些凉,腰也酸得很。” “秋来风露重,表姐也要多添些衣物。表姐如今是双身子,自然不同于常人,觉得冷些也是有的。说起来,也该预备孩子的衣物了。可惜妹妹的绣功实在是不佳,若是有表姐一半的手艺,月儿也想为小外甥绣一件肚兜。”程熙月浅笑着低声道,“今日段蕴安会入宫给柳采女请脉,熙月已经差人给他带了话,命他晚些出宫。咱们待会去昭阳宫赏菊后,便唤他来揽月阁为表姐请下脉。” 纯婕妤点了点头,便上了步辇同程熙月一起往惠妃所住的昭阳宫去了。 到了昭阳宫时,已有不少的妃嫔候在那里。妃嫔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程熙月和紫鹃一同扶着纯婕妤在栖鸾殿外摆放好的木椅上坐下。 程熙月等人刚刚坐下,就看见宋梓凝、姜心虞连同傅雨湘三人一起朝栖鸾殿这边走来。“嫔妾当是谁,原来是宋才人。”乔子烟冷言轻笑,刻意深深地福下身子,“嫔妾美人乔氏见过宋才人、姜贵人。” 乔子烟的性子虽然以为失宠有所收敛,但是素来不喜宋梓凝,便出言讥讽。虽然程熙月也觉得乔子烟的性子着实有些张狂,但是却也算得上真性情,较起温萌之辈不知要强上几十倍。 宋梓凝听了乔子烟的话一张粉面立时气得没了血色,新晋小主陆陆续续都侍了寝,只有宋梓凝和柳依依没有被召幸,而柳依依是由于生病,绿头牌被挂了起来。也便是说,这合宫上下只有宋梓凝一人没有被翻过牌子,这犹如当着整个后宫的面掴了宋梓凝一记响亮的耳光。 宋梓凝白白被人抢白了一番,却又无法发作,也只能面色讪讪地说了句,“妹妹哪里的话。” 姜心虞冷冷地瞥了乔子烟一眼,伸手拽过宋梓凝,语气中透着一股轻蔑和傲气,“姐姐还未侍寝就已是才人,有些人爬上了龙床也还只是个美人,何必为了这种人失了身份。” 这时栖鸾殿门外熙熙攘攘地争吵了起来。惠妃描了远山黛的双眉微微蹙起,对身旁的蓝珊道:“你去看看外边怎么了?” 不大会儿,蓝珊面色有些不好看地回来了,低声道:“回娘娘,慕容小主一定要将步辇抬到我们殿前来。” 惠妃眼中幽然一暗,转而颔首道:“慕容芳媛现在是双身子,自当注意些,让她进来吧。” ==================================================================================== 〇二〇 慕容芳媛坐在步辇上,二寸来长的指甲新染了蔻丹,一双素手轻轻地覆在尚未显形的肚子上。惠妃回身吩咐蓝珊拿来个绣花软垫铺在椅子上,蓝珊取来软垫铺好后扶慕容芳媛坐下。 与慕容芳媛一同过来的还有新晋的玉婉仪萧氏。萧琳跟在慕容琉月的身后缓步走来。萧琳在这批秀女中家世容貌俱佳,只是承宠较晚,初册封为小仪。中秋晚宴后,太后有意提醒皇上还有几位妃嫔尚未侍寝,皇上翌日便翻了萧琳的绿头牌。萧小仪侍寝次日晋封,皇上另赐一封号为“玉”,赞其“冰肌玉骨、举世无双”。在新进宫的宫嫔里得宠者甚多,唯有萧琳获此殊荣,可见赵景珩对她很是中意。 “可都到齐了?”惠妃回身问身后的蓝珊。 蓝珊的语气中带了几许犹豫,“都到齐了……除了,丽妃娘娘。” 惠妃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无,想来早就猜到丽妃并不会到,于是淡然地点了点头,“既然丽妃姐姐不到,人又到齐了,便命人上茶吧。” “是。” 一杯杯香茗端了上来,惠妃柔言笑道:“这是本宫新得的越州寒茶,各位妹妹且尝尝。” 越州茶,陆羽倒是甚为喜爱。程熙月现代的时候时常也去茶楼,对茶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于是她揭起茶盖,又用茶盖荡了荡,轻轻吹了吹,这次微微啄了一口,在唇齿间过了一遍,着实是好茶,只是这琉璃茶盏虽然精致,但是却不适合泡茶,不过图个外观。多少有些糟蹋了这般好的茶叶。 “云妹妹最擅长烹茶,觉得本宫这茶如何。”惠妃见云淑华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展颜问道。 云淑华浅浅一笑,“娘娘过誉了。娘娘极擅茶道,嫔妾岂敢娘娘面前卖弄。” 这茶具不合适,程熙月能看得出,云淑华素来对茶具甚为考究,又岂会不察。然而云淑华却故作不知,想来是不愿在众人面前拂了惠妃的面子。程熙月看了云淑华一眼,正巧她也看向自己,程熙月朝云淑华微微一笑,随即放下茶盏,转身同身旁的苏才人聊着。 忽然就听坐在一旁的纯婕妤一声惊呼,原来是身旁的柳画缘不小心将手中的茶盏打翻,半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全数扣在了纯婕妤的衣袖上。 “姐姐可好?”柳画缘登时慌了手脚,伸手去擦纯婕妤袖子上的茶水,连自己也烫得立时缩回了手。 “可曾烫到?”程熙月连忙过去将柳画缘从纯婕妤身旁拉开,揭起了纯婕妤的衣袖。 惠妃更是慌了神,“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纯婕妤看了一眼刚刚露出来的胳膊,不过是略有些红肿,便连忙道:“只是烫到了些许,并无大碍。待臣妾回去涂些治烫伤的膏药也就是了。”又转头对已经哭了出来的柳画缘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你若无碍便是万幸。只是如今你月份大了,若胡乱用药只怕有损龙胎,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稳妥些,也好叫本宫安心。”惠妃见纯婕妤如此说,心中也不放心。 纯婕妤听惠妃说得颇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娘娘思虑周全,听凭娘娘做主,只是扰了娘娘的雅兴。” “哪里的话,妹妹且歇着,本宫遣人去揽月阁帮你拿一件干净衣衫将这身湿衣服换下来。”惠妃的脸色已经有些微白,细碎的汗珠从额角渗出。 “多谢娘娘,还是让子佩回去取吧。”说罢,子佩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这时就听对面的新晋的贵人李嫣然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知道的是烫伤了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这般兴师动众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住口!”惠妃鲜少发火,听了李嫣然的话登时厉声喝道。 “自己怀了身孕不能伺候皇上,便举荐自己的表妹进宫,纯婕妤当真贤良,事事以皇上为先。” 此话一出,整个栖鸾殿一片哗然,虽然程熙月当时是在纯婕妤宫中被皇上看中这件事也没有刻意瞒人,但是却没有人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如今这样被李嫣然捅了出来,不仅仅纯婕妤,连程熙月都先是一怔,随即想要张口辩驳,却不知该如何分辩。 庭院中众妃嫔窃窃私语,纯婕妤一双手早已攥成里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 李嫣然见到这样的情景,冷笑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奇事。稀奇的是,表姐妹二人先后承宠,安知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法子,若果真如此,岂非对皇上的龙体有损。” “婕妤姐姐!”只听柳画缘一声惊呼。 程熙月这才从转过目光,赫然发现纯婕妤的身下已然一滩血水!“表姐!挺住!”程熙月连忙抓住纯婕妤的冰冷颤抖的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整个人仿佛浸入冰水中,从头冰到脚底,她一边搓着纯婕妤的手,一边说:“孩子一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程熙月一遍一遍地念叨着,似乎是给纯婕妤打气,更多的恐怕是在安抚自己早已乱成一团的心。虽然小产见红这类事情早已听得厌倦,但是当自己亲眼目睹时才觉得惊慌害怕。 算来这胎也有七个月了,在现代就听人说过早产儿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早产儿的成活率最高。当然程熙月不能用这话安慰纯婕妤,只是不断地给她打气,时不时地用帕子拭去她脸上的冷汗。 “还愣着干嘛!”惠妃对着乱成一团的众人喝道,“还不快让开,让宫人将纯婕妤移到殿内去。” 惠妃恐怕此时比谁都着急,有孕妃嫔在自己宫里出了事,她首当其冲岂会不惧。几名小太监将纯婕妤抬进栖鸾殿,宫女早已将床铺整理好。 程熙月跟着进入寝殿,在一旁安抚着她的情绪。而纯婕妤脸色早已惨白,额角也渗出豆大的汗珠,伴着阵阵哀呼。 程熙月紧紧握住江韵言的右手,颤抖的嗓音回荡在屋内,“表姐你要挺住,太医马上就到。你跟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纯婕妤有些倦怠地睁着眼看着表妹,紧紧地咬着下唇。 惠妃见纯婕妤气弱体虚,连忙对身后的蓝珊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参片来。” 蓝珊自幼跟着惠妃,想来也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情形早已慌了手脚,急忙地找来参片,放于纯婕妤舌下。 “皇上驾到!”不知是参片的原因,还是赵景珩的原因,纯婕妤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 赵景珩听了消息扔下看了一半的奏章,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没待太监通报完便要走进来。 “皇上!小心冲撞了。”秦正德连忙拦住了赵景珩。赵景珩听了秦正德的话,这才略微的稳了稳心神,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关节都已经泛白。 “皇上放心。纯婕妤和肚子里的龙子有皇上的福泽庇佑,定会吉人天相。”秦正德见了赵景珩的神色便知道他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后宫皇嗣单薄,二十四岁的赵景珩膝下竟无一子,他如何不急。 “宣太医。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朕叫来!”赵景珩最后几个字已然失了音调。 “太医到了!”刚刚因为纯婕妤烫伤去宣太医的小太监一见宫里的阵仗便知道出了大事,连忙急急地将太医引了进来。 程熙月等刚刚围满了整个屋子的妃嫔都被赶了出来。陆续赶到的太医都进去为纯婕妤诊治,段蕴安也身在其中,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提着药箱快步地进了内殿。 不知是没力气还是其他原因,纯婕妤没有想其他产妇那样发生撕心裂肺的喊声,整个栖鸾殿静得可怕,时不时地传来太医们议论的声音。 太后听闻消息也急急的赶来,坐在殿外,想着皇嗣可能不保,不由得黯然垂泪。惠妃和云淑华等人正苦苦劝着太后,赵景珩一言不发地坐在软榻上,一张薄唇紧紧地抿着,阴晴不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们皆垂着头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稳婆,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一个明黄色的包袱。太医中有的人神色哀痛,有的人害怕得颤抖着身子。 “微臣无能。”最先赶到的那名太医跪在地上请罪道。 太后听了这话,眼前登时一黑,所幸云淑华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她,才没有从椅子上栽下去。而刚刚有孕的慕容琉月此时早已腿软得瘫倒在地,一张脸惨白如纸,玉婉仪见此情景,便回了赵景珩陪同慕容芳媛回了自己的住处。 赵景珩虽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心中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听到了太医的回禀,身形微微一晃,旋即一直紧握的双拳这才缓缓地舒展开来,语气中是强作的镇定,“纯婕妤可好?” “回禀皇上,纯婕妤虽然流了不少血,所幸底子不错,只要好好调养,过了一年左右再怀龙胎也是可以的。”领头的太医回禀道。 赵景珩看了一眼稳婆怀中那个被团龙纹黄布包着的小小的尸身,只是狠下心挥了挥手,看也不看便叫稳婆抱走了了事。 “待纯婕妤醒过来,着人将她送回揽月阁,好好照料着。”赵景珩扶着太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强压住心中悲痛,深邃地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沉声道:“至于李氏,出言无状冲撞龙胎,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无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赵景珩将太后送回了慈安宫,又好好地安慰了一番,一身疲惫地回到乾元殿时已经过了酉时。秦正德着人为赵景珩备下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皇上,身子要紧。” 赵景珩把脸埋在了双手中,半晌,终于开口,“今日之事颇有蹊跷,你且暗中查明事情原由再来回朕,切勿打草惊蛇!” 秦正德一惊,连忙道:“皇上疑心今日之事乃是有人存心暗算纯婕妤及腹中龙胎?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这一切还只是朕的推测。”赵景珩抬起脸,重重地靠在龙椅上,陷入了沉默。 起初,赵景珩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愧疚,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纯婕妤素来谨慎小心,何况事关皇嗣她又岂会大意,除非是有人存心加害于她。当年丽妃小产的底细,宫中的妃嫔并不知情,就连丽妃本人,只怕至今依旧蒙在鼓里。安小媛已经认罪伏诛,安家的人也默认了这个事实,想来其他人也不愿多想。凡事只怕有心人多琢磨,若真有谁发现了其中的关窍,依葫芦画瓢这么如法炮制一番,也就不难解释今日纯婕妤小产一事了。 赵景珩几番思量后,长叹一声,挥手命殿里服侍的人都退下。 ====================================================================== 第二日,段蕴安早早地便来到了揽月阁,韩谦一时脱不开身,程熙月在宫中又没有其他太医可用,好在段蕴安医术也算高明。 “纯婕妤身子如何?可有大碍?”程熙月见段蕴安诊完脉连忙问道。 段蕴安将药枕收入药箱中,“婕妤小主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先卧床静养一段时日,臣回太医院再与家师商量一下,给小主开一个调理的方子,喝上几剂也就无碍了。” 程熙月守在这里一晚,一直想不清楚其中原由。纯婕妤不过是跟李嫣然争执几句,就算表姐心中有气,可是表姐素来体健又岂会轻易动气落胎。程熙月见段蕴安一直尽心为柳依依治病,为人还算忠厚,思量了好一会儿方开口,“纯婕妤多年由韩太医照料,如今已过头三个月,按理说胎位已正且胎像极稳。依段太医看来,纯婕妤为何会突然小产?只是些许动气便可滑胎?” 段蕴安目光带了几分闪躲,只是假装整理药箱。程熙月显然看出他有所隐瞒,便继续问道:“本主素闻段太医为人正直敦厚,还请太医言明。” 段蕴安素来耿直,一抬头又对上了程熙月的灼灼目光,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带了几分为难地说:“微臣昨日赶到栖鸾殿时,纯婕妤已经诞下龙胎。” “已经诞下了。那为何后来……”程熙月一惊,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太医被人收买故意闷死了孩子。 段蕴安挽起袖口,衣里袖口处露出了一簇翠绿的刺绣,伸手沾了点杯中的残茶,在桌上用手指轻轻地划了两个字:死胎。 死胎! 程熙月立刻便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想开口询问,又想起了什么,四处略看了看。房间内除了昏迷的纯婕妤便只有紫鹃和素冰,便低声继续道:“段太医的医术本主是信得过的,只是……太医们为何不将此事奏明皇上?” 段太医回身看了眼紫鹃和素冰两个人,又转回身压低了声音道,“死胎之事本就忌讳。最先赶到的张太医便将此时瞒了下来,若不是微臣偷看了一眼恐怕也不知道。微臣想,张太医稍后一定会将此事禀明皇上,只是昨日栖鸾殿内小主太多,才不好向皇上言明。”段蕴安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微臣给婕妤小主诊过脉,微臣猜测婕妤小主可能被人下了药。” “下药……”程熙月显然没有想到纯婕妤今日的落胎是别人暗下毒手,她勉强稳住了心神,继续道:“段太医可看得出表姐被人下了什么药?” “微臣还暂时不敢断言婕妤小主所中何毒。不过,依微臣推断,极有可能是翠罗葵花汁。”段蕴安见程熙月似乎不懂药理药性,于是解释道,“翠罗葵多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南方,其果可做食物,有美肤保湿之效。然其花汁花粉却是有毒的,若是直接口服,不出半月,损伤母体,毒害婴儿。”段蕴安说到这不由得摇了摇头,面带不忍地说,“可惜那已经成了型的男胎。” “翠罗葵花汁……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阴狠之人。”程熙月此时回想起表姐前段时间的不适,后背也漫过了一丝冷汗,“敢问太医,若中此毒者会有何症状?” “初期不过是胎动得厉害,接着便是反胃恶心,像极了怀孕初期的害喜,接着便是腰酸乏力,腹部时时感觉冰冷。” 程熙月听了这些话,手指早已冰冷,面上也不带一丝血色。半晌,她才再开口,“此事倒此为止,万不可将你我今日所言泄露出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段蕴安点了点头,“目前尚不能断定婕妤小主乃是中毒所致,微臣自当严谨甚微。不过还请小主放心,婕妤小主的身子只需好好调理,不出半年也便好了。” 程熙月昨夜一直守着纯婕妤,此时整个人早已没了精神,勉强打起了精神,知道段蕴安不会收什么金银之物,便让紫鹃端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再沏上一杯清茶给段蕴安饮用。 纯婕妤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夜里,程熙月守在床边,自是对她一番安慰劝解,只是瞒下段蕴安事后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又千般地叮嘱了紫鹃万万不要让表姐再为孩子忧心。 紫鹃点了点头,同程熙月和素冰素玉几人变着法地哄着纯婕妤,偶尔玉芙宫的其他小主也会前来探望纯婕妤,或命人送些东西过来,安筱瑜天真烂漫倒是时常会来揽月阁说些好笑的事逗纯婕妤开心。 皇上惦记纯婕妤,每日都要来揽月阁小坐片刻,赏赐下来的补品亦是数不胜数。 纯婕妤见如此关怀,心中也着实宽慰不少,渐渐地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郁结。 ====================================================================== “这些日子你照顾纯婕妤辛苦,哀家瞧着你有些清瘦了,虽说年轻,也要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太后放下茶盏后,便开口叮嘱程熙月。 程熙月站起身,福了下去,“多谢太后关怀。” 太后点了点头,见慕容芳媛的位置尚且空着,“琉月今日怎么没来?” 慕容琉月的冉桐苑位于棠梨宫,云淑华站了起来回禀道,“启禀太后,慕容妹妹这几日身子一直不适,晨起说有些孕吐之症。” “她如今有孕着实辛苦。”太后回过身吩咐念慈,“回头备几样补品给慕容芳媛送去。” “是。”念慈领命道。 “近来天气有些凉了,你们也要勤加保养才是。都散了吧。”太后拢了拢手中的手炉道。 “是,臣妾等告退。”程熙月同大家一并退了出来。 这些日子纯婕妤的身子好了不少,人也比先前精神不少,再过十余天便能出小月了。程熙月见今日太后放得早,便对身旁的素玉和素冰低声道:“你们两个跟我去冷宫走一趟。 素冰和素玉脸上均是一惊,素玉开口道:“小主,那地方可去不得。”脸上也笼了一层恐惧,“奴婢听说那里面的妃子十有j□j都是疯的,小主可千万不要去啊!” 程熙月没有理会,只是对素玉道:“前边带路。” 素玉见程熙月没有放弃的打算,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 冷宫就在永巷的尽头,先经过储秀宫,再走过长长的永巷便是。永巷中住的都是一些低等的宫人,是以一路走来愈发的荒凉,瑟瑟的冷风灌入程熙月本就有些单薄的衣领中,到处都散发着阴冷的味道。 “小主,回去吧。”素冰轻轻地拽了拽程熙月的胳膊,她虽能猜测出小主这次来冷宫的目的,可是她着实有些害怕,不知那冷宫里究竟是何光景。 程熙月抓过素冰有些冰冷的手,轻轻捏了捏,“有什么可怕的,进去瞅一眼便回去。” 主仆三人,一路走到了永巷尽头,冷宫的匾额上写着硕大的“冷月宫”三个字,字体上的漆金已经斑驳,墙角处爬了一簇爬墙虎,冷风吹过愈发地显得萧瑟。 “小主,不如等奴婢把张顺公公请过来跟随小主一同进去吧。”素玉也有些发怵,头皮都跟着微微发麻。 程熙月没回答她们,只是伸手费力地推开已经掉了漆的朱红色大门,伴着“吱呀吱呀——”老旧的折页摩擦的声音。 21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一 “你们在外边等我。”程熙月看得出她们两个有些害怕,便回头吩咐道。 素冰素玉相视一看,咬紧下唇抬腿便跟着程熙月走进冷宫。 冷宫里负责打扫的姑姑已经一头灰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上鲜少能看出情绪,大抵是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目光也带了几分冷漠,“你们是谁?” 素玉见那姑姑不认识程熙月,想来她们也终日呆在这里,着实可怜,于是语气上也很是缓和地说:“这位是程容华。” 那姑姑冷冷地上下打量了程熙月一番,没有说话,只是扔下了扫把回身进了内堂。 没一会儿,一个打扮略好一些的宫女这才急忙拎着裙子迎了出来,“奴婢见过容华小主。”声音中的谄媚程熙月如何听不出来,于是示意素玉打赏她,“前些日子送来的李氏,姑姑可知道在哪里?” 那宫女想了想,连忙笑眯眯地道:“奴婢知道,小主请这边来。”说罢,瞪着眼睛示意了刚刚的老姑姑。 那姑姑没有吱声,只是回身进了内殿。 宫女一路引着程熙月三人在冷宫中绕着,这冷宫着实不小,虽然现在装潢和漆面已经有些斑驳,但是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想来也是一处繁华地。 过了好一会儿,程熙月见她们还没有到,便开口问道:“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 那宫女眼神有些闪烁,口中却笑眯眯地应承着,“就快了就快了。” 程熙月也没再与她多费唇舌,跟在她身后,又走了一会儿才到了一间小屋内,只见李嫣然已经被刚刚的冷面姑姑带了进来。看这房间的装饰虽不甚精致,却也算简单整洁,程熙月自然不相信这会是关犯错妃嫔的地方,想来那宫女一定以为自己是与李嫣然交好的妃嫔才会刻意做出她生活不错的样子。 “有劳姑姑了。”程熙月塞了一个银锭子给那带头的宫女。 那宫女也是个有眼色的,接了银子,便带着冷面姑姑退下了,“小主愿意说多久就说多久,不打紧的。” 李嫣然见人都退出去了,神色才略放松些,不似刚刚那般害怕闪躲。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一头乌黑的秀发虽然被人匆匆的绾上,但是梳得确实宫女的发髻,还匆匆地给她净了面,只是却忘记把脖颈和手一并擦干净。 程熙月不由得心有戚戚然,“在这里还好么?” 李嫣然一激灵,抱着头捂住了耳朵,大声喊道:“嫔妾不说!嫔妾一定不会说出去!求娘娘饶了嫔妾!求娘娘饶了嫔妾!”李嫣然此时已经跪在了地上,“砰砰”有声地磕着头。 素冰素玉一看此情形,纵然害怕也连忙将程熙月揽到了自己的身后。 程熙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打紧,她疯了。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说罢,也没有多说,便出了房间,看见那两个宫女正在远处长廊的拐角处等着,于是程熙月走了过去,将头上一支珍珠发簪,“我这姐姐受了不小的冤屈,还望姑姑平日多多照拂于她。” 那宫女早已看着程熙月手上的发簪直了眼睛,“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不知这几日可有其他姐姐来看过她?” 那宫女一心盯着程熙月手中的发簪,哪里还管其他,“丽妃娘娘前几日来过这里。” 丽妃?程熙月也没再多说,将手中的发簪递给了宫女,“有劳姑姑了。” 那冷面宫女带着程熙月直直的从宫正中央穿了过去,没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外。程熙月这才了然,想必那姑姑刻意拖延时间为李嫣然打扮了一番。 那宫女看着程熙月渐渐远去的背影,冷冷一哼,掂了掂手中的珍珠发簪,着实轻了些,于是随手扔给了刚刚回来的冷面姑姑,带着几分不屑地说了句,“给你了。”便拧着纤细地腰肢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熙月这趟冷宫虽说没有什么收获,但是却也强过没去,娘娘,一下子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惠妃、丽妃。但是李嫣然那日的出言顶撞是否知道纯婕妤的胎已经死在腹中却仍未可知。原本只是下毒的线索,现在却愈加的迷茫。极有可能是丽妃去看了李嫣然,把李嫣然逼疯了。丽妃又没有去品茗,将自己撇得极干净不说,又把出事地点选在了惠妃的宫里。恐怕下毒谋害皇嗣的事情也与丽妃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至于何人下毒,如何下毒,这些事情却着实让程熙月有些摸不清头脑。 &nbsp ====================================================================== “简直太过分了。”程熙月那日到慈安宫的时间比较早,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苏才人的抱怨。 姜心虞冷冷地说了句,“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 苏绾绾语气中满是埋怨地说:“姐姐不常侍寝不知道,近几日那慕容芳媛常常生病,不是今日害喜厉害啊,就是明日摔了一跤,近十日已经第三次晚上的时候将皇上叫走了!” 苏才人素来直爽,说出的话也时常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虽然说的是慕容芳媛,那句姜心虞不常侍寝着实让人有些没脸。 程熙月走了进来,正看见姜心虞有些难看的脸色。 宋梓凝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姜心虞神色不好,连忙接过话茬道:“怀孕的时候不舒服也是常有的。” 苏绾绾闻言面色却更加不缀,“若是她真的难受我又如何会与她争这一时之宠,每次皇上一去她的病就好了。若是不去便一遍遍的遣人来催。不是装病是什么?!” “妹妹这话还是趁早收了得好,免得让旁人听了又是一番是非。”宋梓凝见太后已经来到了前殿,连忙低声道。 苏绾绾平日里最激不得,如今听了宋梓凝的话,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几度,“难道这后宫便是她慕容氏的天下了?” 太后听了这话,眉心一皱,看了看慕容琉月仍旧空着的椅子,一大早便坏了心情,于是遣散了大家,独独留下了苏才人。 程熙月回到揽月阁换了衣裳,添了件单层披风,就要往纯婕妤处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人来传,赵景珩今日翻了程熙月的鸀头牌。 自从决定争宠后程熙月便明白,这看似虚无的君恩有多重要。苏绾绾先前却也低调收敛,如今本性毕现着实也是因为仗了皇上宠爱的缘故。 程熙月卸下了头上的发簪,将头发打散,对平日里伺候她梳头的采蓝道:“绾个倾髻吧。” “是。” 采蓝的手极巧,不多时便绾好了发髻,又结果程熙月递过来的三枚金叶发簪,依次插在了发髻间。 程熙月这些日子越发清瘦,倾髻配上她尖尖的脸型,衬得一双眼睛更惹人怜爱,程熙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去了揽月阁。 纯婕妤刚刚出了小月,坚持要出去走走,程熙月见她执拗,便也其他法子,将云淑华前几天送来给纯婕妤御寒的玫红色羽纱面的白狐狸斗篷舀了出来,给她披上。纯婕妤看着鲜艳的颜色,想起了自己刚去了没多久的孩子,不得轻轻地摇了摇头,程熙月见她的神色便知她此时心里不好受,便又让紫鹃从衣柜里寻来去旧年穿着的淡色毛绒披风。 程熙月和紫鹃扶着纯婕妤慢慢地在甬道上走着,“表姐今日身子可好?” “哪里那般娇贵,老王爷的病一直拖沓着,多亏了段太医的照拂。”纯婕妤的唇角略微挂着一丝浅淡的笑。 程熙月自然知道她刚刚失了孩子心里难过得紧,还要强颜欢笑,毕竟谁都知道,这后宫是皇帝的后宫,三千佳丽,没人愿意去看一个整日愁眉苦脸自怨自艾的女人。 正走着,就见一个步辇从甬道的尽头拐了过来,是丽妃,程熙月想要带着纯婕妤闪避到一旁,只是想来也来不及了,只得紧紧地握着纯婕妤的冰冷的手。丽妃为人素来刁钻极爱拈酸吃醋,纯婕妤的孩子一掉不知多少人暗自欢喜,如见在这相遇,程熙月只恐丽妃说了什么让纯婕妤难过的话。 “见过丽妃娘娘。”程熙月和纯婕妤一起拜了下去。 丽妃的眼中散过一丝心酸,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前欠了欠,“才刚将养好身子,秋天风硬,早些回去吧。”说过之后,似乎有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于是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将头转向一旁。 “谢娘娘体恤。”纯婕妤握着程熙月的手微微一紧,想来她心中是极为酸涩的。 “走吧!”丽妃似乎不忍心看到纯婕妤此时的模样,便匆匆地打发了抬辇的太监加快脚步。 程熙月见丽妃的神色不似假装,在想到丽妃素来便是跋扈的性子,今日却多了几分惠妃常有的表现,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纯婕妤轻叹了口气,对程熙月解释道:“丽妃也曾小产过,之后皇上处死了一个小媛算是了事了。想来是被人暗害了。之后丽妃一直折磨自己,小月里常常开着窗户流眼泪,自此坐下了病根,所以至今未能再有孕。” 程熙月听了纯婕妤的话,忍不住在心中也蘀丽妃感叹,一个跋扈张扬的女人,却因为情敌的相同遭遇而心生怜悯,丽妃着实算不上太坏。忽然,她想起之前在冷宫的遭遇,头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便想不起来了。 纯婕妤见程熙月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程熙月一激灵,便摇了摇头,“没什么,月儿在想明日做些什么给表姐吃。” 纯婕妤眼波微动,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地说:“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表姐这是哪里的话,月儿能有今日全仗着表姐,你要是说这样的话,倒显得生分了。” 纯婕妤点了点,没在说话,走了没一会儿,便开口道:“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艰难的入v了,感谢大家对这篇小文的支持~~~~~希望大家多多打分多多收藏多多留评~~~ 好吧,作者真心感激得无话说。。。。。。 洒泪~~~~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2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二 酉时,程熙月拎着食盒上了停在门外的承恩车。自从白天她和纯婕妤看到了丽妃,她便一直心神不宁。依丽妃的性子断不会故意做出虚伪的样子,更何况自从钱宝莺那件事发生之后,丽妃虽然心中不喜却也没有刁难她们。听了纯婕妤的解释,她便从心里觉得丽妃不会是陷害皇嗣的人。 表面看来,丽妃那日没去栖鸾殿,纯婕妤便出了事,可能与丽妃有几分关系。然而,那李嫣然却是惠妃的人,那日指正杜若便能看出端倪,为何要出口讥讽纯婕妤。惠妃一向做事贤良周全,如何敢在自己的宫中便设计这样一出事情。真相似乎很近,却理不出头绪。 “小主,到了。”赶车的太监见程熙月半晌没有声音,便开口提醒道。 程熙月这才回过神,提了食盒下了承恩车,走到乾元殿的时候,赵景珩正在东暖阁里看折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程熙月将食盒交给了站在一旁的瑞芬姑姑,便盈盈一拜。 赵景珩牵起她的手,握了握,“手这般凉,来时怎不多添件衣裳,若是冻着了,朕岂不心痛。” 程熙月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就听外边有个小太监急急地跑了进来,“启禀皇上,慕容小主身边的宫女来说慕容小主肚子疼得厉害,请皇上去冉桐苑看看。” 赵景珩听了他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便舒展开来,眼中掠过几抹不耐,“就说朕忙着,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去看看。” “是,皇上。” “臣妾今晚做了一些珍珠翡翠汤圆,皇上且尝尝。”程熙月见赵景珩神色有些不快,便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瓷碗端出来,试了毒。 赵景珩神色这才有了几分舒展,喝了一口有些稠带了一些水果粒的汤汁,“月儿的手艺愈发的精进了。” 话音未落,刚刚那个小太监又跑了进来,“皇上,慕容小主又差人来请皇上……”那小太监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赵景珩难看的脸色,才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冉桐苑已经差人来请四次了,奴才实在搪塞不过,是以……” “既然慕容姐姐身子不爽,皇嗣事大,不如皇上……”程熙月的话虽然说得极得体,但是不难捕捉到她眼中那些刻意掩饰的委屈和期待,连唇边的笑也有几分僵硬。 赵景珩放下了手中的调羹,轻轻地捏了捏程熙月的素手,“等着朕。” 程熙月面上一喜,点了点头,“是。”说罢,从身旁的宫女手中接过玄色的披风,为赵景珩仔细地系好,“皇上,秋日早晚是最凉不过的,可千万仔细龙体。” 秦正德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阴沉的赵景珩,这才喊了嗓子,“移驾冉桐苑。” 程熙月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步辇,便知,今日赵景珩恐怕是回不来了,她侍寝三次这样的事情便会发生两次,慕容琉月着实是有些恃宠而骄,难怪苏绾绾会抱怨。不过程熙月却也有几分奇怪,慕容琉月自视甚高,无宠时也不屑于争宠,如今又为何会三番五次仗着有孕便不顾脸面地将赵景珩请去。程熙月在乾元殿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多时,就听刚刚报信的小太监过来回禀,让程熙月先回怡和堂。 秦正德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阴沉的赵景珩,这才喊了嗓子,“移驾冉桐苑。” 程熙月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步辇,便知,今日赵景珩恐怕是回不来了,她侍寝三次这样的事情便会发生两次,慕容琉月着实是有些恃宠而骄,难怪苏绾绾会抱怨。不过程熙月着实也有几分奇怪,慕容琉月自视甚高,无宠时也不屑于争宠,如今又为何会三番五次仗着有孕便不顾脸面地将赵景珩请去。 程熙月在乾元殿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多时,就听刚刚报信的小太监过来回禀,让程熙月先回怡和堂。 ====================================================================== “皇上,上次吩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秦正德回禀道。 赵景珩神色一肃,将手中看了一半的兵法放下,对身后伺候的一众宫人道:“你们且先退下。” “是。” 待宫人都退下之后,赵景珩才眯起眼睛道:“你且说来听听。” “回禀皇上,李氏已经疯了。”秦正德说完之后,见赵景珩的深色并无变化,于是继续道,“冷宫中有一个年长的扫洒宫女莫名的死了。” 赵景珩摩挲着白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打断秦正德。 “冷宫的其他宫人说,惠妃娘娘和丽妃娘娘都曾先后去看过李氏。不过丽妃娘娘将李氏带走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李氏便成了现在这番样子。不过奴才倒是找到了一个人,但是她说她只会告诉皇上内情。”秦正德说到丽妃时不由得加上了几分小心。 “把她带上来吧。”赵景珩双目微微地眯了起来,思量了半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把她带上来吧。”赵景珩双目微微地眯了起来,思量了半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秦正德虽然神色上略微一怔,却也领命出去了。 之后几日倒也平静,纯婕妤身子大好之后,赵景珩也时有召幸,倒是对丽妃不似先前那番热络,惠妃更是连他的面也很少能见到。 “小主,希宜轩的柳采女来了。”采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快请进来。”程熙月放下毛笔,站起身迎了出去。 柳依依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而她身后的良玉面色也异常难看。 程熙月拉着她的手,引她到了火炉边的榻上坐着,“妹妹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柳依依的脸上满是惊慌和恐惧,仔细看看才发现她的牙齿正忍不住的微微打颤,“良玉,你们主子这么是怎么了。” 良玉似乎极不愿意提起,却也带着几分颤抖地说,“刚刚奴婢陪着小主在宫里闲逛,看见永巷里面不断地有人抬着东西出来。小主就着奴婢去打听。那些太监们眼神闪躲,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奴婢。奴婢便悄悄地跟在后边,终于,一个小太监体力不支,腿下一软,让奴婢看见……”良玉的双眼因为恐惧而微微睁大,“一个死了的宫人露了出来,小主看见之后便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程熙月听了她们这样一说,心中也跟着一惊,柳依依亲眼看见了那么多死人岂有不怕之理。 程熙月吩咐素冰烹些好茶来,又劝慰了她好半晌,柳依依的神色才稍微正常了一些,带了良玉回来希宜轩。 永巷的宫人都被杀了,显然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对纯婕妤落胎这件事儿存了疑惑。如今宫人尽死,想来是有人刻意地灭口。 程熙月缓缓地喝着杯子里的茶,一边苦苦思索着,待她将茶盏中最后一口茶水喝尽时,开口对素玉说:“帮我把张公公请进来。” 不大会儿,张顺就打了帘子进来了,一样的神色,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程熙月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永巷的事情,相信公公也一定听说了。你且多多留心打听着。” 张顺先是一怔,沉吟了一会儿,“这件事依奴才看来,定是有人不想让此事再被人提及,故而将暗下杀手以作平息。小主若再派人手继续追查此事,恐再生事端。小主若信得过奴才,此事还请小主暂且作罢。婕妤小主虽与小主姐妹情深,然此时再去追究是何人所为已经没有必要。” 程熙月面色不动,故作思索,才叹了口气,“倒是我想左了。这些日子你料理这怡和堂一应的事务,着实辛苦了。我让素冰和采莲给你和小平子小安子做了几件厚实的夹袄,入冬之后守在外边也暖和些。” 张顺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明显能看出眼波一动,声音也添了几分动容,“谢小主关怀。”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先下去。” 张顺躬身而出,程熙月看着张顺的背影陷入沉思。她自然知道,能够将永巷几十个宫人灭口的人,皇上竟未深究此事,由此可见,处死冷宫那群宫人八成是皇上授意的。此时更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的。虽然张顺服侍自己一向尽心尽责,但是他究竟是谁的人这一点着实让程熙月添了几分小心。后宫之中的人,程熙月着实不敢轻信。如今试探张顺,如果他同意留心,那便是眼线无疑,若那时自己信任了他,那岂不是防不胜防。张顺素来谨慎,平日里问他时他都是三缄其口,今日他却这样提醒自己,倒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有几分忠心。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3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三 “小主,皇上今天早上晋封了一个宫女为采女。”大晌午刚从揽月阁回来,就听见小平子急急地跑过来说。 素冰也道:“奴婢也听说了,整个宫中都传遍了。说那宫女已经二十多岁,模样也说不上多俊俏,原来在何处当差也没听说。” “这几日宫里的新鲜事儿可真是多。”素玉捧了新制的夹袄给了小平子,“昨儿个晚上皇上招了傅贵人侍寝,结果半夜的时候慕容芳媛又故技重施想要把皇上请走,结果皇上登时来了脾气,将整个太医院当值的太监都宣了过去,自己却没过去。” 程熙月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我有些乏了,你们都且退下吧。” 话音未落,就看见守在门外的小安子跑了进来,“小主,皇上正往咱们怡和堂这边来呢。” 程熙月连忙起身理了理衣服,准备出去接驾,刚走到正堂就看见赵景珩走了进来,程熙月连忙福□子见礼,“臣妾见过皇上。” “起来吧。”赵景珩的声音中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温柔,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愤。说罢,便背着手进了东暖阁。 程熙月见赵景珩神色不悦,也没有多说,连忙站起身来跟着后边走了进去。 赵景珩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皇上,喝些茶吧。”程熙月从素冰端着的托盘上接过新烹的雨前龙井。 赵景珩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程熙月,结果茶盏,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俊朗的眉目,他抿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也别站着了。” “是。”程熙月这才斜签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都下去吧。”赵景珩放下了茶盏,对站在一旁伺候的素冰素玉道。“你去了冷宫?”待她们下去之后,赵景珩斜歪在椅子上说道。 虽然是疑问,但是句子中的意思却是肯定,程熙月连忙站了起来,语气诚恳地说:“是,臣妾前几日确实去了冷宫。” 赵景珩见她未有隐瞒,神色也颇为坦然,“冷宫那里岂是你这种有宠妃嫔可以去的地方?!” 赵景珩的声音中已有怒意,程熙月立刻跪了下去,“臣妾那日去看了看李氏。” “李氏?” 程熙月想了一会儿,面带犹豫地开口道:“表姐落胎之后,后宫传言说表姐的胎落得有几分蹊跷。臣妾也素知李氏的为人不是那般刁蛮,说不出那样大不敬的话,所以……” “所以你就去探李氏口风?”赵景珩剑眉微扬。 “臣妾知罪!”程熙月连忙道,“臣妾一心念及表姐的事情,一时做了糊涂事,还请皇上恕罪。” 赵景珩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程熙月,缓缓开口道:“爱妃顾念龙胎,如此姐妹情深,何罪之有?何况爱妃思虑如此周详,依朕看爱妃并非糊涂之人。” 程熙月听了他的话,心登时提了起来,赵景珩平日私下里都唤自己的闺名,今日无端称其爱妃,可见他仍旧对自己存有疑虑。“皇上目光如炬,此事臣妾却有私心。臣妾家父也有几房妻妾,自幼对宅院中妻妾之争也有所了解。如今身居宫中,后宫佳丽如云,恐怕比程府还要复杂几分,臣妾孤身一人来到琉浮城,幸亏有表姐多番照拂。自然希望表姐能够平安诞下龙胎,到时臣妾同表姐都有个依靠,也不致晚景凄凉。如今表姐出了事情,臣妾心中着实存有疑虑,加之李氏平日的为人,所以才会想要去冷宫询问一二。谁知到了那里,李氏已然神志不清。臣妾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嘱托冷宫里的宫人对她好好照顾,只求她早日能够恢复神志,指认主使之人,到时候也算对表姐有个交代。” 赵景珩看她神色悲切,再加上之前照料纯婕妤确实用心,也知她平日便重感情。于是面色也有所缓和,“你的心朕何尝不知。此事是否有人故意为之尚不能定论,如若真有人存此不良之心,岂肯轻易留下线索,让你有迹可循。朕方才故意试你也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臣妾愚笨,未能体会皇上真心。”程熙月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啜泣,眼泪早已漫出眼眶。 赵景珩伸手拉起了程熙月,“地上凉,这些日子你消瘦不少,别只顾念着别人,也要多顾念自己的身子。” “皇上也不必太过为了表姐的事情挂怀,如今慕容姐姐也有了龙胎。慕容姐姐乃名门闺秀举止端庄,诞下的皇子必定气度非凡。” 赵景珩的面色闪过一丝不悦,转而笑道:“朕倒是想让月儿早日为朕诞育皇儿呢,月儿素来乖巧懂事,想来皇儿也必定贴心孝顺。” 程熙月一张脸红过了耳根,“皇上!” “你且休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是,臣妾恭送皇上。”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步辇走远,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刚才赵景珩分明是疑心自己借着姐妹情深的借口暗中调查李氏背后主使,这一个调查说轻了是打探消息,说重了就是刺探宫闱。此时自己若是再推脱狡辩恐怕赵景珩便真的可能拂袖而去,倒不如坦言相告。赵景珩后来的一番话着实有几分深意,想来他已经知道了真相,此番来到怡和堂不过是告诉自己不要再插手此事。至于是何人所为,还要看赵景珩接下来的态度。 ====================================================================== 第二日清早,程熙月便早早地到了慈安宫,刚刚同沈芳媛等人到了就听到正殿里的诸位嫔妃几乎都在窃窃私语。 程熙月等人刚进去就看到了大殿末位有一个看似有些熟悉的身影定定地坐在那里,对嫔妃的议论充耳不闻。 程熙月在素玉地陪同下到了座位,落座之后,宋梓凝便侧身往程熙月这边凑了凑,用眼神瞥了一下坐在末位的妃嫔轻声道:“那便是昨日刚刚晋位的白采女,听说先前是个粗使的宫女,连在何处当差都隐瞒下来了。” “哦?”程熙月不好拂了她的脸面,故作感兴趣地往那瞧了瞧,却在看到了那个白采女时整个人都一惊。 竟然是那日冷宫的姑姑! 没待程熙月从震惊中回过神,便看那白采女对着自己遥遥一笑,伸手微微扶了扶鬓间的珠钗。 程熙月的心中漫过恐惧,如果被人认出白采女鬓间的珠钗是自己所赠,恐怕那背后主使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不过是个宫女出身,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爬上了龙床。”乔子烟柳眉微挑,轻轻一哂徒然添了几分风情。 周围的妃嫔无不赞同地点了点头,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那新晋的白采女。白采女只做没听见,只是端起茶盏悠悠地啜着茶水,脸上连一丝难堪也无。 这样的气不是谁都能受的,程熙月不由得也对白采女另眼相看,心中的恐惧也更甚。 “乔美人这话说得不妥。白采女乃是宫女出身,如何明白。”瑾淑容勾唇一笑,眉梢眼角皆是讽刺,又转而恍然道:“呦,姐姐忘了妹妹的话一向浅显易懂,想来白采女领会起来也并非难事。” 华淑仪听了瑾淑容的话,冷冷一哼,“瑾妹妹出身武家,本嫔瞧着瑾妹妹与乔美人倒是聊得极其投机,倒是我们诸位姐妹艳羡了。” 只听一声脆响,丽妃已将手中的茶盏贯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双眉蹙起,清喝道:“有完没完!” 一众妃嫔立时闭了口,丽妃好拈酸吃醋众人皆知。近日赵景珩也鲜少去看她,如今又平白的宠幸了一个宫女,谁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丽妃的霉头。 刚刚静了没一会儿,就见念慈扶着太后来了前殿。 “慕容芳媛近日身子可好些了?”太后见慕容琉月今日来了便开口问道。 慕容琉月的脸色带着一丝难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太后娘娘,已经好多了。” “好了便好。前几日听说你身子一直不大好,哀家和皇帝都蘀你揪心。” “谢太后关怀。” 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妃嫔唇角此时已经认不出挂上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了。 太后将大家的表情一丝不落地收入眼底,便放了大家回去。 程熙月刚刚走出慈安宫,就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地声音,“程容华请留步。” 程熙月身子一僵,脸上艰难地挂上一抹笑这才转过身,“白采女有何贵干?” 白采女微微一笑,伸手从袖口中舀出一支珠钗,“妹妹前些日子路过上林苑拾到了这支珠钗,不知可是姐姐的?” 程熙月脸上的笑立时僵住了,心中极为忐忑,伸手接过珠钗看了看,确是那日自己赏给她的,犹豫道:“前几日本主确实掉了一支珠钗,不知遗落何处。白采女这支珠钗与本主那支倒是极为相似。” “那嫔妾便将珠钗赠与姐姐。”白采女唇边的笑意更甚。 “多谢。”程熙月看了她的笑容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凉意。 白采女拜□子,“嫔妾告退,还望容华以后多加小心,不要再遗失了东西。” 程熙月这才卸下一直强撑的笑意,看着白采女鬓间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珠钗,心神再也无法安宁下来。 ====================================================================== 这些日子倒也平静,纯婕妤的身子也好了。程熙月让采蓝折了几支梅花,亲自送去了揽月阁。 “今日这样冷怎么也出来了?”纯婕妤见程熙月挑了锦帘走了进来,便开口道。 “今日这雪下得极美,月儿见上林苑的白梅开得很好,又想着表姐院中种的均是红梅,便折了几支给表姐送来。”程熙月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交与素玉。 “难为你费心,紫鹃去将我那个青玉花瓶找出来。”纯婕妤笑着吩咐身后的紫鹃。 程熙月捧着手炉刚刚坐了一会儿,就看见子佩匆匆进来,“小主,慕容芳媛的孩子掉了!” 纯婕妤和程熙月都站了起来,均是一惊,“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jj那渣受又吞我章节!!!大家从这章点下一章进去试试~~~~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4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四 “回小主,今日初雪,慕容芳媛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就坐着步辇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结果走到棠梨宫门口的时候,抬步辇的一个小太监脚下一滑,慕容芳媛从上边跌了下来,是以……”子佩说了一半,就见纯婕妤的神色有些难看,便住了口。[非常文学]. “表姐……”程熙月拢了拢怀里的手炉,看着有些愣神的纯婕妤轻轻开口道。 纯婕妤连忙回过神来,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随我一同去冉桐苑看看吧。” “表姐,今日天气正凉,你身子才刚刚好了一些……” “养了好些日子,出去走走也好。且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也该过去看看。”纯婕妤的面上挂着一丝有些寡淡的笑容。紫鹃和子佩将玫红色沙质的白狐狸毛斗篷披在了纯婕妤的身上,搭上她内里的那身浅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淡黄色锦裙,整个人看着都精神起来,连唇边的笑意都看着温和的不少。 程熙月和纯婕妤刚刚到了冉桐苑的时候,赵景珩刚刚从里面出来,想来是接连两次失去孩子,确实让他心痛。 “臣妾见过皇上。”纯婕妤和程熙月齐齐拜下。 赵景珩看着纯婕妤的身影,轻轻地拉过她冰凉的指尖,“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想着过来看看。不过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臣妾谢皇上体恤,如今身子大好全仗着熙月照料得当。”哈出的团团寒气模糊了纯婕妤清丽的面容。 程熙月一听纯婕妤的话便知,她在为自己讨位分,于是连忙道:“臣妾有今日全凭表姐的照顾,臣妾照顾表姐自是不求回报。” 赵景珩自从冉桐苑出来面色就异常难看,深邃的目光微微有些涣散,看了站在一旁地程熙月一眼,半晌才微笑道:“月儿着实不错。你穿这件斗篷极美,连脸色也好看了几分。你们且进去看看琉月吧。”说罢,赵景珩便匆匆上了步辇, “臣妾恭送皇上。” 待赵景珩走远,程熙月这才带着几分难为情开口道:“表姐,如今你身子大好,自然应该让皇上多去你那里。非常文学”程熙月自是明白表姐此时比她更需要皇上的陪伴,更何况近几月程熙月的圣宠着实优渥。 素玉挑了锦帘,程熙月刚要进去,就见温萌捂着嘴跑了出来,神色极为不自然。没待程熙月疑惑,就问道一股血腥味,但是却也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程熙月和纯婕妤走了进去,慕容琉月此时脸色惨白,鬓角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两片薄唇失了的颜色,只是无力地喘息着。只有少数几个妃嫔听到消息急急地赶了过来,都宽慰了慕容琉月几句。如今慕容芳媛的孩子一掉,这后宫中不知有多少妃嫔在幸灾乐祸。想起慕容琉月有孕之后在后宫之中利用孩子争得了不少宠爱,如今孩子掉了谁又能对她生出过多的同情呢。 程熙月同纯婕妤上前安慰了慕容琉月几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双杏目有些呆滞地看着账角吊着的平安符。 倒是玉婉仪着实有几分情谊,虽然两个人平日里看似比他人多几分亲厚,如今慕容琉月小产,玉婉仪更是急急地赶了过来,连冲撞之说也顾不得,跟着过来照顾的稳婆一并地忙碌着。慕容琉月虽然心里难过却也强忍着哭腔道:“劳烦妹妹了,这些事还是交给稳婆做吧。” 玉婉仪素来话少,如今也只是淡淡一笑,便接过丝竹递来的帕子,轻轻地帮慕容琉月净了净面。丝竹是慕容琉月的贴身宫女,如今双目已经哭得有些红肿了。 云淑华起身打量了一下慕容琉月的脸色,见她神色疲乏,便开口道:“咱们先回去吧,让慕容芳媛好好休息一下。”说罢,便起身对慕容琉月温言道:“你且好生养着,明儿个再来看你。”然后带着几位妃嫔出了冉桐苑。 “云姐姐,不知你一会儿可有空?”傅雨湘的声音有些低,面色也带着几分羞赧。 云淑华显然对这个姑娘印象不错,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妹妹新作了几首诗,还想请云姐姐给妹妹品评一下。”傅雨湘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那你一会儿便到渡悦阁找我吧。” 傅雨湘报以羞赧的一笑,便带着宫女回了自己的秋水居。 程熙月一路思索回到了自己的怡和堂,虽然她不过是与温萌擦肩而过。纵然冉桐苑内着实有一股血腥气,但是较起那日纯婕妤落胎着实差了很多,温萌也却不至于如此反应。除非……程熙月眉心一跳,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n bsp;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她应该怎么做。程熙月心中回转了几圈,终于舀定了主意。 ====================================================================== “小主。”素冰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从外边跑了进来,程熙月立时明白恐怕自己让她暗自观察的事情有进展了,于是开口对伺候在一旁地采莲和采蓝道:“你们且下去。” “怎么样?” “小主,您猜测得果然是真的。”素冰压低了声音,在程熙月耳边道,“近半月来温小主的饮食与前些日子的差距着实极大。连眠月居的份例茶叶都被打发给下人喝了。” 程熙月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抚摸着鎏金护甲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自从那日被推入湖中她等的便是这个机会,她不会去害人,但是却不代表她会让仇人就这样一直安安稳稳。既然皇上觉得自己重情义,那自己便更要知恩图报,程熙月的手微微攥在了一起。 次日,程熙月去慈安宫请过安便跟纯婕妤一同去渡悦阁品茗,顺便去看看慕容芳媛。于是待纯婕妤的步辇走过去之后,程熙月便走到了甬道的左边,右边恰好便是温萌。 温萌似乎防着程熙月一般,不动声色地从甬道中央往右边挪了挪脚步,跟着加快了脚步。 “表姐,这路滑得紧,千万仔细莫摔着。”程熙月拢了拢斗篷免得冷风灌进去。 纯婕妤扶住步辇,口中漫出团团白气,“这几日细雪不断,地上不大会儿就白了,看不清路面,当真要小心些。” 话音未落,就听走在程熙月斜前方的温萌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前倒去。程熙月眼疾手快,连忙抓着温萌的胳膊,往回拉,谁知用力过猛,温萌竟然摇晃了几下就朝程熙月栽了过来。 程熙月一声闷哼,被温萌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上,手中的镂空手炉扔到了一旁,里面尚未烧尽地余炭滚到一边,在地上留下一串火星。 温萌刚从惊慌中回过身,连忙从程熙月身上滚了下来,挣扎着爬了起来,扶正了髻间的发梳,看着尚躺在地上的程熙月温柔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辣,嘴里却惊呼道:“妹妹可曾摔到!” “没关系,姐姐可还好?”程熙月的唇边勾起一抹带着寒意地笑容,未待温萌再开口,就听程熙月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下。 纯婕妤忙令抬辇的太监落下步辇和素冰素玉等人七手八脚地拉起程熙月。 “小主,可还好?”素冰显然急得够呛,听见程熙月那样闷声一吭便知道摔得不轻。这样硬的青石板路莫说是身上还压着一个温萌,就算是自己想来身上也要挂上乌青。素玉也急得不行,“小主,你怎么这样鲁莽,把我和素冰都吓傻了。” 程熙月如何不知她们说什么,便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身前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双手却紧紧地抓着披风的温萌。 “快先坐上步辇,这离玉芙宫倒是极近,快扶着你们小主到揽月阁休息一下。”纯婕妤对温萌的贴身宫人和素冰素玉道,又回身吩咐子佩,“快去宣段太医。” “妹妹不敢擅自僭越。”于是程熙月坚持着一瘸一拐地走向玉芙宫。温萌虽然摔在了程熙月的身上,但是神色却极为担忧。 待温萌走到自己身旁时,程熙月便轻轻一笑,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阴寒,“今日妹妹舍身相救,自是报答姐姐当日的恩情,还望姐姐不要再因为当日之事再恼妹妹。”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5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五 “恭喜小主!”韩谦诊了脉,一脸惊喜地跪在了地上,“小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纯婕妤和众位小主先是面上一惊,转而纷纷对温萌道了喜,温萌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一一受了。 程熙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纯婕妤的孩子没的蹊跷,本就弄得六宫之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前些天,慕容芳媛的孩子接着也没了,说是摔掉的,那些抬辇的太监也都被赵景珩下命处死,至于真相如何又有谁知。温萌外表温柔,内心却是个极通透的人,是以才会刻意隐瞒自己有孕的事实,免得被人暗害。可是程熙月怎么能让她平安生下龙胎,她不愿手染血腥,但是只要让后宫知道这件事,自会有人动手。 “谢天谢地,今日幸亏没有出了什么纰漏。”程熙月长长地出了口气,顺了顺自己的胸口。 温萌听她这样说,虽然心中万般不愿却也只能面带感激地说道:“今日幸亏妹妹,不然姐姐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子佩,还不去告诉皇上。”纯婕妤见没人去乾元殿报信,连忙提醒道。 子佩连忙领命急急走了出去,纯婕妤硬塞给段蕴安和韩谦几颗金瓜子。段蕴安说什么也不受,只是提起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了素冰,“按这个方子调好药膏,一日三日涂于患处,活血化瘀效果极佳。” 素冰接过方子,点了点头,于是亲自去抓药调配药膏。纯婕妤命紫鹃给程熙月找了个软垫垫在了实木椅子上,程熙月这才勉强侧身坐了下去。韩太医又叮嘱了温萌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和段蕴安一起告退了。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秦正德领着几个小太监进了揽月阁。 原来是温萌晋位的召书,晋了温萌为小仪,并赐封号韵一跃从容华成为小仪。一时间无人不艳羡,当时慕容芳媛有孕赵景珩虽然欣喜却没有晋封,更何况今日还特意赐了封号。 温萌纵然平日里素来注重自己的神色,力求给人留下一个温婉的形象,此时却也喜不自禁,连忙跪下接旨谢恩。就在温萌开心地接过圣旨之后,紧接着,秦正德又说程容华保护龙裔有功,晋为正六品小容。年后同韵小仪一同行晋封礼。 温萌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底划过一丝怨毒。众位妃嫔站起身后,纷纷恭喜温萌和程熙月。不过因为有了温萌的风头无两,程熙月此时的晋位倒是没那么刺眼了。 今日除了温萌这件事,程熙月又摔得身上青紫,于是也没有再去渡悦阁,只是由素冰素玉搀扶着回了怡和堂。 素冰扶着程熙月上了软塌,轻轻掀起她的裤腿,露出一片看上去骇人的乌紫,立刻红了眼圈,“都是奴婢不好,早知道奴婢就替小主摔了这跟头。” 素玉拿着段蕴安刚刚调好的药膏,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晋了位分,这样一来好久不能侍寝,真不知……” “机会是上天赐的,我又如何能放过。”程熙月轻轻打开锡金的牡丹图样的圆盒,伸出食指沾了沾里面只剩一点的粉末,用拇指捻了捻,“这深海珍珠研制的珍珠粉当真细腻,滑得就像……”程熙月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如何比喻。 “嘶——”程熙月忍不住喊出了声音。素冰正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腿上的乌青上涂抹。 “小主忍着点,一会儿涂上药膏就好了。”素玉不忍看那乌青,转过了头去。 程熙月咬住下唇忍住疼痛,扣上了手里的锡金牡丹圆盒,“这个收起来,放里面一点傅粉充数,隔一个半月再问内务府要。” “是。” 程熙月从来不做没把握之事,这几日细雪不断,她便让素冰素玉二人入夜之后在出了慈安宫通往眠月居的甬道旁倒了凉水,过了一会儿便冻成了一层薄冰。然而温萌并不傻,如今有了身孕,走路自然会更加小心。所以为了万无一失,程熙月才吩咐她们二人在水冻上之后将自己新得了没多久的一满盒珍珠粉洒在了甬路两旁。 珍珠粉素来细腻丝滑,如今薄薄地铺在甬道两旁,混在细细的雪中更是看不出一点异样,程熙月知道温萌一直防着自己,便刻意走在路中间。温萌唯恐自己的孩子受到波及,一旦往路旁挪动,那便一定会中了程熙月的圈套。 程熙月心中一直郁结的浊气终于平复了一些,如今温萌有孕六宫皆知,赵景珩的重视更是让很多人都红了眼,程熙月不但晋了位分,更成全了自己在皇上和太后心中重情义的形象。表面看来温萌才是最大的赢家,而程熙月因为摔了一跤恐怕无法伺候皇上,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大家自是高兴的。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程熙月并不急,她要做的便是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相信这后宫中的诸位小主娘娘是不会让自己空欢喜的。 “天就快放晴了。”程熙月瞧了一眼已经透过了阳光的窗纱,唇边勾起一丝笑。真是连老天也帮她。如今眠月居忙成一团,赵景珩已经过去看温萌了。现在,天一放晴,那层薄薄的冰一定会和雪一样化成水,带着那细碎的粉末一直流入甬道两旁的精心修剪的草丛中。 待她们回过味来又如何,六宫的眼睛看到的都是自己为了救温萌卧床难起。 ====================================================================== 赵景珩虽然平日里时常去眠月居看望温萌,但是却也没有忘记怡和堂,三日中总有两日要去怡和堂小坐一会儿,陪程熙月闲话几句。 * “吩咐内务府眠月居的份例给厚一些。”惠妃拿着一本册子看了一会儿,才对底下站着的蓝珊说道,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先按照婉仪的份例给吧。” 蓝珊看了惠妃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句,“娘娘……” 惠妃合上了手里的册子,眼中闪过点点算计,“宫里先后掉了两位皇嗣,皇上心里火着呢,无论如何韵小仪这胎也要保住。” “娘娘什么都是想着皇上。”蓝珊轻叹了口气,“温大人在前朝为她家老爷马首示瞻,宫里娘娘有对韵小主十分关照,韵小主此番有幸入宫全仰仗娘娘。想来那韵小主定会对娘娘感恩戴德,另有厚报。” 惠妃神色微微一滞,转而挥了挥手,带着几分深意微微一笑,“本宫念在她一番赤诚,哪里指望她日后有什么报答。” 后宫的妃嫔接二连三的有孕,惠妃的心中也不是滋味,丽妃素日跋扈的性子不喜便是不喜不必掩饰什么,可自己却只能贤良体恤其他的妃嫔。纵然芊萦认了锦茜公主为干女儿,但是茹淑媛此人一向谨慎小心,而公主再受宠爱也不过是公主。 惠妃明白,她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想到这她的眉头微蹙,后宫的人越多,她的位置便越危险,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惠妃轻轻地转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 待程熙月身子好得差不多时,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宫里沉浸在一片新年的忙碌和喜悦之中。 慕容芳媛自从失去了孩子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整日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说到底,倒是温萌有几分能耐,那眠月居自打传出韵小仪有孕的消息之后便围得同铁桶一般,除了自幼伺候在温萌身边的那几个陪嫁宫女没人能够进得了她的身。 看着温萌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赵景珩每次都甚是开怀,丝毫不见前几日为了两位妃嫔小产时的伤心难过。时常会同温萌念及多亏程熙月当时出手及时,温萌虽然心中极呕,却也只得倚在赵景珩怀中柔声地推着赵景珩去怡和堂看看程熙月。 掐指算来,程熙月病着这段时间,赵景珩去怡和堂的次数倒是比过去频繁了不少,每次去看了温萌便会拐过来说会子话再走,待她也愈发的好了。 自从纯婕妤落胎之后,赵景珩便一直冷着丽妃和惠妃,一个月勉强召幸一两次,前几日云淑华生日更是在宫中大办了一场,程熙月虽然未能出席,却也精心准备了礼物为她贺寿。 素玉结果程熙月手中的空碗,笑道:“小主如今身子大好了,想来皇上今晚上便会翻你的牌子。” 程熙月面上一红,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就要往素玉口中塞,“我看前些日子吃了那么些灶糖也粘不住你那爱嚼舌根的嘴!” 就在主仆二人闹作一团的时候,就见采蓝一脸惊慌走了进来,一张脸早已没了血色。 程熙月和素玉见她神色不对,也都住了手。 程熙月端起一碗热腾腾地糯米小汤圆,“先喝一点暖和暖和,再慢慢说。” 采蓝手微微发抖,接过温热的瓷碗,捧在手里暖和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几分惊恐和难过的说了句:“希宜轩的柳采女……去了!” “什么?!”程熙月眼前一黑,跌坐在了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强按下心绪,极力控制着声音,却仍旧听得出微微发抖“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6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六 采蓝神色带着几分不自然,“听说是在水中溺死的!整个人在镜湖中冻得嘴唇已经紫了,甚是骇人,小主还是不要去了。//” 柳依依平日为人极其胆小身子极弱,又是个没宠的,溺水而死着实稀奇,若是病死了倒是有几分可信。可见今日柳依依的死八成是有些蹊跷。 原本程熙月帮柳依依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人情,可是后来自己遭了难,柳依依每日过来探望陪她说话,倒是让程熙月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柳依依平日里虽不擅言谈,性子又极淡,待人却不是旁人那般虚假,但是自是有她的好处在,如今听闻她的死讯,程熙月难免伤心,为佳人离世感到惋惜。又念及自己在宫里交好的妃嫔本就少,程熙月一时有些怅然。 “小主……”素冰见程熙月神色已经有些不对,连忙开口提醒道。 程熙月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几口气,将眼眶中的泪水强忍了回去,哑着嗓子道:“不打紧。” 就在这时,听见外边有个清脆地声音,高声地唤着“程小主!” “是谁?”似乎有人捂住了她的口,之后那人的声音再也听不真切,只能听到唔唔地挣扎声。没等有人回答,程熙月早已推开了窗户,只见张顺正带着小平子小安子打算将良玉扭了送到皇上那里。 “松手。”程熙月见良玉的眼睛已经红肿,素日里整齐光洁的发髻也乱得不成样子了。 “小主!”张顺没吱声,但是他的徒弟小平子已然喊了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程熙月怎么能不明白,但是平日柳依依同自己有几分交情姑且不说,但是今日柳依依莫名的被害,程熙月却不得不警醒,谁知柳依依听到的秘密中与自己是否有关。小平子小安子被程熙月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松了手。 程熙月回身进了房间,背着良玉道:“良玉,跟我进来。” 小平子和小安子带着几分不甘和警告瞪了良玉一眼。 良玉被看得忍不住一哆嗦,便急急地跟着程熙月身后进来正殿。 程熙月坐在了正殿的木椅上,端过素冰递过来的碧螺春,抿了一口,将茶盏放在了八仙桌上,语气中也不见了往日的和善,“你究竟是如何照顾你家小主的?” “小主明鉴!”良玉连忙跪到了地上,“昨日本是先夫人的忌日,宫中又忌讳这些东西,小主思念母亲辗转反侧一夜没合眼,最终终于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带些几盏水灯和奴婢一道去了上林苑,打算在镜湖中放了,也算聊表孝心。..www...结果到了那里,小主才发现火石半路掉了,便让奴婢回去拿。” “糊涂东西!”程熙月忍不住清喝,“枉费你家小主平日里待你那般好!三更半夜怎么能留下你们小主一人在上林苑内!” 良玉连忙以额头触地,“奴婢今日来不求小主能够求皇上饶了奴婢一名,求只求小容小主能为我家小主讨回公道!” 程熙月一听良玉这般说,想来也同自己先前想的一样,之中恐怕别有内情,于是语气也稍见缓和,“本主不过是一时情急,想柳妹妹平日同我极好,这合宫上下新晋的小主,又有几个同我与柳妹妹那般投缘的。你且起来说说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回小主,那日奴婢去取火石,回来之后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黑影匆匆走过,看身形和夜色中的容貌,倒是和惠妃颇有几分相像。”良玉说到这早已泪涕满面。 惠妃?! 程熙月登时一惊,她能有何秘密,居然要天还没擦亮的时候就同人见面,恐怕多半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程熙月思量了一会儿,见良玉的神色亦是十分悲切,想来不会编谎话骗自己。 “皇上进了宫门,如今正带着二位娘娘往希宜轩去呢。让小主赶快去希宜轩迎驾。” 程熙月见了小平子的神色,便知皇上恐怕已经到了长椿宫门口,于是匆匆地对良玉道:“你赶紧回去,我自会想办法保住你。见到惠妃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不仅是你,恐怕连整个怡和堂的人都跟着丢命。” 良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小主只要记得帮小主查明真相便好。” “这是自然。”程熙月也没时间同她废话,对素冰说:“从后门带她出去。” 良玉刚走,程熙月就带了素冰素玉张顺等宫人急急地出去接驾。刚走到希宜轩门口就看见沈芳媛、宋梓凝,而方静萱也正急急地朝这边走过来,几个神色都带着凝重,互相看了一眼,没待说话,就看见赵景珩带着丽妃惠妃和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过来, “嫔妾见过皇上、丽妃娘娘、惠妃娘娘。” 赵景珩斜斜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芳媛程熙月等人,只是闷声地冷哼一声算是让他们起来,于是带着丽妃和惠妃直直地朝希宜轩走去。丽妃微微挑起秀眉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程熙月,冷冷一哼,显然近来她的得宠碍了丽妃的眼。 秦正德看见赵景珩一个眼神就带人冲进了希宜轩,不大一会儿绑了希宜轩的使唤宫人出来,却独独缺了良玉。 惠妃看了一圈,便开口道:“怎么不见平日跟在柳采女身后的那个贴身宫女?” 秦正德神色有些复杂地回禀道:“回禀皇上,回禀娘娘,宫女良玉……宫女良玉已经撞墙……随主而去了。” 程熙月听了秦正德的话,又想到了刚刚良玉临走时候的话,她显然是不想连累自己,却又有话没有说,这才急急地给自己带了信便随主而去。程熙月想到良玉心中愈发地郁结,一口气憋在胸口,身形也跟着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赵景珩素知程熙月本性善良,就算死了不相干的人恐怕心中也有几分不难过。如今与柳依依乃是同届秀女又同住一宫,关系比起旁人恐怕也要亲近几分。当初钱选侍的死恐怕就让程熙月有些受惊,如今死的人又同她亲近想来此时定是又伤心又惊恐。于是,赵景珩眼中的凝重也散去了几分,开口道:“先扶你们小容回去休息。” 素冰素玉这才扶了程熙月进了怡和堂。 丽妃看着程熙月的背影,脸色立刻掉了下来,神色一变,虽然带了气愤却更给自己平添了几分风情,只是轻唤了一声,“皇上。” * 新年的热闹倒是冲淡了柳依依死讯带给后宫的晦气,程熙月的情绪也好了几分。 宫中本就忌讳颇多,程熙月无法为柳依依烧纸钱,只能在打扮上尽力素净。虽然在现代时,程熙月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自从穿越以来也多少接受了几分,于是平日里也抄录几本经书,算是对柳依依聊表心意。 程熙月穿了一身颜色极淡的月白色的绣了几簇菊花的拽地长裙,外边披了一袭淡色的斗篷,发间只随意地攒了几支玉钗,便带了素冰素玉二人去了乾元殿。 到了那里的时候,大半的妃嫔已经坐在了那里,最末位柳采女常坐的位置已经被白采女代替,虽然那日在太后宫中相遇之后,白采女也没有难为她。但是程熙月看着白采女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心中仍旧一紧。 “快入席吧。”同来的沈芳媛见程熙月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对,便开口提醒道。 程熙月点了点头,便跟在沈芳媛之后,沈芳媛在刚刚进了芳仪的萧琳旁落了座。程熙月平日与玉芳仪并无交情。于是,程熙月便对玉芳仪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便回了自己座位。 惠妃坐在前边抬眼看了同纯婕妤说了好一会子话的云淑华,面上虽未有什么波动,但是眼神已经带了几分探究。 云淑华作为功臣之女皇上刚刚登基便入宫伴驾,当年在丽妃有孕时侍奉再侧却莫名的生了病,身子一直不大好,还多亏了惠妃的照顾提携。云淑华与纯婕妤的关系不错,惠妃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纯婕妤渐渐势大,她不得不有所顾虑。 云淑华刚刚入了席,就听惠妃轻笑道:“云妹妹的发髻梳得着实精巧。” “娘娘谬赞了。”云淑华淡然一笑,话语间也并不见亲近之意。 “本宫瞧着妹妹发间那羊脂玉的发簪倒是极衬妹妹肤色。”惠妃说到这,笑意更盛,似有深意地继续道:“倒叫本宫想起当日送与妹妹的那只羊脂玉镯,二者倒是相形益彰。” 云淑华的神情一滞,眼波跟着微动,敛去了神色,理了理袖口,露出右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莞尔道,“娘娘所赠之物件件珍品。” 惠妃微微勾唇,神色这才略略放松,“不过是寻常俗物,妹妹平日拿着赏玩便好。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一个极好的翡翠镯子,赶明便送与妹妹。” “翡翠贵重,嫔妾已经得了娘娘不少馈赠。娘娘治理六宫,处处为嫔妾等筹谋思量,嫔妾虽心内感念娘娘恩德,又不免为娘娘的身子担心。”云淑华的神色上除了恭敬也带了几分亲近之意。 惠妃这才满意地一笑。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7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七 赵景珩和太后落座后,元宵晚宴才算开始。*.*feigwenxue.*/*只不过这一次赵景珩看上去情绪很高,只是没有同往常一样先同丽妃惠妃二人周旋,只见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温萌道:举杯道:“韵小仪!” 温萌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那个身着明黄色龙纹锦袍的男子,缓缓站起来由贴身宫女照影扶着向皇上行礼道:“臣妾在。” 赵景珩手里舀着酒杯,继续道:“朕得温卿父女为朕分忧,朕心甚慰。”说完,饮尽杯中酒酿。 丽妃凤目一挑,将赵景珩对温萌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心中很是不悦,艳丽的面容上也添了几抹厉色,余光瞥见惠妃正在看着自己,眼里似乎带有些许笑意。丽妃微微一怔,随即撇了撇嘴,勉强压下心中妒火,不再理会惠妃,将头转向别处。 惠妃素来不理会皇上宠爱哪位宫嫔,方才听了赵景珩的话,心内一紧,面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待丽妃转过头去,姚芊苒低头看着温萌已经隆起的小腹,目光幽深。 温萌平日虽然顶着柔情恬静的样子,她扯住一抹淡笑,柔声道:“家父为国尽忠也全仗着皇上垂爱。”之后带着几分难掩的欣喜落了座。 赵景珩将众人的神情收尽眼底,唇边的笑意更甚,命扬起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灯火下的眉目却看不出任何笑意。待他放下酒樽,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昨日朕看宛如披着的那件斗篷有些旧了,还是前年朕赏给她的。来人,将那件海棠红锦缎面银狐锦氅取来给云淑华。” 一听这话,众妃嫔的神色俱是一惊,银狐本就难见,更何况做一袭锦氅恐怕要用几张完好的皮毛。今年头一遭得了银狐锦氅的进贡,一共只得三件,均是蜀锦作面银狐皮作里,着实珍贵。那件秋香色的给了太后,另外两件一袭海棠红、一袭杏黄色。云淑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缓缓起身向皇上谢了恩。 未待众人回过神来,赵景珩已放下酒杯,伸手舀了一个蜜橘在手中把玩,继续说道:“熙月穿杏黄色的好看,将那件杏黄色的银狐锦氅一并取来,赐予程小容。” 看似皇上一时兴起将两件锦氅赏给云淑华和程熙月,但这后宫之中又有哪个女人不是靠着皇上的恩宠过活呢!众人目光艳羡地看着程熙月,她还只是一介小容,皇上却也赏了她一件。*.*feigwenxue.*/* 程熙月也学着云淑华的样子,举止大方地上前行礼谢恩。再抬眼,便看到惠妃那种贤良端庄的面容,从脚底莫名地漫上了一丝凉意。 * 刚出了年里,天气也暖和了几分,程熙月睡了会儿午觉,便到揽月阁和纯婕妤说会儿体己话。 “这是刚沏的茶,你且尝尝与平日喝得有何不同。”纯婕妤的脸上带了几分神秘,笑着对程熙月道。 程熙月端起了茶盏,里面的茶是六安瓜片,倒是极符合纯婕妤稳重的气质,于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一股清冽中夹着清香的味道留在了唇齿间,忍不住赞道:“表姐果然好心思,这烹茶的不似平日常用的雨水或井水,又带了几分梅花的清香想来是从梅花上采下的雪水。” “我竟不知月儿竟然也尝出我用的心思,这雪水乃是宫人从梅花上采下来存着,来年留着烹茶或者煮些别致的汤水。想来,这整个琉浮城也就只有你和云淑华最懂我了。” “月儿哪里比得上云姐姐,不过是略知皮毛。”程熙月又喝了一口茶水。 “小主。”子佩急急地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刚刚传来消息,皇上将云淑华禁足了。” 纯婕妤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强按下冲口而出的质疑,稳了稳心神道:“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那日元宵晚宴之后,云淑华与丽妃在上林苑遇到了,两个人闲话了一阵子,后来听说丽妃面色极其难看地离开了。之后过了几日丽妃就一直嚷着梦魇,要皇上陪伴,皇上忙于政事没有前往。只是派了平日里照顾丽妃的步太医去瞧瞧,结果发现丽妃娘娘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些日子宫中的小主接二连三的有孕,如今连身子一直不大好的丽妃也有了消息,子佩的神色虽然强压着但是也带了几分小心,生怕触及纯婕妤的伤心事。 纯婕妤果然眼中的神韵一暗,却转动着腕上的红珊瑚手钏道:“丽妃娘娘有了龙嗣自然是好事,可是这如何与云淑华扯上关系?” “因为步太医说,因为前些日子丽妃娘娘郁结在心,所以胎像不是很安稳。于是丽妃娘娘便一口咬定是云淑华冲撞了自己。皇上一气之下便禁了云淑华的足,说直到丽妃生下胎儿之前不许出来。” 纯婕妤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先寻一些有趣别致的书送去给云淑华打发打发时间,转告她,今日天晚,我明日便去看她。” 子佩得了令,便躬身退下。 程熙月见表姐神色有些疲乏,云淑华的事情又搅得她心神不宁,于是宽慰了纯婕妤几句便带着素冰素玉回了怡和堂。 云淑华的禁足着实来得太过凑巧,刚刚得了银狐锦氅便被丽妃指正,着实蹊跷,前阵子就听说丽妃曾跟皇上开口讨过那银狐锦氅,却被皇上赏给了云淑华和自己。恐怕丽妃早已知道自己怀孕,不过一直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公之于众。如今云淑华顶撞了自己,丽妃便急急地指正是云淑华,即除掉了一个皇上的心头爱,又能够再度得到皇上的垂爱,着实一箭双雕。 但是说到陷害,程熙月想到了自己衣柜里锁着的那件银狐锦氅,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如果云淑华得罪丽妃是因为银狐锦氅,那么丽妃下来便是自己…… 程熙月的心中思忖一番,恐怕以后更要防着丽妃才是。于是开口对站在身后的素冰素玉道:“我们去瞧瞧云淑华吧。” 程熙月到了渡悦阁便被云淑华身旁的大宫女青榕请了出来,看来云淑华已经闭门谢客,想来不想旁人抢白的同时更不想自己连累他人。 “既然云淑华抱恙,那我们便回去捡些云淑华喜欢的东西送来吧。” * 自从云淑华被禁足之后,宫中倒也平静了不少,温萌的肚子也能看出形状了,皇上太后都极重视这一胎,眠月居更是安插了不少皇上和太后的人。程熙月看着温萌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却又不敢冒险去做什么。只得时常的做一些别致的吃食给赵景珩送去。 大雪初化,程熙月想着天气仍旧有些冷,于是炖了一锅鸡汤,在鸡体内瓤了一些瓜果蔬菜,炖出的味道倒也不似平日那般寡淡,多了几缕清香。 炖好之后,找了一个砂锅盛好,由素冰端着,主仆二人便送去了御书房。 刚走到御书房门口便听到茶盏“啪——”地一下摔在地上的声音,程熙月心里一惊,赵景珩很少发脾气,今日这般失态。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秦正德迎了出来,冲着程熙月摇了摇头,“皇上正为前朝的事烦心,小主此时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程熙月点了点头,让素冰将端着的砂锅交给了小泽子,“那便麻烦公公将这汤让皇上趁热用了吧。” 程熙月转身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丽妃的步辇走了过来,程熙月避之不及,只得侧身避让,待丽妃从步辇上下来之后,程熙月才连忙福□子,“嫔妾见过丽妃娘娘。” 丽妃的肚子尚未现行,却抚着肚子冷冷一笑,扶着身旁的贴身大宫女绮夏颇有几分风情地走到了小泽子身旁,揭起了砂锅的盖子,对身旁的绮夏道:“啧啧,这庶出的女儿日子过得不如意,手艺看着不错,跟你比也相差不远。” 绮夏跟了丽妃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于是开口道:“奴婢听说有的庶出的小姐日子过得连丫鬟都不如。” 丽妃微微一哂,颇有几分妩媚,“这么说来,赶明儿我倒是要为你求上一份恩典了。到时候说不定皇上见你做菜的手艺比程氏更上一层,也赏了你一袭银狐锦氅穿穿。” 程熙月只是低着头,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身形也有些微晃,丽妃有意刁难,又如何会让她起身。 “让丽妃进来。”赵景珩带着几分冷清的声音从御书房内传来。 丽妃斜睨了程熙月一眼,这才挂了笑容扶着绮夏走进了御书房。 * 那日在御书房遇到丽妃之后,程熙月的生活就愈发小心起来,丽妃不同于惠妃,她不在意其他要的也不过是皇上的宠爱。 转眼也过了半个月有余,丽妃的肚子也要显出来了,这看似平静的琉浮城,不知私底下有多少暗涌。 程熙月正舀着一本诗集闲看,就听见外边小平子通传,赵景珩身边尝菜的小太监小泽子来了。 “奴才见过小容小主。”小泽子连忙打了个千儿。 “公公快请起。”程熙月连忙免了小泽子的礼。 小泽子站了起来,这才笑道:“丽妃娘娘前段日子在御书房尝到了小主做的鸡汤,今日忽然极想喝,于是去求了皇上的恩典,希望小主做一锅送到丽正殿。” 程熙月见是小泽子来通传,便知赵景珩是暗许的,再加之丽妃之前对自?p> 旱奶龋涛踉碌男牧⑹币怀痢?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8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八 “有劳公公了。[非常文学].”程熙月强扯起一抹微笑,“一会儿待本主做好自会亲自送去丽正殿。” “既然这样没有旁的事情,奴才便先告退了,御前还等着奴才伺候。”小泽子笑道。 程熙月从桌上的青花瓷盒中抓了几颗金瓜子塞到小泽子手中,“一点心意,权当请公公喝茶。” “小主客气了。”小泽子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奴才告退。”说罢便躬身而退。 程熙月在小厨房里和采蓝采莲一起准备食材,心中一直思量着,丽妃此举无疑是要在龙胎上做文章,自己近日来一直圣宠不断,丽妃看她本就不顺眼,再加上银狐锦氅的事情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丽妃的龙裔着实帮她不少,传出消息的时候陷害云淑华,将她禁足。如今定然是又想利用龙胎陷害自己。 就在食材准备停当的时候,程熙月忽然吩咐采莲将炉子上的小砂锅换个大一些的来,再将原本已经处理完毕的母鸡送会御膳房,再去捉几只身量小一些的童子鸡来。 采莲虽然不知程熙月要做什么,却也领命而去。程熙月叫了素冰素玉来一起帮忙,主仆五人很快将那五只童子鸡收拾完毕。程熙月将蔬菜瓜果塞好之后,见大砂锅中的水已经滚了,便将五只鸡一并放了进去,加好材料,只待出锅。 等香味溢满了整个怡和堂的时候,程熙月又命采莲等人准备五个厚壁的大瓷碗,将五只鸡分别盛到了不同的碗中。 “素玉,你端一碗给纯婕妤送去。素冰端一碗送去御书房。采莲端一碗送去慈安宫……”程熙月说到这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鹊儿,你端一碗送去丽正殿,采蓝送去栖鸾殿。” “是。”几个人领命之后,端着瓷碗便离去。 程熙月看着鹊儿尚未长成的身量,心中愈发的不忍,她不知道此番丽妃会如何,做这么多鸡汤也不过是让大家都明白这鸡汤在煮的时候并无问题,她能做的就是不将自己唯一的后路堵死。如果一旦丽妃真的指正鸡汤有问题,她又是亲自送去的,恐怕性命有危,所以她只能假他人之手。...feigwenxue...她自然不忍素冰素玉采蓝这几个平日素来得力的宫女去冒险,无奈之下,她只得从鹊儿燕儿中选一个,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为她祈祷,只愿丽妃不过是嘴馋而已。 程熙月在怡和堂等了很久,素冰等人才陆续地回来了,独独缺了鹊儿。程熙月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鹊儿还小,虽然她当时也是无奈之举,但是却也不希望她有什么差池。那本翻了一半的诗集也没心思再看,只是捧着书在西暖阁里怔怔地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程熙月打算派人去丽正殿看看时,鹊儿打了帘子走进来,小巧的鼻尖冻得微微泛红,一对笑眼闪烁着天真的光芒。程熙月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拉过她,“外边凉,到火边烤烤。” 鹊儿平日里不过做一些粗使的活计,浇浇花扫扫院子,很难得有机会同程熙月如此亲近,欣喜的声音中还透着些许的紧张,“谢谢小主,奴婢……不冷。” 她越是如此程熙月心中便越是愧疚,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关切,“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回小主,奴婢在路上遇到了苏小主,与她闲话了几句。” “苏才人?” “是的,苏才人恰好走在奴婢前边,结果掉了个荷包,奴婢拾起交还给了她。于是她便与奴婢寒暄了几句,问了奴婢在哪个宫里服侍,还说天冷端着大瓷碗小心冻坏了手。” “苏才人确实是个心善之人。”程熙月见她一丝隐瞒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年纪不大却很机灵的宫女重新评判了一番,“这手都冻得红肿了,且得好好暖暖。”于是又唤了素冰将自己平日常用的手油赐予了鹊儿。 鹊儿绽开笑颜,“谢谢小主。” 程熙月坐在榻上看着鹊儿娇小的身量,在心中暗自舒了口气,庆幸着丽妃没有刁难鹊儿。 * 入夜,程熙月刚刚脱了衣服躺下,就听外边乱作一团,心中立时腾起不祥之感,连忙唤了采蓝进来,“外边怎么了?” “回小主,是丽正殿出了事儿。”采蓝神色有一丝为难,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听说丽妃的孩子已经没了。” 程熙月的目光幽然一暗,终归是来了,不过丽妃再如何心狠也不会舀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想来是丽妃此遭白白地为他人暗害自己寻了机会。那人竟然利用自己害得?p> 鲥〔闯チ死鲥暮⒆樱渤チ俗约海皇褡砥涑桑缓檬侄巍?p> 惠妃?不知为何程熙月的脑海中瞬间想到她。 然而,程熙月也没有过多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得一清二楚。她必须要早些赶到丽正殿,那样或许还有辩白的机会,不然自己恐怕注定要成为冷宫里的冤魂。 “素冰素玉,跟我走!”程熙月回身披了外衣,连发髻都没来得及绾,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 窸窸窣窣一阵乱响,整个怡和堂的宫女太监都聚集在了前院里,张顺见程熙月这便要走,便忍不住开口道:“采莲采蓝鹊儿,你们也跟着。” “是。”她们三人得了令,匆匆地跟在素冰身后朝着丽正殿赶去。 程熙月等人赶到丽正殿时,召集的太医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丽妃躺在床榻上,大抵是已经缓过来神,脸色也不似其他人那般苍白。 程熙月跪在地上问了好之后,赵景珩并没有同往日那样早早地让她起来,而是神色阴晴不定地坐在上首,一旁的惠妃眉头微蹙,对程熙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罢,怎么回事?”赵景珩的声音中听不出难过,却也带了几分阴沉。 “此时与臣妾无关。”程熙月一脸坦然地看着赵景珩。 “胡说!就是你的鸡汤害得本宫失了孩子!”丽妃挣扎着从床榻上欠起身子,伸手指着程熙月言之焀焀地说道:“步太医等一干太医都可作证,说鸡汤中确实混了很多极寒的草药。” “臣妾冤枉!”程熙月立刻接过话头,以额触地,神色极为委屈,双目中也蒙了层水汽,“臣妾念及丽妃娘娘怀了身子,炖了鸡汤,又想着太后皇上惠妃娘娘平日也颇辛劳,便一并炖了送去。如今娘娘龙嗣未保,又说与臣妾所炖的鸡汤有关,送汤的宫人也是出自怡和堂,着实让臣妾有口难辨,可除了丽妃娘娘的鸡汤,其余四碗都没有问题,难保不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还请皇上明鉴!不要让小人得逞,也算是对丽妃娘娘和龙胎有个交代。” 纯婕妤也跟着跪了下去,“月儿所说得极是。月儿平日有素来是个老实乖巧的孩子,从未存有害人的心思,如今定是被人冤枉,还请皇上明鉴,不要如了小人的心思。” 赵景珩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瑾淑容听了程熙月的话,又见赵景珩并未表态,于是冷冷地开口道:“依臣妾所见,此事除了程小容恐怕别人没有这个机会,更没有这样狠辣的心肠。炖汤的是她,做汤的是她,送汤的更是怡和堂的宫人,怎么平白下毒的却另有其人了。臣妾这辈子当真没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说罢,瑾淑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丽妃,对她报以安慰地一笑。 惠妃见赵景珩的神色并非怒极,于是也开口道:“是啊皇上,臣妾喝着那鸡汤味道极美,怎么也不像是加了性寒的草药。若说程小容平日与丽妃姐姐并无过节,为何要谋害龙胎呢。若是今日匆匆地下了定论,冤枉了程小容,恐怕便断了皇上与她的情分。依臣妾所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很多妃嫔一听惠妃的话,也纷纷跟着附和。而程熙月跪在地上,听到了惠妃为自己求情,心中不由得一惊,难道害得丽妃小产有诬陷自己的人不是惠妃? “惠妃娘娘此言差矣……”瑾嫔见情形不好,岂肯轻易罢休,立刻接过话头。 赵景珩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声音中也带了几分不耐烦,“此事却有疑点,即日起程小容禁足怡和堂,无召不得出,将怡和堂与此事有关的奴才一并收押待审。” 丽妃听赵景珩这样轻易便放过了程熙月,心中不满,于是带着几分怨怼地唤了句,“皇上……” “朕前朝事忙,娉婷且早些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定当还我们的孩子一个公道。”赵景珩走到了丽妃的床前,仔细地为她将被角掖好,语气极其宠溺地说道。 丽妃的神色这才略微缓和,妩媚的一笑,点了点头。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29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九 程熙月被困在怡和堂,后宫之中的事情均是听张顺等人的回禀,才略知一二。纯婕妤也每日过来宽慰她,虽然人被困在了怡和堂,但是好在事情还有七八分的转机,程熙月虽然担心,却也算是相信表姐。 说来也是让人捉摸不透,云淑华素来谨慎小心,凡事不愿出头,此番同丽妃相遇竟然起了争执。程熙月舀着铁铲怔了神,直到锅中爆炒的菜传出糊味,她这才回神,端起锅将菜倒掉。程熙月心下有些烦闷,将手中的锅铲一扔,却再也静不下心来。 程熙月刚刚净了手,就听小平子通报说白采女到了。程熙月的眉心不由得一跳,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自然,“请进来。” “嫔妾见过程妹妹。”白采女拜□子,礼数做得极为周全。 “采女快请起。”程熙月待她做足了礼数这才虚扶了一下,自从她得知白氏从宫里的姑姑晋封为采女之后,心中便存着疙瘩,就在她晋封的时候皇上便知道自己去了冷宫。显然白氏的晋封必有内情,不然以赵景珩平日的作风怎么会平白地封了一个长相颇为平淡年纪又长的宫女做采女。是以,程熙月连半分亲近之意也不愿表现。 白采女不置可否地一笑,只做没看出程熙月的冷淡,带着盈盈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嫔妾特来恭喜程小容。” 程熙月见她颇有深意,却也不接着问,只是伸手将一缕碎发抿到耳后,“采女说笑了。” “见小容万事俱安,嫔妾便放心了,既然这样,嫔妾便先告退了。”白采女伸手不由分手地握住了程熙月的手,看了她一眼。 程熙月沉默一会儿,盯了白采女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无异,这才婉言道:“既然这样本主就不留采女了。”说罢,回身吩咐,“素冰,送客。” 白采女走后,程熙月这才松开了手,只见手中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地小绸缎片。程熙月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上边只有一抹朱砂印记。 程熙月眉心不由得紧锁,白采女此番刻意前来就是为了将此物交给她,可是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却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赵景珩并未真的不信自己,否则这怡和堂恐怕也不会任人出入。 程熙月心中有事,自然做事心不在焉,吃过晚饭后,回到了内室将那方绸缎舀了出来,细细地翻看。 “小主。”素玉掀了帘子走进来,“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程熙月想得正入神,听到素玉一唤,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可曾吓到小主。”素玉连忙带了几分歉意道,刚说完就看到程熙月手中的东西,“小主留着这污秽之物做什么。” 污秽之物! 程熙月瞳孔徒然一紧,若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知道那是朱砂,乍然一看,确实像足了血迹,恐怕素玉将这锦缎看成了月事布。程熙月攥着布片的手跟着收紧,难道白采女是在暗示自己丽妃来了月信么?!如果白采女说的是真的……那丽妃这胎掉了不足七天怎么会平白的来月信,除非……丽妃本来便是假孕! “小主。”素玉见程熙月神色有异便轻唤了一声。 程熙月这才回过神,舀下灯罩,将手中的锦缎放在火上,直至火舌吞没了整个布片,神情更带了几分疲惫,后宫中的事情本就隐藏了太多秘密,比如说丽妃来了月信这样秘密的事白采女一介末等妃嫔如何得知,又或者是,白采女本就被惠妃收买,此时来像自己卖好? 后宫之中步履薄冰,要防的不仅仅是女人,恐怕还有皇上。 丽妃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赵景珩便大肆赏赐,连丽妃的母家苏家都一并受了不少赏赐。可是丽妃落胎当日,程熙月亲眼所见赵景珩的冷漠,似乎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若说丽妃小产在他意料之外,程熙月至死都不会信。可是赵景珩却让程熙月为丽妃煲汤,皇帝的心思,程熙月虽然猜不透,却也能摸索出几分。 想到这,程熙月不由得冷哼一声,淡淡地说了句,“伺候我更衣吧。” * 次日,清晨刚过,程熙月正打算寻些事情来打发时间,华淑仪就来了。 “嫔妾见过华淑仪。”程熙月连忙见礼,心中却也带了几分疑问,平日里自己与华淑仪素无往来,今天她却早早地来看自己,着实有些蹊跷。 “妹妹快请起。”程熙月礼才行了一半,华淑仪便连忙扶住了她。 程熙月仍旧将礼数做全这才站起身,“淑仪姐姐请坐。”又唤了素冰上茶。 “妹妹不必客气。”华淑仪展颜笑道,“如今天气还冷着,来看看妹妹短不短什么东西,下边的人难免势力,如果妹妹短了东西姐姐便差人去回禀娘娘。让惠妃娘娘好好裁制那些不长眼的奴才。” 程熙月对华淑仪的性子也多有耳闻,今天听她一番陈词果然名不虚传,“嫔妾这里一切都好,谢淑仪关怀。” “哪里的话。”华淑仪露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姐姐刚刚从云妹妹的渡悦阁出来,念着妹妹便来看看。” 程熙月听她这话不免觉得有些没头没脑,乍一听上去似乎是云淑华授意让华淑仪来怡和堂。但是,华淑仪性子沉稳警觉,平日里与纯婕妤虽然交好,却也带了几分小心,从不议论妃嫔之间的事情。就连自己这个表妹,纯婕妤都三缄其口,华淑仪自是不会将她与纯婕妤的关系放到明面上说。程熙月入宫时日尚短都看出云淑华与纯婕妤关系匪浅,然惠妃本就老辣多思,只怕想的比自己还要深上几分。恐怕华淑仪此番前来是蘀惠妃来试探云淑华是否与纯婕妤结党也未可知。 华淑仪见程熙月半晌没有声音,便开口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程熙月心思微转,只做没听到她提到了云淑华,只是在声音中带了哭腔,“嫔妾入宫以来一直得皇上和娘娘的庇佑才有今天,如今龙嗣不保嫔妾却无端卷入其中。”说到这,已然泪盈于睫,“丽妃娘娘的孩子没了,偏偏却又是在喝了嫔妾送的鸡汤之后,确实让嫔妾有口难辩。” 华淑仪连忙抽出丝帕,“姐姐自然是相信妹妹的,想来皇上也自然会还妹妹一个公道。” “嫔妾只恨当时没有亲自将鸡汤送去丽正殿,只是派了个小宫女,让小人平白的钻了空子,谋害了龙胎不说,还将嫔妾陷入不义之地。”程熙月说这话时,啜泣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气愤。 “妹妹先别急着哭,后宫之中存了歪心思的人本就不少,妹妹如今千万要保重身子。此时尚未查明,皇上和娘娘定会还妹妹一个清白。”华淑仪听程熙月跟自己这番哭诉,便劝了她几句。 程熙月听了华淑仪的话,这才渐渐止了哭声。 “这件事姐姐也觉得有几分可疑。”华淑仪见程熙月不似刚才那般伤心,思量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不知那日是妹妹宫中哪位宫女送的汤。” “回淑仪,是嫔妾身边的小宫女,鹊儿。”程熙月勉强算是平稳了心绪。 “鹊儿。”华淑仪轻轻重复了一边,又开口,“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 “仍在怡和堂伺候。”程熙月的唇边带了一丝勉强的笑意,“素冰,却将鹊儿带上来。” “奴婢见过华淑仪小主、见过程小容小主。”鹊儿被带了上来,虽然身子瘦弱,但是穿着确实不错,可见平日在程熙月这里也还算享福。二者均点了点头。鹊儿这才站起身来。 “你莫怕,只要将那天送汤的情形说与本主听便好。本主与程小容定然护你周全。”华淑仪见鹊儿年龄尚小,便带着几分亲和地说道。 鹊儿偷眼看了程熙月一眼,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将那日路上送汤遇到了苏绾绾的事情和盘托出。 华淑仪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程熙月连忙关切地问道:“淑仪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素冰,传太医。” 华淑仪连忙制止,脸色微微缓了过来,这才摇了摇头,站起身道:“不碍事,姐姐先走了,妹妹好好休息。待有时间姐姐再来看你。” 程熙月也没有多留她,只是福身道:“嫔妾恭送淑仪姐姐。” 待华淑仪走远,程熙月这才轻轻吐了口气。华淑仪来看自己是假,打探云淑华与纯婕妤关系是真。如今苏绾绾的事情想来她也会一并告诉惠妃。惠妃素来不做无把握之事,纵然有所行动也定是留了后招,如果皇上无舍弃自己之心,惠妃定会为自己说话。如果皇上更重视苏绾绾,恐怕自己老死此处也未可知。 事已至此全在赵景珩一念之间,程熙月外在榻上微微地合上了眼。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0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〇 那日华淑仪走后没多久,惠妃就派人将鹊儿带走了。*.**/* 鹊儿被带走后的第三日,赵景珩便下令将程熙月放了出来。与此同时,苏绾绾则被降为末等采女幽禁蓼风轩。 程熙月刚刚放出之后,素冰素玉二人更是早早地准备了柚子叶和火盆,定是要帮程熙月去去晦气。难为她们有心,程熙月便也没有推脱,任凭她们折腾了小半天。 折腾完之后,程熙月在西暖阁坐了一会儿,伸手轻轻地笃着小桌,半晌才开口,“可有鹊儿的消息了?” “回小主,张公公已经查清楚了,如今鹊儿在浣衣局当值。一来,鹊儿虽然被连累,确实也是受害。二来,如今宫中只有韵小仪一人有身子,着实不宜见血。于是惠妃娘娘便恳请皇上饶了鹊儿等宫人一命。”素玉回禀道。 “难为惠妃娘娘有心。”程熙月极力掩饰着眼中的愧疚,“回头你去打点打点。万万不要让鹊儿受了委屈。” “是,小主。”素玉尚未领命退下,就听乾元殿派人来了。 程熙月连忙带着一众的奴才跪下接旨。原来是晋封的圣旨。为了褒奖华淑仪对彻查此事的帮助,皇上晋了她为华婕妤,又念及程熙月此番着实受了一番委屈,也给她晋了一位。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皇上封了纯婕妤协理六宫之权。 满院子的奴才纷纷恭喜她晋了婉容,更说是因祸得福。 程熙月面上带着笑意一一受了,便着人赏了传旨的太监,并奖励了怡和堂当值的宫人每人三月的俸禄。 传旨太监刚走,程熙月便将张顺叫到了西暖阁。 * “小主,您吩咐的事情老奴已经查清楚了。”张顺入夜之后就回来了。 程熙月放下刚喝了一小口的茶水,“你且说来听听。” “今日中午,皇上去了惠妃娘娘的宫里用膳,出来之后下了这三道圣旨。” 程熙月挥了挥手,示意张顺先退下。 程熙月伸出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茶盏的釉面,唇角微微弯起,惠妃果然好手段。晋了华淑仪的位分不说,还让赵景珩觉得自己不居功搏了个贤良的名声。晋封华婕妤的位分本也应该,却以自己受了委屈让皇上晋了位分不说,更以丽妃娘娘身子不好为由请求皇上让纯婕妤协理六宫。权柄下移,丽妃如何甘心。//不论丽妃是否有孕,程熙月与丽妃的梁子已然结下,如今自己非但没有因此获罪还晋了位,恐怕现在丽妃已经恨不得将自己与纯婕妤生吞活剥了才算解恨。 一旦丽妃有所行动,表姐与丽妃两败俱伤,就算她惠妃真的使了什么阴暗法子恐怕也有丽妃替她背黑锅。表面看来,此番事情一过,自己与纯婕妤才是最大的获益人,其实不然,惠妃才是那个坐收渔利的操纵者。 从纯婕妤落胎,到冷宫诬陷丽妃,再到如今借力打力,件件似乎都与惠妃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茶盏中的茶水已然没了丝毫温度,程熙月用力握着茶盏,仰起头,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 “素玉,陪我去库里挑选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贺华婕妤晋位之喜。” * “嫔妾见过华婕妤。”程熙月带着素冰素玉去了华婕妤的涟馨馆。 华婕妤连忙扶住了她,“妹妹何须多礼。” 程熙月做足了礼数,这才站起身,从素玉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个芙蓉石制的项圈,虽然不甚贵重,但是确实讨巧。程熙月展颜道:“嫔妾入宫算来也半年有余,一直未能给灵月公主准备什么。前些日子,嫔妾恰巧得了一块成色不错的芙蓉石,便打了项圈,算是嫔妾一点心意。” 华淑仪见那项圈做工却也精致,面上也露出了欣喜,“让奶娘把灵月抱过来。” 程熙月此番带了投诚的心思而来,礼物上自然马虎不得,如果送得过于贵重,反倒让人觉得自己在显摆皇上的恩宠,如果送得一般了,便会让人怀疑诚意。程熙月便将原本打给锦茜公主的项圈拿来了涟馨馆。 灵月公主虽然长相可爱乖巧,但是却不如锦茜讨人喜欢。华婕妤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如何不计较,如今有人关怀灵月公主华婕妤自然比送自己礼物要开心。 灵月公主被抱来时颈上套着一个纯金长命锁,上面刻着福寿安康长命百岁八个字,看款式恐怕是刚刚出生之时太后赏下的。华婕妤看见灵月脖子上的长命锁,神色微微一松,将芙蓉石项圈在灵月公主的颈上比了比,那芙蓉石的颜色愈发衬得灵月肤白胜雪灵巧可爱。华婕妤眼中亦满是慈爱。 “灵月,快谢谢你程姨娘。”华婕妤看着程熙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 灵月公主缩在奶娘的怀中,带着几分怯意偷偷地打量了程熙月一会儿,半晌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程姨娘。” 程熙月伸手摸了摸灵月粉白的小脸,露出一抹异常开心的笑意,示意素冰将食盒打开,将里面四个小围碟拿了出来,每个小围碟里都是精致得只有棋子大小的各色点心,最适合小孩子不过了,又将里面盛了水果羹的瓷碗端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妹妹不善女红,只会做一些厨房的粗活,做了些点心给灵月公主,还望姐姐不要嫌弃。”程熙月面上也带了一丝羞赧。 “妹妹哪里的话,光看这样子就将我这里的厨子比下去了。”华婕妤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吕嬷嬷,将点心带下去喂公主。” “是。”那奶娘应声,抱了公主下去,又着人捧了点心和汤羹。 华婕妤不放心自己带来的东西,程熙月早就想到了这点,于是只是淡淡一笑,装作没看出来。 待灵月被抱下去之后,程熙月才带着几分感激几分亲近地说:“此番妹妹能得以昭雪,全赖婕妤和惠妃娘娘帮忙。”说到这,程熙月的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红,“妹妹真的不知该如何感激婕妤。” “也是机缘巧合,那日听妹妹说起,正好本嫔去给惠妃娘娘请安,娘娘正为程妹妹的事发愁。”华婕妤唇边带着笑意,将功劳归于惠妃,“好在娘娘兰心蕙质,鹊儿说苏氏曾碰过那碗汤,才能为妹妹平凡昭雪。妹妹理应感念娘娘而非本嫔。” 若论出力最多,谁及自己的表姐。程熙月面上却不带丝毫讥讽,神色赤诚地说:“姐姐说得极是,妹妹自会寻个时间去惠妃娘娘那里。” 华婕妤眼波微动,笑道:“正巧,一会儿我也要去栖鸾殿,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程熙月自然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 程熙月从栖鸾殿回到怡和堂时,天色已然渐暗,素冰给程熙月揉着肩膀,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小姐今日何故犯得着去讨好惠妃,如今表小姐得势,小姐自然要全力帮助表小姐才是啊。” 素冰平日一向少话,如今忍不住问了出来,显然是以为自己已然要背叛纯婕妤另觅高枝。素冰纵然忠心,但是心智上距离素心和素玉终究差上几分。 “素玉,你怎么看?”程熙月没回答,只是转身对刚刚端茶进来的素玉道。 素玉本事纯婕妤的人,如果她与素冰一样的看法,难免要生了嫌隙。 “小主既然这样做,自然有小主的道理,奴婢不敢妄自揣度。”素玉素来是个拎得清的,明白自己不过是纯婕妤指派来的宫女,虽然得了重视,但是终归不敌素冰亲近。 程熙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不怪你,现在是关上门我们自家人说话,你只管把自己想的来听听。” “如今纯婕妤势力刚起,如果此时小主依附与纯婕妤,虽然自成一股势力,但是难免不被人嫉妒。”素玉看这程熙月的脸色,见她频频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完这段话。 程熙月开口赞了句,“着实有些见识。” 素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奴婢不过是胡乱猜测。” 程熙月的神色略微严肃地问了句,“若是我与表姐自成势力,到时候谁会最先按捺不住?” 素玉神色一晃,显然猜到了。 “对了,到时候我们与她斗了起来,谁才是赢家。”程熙月眼中带着笑意地看着素玉。 素玉身子徒然一惊,双目因为惊恐而睁大,伸手捂住了口,过了一会儿,才跪在地上,“小主、小主还是莫要再说下去了。” 程熙月面上神色不改,伸手拉起了素玉,“地上凉,仔细身子。” 素冰有些迷茫地看着程熙月和素玉二人,心中也在琢磨着。程熙月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赶明我好好的说与你听。” 素冰这才有些难为情的一笑。 程熙月拉过,素玉才她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又多次叮嘱她千万不要忘记,素玉更是多次点头,请程熙月放心。 午后,程熙月同华婕妤一同去栖鸾殿时,惠妃不过是敷衍了几句便将她打发回来了。此时自己向惠妃投诚,不论惠妃真心或者假意,只要她接受,那么自己同纯婕妤便是占时安全的。一来,自己与纯婕妤未成势力,却以宠妃的身份投靠了惠妃,到时候丽妃自然没心思去管独木难支的纯婕妤。二来,近来的事情一环扣一环,无一不与惠妃有几分关系,如果能摸清一二自然最好。 既然决定争宠,那么就注定要在这吃人的后宫斗下去。只望表姐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 第二日中午,程熙月刚刚午睡醒来,素玉便来回禀,说惠妃娘娘请小主睡醒后过去。 程熙月闻言,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入宫以来,她一直处于被动,如今是时候借力打力,为自己创造契机了。 程熙月的声音也不由得比往日高了几分,“素冰,更衣。”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1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一 惠妃久居妃位,想来再稀奇的东西也见过,只怕再好的东西也无法令她展颜,反倒容易弄巧成拙,倒不如送一下中庸实用的东西。于是,程熙月从库房挑选了几样颜色略微厚重花纹繁复的蜀锦和苏缎。就带着素冰素玉去了栖鸾殿。 “嫔妾见过惠妃娘娘。”程熙月收敛着神色,即谦和又带着几分惶恐地见礼道。 “起来吧。”惠妃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冷清的威严,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宽和亲近。 程熙月见惠妃态度如此,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面色上却只波澜不惊地说了句,“谢谢娘娘。” 惠妃面色一丝波澜也无,只是神色淡淡地说了句,“坐下吧。” 程熙月这才斜签着身子,缓缓落座。惠妃平日素来待人温和,如今没了声音,不免让程熙月有些不安。 程熙月带了几分惴惴不安地开口道:“嫔妾此番能以昭雪,全赖娘娘英明睿智,不然恐怕臣妾此时……”说到这,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动容,面带感激地看着坐在上首的惠妃。 “协理六宫,自是本宫的职责。”惠妃并未因为程熙月的话面上有丝毫神色。 程熙月莞颜道:“平日里嫔妾常听表姐提起娘娘,说娘娘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心生敬仰久矣,每每想着来给娘娘请安又怕娘娘事忙,扰了娘娘就不好了。如今娘娘帮助嫔妾脱险,嫔妾自是要来感谢娘娘。” 惠妃的神色这才有一丝松动,唇边也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平日里听皇上说你懂事知礼,今日一见倒觉得你比从前更伶俐些,怨不得皇上喜欢你,连本宫也喜欢。此番事情,纯婕妤出力不少,本宫不过帮着说两句,何须言谢。倒是纯婕妤与你的姐妹情谊,叫本宫好生羡慕。” 纯婕妤为了自己多番筹谋程熙月自是清楚的,如今惠妃此话恐怕还带了一些试探之意,“皇上不过是念及嫔妾此番平白受了委屈,若论宠爱,嫔妾自是无法同娘娘相较的。”程熙月自谦了一番,才勾着一抹苦笑道:“此番幽禁,嫔妾九死一生,倒是让嫔妾明白,纵然表姐有心相救,但是终归不及娘娘位高权重。” 惠妃听了程熙月的话,轻轻一笑,“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没有旁的事,你且回去吧。” “嫔妾告退。”程熙月带着素冰素心退出西暖阁,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白采女从配殿走了出来。 程熙月神色一凛,虽然早就猜出白采女是惠妃的人,但是如今看她神色,恐怕惠妃无意隐瞒。 白采女身后没有跟着其他的宫人,“嫔妾见过程婉容。” “妹妹请起。”程熙月既然如今投靠惠妃,自然不会对她身边的人过分冷淡。 白采女见周围除了几个忙着扫洒的宫女在前院内并无旁人,于是用目光轻轻瞥了眼在廊上垂手而立的几分太监。 程熙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一下子慌乱成一团,竟然是平日里给纯婕妤抬辇的几个小太监! 那么今日的事情恐怕纯婕妤已然听到,惠妃果然好手段,面上虽然淡淡的,但是却故意叫来了纯婕妤,断了程熙月的后路,让她不得不依附与自己。 程熙月匆匆地同白采女告辞,带着素冰素玉急急地去了揽月阁,只希望在纯婕妤回去之后好好同她解释一番。 * 程熙月在揽月阁的西暖阁等了没多久,纯婕妤就回来了。紫鹃打了帘子进来时,看见程熙月,面色先是一僵,转而微微撇过头去,早已不见了往日的亲近。看来自己果然猜对了,程熙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程熙月连忙站了起来,轻轻唤了句,“表姐。” 纯婕妤没有应声,脸上的神色虽然未动,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愤怒与不喜,只是自顾着回身朝内室走去。 “表姐!”程熙月神色恳切,语气中也沾染了几许哭腔,“难道表姐恼月儿了么?” 纯婕妤的脚步微微一顿,却也不再做停留,径自进了内室关了门。 纯婕妤此番的表现,程熙月自是理解,但是心中也难免苦涩。当初纯婕妤将她拉入宫中为得就是扶持自己的势力自成一党,如今刚刚看到希望,程熙月却弃她而去另觅高枝,她如何不气,恐怕不仅仅是气,更多的是伤心。自程熙月入宫以来,表姐事无巨细,无一不上心,每每自己遇到困难更是竭力帮助,她与纯婕妤不像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更像是一对在深宫中互相扶持相依为命的姐妹。 &n bsp; 守在门外的子佩见程熙月迟迟不肯离去,语气生硬的说了句,“程婉容,还是回去吧。” 程熙月听了子佩的话,原本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立时流了下来。 子佩见她哭了,带着几分别扭的转过头去。素冰连忙抽出手帕,为程熙月拭泪,也跟着她着急,“小主……” 素玉跟了程熙月有一段日子,再加上程熙月昨晚同她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也蘀程熙月难过起来,于是开口道:“小主,要不让奴婢去同婕妤小主说说吧。” “表姐既然不愿听我解释,又如何会听你的。”程熙月的声音中也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素玉识趣的闭了口,只是和素冰一起陪着主子站在揽月阁的西暖阁。 不知过了多久,程熙月的腿已经站得异常酸胀。外边的天黑得越来越晚,如今却也黑透了。 子佩端了晚膳推门而入,“小主,用些东西吧。” “是啊,小主,你这样身子怎么熬得住。”紫鹃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啜泣。 半晌,只听内室传来一声轻叹,声音带了几分嘶哑,“让她进来吧。” 紫鹃出来时,红着一对眼眶,带着几分怨恨看了程熙月一眼,侧过身同子佩一同出去了。 程熙月带着几分小心和内疚进了内室,纯婕妤正端坐在里面,一丝表情也无,神色带着几分木然,房间内只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音。 “表姐……”程熙月的心揪在了一起。 “有什么便说罢。”纯婕妤的声音一如刚刚般嘶哑,眼睛没有哭过的痕迹,想来对后宫中这些事情早已见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不能说做到岿然不动,却也没有程熙月想象中那么脆弱。 程熙月也没做思量,就将自己在程府是和颜姨娘被二夫人欺凌,入宫之后只得一味装傻的事情说了出来,待她说到入宫之后得纯婕妤照顾,几次死里逃生时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纯婕妤的眼神虽然有些动容,却也没有说话。 程熙月咬了下嘴唇,想了一下,便将纯婕妤诞下的是个死胎的事情和盘托出。纯婕妤面色登时惨白,映着跳动的烛光不见一丝血色。 程熙月见她面色难看,于是怯怯地喊了一声表姐,纯婕妤这才回过神,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程熙月看纯婕妤面色稍缓,这才将自己去了冷宫发现此事与惠妃有关,和柳依依死后良玉的话一一说与了纯婕妤听。 纯婕妤的神色难辨,眼神中带着熊熊燃烧的恨意,可是待程熙月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已然没入眼中。她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了。” 程熙月也知她一时恐怕不能原谅自己,所幸自己将应该说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于是也不做过多停留,只是叮嘱她万分小心身边的人,这才出了内室。 程熙月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啪——”地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纯婕妤刻意压抑的哭声。程熙月也跟着难受起来,见紫鹃和子佩都急急地跑入内室,心中却也有些后悔刚才将孩子的事情告诉表姐。 * 自从程熙月去了栖鸾殿之后,纯婕妤便同她生分了,有时在慈安宫见到面也只是淡淡地,丝毫不见往日的亲近。后宫之中一时也议论纷纷,更是无端地猜测起来。 程熙月心中有些怅然,却也不在面上表露,只是谢过了白采女那日在栖鸾殿的提点。她愈发看不出白采女的用意了,若说她是惠妃的人,她为何要帮助自己。如果是惠妃授意,她更是没必要如此,惠妃巴不得不希望女主一辈子都与纯婕妤交恶。 程熙月心中有事,也无暇研习菜谱,只是舀着一本诗集,随便摘了一首,胡乱的提笔在宣纸上抄了起来。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程熙月的颈间,未待她回身见礼,就听身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地说了句,“月儿果然好情趣。” 程熙月听了“情趣”二字,不由得想歪了,一张粉面登时红成一片,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刚要开口,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握住程熙月舀笔的柔荑,另起一行在旁边又写了一遍。 不过不同于程熙月心乱之下胡乱写的书法,赵景珩的字迹细长有力,带着一种说不明的风骨在其中。 “月儿虽然心思剔透,但这字还是需要练练。”赵景珩见程熙月的面色已然绯红,语气中也带上一丝难见的笑意。 程熙月把右手轻轻从赵景珩的手中挣脱出来,舀起八仙桌上摊着的诗集连忙合上,然后胡乱地往赵景珩怀中一揣,“臣妾粗鄙,不过寻了本书练字,哪里懂得什么诗词。” 说罢将早已红透的脸颊转到一旁,只做什么都不知。 赵景珩看着眼前的娇色,平日里后宫妃嫔对自己多是逢迎和小心,如今忽然只见却见到了程熙月的另外一面,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于是,只是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既然月儿不通诗词,那朕得了空便来教月儿读诗写字可好?”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2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二 赵景珩眼中欢爱的神色褪去,换上了一贯的冷清,伸出手将程熙月有些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程熙月先是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自己的手脚一直冰冷,却也没见赵景珩如今日这般为自己暖手。 还未待程熙月思绪散去,就听赵景珩沉声说了句,“你哥哥不错。” 程熙月先是一怔,转瞬明白,想来程熙年在殿选时的表现让赵景珩颇为满意。于是,她抬起头带着几分茫然地抬眼看着头顶的那张俊颜。 赵景珩看了一眼程熙月的神色,不由得轻笑一声,“倒是朕说多了。” 程熙月也没有再问,赵景珩本就多疑,后宫干政,她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造次。谁又知赵景珩此番是否实在试探自己。于是,程熙月露出笑容,将自己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往赵景珩的怀里伸过去。 赵景珩忍不住倒吸了凉气,随后淡淡一笑,闭上眼,伸腿将程熙月冰冷的脚勾到自己脚边,神色不动地为她暖起来脚。 程熙月蜷在床上,心中不由得有些悲凉,这后宫与前朝素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今日程熙年不过是殿选表现不错赵景珩便对自己刻意做出几分真心的样子。恐怕这后宫中每个稍有家世的女人都抱着赵景珩给自己的那些或真或假的宠爱自欺欺人。 * 自从那日赵景珩无意中同程熙月说了欣赏程熙年之后,翻她牌子的次数也较过去多了起来,原本赵景珩对她的宠爱也不过仅仅止于赏赐,如今却也愿意在人前同她表现一番情深意切。 然而,程熙月心中却一直惦记着纯婕妤,虽然期间曾几次做了吃食差人偷偷送去揽月阁都吃了闭门羹,让她无论怎样都难以展颜。 程熙月舀起一块亲手做的鸀豆糕怔怔地出神,稍稍一用力,竟然从中断开,空落了一桌子的粉末。 “姐姐这是怎么了?”不知何时安筱瑜进了西暖阁,此时正眨巴着一对大眼睛看着程熙月。 程熙月乍然听到她说话,不由得一激灵,之后连忙收起神色,轻轻点了点安筱瑜的鼻尖,“怎么今日这样闲来了我这里。” 安筱瑜小嘴一撅,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了,“姐姐好些天没去揽月阁,妹妹想的紧,这才来了怡和堂。” 程熙月听了她这话,心中也一阵怅然,虽然自己这样做对纯婕妤对自己都好,可是,纯婕妤又怎能轻易原谅自己呢。 安筱瑜见程熙月神色不对,连忙故作欢快地说:“倒是妹妹说错了,妹妹倒是极想姐姐做的点心。”说罢舀了一块藕粉栗子糕吃了起来。 程熙月见她吃得香甜,心中也不似开始那般郁结,扯出一抹笑容来,“喜欢就差人来说一声,做好了姐姐自会让素冰送去。” “谢谢姐姐。”安筱瑜将口中的糕点囫囵吞下,急急地说道。 “瞧你吃的,又没人同你抢,慢些吃。”程熙月将素冰刚端来的香片递予安筱瑜。 程熙月话音未落,就见小平子打了帘子进来,面色带着一抹凝重,“小主,乔美人被打入冷宫了。” 乔子烟? 程熙月心中也有些纳闷,若说这乔子烟当初因为抢了皇上送给云淑华的定情簪子被皇上冷淡许久,如今算来也有小半年了,就算她当初受宠时言语间得罪了不少人,为何今日才被打入冷宫。“你且细细说来。” 小平子极其晦涩地说了出来,原来乔子烟竟然惦记温萌的孩子,买通宫人给温萌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被太后安插在眠月居的姑姑抓个现行,赵景珩一怒之下,便将她打入了冷宫。 这乔子烟着实糊涂,如今六宫之中只有温萌的孩子保到现在,皇上和太后都极看重温萌此胎,如何是动手的时机。若论后宫,同温萌结怨的不过是程熙月一人,程熙月尚且顾及自身的问题,而乔子烟却在此时去动她的孩子。程熙月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而对素玉道:“韵小仪的贺礼可准备好了?” “是,小主。” 温萌这胎无论如何都要生下来,既然怀孕时无法动手,那么怀孕之后,便不会心软。程熙月岂能轻易放过曾经害过自己的温萌,只是如何不露声色地将对方除掉,程熙月苦寻良久,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 那份早早就让素玉准备好的大礼自然是要送出去的。程熙月的唇角勾起一丝自信而又冰冷的弧度。 温萌的身子一天重似一天,合宫上下的妃嫔都盯着她那鼓鼓的肚子,心中无不怨毒地诅咒着。 惠妃平日与温萌关系极好,为她这一胎也操心颇多,然而一劳累竟然染了风寒,整日缠绵栖鸾殿。 程熙月时常过来陪伴惠妃,与姚芳仪也见了几次,渐渐也熟悉起来。那日程熙月看过惠妃,同惠妃姐妹闲谈了几句,就要回怡和堂,刚走出栖鸾殿,就看见姜心虞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姜心虞神色带着几分神秘和急切,连程熙月与她檫肩而过竟然都没发觉,更是等不及惠妃宫里人的通报,直直地走了进去。 * “娘娘!韵小仪胎动得厉害,恐怕是要生了。” 惠妃立即站了起来,结果身子病得厉害,眼前也跟着黑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沉重的脑仁,半晌才缓过神,有气无力地唤了句“更衣。” “长姐……”姚芳仪既担忧又着急,微微咬了下嘴唇,“姑且不说你的身子,产房之地,万一过了病气给韵小仪母子岂是你我可以担当的。” “倒是本宫一时开心糊涂了。”惠妃这才长出了口气,差人唤来自己的乳母禄嬷嬷。 姚芳仪见惠妃要差禄嬷嬷去眠月居,脸色立时一变,很快敛去神色,开口笑道:“禄嬷嬷是极有福气之人,韵小仪定然母子平安,想来倒时候长姐的辛劳皇上也会记在心里的。” 惠妃神色闪了闪,沉吟了一会儿,才在禄嬷嬷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让她去眠月居帮自己守着。 禄嬷嬷略微臃肿的身影消失在栖鸾殿之后,惠妃才幽幽地开口道:“倒是长姐想左了。” 姚芳仪神色也带着几分忐忑,“表姐想的芊萦如何不知,只是如今既然有更安全的法子长姐自然不必再以身犯险。” 惠妃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一时也静不下来,只是端着茶盏,连茶水冷透了都不知。 姚芳仪见长姐心神不宁,于是开口安慰道:“韵小仪不过正六品,要到从四品嫔位才能资格抚养皇嗣。韵小仪在宫中与表姐最为交好,想来皇上也看在眼里。” 惠妃的神色放松了几分,这时,就见禄嬷嬷神色沉重的快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恭喜娘娘,韵嫔诞下了皇长子。” “啪——”惠妃手中早已冷透的茶盏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口中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韵嫔?”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3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三 皇长子的出生给平静了不久的后宫又带来了几丝算不上波澜的波澜。当天,丽妃失手摔碎了一个景泰蓝花瓶,纯婕妤宫里灯火彻夜未息。 程熙月倚在床边,唇边淡淡一笑,皇长子,看来这后宫之中恐怕又要热闹了。惠妃与温萌关系一直尚算融洽,如今温萌晋了嫔位,难保不会生出什么越过惠妃的心思。到时候,自己也无须多费心思,惠妃自会动手,到时候自己不过跟着踩上一脚……程熙月拔下发髻上插着的银簪子,挑爆了蜡烛上的烛花。 赵景珩对这位皇长子极其钟爱,母凭子贵,连平日不甚喜欢温萌的太后也常常派念慈送一些珍贵的补品。第二日,赵景珩便给皇长子赐名君澈,并下令大赦天下,云淑华也因此被解禁,却因为旧疾复发,终日在渡悦阁里养病,甚少出门。 赵景珩常去眠月居探望温萌,却无意间听到同住昭阳宫的玉芳仪萧琳在自己的凌烟阁弹奏古琴,琴声如诉如泣,似带呜咽之声,尽表相思之意,叫人闻之感伤。自此赵景珩便常常宿在玉芳仪处,二人弹琴谱曲却也一时琴瑟和鸣。 赵景珩提议封赏宫内伴驾日久的妃嫔,姑且算是安抚各位入宫老人的心。 君澈满月当日,册封的圣旨传遍六宫。丽妃、惠妃二人晋为从一品贵妃。华婕妤由于刚刚晋位,便没有册封。而纯婕妤则晋了正三品的贵嫔,移居玉芙宫主位漪兰殿。玉芳仪、沈芳媛、萧芳仪和姚芳仪四人均晋一位,居从四品嫔位,其中沈芳媛赐号德,萧芳仪得封号静,而姚芊萦则晋了柔嫔。张婉仪张斓晋为正五品芳仪。而程熙月却也在晋封名单之上,晋了芳容。此外,何雅琴从小容晋封为婉容,宋梓凝由容华晋封为正六品小媛。姜心虞则是晋位为容华。 程熙月在心中思量了一遍晋位名单,心中却也多了几分计较。 如今后宫中妃嫔不少,而老人更是不少,晋位的不过区区七人,其中丽妃、惠妃、纯婕妤自是不提。德嫔虽然无宠,但是上次父亲立功此番晋位也在情理之中,静嫔、柔嫔虽然并无盛宠,但是每隔一个月左右,赵景珩都会翻一次牌子。但是张芳仪却不得不让程熙月带上几分警醒,平日张芳仪甚少出宫,除了给太后问安之外,便只有偶尔去丽妃宫中走动,容貌也颇为平凡,然而每个月赵景珩总有那么一两次要召幸她,想来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之处。 然而最让人有些咋舌的恐怕是,这晋位圣旨中,竟然有四位新人位列其中。玉嫔近来风头正盛,何雅琴、宋梓凝、姜心虞三人,偶有召幸。而程熙月短短一个多月能晋了两位,恐怕并非因为赵景珩看中了程熙年,赵景珩为人一向谨慎,自然不会如此按捺不住。想来是惠妃有意为之,一来,算是给刚刚投靠的程熙月一点甜头,二来,也算是告诉后宫自己已然是惠妃的人,彻底将自己与纯贵嫔的情分斩断。 赵景珩虽然没有给程熙年什么要职,却是一个极为锻炼人的官位,同时对待程熙月也多了几分不管真心或者做戏的情谊,偶尔却也真的教她念念诗品品词。剩下的诸位新晋小主,虽然不至完全无宠,确也得不到几分宠爱。 程熙月吩咐素冰和素玉二人准备好自己出席晚宴的衣服和首饰,心里却思量着如何能获取惠妃的信任,真正的成为惠妃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 程熙月穿着一袭苏绣制的松花色多层长裙,裙摆上缀着细碎的桃花,腰间系着桃红色的腰带,与裙面上的桃花相形益彰,鬓间插了三支珍珠发簪固定,又从院内折了朵刚开的桃花做点缀。将准备好那些不易被动手脚的贺礼着人给各宫送去之后,程熙月便带着素冰素玉去了乾元殿参加皇长子的满月宴。 程熙月刚刚走到乾元殿门口,就见纯贵嫔的步辇缓缓落下。程熙月心中涌起一丝感伤和欣喜参半的复杂情绪。于是,程熙月急急地向前快走了几步,走到纯贵嫔身前,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即激动又忐忑,“表姐。” 纯贵嫔唇边勾起一丝勉强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将被程熙月握在手中的指尖抽出,语气中也丝毫不见往日的亲近,却也不似之前那么冷淡,“时候不早了,早些入席吧。”说罢,便径自步入了乾元殿。 表姐果然还是不愿理睬自己,如今见她的态度,竟然不见了先前的气愤,难道是连恼她都觉得多余了么,程熙月心中一阵怅然,心中也跟着乱了起来,不知怎样就入了席。 德嫔坐在程熙月的身旁,同她一起来的乾元殿,见程熙月此时这般模样,不由得一叹,“见你这般神色,本嫔倒是觉得没有看错人。” 程熙月听她这样一说,心中先是一紧,想来自己的神色已经被很多人收入眼中,连忙敛去表情,只是带着几分尴尬地德嫔一笑,“德嫔姐姐……” “你唤我一声姐姐,姐姐自然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德嫔凑到程熙月耳边匆匆说了一句,便理好了衣服,自顾自地坐好,恢复了往日一贯冷清得带着几分孤高的神态。 程熙月听了德嫔这样说,心中不由得一暖。 自从程熙月入宫分入了长椿宫以来,德嫔虽然性子有些孤高,不愿与人攀关系,对后宫之事从来只做不知。因为久居一宫,却与自己倒是生出了几分缘分,也欣赏程熙月素来不刻意向高位靠拢的品格。后来程熙月同惠妃示好,虽然德嫔也曾觉得自己看错人,如今见了她此番境况,却也看出了几分情谊。 “谢姐姐提点。”程熙月带着几分感激地看着德嫔露出笑意。 赵景珩搀扶太后而来,丽贵妃、惠贵妃跟在后边,而温萌和被奶娘抱着的君澈在第三排。温萌刚刚出了月子,还尽量不要见风,穿着厚重,身量上也多了几分未减下去的丰腴。 众位妃嫔连忙站起身来齐齐见礼。 赵景珩的情绪极高,流水一般的赏赐全部都送去了眠月居,丽妃和几位妃嫔神色明显不愉,而惠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却被程熙月看个正着。 赵景珩如今已登基五年有余,如今初得麟儿如何不开心,连温家都跟着荣宠一时,不禁晋了温萌父亲的官位,还对她的哥哥委以重任。整个后宫无一不盯着眠月居,连玉嫔和程熙月的宠爱都无法让她们暂时移开双目。 * 满月宴之后,韵嫔的鸀头牌便挂上了,赵景珩便常常看了大皇子便随手翻了温萌的牌子。一时之间宠冠后宫,莫说其他人,连玉嫔都要排在后边。 程熙月舀起手中有简体字写的一个单子,上边分别用一个字代蘀一个人名,写着那几个未在满月晋封之列的新晋小主。程熙月这些日子也思量了许久,纯贵嫔虽然不理自己,虽然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却也独木难支,丽贵妃、惠贵妃都关心着皇长子无暇对她动手。此时自己依附惠贵妃正是拉拢自己人的时机,毕竟自己身后多了栖鸾殿撑腰。 程熙月正瞅着窗外盛开的桃花思量,就见素玉急急地跑了进来,“小主,不好了!” “怎么了?”程熙月看素玉的神色便知此番可能是怡和堂出了事。 “小安子出事了!”素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他高热不褪,如今人已经有些昏沉了。” “糊涂东西!可找人看了?!”程熙月立时站起身,就朝怡和堂后边下人住的矮房走去。 “昨晚小平子上夜,屋里只有小安子一人,无人注意,今日小平子刚回去休息就发现小安子高热,那时候小主去给太后问安……” “小主!”程熙月刚走到矮房前,小平子便一下子跪倒在地,“小主千万要救救小安子!奴才与他一同入宫……” 张顺站在一旁,横了地上的小平子一眼。小平子连忙住了口。 程熙月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急切,“还在这里杵着干嘛,你脚程快,还不去将段太医请来,就说我有些头痛!” “是!”小平子一听程熙月的吩咐,转瞬就明白其中关窍,急急的应下,便全力跑了出去。 程熙月见小平子跑远了,这才关切地问张顺道:“可有人在里面伺候小安子?” 张顺的神色隐隐透着几分担心,“奴才恐有变故殃及他人。” 程熙月身形微微一晃,难道是时役?!自古时役都要死去大批的人,到时候自己的怡和堂自然会被封锁变成活死人墓。恐怕自己因为禁足死在这怡和堂也未可知。程熙月知道自己此时万万不能露出丝毫的惧怕,小安子可能患了时役的风声一旦走漏出去,到时候就算不是时役也会变成时役。 程熙月强稳了稳情绪,神色渀佛往日一般,唤来素冰,对张顺和素冰二人低声道:“素冰,带人将怡和堂门口封住,任何人不得出去。谁若执意要出去,张公公就将她们一律拖到柴房里。” 张顺和素冰都知道了其中的紧要,于是二话不说就去了门口。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4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四 程熙月坐在小安子的矮房门外,伸出手摆弄着矮房前开得正盛的花草,极力地使自己看上去镇定。却不知怎地,双手早已将一朵开得正盛的杜鹃花掐出了水。渐渐升起的太阳,晒得程熙月也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小平子这才带着段蕴安急急地跑了进来。段蕴安这些日子也甚少在宫中走动,人也跟着带了几分憔悴。 “段太医。”程熙月刚刚开口。 段蕴安连忙行礼,“微臣见过芳容小主。”说罢,二话不说,从药箱中舀出一方白帕捂在口上,便神色坦然地抬腿走进了小安子的房间。见他此番表现,想来在路上小平子已经将情况同段蕴安交代清楚了。 张顺将众人遣散,以免请人给小太监诊脉的风声传出去。 程熙月和素冰素玉等在外边,极力的使面色平和些。过了一会儿,段蕴安摘了帕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也不见任何紧张。 程熙月这才暗暗地吐了口气,“小安子病情如何?” “小主且放心。安公公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才致高热。”说到这,段蕴安微微一顿,才继续道:“不过此番风寒比以往更加厉害,恐怕要卧床月余才会痊愈。此外,极容易感染。微臣一会儿自当开几副预防的方子,给怡和堂上下服上一剂便也可以安心了。” “那可有其他注意的地方?”程熙月点了点头,想来类似现代的流感,如果一旦肆虐虽然要不了命,但是一旦感染也是个麻烦事,一时半会更是好不了。 段蕴安思量一会儿,“服了预防的药剂,想来无事。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千万注意不要将病人的东西胡乱同他人的做混了就好。尤其是接触口鼻的物什,此外病人常用的洗漱用具也是要分开的。” 程熙月这才放下心,“小安子的病还要麻烦段太医了。” 段蕴安点了点头,程熙月见他面容有些憔悴,“段太医自从纯贵嫔身子好了之后,甚少来宫中走动。” 段蕴安面色立时闪过几缕难堪,借口太医院有事,便告退了。 段蕴安走后,程熙月便吩咐素冰和素玉二人按药方煎药,然后发给怡和堂上下一日服上一剂。 * 小安子的病一直拖沓着,所幸不是疫症,慢慢调养便好。程熙月放下心,得了空便去惠贵妃处坐坐。 “娘娘,事情成了。”蓝珊神色愉快的走了进来。 程熙月心中虽然好奇,但是却不露出半分神色,毕竟自己尚未取得惠贵妃的信任,于是她只做没听见,一心捧着茶水喝着。 惠贵妃将程熙月的神色收入眼底,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栖鸾殿的掌事太监走了进来,在蓝珊耳边耳语几句,蓝珊的神色带着几分不悦,微微蹙眉。 惠贵妃放下茶盏,换了丝帕舀在手中把玩,唇边带着笑意,“后宫子嗣单薄,又是皇长子,皇上宠爱些也是有的。蓝珊,把本宫私库里那对长命百岁金镯子送去眠月居。” 惠贵妃虽然口中这样说,但是眼中的担忧如何能瞒住人。赵景珩爱极了君澈,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送去了眠月居,他日温萌封妃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以温萌如今的家世,哪怕是成为六宫之首也不是不可能,惠贵妃如何能安心。 程熙月思量了一会儿,这才放下茶盏,展颜道:“嫔妾预祝娘娘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惠贵妃眉尖一挑,转而微微一笑,柔声道:“程芳容既知本宫心意,如此一切便有劳妹妹了。” * 程熙月回到了怡和堂,正赶上段蕴安刚刚给小安子诊完脉,“小安子的病情可有好转?” “回芳容小主,安公公的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待仔细调养一番便好。”段蕴安恭敬地回答道。 程熙月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本主现在可否进去看看小安子。” “小主可服了预防的药剂?” “劳段太医费心,这怡和堂上下均已服用,又按太医吩咐在小安子的房间内煮了醋。”程熙月想了一下,神色上也带了几分担忧“只是,小安子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总要有人接触,不知……” “只要服了药剂适当的接触病人也不碍事。只是万万要伺候安公公的宫人及时服药预防,必要的时候可以加大剂量,否则一旦感染治愈起来也颇费时日。”段蕴安详细地为程熙月解释道。 “多谢段太医,此番本主倒也算是放心了。”说罢,程熙月便带着张顺一同走向小安子的房间。 “小主。”张顺开口刚要提醒。程熙月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不打紧,段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小安子平日里做事颇为勤勉,自然不能因为生病了就弃之不顾。” 张顺听了程熙月此番话,也缄口不语,只是神色上明显有了几分变化。小安子是他的徒弟,他怎么可能不担心,程芳容如此重情义,他自然暗下决心,以后定当更加尽心。 刚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醋酸味儿,程熙月用丝帕捂住了鼻子。平日里伺候小安子的小平子打了布帘,引程熙月走了进去。 程熙月进去,见小安子躺在床上,面色还带着绯红,想来是还高烧尚未褪去的缘故。小安子见程熙月进来,连忙起身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口中一直念着,“奴才写小主救命之恩。” 程熙月连忙示意小平子去扶起小安子,“你如今病着,在怡和堂没有外人,这些虚礼便不必拘着了。好好养好病才是正经。” 小安子谢了恩,这才站起身,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的同时,更多的是后怕。 程熙月见他神色有异,恐怕另有隐情,于是开口道:“我在这里倒是扰了你养病。你且好好养身子,旁的事不必操心。”说罢,又叮嘱了一番,这才带着张顺和小平子出去。 “小安子怎么那般害怕?”程熙月的神色早已没了刚刚在房间内的和善。 “回小主,那日晚上奴才和小平子同小祥子、小和子一同吃酒,不知怎地,除了奴才一人没有得病,其余三人想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均发了高热。结果小祥子如今病重昏迷不醒眼看着吊着口气,而小和子原本是柳采女身旁的小太监,柳采女去了之后便被分到内务府当个闲职,同奴才们也算有几分交情,小和子病重昨儿个夜里已经去了。小安子今日知道了这个……”小平子说到这,连忙跪了下去,“奴才知罪,奴才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小安子。” 程熙月看了小平子半晌,才开口道:“小安子正在病中,这类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以免他平白跟着累心耽误了自个儿的身子。” “奴才知罪,还请小主见谅。” “起来吧。”程熙月轻轻叹了口气,“趁着段太医没走远,请他去给小祥子诊治诊治吧。不过这件事切爀张扬。” “是。”小平子领命而去。 张顺待小平子走远,身旁没有他人,这才对程熙月低声道:“恭喜小主拔得头筹。” 程熙月一怔,“公公此话怎讲?” 张顺一直耷拉着的眼角难得地扬了扬,“小祥子虽然只在内务府当个闲职,只因他本人乐得清闲,他与小泽子关系匪浅。若不是御前近日事忙,小泽子发病又急,无暇与小祥子走动,这救命的事情如何轮得到小主。” 程熙月神色也忍不住跟着一喜,小泽子是秦正德唯一的徒弟,秦正德的年纪已大,将来小泽子少不了被皇上重视几分。就算小祥子没有投靠自己,将来势必也不会同自己为难。 “多谢公公提点,另外,小安子的事情还请公公多费心。”说罢程熙月便穿过回廊回到了怡和堂的正殿,又去了内室,刚刚坐定,就看见素冰素玉结伴走了进来。 “小主。”素玉将布包呈给了程熙月。 程熙月接过布包打开,将里面镶了细碎蓝宝石的鎏金护甲和一锭银子仔细看了看,唇边荡起一抹冷笑,“明日早上准备些适合产后调理的吃食和汤羹,切爀让他人动了手脚。” * 次日,程熙月早早地去了慈安宫,同云淑华闲话几句。此番禁足出来之后,虽然自己同纯贵嫔生分了,但是所幸云淑华并未因此疏远自己,见到程熙月神色依旧如常。 程熙月自慈安宫回来后,便带着素冰素玉做得四碟子点心和一碗乌鸡汤去了眠月居。到了眠月居门口,正赶上刚刚下朝的赵景珩刚刚下了步辇打算进去。于是,赵景珩便携着程熙月一同进了东暖阁。 “嫔妾给韵嫔姐姐请安。”程熙月欠了身子,将礼仪做得十足。 温萌见了赵景珩跟程熙月一同进来,面上的笑容便跟着一滞,却也立刻敛去眼中的不悦,笑盈盈地柔声道:“妹妹快请起。” 程熙月站起身来,示意素冰素玉将食盒端上来,把里面的点心端了出来,“妹妹做了些吃食给姐姐补补身子,还望韵嫔姐姐不要嫌弃。” 温萌看着四色形状轻盈的点心,唇边的笑意也有些勉强,连回答也有些心不在焉,“妹妹有心了。” 赵景珩看着点心赞了句,“温卿真是好口福,熙月的手艺可不是谁人都有福气尝到的。” 程熙月听了赵景珩的话,带着几分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嫔妾粗鄙,厨房的活计自然比不得皇上腹有诗书。”说罢,便要将食盒中的乌鸡汤端出来。 赵景珩听了程熙月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又见她要端大瓷碗,连忙开口提醒,“月儿小心些,这些事交给下人便好。” 结果,程熙月听了赵景珩的话反而有些慌张,一不小心便将汤水洒在了手上。 温萌自从听见赵景珩赞了程熙月的手艺,再看二人在自己眼前打情骂俏,如何能不气,早已暗中让人去把君澈抱来,意图吸引赵景珩的注意力。此番,见了程熙月手烫了,如何肯放过机会,连忙道:“快领程芳容去内室净手。” 温萌身旁的宫女引着程熙月到了内室,角落里一个黄铜的盆架上坐着一个烙着几簇海棠的铜盆。程熙月将手放进去,又舀了皂角仔细地净着手,幸亏自己早先将汤水放凉了一些,不然这样烫一下可能真的要受伤了。 “这一着急竟然犯了糊涂。”程熙月轻笑着,将手上的两枚蓝宝石点缀的鎏金护甲摘下放在了铜盆下的小几上。 洗干净手后,身旁的宫女又递上了布擦手。程熙月擦干了手,理了理衣服这才走了出去。看见赵景珩正一脸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君澈。 温萌打的不过是这个主意而已。程熙月唇角勾起笑意,“嫔妾今日约了云淑华喝茶,便不久留了。嫔妾告退。” “既然如此,姐姐便不留妹妹了。”温萌这次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 程熙月带着素冰素玉出了眠月居没多久,就见刚刚服侍自己净手的宫女急急地追了过来,“程芳容请留步。” 程熙月连忙调整了神色,顿下步子,转过身。 那宫女走到了程熙月身前,张开手,里面是两枚缀着细碎蓝宝石的鎏金护甲。 “倒是本主疏忽了。待本主同韵嫔姐姐说一声谢谢。”说罢,示意素玉赏。 宫女欢喜地接过素玉递过去的银锭子,转身回了眠月居。 程熙月刚刚回了怡和堂,打算更衣净手后去渡悦阁,就见小泽子过来传旨。赵景珩今日翻了程熙月的牌子,还特意让小泽子过来知会一声,今晚皇上来教程芳容品诗写字。 程熙月着人赏了小泽子。程熙月心中那口郁结已久的气才算顺畅了几分,温萌,今日不过是在行为上恶心恶心你,待几日之后,只望你别哭得太凄惨。 程熙月唤来素冰素心,附在她们耳边叮嘱了几句,将那两枚蓝宝石鎏金护甲扔在了底下点着蜡烛蒸煮的醋水里,只听小铜碗中只有白醋煮沸腾的“咕噜”声。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5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五 次日,风寒肆虐后宫,自然也包括眠月居。程熙月赏了素冰素玉一人一支缠丝金镯做奖励。赵景珩和太后甚是担忧,后来顺着查了下去,竟是御膳房的采买小太监贪图私利以次充好,是以偷偷夹带了一块病牛肉,才使类似瘟病的风寒传遍后宫。 而素玉不过是借着去拿各宫份例大米时,将沾了病菌的大米混入米缸中。将怀疑的目光引去御膳房便可。如果御膳房干净皇上太后查不出什么那便不了了之。但是那采买太监却因为素玉的举动暴露了自己。 这次风寒,眠月居的情况尤其严重,惠贵妃平日便同温萌关系亲厚,更是亲自去了眠月居探望,还赏了若干的补药下去。赵景珩见温萌病重,眠月居更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便下旨将君澈暂时抱去栖鸾殿由惠贵妃照顾。温萌虽然心中不舍,却也不得抗旨不尊,只求自己身子能早些好起来。 * 赵景珩执着朱笔停顿在唐若荪从边境发来的贺表上,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唐若荪多大年纪了?” 秦正德掐指数了一会儿,才道:“唐统领自先帝的时候就效命于朝廷,如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唐统领腿有寒疾,边境疾苦,是时候回来了。”赵景珩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赵景珩轻轻地用关节敲击着桌子,终于开口,“传萧大学士拟旨。”之后又传令下去,今晚渡悦阁掌灯。 朝堂上的毒瘤已经发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拔出了。韵嫔病得着实是时候,赵景珩眼底闪过点点寒意。权衡之术,赵景珩向来运用自如。 * 入夏之后,天气燥热,程熙月也跟着懒怠了几分,温萌的孩子被抱去栖鸾殿之后,惠贵妃待程熙月也多了几分信任。 程熙月得了空,去了栖鸾殿,刚坐下同惠贵妃说了几句话,就见柔嫔神色紧张的走了进来,想来是有事要同惠贵妃商议。程熙月便要起身告退,只听惠贵妃笑道:“熙月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程熙月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坐在上首的惠贵妃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她这才稍稍安心地落了座。 柔嫔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丽贵妃说要考虑几日,可是至今无动作,萦儿担心……” 程熙月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好张口问,只是默默地啄着碗中的酸梅汤,愈发的觉得止渴生津,不多时,已经喝了两碗。 惠贵妃见程熙月没有听懂,于是解释道:“前些日子姜容华去探望冷宫的苏氏,无意中发现苏氏竟怀有龙裔,如今算来已经八个月了。” 程熙月心中一惊,苏绾绾竟然有孕了,转而,心下戚然内疚,丽妃针对的人是自己,而苏绾绾却无端被选作替罪羊,如果她的孩子真的不能顺利诞下,程熙月恐怕半生难安。而令程熙月忍不住一惊的原因却是姜心虞,她平日里颇有几分孤傲,怎会无缘无故去看苏绾绾,程熙月在心中思量几遍,终于让她想起,一次在慈安宫中,苏绾绾抱怨慕容琉月仗着怀有龙裔就恃宠而骄无意中得罪的姜心虞。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那姜心虞此人恐怕不得不防。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何况,她不仅是女子,更是小人。 惠贵妃见程熙月的神色,只道她是因为一直未能有孕而心中感伤,于是宽慰道:“妹妹正是好时候,为皇家开枝散叶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程熙月感激地对惠贵妃淡淡一笑。 从柔嫔和惠贵妃的言语中,程熙月也大致听出一二。原来姜心虞发现苏绾绾有孕之后,便以此卖好,投靠了惠贵妃。而惠贵妃则授意姜心虞将此事告知丽贵妃,恐怕仍旧后招,只待收网。 程熙月只听不说,待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乏,于是便告退回怡和堂打算打个盹。 刚走到长椿宫门口,就看到几个宫人陆陆续续从长椿宫走了出来。其中还有云淑华身旁的青樱。 “奴婢见过程芳容。”青樱素来是个懂眼色的,看见程熙月恰走到门口便欠身问好。 “快起来吧。”程熙月强打了精神,对青樱报以亲和的小容,“淑华姐姐身子可大好?” “回芳容,我们小主的身子已经痊愈。奴婢适才出来时,小主还念及芳容。” 程熙月听了青樱的话,且不说真假,但是心中不免舒展了几分,又想着该去看看云淑华,顺便问问纯贵嫔的情况,于是笑道:“本主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淑华姐姐得空,本主午饭过后便去渡悦阁与淑华姐姐一叙。” 青樱听了程熙月的话,眼中带着几分欣喜应下了。 * 程熙月午睡过后,由素冰素玉服侍着更衣净面之后,就来了渡悦阁。程熙月进去之时,云淑华正拿着绷架刺绣。 “姐姐身子才好,怎么就做这样劳心劳神的活计,仔细伤了眼睛。” 云淑华淡然一笑,只穿了一身水色的长裙,娥眉轻扫粉黛不施,倒叫程熙月一时之间忘了神,“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之后回身示意伺候再侧的青榕上茶点。 “妹妹恭喜姐姐,唐大人就要回京,到时候姐姐一家算是一家团圆了。” 云淑华也面露喜色,只是尽力掩饰了几分,只是眼角微微弯下,“虽然身在后宫无法团聚,但是总归强过独守边塞。” 前日,云淑华的父亲护军统领唐若荪镇守边疆屡次击退敌人,得以升迁,被调入宫中,将德嫔的父亲升职外任,驻守边疆。是以各宫妃嫔小主才会送了东西去长椿宫庆贺德嫔。 程熙月端起刚刚煮好尚且滚烫的茶水就要往口中送。 “仔细烫!”云淑华连忙开口提醒。 程熙月这才惊醒,放下了茶盏,“多谢姐姐提醒,妹妹一时贪嘴,光念着姐姐这里的好茶叶了。” 云淑华也看出她心神不宁,只是垂下鸦睫,揭起茶盖一下一下地荡着浮茶,“恰好前些日子得了写今年的新茶,都是生炒,夏日喝最好不过,回头着人包一包送去怡和堂。” “头年姐姐送予妹妹的茶叶还未喝完,如今又怎么好再贪姐姐这里的好茶。”程熙月的心思哪还在茶叶上,只是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有何话但说无妨。” 程熙月看着云淑华唇边的笑意,终于抿了抿嘴唇,开口时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感伤和犹豫,“表姐她可还好?” 云淑华听她这样说,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了然和理解,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左不过还是那个样子。你们姐妹二人,你为了她担心,她为了你伤心。说到底心中到底是存着对方的。” “熙月做了愧对表姐的事,自然无脸面求表姐原谅,只能谢谢云姐姐平日对表姐的开解和陪伴。”程熙月说到后来,声音中以带了几分哽咽。 云淑华连忙抽出丝帕替她拭了拭眼泪,“你的苦衷,韵言自然会明白。如今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 程熙月这才点了点头,她入宫以来纯贵嫔对她的照顾历历在目,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纯贵嫔本就是自己在后宫之中最亲近的人。 云淑华怕程熙月郁结在心影响身体,于是又开解了她一番,这才放了她会怡和堂。 程熙月回到了怡和堂,身子也愈发的疲乏,神色也恹恹的,素冰素玉均不放心,正赶上段蕴安来给小安子问诊,便将他叫过来给程熙月诊个脉。 段蕴安从药箱中取出玉质的药枕,程熙月将手腕搭在药枕上。段蕴安又取出了一方丝帕覆在了程熙月□的腕间。 程熙月却发现段蕴安的丝帕不知何时已然换掉了,“段太医这个丝帕虽然是新制的,但是终归不及原本那个精致淡雅。” 段蕴安神色一滞,眼中散过几丝尴尬,“不过是丢了。”说罢,便不再开口,专心地诊起脉来。 段蕴安的神色变幻不定,素冰素玉等人尤其担心,生怕程熙月暗中被人暗害都不知。 过了好一会儿,段蕴安这才开了脸,一脸喜色的跪在地上,以额头触地,声音中也跟着带了几分兴奋。 “恭喜小主!” 程熙月听了段蕴安的第一句话,也就是说自己有了!这个消息仿佛一个雷劈中了程熙月。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6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六 程熙月呆呆地坐在木椅上,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心中的感觉却也极其复杂,怀了一个自己不爱男人的孩子,对于现代穿来的她来说心中第一个感觉便是五味繁杂,心中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之间便也明白,自己如今身在后宫,孩子就是自己最大的保障,也是自己后半生的依仗,想到此,脸上这才带了几分笑意。 然而此时,素冰素玉早已惊喜地跪下地上,“恭喜小主!” “快起来。”程熙月眼中的笑意也更浓了几分,伸手拉起她们二人,“本主一时惊喜,倒是让段太医见笑了。”说到这,程熙月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羞赧,就好像看妇科遇到了男大夫,想了一会儿,才面带绯色地问道:“段太医的医术本主自然信得过,这孩子现在如何?” “小主的胎儿如今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脉象虽然安稳,但是仍需注意,忌食生冷性寒的食物,茶水之类的东西也不宜多饮,回头微臣会将需要注意的事情拟出来交给素冰和素玉二人。” “有劳段太医了。”程熙月笑道,不过这时,她脸上的笑意已然有些勉强,神色带着几分担忧地说:“如今本主入宫已一年有余,对宫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而纯贵嫔的事情……更是亲眼目睹……” 段蕴安对后宫阴私也司空见惯,自然明白了程熙月话中的意思,“小主所担心的事情,微臣自然明白,小主只要安心养胎便好,回头微臣会亲自抓些安胎药送过来,待到适当时机再禀明皇上太后。” “多谢段太医成全。”程熙月示意素玉送段太医出去。 程熙月待段蕴安躬身而退心中才算安稳几分,平复了半晌,不由得也庆幸当时张顺推荐了段蕴安,若是换了其他太医,程熙月倒也不会如此放心。程熙月思量了一会儿,虽然段蕴安对自己尽心尽力,为得不过也是“医德”二字。段蕴安近来行为却有些失常,虽然尽心尽责,但是明显消瘦,又换掉了常备的丝帕,想来与“情”字有关。若要将他收为己用,恐怕还要费些功夫。程熙月心中已经多了一分希望,如果能得知他的心上人,帮助促成好事,自然比无数金银更令段蕴安感激。以后恐怕要对他多加留心,回头也应让张顺打探打探。此事确实宜早不宜晚。 程熙月入宫以来屡屡晋位,怡和堂上下如今新拨来的小太监小宫女人数却也不少,其中是否有哪个是其他妃嫔小主的钉子尚不可知。如今自己既然打算瞒住有孕的消息,自然要打发人守住秘密切莫泄露出去。 素冰素玉自是不用提的,采蓝采莲也算贴心,张顺一人管着怡和堂一应事务更是尽心尽责,小平子尚要照顾病重的小安子,□乏术。**燕儿年纪尚小,容易被人骗了去。程熙月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将自己信得过的人一一勾勾画画,最后终于落笔,素冰素玉平日负责起居,采莲负责煎药,张顺则带着采蓝监视怡和堂的粗使宫女和太监,以防有人无意得知消息透露出去。 程熙月让素冰唤张顺等人到西暖阁。 * 自从韵嫔病了君澈被抱去惠贵妃处抚养之后,赵景珩倒是没有再去眠月居,每每得了空闲都要去栖鸾殿看看皇长子。所幸是最近前朝事忙,唐统领要回京城,一切安排还需多多部署。 赵景珩忽然招了唐若荪回来,一直看似平静的朝堂也跟着翻起暗涌。当然这些程熙月并不关心,她不过是在暗自庆幸,赵景珩没有太多时间关注后宫,自然不会时常翻自己牌子,如今胎儿尚不算稳固,侍寝总归有些许风险。 虽然赵景珩现在前朝分不开身,但再多的暗涌也有平息的一天,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自己和丽贵妃、玉嫔三人偶有侍寝,如果赵景珩得了空,恐怕翻程熙月牌子的次数也会多起来,她如何不担心。 程熙月一边由着素冰素玉伺候自己梳洗穿衣,一边拿着前些日子手中拟的名单,上边均是满月宴上未受晋封的新人,甚至有几个已经很久未见天颜了。看来是时候找个机会请她们来怡和堂一叙了。 程熙月近日来没什么胃口,一味的贪凉贪酸,偏偏这些东西都不宜多食,胃口也跟着减去了五六分,面色也不似前些日子哪般莹润。她看着自己镜中的脸色,便吩咐素冰素玉将傅粉扑得厚一些。衣服上只让素冰用清凉的薄荷略熏了熏,宫中的招数防不胜防,程熙月从得知怀孕的那一刻起就将怡和堂一应的熏香全部去掉。 收拾停当,程熙月服下了采莲端来的安胎药,这才带了素冰素玉去慈安宫问安。 结果到了慈安宫才知太后凤体欠安,便将大家打发走了。程熙月琢磨着私库里哪些补品可以送去给太后聊表孝心,就听后边有人唤了句,“程芳容请留步。” 程熙月本就不愿与他人结怨,如今更是不能得罪人,于是勾起笑容回过头,便看到瑾淑容正站在自己身后。 瑾淑容是丽贵妃的人,而丽贵妃与程熙月不和更是六宫皆知的事情。程熙月也不由得紧张几分,深深福□子,“嫔妾见过瑾淑容。” 瑾淑容受了礼,唇边挂起一抹虚假的笑意,“芳容又何须如此多礼,本主不过是有几句话要说,还请芳容借一步说话。” “瑾淑容不妨有话直说。”自从吃了温萌那个大亏之后,程熙月又如何会再次上当。 瑾淑容面色明显一滞,转而敛去神色,“此事事关重大。”说罢,便瞥了眼周围还未完全散去的妃嫔。 程熙月心中不由得冷笑,恐怕她们都不知,去年温萌便是这般煞有介事地将自己骗去了镜湖边。于是,程熙月弯起嘴角,“嫔妾约了云淑华教嫔妾刺绣,恐怕不宜久留。嫔妾告退。” 约了云淑华刺绣倒是真的,古代不比现代,什么东西都要手工,孩子贴身的东西,到底是自己做的放心。程熙月本也不善针线,穿越以来也只顾着练字识字,自然没有把女红放在心上。如今不得不学,云淑华性子又极好,程熙月自然乐于拾起针线打发时间。 瑾淑容见程熙月去意已决,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却也无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西侧的甬道。程熙月也不理会,自然借机离开,于是便带着素冰素玉取东侧甬道朝怡和堂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只听后边一声惊呼,小指肚大小的金豆子,还有深海的小珍珠洒了一地,更有不少滚到了东侧甬道。 程熙月刚要落脚回身瞧瞧,却不想一下子踩到了滚过来的珍珠上。整个人朝后摔去,程熙月心下登时一片冰冷,难道刚刚才有的孩子这就要失去了么? 没来得及多想,便跌了下去,只听闷哼一声,程熙月摔在了一具身体上。素冰连忙扶起程熙月,一张脸早已吓得惨白,“小主可还好?” 程熙月站起身,垫在自己身下的素玉已然痛得留了冷汗,“可还好?”程熙月便要蹲下扶起素玉,只听素玉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小主,素玉恐怕是伤了筋骨,还是快去请段太医来诊治。”素冰见程熙月没事提着的心刚刚放下,但看见素玉的模样恐怕伤得不轻,心又提了起来。 程熙月寒着目光看向瑾淑容,虽然事情发生太快,她不知因何而起,但是一定与丽贵妃瑾淑容脱不了干系。 瑾淑容极力掩饰着面上的幸灾乐祸,见程熙月没事,眼中精光一轮,连忙唤了身旁的贴身宫女去请太医。 程熙月将瑾淑容的神色全部收入眼底,抽出丝帕拭去素玉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发现刚刚摔倒的宫人竟是御前的小福子,现在正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地求饶。而他一旁放着的空盒子恐怕便是罪魁祸首。 西侧甬道上,若说没被人动手脚,谁也不会相信,如果刚刚走到那边的是自己,程熙月不由得有几分后怕。招数虽浅,但是终究是让人胆寒。 没一会儿,就见太医院院判余知同带着几个太医急急赶来。一个宫女摔伤何至于请来丽贵妃身旁最得力的院判,程熙月心中一片澄明,恐怕这几个太医是给自己准备的吧,看来自己有孕的消息已然被人知道。 瑾淑容今日的做法多半是丽贵妃授意。而程熙月有孕的事情除了自己宫中的少数几个人之外,无人知晓。恐怕这怡和堂已经出了钉子,至于是谁,程熙月心中早已转过几个心思。此番自己有孕的事情恐怕再也瞒不住了,瑾淑容请来太医的目的自然就是想让此事曝光,就算今日孩子没掉,到时候自己也成了后宫的靶子,自然不愁没人动手。 太后身旁对念慈已经闻讯赶来,见此情景连忙着了几个得力的太监宫女,小心翼翼地将素玉抬去慈安宫的配殿安置,又将程熙月引去了西暖阁。 余院判派了个年轻太医给素玉诊治,其余几个人均到了西暖阁。太后坐在木椅上,穿着赭石色的常服,面色带着几分蜡黄,想来确实是病得不清。 程熙月连忙上前道歉,“嫔妾扰了太后养病,还望太后见谅。” 太后见程熙月面色还带着几分惊吓后的惊慌,额角渗下的汗珠也弄化了额角的傅粉,便也不忍心苛责,反倒宽慰她不要害怕,又道:“余院判医术了得,让他诊诊脉,万一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嫔妾并不打紧,幸亏嫔妾身旁的宫女救了嫔妾。”程熙月心中诚惶诚恐,滋味复杂,只求太后听见自己没事儿能不再命太医给自己诊脉。 太后略点点头,赞了句,“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念慈,回头给她封一百两银子,算是奖励她护主有功。” “嫔妾替素玉谢过太后。” “虽然没事,但是此番下来,还是诊一下脉放心一些。” 程熙月见太后执意如此也不再坚持,于是欠了身子道:“嫔妾谢太后关怀。”说罢斜签着身子坐在绣墩上,余院判闭着眼诊了一会儿脉,一脸喜色,跪在地上,“微臣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程芳容,芳容已有近两个月喜脉。” 程熙月强装出惊喜的样子。而太后确实真的欢喜,连病容也登时去了两分,“余院判可诊仔细了?” “微臣不敢妄言。” 太后面上的神色更加欢愉,对念慈道:“快派人通知皇上。回头多找几个人用步辇将程芳容送回怡和堂。” 程熙月听了太后的话,心下不由得带了一分苦楚,步辇,她不由得想到了慕容方媛。太后恐怕是还嫌自己这靶子树的不够大,程熙月虽然心中无奈却也值得欠身谢恩。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7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七 素玉不过是胳膊脱臼,接上之后稍稍养一小阵子就会痊愈,程熙月才算放心,便要告辞回怡和堂。结果还未走出西暖阁,就听小太监通报,丽贵妃、惠贵妃和纯贵嫔接到了消息,如今正在外边候着。 太后得知皇上如今子嗣繁茂,似乎忘记了自己尚在病中,连声音都硬朗了几分,“宣。” 纯贵嫔跟在丽贵妃、惠贵妃身后走了进来,面上带了几分极力掩饰的焦急。而丽贵妃看到程熙月安然地站在西暖阁,面色登时带上了几分复杂和仇视。 “你们来得凑巧,哀家正有件喜事儿同你们分享。” 惠贵妃见太后神色极佳,笑着逢迎道:“可是太后的身子痊愈了,这可确实是件喜事。” 而丽贵妃对太后仅是恭敬,自然不愿像惠贵妃那样百般讨好,只极力压下眼中的不耐和不甘摆弄着丝帕。 纯贵嫔见程熙月俏生生地站在一旁,虽然面色仍不是太好,但是却也算是安全,这才放下心来侧身站在一旁。这么久以来,虽然程熙月入宫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她不是没有酸涩没有内疚,让她入宫与自己共侍一夫,亲手将自己的良人推向自己的表妹,心中除了酸涩,更多的是苦涩。这个中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懂。后来表妹入宫之后与自己相依为命,她虽然希望自己自成一党,但是却从来不忍将她作为棋子。程熙月为了自保舍弃了她,虽然却也有苦衷,更有为自己着想的成分。但是正是因为自己对程熙月的真心,才让纯贵嫔无法轻易解开心结。 程熙月早已将纯贵嫔的神色一丝不落的看入眼中,心中不由得泛过一丝涟漪,更多的是希望。待她再抬头时,却见纯贵嫔早已伸手接过了念慈手中的药碗,打算服侍太后服药。 “太后还是快些告诉臣妾们吧。” 惠贵妃的言语哄的太后极其开心,笑着看了早已面带羞涩站在一旁的程熙月说道:“熙月这丫头有喜了!” 惠贵妃和纯贵嫔面色都惊喜异常,连忙齐齐恭喜太后和程熙月。而丽贵妃虽然心中不服气,却也只得眼含怨念地走了一会儿过场。 程熙月只做没看出来,羞赧一笑,一一谢过她们。 就在这时,赵景珩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程熙月原本就带着绯色的面色又红上两分。同纯贵嫔等人一同问了安。 赵景珩面上明显带着十足的喜色,拉着程熙月的手问了几句。这才同惠贵妃等人说上几句。惠贵妃和纯贵嫔二人都笑着应答,而丽贵妃此时不愉的神色,如何能瞒得过赵景珩的眼睛。 赵景珩只是唇边卷起一抹弧度,没有说话,走到丽贵妃身旁,轻轻地攥了下丽妃放在身侧的柔荑,便只做无事地对侍奉太后服药的纯贵嫔道:“母后今日凤体欠佳,你无事便来陪母后坐着说会儿话吧。” 虽然赵景珩嘴上并未说什么,但是那个微小的动作却让丽贵妃重绽笑靥,连看程熙月的目光都没那么怨毒了。 嫔妃自然不能无故来慈安宫影响太后礼佛,甚至侍疾也是要皇上批准的,如今赵景珩的意思,自然是希望纯贵嫔同太后亲近几分,纯贵嫔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程熙月不由得佩服起赵景珩的手段来。 赵景珩见程熙月仍旧站在西暖阁,连忙命秦正德多加小心,务必将程芳容安全送回怡和堂。 程熙月自然明白赵景珩恐怕有事要与太后商议,便欠身告退。 赵景珩见程熙月带着自己身边的宫人走远之后,才道:“天气渐热,程芳容此时有孕着实辛苦。”赵景珩口中的意思任谁都能听明白。 丽贵妃登时脸色便难看起来,话到嘴边,强咽了回去,斟酌了一番,才道:“程芳容前段时间晋位着实快了些,此番若再加以晋封,恐怕……” 丽贵妃素来做事全凭自己的性子,今日这番话却难得让太后也点头称是,将赵景珩尚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惠贵妃看了太后的态度,于是也淡淡一笑,劝起了赵景珩,“皇上心中有后宫,臣妾等感激不尽,只是丽贵妃姐姐说得确实有理。且不说如今程芳容胎像尚不算稳,单说这短短数月以来,已经晋了几次位分,皇上又何必急于一时,待程芳容胎像稳固,寻一个节庆日子,一齐晋封再赐下封号,却也相宜。” 太后未待赵景珩回答,便点了点头,“惠贵妃说得法子可行,免得后宫说皇帝有失偏颇。” * 程熙月走出慈安宫就发现小福子独自一人跪在慈安宫外 灼人的日头下,原先滚了一地的珍珠和金豆子都捡了起来,装入了原本的描花木盒中。 程熙月心中暗叹一声失误,刚刚只顾着素玉是伤势,竟然忘记了让素冰留下证据。 程熙月到了怡和堂,连忙吩咐素冰去打探一番,出事地点是慈安宫外的甬道,纵然慈安宫的宫人嘴严得渀佛抹了浆糊,但是其余的粗使太监宫女必定也有人看见。 素冰走了好一会子,才回来,想来打探这个消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原来赵景珩得知太后凤体欠安便差了小福子带着一盒子珍珠和金豆子还有一些人参送来给太后,结果程熙月避过了瑾淑容设的圈套,而小福子却意外成了蘀罪羊,而那珍珠和金豆子却是赵景珩赏下的,怪只怪命该如此,所幸孩子万无一失。 程熙月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不过这口气尚未平缓的喘出,程熙月心中便更加不安稳了,那颗安插在怡和堂的钉子,确实让她不得不警惕几分,还是早些找到为好。程熙月走到窗前,看着怡和堂殿前的那几口大缸,里面的荷花已然绽放,夜色中带着几缕清香,程熙月用力地嗅着花香,心中已有计较,眼前自己恐怕有其他事情要忙。 * 自从程熙月有孕之后,赵景珩大抵是因为无法给程熙月晋位心中多少也有几分愧疚,是以前朝再忙也会抽时间来怡和堂坐坐。或者教程熙月读诗,或者看着她练字,素玉近日养胳膊,她原本一应负责的事情暂时交给了采蓝,然而钉子一日不除程熙月也不会对采蓝过于信任,不过将她调到自己身前,不是因为信任,而是要盯着她是否有什么猫腻。这几日程熙月已经让素冰仔细观察了怡和堂众人,得知程熙月有孕在身的不过素冰、素玉、采蓝、采莲和张顺五人,恐怕钉子必然也是在这五人之中。 隔了两日,程熙月差小平子去将自己那日拟名单的小主都请到怡和堂来赏荷,顺便常常新制的莲叶羹。小平子刚要领命而去,程熙月便唤回了他,想了一会儿,又让他将白采女一道请来,就算不为她几次帮助自己也要顾念惠妃的面子。 如今自己有孕,赵景珩虽然每日来看自己,但是程熙月自然明白,姑且不说赵景珩对自己没有几分情谊,就算他爱极了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不去宠幸后宫其他人。倒不如让程熙月自己做这个好人,给这些极少有机会面圣的人一次机会,如果得了造化自然会感念程熙月的恩德。如果没得机会,自己也算仁至义尽。 小安子身子刚刚痊愈,程熙月便让张顺安排他做一些轻松的活计,养好身子才是重点。 待午饭过后,傅贵人、顾美人、安贵人、方才人和白采女五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怡和堂,程熙月让几个粗使太监在正殿中安置好了木椅和小几,待各位做好之后便让素冰和采蓝二人给各位小主上莲叶羹。 大家都知道程熙月有孕的消息,虽然当时也送了贺礼,但是今日见面也又或真或假地恭喜了一番。程熙月也不甚计较,心思纷飞地同大家周旋着。而傅雨湘则一直用勺子一口口地吃着羹,对大家的话完全不在意,似乎与自己并无关系,而眼神也因为若有所思而有些涣散。 程熙月未来得及关怀几句,就听见小安子通报,赵景珩来了。 在座的各位妃嫔一听说赵景珩到了,除了傅雨湘之外,均面露喜色,均不自觉的扶着头上的发髻或珠钗,而白采女眼中更闪过了往日从未见过的光芒和炙热。程熙月心中一动,白采女对赵景珩竟是有情的,且情根深种。程熙月原本对白采女的恐惧无形中淡了一分,一个有弱点的人,不可怕,尤其是自己已然知道对方软肋的之后。 赵景珩走进内殿,就看见做了一屋子的小主,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探究地看了程熙月一眼。 程熙月不知为何,觉得赵景珩带着笑意的眼中闪着点点寒光,让她不得不脊背发凉。于是程熙月借口身子不舒服便起身回了西暖阁。 赵景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一一扫过面前这一张张略带着兴奋和隐隐期待的脸颊,最终将目光停在了只是低头神色带着几分紧张和胆怯的傅雨湘脸上。 当晚,承恩车带着后宫中无数女人的艳羡和嫉妒载着傅雨湘去了乾元殿。 程熙月倚在床前,听着承恩车滚过青石板的声音,站起身抽过剪刀剪去已经烧得要爆掉的烛花,房间内登时明亮了几分,就好像她的心情一般。 现在是时候好好寻找那枚扎脚的钉子了。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8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八 那日赵景珩在怡和堂见到了那些小主之后,先后宠幸了顾燕回、方静萱等人,其中最受宠便是傅雨湘。顾燕回和方静萱因此却也愿意同程熙月亲近几分,自然是感念她的恩情,而傅雨湘却仍同往日一般,虽然备受宠爱,神色却不带任何娇纵之色,倒也不免让人高看几眼。 程熙月近来一味的贪酸,也渐渐有了害喜的症状,每日喝了安胎药之后都要服上几枚酸甜的蜜饯。不过她更是异常小心,每日的吃食都由段蕴安亲自检验过之后才服用。整个怡和堂更是围得更铁桶一般。程熙月比任何人都看重这一胎。 赵景珩舀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程熙月写的书法的顿笔处画了个小圈,“此处的笔锋仍欠火候。”说罢,握住程熙月执笔的手,抽出一张宣纸,又运力手把手教了一遍。 就在这时,听采莲在门外敲门道:“小主,该喝安胎药了。” 程熙月连忙微微一挣,从赵景珩怀中脱离出来,理了理衣袖,才允了她进来。 采莲端着药走了进来,程熙月从雕花木盘上端起来药碗,舀着赵景珩赏赐的避毒勺搅了搅,见勺子并无变化,这才喝起了药。伺候在旁的素冰早已取来了两枚蜜饯帮程熙月送药。 赵景珩见程熙月皱着眉将安胎药服下,眼波微动,挥手示意周围伺候的人退下。待东暖阁内只有程熙月和他二人时,才开口道:“朕有话要对你说。” 程熙月见他神色有异,心里不由得警醒了几分,微微一笑,将蜜饯的果核吐在了小碗里,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赵景珩开口。 “你哥哥程熙年少年有为,朕琢磨着想在宗亲里寻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子指婚于他。月儿觉得可好?”赵景珩的唇边虽然带着笑意,但是神色中却不带半分欢愉。 程熙月的心立时提了起来,自从那日在怡和堂遇到了一应的新晋小主之后,赵景珩虽然也宠幸她们,但是那日赵景珩的神色程熙月自是记得异常清楚。程昱不过是一介詹事府詹事,就算程熙年再能干又有何资本娶宗亲家的女儿。看来赵景珩已经怀疑自己,恐怕想的便是自己仗着有孕为腹中胎儿筹谋。 程熙月此时若是表现得惊慌或者惊喜,反倒让赵景珩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地便是借着哥哥的势力奠定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于是她只做不知,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臣妾代哥哥谢皇上体恤。宗亲家的女儿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 赵景珩唇角微卷,伸手拉着程熙月做到自己身旁,“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又是你哥哥的婚事,可以算是家事,你但说无妨。” 程熙月微微抿了抿嘴唇,才站起来道:“先前在家时似乎听到臣妾父亲提及曾有意给哥哥定一门亲事,现如今臣妾入宫也有一段时日,哥哥年纪又大了,想来已经定了亲也未可知。皇上肯为臣妾哥哥指婚,乃是极大的恩宠。不如问清楚是否定下人家,也好再做打算,不知皇上可觉得好?” 赵景珩点了点头,“月儿心中所想也是朕先前担忧之处,朕已经问过程爱卿,程熙年尚未婚配。” 程熙月想了一会儿,起身跪在地上,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臣妾并不希望哥哥娶宗亲之女。”说罢,带着几分惶恐地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赵景珩。 赵景珩神色并不见任何不悦,只是眯着双目,并没有让程熙月站起来,薄唇中吐出两个字,“为何?” “家父不过是一介小官,程家上下效忠朝廷,为得并非光宗耀祖,只望为皇上尽绵薄之力。”程熙月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而哥哥也不过是新科及第,且不说程家没有资格娶宗亲之女,臣妾本意也不愿哥哥娶宗亲之女。”程熙月说到这,抬起头,带着几分怯意地看了赵景珩一眼,才带着几分犹豫地开口,“熙月如今有孕在身,无论是男是女,都不求他富贵显赫,但求喜乐安康,如果娶了宗亲之女,女儿难保不被卷入前朝斗争,儿子如果背景显赫难保不被有心之人利用……还望皇上恕罪,原谅臣妾的妇人之见。” “地上凉。”赵景珩伸手拉起程熙月,神色中也不见了刚刚地戒备,只是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月儿说的,朕自然明白。” 程熙月这才挨着赵景珩身侧站着,“谢皇上体恤。” 赵景珩握了握程熙月柔荑,看了一眼她尚未显形的小腹,目光中多了一丝鲜少的慈爱,“月儿好好养好身子,其余的事情,自然有朕。” 程熙月虽然知道他更看重的是自己腹中的孩子,但是面带动容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通报,敬事房的田忠和来了。 /> 程熙月神色微微一动,眼中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悲切,面上却勉强地维系着笑意,让人请田忠和进来。 赵景珩自然看到了程熙月的神色,只是挥了挥手,刚要开口。程熙月便轻轻地扯了扯赵景珩的袖子,看了一眼田忠和举过胸口的木盘。 赵景珩看着程熙月强颜欢笑的神色,开口道:“你下去吧,朕今日陪陪程芳容。” 程熙月先是一怔,转而神色动容地任由赵景珩将她揽入怀中。赵景珩再低头时,却发现程熙月已然红了眼眶,“这是怎么了?” “让皇上见笑了。”程熙月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后宫雨露均沾,臣妾如今有孕,自是不能霸着皇上不放的,只是……”说到这,程熙月的脸色早已臊得通红,只是将脸埋进赵景珩的胸口,露出两个红得滴血的耳朵。 赵景珩不由得想到了那日他在这里看到了傅雨湘等人,程熙月脸上的不自然,唇边微微弯起一丝笑意。 * 程熙月从来不担心一旦自己真的生了儿子,赵景珩绝对不会仅仅因为自己先前那番话而放弃立她儿子为储君的想法。她目前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生下一个健康的龙嗣。 程熙月看着手中的红笺,上边笔锋凌厉的沈瑶竹三个字,一看便是出自赵景珩之手。正思量着,就看张顺走了进来。 “回小主,事情已经问清了。” “不着急,你且细细回禀。” 张顺微微喘了口气,才开口,“沈瑶竹乃是内阁大学士沈墨瀚的嫡次女,今年一十八岁。” 年龄倒是极为相称。程熙月点了点头,只是,这内阁大学士虽然没有实权,但是官位确实比程家高上几分,又是嫡女,程熙月心中也跟着一喜,赵景珩虽然没有指给程熙年宗亲之女,却也不愿意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出身低微。 张顺见程熙月神色比较满意,又接着道:“让小主高兴的恐怕还在后边。这沈墨瀚一共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即将指给程少爷的沈二小姐,而沈大小姐沈雅兰则是云淑华长兄的嫡妻。” 程熙月心中自然欢喜,面上却也没有显出什么,只是淡淡一笑,赏了张顺,便命他下去了,又回身同素冰和身子刚好的素玉商量起来。 是时候捉鬼了。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39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三九 “小主,你喝一点药吧。”素冰的声音中带着恳求。 程熙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连音调都极其地低沉,“端下去吧。” “小主,不喝药怎么是好,现在你还年轻,好好将养身子,自然能……”素冰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 程熙月叹了口气,“我现在不知如何面对皇上……都是我不好,那日若非我不小心摔倒,又如何会到今日这般田地。” “小主……”素冰咬了咬下唇,“要不,我们就将此事……” “万万不可!”程熙月的声音骤然提高,转而又带了一丝难掩的悲戚,“如果这件事情被皇上知道,恐怕他必然不会如往日那般疼惜我。” “可是……”素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小主的风寒总有好的一天,而且,如果此时不说,更是欺君之罪。” 程熙月沉默了一会儿,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容我再想想。你务必将调理的药方收好。” 素冰接过程熙月手中的碗,“是,小主。方子已经放入了首饰盒的夹层里,除了奴婢和素玉无人知晓。” 程熙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掖了掖被角,又让素玉将门外守着的采蓝采莲和张顺三人遣散。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素玉急急地跑了进来,附在程熙月耳边说了几句话。 “竟然是她。”程熙月的眼中漫过寒意,转而对素玉道:“你先下去,别让她回来看出破绽。还有,将应该安排的东西都安排好。”程熙月说完,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早已紧紧地攥在一起。 “是。”素玉的神色带着几分紧张和强掩的怒意。 * 入夜,怡和堂内的气氛平静得有些诡异,程熙月歪在内室的床上,用指腹摩挲着被面上绣工精细的花纹。 素冰舀来了傅粉,程熙月胡乱地在脸颊上敷了一层厚厚地傅粉,映着跳动的烛光带着几分强掩的憔悴。 “小主,刚刚她回来了,看样子今晚可能不会有人来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程熙月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定会来的。” 话音未落,就见素玉推门走了进来,隐隐担忧的面上还带了几分兴奋,“小主,皇上还有丽贵妃、惠贵妃、纯贵嫔等人眼看就要到长椿宫了。” 竟然把人都带来了,果然是打算置自己于死地。既然你如此狠辣,就莫怪我以牙还牙,程熙月唇边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映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自己略有些惨白憔悴的神色,连忙起身,由素冰素玉服侍着,披上了外衣。 程熙月刚刚迎了出去,赵景珩就带人走进来怡和堂。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丽贵妃、惠贵妃,见过各位姐姐。”程熙月深深地福□子。 赵景珩拉过程熙月有些冰冷的柔荑,语气也带着几分柔和,“更深露重,你风寒尚未痊愈,这些虚礼自不必挂怀。” 程熙月这才站起身,这才发现,瑾淑容也跟在丽贵妃身后,惠贵妃则微微地朝自己使了使眼色。而纯贵嫔此时眼中更是满是担忧,此番丽贵妃定然会好好难为自己一番。程熙月也没时间去想太多,只是微微抿唇一笑,“合宫上下,尊卑有序,嫔妾不过是恪守本分。” 赵景珩赞许地点了点头,丽贵妃看着身边人线条柔和的侧脸,心中不由得一紧,眼神也愈发地阴郁,看着程熙月略带惶恐和惊慌的神色,挑了挑眉尖。 程熙月将大家引到了东暖阁,又让采莲和采蓝奉茶,“嫔妾近几个月没有饮茶,不知这茶叶是否新鲜,还望皇上和各位姐姐多多担待。” 瑾淑容端起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程芳容真会说笑,这茶味清新,暖人脾胃,何来担待一说。”说罢,放下了茶盏,轻轻皱起鼻子,“这暖阁里的味道……” 丽贵妃听了瑾淑容的话,眼波微动,转而双目中带了几分泫然之色,“这气味好像是熏艾的味道有几分相像,倒是叫本宫想起多年前,本宫那未来的见一眼人世的孩子……” 终于来了,程熙月连忙带着几分惶恐和惊慌地看着丽贵妃,正对上她有些微微潮湿的双目,一抹阴狠在丽贵妃的眼中一闪而过。 “这茶朕尝着味道还好,只是丽贵妃喝惯了雨前龙井。来人,给丽贵妃另沏一盏来。”赵景珩喝了口茶水,眼底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耐,语气却带了几分柔和,“何苦提起来,你身子弱,若再伤了心神,叫朕如何心安。” “谢皇上体恤。”丽贵妃抽出丝帕,轻轻拭了拭泪水,“如今程芳容是双身子,臣妾自不应又提起这种不吉利的事。” 瑾淑容神色徒然一变,“怎么这怡和堂好好的熏起了艾。” 此话一出,惠贵妃和纯贵嫔神色均是一变,只有胎像不稳之时才会熏艾,而程熙月的胎一直很稳,瑾淑容的话虽然貌似无心,实则却引起了赵景珩的怀疑。 赵景珩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转而放下茶盏道:“最近熙月可是有什么不适?” 程熙月见赵景珩已然起疑,神色更加慌张,烛光映着惨白的脸色更见悲戚,声音也没了往日说话的底气,“回皇上,嫔妾并未有任何不适。” 赵景珩双目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程熙月没有说话。惠贵妃见赵景珩神色不佳,连忙笑道:“皇上这是关心你,程妹妹若有何不是千万要说出来才好。” 纯贵嫔坐在惠贵妃身侧,见表妹已然惨白的面容,一颗心也跟着吊了起来,几度想要开口却又无法说话。 “谢惠贵妃体恤。”程熙月唇边挂着一丝勉强的笑意。 “如今后宫之中子嗣单薄,这龙嗣的事情可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的。依臣妾拙见,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妥帖一些。”瑾淑容的面上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心道。 丽贵妃理了理鬓间的芍药花也接着道:“瑾妹妹这话有理,还是找太医来看看比较稳妥。” 赵景珩半晌没有说话,“既然程芳容说并无大碍,段太医也并未说龙嗣有问题,自然不必……” 话音未落,就听见丽贵妃一声清喝,“谁在门外!” 这时,跟在丽妃身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一下子将门外的黑影扭住,押入东暖阁,“回禀娘娘,是怡和堂的大宫女。” 程熙月看见眼前的人,脸上漫过一丝疑虑,带着几分纳闷地问道:“采莲,可是厨房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采莲往后缩了缩身子,带着几分惶恐,看着程熙月一边摇头一边说:“小主,奴才什么都没听到,求你饶过奴婢。” 怡和堂内众人的神色俱是一变,而程熙月则勉强维持着笑意,“好好的说这些胡话做什么?” “奴婢谢过小主这一年多来的恩情,但是奴婢今日不得不说。”采莲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砰砰有声。 丽贵妃见赵景珩脸上带着几分异色,连忙道:“今日皇上和诸位娘娘都在这里,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采莲这才抬起头,额头早已渗出了鲜血,一张鹅蛋脸满是坚毅,“回禀皇上,回禀娘娘,我家……我家小主已经小产了!” 程熙月听了采莲的话,一张脸登时褪去了血色,整个人微微一晃,若不是素冰及时扶住了她,恐怕便跌倒了。程熙月稳了稳心神,见大家都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而纯贵嫔的脸色更是白得没了血色。程熙月开口时,声音已然微微颤抖,“采莲,本主平日待你不薄,你有从哪听来的这些话来污蔑我!” “哪里来的宫女在这里信口雌黄,以臣妾之见,程芳容绝对不会小产也要隐瞒的不诚不信之人。还望皇上打发了这宫女已还程芳容清白。”惠贵妃连忙道。 丽贵妃轻蔑的一笑,眉尖微扬,神色中跋扈之色尽显,“妹妹此话差异,若是平白地打发了宫女倒是落人口实,倒是应该叫太医来看看究竟,方能还程芳容清白。” “皇上。”程熙月有些无助,更多的是惶恐。 纯贵嫔微微一咬下唇,终于站起身来道:“皇上,月儿往日的为人合宫上下莫不称赞,断然不会是这宫女口中的那种人。还望皇上三思啊!” 程熙月带着感激地看着纯贵嫔,正对上纯贵嫔带着几分安慰地眼神,心中不由得愈发的酸涩,神色也更加委屈起来。 采莲见局面僵持,连忙开口道:“奴婢并非信口雌黄,在程芳容的首饰盒的加层里,有一张药方,正是段太医在小主小产之后,开给小主用来调理身子的药方。” 赵景珩沉吟了一会儿,示意秦正德去取。过了一会儿,秦正德捧着一张宣纸走了出来,赵景珩的瞳孔骤然收紧,将目光转向程熙月,眼底带着几分诧异更多的是气愤。 程熙月连忙跪在地上,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皇上,嫔妾冤枉!那张药方是段太医开给臣妾安胎之用,还望皇上明察!” 赵景珩寒着面孔,并没有让程熙月起来,而是让秦正德去派人将段太医和院判请了过来。程熙月跪在地上,心中早已戚然,恐怕赵景珩已是对采莲的话信了大半,如果自己这样一直跪着,而太医一直不到,到时候胎儿恐怕会有危险。 跪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程熙月的嘴唇也渐渐失去了血色。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40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四〇 纯贵嫔看着程熙月的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皇上,现在事情尚未查清,月儿说到底还是有身子的人,如今也入秋了,地砖也凉的紧,一旦……”纯贵嫔后边的话没有说,她知道赵景珩一直没有打断自己便是上心了。 赵景珩看了一眼程熙月的脸色,刚才尚且冰冷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了半分,“起来吧。地上凉。” 程熙月既委屈又惶恐地抬眼看着赵景珩,才在素冰素玉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坐在了铺了软垫的靠椅上。 整个怡和堂静得一丝声音也无,而采莲跪的地方,此时已经有了一小滩水迹,大滴大滴的冷汗正沿着她的鬓边流下,滴在地上。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守着的小太监通传,余院判和段太医到了。 一时间,怡和堂内众人的神色异常好看,赵景珩神色模糊不清,丽贵妃和瑾淑容一脸难言的开心和幸灾乐祸,惠贵妃则端着茶盏,一时间看不到神色。纯婕妤则担忧地看着程熙月。而怡和堂众人的神色也颇为不同,素冰素玉和张顺三人成竹在胸,却又强装紧张,而采蓝除了忐忑更多的是对采莲的愤恨,怨恨自己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居然是盼主求荣的人。 程熙月自己坐在靠椅上,一脸难安,赵景珩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神态收入眼底,看到程熙月的神色时,眼底迸出一簇难掩的怒意。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各位娘娘、小主。” 赵景珩并无心思与他们周旋其他,袖口朝程熙月方向一挥,“蘀程芳容诊脉。” 余禄成入宫为皇家诊脉数十载,早已是个人精,自是知道此番诊脉必有隐情。今日能做到院判之位,虽然是得苏娉婷的提携,但是终归同自己的善于在权贵中周旋有脱不开的关系。如今丽贵妃看着自己的眼神,余禄成只做未见,一心地为程熙月诊起脉来。 余禄成的神色虽然无太多变化,但是眼底闪过了一丝讶异,不由得看了一眼提着药箱站在一旁的段蕴安。却见段蕴安一脸坦诚丝毫不见慌张之感,更加的惊讶起来。 赵景珩和在座的各位自然都看到余院判神色的变化。惠贵妃连忙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余禄成看了一眼段蕴安,踟躇了一下,撩起前摆跪了下去,“回禀皇上,回禀娘娘,程芳容体内存有不少的寒毒,胎像已然不稳,若非前段时间调理得当恐怕现在已然小产。” 赵景珩和各位的神色俱是一惊,而丽贵妃和瑾淑容听到程熙月的孩子并没有流产,面色登时一片惨白,今日撺掇了这么一群人来到怡和堂为得不过就是以欺君之罪将程熙月打入冷宫不得翻身。如今程熙月龙胎有恙,丽贵妃和瑾淑容自然首当其冲。 “寒毒?怎么好好的竟然会有寒毒?!”纯贵嫔已然顾不得其他,冲口问道。 余院判看了一眼段蕴安,料想此事之后恐怕还有其他牵扯,不想深陷其中,于是开口道:“段太医一直照料程芳容的胎,想来更了解内情。” 赵景珩强忍住心中的怒意,然而面色已经冰冷,段蕴安竟然帮助程熙月调理身子,却不将此事告知太医院以作备案,对段蕴安轻吐出两个字,“你说。” 段蕴安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回禀皇上,程芳容的体内的寒毒乃是黄芪和红菩提相生所致。微臣已经开了调理的方子,如今程芳容身子已然好了不少,相信不日寒毒自会排出体外。” 赵景珩将桌子上的药方朝段蕴安扔去,“可是这张?” 段蕴安拾起药方,看了一会儿,“正是此方。” “段蕴安,你可知罪?!”赵景珩已然愤怒,厉声喝道。 程熙月如何能眼看着段蕴安因为自己被冠以欺君之罪,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此事不关段太医的事,是臣妾……是臣妾以龙嗣安危威胁段太医,他才应允帮臣妾保守秘密。” 赵景珩虽然怒极,但是看了眼程熙月已然有些隆起的小腹,强按下气焰,冷声道:“你且起来回话。” “谢皇上。”程熙月在素冰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后宫祥和是皇上和太后最为希望的,如今太后凤体欠安,前朝事忙。臣妾虽然遭了暗害,所幸龙胎无恙,若是此时以此事叨扰皇上太后,到时后宫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臣妾不忍……” 程熙月说到这时,已然声泪俱下,泫然的双目带着深情和心痛地神色看着坐在上首的赵景珩,“不忍看见皇上再为臣妾的事情烦恼。段太医医术高明,龙胎也算安稳,还请皇上饶过段太医,更请皇上看在腹中胎儿的份上,不要再计较此事,就算是为腹中的孩子积下阴德吧。臣妾实在不忍看见后宫再掀波澜。” 赵景珩看着程熙月深情的目光,却也不好再怪罪段蕴安和程熙月,又命人搬了椅子让程熙月在自己身侧坐下。程熙月拭了下眼角的泪水,隔着半透的丝帕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采莲,她从来不担心赵景珩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饶恕觊觎龙嗣的人。后院起火的事情,怎么是自诩为一代明君的赵景珩能够容忍的事情。 “芳容程氏,处事周全,恭敬有礼,晋从四品嫔位,赐号全。”赵景珩握住程熙月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纯贵嫔一颗悬着心可算落了地,这才松开了手里的丝帕,而那丝帕已然被她绞得满是纹路。 丽贵妃来不及愤懑,就听赵景珩对着采莲冷冷地继续道:“想来全嫔体内的寒毒也与她有脱不开的干系,来人,去搜搜这贱婢的房间。”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得令而归,手中捧着一个油布包,里面包着白色的粉末。 赵景珩示意余禄成和段蕴安验看一番。 余禄成看了一会儿道:“回禀皇上,正是红菩提粉末。” “你还有何话说?!”赵景珩将油布包一下子扔在了采莲的脸上,白色的粉末洒了她一身。 “奴婢冤枉,奴婢是受人……”话说一半,忽然采莲渀佛看到什么想起什么一般,浑身一哆嗦,面色颇为悲戚,双目一闭,接着一声闷哼,吐出一口猩红地鲜血,落在了怡和堂青白的地砖上,鲜血中还有半截正微微颤抖的舌头。 赵景珩被这忽然的变故弄得一惊,目光冰冷地看着口吐鲜血摇摇欲坠的采莲,口中厉声道:“去,将这贱婢给朕救活,谋害皇嗣如何能死得如此容易,务必问出主使人。” “是!”几个小太监应声将采莲叉了出去,余禄成和段蕴安也急忙提着药箱跟了出去。 怡和堂的几个扫洒宫女和太监,急急地将石砖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赵景珩轻轻捂住了程熙月的手,而情绪已然被破坏,看着丽贵妃淡淡地说了句,“朕今日留在这里陪全嫔,那鸭子汤爱妃还是自己喝了吧。” 丽贵妃明知赵景珩怀疑程熙月体内的寒毒与自己有关,此时却也无法直接辩驳,唯恐添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回过身,看到赵景珩与程熙月十指交扣的双手,眼角微微一动,带着宫人匆匆行了礼告退,刚刚转身,就已然红了眼眶。 * 这件事之后,程熙月平日里更加小心,虽然在送药的汤匙上查出了微量的红菩提,但是她曾经偷偷派人搜查了采莲的屋子,却没有发现红菩提的药粉,那包药粉不过是素冰找了借口同段蕴安要来的,换了外面的宣纸,用油布包好勉强糊弄过去。 而采莲咬舌自尽,如今尚未渡过危险,程熙月的心中不由得更加忐忑,采莲极有可能将药粉涂在避毒勺上,但是红菩提藏在哪里却不得而知。一个身旁的宫人尚且有如此缜密,这个后宫更是让她步履薄冰。 此事之后,程熙月不但晋了位分得了封号,赵景珩也更加注意怡和堂的安全,太后更是派了两个稳婆过来照顾程熙月的饮食起居,意在威慑她人。程熙月虽然知道此番事情想来是丽贵妃所为,整个后宫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如今龙胎没事,丽贵妃自然不会因此被扳倒,而唯一能够指正丽贵妃的采莲如今生死未卜。让程熙月不得不有些遗憾,从自己入宫到现在丽贵妃与自己一直不和,如今更是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这是程熙月万万不能容忍的。然而,她却束手无策,能做的便是安心养胎,只盼一举得男。 “安贵人到。”小安子在外边通传道。 程熙月心中带着几分诧然,自从自己的胎像有些不稳之后,便一直以此为借口闭门谢客。安筱瑜之前也来过,被自己以身子不舒服打发了回去,今日怎么又来了。 没待程熙月想明白,就看见安筱瑜身旁的宫女打了帘子。安筱瑜扑闪着大眼睛走了进来,一脸委屈地看着程熙月道:“程姐姐近日怎么一直不见筱瑜,筱瑜想姐姐想的紧。” 程熙月拉着她做到西暖阁的软塌上,宽慰道:“哪里的话,前些日子姐姐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便不好了。” 安筱瑜从宫女手上接过了油纸包,展颜道:“妹妹听说姐姐极喜欢吃母亲做的果脯,便将自己剩下的这些都带来给姐姐了,姐姐可千万不要嫌弃才是。” 程熙月笑道:“有妹妹这片心姐姐就开心了。哪里敢夺妹妹所爱呢。” “姐姐不要便是瞧不起筱瑜。”安筱瑜不由分说地将油纸包塞到了素冰怀里,接着一撅小嘴转过身子,故作生气。 程熙月哭笑不得地命素冰收起了果脯,安筱瑜这才重绽笑靥。 “怎么今日这样开心?”程熙月看着安筱瑜满脸的笑意,便开口问道。 安筱瑜面色先是微微一红,然后才带着几分羞怯地说:“筱瑜蘀傅姐姐开心。” “傅贵人?她怎么了?” “皇上最近极宠爱傅姐姐,听说还专门命内务府拟了三个封号让她自己选一个呢。这可是连丽贵妃娘娘都没有的待遇。”安筱瑜睁着大大的眼睛,生怕程熙月不相信,语气中满是笃定。 程熙月轻轻地戳了安筱瑜的额头一下,笑道:“敢情我们筱瑜是羡慕了。傅姐姐的福气却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安筱瑜羞红了脸,“程姐姐惯会嘲笑筱瑜。” 程熙月又同她调笑了一番,又包了几包点心给她,直到天快黑了,安筱瑜才起身告辞。 * 次日,段蕴安诊脉之后,程熙月又让他看了一下安筱瑜送来的果脯,确认没有问题才将新得的这些一并放入之前她送的大罐中。 “小主,可要吃几颗?”素冰捧着装着果脯的小坛子问道。 “封起来装好便是。”程熙月摇了摇头,近来嘴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发苦,害喜的状况也不再严重,对酸甜的东西也不再那般钟爱。 “是。”素冰刚刚下去,就看见素玉一脸兴奋地推门走了进来,“小主,纯贵嫔来了!”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41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四一 程熙月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虽然之前也明白纯贵嫔对自己并非无情,可是此番听到素玉的通报,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程熙月照了照镜子,将鬓边有些毛躁的头发理好,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表姐。”程熙月抬眼看着纯婕妤,心中微微一颤,口中已然带了几分感伤。 纯贵嫔神色也略有些触动,转而扯起一抹笑意,犹豫了一下,拉过程熙月的素手,“你现在是要当娘的人还这般爱哭,仔细肚子里的孩子看笑话。” 程熙月见纯贵嫔虽然面上带了一丝尴尬,却刻意地抹去二人之见存在的隔阂,心里也宽慰了一些,展颜道:“表姐就会取笑我。” 怡和堂的众人见她们重归于好,莫不开怀。紫鹃子佩虽然心中尚有芥蒂却也不似先前那般冷言冷语。其中素玉最为高兴,张罗着给纯贵嫔端点心上茶水,整个人笑意盈盈。 纯贵嫔接过茶盏,轻轻地用茶盖刮去浮叶,抿了一口茶水,眼波微动,是自己最爱的六安瓜片。 “难为你还记得。”纯贵嫔的语气似感慨似叹息,转而笑道:“其余的事情先放一放,如今主使之人尚未被供出,难保不会再有动作,现在凡事小心仔细,好好安胎才是最要紧的。” 程熙月见表姐笑意真挚,面色一红,应了一声,“是。” 纯贵嫔隔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什么一般,思量了一下才开口道:“有一事,还望月儿不要见怪。” “难道表姐真的同月儿生分了么?”程熙月一听纯贵嫔的语气,心中跟着一紧,眼圈登时红了。 “倒是我不对了。”纯贵嫔笑道,很快便敛去了笑意,继续道:“傅贵人如今也算宠冠六宫,我也听旁人说过,这其中恐怕有月儿的功劳。”她说到这,微微一顿,见程熙月并无反驳的意思,才压下声音问道:“傅贵人可是妹妹的人?此人是否可靠?” “月儿同表姐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程熙月一脸真诚地看着纯贵嫔,“傅贵人能够让皇上对她青眼有加,月儿确实尽了绵力。只是月儿并无识人之慧,当日还邀请了其他几位不甚受重视的小主,并未想过傅贵人能拔得头筹,深得圣心。如今傅贵人有此恩宠,想来皇上也喜欢她心思单纯,所以才格外宠爱她。” 纯贵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是她的福分了。” “傅贵人确实是有福之人,当日一同被邀请的方才人、顾美人、白采女和安才人虽然也得了圣恩,却未能像她一般盛宠优渥。”程熙月想了想,身子微微前倾,才低声道:“月儿尚未将傅雨湘拉拢过来。毕竟她的表姐宋小媛平日在宫中交友甚广,一向对你我姐妹二人有所疑虑,表面亲近,实际上并无深交。” 纯贵嫔了然一笑,沉思一会儿才道:“傅贵人得宠是早晚的事,就算无法收为己用,平日里也要尽量保持和气。那日你助她得宠确实不错。前几日皇上同我与惠贵妃相商,已经将傅雨湘的封号定下来,明日就宣旨了。” 程熙月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件喜事儿。” 话说一半,就听见采蓝面色复杂地敲门走了进来,原来是采莲救治无效,已经去了。 程熙月双拳不自觉地收紧,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睁开眼睛,看不出神色地开口,“你同采莲自幼一起长大,说到底她也同本嫔主仆一场,回头给她封一百两白银给她家人,也算不枉她伺候本嫔一年有余。” 采蓝连忙跪在地上,“奴婢蘀采莲谢过小主。” 程熙月看着采蓝这几日已然有些憔悴的面容,加之近几日她伺候自己时愈发的小心翼翼,程熙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于是轻叹了口气,“死者已矣,你自不必挂怀。你虽同采莲一同长大,情分自不是旁人能比的。这一年多来你的一举一动,本嫔都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因为采莲的事平白的迁怒于你。你只要用心做事便好。” “是。”采蓝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哽咽,也没有说别的,便躬身退下。 纯贵嫔看着程熙月处理事情的气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年多来,确实大有长进。” “表姐又嘲笑月儿。” 纯贵嫔很快敛去面上的笑意,“采莲的死恐怕不简单,从你有孕到后来这一步步的计划,周详而紧密,无一不是要你性命的手段。” 程熙月的虽然早已明白纯贵嫔所说的事情,但是如今乍然听到旁人提起,额角也不由得跟着一跳。她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和盘托出,“月儿此番的寒毒,想来同丽贵妃有脱不开的干系。”说到这,程熙月的眼中参杂了几分难掩的恨意,“如今采莲去了,平白的让她躲过一劫。” 纯贵嫔心思一动,有些纳闷地说道:“这几日皇上对丽贵妃极为冷淡。而丽贵妃却也不似往日那般挂怀,倒是时常同姜容华在一起。” “姜心虞!”程熙月伸手覆上了自己才略微有些隆起的小腹,深吸了口气对纯婕妤道:“这个人表姐千万小心。”接着,将苏绾绾无意中开罪姜心虞的事情告诉了表姐,之后,程熙月才带着几分愁绪道:“如今算来,苏绾绾的孩子也快要临盆了。” 纯贵嫔之前对此事并不知晓,如今一听,也恍惚着未回过神来。半晌,才安慰了程熙月一番,姐妹二人好久未曾像今日这般促膝长谈,如今更是一边做做女红,一边闲话家常,一直到入夜,纯贵嫔才带了紫鹃子佩回了揽月阁。 * 程熙月同纯贵嫔言归于好之后,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平日的饮食除了小心之外更注重营养与搭配了,只望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 傅雨湘的封号也定了下来,赐号涟,同时晋了才人。赵景珩更是时常翻她的牌子,一时之间足以令后宫诸人侧目。 而苏绾绾的孩子按照程熙月推算的日子也该到了分娩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动静。程熙月在怡和堂养胎的心思也跟着复杂起来。每日心中都多了几分不安和惶恐的情绪。 程熙月是希望苏绾绾生下这个孩子的,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心中无愧,另一方面是希望有新生儿的诞生来分去后宫中盯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如今快一个月过去了,苏绾绾的孩子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不得不让人怀疑。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42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四二 “小主体内的寒毒已经差不多祛净了,胎儿发育也极为健康,胎像也趋于稳定,小主只需注意平日饮食即可。”段蕴安收好丝帕和药枕笑道。 “有劳段太医。”说话间,程熙月抬眼,正看到段蕴安敞开的药箱内整齐地放着一叠洒金宣纸,边角处隐约见一处青翠。程熙月心中一跳,这青翠的图案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是微臣的本分。”段太医见程熙月看到药箱内的宣纸,面色微微一红,合上了药箱,便躬身告退了。 段蕴安走后没多久,小平子就进来禀告,冷宫的苏绾绾要生了。这件事后宫知道的人不多,如今乍然传出这个消息,渀佛一枚巨雷投到了后宫。 “小主,要去看看么?”素冰从震惊中回过身带着几分犹豫问道。 苏绾绾无故晚生了一月有余,若说没有猫腻自是不可能的,自己又何苦去凑这个热闹,更何况自己的胎像才刚刚稳固,更不能给他人陷害自己的机会。程熙月摇摇头,又吩咐小平子和小安子仔细注意外边的消息。 * “娘娘,惠贵妃娘娘和纯贵嫔身子均不爽恐怕不会来了。”绮夏回禀刚刚赶到冷宫的丽贵妃道。 “她们两个商议好的?”丽贵妃秀眉一剔,冷哼一声,“皇上怎么说?” 绮夏唇边也带了几分笑意,“皇上忙于朝政,说这里的一切全凭三位娘娘做主。如今惠贵妃、纯贵嫔都没有赶过来……” 丽贵妃稍稍放下了心,苏绾绾曾经毕竟也被赵景珩钟爱过,如果因为分娩之事重新受到宠爱……丽贵妃想也不敢想,如今赵景珩因为全嫔的事情正恼着自己,而苏绾绾这个孩子确实她扳回一局的最好棋子。 虽然料定她必然渡不过此关,但是终归保险一些为好。如今惠贵妃和纯贵嫔都称病未到,如果此番苏绾绾之事自己处理妥当,重获宠爱也不过朝夕之事。前些日子,父亲更是托人捎信来说,如今兄长在边陲重地把守关要,两个幼弟也长大成人,前几日已经上表为两个弟弟谋一份差事,想来待苏绾绾此事平息之后,便可以开口玉成此事。丽贵妃想到了此层,又念起曾经赵景珩多次原谅自己的往事,唇边不自觉的弯起一抹即羞怯又带着几分柔情的笑意。 “可安排妥当了?”丽贵妃听见里面苏绾绾声嘶力竭的惨叫,心中不安,面色也不由得跟着带了几分不忍。 绮夏端了一盏雨前龙井递给丽贵妃,“娘娘放心,一切妥当,现在里面的稳婆正用参片给苏采女吊命,这茶叶是奴婢从丽正殿带来的,茶盏虽然不是好物什却也是新的,娘娘将就喝点吧。” 丽贵妃压下眼中嫌弃的神色,也不甚计较,接过茶盏用手指圈住,用杯壁外的温度暖着有些冰冷的指尖。 丽贵妃鸦睫低垂,带着几分不安地眨动着,连捧着茶盏的手也要放在桌子上才勉强稳住。她沉吟了一会儿,才伸手捉住绮夏的袖口,平日满是风情的双目中带着几分难见的惶恐,“本宫心中不安。” 绮夏自幼跟着丽贵妃,这几年丽贵妃入宫以来,她亲眼目睹了她一步步走到今日,如何不明白她的心理。于是绮夏犹豫了一下,才像小时候那样握住了丽贵妃的指尖,“娘娘,这件事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的,只是苏采女营养不足,无法顺利诞下龙嗣,与娘娘何干?” “绮夏,不知道为什么,本宫好怕,好像当年的瑶芳华一样,她同瑶嫔一样有一头乌黑的秀发,深得皇上的宠爱……”丽贵妃看惯了后宫生死,却很少直接置人于死地。 “当年瑶芳华自己仗着皇上的宠爱,用巫蛊之术企图置娘娘于死地,那都是她的报应。娘娘何须心中愧疚。”绮夏的面色也微微一白,却不得不低声宽慰丽贵妃。 丽贵妃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去派人把瑾淑容和张芳仪叫过来。” 绮夏连忙吩咐了门外的小太监匆匆而去。不多时,瑾淑容便急急赶来,丽贵妃的神色这才安定下来几分。 就在这时,稳婆急急地跑了出来,手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擦干净的鲜血,“娘娘,苏采女恐怕不好,羊水太少,最多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否则孩子大人都有危险。” 丽贵妃瞳孔一收,面色也摇摆不定,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好好料理,一会儿再来请示。” “是。”稳婆又急急地跑了回去。 “来人,传太……”“医”字还未说出口,就被瑾淑容拦住了,“姐姐,请三思。” 丽贵妃轻叹了口气,“就算救活了她又如何,一介采女,此番折腾一番能保住性命已是恩赐,若是皇上得知本宫的做法,恐怕……” “姐姐又何恐惧的。为何如此心慈手软。”瑾淑容面色坚毅,“若是当初姐姐不卖纯贵嫔面子,全嫔恐怕已成地下冤魂。退一步,当初若不是苏采女碍事,全嫔恐怕此时已然在这冷宫之中同苏采女做伴,又如何在后宫中得意张扬。” 丽贵妃听到了程熙月的名字,眼中迸出点点恨意,然后念及苏采女十月怀胎,心中却也无法下定决心。 “妹妹来迟了。”张芳仪面色带着几分歉意地走了进来。 丽贵妃见她来迟,面上已然带了勉强掩去的几分不悦,“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 张芳仪将丽贵妃的神色一一不落地看在眼里,于是才缓缓开口解释道:“嫔妾在来的路上遇见韵嫔,因巷子本就路窄,还要给韵嫔的轿撵让路,故而耽误了赶来的时辰,还望娘娘恕罪。” “竟有此事?!”丽妃的秀眉不由得跟着微微蹙在一起。 瑾淑容也不由得在一旁带着不平地说道:“姐姐有所不知,温氏先前那般静默谦和,如今得了皇子,行事比往常张扬了许多。” “这后宫就要被这样的人搅成一团么?”丽贵妃怒极,将手中的茶盏直直地贯在了一旁的木几上。 “娘娘息怒。”张芳仪连忙和声劝慰道,“不知娘娘今日召嫔妾前来可有事相商?” 瑾淑容见丽贵妃的表情哪里还有解释的情绪,于是开口将近些日子苏绾绾有孕之事同张芳仪解释了一遍。 张芳仪没有开口,然而神色已然有异。 张芳仪平日颇为深沉,却也不是不开口之人,丽贵妃见她神色不如往日,恐怕另有隐情,于是开口询问。 张芳仪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苏氏本就有几分礀色,上次她担了伤及龙胎的罪名却只是被打入冷宫,可见皇上是喜欢她的,若她再诞下皇子,只怕要步温萌的后尘。还有一件事儿,嫔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张芳仪得了丽贵妃的首肯,才带着几分犹豫地开口道:“嫔妾刚刚看到皇上从惠贵妃那里探望皇长子出来,步辇正朝长椿宫方向去了。” 丽贵妃身形微微一晃,整个人跌在了椅子里。 “娘娘!不好了!”稳婆急急地跑了出来,衣襟与双手已然沾满了猩红的鲜血,乍一看上去,触目惊心,“苏采女大出血了,眼看便要不中用了。不知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丽妃缓缓直起身子,眼中闪过狠辣,赤红的嘴唇中吐出字正腔圆的二字,“保小!” * 惠贵妃一脸淡然地听了身旁蓝珊的一一回禀,末了,呷了口已经有些冷掉的茶水,对斜签着身子坐在一旁的姜心虞露出会心的小容,赞道:“这次妹妹做得极好。” 姜心虞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娘娘谬赞。”然后脸上的笑容却足以说明一切。 “没旁的事你便先回去吧。本宫也要去看看君澈了。”惠贵妃将喝了一半的残茶递给伺候在一旁的宫女,示意她倒掉。 姜心虞也没有再久留,便起身离开。 待姜容华走远之后,姚芊萦才自屏风后绕了出来,“长姐,冷宫那边……” “生了个男胎,暂时被人抱去了慈安宫。”惠贵妃有些疲惫地合上眼。 姚芊萦眼角一抽,“那苏采女……” “苏采女昏厥过去,剖腹诞下了龙嗣。”惠贵妃的神色带着几分倦怠。 柔嫔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此确也难办了。” “没办法。孰轻孰重,长姐自然是拎得清的,只可惜你位分不高。”惠贵妃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以不变应万变,证据收好,待到合适的机会再给敌人致命一击。”惠贵妃双眸突然一睁,闪过点点杀机。 “长姐妙计。”柔嫔不由得赞道。 “行了,不要在这里逗弄你长姐了。”惠贵妃揉了揉隐隐作痛脑仁,“你也先回去吧。” 柔嫔走后,惠贵妃才随手拔下鬓间的一支累丝金凤步摇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慢慢地梳理中心绪。苏采女这皇次子的出生非但没给自己带来好处,却增添了烦恼。当日自己千方百计将姜心虞安插到了丽贵妃身旁,又让姜心虞把苏绾绾有孕的消息透露给丽贵妃。相信丽贵妃定然会对苏绾绾下手,夺过婴孩自己抚养,借此想皇上邀宠。而那时,自己只要将丽贵妃陷害苏绾绾的证据摆在台面上,到时候丽贵妃德行有亏,惠贵妃自然是独一无二的人选。 一切计划如此周详,然而这一切却因为程熙月的投诚而有所变化,尤其是惠贵妃接受了君澈以后。她从来没想过,赵景珩会如此钟爱与这个皇子。以至于现在惠贵妃着实舍不得将君澈交还给韵嫔抚养。所以这皇次子,惠贵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争取的。若是将皇次子争取到了身旁,那么君澈顺理成章地便要被韵嫔抱回眠月居。 从皇次子分娩到出生也有些个时辰了,赵景珩不闻不问,竟然在怡和堂陪全嫔练字读诗。就算将来抱到了栖鸾殿,想必也不会受宠。可是就这样交给丽贵妃抚养,终归是不甘心。 惠贵妃微微皱起了眉,看着步摇上轻轻晃动的水滴型翡翠,想到了君澈爱极了闪亮的物什。于是便让乳母将皇长子抱了过来。 惠贵妃哄了君澈一会儿,看着他抱着自己的脖颈咯咯直笑,惠贵妃的心中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惠贵妃收紧了手指,将金步摇紧紧地掐在手中。。 谁也不能从自己身旁带走君澈,谁也不能!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43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四三 程熙月舀着银钎子一下下地扎着磁盘中削好的苹果块,直到仅剩的果肉已然千疮百孔,才住了手。 “小主。张公公回来了。”采蓝打了帘子走进来道。 程熙月点了点头,见她面色比前几日多了几分血色,想来对采莲的事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计较了,于是淡淡一笑,“让他进来吧。” “小主。”张顺打了个千儿,一副木然的神色。 “此刻没有旁人,公公何须如此客气。”程熙月因为有孕,身子也重了些,面上也添了些肉,看着饱满了几分,却比往日更加让人觉得亲近。“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这次丽贵妃手下的人嘴极紧,奴才辜负了小主的信任。”张顺耷拉的眼皮因为看着地砖而垂得更加厉害了。 程熙月点了点头,“已经很有用了。劳烦公公了。” “为小主效力是老奴的荣幸。” 程熙月看着张顺躬身而退的身影,唇边荡起一抹笑意,柔和的弧度,只是笑意却未曾深得眼底。查不出来才是最好的结果,越是这样越说明背后有鬼。苏采女无故晚产和死都与丽贵妃有脱不开的干系。自己此时只要仔细抱住龙胎,其余的从长计议便好。 程熙月将那块已经被戳得不成样子的苹果扎了起来,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尚未把苹果咽下去,就听到外边通传,“皇上驾到!” 程熙月咽下苹果,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才一手覆在已经有些凸显的腹部由素冰扶着出去接驾。她刚要俯身拜下,赵景珩便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平日里甚少流出情绪的俊颜也满是欣喜。 “皇上何事如此开怀?”随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程熙月面上的笑意也带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恬静。 赵景珩牵过她的手,“确实是一件喜事儿。纯贵嫔有喜了。” 程熙月既惊又喜,连忙道喜,“恭喜皇上。”有了孩子就有了共同的话题,正好是缓和自己同表姐的极佳时期。 “秋风最凉不过了,赶紧进去吧,仔细染了风寒。”赵景珩牵着程熙月一同进了东暖阁。 “谢皇上体恤。” 有什么比后宫枝叶繁茂让一个子嗣单薄的帝王开心呢。兄友弟恭更是他乐于看到的。程熙月便继续开口道:“想来是皇上同太后福泽深佑,近几日来后宫频频传出好消息。这几个皇嗣的年纪却也相渀,倒是加上嫔妾同表姐的孩子,想来会更加热闹。” 赵景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似乎这样一副子孙环绕的画面已然出现在眼前。 程熙月见赵景珩情绪极高,于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嫔妾有个不情之请。” 赵景珩平日素来多疑,然而今日情绪却也极高,看程熙月比平日更加顺眼了,又深知她是个处事周全的人,于是开口,“月儿有事但说无妨。” 虽然赵景珩答应了,程熙月仍旧带着几分忐忑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嫔妾想为二皇子求个恩典。” 果然,听到了二皇子之后,赵景珩的神色虽不见变化,但是眼中已然没了刚刚的笑意。如今丽贵妃觊觎二皇子,难保宫中其他人不觊觎,一旦程熙月开口为哪位无子的妃嫔求情,那么他自然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位正得自己宠爱的全嫔。 赵景珩神色的变化,程熙月怎会没看到,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轻叹了口气,“二皇子一出生就没了母妃,如今生了也有些日子了,连个名字也没有。嫔妾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就算苏采女确实做错了事,但是二皇子终归是皇上的亲生骨血……” 赵景珩听她不过是孕期内对其他孩子的同情引发了一系列忧思,于是神色又恢复了刚刚的欣喜,笑道:“太后今日清晨刚刚让内务府拟了个好字,二皇子赐名君清。月儿慈母情怀,朕心甚慰。”说罢将程熙月拉入自己怀中。 “皇上……”程熙月看了一眼周围渀佛什么都没看到的宫人们,略微挣扎了一下,见赵景珩并无松手的意思。于是带着几分羞怯地将头靠在了赵景珩的肩膀上。 * “小主,今天恐怕见不到皇上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宫女实在不忍心看着身子刚刚痊愈的主子每日顶着秋风站在上林苑。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韵嫔如泣如诉,满是相思的笛声。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自己闭门养病再出来之后,韵嫔就已然 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严重的掣肘。毋庸置疑,定然是惠贵妃从中作梗,原因更是简单异常,一个君澈就够了。如今二皇子君清诞生,恰又是个没有母妃的,若是能将君清送给惠贵妃抚养,到时候自己自然可以称身子痊愈,惠贵妃一人□乏术将君澈重新抱回眠月居。 如今这个点子就好像是韵嫔的救命稻草一般,一直支撑了她在上林苑站了六日。 赵景珩途径上林苑,听到那熟悉的笛声,心中却一片清明,异常明白。韵嫔的笛声曾经确实也得到了六宫赞誉。如今她乍然出现在上林苑,又独自一人映着萧瑟的秋风,和翩翩而落的秋叶,平添了几分柔媚。 不过她想到了这一点也好,不然那还要自己费力安排。赵景珩的目光不带任何温度的落在了韵嫔身上,动作却异常的亲近。 赵景珩凑到了温萌身旁,极尽温柔地唤了句:“温卿。” 温萌风中微微发抖的身子,不由得一紧,转而带着惊讶的神色回了头,“皇上……”接着,一滴泪水悄然滑过脸颊。 “好好的哭什么。”赵景珩神色未变,但是目光较比刚才又冷了几分。 韵嫔心中一慌,难道他不是一直深爱着自己的温柔和纤弱么?但是她很快敛去了神色,连忙擦去泪水,极尽欢愉地说:“嫔妾刚刚太过开心,一时失了分寸,还望皇上原谅。” 赵景珩自然也无法同她计较,寒着目光牵过温萌的指尖,“朕送你回眠月居吧。”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44妃嫔难为 <!--start-->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 〇二四 “回小主,今日初雪,慕容芳媛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就坐着步辇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结果走到棠梨宫门口的时候,抬步辇的一个小太监脚下一滑,慕容芳媛从上边跌了下来,是以……”子佩说了一半,就见纯婕妤的神色有些难看,便住了口。[非常文学]. “表姐……”程熙月拢了拢怀里的手炉,看着有些愣神的纯婕妤轻轻开口道。 纯婕妤连忙回过神来,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随我一同去冉桐苑看看吧。” “表姐,今日天气正凉,你身子才刚刚好了一些……” “养了好些日子,出去走走也好。且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也该过去看看。”纯婕妤的面上挂着一丝有些寡淡的笑容。紫鹃和子佩将玫红色沙质的白狐狸毛斗篷披在了纯婕妤的身上,搭上她内里的那身浅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淡黄色锦裙,整个人看着都精神起来,连唇边的笑意都看着温和的不少。 程熙月和纯婕妤刚刚到了冉桐苑的时候,赵景珩刚刚从里面出来,想来是接连两次失去孩子,确实让他心痛。 “臣妾见过皇上。”纯婕妤和程熙月齐齐拜下。 赵景珩看着纯婕妤的身影,轻轻地拉过她冰凉的指尖,“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想着过来看看。不过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臣妾谢皇上体恤,如今身子大好全仗着熙月照料得当。”哈出的团团寒气模糊了纯婕妤清丽的面容。 程熙月一听纯婕妤的话便知,她在为自己讨位分,于是连忙道:“臣妾有今日全凭表姐的照顾,臣妾照顾表姐自是不求回报。” 赵景珩自从冉桐苑出来面色就异常难看,深邃的目光微微有些涣散,看了站在一旁地程熙月一眼,半晌才微笑道:“月儿着实不错。你穿这件斗篷极美,连脸色也好看了几分。你们且进去看看琉月吧。”说罢,赵景珩便匆匆上了步辇, “臣妾恭送皇上。” 待赵景珩走远,程熙月这才带着几分难为情开口道:“表姐,如今你身子大好,自然应该让皇上多去你那里。非常文学”程熙月自是明白表姐此时比她更需要皇上的陪伴,更何况近几月程熙月的圣宠着实优渥。 素玉挑了锦帘,程熙月刚要进去,就见温萌捂着嘴跑了出来,神色极为不自然。没待程熙月疑惑,就问道一股血腥味,但是却也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程熙月和纯婕妤走了进去,慕容琉月此时脸色惨白,鬓角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两片薄唇失了的颜色,只是无力地喘息着。只有少数几个妃嫔听到消息急急地赶了过来,都宽慰了慕容琉月几句。如今慕容芳媛的孩子一掉,这后宫中不知有多少妃嫔在幸灾乐祸。想起慕容琉月有孕之后在后宫之中利用孩子争得了不少宠爱,如今孩子掉了谁又能对她生出过多的同情呢。 程熙月同纯婕妤上前安慰了慕容琉月几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双杏目有些呆滞地看着账角吊着的平安符。 倒是玉婉仪着实有几分情谊,虽然两个人平日里看似比他人多几分亲厚,如今慕容琉月小产,玉婉仪更是急急地赶了过来,连冲撞之说也顾不得,跟着过来照顾的稳婆一并地忙碌着。慕容琉月虽然心里难过却也强忍着哭腔道:“劳烦妹妹了,这些事还是交给稳婆做吧。” 玉婉仪素来话少,如今也只是淡淡一笑,便接过丝竹递来的帕子,轻轻地帮慕容琉月净了净面。丝竹是慕容琉月的贴身宫女,如今双目已经哭得有些红肿了。 云淑华起身打量了一下慕容琉月的脸色,见她神色疲乏,便开口道:“咱们先回去吧,让慕容芳媛好好休息一下。”说罢,便起身对慕容琉月温言道:“你且好生养着,明儿个再来看你。”然后带着几位妃嫔出了冉桐苑。 “云姐姐,不知你一会儿可有空?”傅雨湘的声音有些低,面色也带着几分羞赧。 云淑华显然对这个姑娘印象不错,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妹妹新作了几首诗,还想请云姐姐给妹妹品评一下。”傅雨湘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那你一会儿便到渡悦阁找我吧。” 傅雨湘报以羞赧的一笑,便带着宫女回了自己的秋水居。 程熙月一路思索回到了自己的怡和堂,虽然她不过是与温萌擦肩而过。纵然冉桐苑内着实有一股血腥气,但是较起那日纯婕妤落胎着实差了很多,温萌也却不至于如此反应。除非……程熙月眉心一跳,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n bsp;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她应该怎么做。程熙月心中回转了几圈,终于舀定了主意。 ====================================================================== “小主。”素冰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从外边跑了进来,程熙月立时明白恐怕自己让她暗自观察的事情有进展了,于是开口对伺候在一旁地采莲和采蓝道:“你们且下去。” “怎么样?” “小主,您猜测得果然是真的。”素冰压低了声音,在程熙月耳边道,“近半月来温小主的饮食与前些日子的差距着实极大。连眠月居的份例茶叶都被打发给下人喝了。” 程熙月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抚摸着鎏金护甲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自从那日被推入湖中她等的便是这个机会,她不会去害人,但是却不代表她会让仇人就这样一直安安稳稳。既然皇上觉得自己重情义,那自己便更要知恩图报,程熙月的手微微攥在了一起。 次日,程熙月去慈安宫请过安便跟纯婕妤一同去渡悦阁品茗,顺便去看看慕容芳媛。于是待纯婕妤的步辇走过去之后,程熙月便走到了甬道的左边,右边恰好便是温萌。 温萌似乎防着程熙月一般,不动声色地从甬道中央往右边挪了挪脚步,跟着加快了脚步。 “表姐,这路滑得紧,千万仔细莫摔着。”程熙月拢了拢斗篷免得冷风灌进去。 纯婕妤扶住步辇,口中漫出团团白气,“这几日细雪不断,地上不大会儿就白了,看不清路面,当真要小心些。” 话音未落,就听走在程熙月斜前方的温萌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前倒去。程熙月眼疾手快,连忙抓着温萌的胳膊,往回拉,谁知用力过猛,温萌竟然摇晃了几下就朝程熙月栽了过来。 程熙月一声闷哼,被温萌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上,手中的镂空手炉扔到了一旁,里面尚未烧尽地余炭滚到一边,在地上留下一串火星。 温萌刚从惊慌中回过身,连忙从程熙月身上滚了下来,挣扎着爬了起来,扶正了髻间的发梳,看着尚躺在地上的程熙月温柔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辣,嘴里却惊呼道:“妹妹可曾摔到!” “没关系,姐姐可还好?”程熙月的唇边勾起一抹带着寒意地笑容,未待温萌再开口,就听程熙月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下。 纯婕妤忙令抬辇的太监落下步辇和素冰素玉等人七手八脚地拉起程熙月。 “小主,可还好?”素冰显然急得够呛,听见程熙月那样闷声一吭便知道摔得不轻。这样硬的青石板路莫说是身上还压着一个温萌,就算是自己想来身上也要挂上乌青。素玉也急得不行,“小主,你怎么这样鲁莽,把我和素冰都吓傻了。” 程熙月如何不知她们说什么,便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身前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双手却紧紧地抓着披风的温萌。 “快先坐上步辇,这离玉芙宫倒是极近,快扶着你们小主到揽月阁休息一下。”纯婕妤对温萌的贴身宫人和素冰素玉道,又回身吩咐子佩,“快去宣段太医。” “妹妹不敢擅自僭越。”于是程熙月坚持着一瘸一拐地走向玉芙宫。温萌虽然摔在了程熙月的身上,但是神色却极为担忧。 待温萌走到自己身旁时,程熙月便轻轻一笑,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阴寒,“今日妹妹舍身相救,自是报答姐姐当日的恩情,还望姐姐不要再因为当日之事再恼妹妹。”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 记住哦!<!--end--> 〇四五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程熙月在素玉的搀扶下略带笨拙的福□子。 原本迎了出来的惠贵妃连忙扶住了程熙月,笑吟吟地说道,“你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规矩能免则免罢。” 程熙月微微抿唇,仍旧将礼数做全,这才直起了身子。惠贵妃虽然没有言语,但是眼中尚带着没来得及掩去的放心。数次来栖鸾殿请安,亲自迎出来搀扶自己却也是头一遭,这个中关窍程熙月如何不知。越是她有求于己时越要显得谦卑,程熙月敛去眼中的点点冷光,勾起一抹笑意。 “天气转凉,娘娘倒也要多念及身子。”说罢,素玉素冰便扶着程熙月走进西暖阁坐了下来。 “难为妹妹记挂。”惠贵妃让人给程熙月盛了新熬制的汤羹,平时亲近的笑意此番更添了几分关怀,“怪道皇上偏疼全嫔妹妹,妹妹心思灵巧细腻,自然是个好的。” “娘娘谬赞。”程熙月自然知道惠贵妃关心的事,于是鸦睫微垂,端起了小几上的瓷碗,故作沉吟,才抬头道,“娘娘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连皇上都赞叹娘娘对大皇子的情谊。” 惠贵妃听了程熙月貌似无心的话,刚才还带着笑意的目光徒然一紧,才勉强牵起了一抹笑意,“妹妹说笑了,韵嫔卧病,大家本是姐妹,自然要尽心些。”说到这,惠贵妃的语气微微一顿,“更何况,君澈那孩子本就讨人欢心,本宫倒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如今韵嫔身子也大好了,所幸还有君清倒也省心乖巧,娘娘想必不用太辛苦。”程熙月说罢,便将手中尚未喝一口的燕窝放在了小几上,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惠贵妃端起桌上的茶盏,里面的茶已然没了热气,而惠贵妃全然不知,只是微微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君澈那孩子乖巧伶俐,虽不是本宫所出,本宫着实喜欢。何况后宫本是一家,皇上的孩儿亦是本宫的孩儿,本宫自当待君澈如同自己亲子一般无二。” 程熙月见惠贵妃已然有些发白的面色,想来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便起身告退。惠贵妃怕得不过是皇上将君澈抱回眠月居,一开始诸多亲昵也不过希望从自己口中打探消息。温萌欠自己的早晚要还,要想君澈留在栖鸾殿,要么继续病重,要么…… 至于温萌该如何处置,惠贵妃心中自有打算,自己何不作壁上观。程熙月唇边卷起了冷漠的笑意,如同日渐冰冷的寒风。 * 赵景珩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点着面前呈着的奏章,目光如一潭深湖,平静清明却让人怎样都看不到底。 姚廷玉和温景升近日在朝堂上下的明争暗斗,他无一不放在眼里。而如今苏璠更是上书请自己为其次子赐婚,而所求之人正是温景升的嫡次女温菁。姚廷玉、苏璠在朝堂争斗已非一日,互相掣肘为自己所用。如今提拔温景升不过是为了“捧杀”二字,待时机成熟,一举拔除。当年皇位之争,温景升带着自己的党羽一起支持六王爷,若非六王爷自己身子不争气,且志不在此,恐怕这皇位上坐的是谁都未可知。这些年温景升的种种表现,赵景珩看在眼里,六年前那口气,咽不下的不仅仅是自己,恐怕温家也是。否则以温景升的心智,又怎么会去跟苏璠结姻,这种打破朝堂平衡的事情,他这条经历两朝皇帝的老狐狸怎么会做。 赵景珩想到这,不由得冷冷一哼,他善于揣摩人的心思,更善于利用大臣间微妙的关系处理朝堂和后宫的关系。帝王之术,他比谁都懂。如今皇位已稳,唐若荪已从边境赶回,是时候剪除异己了。 赵景珩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周身已然散发着帝王独有的杀伐之气,提起朱笔在那张开开合合的奏章上留下凌厉且力透纸背的“准奏”二字。 “皇上,韵嫔小主派人送了燕窝粥过来。”小泽子将验过毒的燕窝从盅里盛了一碗出来。 韵嫔?赵景珩眼底的凉意不减,“搁在那吧。” 苏璠如今已然没了与姚廷玉抗衡的实力,是时候帮他一把了。赵景珩放下手中的朱笔,语气中带着几分冰冷,“摆驾缇芜苑。” * 赵景珩刚刚走到院子就看到柔嫔小姚氏披着锦氅在外迎接,身后的小太监手里还端着雕花檀木盘,盘里放着拨浪鼓等孩子喜欢的东西,心中了然,想来是要去姐姐那里。 赵景珩唇边挂起了一抹笑意,将手里的烫金暖炉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牵过姚芊萦已经有些冰冷的柔荑,“又不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回头着了风寒哭闹着不肯吃苦药,朕可不依。”说罢,又不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回头着了风寒哭闹着不肯吃苦药,朕可不依。 “瞧皇上说的,萦儿又不是小孩子。”姚芊萦娇俏的脸蛋顿时红了一片,竟带了几分小女孩的扭捏和天真,微微嘟起嘴巴嗔道,“皇上还说萦儿不爱惜身子,如今天凉,皇上出门怎不多添件衣裳?”说着,伸手替他拢了拢身上那件墨狐大氅,又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烫金手炉,塞到赵景珩手中。 “萦儿果然懂事。”赵景珩接过暖炉,拨弄了几下暖炉下垂着的流苏,“这几日你帮着惠贵妃照看两位皇子,着实辛苦你了。” 姚芊萦听到赵景珩唤自己“萦儿”,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喜。他喊的如此亲昵、自然,那是连姐姐都不曾有过的恩宠。她连忙收起自己的情绪,露出惯有的无邪笑意,“姐姐平日协理六宫辛苦,萦儿自当为姐姐分忧。两位皇子长大了还要唤萦儿姨娘,萦儿自然要多疼他们一些的。” “难得你有如此的心思。”赵景珩放下手中的暖炉,将柔嫔耳边的一丝乱发抚平,“只可惜,这规矩是不能乱的。” 听了赵景珩的话,柔嫔心中徒然一跳,规矩,长幼有别。姚芊萦的手缓缓的收紧,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掌心里,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赵景珩看了眼姚芊萦已然微微发白的指节,眼中荡过一抹寒意。终究是年轻,赵景珩暗道,伸手拉过已然冰冷的柔荑,满是关切的问道:“怎么手这样冰?” 姚芊萦这才回过神来,忙收了眼底的情绪,“可能是刚刚在外边的吹了冷风。” “一会给你家小主熬些滚滚的姜汤来。”赵景珩回身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宫女。 姚芊萦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赵景珩看她有些慌张的样子,不由一笑,“朕恰好也要去栖鸾殿,萦儿同往吧。” 姚芊萦看着赵景珩走在前边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想到了姐姐的那张带着刻意亲近却又难免疏离的笑意,忽然没了前往的想法,却又不愿开口扫了赵景珩的兴致,只得低头拢着锦氅的领口,随着赵景珩出了缇芜苑。 * 赵景珩见君清已经睡下,同君澈玩了一会便起身回了乾元宫。秦正德见他没有翻牌子的打算,便回了敬事房的田忠和。 惠贵妃携着妹妹送走了赵景珩,便让嬷嬷将君澈抱走好生照看。 柔嫔看着嬷嬷的背影貌似无心地轻叹了句,“君澈倒是个惹人疼的。” 惠贵妃缓缓坐下,眉心微微一蹙便又展开,妹妹这番话她听了心中着实有些不快,君澈身为皇长子,深得帝心,偏偏温萌重新受宠。而君清如今尚小,显然是个不受宠的,长大了能否重新获得赵景珩的重视尚未可知。 惠贵妃接过蓝珊递来的茶盏,鸦睫低垂,并不急着喝,怔怔地看了会茶盖上绘着的五蝠图案。半晌,才道:“前几日家里传信,苏蟠跟皇上上书,想求温家的嫡次女为儿媳。” 姚芊萦心头一跳,其实这件事她已然得了消息。她自幼跟在长姐身侧,怎能不知她的行事作风。惠贵妃的话听似告知她这件事,而声音中却一点情绪也无,恐怕试探她的想法更多。此时柔嫔更怕长姐与自己有了嫌隙,那接下来的话更是不好开口,接着面色一变,“那皇上他可有批复?” “皇上自然是准奏了。”惠贵妃轻抿了口茶,一脸淡然,仿佛说的是别家的琐事。 柔嫔听了长姐的话,更是焦急,“那如何是好。温家近来颇受重视,如若与苏家……”说罢,姚芊萦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慌乱。 惠贵妃的眉头这才彻底舒展,抬手扶了扶鬓间的金步摇,听似无奈的叹了一句,“正是如此,前朝后宫皆不太平。” 姚芊萦见上首的惠贵妃眼底不带一丝愁绪想必已然下了决心。她心下不由得一松,想来是长姐因为有意想要对温萌动手却又不好张口,这到无意中暗合了自己的心思。 想毕,柔嫔沉吟一小会儿,才道:“那温氏一族不过是靠着爹爹的提拔才有今日的风光,温家父女俩受着爹爹和长姐的恩惠,却如此恩将仇报,这山望着那山高,君澈日渐大了,到底是皇长子,又深得皇上喜爱。萦儿担心的是,温家那对父女反复无常,终究不堪信重,温氏到底是皇长子的生母,只怕后患无穷。” “萦儿说的却也有一番道理。”惠贵妃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如今温姐姐身子刚刚痊愈,天气偏偏转凉,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紧要的。”柔嫔婉转动听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惠贵妃放下茶盏,微微颔首,“萦儿所说,正是本宫所忧。” 姚芊萦见惠贵妃已将手里的茶盏放至一旁,想来已然没了会客的兴致。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告退,惠贵妃也并未挽留。 惠贵妃看着幼妹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怔怔出神,不知何时,那个整日拉着自己衣角的小丫头已然长成了窈窕多姿的清秀少女。只不过,她比当年的自己更加果断,也更加……狠辣。 惠贵妃显然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转而,缓缓阖上双目,带着几分倦怠地靠在了椅背上。 〇四六 “小主,刚刚眠月居那位来了。”柔嫔刚刚回到西暖阁,沅芷就过来回话。 柔嫔颜色娇俏的唇角一卷,带着几分讥讽。 沅芷素来极会看人脸色,又接口道,“奴婢对她说小主去了栖鸾殿。温小主听后神色倒是没那么紧张,只是说辛苦小主为她跑这一趟。还送了两匹新得的缎子。奴婢已经登记入库了。” 柔嫔满意的点点头,悠悠开口道,“那缎子你且收着,但凡哪个宫里传了什么消息送去作贺礼便是了。” 沅芷了然,便留了几个小丫鬟帮柔嫔捶捶腿,自己则打了帘子走了出去。 柔嫔心下一呻,这温萌看着也不像个没心机的,此番遇到子嗣大事居然蠢到如此地步。竟来央求自己去长姐那里说好话。且不说她温家如今已然和苏家结姻,单从皇嗣的问题上来看,惠贵妃也是断不会将君澈送回眠月居的。 当初她见温萌却也可怜,本不欲落井下石,然而今日皇上的一句话,让她心中也翻起了不小的浪花。更何况长姐意欲借自己之口道出处置温萌的想法,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与姚家作对的仇家之女得罪自己在宫中的依仗呢。 想到依仗,姚芊萦唇边不由得荡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啪——”赵景珩将手中的奏章徒然合上,扔到左边的那叠已然堆得不低的奏章中。赵景珩看着堆在左右两侧高度相差无几的奏章,心中已然了然,薄唇也跟着微微扯向一边。 赵景珩一边思索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一下下的笃着案几,修长的手指因为冰冷有些微微泛白。秦正德见此情形只得缄口,将嘴边那句劝慰皇上休息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用眼神示意小泽子在皇上的案几前再添个小炉。 而此时的赵景珩连一丝凉意也未觉得,双目微微眯起,眉头微蹙。前几日一众言官齐齐上书弹劾户部侍郎张謇,乍看起来与苏家姚家分别掌管的兵部吏部并无关系,然而,京中之人又有谁不知那张謇正是姚廷玉的门生。苏温两家率先发难想来是想要试探自己的态度,赵景珩如何不知。赵景珩只是将弹劾张謇的奏章统统压下,更是无意中将此事透与外臣知道。 姚廷玉到底是朝堂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狐狸,不过两天时间,便寻了不少言官纷纷上书,直指苏蟠家舅家表弟侵占他人私宅。一时间却也和弹劾张謇的人数不相上下。这姚廷玉不过是想要通过赵景珩对这两件事的处理态度揣度圣意,如若皇上想息事宁人,那么张謇自然能够安然无事。如若赵景珩想要彻查这两件事,他也不能平白便宜了苏蟠和温景升。 赵景珩已然不是当初初登大宝的无畏少年,他比那时更懂权术。他差人传了萧大学士来拟旨。 赵景珩的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就让温景升彻查张謇贪受银两之事,而苏蟠的表弟,就交给姚廷玉最得意的门生吧。相信这几人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皇权早就该集中了,如今唐若荪归朝,苏姚二人除非联合,否则都难以动摇国之根本,所以此时无论是谁,他赵景珩都乐于去削弱。如果没被权欲熏了心,及时交出权柄,皇上也想要给自己曾经的肱股之臣一个安乐的晚年。丽贵妃、惠贵妃的日子自然也会好过几分。 这时,瑞芬姑姑捧着刚刚泡好的茶水从内殿走了出来,低□在赵景珩身侧耳语了一句。赵景珩神色未见波动,只是微微颔首。瑞芬将茶盏放在了赵景珩手旁,便转身走出正殿。 赵景珩喝了两口茶,便阖上双目,眉间带着几分倦怠。 “奴才伺候皇上歇着吧。”秦正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近来前朝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赵景珩摇摇头,“你们且下去吧。这里有瑞芬就够了。”说罢,便起身回了寝殿。 寝殿内的一众宫女早已被打发出去,只有一位身着暗紫色宫装的姑姑在整理床铺。那姑姑听到脚步声,连忙福□子见礼,“奴婢瑞英见过皇上。” “起来吧。” “是。”瑞英神色素来淡淡的,“上次皇上吩咐奴婢盯着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果然如皇上所料,惠贵妃娘娘已经打算动手了。” 赵景珩并未有神色变化,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声音由于疲惫有些低沉,“嗯,再等等看。朕会知会瑞芬,你若有事亦可与她细说,由她带口信给朕也好过你时常在乾元宫出现惹人猜忌。这些年你一直领着教引嬷嬷的差事确是委屈你了。” 如果姚廷玉和苏蟠都愿意退一步,交出手中的权柄,那么他也想要后宫平静,毕竟温萌为他诞下了皇长子。 瑞英帮赵景珩换下常服,“为皇上当差是奴婢的荣幸。” * 程熙月看见张顺抄着走快步走回院子,削瘦的身子有些佝偻,心下不由一叹,吩咐素玉道:“回头你提点银丝炭到张公公房里,如今天气凉了,他年纪大了经不住冻。” “近来内务府似得了吩咐一般,给我们的份例东西一应是最好最多的。今年冬天不比去年冷,银丝炭却比去年多了不少,还有不少剩余。”素玉翻看了下手中的簿子回道。 程熙月看了素玉的表现,不由得赞叹,“这一年多,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素玉虽然面色有些腼腆的一红,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程熙月见她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一年来,自己虽然银钱多用来打点宫人,但是赏赐却存下了不少。眼下便是新年,出了正月程熙年便要迎娶沈家二小姐,这贺礼自是要提前备好的。程熙月从素玉手中拿过册子,细细翻看起来。登记在册的物什自然都是极好的,但是贵虽有了,却毫无心意。 “小主,段太医来了。”采蓝打了帘子引着段蕴安走了进来。这些日子段蕴安气色已然不似前段时间那般憔悴,人也壮实了几分。 “微臣见过全嫔小主。” 段蕴安诊了脉,才开口道:“小主此胎已经坐稳,不必过于担忧,平日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也有益于生产。” “太医如此说本嫔也就放心了。”程熙月照例吩咐素冰奉茶。 这时忽然窗根底下传来了一阵子嘈杂。程熙月不由得蹙起了眉毛,自从自己有孕以来这怡和堂一直井井有条不说,当差的人更是不敢有半分马虎,如今竟然在自己的窗外就嚼起了舌根。 采蓝见程熙月的脸色难看,连忙打了帘子出去,正好撞见燕儿正在跟一个脸生的宫女说话。那个宫女看身量不过也与燕儿同龄,想来是一同入宫的。 那宫女一见采蓝面色不佳,连忙匆匆而去。 过了片刻,采蓝便带着燕儿走了进来。 燕儿虽然不及走了的鹊儿伶俐,但是脸色却还能够看得出来。她连忙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着头认错,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小主,奴婢知错了。” “你可知小主如今是双身子,还敢与其他宫里当差的宫女来往,一旦是个心术不正的,危及龙嗣又岂是你我可以担当的?!”采蓝平日里便看管燕儿和几个粗使宫女的扫洒工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更是觉得面上无光,一张粉面早已涨得通红。 “奴婢知错了,还望小主饶恕奴婢。”燕儿听了采蓝的话身子也跟着微微发抖。 程熙月见燕儿此番情形,不由得有些疑惑,燕儿虽然不甚伶俐,但是素来做事稳妥,更不会做出今日这般轻浮之事,恐怕另有隐情也未可知。程熙月倒也不似开始那般生气,只是开口问道:“今日究竟所为何事?” 燕儿嗫嚅了一会,才小声回道:“抱绿不会危及龙嗣的,棠梨宫出了事,听说打死了一众的太监宫女。抱绿就在冉桐苑当值,也跟着吓坏了便来寻我说会话。” 棠梨宫?!程熙月心下一紧,云淑华正是住在棠梨宫的渡悦阁。想到这,程熙月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顾不得其他,连忙问道:“她可说是哪家小主出了事?!” “听说……听说是秋水居的傅小主。”燕儿见程熙月的神色,也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程熙月面色稍霁,却也无法开颜,虽然不是云淑华,但是傅雨湘她也颇为喜欢。不仅如此,既然打死了一众的太监宫女,想来事情也绝不简单,难保不会牵扯到渡悦阁。程熙月深深地呼了口气,才道:“你别怕,抱绿还说了什么,你都细细说来听听。” 屋内的人见程熙月如此在意此事,都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段蕴安更是连正在整理的药枕都摔到了地上。 燕儿想了一会才道:“只是听说出事的秋水居被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大宫女伺候傅小主,剩下一院子的太监宫女都被赐死了。” 恐怕知情人只剩下傅雨湘和那两个贴身的宫女了。棠梨宫其他的小主或多或少应该能听到些风声,程熙月沉吟了一会,才正色道:“你且下去,此事不要再提,只此一次,如若再犯,绝不轻饶。” 燕儿连忙谢恩退下。段蕴安此时也拎着药箱向程熙月辞行,他离去的脚步凌乱不稳,想来听到死了一宫的宫人,想来也有些心有余悸。 程熙月始终心下不安,“素玉,你去揽月阁,将此事告知纯贵嫔。素冰,你去渡悦阁,代本嫔问云淑华安好。采蓝,请张公公过来。” 〇四七 不多时,素冰就从渡悦阁回来,神色也不见紧张,“小主,云淑华说她那里一切都好,劳小主挂念了。” 纯贵嫔也从他处得知了这件事,派子佩来给怡和堂送消息的路上正遇上了素玉。程熙月这才略放下心,只是张顺一直未有消息,想来事态也颇为严重。 直至第二日天已擦黑,张顺才打了帘子匆匆走了进来,周身尚带着殿外的凉气。 程熙月见张顺的鼻尖冻得也微微有些发红,便吩咐伺候在侧的素冰,“去将煮好的姜丝红枣茶盛来一盅,给张公公暖暖身子。” “谢全嫔小主。”张顺有些微耷的眼皮一动不动,也并无开口的意思。素玉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将伺候的宫女都遣下去,自己则守在外殿。 “公公先不急着说,暖和暖和身子再回禀也不迟。”程熙月自从上次打发走了采莲之后,也得知张顺、采蓝对自己的忠心,对他二人也比往日更好。 “谢小主体恤。”张顺虽然没有端起茶盅,但是神色却也多了几分安畅,“那傅小主屋子里的宫女在御膳房与旁人闲谈时恰被丽贵妃身边的姑姑听说了,过了不过半个时辰,贵妃娘娘就带了一众的宫女嬷嬷去了秋水居,二话不说就带人搜殿。听说在傅小主的首饰盒夹层里找到了男人用过的旧物。” 张顺说到最后,神色也不由得有些肃然。程熙月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找到男人的旧物,且不论真假,单这一条在古代就足以证明傅雨湘红杏出墙。但凡是个男人也容忍不了自己的妻妾给自己戴绿帽子,更何况傅雨湘的男人乃九五之尊。赵景珩赐死整个秋水居的宫人想必也是唯恐此事闹大扫了自己的颜面,否则就是问斩傅家三族也不为过。 程熙月从震惊中缓过神,也知道此事张顺打探起来着实费力,这种宫闱密事若非张顺先前在宫内摸爬滚打数十年,恐怕她就是调动整个怡和堂也未必打探得到。 “今日之事,有劳公公了。”程熙月用眼神示意素冰,素冰拿了个蓝色的荷包塞到张顺手中。 张顺拿手一掂便知里面的金镯子分量不轻,觉得着实贵重,连忙推辞,“为小主办事本事奴才份内之事。” “公公且先拿着,本嫔还有一事要劳烦公公。”程熙月顿了一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此事说来是我的私事,想请公公为我在京城寻一处合适的四进的宅子。风水地界好一些,宅子倒不用多奢华,合的上本嫔家兄身份的即可。” 张顺听了,思忖了一会,“此事不难,却也用不了这么多银两……” 程熙月见他还有推辞之意,便继续道:“如今年关,依仗公公的事还多,权当给公公的一点辛苦钱罢了。” 张顺见推辞不过,也就受了那荷包。 * 转眼就过了小年,前朝却颇不平静,听说张謇因贪受银两数十万被问斩,而苏蟠的表亲也因为私占民宅强抢民女等诸多罪状下了大狱。然而,惠贵妃、丽贵妃却对此事充耳不闻,东六宫内一派祥和,各宫各院都忙碌着年关这些事。 赵景珩近来鲜少踏足后宫,就算是来也是黑了一张脸,并无翻牌子召幸哪位妃嫔的兴致。韵嫔虽然记挂着儿子,但见此情形,也只得对月长叹,吹几曲哀怨婉转的调子罢了。 而秋水居一直被围得水泄不通,傅雨湘恐怕已然缠绵病榻,每隔三五日,太医院的张太医便去诊治。 程熙月每日做做针线,累了便由素冰素玉扶着在西暖阁里走走,锻炼锻炼身子,毕竟在医疗条件艰苦的古代没有剖腹产一说。对于后宫的平静她早已预料,既然张顺能打听到的,那么惠贵妃自然也能知晓,此时谁都没有胆子都招惹赵景珩。这时,她只要为顺利生出龙嗣作准备即可。 程熙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段蕴安来得也愈发的勤了,纯贵嫔有孕七月尤被人暗害,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段蕴安这半月来,日渐消瘦,执笔的手已然青筋全现。“小主,微臣开了一副温补的方子替换之前的方子,以免胎儿过大不易生产。” 素冰接过方子,程熙月一瞬间恍然。自己刚刚入宫时,段蕴安开的方子上均有一簇翠绿的湘妃竹。而自己曾在上林苑遇到过傅雨湘,那日她踩到了一个荷包,上面绣的正是湘妃竹!也正是那之后,段蕴安身上的一应物品都被换掉。 程熙月登时吓了一身冷汗,如果段蕴安也给其他妃嫔开过药方,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看到。她也顾不得许多,忙吩咐素冰将所有的药方拿过来。 “段太医可曾给其他妃嫔看过病?” 段蕴安虽然诧异程熙月为何问起此事,却也认真的想了想才答道:“只给曾经希宜轩去了的柳小主诊治过。” 程熙月从素冰手中接过来不薄的一叠方子,她粗粗一翻,将前半部分的方子齐齐的放到了段蕴安面前,语气也带着几分焦急,“那还好,段太医,快将这些药方速速誊两份,一份交给本嫔,一份去太医院将留底的方子换掉。” 段蕴安起初觉得纳闷,但见方子上绘着的竹子,脸色登时白了,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去年我曾在上林苑遇到过她一次,那次她哭得不成样子,遗落了一个荷包,上面绣的正是这种花样的竹子。想来如今出事的根由就是那个荷包。虽然本嫔知道你与她并无过格之举,然而皇上不信,后宫妃嫔也不信。现在她恐怕已经缠绵病榻。而皇上更是派了医术不错的张太医诊治,想来誓要捉出你来不可。”程熙月说到后来,语气中早已比开始时更多了几分担忧。 段蕴安撩起了前襟,跪在了地上,额头上已然冷汗淋淋,“微臣谢全嫔小主提点。” “你且起来,本嫔不过是念及段太医多次救了本嫔和腹中胎儿,更何况,段太医本也无辜。”程熙月自然知道此时正是收买段蕴安的时机,今日之事权当她卖了个人情与他。她见段蕴安的神色便知,若说二人全无情愫,绝无可能。但是要说他们做了过格的事,程熙月定然不信。且不说傅雨湘一身做派全然不似一个区区六品通判的女儿,单说段蕴安正直的品格,程熙月比后宫之中的妃嫔还要多了解几分。 段蕴安见程熙月有意帮自己,也不便继续隐瞒,于是将自己与傅雨湘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段父与通判傅安是旧识,二人年轻时就给段蕴安和傅雨湘定了娃娃亲。两家来往素来密切,谁知后来傅安当了京官,女儿的名字进了秀女名单。没办法,两家商议待傅雨湘落选,再让他二人成婚。谁知傅雨湘却中选入宫,自此与段蕴安有缘无份。后来段蕴安在上林苑遇到了傅雨湘一次,两人便将话说开。段蕴安更是将傅雨湘绣给自己的荷包还了回去。自此萧郎是路人。时隔已久,段蕴安却也没想到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程熙月这才明白那日傅雨湘为何在上林苑哭成那般形状,连与自己相遇都未发觉。程熙月也忍不住扼腕,纵然两小无猜,但是终究不敌天威皇命。 她见段蕴安的情形却也不似一丝感情也无,不由叹息“如今皇上显然不欲放过你二人。傅妹妹又是个有情有义的,想来至今也未曾提你半字。你当下是想办法保全自身,才不枉费她对你的一番情谊。” 段蕴安听了这番话心下更不似滋味,“微臣谢小主提点。” 程熙月知道他担心傅雨湘的安危,思忖了一会,才开口,“你且放心,本嫔会想办法问问消息。不过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权当本嫔尽份薄力。” “有全嫔小主这番话,微臣便是万死也难报小主的恩情。”段蕴安话毕,郑重地给程熙月叩了个头,再抬眼,双目已然微红。 * 程熙月自从有孕以来鲜少出宫走动,但每日去慈安宫问安从未有误。太后见她勤勉谦逊,丝毫没因为肚子里的龙嗣而有丝毫怠慢,不由得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爱。 程熙月如往常一般跟德嫔、方才人、宋小媛一起前往慈安宫。程熙月解下了身上的锦氅落了座,所幸如今天凉,穿得也厚重,加之她刻意选的宽松款式,乍看上去却也显不出已经不小的小腹。只是面色看上去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程熙月刚刚落座,就看到紫鹃子佩扶着纯贵嫔走了进来,纯贵嫔较有孕之前倒是清减了几分,想来是害喜害得厉害。 “表姐,近来瘦得厉害,可是吃食不对胃口?”程熙月因为纯贵嫔曾滑胎一次,不由得担忧她的身体。 纯贵嫔笑着摇摇头,连眼神中都荡着温暖的笑意,“昨日已召韩太医请过脉,太医言龙胎无碍,孕吐乃是常事,待月份大了便好了。” 程熙月见她精神不错,便也安下了心,“表姐可千万多传韩太医来诊平安脉,事关龙嗣可马虎不得。” “入宫一年多,倒是长进了不少。”纯贵嫔见程熙月刻意掩盖的腹部,心中不由得感叹,表妹确实不是当年刚刚入宫的小姑娘了。 念慈姑姑刚刚扶着太后走了出去,就见慈安宫外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太后娘娘,眠月居的韵小主,殁了!” 整个慈安宫登时一片哗然,程熙月虽然明知会有这么一天,却未曾想如此突然,昨日温萌还来慈安宫请安,身体丝毫不见异样,结果今日早晨竟然暴毙。 连惠贵妃神色也不由得有几分惊慌,丝毫不似作伪。 这时,太后轻咳了一声,各位娘娘小主这才安静了下来。太后已然敛去了面上的震惊,念慈扶着太后坐下后,才沉声对慈安宫内陪各宫小主请安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各位小主回宫,仔细冲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后日有事,恐怕没有更新。周一有更。 48本周第一更 〇四八 丽贵妃用银签挑了瓣去了丝的金桔,却迟迟不放入口中。这温萌的死还真是时候,前朝苏家和姚家斗得厉害,这边后宫却出了事,姚芊苒得了皇长子,又打击了苏温两家的势力,果然好手腕。想到此层,丽贵妃柳眉一剔,眼中划过一丝凌厉。 张芳仪见丽贵妃脸色不好,便只做不知,咽下口中的金桔笑道,“这进贡的金桔甜中带酸,连一颗白籽也无。皇上果然是惦记娘娘。” 丽贵妃神色稍霁,“你喜欢的话,回头让淳秋包一些带回去。” 瑾淑容看了一眼张芳仪带着几分讨好的笑,也不愿搭话,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茶。 这时绮夏走了进来,见瑾淑容、张芳仪都在,便快步走到丽妃身侧,俯□子耳语了几句。丽贵妃神色一变,将银签直直的扔到地上,掉在玉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得有些刺耳的声音。 “怎么?皇上居然还没处置那个贱人?!”丽贵妃的声音徒然提高了一度。 绮夏似乎对丽贵妃的反应早已猜到,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是,娘娘。乾元宫那边风平浪静,也没见皇上因为韵嫔的死有什么反应,只是闭门不见任何人,只是秦公公传了口谕,各宫小主不论是谁都不见。” 丽贵妃听了绮夏的话,却也无处发火,只是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西暖阁内只余下偶尔不小心发出的茶盏与茶盘相碰的声音。张芳仪、瑾淑容二人坐在下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丽贵妃。 张芳仪刚要开口,瑾淑容只作没有看到,放下茶盏抢先道:“姐姐莫急,出了这等事,皇上正在气头上,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皇上如今虽然秘而不发,想来不过是不想丑事闹大,丢了皇家的颜面,这才暂且留着那贱人一条命罢了。” 瑾淑容说的道理丽贵妃怎会不知,但是她更多的担心就是皇上对傅雨湘有情。若是倒退几年,她毫不担心,当年她能以巫蛊为理由让赵景珩亲手赐死了当时风头无两的瑶芳华,凭借的不过是皇上对自己的情。 而如今,且不说惠贵妃有了皇长子,单是纯贵嫔姐妹双双怀有龙嗣就让她不得不警醒几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皇上还没有恢复自己协理六宫之权,她如何不急。宋梓凝、傅雨湘、姜心虞三人的表亲关系本不足惧,傅雨湘就算得宠也不过是一时风光。然而,傅雨湘得宠竟是因为全嫔的提携,又比自己年轻许多,只怕还未到自己年老色衰的那日,皇上早已忘却她二人年少缱绻耳鬓厮磨的那份感情。她又怎会错失良机,放弃一个可以打击全嫔的好机会。 张澜见丽贵妃的神色丝毫不见缓和,连手也不自觉的攥在了一起,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嫔妾深知娘娘一心为皇上,才会如此恼怒那姓傅的贱人。只是气大伤身,娘娘若为这样的女子气坏了身子,将来还如何为皇上筹谋呢!” 丽贵妃闻言一叹,看向张澜的眼神自然也温和了许多。瑾淑容见丽贵妃的神色,忍不住打量了张芳仪一遍,这张芳仪善筹谋,又极会说场面话,难怪丽贵妃要高看她一眼。想到此,瑾淑容端起茶盏,低下头微微一哂,呷了口茶,不再说话。 张澜只作没看到瑾淑容的举动,继续道:“嫔妾只是担心这件事是娘娘查出来的,皇上爱面子,若因此心中与娘娘生了嫌隙。” 丽贵妃听了张芳仪的话,接银签的手不由得一滞,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焦急,“本宫那日乍闻此事,只想着叫那小贱人如何出丑,竟忘了这桩,如今就算后悔也为时已晚,但愿皇上不要埋怨才好。” “不知娘娘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就算一心为娘娘筹谋,也该适当的时候给娘娘提个醒,竟害得娘娘方寸大乱,委实不该。”张芳仪面色也跟着带了一抹懊悔。 瑾淑容见张芳仪虽然面上颇为焦急,但是眼中一丝波澜也无,说起话来更是条理分明,全然不见慌乱。而坐在上首的丽贵妃已然有些坐不住了,明艳精致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平日的神采,恐怕下一刻就会将事情和盘托出。那暗棋只有自己同丽贵妃知晓,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就愈大。张芳仪近来也不似过去那般好拿捏,处处与自己争上一争。 想到此,瑾淑容放下茶盏,宽慰道:“姐姐莫急,如今事已至此,姐姐只要按兵不动即可。皇上与姐姐乃是青梅竹马,怎能不知姐姐是一心为了皇上。无论那贱人如何翻腾,想来这辈子也休想踏出秋水居半步,姐姐又何须跟一个入了冷宫的人计较,若是因此与皇上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丽贵妃听了瑾淑容的话,心中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再想到张芳仪刚刚那一番话,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丽贵妃扶了扶鬓间新簪的芍药花,再抬首眉目间已然不见了刚刚的慌乱,“本宫却也是一时情急,本宫刚刚得了外域新进贡的几色胭脂。瑾淑容一向对此颇有研究,不妨进内殿帮本宫参详一二。” 张芳仪听了丽贵妃的话,便只得寻了个借口告退。瑾淑容对张芳仪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得意,却也带了几分难言的风情在其中。 瑾淑容见张芳仪带了宫女太监走出了丽正殿,才开了口,“此事姐姐可千万小心。虽然那怡和堂上下都颇为警觉,但是难保龙嗣出生之后用不上她。一旦提前暴露让全嫔生了警惕,到时恐怕也无法下手了。” 丽贵妃听了瑾淑容的话,眼神闪了一闪,既无奈又不忍,终于轻叹了一句,“这件事本宫还要再想想。皇上子嗣单薄,若非全嫔两姐妹三番两次与本宫作对,本宫也不忍心伤害皇上的孩子。” 瑾淑容见丽贵妃的神色便知她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也不由一叹,不再开口劝她。丽贵妃虽然面上跋扈,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是一心为了赵景珩,以至于连他的孩子都不忍心伤害。 * “小主,雪天路滑,不如改日再去吧。”素玉看着窗外飘着的细雪,不免有些担心。 “好久没去看看云淑华了,针线上也没什么长进。”程熙月理了理锦氅,扶着素冰的胳膊走出了西暖阁。 素玉见程熙月坚持,便要吩咐小平子去备辇。程熙月挥手制止了她,“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你和素冰扶着我便好。” 素玉点了点头,回身从燕儿手中接过烫好的手炉,递给了程熙月。 程熙月刚刚走到渡悦阁殿外,就见青樱笑盈盈地迎了出来,“青樱见过全嫔小主,小主气色愈发好了。” “本嫔倒是极想你做的点心,素冰怎么也做不出那味道。”程熙月一边说一边走进了西暖阁。 ‘“妹妹见过淑华姐姐。”程熙月刚要福□子见礼,就被云淑华扶住了。 “怎么几日不来反而生分了。”云淑华已经换上了常服,一袭拽地的水蓝色长裙,配上鬓间的点翠金簪自是一番风情。 程熙月便也不再客气,任由云淑华引着她坐到了软榻上。程熙月看到软塌的小几上放着两个红色的肚兜,都绣了五蝠团寿的图案,针脚细密,花样子也新颖好看,“姐姐的手艺愈发精进了,这花样子漂亮不说,连寓意也是极好的。” “柳美人差人送来的花样儿,再三交代定要绣得精致些。”云淑华唇边带着一丝淡笑,让人看了便觉得熨帖,“你和韵言双份的,本嫔原打算差人给你送去,正巧今日你来了。本嫔瞧着这肚子又大了些,如今你身子重,这针线上的活计最是繁琐,待生下孩儿再细细做来也不迟。” “我一准算到姐姐这里有好东西,于是下着大雪也巴巴的赶了过来。” 云淑华见程熙月的气色不错,想来胎儿也很是健康,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如今月份大了,天气又凉,不小心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程熙月闻言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云淑华见她如此,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瞒姐姐,今日听到韵嫔殁了的消息,着实吓坏了妹妹。这后宫之中,时时刻刻都要提防,若是只妹妹自己倒也还好,如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妹妹不免担忧。”程熙月再抬眼,已然面色发白。 “韵嫔身子柔弱,染了什么急症也是有的,妹妹如今怀着龙嗣,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云淑华伸手握住程熙月的手,才发现她的指尖已然冰凉。 云淑华见程熙月的眉尖已然蹙起,不由担心起来,“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青樱,去传章太医。” 程熙月连忙挥手制止,“姐姐万万不可。” “如今你有着身子,千万可马虎不得。”云淑华自然知道程熙月不欲张扬,唯恐他人谣传她拿龙嗣做文章,然而今日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不免难安。 云淑华思忖了一下,“今日恰逢张太医来秋水居诊脉,不如让他来给妹妹看看可好?” 程熙月大抵着实难受得紧,想了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 第 49 章 〇四九 程熙月近来身子愈发的重了起来,平日里除了去慈安宫问安,便和纯贵嫔闲话家常,姐妹俩一起做做针线,日子打发得倒也极快。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怡和堂的扫洒已然完毕,窗棂上也贴了新剪的窗花,红色的窗花映着窗外的白雪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素玉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挺翘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周身也带着一股凉气,她搓了两下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小主,今年冬天可比往年冷了几分。” “快到火盆这烤烤。”程熙月见她的样子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回身吩咐素冰,“去将那盒茉莉润手膏拿给素玉。” “谢小主。”素玉也不推辞,笑着将素冰递来的润手膏收了起来。 素玉伶俐又稳妥,程熙月一直都知道,前一年自己与表姐的关系让她凡事也带了几分小心,如今与自己相处久了,倒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平日里也多了几分亲近。程熙月知道年关正是素玉忙碌的时候,这几日内务府更是每日都要跑上几趟,语气中也带着体恤,“你这几日跑进跑出的,别冻坏了手,衣服也要穿厚实些。” 素玉跟着程熙月也有一年有余,自然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主子,如今听了她这番话,却也更加动容了,连鼻尖也微微有些发酸,“能为小主效力,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竟说傻话。”程熙月见她的神色,声音也跟着软和的几分。 一旁随侍的素冰听到此处,想起自己在程府时便跟着程熙月,颇受其照顾,心中也很是感动,竟然也跟着红了眼眶。 “险些忘了正事。”素玉说到这,转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敛去了笑容,“刚刚奴婢去内务府取包贺礼的金纸,听到冉桐苑的宫女闲话,皇上来后宫了,只是去了云淑华那里瞧了瞧她便走了。” 程熙月唇边的笑意也微微一僵,却不是伤心,只不过心中略感不安。出了正月,想来程熙年便要与沈瑶竹成婚,到时自己也算与云淑华沾了亲,赵景珩如此安排,想必也有让自己与云淑华亲近的意思。然而,待自己来年四月临盆诞下龙嗣,不论男女,皇上定会给自己晋位。皇上膝下子嗣单薄,而皇上连番抬举程家的举动不得不让程熙月心生警觉,若自己诞下皇子再连番晋级,位分很快便与云淑华比肩。 云淑华虽然云淡风轻,对自己得宠不甚在意,但难保不会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她与云淑华的关系,哥哥与沈家次女联姻,程家便与云淑华成了转折姻亲,这时候若与云淑华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此,程熙月更加难以展颜。素玉素冰见她如此,只道是觉得皇上没来怡和堂心中难过。 “小主,近来皇上依仗唐将军的事颇多,有事与云淑华商议也是有的。”素冰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开口劝道。 “是啊,小主,如今后宫谁人不知姚苏两家已然斗得天翻地覆,若不是有唐将军,此时恐怕早已闹翻天了。”素玉也跟着宽慰道。 前朝、后宫本就互相牵制,既然她们误会了,程熙月也不便解释,毕竟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正想着,就见采蓝进来通报,张顺有事回禀。 张顺见西暖阁只有素冰、素玉和采蓝三人伺候,也没有什么避讳,耷拉着眼皮回禀道:“小主,奴才给小主在宝钞胡同寻了个风水尚可的宅子,原来的主人是个户部侍郎,如今已致仕,回了老家余杭,一家也无人再做官,那宅子便也不再留着。” “公公觉得好,那想来必不会有差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程熙月连宅子的情况也没细问,说罢,便让素冰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张顺,“这里封了两千两银子,还要烦请公公交予家兄,只说这些银两只当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再提一句那宅子不错即可。” “还有五十两银子,是本嫔封给公公的。”程熙月见张顺意欲推辞,忙继续道:“公公切莫推辞,这一年到头,也算本嫔的一点心意。这怡和堂里人人都有份。”她说到这顿了顿,“本嫔听说公公年轻时在水中冻坏了腿,虽然多加调理,却也见不得风。恰好本嫔得了张皮子,便让人做了副护腿给公公。” 刚刚得了银钱张顺的神色丝毫不见变化,如今听了程熙月这番话他一直耷拉着的眼皮也不由得抬了起来。只见程熙月一脸平和的看着他,并无刻意讨好的意思。说到底,自己已服侍全嫔一年半了,他虽然早知她非池中物,只要尽心尽力却也能得一个安乐的晚年。他混迹后宫几十年,有过收买也受过冷言,但是今日这番关怀却让他不得不动容。 张顺只是谢了恩,便拿着东西走了出去,然而心境却已然与之前不同。 程熙月见张顺走了,这才觉得有些疲乏,孕中本就懒怠,如今一上午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些累了。 自打赵景珩保媒,将沈府二小姐许给了程熙年之后,程熙月心中尽管高兴,却也担心。程昱不过是一介詹事,程熙年虽然高中,还在京城谋了职位,但是若要娶沈家嫡女,怎么面子上也要过得去,程家又要娶亲又要打点,银子哪里够使。且不说京城的宅子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恐怕程府也没有闲钱去置办宅子。 以程熙年的心智,想来明白妹妹的意思,那两千两银子不过是给他置办家业的。宅子的事张顺虽然说得轻松,程熙月却也知道这京城本就是个兴旺地,更何况宝钞胡同比邻侯爵府,相当于现代的帝都二环,这么好的宅子怎么会有人因为致仕便无端卖了,想来张顺在其中也运作了不少。 看张顺的神色想来也领了自己的情,他也算帮自己了了桩心事。程熙月让素冰帮自己松了发髻,便回到了内室休憩。 * 春节不过如是,各宫各院的小主互相送了礼,大家凑到一起嘴上说是热闹热闹,实则却在明争暗斗。程熙月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怡和堂也颇为热闹。每日对着来拜年的小主,或巴结,或走场面,程熙月均摆出一副笑脸,几日下来,脸倒是僵硬了几分。 白采女也早早地来拜了年,送了一套极为贵重的头面,程熙月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计较,她册封采女至今也有近一年了,既然投奔了惠贵妃没理由连位分也没晋上一级。又或者,她本就是惠贵妃的人?白采女既然有意与自己亲近,自然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利益,她一直装傻,白采女也未见丝毫的情绪,似乎并不急着程熙月允她好处。程熙月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神伤。 这几日虽然过年,段蕴安倒是如常,每隔三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倒也没给他人钻空子的机会。那日程熙月在云淑华处,碰巧赶上胎动,便借此由头请了张太医来给自己诊脉,也探了探口风,得知傅雨湘身子也还可以。程熙月知道段蕴安虽然稍稍放了心,但是终归还是带了几分担忧,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恐怕难以安心。 恰逢程熙月得知,太医院包括张太医在内,大半的太医都告假回乡过年。于是便将傅雨湘平日诊脉的日子告知了段蕴安。但凡他有心,选着日子当值,去秋水居诊脉也不是不可能的。 过年的事情既繁琐又累心,程熙月只将平日交好的几个妃嫔的礼物选好,其余的便全权交予了素玉负责,从登记造册到选礼回礼,如此下来,倒也省下了自己不少麻烦。 程熙月这几日无事便拿着针线做几件婴孩的穿戴,经过云淑华的指点,做出东西来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程熙月刚刚将做好的婴儿帽放下,便听到殿外通传,“皇上驾到。” 49本周第二更 〇四九 程熙月近来身子愈发的重了起来,平日里除了去慈安宫问安,便和纯贵嫔闲话家常,姐妹俩一起做做针线,日子打发得倒也极快。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怡和堂的扫洒已然完毕,窗棂上也贴了新剪的窗花,红色的窗花映着窗外的白雪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素玉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挺翘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周身也带着一股凉气,她搓了两下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小主,今年冬天可比往年冷了几分。” “快到火盆这烤烤。”程熙月见她的样子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回身吩咐素冰,“去将那盒茉莉润手膏拿给素玉。” “谢小主。”素玉也不推辞,笑着将素冰递来的茉莉润手膏收了起来。 素玉伶俐又稳妥,程熙月一直都知道,前一年自己与表姐的关系让她凡事也带了几分小心,如今与自己相处久了,倒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平日里也多了几分亲近。程熙月知道年关正是素玉忙碌的时候,这几日内务府更是每日都要跑上几趟,语气中也带着体恤,“你这几日跑进跑出的,别冻坏了手,衣服也要穿厚实些。” 素玉跟着程熙月也有一年有余,自然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主子,如今听了她这番话,却也更加动容了,连鼻尖也微微有些发酸,“能为小主效力,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竟说傻话。”程熙月见她的神色,声音也跟着软和的几分。 一旁随侍的素冰听到此处,想起自己在程府时便跟着程熙月,颇受其照顾,心中也很是感动,竟然也跟着红了眼眶。 “险些忘了正事。”素玉说到这,转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敛去了笑容,“刚刚奴婢去内务府取包贺礼的金纸,听到冉桐苑的宫女闲话,皇上来后宫了,只是去了云淑华那里瞧了瞧她便走了。” 程熙月唇边的笑意也微微一僵,却不是伤心,只不过心中略感不安。出了正月,想来程熙年便要与沈瑶竹成婚,到时自己也算与云淑华沾了亲,赵景珩如此安排,想必也有让自己与云淑华亲近的意思。然而,待自己来年四月临盆诞下龙嗣,不论男女,皇上定会给自己晋位。皇上膝下子嗣单薄,而皇上连番抬举程家的举动不得不让程熙月心生警觉,若自己诞下皇子再连番晋级,位分很快便与云淑华比肩。 云淑华虽然云淡风轻,对自己得宠不甚在意,但难保不会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她与云淑华的关系,哥哥与沈家次女联姻,程家便与云淑华成了转折姻亲,这时候若与云淑华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此,程熙月更加难以展颜。素玉素冰见她如此,只道是觉得皇上没来怡和堂心中难过。 “小主,近来皇上依仗唐将军的事颇多,有事与云淑华商议也是有的。”素冰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开口劝道。 “是啊,小主,如今后宫谁人不知姚苏两家已然斗得天翻地覆,若不是有唐将军,此时恐怕早已闹翻天了。”素玉也跟着宽慰道。 前朝、后宫本就互相牵制,既然她们误会了,程熙月也不便解释,毕竟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正想着,就见采蓝进来通报,张顺有事回禀。 张顺见西暖阁只有素冰、素玉和采蓝三人伺候,也没有什么避讳,耷拉着眼皮回禀道:“小主,奴才给小主在宝钞胡同寻了个风水尚可的宅子,原来的主人是个户部侍郎,如今已致仕,回了老家余杭,一家也无人再做官,那宅子便也不再留着。” “公公觉得好,那想来必不会有差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程熙月连宅子的情况也没细问,说罢,便让素冰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张顺,“这里封了两千两银子,还要烦请公公交予家兄,只说这些银两只当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再提一句那宅子不错即可。” “还有五十两银子,是本嫔封给公公的。”程熙月见张顺意欲推辞,忙继续道:“公公切莫推辞,这一年到头,也算本嫔的一点心意。这怡和堂里人人都有份。”她说到这顿了顿,“本嫔听说公公年轻时在水中冻坏了腿,虽然多加调理,却也见不得风。恰好本嫔得了张皮子,便让人做了副护腿给公公。” 刚刚得了银钱张顺的神色丝毫不见变化,如今听了程熙月这番话他一直耷拉着的眼皮也不由得抬了起来。只见程熙月一脸平和的看着他,并无刻意讨好的意思。说到底,自己已服侍全嫔一年半了,他虽然早知她非池中物,只要尽心尽力却也能得一个安乐的晚年。他混迹后宫几十年,有过收买也受过冷言,但是今日这番关怀却让他不得不动容。 张顺只是谢了恩,便拿着东西走了出去,然而心境却已然与之前不同。 程熙月见张顺走了,这才觉得有些疲乏,孕中本就懒怠,如今一上午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些累了。 自打赵景珩保媒,将沈府二小姐许给了程熙年之后,程熙月心中尽管高兴,却也担心。程昱不过是一介詹事,程熙年虽然高中,还在京城谋了职位,但是若要娶沈家嫡女,怎么面子上也要过得去,程家又要娶亲又要打点,银子哪里够使。且不说京城的宅子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恐怕程府也没有闲钱去置办宅子。 以程熙年的心智,想来明白妹妹的意思,那两千两银子不过是给他置办家业的。宅子的事张顺虽然说得轻松,程熙月却也知道这京城本就是个兴旺地,更何况宝钞胡同比邻侯爵府,相当于现代的帝都二环,这么好的宅子怎么会有人因为致仕便无端卖了,想来张顺在其中也运作了不少。 看张顺的神色想来也领了自己的情,他也算帮自己了了桩心事。程熙月让素冰帮自己松了发髻,便回到了内室休憩。 * 春节不过如是,各宫各院的小主互相送了礼,大家凑到一起嘴上说是热闹热闹,实则却在明争暗斗。程熙月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怡和堂也颇为热闹。每日对着来拜年的小主,或巴结,或走场面,程熙月均摆出一副笑脸,几日下来,脸倒是僵硬了几分。 白采女也早早地来拜了年,送了一套极为贵重的头面,程熙月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计较,她册封采女至今也有近一年了,既然投奔了惠贵妃没理由连位分也没晋上一级。又或者,她本就是惠贵妃的人?白采女既然有意与自己亲近,自然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利益,她一直装傻,白采女也未见丝毫的情绪,似乎并不急着程熙月允她好处。程熙月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神伤。 这几日虽然过年,段蕴安倒是如常,每隔三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倒也没给他人钻空子的机会。那日程熙月在云淑华处,碰巧赶上胎动,便借此由头请了张太医来给自己诊脉,也探了探口风,得知傅雨湘身子也还可以。程熙月知道段蕴安虽然稍稍放了心,但是终归还是带了几分担忧,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恐怕难以安心。 恰逢程熙月得知,太医院包括张太医在内,大半的太医都告假回乡过年。于是便将傅雨湘平日诊脉的日子告知了段蕴安。但凡他有心,选着日子当值,去秋水居诊脉也不是不可能的。 过年的事情既繁琐又累心,程熙月只将平日交好的几个妃嫔的礼物选好,其余的便全权交予了素玉负责,从登记造册到选礼回礼,如此下来,倒也省下了自己不少麻烦。 程熙月这几日无事便拿着针线做几件婴孩的穿戴,经过云淑华的指点,做出东西来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程熙月刚刚将做好的婴儿帽放下,便听到殿外通传,“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有事,请假一日,还望大家见谅 50本周第三更 〇五〇 程熙月连忙放下针线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欲拜下行礼。赵景珩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她凸起的小腹,笑意也愈发明显了,“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虚礼不讲究也罢。” “嫔妾见过皇上。”程熙月仍然不顾赵景珩的阻止,有些费力地做全了礼仪,才站起来要引着赵景珩去东暖阁。 “身子重了,朕来瞧瞧,坐坐便走。”赵景珩牵着程熙月走到软榻前,和她一并坐下。 程熙月吩咐素冰奉了茶。赵景珩见堆一旁的针线,看程熙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暖意,打趣道,“到底是要做母妃的了,连女红都如此精湛,愈发的蕙质兰心。”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程熙月面色一红,带了几分娇嗔,说罢,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肚兜,“说起来嫔妾的针法多数都是跟云淑华讨教的。这个肚兜便是云姐姐绣给腹中胎儿的。” “宛如所绣自是上品,跟着她学习,总有进益。”赵景珩的眼神闪了一闪,而原本的笑意也跟着没入眼底,“宛如性子沉静少言,想不到月儿竟这般与她投契。” “月儿想着孩儿即将出世,便想着为他缝制几件小衣裳。云姐姐入宫多年,能得她的指点也是嫔妾的福气。”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已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就不再多言。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朝堂上依仗唐若荪,他初来后宫便去了渡悦阁,无非是做给后宫诸位看,给云淑华晋位不过需要他提上一句。她不过是做个顺水情。可如今见赵景珩的神色,想来已经不喜。恐怕是觉得自己刻意拉拢云淑华。如今后宫丽贵妃、惠贵妃正互不相让,赵景珩恐怕以为自己是要借此机会利用腹中胎儿搏上位。 君心难测,苏蟠虽不算功高震主,却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这些年皇上一心想要制衡他,才会让姚廷玉那只老狐狸钻了空子,日益坐大。赵景珩欲收回皇权,就必须朝中培植有可信又得力的身居要职,云淑华的父亲唐若荪便是其中一个,而程熙月的哥哥程熙年殿试中受到皇帝的赏识,连同程熙月也水涨船高、恩宠日盛,程熙月不得不再次慨叹前朝与后宫果然密不可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能帮到自己的女,赵景珩又怎会吝惜对她的宠爱。如今想来,太后平日里对云淑华颇有看顾之意,未必只是单纯的喜爱。唐若荪论家世才干都胜于程家数倍,为何皇上对自己连番晋位却独独冷落了云淑华?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程熙月很久。子嗣!子嗣才是后宫女立根之本。皇帝再宠爱,未曾为皇家诞育一子半女,对社稷便是无功,若皇上执意给唐氏晋位,反惹非议,说皇帝未免做事偏颇过分宠爱妾妃。有些话不好由皇帝亲口说,程熙月愿意代劳,一则云淑华本就与自己关系不错,而皇上迟早也要晋封唐氏,她乐得锦上添花后面推上一把;二则若自己“一枝独秀”,难免惹妒忌,后宫还是“平分j□j”的好。 而如今,她一心想要成全赵景珩的意思,顺便做个顺水情,却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换言之,他赵景珩若是当真想要为哪位妃嫔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找到后宫中有野心之?程熙月想到此,反而拿不准赵景珩的心思,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赵景珩见程熙月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按下了刚刚心中漫过的那丝不喜,柔声问道:“月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程熙月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也跟着动了几下,心中忽而有了计较,便抬起头,对赵景珩粲然一笑,竖了食指唇边,另一只手拉过赵景珩修长手覆自己的肚子上。 赵景珩感受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奋力的动着,似乎正拼命的想要自己的父皇感受自己的存。素来很少神色外露的赵景珩脸上也不免溢满了慈爱,更带了几分激动。他虽然已为父,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此番却也算勉强过关了,不由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赵景珩这几日忙于前朝,恐怕也难以好眠,也清瘦了几分,连棱角也更加分明了。 “皇上清减了不少。”程熙月幽幽地开口,素手竟然不自觉地覆上了赵景珩削瘦的脸颊。 赵景珩感受到那只有些冰冷的手,神色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程熙月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似乎他不再是高高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上任久未归家的夫君。 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程熙月的脖颈上、脸颊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暖暖的。赵景珩心头也跟着漫上了一丝暖意。 “臣妾唐突了皇上。”程熙月看到赵景珩的目光不由恍然。赵景珩伸手握住了她试图抽回去的手,目光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澄明和光亮。 * 那日赵景珩离开怡和堂之后,并未立刻晋封云淑华。程熙月却也不再多说,那日赵景珩眼中的冰冷,她现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所幸腹中的胎儿也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再稍加煽情,想来赵景珩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意的并不是他的地位荣宠。然而,虽然侥幸过关,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平日里自诩聪明,一旦稍有差池,便会将往日苦心经营的一切葬送。 程熙月想到那日适时的胎动,唇角也扬起了一弯温柔的弧度,伸手抚摸了几下已经浑圆的肚皮。她见窗外阳光也尚好,自打纯贵嫔移居玉芙宫主殿漪兰殿,自己也有阵子没去拜访了,便带了素冰素玉去了。 程熙月到了漪兰殿时,纯贵嫔刚刚服过药,想来甚苦,连眉头忍不住也微蹙起。 “表姐如今算来也有四个月了,怎么还要喝药?”纯贵嫔有孕只比自己晚了两个多月,想来胎儿已经坐稳,见她如今用药,程熙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之前小产那次难免有些伤了根本,不过是一些温补的药剂。”虽然纯贵嫔的唇边带着笑,但是想到之前孩子的眼神也带了刻意掩藏的落寞。 程熙月想到自己那阵子调理身子时也嘴苦得紧,于是开口道:“那阵子月儿服药之后,都吃两颗蜜饯,倒也不觉得酸苦。那蜜饯是安氏母亲制的,味道倒是比宫里的好上几分,如今不服药了,倒还剩了不少,如今倒也用上了。”说罢,示意素冰取来。 “如此倒也好。”纯贵嫔见她这般热心,便也笑着受了。两个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见子佩打了帘子进来,“娘娘,韩太医来请脉了。” “韩太医是自己。”纯贵嫔见程熙月欲起身回避,便开口道。 程熙月也知道表姐恐怕是因为自己月份大了,万一有了闪失,反而不好。于是便也不再坚持。 韩太医请了脉,正要告退,期间素冰已取了蜜饯坛子回来。程熙月想到那蜜饯也好久没动,难保吃起来没有问题,便开口道:“太医且留步。这果脯放置时日已久,烦请太医验看一下,本嫔与表姐也可心安。” 韩谦隔了素帕从瓷罐中拿出了几颗蜜饯,验看了一会,先后吃了两颗。 程熙月见韩谦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有些紧张,“可是这蜜饯有问题?” 韩谦的神色也颇为严肃,“蜜饯用红菩提提味的方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蜜饯有的沾染了红菩提,而有的则没有。” 程熙月听到红菩提面色一肃,上次她体内寒毒之事闹得尽皆知,想来韩谦也有所耳闻,是以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松。看韩谦刚刚拿起的那些蜜饯,分明是安筱瑜后来才送来的,不可能是先前一批有,后送的一批没有。 程熙月看着那光滑厚实的瓷罐,心下一动,掏出丝帕,将靠近罐壁的一颗拿了出来,“太医瞧瞧这一颗可有问题?” 韩谦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一下,才道:“确实含了红菩提。” “有劳太医了。”程熙月示意素玉塞一个荷包给韩谦,“此事还望太医不要与他提及。” 韩谦混迹后宫十余年也知晓轻重,全嫔上次被暗害的事情还未查出,此事一旦闹起来,自己恐怕很难置身事外。韩谦接过荷包,笑道:“果脯里含有红菩提本就是常事,只不过贵嫔娘娘恰好孕中用药,红菩提与黄芪不宜同时服用,待停了药再吃即可。” 纯贵嫔派子佩送走了韩谦,才走过来握住了程熙月的手,“此事可与之前那事有关?” 程熙月点了点头,然而,此时她尚震惊之中,连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51本周第四更 〇五一 平日里,程熙月的一应饮食之物都由素冰看管,纵然当时采莲被人收买也绝无可能接触到这瓷罐。而素冰自幼跟着自己,断不会做暗害自己之事,那么事情只有一种可能——安筱瑜一早就算计好了自己,自在储秀宫的时候她便蓄意接近自己,从设计自己为她作证,到假意送蜜饯示好,再刻意透露曾经有一位死于非命的姐姐。看似单纯无邪,实则一步步都在算计之内。 黄芪本就是安胎药中均含的一味药,如若程熙月一直无孕,却也不会疑心,如果有孕,服过安胎药再吃些蜜饯,体内寒毒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流产,到时候恐怕谁也猜不到她那么早便设计自己。就算发现了,时日已久,安筱瑜也可一口咬定被人陷害。程熙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纯贵嫔也感觉到表妹的手在微微发抖,立时恍然,声音也略有些颤抖,“可是安氏?” 程熙月点了点头,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表姐。纯贵嫔闻言亦是满脸惊诧,“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辣。” “此事表姐必要万般小心,她既然对我下手,恐怕也定不会放过表姐。”因为得罪他人而被暗害,程熙月并不害怕。这种毫无利益冲突,却要害人的人才最是让人恐惧。 那时采莲被人收买,程熙月便断定是采莲所为。避毒勺上的红菩提想来是取蜜饯时沾染上的,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采莲的房间内没有发现红菩提。 若非今日碰巧见纯贵嫔服用苦药,恐怕自己永远也不知道此事竟与安筱瑜有关。若非碰巧今日韩太医来请脉,表姐又错服了果脯,恐怕自己已然有口难辩。说到底都是巧合,想到此程熙月不免暗自庆幸,更多的却是后怕。 程熙月思忖了一会,才带了几分小心开了口,“我前些日子与惠贵妃来往颇为密切,并未见安筱瑜在栖鸾殿出入。月儿却也实在想不出她为何刚刚入宫便针对我。” “后宫这个是非之地,不是你算计她,就是她算计你。你如今已不是刚入宫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表姐信你,有些事月儿勿需忧心,眼下安胎最是要紧。”纯贵嫔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语气中也带着宽慰,“恐怕安氏此番入宫与她堂姐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针对你我,恐怕别有隐情也说不定。” 程熙月点了点头,“表姐所言极是,只是,当年之事,表姐可有耳闻?” “我只知当年是丽贵妃小产,后查出乃当年的安小容所为。皇上赐死了安小容。当时入宫的妃嫔,无人再提及此事。”纯贵嫔对此事也不过是略有耳闻,具体情况也不便打探,若是被旁人拿去做文章反而坏事。 程熙月也明白纯婕妤的苦衷,便宽慰她道:“所幸现在发现得及时,若是晚一阵发现,恐怕不知还要出什么乱子。表姐与安氏同居一宫,平日更要万般小心才是。” 纯贵嫔听了程熙月最后一句话,神色也跟着一紧,安氏倘若存了暗害自己的心思,下手的机会着实很多,“月儿所言极是,沁竹轩那边我会派人盯着的。” 程熙月见表姐神色也有些紧张,便宽慰她几句之后开始扯起了家常。然而心思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如今自己已然快要生产,后宫中盯着自己的眼睛恐怕也不少,更是要时刻小心才是。她如今只盼自己能够安然诞下龙嗣便好。 * “前几日得的那套珍品文房四宝回头你派人送往云婕妤处。”程熙月从素玉那里拿了登记册子翻阅了一阵子,才选了可心的礼物送给云婕妤做晋封礼。 元宵家宴,赵景珩这才晋了唐宛如为婕妤,一同晋封的还有白氏、张氏,张氏晋了兰嫔。而白清羽更是从采女直接一跃晋了才人。她又从册子中随便点了两样贵重的东西派人送到了兰嫔和白才人那里。 程熙月如何不明白赵景珩的意思,尽管那日他不计较自己,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当那日的不快从未发生。若是单给云婕妤晋升未免太过招摇,恐于云婕妤不利。晋封三人,兰嫔听命于丽贵妃,而白才人在众人眼中一直出入栖鸾殿。看似丽贵妃、惠贵妃两党均有晋升,实则恐怕是敲打自己,后宫之中早有两党,此时切莫自作聪明拉党结派。 程熙月眼底闪过一缕讽刺,自古帝王心中恐怕只有自己。 * 转眼便出了正月,后宫却也一片祥乐。程熙月停了一切补胎的药,每日在西暖阁都要走上半个时辰。 “小主,歇歇吧。”素玉拿手帕拭去了程熙月鬓间的细汗,今日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有余,看样子程熙月也有些疲惫。 程熙月颔首,“也好。”于是带了几分小心,坐在了软榻上,缓缓地喘了几口气,才端起准备好的银耳汤轻轻吮了起来。才刚刚喝了两口,就见素冰一脸喜气的打了帘子走进来。 “可用过饭了?”程熙月见素冰回来的早,想来没有用饭。 素冰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欢愉,“奴婢吃了不少点心,现在倒还不饿。” 程熙月便吩咐采蓝将中午留好的饭菜盛到素冰的房间里,“可曾见了太太和夫人们?” 素冰自然知道她挂念三夫人颜氏,“小主请放心,老爷和太太们的身体都很好。三夫人很挂念小主,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听说小主如今过的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说到这,程熙月鼻尖却略有些发酸,自从自己穿越以来,母亲对待她的情谊她如何不知,转眼一年多未见,却也不知她过得可还安好。程熙月平复了一会情绪才道:“母亲早年劳作,手指不能见凉,也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素冰知她思母心切,语气也带了几分夸张,“三太太如今过得甚好,从衣着打扮到面相举止都与之前大不相同。奴婢瞧着倒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程熙月也知晓素冰安慰自己的成分颇多,却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于是笑着拭去了眼角的泪光,“可看到新娘子了?” “那沈二小姐长得甚好。”素冰的神色中也带了几分赞叹,“行为举止也颇有大家风范。到底是清贵之家出来的姑娘。” “如此便好。”程熙月也笑着点了点头,“只盼着她同大哥琴瑟和谐。” “说得正是。”素冰忽然顿了顿,眼中的也带了几分惊喜,“小主恐怕还不知道,皇上还专程派御前的秦总管去宣了赏赐。足足有三十六抬。” 程熙月眼中划过的惊喜想藏都藏不住,赵景珩如今这么做,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体面,也为了程熙年以后在朝中做起事来更加便利,今后自己只要谨言慎行,自己后半生的安耽荣华也算是有靠了。其实,程熙月更盼望腹中的是个皇子,如今赵景珩有聪明的皇长子,乖巧的皇次子,只要自己肚里的这个孩儿能平安长大,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待赵景珩驾崩,自己这个太妃便可出宫依附儿子在王府居住。 想到这,程熙月唇角的弧度也跟着加深了几分,如此说来,这位新晋的大嫂明日便要来宫中谢恩了。她也没有再提,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开口却问起了素心,“素心如今可好?” “小主进宫后不久,二夫人便给素心开了脸收作通房,说是待生下孩儿便做主给素心抬姨娘,后来听闻圣上有指婚之意,便搁置了。新奶奶为人瞧着极好相与,不知她对素心会不会……”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多年相伴,素冰也希望素心在程府过得顺心,大少爷为人宽厚随和,新奶奶沈氏端庄娴静、知书达理,只是自幼看惯了深宅内院妇人们的勾心斗角,素冰不免为昔日的好姐妹担忧。 素心当年正是对大哥程熙年存了心思,程熙月才没有带她入宫。当家奶奶是有权处置通房侍妾的,这点程熙月一直都知道,只是当初自己原是赵景珩默许入的宫,又有表姐照拂,得宠并非难事,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将来不论程熙年聘了哪家闺秀为妻,将来的嫂嫂总不敢苛待素心。后来皇上有意抬举程家,水涨船高,所聘之女沈氏出身清贵名门,又与云婕妤有亲,若执意抬举素心,倒显得是有意去抹沈家的面子,给新嫂嫂一个下马威;可若是将素心交由新嫂嫂随意发落,程熙月又深觉对不起素心待自己一番情谊,着实为难。 “你所担忧的本嫔都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沈家到底出身大家,又是皇上赐婚,咱们不可不敬。且瞧着看看吧,若素心守礼恭顺,新嫂嫂想来也不会为难于她。”程熙月心下苦叹,虽然她很想素心过得幸福,但是同为女子,她也很同情沈瑶竹,若非皇上执意促成这桩婚事,以沈瑶竹的家世才貌又怎会下嫁给中等官宦人家的庶出公子为妻呢?这桩婚事说到底,还是他程家高攀了。 程熙月接着又嘱咐了素冰几句,因想着她一早便出去办事,回来后又在她跟前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怕她饿了肚子,便让采蓝将刚刚给自己煮的银耳汤盛一碗给她,放她下去用膳。 程熙月正感叹着,乾元殿的小泽子便来传话。程熙月连忙让人传他进来。小泽子素来机灵,颇得秦正德的重用,如今也知晓这全嫔正得皇上青睐,连忙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全嫔小主。” “公公快请起。” 小泽子谢了恩,站起来笑意盈盈地说:“明日程府家眷入宫谢恩,皇上惦记着全嫔小主思念家人,特允小主与家人相见。” “天气这般凉,辛苦公公走这一遭了。”程熙月让素玉赏了几个金裸子给他,又吩咐素冰去盛一盅新煮的燕窝给小泽子。 “御前事忙,奴才就不叨扰小主了,奴才告退。”小泽子接过金裸子便告辞离开。程熙月让素冰将燕窝并几样点心送去小泽子的住处,又添了五十两银子。 明日沈氏来谢恩,却也是一桩心事,是否要为素心说几句话,若是让沈氏以为自己仗着皇恩压人一头,反而不美。程熙月忍不住也轻叹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后日有应酬,恐怕不能更,周一有更。 52本周第一更 〇五二 次日一早,程熙月去慈安宫请过安便回到了怡和堂,吩咐素冰素玉伺候自己更衣。素冰从柜子中翻出一袭橘色的拽地长裙,上面缀满了金线绣的秋菊,美则美矣,却显得不够庄重。 “将我那件湖绿的宫装找出来吧。”程熙月第一次见沈氏,终归要正式一些,也显得自己对长嫂的重视。 程熙月平日甚少穿颜色深重的衣裙,难免会显得人带了几分老气。素玉听程熙月如此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趁着素冰去取衣裙的时候,便从首饰盒中取了一套东珠镶制的头面,和一对滴翠的耳坠。 这湖绿色的宫装上面绣了十几只百灵鸟,是月前内务府赶制的。裁剪时预留了尺寸,如今月份大了穿着倒也合适。素玉将程熙月的发髻打散,重新挽了一个高一点的发髻,又插了几支珠钗。这一番装扮,虽然颜色略重,却衬得人的肤色极好,人也看着更稳重了。 程熙月也颇为满意,又吩咐素冰将新做的四样点心、进贡的四样南洋水果摆好。才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小平子在门外通传,新夫人沈氏到了。 程熙月由素冰素玉搀扶着起身迎接。 “妾身见过全嫔小主。”沈瑶竹敛容缓步上前见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落大方,且她身量纤纤,程熙月冷眼瞧着眼前这位新嫂嫂沈氏,心内不由暗自点头,沈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错。程熙月上前虚扶一把,柔声道:“嫂嫂快快请起,还未曾向嫂嫂道喜。” 程熙月笑得也颇为真诚,自己入宫以来从未见过家人,沈瑶竹虽然初嫁程府,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娘家人。 说罢,程熙月便引着沈氏入了西暖阁,并赐了座,沈氏道了谢,半坐在了锦杌上。沈氏身段窈窕,长了一张瓜子脸,杏眸微微上扬,眼神晶亮,唇边带着一弯恬静的笑意,举手投足已然颇见风采。程熙月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是一位清丽温婉的佳人,程熙年好福气。 程熙月与沈氏初次见面,又有云婕妤的转折姻亲在,更何况自己小姑的身份很多话也无法开口,便与她闲话了几句。沈氏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口茶,笑道:“这隔年露水泡的茶果然清冽。” 程熙月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由得更叹,“去岁命人收了两坛,嫂嫂若喜欢,便带一坛回去罢。” 沈氏知晓这露水虽得来不易,但长椿宫人手颇多,采集起来也并非难事。全嫔既然开口相赠,沈氏便从善如流地受了,“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小主了。” 程熙月见沈氏不但知书达理,性子也不似很多大家小姐那般沉闷,不由得对这个新嫂子又多了几分认同。想到这,她语气中也带了一丝轻松,彷佛寻常人家姑嫂间闲叙家常,“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嫂嫂喜欢便好。” 沈氏放下茶盅,抽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眼中刚刚笑意也敛去几分,“妾身入宫见小主安好,就放心了。现下天色不早,妾身就不叨扰了。” 程熙月听她似有告辞之意,心中也颇为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沈氏刚刚入府,自己就要抬素心做姨娘,岂不是扫了沈氏的颜面。然而,若是不开口,沈氏真的做主打发了素心,自己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她唇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勉强,“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还要烦请嫂嫂带回去。” 沈氏将程熙月欲言又止的神色收入眼底,神色却也不动,只是笑着应了。见程熙月起身要送自己,便连忙扶住她,“小主如此岂不是折煞妾身。如今小主月份大了,保重身体才是首要。家中一切都好,身边几个服侍的人都很尽心,程府会人事依旧、和睦如常,一切请全嫔小主放心。” 程熙月抬眼,正对上沈氏带着笑意的目光,和煦却又真挚。 这沈氏确实是聪明人,恐怕早已看出自己不过是担心素心的去留。刚刚嫁入程府一天,便知晓素心自幼伺候自己,恐怕这沈氏在没入程府前便摸清了底细。沈瑶竹作为新嫁娘不愿意抬一个妾室来威胁自己的地位也是人之常情,程熙月如何不知。沈瑶竹今日这番话便是让自己安心,她不会处置素心,素心还是留在程府,想来待沈瑶竹生下嫡子地位稳固后,也不会再担忧一个与婢女出身的姨娘争宠不休。 程熙月本就没有此时便为素心讨要姨娘名分的打算,如今听了沈氏的一番话却也心下稍安。 * 转眼,程熙月离临产已然还有月余,心中却越来越不踏实。她每日思索着自己生产的每一个环节。终于恍然,于是连忙让素冰素玉为自己更衣。带着平日伺候在身旁的宫人匆匆而去。 程熙月到了慈安宫的时候,正遇上带着灵月公主来给太后解闷的华婕妤。 “嫔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华婕妤。”程熙月有些笨拙的行了礼。 “你如今月份大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哀家。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太后虽然口中这样说,但看到程熙月礼仪仍旧周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华婕妤则将灵月放在软塌上,伸手虚扶了程熙月一下。 念慈吩咐人给锦杌上铺了厚垫子,程熙月这才小心的落了座,笑道:“有劳嬷嬷。” 程熙月刚刚落座,就听人通传,茹淑媛和瑾淑容带着锦茜公主求见。太后素来喜欢锦茜,听说她到了,神色跟着一喜,“快传进来。” 华婕妤知道灵月骄矜不及锦茜乖巧惹人怜爱,想起刚刚自己带着灵月来时太后却也不见如此开怀,心中不由有些忿然,却也只得装作无事的逗了逗怀中的女儿。 程熙月看在眼里,便笑着道:“几日不见,公主好似长高了,眉眼也更好看了。” “小孩子长得确实快。”华婕妤的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说罢,伸手貌似无意地摆弄了一下灵月宫中颈间戴着的芙蓉石项圈。程熙月自然看到了,于是回以浅浅一笑。 锦茜确实乖巧可爱,一迈进西暖阁便给太后等人一一请安见礼。锦茜尚且年幼,身量不足,行起礼来动作略显笨拙,倒也似模似样。 太后伸手将锦茜揽在怀里,“哎呦,锦茜呐,快起来,仔细磕着。” 锦茜乖乖地窝在太后怀里,歪着小脑袋瓜露出甜甜的一笑,奶声奶气的调子撒娇道:“皇祖母,锦茜可想念皇祖母了。”太后听后,眼底笑意更甚。 “锦茜乖,太后皇祖母年纪大了,锦茜不可肆意胡闹,快规矩站好。”茹淑媛见华婕妤面色不虞,而一旁由乳母领着的灵月公主也跟着撇了嘴,茹淑媛连忙上前将锦茜从太后怀中拉过来站到一边去。 “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有的,你也别太拘着孩子了。”太后见锦茜这样乖巧讨喜,自然知道这与茹淑媛平日的教导是分不开的,对茹淑媛的语气也和善了几分。 太后又转头哄了灵月几句,便命宫女领着两位公主和乳母嬷嬷们下去。 太后理了理被锦茜公主揉皱的衣襟,转目看向程熙月,开口道:“近日可传召太医?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不喜张扬,若有不适可不许藏着掖着,定要时常召太医前来问诊,可记下了?” “太医每隔两日便来请平安脉,请太后放心,嫔妾一切都好,就是这孩子闹得很,想来是个顽皮的。” 瑾淑容眉间微扬,唇边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记得当初华婕妤怀灵月公主胎动的厉害,那时众人皆道定是位皇子,不想却是个机灵好动的公主。如今看来,咱们锦茜又要添一位妹妹了,到时候宫里想来更加热闹。” 瑾淑容听似无心,实则即暗讽了华婕妤当时有孕之时大肆张扬,又告诉程熙月,别得意太早,以为胎动厉害就是皇子。程熙月只做没听到,喝了口念慈姑姑亲手端上来的燕窝。 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实是嫔妾无能。说起来,全嫔妹妹是极有福气的,才入宫一年便怀有龙嗣,这福分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华婕妤素来口齿伶俐,后宫鲜有人能与之匹敌,如今瑾淑容当众讥讽,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慈安宫内四位妃嫔,华婕妤黎氏、茹淑媛莫氏均育有一位公主,如今程熙月又即将临盆,唯独瑾淑容秦氏入宫以来一直恩宠未断却至今不曾有孕。登时,瑾淑容粉面微红,瞪大一双凤目,怒视着华婕妤。 程熙月见此,放下汤盅笑道:“俗话说女儿贴心,锦茜乖巧懂事、灵月玉雪可爱,嫔妾看着着实喜欢。嫔妾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向太后和姐姐们讨教呢。” “这是自然。”茹淑媛虽然曾仰仗过丽贵妃,平日里与瑾淑容也常有来往,如今听了这番话却也有些难堪。程熙月一言,却也让她和华婕妤都有了台阶。茹淑媛的声音一向温婉,听上去悦耳且熨帖,“如今算来妹妹下个月便要临盆,产婆和奶娘可有人选?” 茹淑媛一语中的,此事正是程熙月来慈安宫的目的。于是,程熙月却也不看太后,只做闲话一般笑道:“姐姐所言正是,妹妹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让段太医帮着寻找几个有经验的产婆。” 茹淑媛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全嫔到底年轻,如此重要的事情,怎可假手于人。她思忖了一会,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此事可万万马虎不得。”华婕妤看了太后一眼,开口提醒道。 太后早已将茹淑媛的神色收入眼底,如今见华婕妤开口提点程熙月,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倒是妹妹疏忽了。”程熙月听了华婕妤的话,神色一肃,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慌张,却有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程熙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不知各位姐姐可有合适的人选?” 茹淑媛和华婕妤听到全嫔如此问,脸上的神情俱是一僵。就算她们认识合适的人选,事关皇嗣她们有怎会举荐给全嫔。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跳入黄河也难以说清。 程熙月见茹淑媛、华婕妤都没了声音,而瑾淑容则一脸幸灾乐祸,这才做出恍然状,却也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全嫔不似作伪,便知她初次有孕,没有经验,略思索了一下,才道:“惠贵妃做事一向稳妥,当年皇长子出生便是她负责的。哀家瞧着那几个产婆着实不错。回头哀家跟惠贵妃知会一声,下月再麻烦她一遭。” 程熙月不由有些哑然,她今日前来想的便是太后亲自为自己指点几个稳妥的产婆和奶娘。如今太后却直接将自己交给了惠贵妃,虽然自己一旦出事她也难辞其咎,但是,以惠贵妃之狠辣难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事已至此,她也只得一脸欢愉的谢过太后。 之后她们几个又同太后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告辞。待程熙月等人走出慈安宫,太后的凤目才微微扬起,眼中闪过点点精光。 念慈将新制的椰蓉糕端了出来,“太后可要用些点心?” “今日不吃了。”太后的神色丝毫不见往日的轻松。 “太后可是担心全嫔?”念慈跟了太后多年,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太后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全嫔素来是个老实的,若是能诞下皇子也算是美事。惠贵妃如今仗着皇长子,难保不会对她下手。哀家此番将她交与惠贵妃,也算是警醒姚氏了。哀家老了,这后宫不能任由姚芊苒一家独大。”说到此,太后的眼中已然带了几缕狠辣,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助子夺位时那个杀伐果敢的端妃。 “若是惠贵妃一心为了皇长子……”念慈的话太过诛心,是以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哀家自会安排自己的人手。全嫔这胎一定要平安诞下。”说到这,太后竟带了几分颓然,“这后宫之中太多鲜血了。若当初……” 念慈知道太后又想起了当年之事,连忙开口道:“当年,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是出于无奈。” 太后轻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女主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包子了。内牛…… 53本周第二更 〇五三 隔了不过两日,惠贵妃便亲自带人来了怡和堂。如今天气渐暖,惠贵妃褪去了冬日的锦袄,一袭藕荷色的长裙勾勒得身材愈发的窈窕,金凤衔珠的金步摇垂在眉心,虽然在打扮上破费心思,然而傅粉下那一抹乌青却还是被程熙月收入眼底。 “嫔妾见过惠贵妃娘娘”程熙月刚要俯身见礼。 “你我姐妹相称,这些虚礼免了吧。”惠贵妃忙搀扶住程熙月,然而笑意却没有深达眼底。程熙月自然知道惠贵妃不过担心自己一举得男,分了君澈的宠爱,是以寝食难安。再加之太后命惠贵妃照拂自己,她却又不得不小心应对。一旦程熙月腹中之子有了闪失,这其中的干系她恐怕也撇不干净。 素冰为惠贵妃奉了茶。惠贵妃坐下后便示意蓝珊将跟在身后的四个嬷嬷引了出来。 “这四位嬷嬷都是宫里经年的老嬷嬷了,最是精于妇人生产之事,本宫今日带她们来便是由她们照料妹妹一应生产事宜。有她们侍奉着,全嫔妹妹尽可安心。”惠贵妃笑着端起茶盅,只是用茶盖荡着茶沫子,早已不见前段时间对程熙月的亲近。 “娘娘为嫔妾如此操劳,嫔妾在此谢过娘娘。”程熙月如何看不出惠贵妃并无亲近之意。 惠贵妃听全嫔的语气中已然带着疏离,自然知晓她不欲与自己多言,于是放下茶盅,诫勉了那四个产婆几句,便要起身告辞。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的小安子通传,慈安宫的瑞芳姑姑带着几个嬷嬷来了。 惠贵妃的目光一寒,唇边连勉强的笑意也挂不住了,却也无法发火。直到瑞芬打了帘子进来,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受了瑞芳的礼,便带了自己的宫人回了栖鸾殿。 程熙月目送惠贵妃走远,才对瑞芳道:“自离了储秀宫已许久未见姑姑了,听闻姑姑如今在太后跟前侍奉着,几次去慈安宫请安也没得空去看姑姑。姑姑近来身子可好?” “劳小主记挂着,奴婢一切都好。”瑞芳对全嫔印象向来不错,语气也颇为和善,“太后说小主临盆在即,虽说惠贵妃娘娘派的人自然稳妥,可女子生产毕竟是大事,身边多备些人总是好的,便又添了四位嬷嬷伺候着,奴婢今日一并带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嫔妾谢太后关爱,定当好好保重身体。”程熙月见瑞芳身后跟着的四个嬷嬷虽然看上去没有惠贵妃带来的精明,人却也都很精神,更多了几分老实,不由得粲然一笑,将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如今怡和堂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口,素玉、采蓝又都未经人事,管起来恐怕多有不便,若是嬷嬷最近没有差事可否留着怡和堂指点她们一二。” 太后派瑞芳到怡和堂之时,便叮嘱她,若是全嫔需要大可留下,万事以皇嗣为重。瑞芳便也不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如此便辛苦姑姑了,能得到姑姑的指点倒是她们的福气了。回头我便派人去跟太后禀明,再让素冰去帮姑姑收拾一下换洗的衣物。”程熙月虽然知道自己开口瑞芳多半会答应,却未曾想如此痛快,想来之前太后便放了话。想到此,程熙月心中却也略略一松,有了瑞芳在一旁,想来惠贵妃也无法将手伸到怡和堂内。 万事俱备,只等肚子里的小东西什么时候自己肯出来了。自打有孕以来,程熙月终于轻松地吐出一口浊气。 * 程熙月即将生产,整个后宫平静得一丝波澜也无。六宫之中没有一双眼睛不是盯着怡和堂的,或明或暗。纯贵嫔知晓程熙月产前有些焦躁,于是时不时的便来怡和堂拉着她一起做些针线。云婕妤风寒未愈,担心过了病气给孕妇,虽未曾亲自登门探望,却也派人送了些滋补的佳品给程熙月补身。同住长椿宫的德嫔也时常到怡和堂陪程熙月谈心解闷。沈氏一向寡言少语,如今这般陪着自己,程熙月心生感动,却又不好言说,只得牢牢记在心里,待日后有机会同样以真情报之。 朝堂事忙,眼看便要到了各地官员入京述职的时候,赵景珩也很少踏足后宫,如今全嫔生产之日临近,他也异常挂念。每次到后宫,都要去怡和堂陪程熙月坐上一个时辰。 如今已经比段蕴安先前说的日子晚了三天,肚子丝毫动静也无。程熙月渡过了焦躁期,却也不觉得担心,每日早早地便上床休息,保证生产时候的精力。 “月例银子可发过了?”程熙月见素玉登记了账簿,便开口问道。 “是,小主。” 程熙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新到的几个嬷嬷,“新来的产婆和乳母的份例可曾发了?” “她们的份例还是由慈安宫和栖鸾殿出。” “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回头从库里支点银子,每人再发五两银子的月例,算是怡和堂的贴补。”程熙月说话间,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前些日子也经常如此,却都是虚惊一场,产期将近,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再挑一支贵重点的发簪送给瑞芳姑姑。” 待程熙月说完这么一番话,额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素玉连忙放下账簿扶着程熙月到内殿躺下,“小主可是要生了?” 这次的疼法较先前更甚,程熙月之前也向瑞芳及几位嬷嬷讨教了一番,现在只是忍着疼痛,吩咐素冰素玉等人准备东西,自己则在心中默默记着每次疼痛的间隔。 疼痛一波波袭来,一次比一次间隔短,一次比一次更甚。程熙月心里知道,恐怕是阵痛,这次真的要生了。 程熙月艰难地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耳边传来产婆不断安抚和鼓励的声音,程熙月浑身紧绷地躺在床榻上,抬头看着系在绮红烟罗帐四角上的福袋,强撑着身子保持神智清醒,打起精神按照产婆的叮嘱不停用力吸气、呼气。 生产的一应器具都是事先预备好的,怡和堂内的宫人们虽然忙碌却未见丝毫慌乱。小平子、小安子几个小太监分别往乾元宫、慈安宫等处给皇上、太后还有惠贵妃、丽贵妃、纯贵嫔等几位主子送信,素冰领着燕儿和两个乳母守在内殿照看,几位由瑞芳带来的产婆忙进忙出,其余的人则在外间负责烧水、煎药,采蓝和素玉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一刻也不敢放松。张顺则带了一众的粗使太监和宫女,牢牢的看着外院,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就在程熙月被疼痛折磨得面色惨白之时,产婆这才带了几分激动地说:“小主,再使把劲,就要生了,已经露头了。” 程熙月将素冰递来的参片含在舌下,口中又被塞了软木,以免不小心咬坏了舌头。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一边深呼吸一边跟着产婆的指示用力。 怡和堂殿外传来一阵嘈杂,想来是赵景珩和太后等人到了。不过程熙月却也无暇顾及,她只知道,再疼也不能叫喊,若是把力气都用来喊痛,恐怕便没力气生孩子了。汗水沿着程熙月的鬓间大颗大颗的滴下。 “小主,用力呀!快拿帕子来!出来了,出来了!”程熙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渐渐开始混沌,只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按照产婆的话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产婆欢喜的声音,“恭喜小主……”程熙月甚至连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都来不及听,便累得昏睡过去。 *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全嫔小主诞下一位小皇子。”瑞芳抱着用锦缎裹着的三皇子到殿外报喜。 殿外的五位主子一时神色各异,太后、赵景珩和纯贵嫔三人自是欣喜,而惠贵妃已然神色一滞,丽贵妃眼眶已然微红,眉眼间神色复杂,几分嫉妒几分艳羡,甚至还为赵景珩带了几分开心。三位妃嫔齐齐福□子,给皇上太后道喜。 太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带着欣喜双手合十道:“天佑我庆历。”说罢,又嘱咐瑞芳道:“好生照看全嫔,告诉她只管养好身子,其他的自有皇帝与哀家。” 赵景珩就着瑞芳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怀里抱着的婴孩,三皇子身量瘦长,连眉目都不似新生儿那般肿胀,比君澈君清刚出生时都要好看几分,更何况全嫔兄妹也颇合自己心意,想到此,赵景珩的唇边笑意更甚,“去抱给太后瞧瞧。” 太后见了婴孩眼中的欣喜更胜,心中所想也脱口而出,“三皇子清俊,跟皇上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惠贵妃听了此话,登时神色一变,连笑容也僵在了唇边。丽贵妃却只想看看那婴儿的模样,连三皇子是情敌的儿子也不记得。 太后看着那张酷肖皇上的脸,心思一动,“前面两位皇子都是皇帝取的名字,三皇子的名字不妨哀家来取。” “能得母后为幼子取名,也是他的福气。”赵景珩心情甚佳,唇边的笑意直抵眼眸最深处。 太后显然刚刚心中已有了好字,此时见赵景珩应允,也不再思忖,开口道:“君子泽苍生。皇上觉得,君泽二字可好?” 瑞芳怀中的孩子尚未睁眼,却已裂开了没有牙齿的薄唇笑了起来。 “泽被天下,好名字。”赵景珩再也忍不住心中欢喜,也朗声笑了起来,“传朕旨意,全嫔程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晋从三品婕妤。”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女主生子,卡文卡到哭。。。 54本周第三更 〇五〇 程熙月连忙放下针线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欲拜下行礼。赵景珩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她凸起的小腹,笑意也愈发明显了,“你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虚礼不讲究也罢。” “嫔妾见过皇上。”程熙月仍然不顾赵景珩的阻止,有些费力地做全了礼仪,才站起来要引着赵景珩去东暖阁。 “你身子重了,朕来瞧瞧你,坐坐便走。”赵景珩牵着程熙月走到软榻前,和她一并坐下。 程熙月吩咐素冰奉了茶。赵景珩见堆在一旁的针线,看程熙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暖意,打趣道,“到底是要做母妃的人了,连女红都如此精湛,愈发的蕙质兰心。”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程熙月面色一红,带了几分娇嗔,说罢,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肚兜,“说起来嫔妾的针法多数都是跟云淑华讨教的。这个肚兜便是云姐姐绣给腹中胎儿的。” “宛如所绣自是上品,你跟着她学习,总有进益。”赵景珩的眼神闪了一闪,而原本的笑意也跟着没入眼底,“宛如性子沉静少言,想不到月儿竟这般与她投契。” “月儿想着孩儿即将出世,便想着为他缝制几件小衣裳。云姐姐入宫多年,能得她的指点也是嫔妾的福气。”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已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就不再多言。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朝堂上依仗唐若荪,他初来后宫便去了渡悦阁,无非是做给后宫诸位看,给云淑华晋位不过需要他人提上一句。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可如今见赵景珩的神色,想来已经不喜。恐怕是觉得自己刻意拉拢云淑华。如今后宫丽贵妃、惠贵妃正互不相让,赵景珩恐怕以为自己是要借此机会利用腹中胎儿搏上位。 君心难测,苏蟠虽不算功高震主,却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这些年皇上一心想要制衡他,才会让姚廷玉那只老狐狸钻了空子,日益坐大。赵景珩欲收回皇权,就必须在朝中培植有可信又得力的人身居要职,云淑华的父亲唐若荪便是其中一个,而程熙月的哥哥程熙年殿试中受到皇帝的赏识,连同程熙月也水涨船高、恩宠日盛,程熙月不得不再次慨叹前朝与后宫果然密不可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能帮到自己的女人,赵景珩又怎会吝惜对她的宠爱。如今想来,太后平日里对云淑华颇有看顾之意,未必只是单纯的喜爱。唐若荪论家世才干都胜于程家数倍,为何皇上对自己连番晋位却独独冷落了云淑华?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程熙月很久。子嗣!子嗣才是后宫女人立根之本。皇帝再宠爱你,你未曾为皇家诞育一子半女,对社稷便是无功,若皇上执意给唐氏晋位,反惹人非议,说皇帝未免做事偏颇过分宠爱妾妃。有些话不好由皇帝亲口说,程熙月愿意代劳,一则云淑华本就与自己关系不错,而皇上迟早也要晋封唐氏,她乐得锦上添花在后面推上一把;二则若自己“一枝独秀”,难免惹人妒忌,后宫还是“平分春色”的好。 而如今,她一心想要成全赵景珩的意思,顺便做个顺水人情,却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换言之,他赵景珩若是当真想要为哪位妃嫔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找到后宫中有野心之人?程熙月想到此,反而拿不准赵景珩的心思,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赵景珩见程熙月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按下了刚刚心中漫过的那丝不喜,柔声问道:“月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程熙月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也跟着动了几下,心中忽而有了计较,便抬起头,对赵景珩粲然一笑,竖了食指在唇边,另一只手拉过赵景珩修长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赵景珩感受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奋力的动着,似乎正拼命的想要自己的父皇感受自己的存在。素来很少神色外露的赵景珩脸上也不免溢满了慈爱,更带了几分激动。他虽然已为人父,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此番却也算勉强过关了,不由在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赵景珩这几日忙于前朝,恐怕也难以好眠,人也清瘦了几分,连棱角也更加分明了。 “皇上清减了不少。”程熙月幽幽地开口,素手竟然不自觉地覆上了赵景珩削瘦的脸颊。 赵景珩感受到那只有些冰冷的手,神色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程熙月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似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上任久未归家的夫君。 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在程熙月的脖颈上、脸颊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暖暖的。赵景珩心头也跟着漫上了一丝暖意。 “臣妾唐突了皇上。”程熙月看到赵景珩的目光不由恍然。赵景珩伸手握住了她试图抽回去的手,目光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澄明和光亮。 * 那日赵景珩离开怡和堂之后,并未立刻晋封云淑华。程熙月却也不再多说,那日赵景珩眼中的冰冷,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所幸腹中的胎儿也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再稍加煽情,想来赵景珩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地位荣宠。然而,虽然侥幸过关,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平日里自诩聪明,一旦稍有差池,便会将往日苦心经营的一切葬送。 程熙月想到那日适时的胎动,唇角也扬起了一弯温柔的弧度,伸手抚摸了几下已经浑圆的肚皮。她见窗外阳光也尚好,自打纯贵嫔移居玉芙宫主殿漪兰殿,自己也有阵子没去拜访了,便带了素冰素玉去了。 程熙月到了漪兰殿时,纯贵嫔刚刚服过药,想来甚苦,连眉头忍不住也微蹙起。 “表姐如今算来也有四个月了,怎么还要喝药?”纯贵嫔有孕只比自己晚了两个多月,想来胎儿已经坐稳,见她如今用药,程熙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之前小产那次难免有些伤了根本,不过是一些温补的药剂。”虽然纯贵嫔的唇边带着笑,但是想到之前孩子的眼神也带了刻意掩藏的落寞。 程熙月想到自己那阵子调理身子时也嘴苦得紧,于是开口道:“那阵子月儿服药之后,都吃两颗蜜饯,倒也不觉得酸苦。那蜜饯是安氏母亲制的,味道倒是比宫里的好上几分,如今不服药了,倒还剩了不少,如今倒也用上了。”说罢,示意素冰取来。 “如此倒也好。”纯贵嫔见她这般热心,便也笑着受了。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见子佩打了帘子进来,“娘娘,韩太医来请脉了。” “韩太医是自己人。”纯贵嫔见程熙月欲起身回避,便开口道。 程熙月也知道表姐恐怕是因为自己月份大了,万一有了闪失,反而不好。于是便也不再坚持。 韩太医请了脉,正要告退,期间素冰已取了蜜饯坛子回来。程熙月想到那蜜饯也好久没动,难保吃起来没有问题,便开口道:“太医且留步。这果脯放置时日已久,烦请太医验看一下,本嫔与表姐也可心安。” 韩谦隔了素帕从瓷罐中拿出了几颗蜜饯,验看了一会,先后吃了两颗。 程熙月见韩谦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有些紧张,“可是这蜜饯有问题?” 韩谦的神色也颇为严肃,“蜜饯用红菩提提味的方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蜜饯有的沾染了红菩提,而有的则没有。” 程熙月听到红菩提面色一肃,上次她体内寒毒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韩谦也有所耳闻,是以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松。看韩谦刚刚拿起的那些蜜饯,分明是安筱瑜后来才送来的,不可能是先前一批有,后送的一批没有。 程熙月看着那光滑厚实的瓷罐,心下一动,掏出丝帕,将靠近罐壁的一颗拿了出来,“太医瞧瞧这一颗可有问题?” 韩谦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一下,才道:“确实含了红菩提。” “有劳太医了。”程熙月示意素玉塞一个荷包给韩谦,“此事还望太医不要与他人提及。” 韩谦混迹后宫十余年也知晓轻重,全嫔上次被人暗害的事情还未查出,此事一旦闹起来,自己恐怕很难置身事外。韩谦接过荷包,笑道:“果脯里含有红菩提本就是常事,只不过贵嫔娘娘恰好在孕中用药,红菩提与黄芪不宜同时服用,待停了药再吃即可。” 纯贵嫔派子佩送走了韩谦,才走过来握住了程熙月的手,“此事可与之前那事有关?” 程熙月点了点头,然而,此时她尚在震惊之中,连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55本周第四更 〇五〇 程熙月连忙放下针线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欲拜下行礼。赵景珩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她凸起的小腹,笑意也愈发明显了,“你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虚礼不讲究也罢。” “嫔妾见过皇上。”程熙月仍然不顾赵景珩的阻止,有些费力地做全了礼仪,才站起来要引着赵景珩去东暖阁。 “你身子重了,朕来瞧瞧你,坐坐便走。”赵景珩牵着程熙月走到软榻前,和她一并坐下。 程熙月吩咐素冰奉了茶。赵景珩见堆在一旁的针线,看程熙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暖意,打趣道,“到底是要做母妃的人了,连女红都如此精湛,愈发的蕙质兰心。”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程熙月面色一红,带了几分娇嗔,说罢,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肚兜,“说起来嫔妾的针法多数都是跟云淑华讨教的。这个肚兜便是云姐姐绣给腹中胎儿的。” “宛如所绣自是上品,你跟着她学习,总有进益。”赵景珩的眼神闪了一闪,而原本的笑意也跟着没入眼底,“宛如性子沉静少言,想不到月儿竟这般与她投契。” “月儿想着孩儿即将出世,便想着为他缝制几件小衣裳。云姐姐入宫多年,能得她的指点也是嫔妾的福气。”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已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就不再多言。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朝堂上依仗唐若荪,他初来后宫便去了渡悦阁,无非是做给后宫诸位看,给云淑华晋位不过需要他人提上一句。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可如今见赵景珩的神色,想来已经不喜。恐怕是觉得自己刻意拉拢云淑华。如今后宫丽贵妃、惠贵妃正互不相让,赵景珩恐怕以为自己是要借此机会利用腹中胎儿搏上位。 君心难测,苏蟠虽不算功高震主,却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这些年皇上一心想要制衡他,才会让姚廷玉那只老狐狸钻了空子,日益坐大。赵景珩欲收回皇权,就必须在朝中培植有可信又得力的人身居要职,云淑华的父亲唐若荪便是其中一个,而程熙月的哥哥程熙年殿试中受到皇帝的赏识,连同程熙月也水涨船高、恩宠日盛,程熙月不得不再次慨叹前朝与后宫果然密不可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能帮到自己的女人,赵景珩又怎会吝惜对她的宠爱。如今想来,太后平日里对云淑华颇有看顾之意,未必只是单纯的喜爱。唐若荪论家世才干都胜于程家数倍,为何皇上对自己连番晋位却独独冷落了云淑华?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程熙月很久。子嗣!子嗣才是后宫女人立根之本。皇帝再宠爱你,你未曾为皇家诞育一子半女,对社稷便是无功,若皇上执意给唐氏晋位,反惹人非议,说皇帝未免做事偏颇过分宠爱妾妃。有些话不好由皇帝亲口说,程熙月愿意代劳,一则云淑华本就与自己关系不错,而皇上迟早也要晋封唐氏,她乐得锦上添花在后面推上一把;二则若自己“一枝独秀”,难免惹人妒忌,后宫还是“平分春色”的好。 而如今,她一心想要成全赵景珩的意思,顺便做个顺水人情,却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换言之,他赵景珩若是当真想要为哪位妃嫔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找到后宫中有野心之人?程熙月想到此,反而拿不准赵景珩的心思,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赵景珩见程熙月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按下了刚刚心中漫过的那丝不喜,柔声问道:“月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程熙月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也跟着动了几下,心中忽而有了计较,便抬起头,对赵景珩粲然一笑,竖了食指在唇边,另一只手拉过赵景珩修长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赵景珩感受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奋力的动着,似乎正拼命的想要自己的父皇感受自己的存在。素来很少神色外露的赵景珩脸上也不免溢满了慈爱,更带了几分激动。他虽然已为人父,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此番却也算勉强过关了,不由在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赵景珩这几日忙于前朝,恐怕也难以好眠,人也清瘦了几分,连棱角也更加分明了。 “皇上清减了不少。”程熙月幽幽地开口,素手竟然不自觉地覆上了赵景珩削瘦的脸颊。 赵景珩感受到那只有些冰冷的手,神色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程熙月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似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上任久未归家的夫君。 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在程熙月的脖颈上、脸颊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暖暖的。赵景珩心头也跟着漫上了一丝暖意。 “臣妾唐突了皇上。”程熙月看到赵景珩的目光不由恍然。赵景珩伸手握住了她试图抽回去的手,目光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澄明和光亮。 * 那日赵景珩离开怡和堂之后,并未立刻晋封云淑华。程熙月却也不再多说,那日赵景珩眼中的冰冷,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所幸腹中的胎儿也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再稍加煽情,想来赵景珩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地位荣宠。然而,虽然侥幸过关,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平日里自诩聪明,一旦稍有差池,便会将往日苦心经营的一切葬送。 程熙月想到那日适时的胎动,唇角也扬起了一弯温柔的弧度,伸手抚摸了几下已经浑圆的肚皮。她见窗外阳光也尚好,自打纯贵嫔移居玉芙宫主殿漪兰殿,自己也有阵子没去拜访了,便带了素冰素玉去了。 程熙月到了漪兰殿时,纯贵嫔刚刚服过药,想来甚苦,连眉头忍不住也微蹙起。 “表姐如今算来也有四个月了,怎么还要喝药?”纯贵嫔有孕只比自己晚了两个多月,想来胎儿已经坐稳,见她如今用药,程熙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之前小产那次难免有些伤了根本,不过是一些温补的药剂。”虽然纯贵嫔的唇边带着笑,但是想到之前孩子的眼神也带了刻意掩藏的落寞。 程熙月想到自己那阵子调理身子时也嘴苦得紧,于是开口道:“那阵子月儿服药之后,都吃两颗蜜饯,倒也不觉得酸苦。那蜜饯是安氏母亲制的,味道倒是比宫里的好上几分,如今不服药了,倒还剩了不少,如今倒也用上了。”说罢,示意素冰取来。 “如此倒也好。”纯贵嫔见她这般热心,便也笑着受了。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见子佩打了帘子进来,“娘娘,韩太医来请脉了。” “韩太医是自己人。”纯贵嫔见程熙月欲起身回避,便开口道。 程熙月也知道表姐恐怕是因为自己月份大了,万一有了闪失,反而不好。于是便也不再坚持。 韩太医请了脉,正要告退,期间素冰已取了蜜饯坛子回来。程熙月想到那蜜饯也好久没动,难保吃起来没有问题,便开口道:“太医且留步。这果脯放置时日已久,烦请太医验看一下,本嫔与表姐也可心安。” 韩谦隔了素帕从瓷罐中拿出了几颗蜜饯,验看了一会,先后吃了两颗。 程熙月见韩谦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有些紧张,“可是这蜜饯有问题?” 韩谦的神色也颇为严肃,“蜜饯用红菩提提味的方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蜜饯有的沾染了红菩提,而有的则没有。” 程熙月听到红菩提面色一肃,上次她体内寒毒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韩谦也有所耳闻,是以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松。看韩谦刚刚拿起的那些蜜饯,分明是安筱瑜后来才送来的,不可能是先前一批有,后送的一批没有。 程熙月看着那光滑厚实的瓷罐,心下一动,掏出丝帕,将靠近罐壁的一颗拿了出来,“太医瞧瞧这一颗可有问题?” 韩谦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一下,才道:“确实含了红菩提。” “有劳太医了。”程熙月示意素玉塞一个荷包给韩谦,“此事还望太医不要与他人提及。” 韩谦混迹后宫十余年也知晓轻重,全嫔上次被人暗害的事情还未查出,此事一旦闹起来,自己恐怕很难置身事外。韩谦接过荷包,笑道:“果脯里含有红菩提本就是常事,只不过贵嫔娘娘恰好在孕中用药,红菩提与黄芪不宜同时服用,待停了药再吃即可。” 纯贵嫔派子佩送走了韩谦,才走过来握住了程熙月的手,“此事可与之前那事有关?” 程熙月点了点头,然而,此时她尚在震惊之中,连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56本周第五更 〇五六 程熙月自君泽的满月晚宴上回来之后,见怡和堂内外都把守的严严实实,心里也算踏实了几分。 程熙月回到西暖阁,见乳母怀中已经睡去的君泽,不由得暗叹,整个晚上君泽这个臭小子竟然连唇角都没咧开过一次,非但不哭不闹,一张脸绷得比赵景珩生气时还要严肃。而君澈却异常的活泼可爱,席间逗得太后喜笑颜开,皇上又赏了惠贵妃一壶东珠两匹蜀锦。 反观二皇子君清,着实是个可怜的,已经九个月大了,竟然连基本的发声都做不到。此时程熙月见君清的模样,心中才明白为何那时苏绾绾的分娩会延迟一个月,定是被丽贵妃做了手脚在苏绾绾的饮食里掺了药物,而那药物只怕对当时尚在腹中的二皇子也是有影响的。若是得一个用心之人细细调教,或许还有希望,若是一直跟在惠贵妃身旁,恐怕这一辈子便没指望了。 当年丽贵妃有意扳倒程熙月,结果程熙月脱离了险境,倒霉的苏绾绾被打入冷宫。当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到这,程熙月的神色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程熙月坐在软榻上,让乳母将君泽抱下去睡觉,自己这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头皮,吩咐素冰给自己沏一杯酽酽的茶来,并将张顺叫过来。 不多时,素冰便奉了茶。程熙月将茶盏捧在手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隔了一阵,她才抬眼对垂手站在一侧的张顺道:“这一下午可还平静?” “回小主,一切都在掌控。”张顺眼皮也没抬,神色丝毫变化也无。 “嗯,那便劳烦公公继续盯紧点。”程熙月对张顺露出一丝有些疲惫的笑意。 张顺得令下去之后,素玉将下午的情形说了,原来小平子回来之后,张顺立时将把守怡和堂的宫人分了一半把守长椿宫的各个出入口。果不其然,刚刚去了人便有眼生的宫女要到怡和堂寻人。然后张顺派人死死地盯着那些人,凡事有寻人的均有燕儿带话。所幸平日看管的紧,不许她们踏出怡和堂,现在那些宫人一丝异样也没察觉。 程熙月喝了口浓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将惠贵妃指派过来的宫女太监都叫过来。”程熙月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喝干之后,对素玉道。 素玉领命下去,隔了没一会儿,采蓝便将那十个宫女四个太监领了进来。素玉则暂时替采蓝在外间看管各处走动当值的宫人。 “奴婢湘莲(湘菱)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翠岫(翠烟)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春儿(夏儿、秋儿、冬儿)见过婕妤小主。” “奴才小福子(小禄子、小寿子、小喜子)见过婕妤小主。” 程熙月坐在上首笑的十分和煦,让他们起来回话,一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十余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一等宫女,模样还算整齐,举止谈吐也不错,一看便知是经过悉心调、教的,其中叫湘菱的那个宫女面上虽很是恭敬,却未能掩盖掉眼底露出的不屑,而另一个叫湘莲的,看着倒是个恭顺懂礼的,只可惜是惠贵妃送来的人,否则倒也值得好好培养一番。程熙月暗忖着,恐怕惠贵妃安排动手的人便是她们两个。后面站着的翠岫、翠烟两个年纪稍小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尚未完全展开,她们两个将头埋得极低,程熙月无法看清楚她们脸上的表情。八个粗使的小宫女、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最后,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惠贵妃派他们过来极可能是充数的。 “素玉,赏。”程熙月出手大方,每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 一众人又跪下谢过程熙月,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几个小宫女太监此时已经开心得笑意都忍不住,想来一直做粗活,得到这么重赏赐还是头一次。而湘莲等四人神色却未见变化。 “你们快起来,虽然已经入春。但这地砖却也凉得紧。”程熙月的唇边笑意深浓,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显然湘莲等人也听出来了程熙月语气中的示弱。翠岫和翠烟二人都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刚刚晋位的全婕妤,却不想正对上程熙月和煦中带了几分讨好的眼神。翠岫和翠烟立刻将头底下。 程熙月待众人都站起来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既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至于领什么差事嘛……”程熙月微微一顿,浅笑道,“你们且说说自己擅长做什么,本嫔会酌情考虑的。” 站在下首的一众宫女太监俱是一惊,从来只有主子指派活计的,自己挑选确实头一次。连素冰听了也觉得不由得神色一变,却也很快的恢复如常。 湘莲似乎怕后边的人说错话,立时开口道:“奴婢等人听凭小主指派。” 程熙月等得就是这句话,便不再坚持,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三皇子甫出,怡和堂不比从前,人多事忙,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长椿宫内来往人多,小福子等四人早晚各派两人在怡和堂外殿当值,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给张公公。春儿等四人负责东、西暖阁并外殿的扫洒。翠岫和翠烟则去服侍瑞芳姑姑。湘莲和湘菱……” 程熙月顿了一顿,思索了一会,才道:“就负责乳母的日常饮食吧。” 湘莲等人领了命,便退下了。程熙月眼中划过一缕寒意。若是将这些人安排到身旁,自会引起她们的警觉,恐怕不会留下把柄给自己抓。程熙月的安排,看似无意,实则都是经过仔细思量的。所有的活计都是接触不到宫外,却又无法把手伸到自己身侧的。唯一有点接触的便是湘莲湘菱有机会接触到乳母。然而两位乳母都是太后指派的,似乎是一个不可能被动手的点,却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间接危及到君泽的点。 “先前吩咐的可准备好了?”程熙月问刚刚才重新回到西暖阁的素玉。 程熙月点了点头,“那便好。”一切就绪,只剩下四个字,请君入瓮。 * 接下来三日,怡和堂一切如常。那日赵景珩翻过玉嫔牌子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她。玉嫔来得也更勤了几分,有一日竟然来了两次。程熙月也只作看不出来,每日同她闲话一会儿,便自顾自的做起了针线,玉嫔也不觉得无聊,看着程熙月刺绣也能坐上一下午。 终于第二日,程熙月故意告知下午宣了太医来请平安脉,才打消了玉嫔午后也要来全婕妤这里一同刺绣的想法。 程熙月用过午膳不多时,段蕴安便提着药箱来到了怡和堂。 “微臣见过婕妤小主。”段蕴安这些日子消瘦得厉害,已然不见了当初的卓然风姿。他在太医院当值,傅雨湘去世的事他必定早已知晓。 “段太医快请起。”见他如此,程熙月的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了几分,见身旁伺候的只有素冰素心,怕段蕴安一时想不开,便才跟着叹了口气开解道:“人生在世,如飘萍飞絮,似朝露晨雾,逝者已矣,太医应珍重自身,如此她方能走的安心。” “她都是为了微臣。”段蕴安听程熙月这样说,本就布满了血丝的双目也微微有些泛红,“有一日张太医告假,恰逢微臣当值,便去给傅小主请脉。那日去了微臣才知晓原来她竟是被人算计的。一开始微臣便奇怪,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事关生死,她有怎么会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胡乱说与他人。那日我百般询问她才吐口,曾无心将这件事说与了一个人知道。然而她待人素来宽和,怕微臣找那人寻仇,便咬死也不提及是何人泄密。后来微臣又宽慰了她一番才匆匆离开。然而,张太医回京之后,才给她请了几次脉,她便自尽了。怕的便是连累微臣。” 傅雨湘竟是自尽的!程熙月虽然猜到傅氏的死有些隐情。她只道是皇上赐死,却不想她竟这般有情有义,为了保证已经跟自己断了情谊的段蕴安自尽了。 想到傅雨湘平日柔弱中带着几分怯意的模样,程熙月也跟着微微红了眼眶,“太医如今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太医更要好好活着,才不枉费她的一番情谊。” 段蕴安知晓程熙月怕他一时想不开,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安慰。于是便将此页揭过,开口问道:“小主今日宣微臣来,可是身子有何不爽?”段蕴安虽然眉间带着几分难掩的颓然,对份内工作却一丝怠慢也无。 程熙月见他不欲再提,便也不再提及傅氏,回身示意素冰将食盒提了上来。春日天气也逐渐转暖。素冰打开食盒,食盒内立时腾起了丝丝寒气,齐齐的码着放了冰块的布口袋,而口袋上则放了九个瓷碗,每个瓷碗都盛着不同的菜式。素玉和素冰一同将食盒中的瓷碗一一端了出来,放在托盘上。 “太医的医术本嫔素来是信得过。如今三皇子已经出生,很多事不得不多加防范。是以想要麻烦太医查看一下这些食物可有问题。”程熙月将托盘向段蕴安推了推。 “小主所忧微臣自然明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段蕴安点了点头,目光微凝,端起左起第一个瓷碗细细的验看起来。 程熙月知道验看饭菜本就繁琐,便也不急,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素冰素玉也知晓轻重,给段蕴安奉了茶和几样茶点之后,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西暖阁一时静得只剩下瓷碗相碰发出的声音。 过了小半个时辰,段蕴安才将九个瓷碗中的饭菜都验看完毕。而此时,段蕴安的额间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是有什么问题?”程熙月见段太医神色冷凝,便知确实有异。 “回小主,这三碗的饭菜并无问题。”段蕴安指着被自己分拣到一旁的三个瓷碗。程熙月颔首,正是湘莲湘菱第一日负责乳母饮食所做的饭菜。 “而其余这六碗,均含有微量的青萝汁。”段蕴安见程熙月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便知她并未听说过这味药材,于是继续道:“青萝多长在南方潮湿的雨林中,前朝以纤细窈窕为美,是以青萝汁在前朝多被贵族女子用于纤体之用。” 程熙月神色一变,既然用于纤体恐怕能破坏营养也说不定,“也就是说,会影响奶水的营养?” 段蕴安摇了摇头,神色也凝重起来,“初始服用青萝汁只会让人减少饭量,看似无碍,而人却日渐清减。若是一直服用,则会食不知味,直致食不下咽。” “这青萝汁,会让人活活饿死?!”程熙月说到这,已然惊得坐了起来,也就是说,这青萝汁可以破坏人的消化和吸收系统,最后看似厌食症,实际上五脏六腑已然全都病变。程熙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若是婴孩长期服用呢?” “开始时,只是吐奶,因为份量极微,就算检查也会被疏忽。过一段时间日积月累,婴儿便会日渐消瘦,不出一年恐怕便……凶多吉少了。”段蕴安此时已然明白全婕妤母子必是被人暗害了,也跟着担心起来,“可是三皇子有何不适?” “所幸本嫔早有提防,才没有着了他人的道。”程熙月说罢,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差人偷偷将乳母的饮食都换成自己平日的饮食,否则若是一个疏忽,让君泽长时间服用带有青萝汁的乳汁恐怕现在已然中毒。湘莲果然是个谨慎的,第一日害怕自己暗查,便送了干净的食物。后来见自己没有动作,想来以为全婕妤仗着乳母是太后的人无人敢动,一点暗查的动作也没有。湘莲这才放松了警惕,大胆起来,自第二日便开始在乳母的食物上动手脚。 程熙月的眉尖微微扬起,连眼中都笼上一层寒意,对身后的素玉道:“一会放出风去,就说三皇子吐奶,本嫔不放心宣了段太医来诊治。” 说罢,程熙月眼中的寒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母亲对孩子的担忧和惊恐,“本嫔有一事还请太医相助。” 段蕴安见程熙月此番情形,便知恐怕与暗害她们母子的人有关,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小主有事,微臣定当竭尽绵力。” 程熙月听了段蕴安的这句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喜悦,这一年多来,段蕴安虽然一直尽心尽力,然而,今时今日,才算为她所用。 * 段蕴安走了之后,长椿宫众人均知晓君泽吐奶的事情。德嫔更是来慰问了一番,程熙月也不过笑吟吟的谢了德嫔,只道不过是婴儿常见的事情,倒是自己初为人母,很多事都不明白,才闹了笑话。 第二日,玉嫔又来了怡和堂,程熙月将手上喝了一般的牛乳茶放下,迎了一下玉嫔。待玉嫔落座之后,才用丝帕拭了拭唇角,“让玉嫔见笑了。” “哪里,是妹妹打扰婕妤姐姐了。”玉嫔一进西暖阁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以为全婕妤在饮茶,然而碗中却尚余了小半碗的牛乳。 程熙月将玉嫔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神色上却不见变化,只是淡淡地笑道:“本嫔不过闲来无事,想喝点牛乳,又觉得一味的香甜有些腻,便兑了一些煮好的大红袍,却不想别有一番滋味,便湘莲多煮了一些给乳母下奶。” 程熙月话音刚落,就见素冰端了一碗飘香的牛乳茶走了进来,上面还散着袅袅的热气。“玉嫔也尝一尝吧。” “多谢全姐姐。”玉嫔从素冰手中接过瓷碗,眼中却带着迟疑。 程熙月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见玉嫔迟迟不喝,却也没有办法,于是端起自己剩了半碗的牛乳茶慢慢地饮了起来。 57本周第一更 〇五二 次日一早,程熙月去慈安宫请过安便回到了怡和堂,吩咐素冰素玉伺候自己更衣。素冰从柜子中翻出一袭橘色的拽地长裙,上面缀满了金线绣的秋菊,美则美矣,却显得不够庄重。 “将我那件湖绿的宫装找出来吧。”程熙月第一次见沈氏,终归要正式一些,也显得自己对长嫂的重视。 程熙月平日甚少穿颜色深重的衣裙,难免会显得人带了几分老气。素玉听程熙月如此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趁着素冰去取衣裙的时候,便从首饰盒中取了一套东珠镶制的头面,和一对滴翠的耳坠。 这湖绿色的宫装上面绣了十几只百灵鸟,是月前内务府赶制的。裁剪时预留了尺寸,如今月份大了穿着倒也合适。素玉将程熙月的发髻打散,重新挽了一个高一点的发髻,又插了几支珠钗。这一番装扮,虽然颜色略重,却衬得人的肤色极好,人也看着更稳重了。 程熙月也颇为满意,又吩咐素冰将新做的四样点心、进贡的四样南洋水果摆好。才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小平子在门外通传,新夫人沈氏到了。 程熙月由素冰素玉搀扶着起身迎接。 “妾身见过全嫔小主。”沈瑶竹敛容缓步上前见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落大方,且她身量纤纤,程熙月冷眼瞧着眼前这位新嫂嫂沈氏,心内不由暗自点头,沈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错。程熙月上前虚扶一把,柔声道:“嫂嫂快快请起,还未曾向嫂嫂道喜。” 程熙月笑得也颇为真诚,自己入宫以来从未见过家人,沈瑶竹虽然初嫁程府,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娘家人。 说罢,程熙月便引着沈氏入了西暖阁,并赐了座,沈氏道了谢,半坐在了锦杌上。沈氏身段窈窕,长了一张瓜子脸,杏眸微微上扬,眼神晶亮,唇边带着一弯恬静的笑意,举手投足已然颇见风采。程熙月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是一位清丽温婉的佳人,程熙年好福气。 程熙月与沈氏初次见面,又有云婕妤的转折姻亲在,更何况自己小姑的身份很多话也无法开口,便与她闲话了几句。沈氏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口茶,笑道:“这隔年露水泡的茶果然清冽。” 程熙月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由得更叹,“去岁命人收了两坛,嫂嫂若喜欢,便带一坛回去罢。” 沈氏知晓这露水虽得来不易,但长椿宫人手颇多,采集起来也并非难事。全嫔既然开口相赠,沈氏便从善如流地受了,“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小主了。” 程熙月见沈氏不但知书达理,性子也不似很多大家小姐那般沉闷,不由得对这个新嫂子又多了几分认同。想到这,她语气中也带了一丝轻松,彷佛寻常人家姑嫂间闲叙家常,“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嫂嫂喜欢便好。” 沈氏放下茶盅,抽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眼中刚刚笑意也敛去几分,“妾身入宫见小主安好,就放心了。现下天色不早,妾身就不叨扰了。” 程熙月听她似有告辞之意,心中也颇为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沈氏刚刚入府,自己就要抬素心做姨娘,岂不是扫了沈氏的颜面。然而,若是不开口,沈氏真的做主打发了素心,自己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她唇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勉强,“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还要烦请嫂嫂带回去。” 沈氏将程熙月欲言又止的神色收入眼底,神色却也不动,只是笑着应了。见程熙月起身要送自己,便连忙扶住她,“小主如此岂不是折煞妾身。如今小主月份大了,保重身体才是首要。家中一切都好,身边几个服侍的人都很尽心,程府会人事依旧、和睦如常,一切请全嫔小主放心。” 程熙月抬眼,正对上沈氏带着笑意的目光,和煦却又真挚。 这沈氏确实是聪明人,恐怕早已看出自己不过是担心素心的去留。刚刚嫁入程府一天,便知晓素心自幼伺候自己,恐怕这沈氏在没入程府前便摸清了底细。沈瑶竹作为新嫁娘不愿意抬一个妾室来威胁自己的地位也是人之常情,程熙月如何不知。沈瑶竹今日这番话便是让自己安心,她不会处置素心,素心还是留在程府,想来待沈瑶竹生下嫡子地位稳固后,也不会再担忧一个与婢女出身的姨娘争宠不休。 程熙月本就没有此时便为素心讨要姨娘名分的打算,如今听了沈氏的一番话却也心下稍安。 * 转眼,程熙月离临产已然还有月余,心中却越来越不踏实。她每日思索着自己生产的每一个环节。终于恍然,于是连忙让素冰素玉为自己更衣。带着平日伺候在身旁的宫人匆匆而去。 程熙月到了慈安宫的时候,正遇上带着灵月公主来给太后解闷的华婕妤。 “嫔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华婕妤。”程熙月有些笨拙的行了礼。 “你如今月份大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哀家。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太后虽然口中这样说,但看到程熙月礼仪仍旧周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华婕妤则将灵月放在软塌上,伸手虚扶了程熙月一下。 念慈吩咐人给锦杌上铺了厚垫子,程熙月这才小心的落了座,笑道:“有劳嬷嬷。” 程熙月刚刚落座,就听人通传,茹淑媛和瑾淑容带着锦茜公主求见。太后素来喜欢锦茜,听说她到了,神色跟着一喜,“快传进来。” 华婕妤知道灵月骄矜不及锦茜乖巧惹人怜爱,想起刚刚自己带着灵月来时太后却也不见如此开怀,心中不由有些忿然,却也只得装作无事的逗了逗怀中的女儿。 程熙月看在眼里,便笑着道:“几日不见,公主好似长高了,眉眼也更好看了。” “小孩子长得确实快。”华婕妤的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说罢,伸手貌似无意地摆弄了一下灵月宫中颈间戴着的芙蓉石项圈。程熙月自然看到了,于是回以浅浅一笑。 锦茜确实乖巧可爱,一迈进西暖阁便给太后等人一一请安见礼。锦茜尚且年幼,身量不足,行起礼来动作略显笨拙,倒也似模似样。 太后伸手将锦茜揽在怀里,“哎呦,锦茜呐,快起来,仔细磕着。” 锦茜乖乖地窝在太后怀里,歪着小脑袋瓜露出甜甜的一笑,奶声奶气的调子撒娇道:“皇祖母,锦茜可想念皇祖母了。”太后听后,眼底笑意更甚。 “锦茜乖,太后皇祖母年纪大了,锦茜不可肆意胡闹,快规矩站好。”茹淑媛见华婕妤面色不虞,而一旁由乳母领着的灵月公主也跟着撇了嘴,茹淑媛连忙上前将锦茜从太后怀中拉过来站到一边去。 “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有的,你也别太拘着孩子了。”太后见锦茜这样乖巧讨喜,自然知道这与茹淑媛平日的教导是分不开的,对茹淑媛的语气也和善了几分。 太后又转头哄了灵月几句,便命宫女领着两位公主和乳母嬷嬷们下去。 太后理了理被锦茜公主揉皱的衣襟,转目看向程熙月,开口道:“近日可传召太医?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不喜张扬,若有不适可不许藏着掖着,定要时常召太医前来问诊,可记下了?” “太医每隔两日便来请平安脉,请太后放心,嫔妾一切都好,就是这孩子闹得很,想来是个顽皮的。” 瑾淑容眉间微扬,唇边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记得当初华婕妤怀灵月公主胎动的厉害,那时众人皆道定是位皇子,不想却是个机灵好动的公主。如今看来,咱们锦茜又要添一位妹妹了,到时候宫里想来更加热闹。” 瑾淑容听似无心,实则即暗讽了华婕妤当时有孕之时大肆张扬,又告诉程熙月,别得意太早,以为胎动厉害就是皇子。程熙月只做没听到,喝了口念慈姑姑亲手端上来的燕窝。 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实是嫔妾无能。说起来,全嫔妹妹是极有福气的,才入宫一年便怀有龙嗣,这福分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华婕妤素来口齿伶俐,后宫鲜有人能与之匹敌,如今瑾淑容当众讥讽,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慈安宫内四位妃嫔,华婕妤黎氏、茹淑媛莫氏均育有一位公主,如今程熙月又即将临盆,唯独瑾淑容秦氏入宫以来一直恩宠未断却至今不曾有孕。登时,瑾淑容粉面微红,瞪大一双凤目,怒视着华婕妤。 程熙月见此,放下汤盅笑道:“俗话说女儿贴心,锦茜乖巧懂事、灵月玉雪可爱,嫔妾看着着实喜欢。嫔妾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向太后和姐姐们讨教呢。” “这是自然。”茹淑媛虽然曾仰仗过丽贵妃,平日里与瑾淑容也常有来往,如今听了这番话却也有些难堪。程熙月一言,却也让她和华婕妤都有了台阶。茹淑媛的声音一向温婉,听上去悦耳且熨帖,“如今算来妹妹下个月便要临盆,产婆和奶娘可有人选?” 茹淑媛一语中的,此事正是程熙月来慈安宫的目的。于是,程熙月却也不看太后,只做闲话一般笑道:“姐姐所言正是,妹妹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让段太医帮着寻找几个有经验的产婆。” 茹淑媛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全嫔到底年轻,如此重要的事情,怎可假手于人。她思忖了一会,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此事可万万马虎不得。”华婕妤看了太后一眼,开口提醒道。 太后早已将茹淑媛的神色收入眼底,如今见华婕妤开口提点程熙月,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倒是妹妹疏忽了。”程熙月听了华婕妤的话,神色一肃,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慌张,却有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程熙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不知各位姐姐可有合适的人选?” 茹淑媛和华婕妤听到全嫔如此问,脸上的神情俱是一僵。就算她们认识合适的人选,事关皇嗣她们有怎会举荐给全嫔。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跳入黄河也难以说清。 程熙月见茹淑媛、华婕妤都没了声音,而瑾淑容则一脸幸灾乐祸,这才做出恍然状,却也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全嫔不似作伪,便知她初次有孕,没有经验,略思索了一下,才道:“惠贵妃做事一向稳妥,当年皇长子出生便是她负责的。哀家瞧着那几个产婆着实不错。回头哀家跟惠贵妃知会一声,下月再麻烦她一遭。” 程熙月不由有些哑然,她今日前来想的便是太后亲自为自己指点几个稳妥的产婆和奶娘。如今太后却直接将自己交给了惠贵妃,虽然自己一旦出事她也难辞其咎,但是,以惠贵妃之狠辣难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事已至此,她也只得一脸欢愉的谢过太后。 之后她们几个又同太后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告辞。待程熙月等人走出慈安宫,太后的凤目才微微扬起,眼中闪过点点精光。 念慈将新制的椰蓉糕端了出来,“太后可要用些点心?” “今日不吃了。”太后的神色丝毫不见往日的轻松。 “太后可是担心全嫔?”念慈跟了太后多年,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太后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全嫔素来是个老实的,若是能诞下皇子也算是美事。惠贵妃如今仗着皇长子,难保不会对她下手。哀家此番将她交与惠贵妃,也算是警醒姚氏了。哀家老了,这后宫不能任由姚芊苒一家独大。”说到此,太后的眼中已然带了几缕狠辣,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助子夺位时那个杀伐果敢的端妃。 “若是惠贵妃一心为了皇长子……”念慈的话太过诛心,是以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哀家自会安排自己的人手。全嫔这胎一定要平安诞下。”说到这,太后竟带了几分颓然,“这后宫之中太多鲜血了。若当初……” 念慈知道太后又想起了当年之事,连忙开口道:“当年,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是出于无奈。” 太后轻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女主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包子了。内牛…… 58本周第二更 〇五三 隔了不过两日,惠贵妃便亲自带人来了怡和堂。如今天气渐暖,惠贵妃褪去了冬日的锦袄,一袭藕荷色的长裙勾勒得身材愈发的窈窕,金凤衔珠的金步摇垂在眉心,虽然在打扮上破费心思,然而傅粉下那一抹乌青却还是被程熙月收入眼底。 “嫔妾见过惠贵妃娘娘”程熙月刚要俯身见礼。 “你我姐妹相称,这些虚礼免了吧。”惠贵妃忙搀扶住程熙月,然而笑意却没有深达眼底。程熙月自然知道惠贵妃不过担心自己一举得男,分了君澈的宠爱,是以寝食难安。再加之太后命惠贵妃照拂自己,她却又不得不小心应对。一旦程熙月腹中之子有了闪失,这其中的干系她恐怕也撇不干净。 素冰为惠贵妃奉了茶。惠贵妃坐下后便示意蓝珊将跟在身后的四个嬷嬷引了出来。 “这四位嬷嬷都是宫里经年的老嬷嬷了,最是精于妇人生产之事,本宫今日带她们来便是由她们照料妹妹一应生产事宜。有她们侍奉着,全嫔妹妹尽可安心。”惠贵妃笑着端起茶盅,只是用茶盖荡着茶沫子,早已不见前段时间对程熙月的亲近。 “娘娘为嫔妾如此操劳,嫔妾在此谢过娘娘。”程熙月如何看不出惠贵妃并无亲近之意。 惠贵妃听全嫔的语气中已然带着疏离,自然知晓她不欲与自己多言,于是放下茶盅,诫勉了那四个产婆几句,便要起身告辞。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的小安子通传,慈安宫的瑞芳姑姑带着几个嬷嬷来了。 惠贵妃的目光一寒,唇边连勉强的笑意也挂不住了,却也无法发火。直到瑞芬打了帘子进来,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受了瑞芳的礼,便带了自己的宫人回了栖鸾殿。 程熙月目送惠贵妃走远,才对瑞芳道:“自离了储秀宫已许久未见姑姑了,听闻姑姑如今在太后跟前侍奉着,几次去慈安宫请安也没得空去看姑姑。姑姑近来身子可好?” “劳小主记挂着,奴婢一切都好。”瑞芳对全嫔印象向来不错,语气也颇为和善,“太后说小主临盆在即,虽说惠贵妃娘娘派的人自然稳妥,可女子生产毕竟是大事,身边多备些人总是好的,便又添了四位嬷嬷伺候着,奴婢今日一并带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嫔妾谢太后关爱,定当好好保重身体。”程熙月见瑞芳身后跟着的四个嬷嬷虽然看上去没有惠贵妃带来的精明,人却也都很精神,更多了几分老实,不由得粲然一笑,将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如今怡和堂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口,素玉、采蓝又都未经人事,管起来恐怕多有不便,若是嬷嬷最近没有差事可否留着怡和堂指点她们一二。” 太后派瑞芳到怡和堂之时,便叮嘱她,若是全嫔需要大可留下,万事以皇嗣为重。瑞芳便也不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如此便辛苦姑姑了,能得到姑姑的指点倒是她们的福气了。回头我便派人去跟太后禀明,再让素冰去帮姑姑收拾一下换洗的衣物。”程熙月虽然知道自己开口瑞芳多半会答应,却未曾想如此痛快,想来之前太后便放了话。想到此,程熙月心中却也略略一松,有了瑞芳在一旁,想来惠贵妃也无法将手伸到怡和堂内。 万事俱备,只等肚子里的小东西什么时候自己肯出来了。自打有孕以来,程熙月终于轻松地吐出一口浊气。 * 程熙月即将生产,整个后宫平静得一丝波澜也无。六宫之中没有一双眼睛不是盯着怡和堂的,或明或暗。纯贵嫔知晓程熙月产前有些焦躁,于是时不时的便来怡和堂拉着她一起做些针线。云婕妤风寒未愈,担心过了病气给孕妇,虽未曾亲自登门探望,却也派人送了些滋补的佳品给程熙月补身。同住长椿宫的德嫔也时常到怡和堂陪程熙月谈心解闷。沈氏一向寡言少语,如今这般陪着自己,程熙月心生感动,却又不好言说,只得牢牢记在心里,待日后有机会同样以真情报之。 朝堂事忙,眼看便要到了各地官员入京述职的时候,赵景珩也很少踏足后宫,如今全嫔生产之日临近,他也异常挂念。每次到后宫,都要去怡和堂陪程熙月坐上一个时辰。 如今已经比段蕴安先前说的日子晚了三天,肚子丝毫动静也无。程熙月渡过了焦躁期,却也不觉得担心,每日早早地便上床休息,保证生产时候的精力。 “月例银子可发过了?”程熙月见素玉登记了账簿,便开口问道。 “是,小主。” 程熙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新到的几个嬷嬷,“新来的产婆和乳母的份例可曾发了?” “她们的份例还是由慈安宫和栖鸾殿出。” “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回头从库里支点银子,每人再发五两银子的月例,算是怡和堂的贴补。”程熙月说话间,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前些日子也经常如此,却都是虚惊一场,产期将近,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再挑一支贵重点的发簪送给瑞芳姑姑。” 待程熙月说完这么一番话,额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素玉连忙放下账簿扶着程熙月到内殿躺下,“小主可是要生了?” 这次的疼法较先前更甚,程熙月之前也向瑞芳及几位嬷嬷讨教了一番,现在只是忍着疼痛,吩咐素冰素玉等人准备东西,自己则在心中默默记着每次疼痛的间隔。 疼痛一波波袭来,一次比一次间隔短,一次比一次更甚。程熙月心里知道,恐怕是阵痛,这次真的要生了。 程熙月艰难地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耳边传来产婆不断安抚和鼓励的声音,程熙月浑身紧绷地躺在床榻上,抬头看着系在绮红烟罗帐四角上的福袋,强撑着身子保持神智清醒,打起精神按照产婆的叮嘱不停用力吸气、呼气。 生产的一应器具都是事先预备好的,怡和堂内的宫人们虽然忙碌却未见丝毫慌乱。小平子、小安子几个小太监分别往乾元宫、慈安宫等处给皇上、太后还有惠贵妃、丽贵妃、纯贵嫔等几位主子送信,素冰领着燕儿和两个乳母守在内殿照看,几位由瑞芳带来的产婆忙进忙出,其余的人则在外间负责烧水、煎药,采蓝和素玉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一刻也不敢放松。张顺则带了一众的粗使太监和宫女,牢牢的看着外院,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就在程熙月被疼痛折磨得面色惨白之时,产婆这才带了几分激动地说:“小主,再使把劲,就要生了,已经露头了。” 程熙月将素冰递来的参片含在舌下,口中又被塞了软木,以免不小心咬坏了舌头。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一边深呼吸一边跟着产婆的指示用力。 怡和堂殿外传来一阵嘈杂,想来是赵景珩和太后等人到了。不过程熙月却也无暇顾及,她只知道,再疼也不能叫喊,若是把力气都用来喊痛,恐怕便没力气生孩子了。汗水沿着程熙月的鬓间大颗大颗的滴下。 “小主,用力呀!快拿帕子来!出来了,出来了!”程熙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渐渐开始混沌,只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按照产婆的话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产婆欢喜的声音,“恭喜小主……”程熙月甚至连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都来不及听,便累得昏睡过去。 *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全嫔小主诞下一位小皇子。”瑞芳抱着用锦缎裹着的三皇子到殿外报喜。 殿外的五位主子一时神色各异,太后、赵景珩和纯贵嫔三人自是欣喜,而惠贵妃已然神色一滞,丽贵妃眼眶已然微红,眉眼间神色复杂,几分嫉妒几分艳羡,甚至还为赵景珩带了几分开心。三位妃嫔齐齐福□子,给皇上太后道喜。 太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带着欣喜双手合十道:“天佑我庆历。”说罢,又嘱咐瑞芳道:“好生照看全嫔,告诉她只管养好身子,其他的自有皇帝与哀家。” 赵景珩就着瑞芳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怀里抱着的婴孩,三皇子身量瘦长,连眉目都不似新生儿那般肿胀,比君澈君清刚出生时都要好看几分,更何况全嫔兄妹也颇合自己心意,想到此,赵景珩的唇边笑意更甚,“去抱给太后瞧瞧。” 太后见了婴孩眼中的欣喜更胜,心中所想也脱口而出,“三皇子清俊,跟皇上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惠贵妃听了此话,登时神色一变,连笑容也僵在了唇边。丽贵妃却只想看看那婴儿的模样,连三皇子是情敌的儿子也不记得。 太后看着那张酷肖皇上的脸,心思一动,“前面两位皇子都是皇帝取的名字,三皇子的名字不妨哀家来取。” “能得母后为幼子取名,也是他的福气。”赵景珩心情甚佳,唇边的笑意直抵眼眸最深处。 太后显然刚刚心中已有了好字,此时见赵景珩应允,也不再思忖,开口道:“君子泽苍生。皇上觉得,君泽二字可好?” 瑞芳怀中的孩子尚未睁眼,却已裂开了没有牙齿的薄唇笑了起来。 “泽被天下,好名字。”赵景珩再也忍不住心中欢喜,也朗声笑了起来,“传朕旨意,全嫔程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晋从三品婕妤。”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女主生子,卡文卡到哭。。。 59本周第三更 〇五〇 程熙月连忙放下针线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欲拜下行礼。赵景珩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她凸起的小腹,笑意也愈发明显了,“你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虚礼不讲究也罢。” “嫔妾见过皇上。”程熙月仍然不顾赵景珩的阻止,有些费力地做全了礼仪,才站起来要引着赵景珩去东暖阁。 “你身子重了,朕来瞧瞧你,坐坐便走。”赵景珩牵着程熙月走到软榻前,和她一并坐下。 程熙月吩咐素冰奉了茶。赵景珩见堆在一旁的针线,看程熙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暖意,打趣道,“到底是要做母妃的人了,连女红都如此精湛,愈发的蕙质兰心。”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程熙月面色一红,带了几分娇嗔,说罢,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肚兜,“说起来嫔妾的针法多数都是跟云淑华讨教的。这个肚兜便是云姐姐绣给腹中胎儿的。” “宛如所绣自是上品,你跟着她学习,总有进益。”赵景珩的眼神闪了一闪,而原本的笑意也跟着没入眼底,“宛如性子沉静少言,想不到月儿竟这般与她投契。” “月儿想着孩儿即将出世,便想着为他缝制几件小衣裳。云姐姐入宫多年,能得她的指点也是嫔妾的福气。”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已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就不再多言。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朝堂上依仗唐若荪,他初来后宫便去了渡悦阁,无非是做给后宫诸位看,给云淑华晋位不过需要他人提上一句。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可如今见赵景珩的神色,想来已经不喜。恐怕是觉得自己刻意拉拢云淑华。如今后宫丽贵妃、惠贵妃正互不相让,赵景珩恐怕以为自己是要借此机会利用腹中胎儿搏上位。 君心难测,苏蟠虽不算功高震主,却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这些年皇上一心想要制衡他,才会让姚廷玉那只老狐狸钻了空子,日益坐大。赵景珩欲收回皇权,就必须在朝中培植有可信又得力的人身居要职,云淑华的父亲唐若荪便是其中一个,而程熙月的哥哥程熙年殿试中受到皇帝的赏识,连同程熙月也水涨船高、恩宠日盛,程熙月不得不再次慨叹前朝与后宫果然密不可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能帮到自己的女人,赵景珩又怎会吝惜对她的宠爱。如今想来,太后平日里对云淑华颇有看顾之意,未必只是单纯的喜爱。唐若荪论家世才干都胜于程家数倍,为何皇上对自己连番晋位却独独冷落了云淑华?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程熙月很久。子嗣!子嗣才是后宫女人立根之本。皇帝再宠爱你,你未曾为皇家诞育一子半女,对社稷便是无功,若皇上执意给唐氏晋位,反惹人非议,说皇帝未免做事偏颇过分宠爱妾妃。有些话不好由皇帝亲口说,程熙月愿意代劳,一则云淑华本就与自己关系不错,而皇上迟早也要晋封唐氏,她乐得锦上添花在后面推上一把;二则若自己“一枝独秀”,难免惹人妒忌,后宫还是“平分春色”的好。 而如今,她一心想要成全赵景珩的意思,顺便做个顺水人情,却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换言之,他赵景珩若是当真想要为哪位妃嫔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找到后宫中有野心之人?程熙月想到此,反而拿不准赵景珩的心思,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赵景珩见程熙月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按下了刚刚心中漫过的那丝不喜,柔声问道:“月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程熙月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也跟着动了几下,心中忽而有了计较,便抬起头,对赵景珩粲然一笑,竖了食指在唇边,另一只手拉过赵景珩修长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赵景珩感受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奋力的动着,似乎正拼命的想要自己的父皇感受自己的存在。素来很少神色外露的赵景珩脸上也不免溢满了慈爱,更带了几分激动。他虽然已为人父,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此番却也算勉强过关了,不由在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赵景珩这几日忙于前朝,恐怕也难以好眠,人也清瘦了几分,连棱角也更加分明了。 “皇上清减了不少。”程熙月幽幽地开口,素手竟然不自觉地覆上了赵景珩削瘦的脸颊。 赵景珩感受到那只有些冰冷的手,神色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程熙月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似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上任久未归家的夫君。 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在程熙月的脖颈上、脸颊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暖暖的。赵景珩心头也跟着漫上了一丝暖意。 “臣妾唐突了皇上。”程熙月看到赵景珩的目光不由恍然。赵景珩伸手握住了她试图抽回去的手,目光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澄明和光亮。 * 那日赵景珩离开怡和堂之后,并未立刻晋封云淑华。程熙月却也不再多说,那日赵景珩眼中的冰冷,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所幸腹中的胎儿也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再稍加煽情,想来赵景珩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地位荣宠。然而,虽然侥幸过关,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平日里自诩聪明,一旦稍有差池,便会将往日苦心经营的一切葬送。 程熙月想到那日适时的胎动,唇角也扬起了一弯温柔的弧度,伸手抚摸了几下已经浑圆的肚皮。她见窗外阳光也尚好,自打纯贵嫔移居玉芙宫主殿漪兰殿,自己也有阵子没去拜访了,便带了素冰素玉去了。 程熙月到了漪兰殿时,纯贵嫔刚刚服过药,想来甚苦,连眉头忍不住也微蹙起。 “表姐如今算来也有四个月了,怎么还要喝药?”纯贵嫔有孕只比自己晚了两个多月,想来胎儿已经坐稳,见她如今用药,程熙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之前小产那次难免有些伤了根本,不过是一些温补的药剂。”虽然纯贵嫔的唇边带着笑,但是想到之前孩子的眼神也带了刻意掩藏的落寞。 程熙月想到自己那阵子调理身子时也嘴苦得紧,于是开口道:“那阵子月儿服药之后,都吃两颗蜜饯,倒也不觉得酸苦。那蜜饯是安氏母亲制的,味道倒是比宫里的好上几分,如今不服药了,倒还剩了不少,如今倒也用上了。”说罢,示意素冰取来。 “如此倒也好。”纯贵嫔见她这般热心,便也笑着受了。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见子佩打了帘子进来,“娘娘,韩太医来请脉了。” “韩太医是自己人。”纯贵嫔见程熙月欲起身回避,便开口道。 程熙月也知道表姐恐怕是因为自己月份大了,万一有了闪失,反而不好。于是便也不再坚持。 韩太医请了脉,正要告退,期间素冰已取了蜜饯坛子回来。程熙月想到那蜜饯也好久没动,难保吃起来没有问题,便开口道:“太医且留步。这果脯放置时日已久,烦请太医验看一下,本嫔与表姐也可心安。” 韩谦隔了素帕从瓷罐中拿出了几颗蜜饯,验看了一会,先后吃了两颗。 程熙月见韩谦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有些紧张,“可是这蜜饯有问题?” 韩谦的神色也颇为严肃,“蜜饯用红菩提提味的方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蜜饯有的沾染了红菩提,而有的则没有。” 程熙月听到红菩提面色一肃,上次她体内寒毒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韩谦也有所耳闻,是以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松。看韩谦刚刚拿起的那些蜜饯,分明是安筱瑜后来才送来的,不可能是先前一批有,后送的一批没有。 程熙月看着那光滑厚实的瓷罐,心下一动,掏出丝帕,将靠近罐壁的一颗拿了出来,“太医瞧瞧这一颗可有问题?” 韩谦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一下,才道:“确实含了红菩提。” “有劳太医了。”程熙月示意素玉塞一个荷包给韩谦,“此事还望太医不要与他人提及。” 韩谦混迹后宫十余年也知晓轻重,全嫔上次被人暗害的事情还未查出,此事一旦闹起来,自己恐怕很难置身事外。韩谦接过荷包,笑道:“果脯里含有红菩提本就是常事,只不过贵嫔娘娘恰好在孕中用药,红菩提与黄芪不宜同时服用,待停了药再吃即可。” 纯贵嫔派子佩送走了韩谦,才走过来握住了程熙月的手,“此事可与之前那事有关?” 程熙月点了点头,然而,此时她尚在震惊之中,连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60本周第四更 〇六〇 “快去寻那个眼生的小太监,看看是哪个宫里的人。” 程熙月匆匆吩咐小平子小安子二人之后,便连忙走到纯贵嫔身旁,一边扶着她一边柔声宽慰道:“皇上如今留中不发,自然是想保全姨夫,这其中关窍,表姐必然比月儿明白。” “月儿说的道理,我自然明白。”纯贵嫔只是点了点头,但是神色却丝毫变化也无。如今纯贵嫔还有半个月便临盆了,程熙月担心她因此是早产,若是有个万一…… “如今此事后宫尚无人知晓,那眼生的小太监恐怕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表姐若是因此伤了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胎儿,反遂了那起子歹人的心愿。”程熙月小心翼翼地扶着纯贵嫔坐在了软塌上,“姨夫为人素来耿直,如今被人诬告这其中定是有奸人挑唆,到时候皇上不看在江家多年的功劳,也要看在皇嗣的面上彻查此事,平反也定是指日可待的。表姐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平平安安诞下龙嗣。” 表妹所言,若是平日的纯贵嫔定然能想明白,如今身陷其中,难免心神已乱。如今听了程熙月的分析,纯贵嫔这才平静下来,面色也好了几分,“月儿所言极是,倒是我一时情急,险些着了道。” “姨夫的事情想来也瞒不久了,到时候合宫上下流言飞起,今日派人来扰乱表姐心智的人,定然不会放过机会,所以这些时日,表姐千万要多加小心。”程熙月见纯贵嫔的神色便知她听进了自己的言语,“到那时,月儿自会向皇上为姨夫求情。” 纯贵嫔眼圈已经有些微红,只是紧紧地握住表妹的手,“这后宫险恶,真心待我之人,除了你和云婕妤恐怕也找不出第三人。” “表姐莫哭,对胎儿不好。”程熙月心中也颇为感慨,却又怕惹了纯贵嫔流泪对腹中胎儿不好,只是轻轻地用丝帕拭去纯贵嫔眼角的泪光,“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纯贵嫔的泪珠沿着脸颊滚滚而落。 * 明黄色的华盖转出了巷子,消失不见,柔嫔才带着沅芷转身回了缇芜苑。 柔嫔进了西暖阁时,君澈正在软榻上坐着,手里抓着糕点往刚刚长出乳齿的口中送去。柔嫔心中忽而烦躁起来,将君澈手中的糕点夺了过来,对伺候在侧的乳母喝道:“皇长子如今尚小,这样硬的东西如何吃得?!” 乳母第一次见到平日里素来恬静柔和的柔嫔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跪下,“奴婢知错。” 君澈被姚芊萦骤然提高的音调惊得立时哭了起来。 姚芊萦的脑仁也跟着嗡嗡作响,“去抱皇长子下去休息。” 乳母抱了君澈刚走没多久,沅芷便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白才人和一个眼生的小宫女。 “嫔妾见过柔嫔小主。”白才人的见柔嫔面色不佳,想到刚刚在上林苑遇到了赵景珩心中便也了然,定然是因为君澈也没能留住皇上而心情低落。 柔嫔强按下心中的烦躁,对白才人笑道:“快起来。”说罢,示意给沅芷给白才人上茶点。 “娘娘如今可好?” 白才人投靠长姐也有数年,一直仰仗惠贵妃姐妹的关照才有了今日,如今长姐被软禁却也是头一次,皇子虽然还在自己手上,可是料理六宫的大权却又归还了丽贵妃,全婕妤的问题尚未解决,又多出了德嫔。更何况如今湘莲湘菱还在丽贵妃手下受审。白才人恐怕比自己还要担心。 如今纯贵嫔一党在后宫中的地位日益提升,丽贵妃又重新掌权,柔嫔也颇为焦急,目前先救出长姐才是首要,“我派人去栖鸾殿打探,如今长姐情况尚好,只是日夜忧思,夜夜秉烛到天明。” 白才人自然知道惠贵妃不过是担心湘莲湘菱招出什么,到时候恐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丽贵妃那边,嫔妾自有办法,小主大可放心。” “那便依仗才人了。”柔嫔见白才人身后那个宫女,便知晓她今日来恐怕还有其他的事情,如今白才人既然帮了自己,柔嫔也不好只做不知,于是开口道:“才人今日可有其他事情,但说无妨。” “贵妃娘娘曾吩咐嫔妾差人将几个宫女好生调、教一番。虽然时日不久,却也近一年的时间了,本打算等几年再对她们进行安排,如今娘娘出了事,也等不得了。”白才人说罢,是以身后的宫女给柔嫔问安。 “奴婢鹊儿见过柔嫔小主。” 柔嫔看着眼前这个宫女虽然穿着普通,举止却极为端庄,一看白才人便是下了一番功夫,“抬头给本嫔看看。” 那宫女缓缓抬起头,额头饱满,眉清目秀,难得的是一对杏眸微微上扬,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倒是个有福气的。”柔嫔唇边的笑意有些僵硬。如今长姐禁足无法走动,这个鹊儿若是能得皇上宠爱,分掉全婕妤、玉嫔等人的宠爱倒是其次。到时为惠贵妃美言几句,也算是多了一分希望。 柔嫔心中暗叹口气,又问了鹊儿几句话。待白才人走了之后,便带着鹊儿去了内殿。 * 程熙月在漪兰殿陪纯贵嫔用了午膳才回来,短短两日,纯贵嫔却瘦了一圈,眼底的乌青更是遮也遮不住嘴上虽说不担心,但是心中怎么可能不惦记。 “丽贵妃那边可有消息了?”程熙月一回怡和堂便问小平子湘莲湘菱的消息。 如今只希望惠贵妃的事情一直这样拖着。她并不指望这一招便扳倒惠贵妃。只是盼着在纯贵嫔生产之前没有进展,这样丽贵妃无暇估计纯贵嫔的事情,而惠贵妃被禁足,自然也无法将手伸到玉芙宫,那样表姐便可平安诞下皇嗣。 “回小主,并没有什么进展。”小平子说到这,神色并没有轻松,反而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 “有什么但说无妨。”程熙月心中却跟着多了不安,最坏的情况便是湘莲湘菱被人灭口。 “昨日皇上翻了柔嫔的牌子,柔嫔似乎身子不适,是以差了一个宫女伺候皇上沐浴。听说当晚皇上就宠幸了那名宫女。”小平子说到这抬头看了程熙月一眼,见她虽然并未失态,神色却也略带失落,于是声音也跟着小了几分,“今日一早便晋了那宫女为采女。” 程熙月似缓了一会,才幽幽开口,“不过是宠幸了一个宫女,皇上正值壮年,那新晋的采女若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好事。” 小平子见全婕妤强咽下心中的苦楚,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不忍,然而事关紧要,却又不得不说,“奴才还听说……听说那宫女名叫鹊儿。” 鹊儿?! 程熙月听了小平子的话,正在理衣摆的手微微一滞。她虽然也吩咐采蓝平日多去浣衣局探望鹊儿,好生照料,当初却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她险些被连累丧命。如今她既然在缇芜苑入了皇上的眼,想必已然投靠惠贵妃。柔嫔既然敢于扶她上位,难保不是已经挑唆了鹊儿,让她恨上了自己。 惠贵妃如今连表面的关系也不愿意维系,再加上先前青萝汁的事情,自己自然也不用在惺惺作态。 程熙月再抬眼时,双目已然深不见底,澄明的双眸中闪着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挥手示意小平子下去,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起来。 61本周第五更 〇五六 程熙月自君泽的满月晚宴上回来之后,见怡和堂内外都把守的严严实实,心里也算踏实了几分。 程熙月回到西暖阁,见乳母怀中已经睡去的君泽,不由得暗叹,整个晚上君泽这个臭小子竟然连唇角都没咧开过一次,非但不哭不闹,一张脸绷得比赵景珩生气时还要严肃。而君澈却异常的活泼可爱,席间逗得太后喜笑颜开,皇上又赏了惠贵妃一壶东珠两匹蜀锦。 反观二皇子君清,着实是个可怜的,已经九个月大了,竟然连基本的发声都做不到。此时程熙月见君清的模样,心中才明白为何那时苏绾绾的分娩会延迟一个月,定是被丽贵妃做了手脚在苏绾绾的饮食里掺了药物,而那药物只怕对当时尚在腹中的二皇子也是有影响的。若是得一个用心之人细细调教,或许还有希望,若是一直跟在惠贵妃身旁,恐怕这一辈子便没指望了。 当年丽贵妃有意扳倒程熙月,结果程熙月脱离了险境,倒霉的苏绾绾被打入冷宫。当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到这,程熙月的神色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程熙月坐在软榻上,让乳母将君泽抱下去睡觉,自己这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头皮,吩咐素冰给自己沏一杯酽酽的茶来,并将张顺叫过来。 不多时,素冰便奉了茶。程熙月将茶盏捧在手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隔了一阵,她才抬眼对垂手站在一侧的张顺道:“这一下午可还平静?” “回小主,一切都在掌控。”张顺眼皮也没抬,神色丝毫变化也无。 “嗯,那便劳烦公公继续盯紧点。”程熙月对张顺露出一丝有些疲惫的笑意。 张顺得令下去之后,素玉将下午的情形说了,原来小平子回来之后,张顺立时将把守怡和堂的宫人分了一半把守长椿宫的各个出入口。果不其然,刚刚去了人便有眼生的宫女要到怡和堂寻人。然后张顺派人死死地盯着那些人,凡事有寻人的均有燕儿带话。所幸平日看管的紧,不许她们踏出怡和堂,现在那些宫人一丝异样也没察觉。 程熙月喝了口浓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将惠贵妃指派过来的宫女太监都叫过来。”程熙月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喝干之后,对素玉道。 素玉领命下去,隔了没一会儿,采蓝便将那十个宫女四个太监领了进来。素玉则暂时替采蓝在外间看管各处走动当值的宫人。 “奴婢湘莲(湘菱)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翠岫(翠烟)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春儿(夏儿、秋儿、冬儿)见过婕妤小主。” “奴才小福子(小禄子、小寿子、小喜子)见过婕妤小主。” 程熙月坐在上首笑的十分和煦,让他们起来回话,一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十余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一等宫女,模样还算整齐,举止谈吐也不错,一看便知是经过悉心调、教的,其中叫湘菱的那个宫女面上虽很是恭敬,却未能掩盖掉眼底露出的不屑,而另一个叫湘莲的,看着倒是个恭顺懂礼的,只可惜是惠贵妃送来的人,否则倒也值得好好培养一番。程熙月暗忖着,恐怕惠贵妃安排动手的人便是她们两个。后面站着的翠岫、翠烟两个年纪稍小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尚未完全展开,她们两个将头埋得极低,程熙月无法看清楚她们脸上的表情。八个粗使的小宫女、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最后,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惠贵妃派他们过来极可能是充数的。 “素玉,赏。”程熙月出手大方,每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 一众人又跪下谢过程熙月,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几个小宫女太监此时已经开心得笑意都忍不住,想来一直做粗活,得到这么重赏赐还是头一次。而湘莲等四人神色却未见变化。 “你们快起来,虽然已经入春。但这地砖却也凉得紧。”程熙月的唇边笑意深浓,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显然湘莲等人也听出来了程熙月语气中的示弱。翠岫和翠烟二人都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刚刚晋位的全婕妤,却不想正对上程熙月和煦中带了几分讨好的眼神。翠岫和翠烟立刻将头底下。 程熙月待众人都站起来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既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至于领什么差事嘛……”程熙月微微一顿,浅笑道,“你们且说说自己擅长做什么,本嫔会酌情考虑的。” 站在下首的一众宫女太监俱是一惊,从来只有主子指派活计的,自己挑选确实头一次。连素冰听了也觉得不由得神色一变,却也很快的恢复如常。 湘莲似乎怕后边的人说错话,立时开口道:“奴婢等人听凭小主指派。” 程熙月等得就是这句话,便不再坚持,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三皇子甫出,怡和堂不比从前,人多事忙,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长椿宫内来往人多,小福子等四人早晚各派两人在怡和堂外殿当值,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给张公公。春儿等四人负责东、西暖阁并外殿的扫洒。翠岫和翠烟则去服侍瑞芳姑姑。湘莲和湘菱……” 程熙月顿了一顿,思索了一会,才道:“就负责乳母的日常饮食吧。” 湘莲等人领了命,便退下了。程熙月眼中划过一缕寒意。若是将这些人安排到身旁,自会引起她们的警觉,恐怕不会留下把柄给自己抓。程熙月的安排,看似无意,实则都是经过仔细思量的。所有的活计都是接触不到宫外,却又无法把手伸到自己身侧的。唯一有点接触的便是湘莲湘菱有机会接触到乳母。然而两位乳母都是太后指派的,似乎是一个不可能被动手的点,却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间接危及到君泽的点。 “先前吩咐的可准备好了?”程熙月问刚刚才重新回到西暖阁的素玉。 程熙月点了点头,“那便好。”一切就绪,只剩下四个字,请君入瓮。 * 接下来三日,怡和堂一切如常。那日赵景珩翻过玉嫔牌子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她。玉嫔来得也更勤了几分,有一日竟然来了两次。程熙月也只作看不出来,每日同她闲话一会儿,便自顾自的做起了针线,玉嫔也不觉得无聊,看着程熙月刺绣也能坐上一下午。 终于第二日,程熙月故意告知下午宣了太医来请平安脉,才打消了玉嫔午后也要来全婕妤这里一同刺绣的想法。 程熙月用过午膳不多时,段蕴安便提着药箱来到了怡和堂。 “微臣见过婕妤小主。”段蕴安这些日子消瘦得厉害,已然不见了当初的卓然风姿。他在太医院当值,傅雨湘去世的事他必定早已知晓。 “段太医快请起。”见他如此,程熙月的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了几分,见身旁伺候的只有素冰素心,怕段蕴安一时想不开,便才跟着叹了口气开解道:“人生在世,如飘萍飞絮,似朝露晨雾,逝者已矣,太医应珍重自身,如此她方能走的安心。” “她都是为了微臣。”段蕴安听程熙月这样说,本就布满了血丝的双目也微微有些泛红,“有一日张太医告假,恰逢微臣当值,便去给傅小主请脉。那日去了微臣才知晓原来她竟是被人算计的。一开始微臣便奇怪,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事关生死,她有怎么会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胡乱说与他人。那日我百般询问她才吐口,曾无心将这件事说与了一个人知道。然而她待人素来宽和,怕微臣找那人寻仇,便咬死也不提及是何人泄密。后来微臣又宽慰了她一番才匆匆离开。然而,张太医回京之后,才给她请了几次脉,她便自尽了。怕的便是连累微臣。” 傅雨湘竟是自尽的!程熙月虽然猜到傅氏的死有些隐情。她只道是皇上赐死,却不想她竟这般有情有义,为了保证已经跟自己断了情谊的段蕴安自尽了。 想到傅雨湘平日柔弱中带着几分怯意的模样,程熙月也跟着微微红了眼眶,“太医如今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太医更要好好活着,才不枉费她的一番情谊。” 段蕴安知晓程熙月怕他一时想不开,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安慰。于是便将此页揭过,开口问道:“小主今日宣微臣来,可是身子有何不爽?”段蕴安虽然眉间带着几分难掩的颓然,对份内工作却一丝怠慢也无。 程熙月见他不欲再提,便也不再提及傅氏,回身示意素冰将食盒提了上来。春日天气也逐渐转暖。素冰打开食盒,食盒内立时腾起了丝丝寒气,齐齐的码着放了冰块的布口袋,而口袋上则放了九个瓷碗,每个瓷碗都盛着不同的菜式。素玉和素冰一同将食盒中的瓷碗一一端了出来,放在托盘上。 “太医的医术本嫔素来是信得过。如今三皇子已经出生,很多事不得不多加防范。是以想要麻烦太医查看一下这些食物可有问题。”程熙月将托盘向段蕴安推了推。 “小主所忧微臣自然明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段蕴安点了点头,目光微凝,端起左起第一个瓷碗细细的验看起来。 程熙月知道验看饭菜本就繁琐,便也不急,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素冰素玉也知晓轻重,给段蕴安奉了茶和几样茶点之后,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西暖阁一时静得只剩下瓷碗相碰发出的声音。 过了小半个时辰,段蕴安才将九个瓷碗中的饭菜都验看完毕。而此时,段蕴安的额间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是有什么问题?”程熙月见段太医神色冷凝,便知确实有异。 “回小主,这三碗的饭菜并无问题。”段蕴安指着被自己分拣到一旁的三个瓷碗。程熙月颔首,正是湘莲湘菱第一日负责乳母饮食所做的饭菜。 “而其余这六碗,均含有微量的青萝汁。”段蕴安见程熙月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便知她并未听说过这味药材,于是继续道:“青萝多长在南方潮湿的雨林中,前朝以纤细窈窕为美,是以青萝汁在前朝多被贵族女子用于纤体之用。” 程熙月神色一变,既然用于纤体恐怕能破坏营养也说不定,“也就是说,会影响奶水的营养?” 段蕴安摇了摇头,神色也凝重起来,“初始服用青萝汁只会让人减少饭量,看似无碍,而人却日渐清减。若是一直服用,则会食不知味,直致食不下咽。” “这青萝汁,会让人活活饿死?!”程熙月说到这,已然惊得坐了起来,也就是说,这青萝汁可以破坏人的消化和吸收系统,最后看似厌食症,实际上五脏六腑已然全都病变。程熙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若是婴孩长期服用呢?” “开始时,只是吐奶,因为份量极微,就算检查也会被疏忽。过一段时间日积月累,婴儿便会日渐消瘦,不出一年恐怕便……凶多吉少了。”段蕴安此时已然明白全婕妤母子必是被人暗害了,也跟着担心起来,“可是三皇子有何不适?” “所幸本嫔早有提防,才没有着了他人的道。”程熙月说罢,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差人偷偷将乳母的饮食都换成自己平日的饮食,否则若是一个疏忽,让君泽长时间服用带有青萝汁的乳汁恐怕现在已然中毒。湘莲果然是个谨慎的,第一日害怕自己暗查,便送了干净的食物。后来见自己没有动作,想来以为全婕妤仗着乳母是太后的人无人敢动,一点暗查的动作也没有。湘莲这才放松了警惕,大胆起来,自第二日便开始在乳母的食物上动手脚。 程熙月的眉尖微微扬起,连眼中都笼上一层寒意,对身后的素玉道:“一会放出风去,就说三皇子吐奶,本嫔不放心宣了段太医来诊治。” 说罢,程熙月眼中的寒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母亲对孩子的担忧和惊恐,“本嫔有一事还请太医相助。” 段蕴安见程熙月此番情形,便知恐怕与暗害她们母子的人有关,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小主有事,微臣定当竭尽绵力。” 程熙月听了段蕴安的这句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喜悦,这一年多来,段蕴安虽然一直尽心尽力,然而,今时今日,才算为她所用。 * 段蕴安走了之后,长椿宫众人均知晓君泽吐奶的事情。德嫔更是来慰问了一番,程熙月也不过笑吟吟的谢了德嫔,只道不过是婴儿常见的事情,倒是自己初为人母,很多事都不明白,才闹了笑话。 第二日,玉嫔又来了怡和堂,程熙月将手上喝了一般的牛乳茶放下,迎了一下玉嫔。待玉嫔落座之后,才用丝帕拭了拭唇角,“让玉嫔见笑了。” “哪里,是妹妹打扰婕妤姐姐了。”玉嫔一进西暖阁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以为全婕妤在饮茶,然而碗中却尚余了小半碗的牛乳。 程熙月将玉嫔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神色上却不见变化,只是淡淡地笑道:“本嫔不过闲来无事,想喝点牛乳,又觉得一味的香甜有些腻,便兑了一些煮好的大红袍,却不想别有一番滋味,便湘莲多煮了一些给乳母下奶。” 程熙月话音刚落,就见素冰端了一碗飘香的牛乳茶走了进来,上面还散着袅袅的热气。“玉嫔也尝一尝吧。” “多谢全姐姐。”玉嫔从素冰手中接过瓷碗,眼中却带着迟疑。 程熙月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见玉嫔迟迟不喝,却也没有办法,于是端起自己剩了半碗的牛乳茶慢慢地饮了起来。 62本周第一更 〇五二 次日一早,程熙月去慈安宫请过安便回到了怡和堂,吩咐素冰素玉伺候自己更衣。素冰从柜子中翻出一袭橘色的拽地长裙,上面缀满了金线绣的秋菊,美则美矣,却显得不够庄重。 “将我那件湖绿的宫装找出来吧。”程熙月第一次见沈氏,终归要正式一些,也显得自己对长嫂的重视。 程熙月平日甚少穿颜色深重的衣裙,难免会显得人带了几分老气。素玉听程熙月如此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趁着素冰去取衣裙的时候,便从首饰盒中取了一套东珠镶制的头面,和一对滴翠的耳坠。 这湖绿色的宫装上面绣了十几只百灵鸟,是月前内务府赶制的。裁剪时预留了尺寸,如今月份大了穿着倒也合适。素玉将程熙月的发髻打散,重新挽了一个高一点的发髻,又插了几支珠钗。这一番装扮,虽然颜色略重,却衬得人的肤色极好,人也看着更稳重了。 程熙月也颇为满意,又吩咐素冰将新做的四样点心、进贡的四样南洋水果摆好。才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小平子在门外通传,新夫人沈氏到了。 程熙月由素冰素玉搀扶着起身迎接。 “妾身见过全嫔小主。”沈瑶竹敛容缓步上前见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落大方,且她身量纤纤,程熙月冷眼瞧着眼前这位新嫂嫂沈氏,心内不由暗自点头,沈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错。程熙月上前虚扶一把,柔声道:“嫂嫂快快请起,还未曾向嫂嫂道喜。” 程熙月笑得也颇为真诚,自己入宫以来从未见过家人,沈瑶竹虽然初嫁程府,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娘家人。 说罢,程熙月便引着沈氏入了西暖阁,并赐了座,沈氏道了谢,半坐在了锦杌上。沈氏身段窈窕,长了一张瓜子脸,杏眸微微上扬,眼神晶亮,唇边带着一弯恬静的笑意,举手投足已然颇见风采。程熙月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是一位清丽温婉的佳人,程熙年好福气。 程熙月与沈氏初次见面,又有云婕妤的转折姻亲在,更何况自己小姑的身份很多话也无法开口,便与她闲话了几句。沈氏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口茶,笑道:“这隔年露水泡的茶果然清冽。” 程熙月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由得更叹,“去岁命人收了两坛,嫂嫂若喜欢,便带一坛回去罢。” 沈氏知晓这露水虽得来不易,但长椿宫人手颇多,采集起来也并非难事。全嫔既然开口相赠,沈氏便从善如流地受了,“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小主了。” 程熙月见沈氏不但知书达理,性子也不似很多大家小姐那般沉闷,不由得对这个新嫂子又多了几分认同。想到这,她语气中也带了一丝轻松,彷佛寻常人家姑嫂间闲叙家常,“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嫂嫂喜欢便好。” 沈氏放下茶盅,抽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眼中刚刚笑意也敛去几分,“妾身入宫见小主安好,就放心了。现下天色不早,妾身就不叨扰了。” 程熙月听她似有告辞之意,心中也颇为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沈氏刚刚入府,自己就要抬素心做姨娘,岂不是扫了沈氏的颜面。然而,若是不开口,沈氏真的做主打发了素心,自己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她唇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勉强,“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还要烦请嫂嫂带回去。” 沈氏将程熙月欲言又止的神色收入眼底,神色却也不动,只是笑着应了。见程熙月起身要送自己,便连忙扶住她,“小主如此岂不是折煞妾身。如今小主月份大了,保重身体才是首要。家中一切都好,身边几个服侍的人都很尽心,程府会人事依旧、和睦如常,一切请全嫔小主放心。” 程熙月抬眼,正对上沈氏带着笑意的目光,和煦却又真挚。 这沈氏确实是聪明人,恐怕早已看出自己不过是担心素心的去留。刚刚嫁入程府一天,便知晓素心自幼伺候自己,恐怕这沈氏在没入程府前便摸清了底细。沈瑶竹作为新嫁娘不愿意抬一个妾室来威胁自己的地位也是人之常情,程熙月如何不知。沈瑶竹今日这番话便是让自己安心,她不会处置素心,素心还是留在程府,想来待沈瑶竹生下嫡子地位稳固后,也不会再担忧一个与婢女出身的姨娘争宠不休。 程熙月本就没有此时便为素心讨要姨娘名分的打算,如今听了沈氏的一番话却也心下稍安。 * 转眼,程熙月离临产已然还有月余,心中却越来越不踏实。她每日思索着自己生产的每一个环节。终于恍然,于是连忙让素冰素玉为自己更衣。带着平日伺候在身旁的宫人匆匆而去。 程熙月到了慈安宫的时候,正遇上带着灵月公主来给太后解闷的华婕妤。 “嫔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华婕妤。”程熙月有些笨拙的行了礼。 “你如今月份大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哀家。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太后虽然口中这样说,但看到程熙月礼仪仍旧周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华婕妤则将灵月放在软塌上,伸手虚扶了程熙月一下。 念慈吩咐人给锦杌上铺了厚垫子,程熙月这才小心的落了座,笑道:“有劳嬷嬷。” 程熙月刚刚落座,就听人通传,茹淑媛和瑾淑容带着锦茜公主求见。太后素来喜欢锦茜,听说她到了,神色跟着一喜,“快传进来。” 华婕妤知道灵月骄矜不及锦茜乖巧惹人怜爱,想起刚刚自己带着灵月来时太后却也不见如此开怀,心中不由有些忿然,却也只得装作无事的逗了逗怀中的女儿。 程熙月看在眼里,便笑着道:“几日不见,公主好似长高了,眉眼也更好看了。” “小孩子长得确实快。”华婕妤的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说罢,伸手貌似无意地摆弄了一下灵月宫中颈间戴着的芙蓉石项圈。程熙月自然看到了,于是回以浅浅一笑。 锦茜确实乖巧可爱,一迈进西暖阁便给太后等人一一请安见礼。锦茜尚且年幼,身量不足,行起礼来动作略显笨拙,倒也似模似样。 太后伸手将锦茜揽在怀里,“哎呦,锦茜呐,快起来,仔细磕着。” 锦茜乖乖地窝在太后怀里,歪着小脑袋瓜露出甜甜的一笑,奶声奶气的调子撒娇道:“皇祖母,锦茜可想念皇祖母了。”太后听后,眼底笑意更甚。 “锦茜乖,太后皇祖母年纪大了,锦茜不可肆意胡闹,快规矩站好。”茹淑媛见华婕妤面色不虞,而一旁由乳母领着的灵月公主也跟着撇了嘴,茹淑媛连忙上前将锦茜从太后怀中拉过来站到一边去。 “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有的,你也别太拘着孩子了。”太后见锦茜这样乖巧讨喜,自然知道这与茹淑媛平日的教导是分不开的,对茹淑媛的语气也和善了几分。 太后又转头哄了灵月几句,便命宫女领着两位公主和乳母嬷嬷们下去。 太后理了理被锦茜公主揉皱的衣襟,转目看向程熙月,开口道:“近日可传召太医?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不喜张扬,若有不适可不许藏着掖着,定要时常召太医前来问诊,可记下了?” “太医每隔两日便来请平安脉,请太后放心,嫔妾一切都好,就是这孩子闹得很,想来是个顽皮的。” 瑾淑容眉间微扬,唇边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记得当初华婕妤怀灵月公主胎动的厉害,那时众人皆道定是位皇子,不想却是个机灵好动的公主。如今看来,咱们锦茜又要添一位妹妹了,到时候宫里想来更加热闹。” 瑾淑容听似无心,实则即暗讽了华婕妤当时有孕之时大肆张扬,又告诉程熙月,别得意太早,以为胎动厉害就是皇子。程熙月只做没听到,喝了口念慈姑姑亲手端上来的燕窝。 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实是嫔妾无能。说起来,全嫔妹妹是极有福气的,才入宫一年便怀有龙嗣,这福分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华婕妤素来口齿伶俐,后宫鲜有人能与之匹敌,如今瑾淑容当众讥讽,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慈安宫内四位妃嫔,华婕妤黎氏、茹淑媛莫氏均育有一位公主,如今程熙月又即将临盆,唯独瑾淑容秦氏入宫以来一直恩宠未断却至今不曾有孕。登时,瑾淑容粉面微红,瞪大一双凤目,怒视着华婕妤。 程熙月见此,放下汤盅笑道:“俗话说女儿贴心,锦茜乖巧懂事、灵月玉雪可爱,嫔妾看着着实喜欢。嫔妾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向太后和姐姐们讨教呢。” “这是自然。”茹淑媛虽然曾仰仗过丽贵妃,平日里与瑾淑容也常有来往,如今听了这番话却也有些难堪。程熙月一言,却也让她和华婕妤都有了台阶。茹淑媛的声音一向温婉,听上去悦耳且熨帖,“如今算来妹妹下个月便要临盆,产婆和奶娘可有人选?” 茹淑媛一语中的,此事正是程熙月来慈安宫的目的。于是,程熙月却也不看太后,只做闲话一般笑道:“姐姐所言正是,妹妹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让段太医帮着寻找几个有经验的产婆。” 茹淑媛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全嫔到底年轻,如此重要的事情,怎可假手于人。她思忖了一会,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此事可万万马虎不得。”华婕妤看了太后一眼,开口提醒道。 太后早已将茹淑媛的神色收入眼底,如今见华婕妤开口提点程熙月,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倒是妹妹疏忽了。”程熙月听了华婕妤的话,神色一肃,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慌张,却有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程熙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不知各位姐姐可有合适的人选?” 茹淑媛和华婕妤听到全嫔如此问,脸上的神情俱是一僵。就算她们认识合适的人选,事关皇嗣她们有怎会举荐给全嫔。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跳入黄河也难以说清。 程熙月见茹淑媛、华婕妤都没了声音,而瑾淑容则一脸幸灾乐祸,这才做出恍然状,却也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全嫔不似作伪,便知她初次有孕,没有经验,略思索了一下,才道:“惠贵妃做事一向稳妥,当年皇长子出生便是她负责的。哀家瞧着那几个产婆着实不错。回头哀家跟惠贵妃知会一声,下月再麻烦她一遭。” 程熙月不由有些哑然,她今日前来想的便是太后亲自为自己指点几个稳妥的产婆和奶娘。如今太后却直接将自己交给了惠贵妃,虽然自己一旦出事她也难辞其咎,但是,以惠贵妃之狠辣难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事已至此,她也只得一脸欢愉的谢过太后。 之后她们几个又同太后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告辞。待程熙月等人走出慈安宫,太后的凤目才微微扬起,眼中闪过点点精光。 念慈将新制的椰蓉糕端了出来,“太后可要用些点心?” “今日不吃了。”太后的神色丝毫不见往日的轻松。 “太后可是担心全嫔?”念慈跟了太后多年,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太后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全嫔素来是个老实的,若是能诞下皇子也算是美事。惠贵妃如今仗着皇长子,难保不会对她下手。哀家此番将她交与惠贵妃,也算是警醒姚氏了。哀家老了,这后宫不能任由姚芊苒一家独大。”说到此,太后的眼中已然带了几缕狠辣,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助子夺位时那个杀伐果敢的端妃。 “若是惠贵妃一心为了皇长子……”念慈的话太过诛心,是以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哀家自会安排自己的人手。全嫔这胎一定要平安诞下。”说到这,太后竟带了几分颓然,“这后宫之中太多鲜血了。若当初……” 念慈知道太后又想起了当年之事,连忙开口道:“当年,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是出于无奈。” 太后轻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女主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包子了。内牛…… 63本周第一更 〇六三 程熙月将泪水擦干,才红肿着双目走出了内殿。她看着赵景珩有些颓然的神色,心中却不由多了几分怨怼,纵然他召了所有太医来救表姐的性命,却连自己口口声声深爱的女人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合宫上下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哭声传遍了整个玉芙宫。 紫鹃和子佩二人自幼跟着纯妃,子佩此时早已涕不成声,而紫鹃更是哭晕过去。赵景珩见此情形,心中也跟着多了几分怆然。 程熙月见子佩虽然难过,但是尚存几分理智,于是在她望向自己的时候,用眼神看了眼柴房。 子佩自然明白了全婕妤的意思。如今纯妃已去,整个漪兰殿乱成一团,让那小太监趁乱溜走,或是隔了几日再提及此事,给了他人喘息的机会,难保不会被反咬一口。如今趁皇上还念及纯妃拼死诞下芙瑶公主的情谊,定要为她讨回公道,也算主子没有枉死。 想到这,子佩站起身来,摇摇欲坠地走到了赵景珩身前,俯身拜下,以额触地,声音悲戚,“我家娘娘是为人所害,还望皇上为纯妃娘娘做主。” 赵景珩目光微微一闪,思忖了一会,才提起了几分精神,“你且起来回话。”一时之间,漪兰殿外的哭声也止住了,只剩下一众的宫人拿着帕子拭泪。子佩将如何活捉了小太监,又将产婆的可疑之处一一道来。 丽贵妃听了子佩的话,面色一惊,用来遮面的丝帕也险些脱手,连眼中的惊慌也忘记了掩饰。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早已对纯妃生产之事产生了怀疑。表姐这胎还算安稳,平白的早产了几日不说,却又血崩,让人难免有些怀疑。然而皇上却不欲提及此事,恐怕是因为前朝苏璠和温景升尚不足以同姚廷玉抗衡,若是此时丽贵妃因此获罪,难免会让赵景珩无法制衡前朝关系,所以赵景珩有意保丽贵妃一次。 君恩不外如是,再多红颜都无法撼动他对权势的热衷。程熙月想到此,唇边闪过一丝讥讽,转而淹没在眼底。程熙月想到纯妃临死之际的惨白的面色,泪水又红了眼眶。她拿起丝帕,才注意到丝帕中纯妃刚刚吐出的参片。 看着丝帕上白得有些无暇的参片,程熙月心中不由惊诧,寻常的参片虽是白色,然而在边缘却有一圈浅褐色的纹路。而给纯妃吊命的参片居然一丝纹路也无。难道说,那产婆竟然为了置表姐于死地如此不折手段。 “你在哪个宫里当差?是谁派你将江家的事情告知纯妃的?”丽贵妃见人将那小太监捆了上来,立刻喝道。 赵景珩将丽贵妃的神色纳入眼底,却也没有开口,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跪下下首的小太监,眼中带着逼人的寒意。 “回禀皇上,回禀贵妃娘娘,奴才平日里在慎刑司当值,是……”小太监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说到这他抬头看了一眼面色甚怒的丽贵妃,声音也跟着小了几分,“是……纯妃娘娘让奴才帮着打听御前的一应事宜的……” 丽贵妃见小太监这样说,微蹙的眉头也跟着松了下去。一丝得意在眼中一闪而逝。 程熙月听了那小太监如此说,心下一沉,打听御前一应事宜,若要深究便是刺探宫闱,诛连三族的大罪,如今姨夫已被人弹劾,再加上这样的重罪,丽贵妃怎么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恐怕江氏一族都要收到牵连。若是连累到公主的前程…… “一派胡言!”程熙月想到这,也不顾其他,厉声喝道,而双目则迥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太监,“且不说皇上的乾元殿层层守卫,单说你一介慎刑司的粗使小太监怎么会知晓御前的事情?” 乾元殿层层守卫,却被一个慎刑司的小太监打听到了前朝要事。听到这,皇上身后的秦正德额角已然开始流汗。虽说皇上不会疑心自己,却也会觉得自己办事不利。 “全婕妤好大的胆子!”丽贵妃见赵景珩神色难辨,立时喝止,“皇上面前岂有你随意插话的份!” 赵景珩双目微眯,两道寒芒一般的目光射向了自己身侧的丽贵妃。转而,拉过程熙月已然冰冷的手,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宽慰,“朕知晓你为韵言难过,朕又何尝不是。朕定会彻查此事,还韵言一个公道。” 程熙月眼圈一红,拜□去,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泫然,“嫔妾替表姐谢过皇上。” 赵景珩微微一叹,“起来吧。” 丽贵妃见皇上的神色便知,他恐怕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语气也和软了几分,“纯妃素来是这宫中最纯良贤惠之人,如今为了皇嗣送了性命,臣妾也想为纯妃主持公道,是以一时心急……”说道后来,丽贵妃竟然也拿起丝帕掩面啜泣起来。 赵景珩见她如此,却也无法苛责,只是冷冷地对小太监说道:“如此说来,你便是承认确实将江家的事情告知了纯妃?” “奴才……”小太监见皇上面色不善,心中也愈发恐慌,“奴才该死!奴才不知此事会陷纯妃于危难!皇上饶命!” “来人,给朕搜!” 不多时,小泽子从那小太监怀中搜出了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有玉佩、碎银子、东珠、还有几颗小金裸子,独独没有太监当差时必带的腰牌。看来是早有准备。 赵景珩伸手翻了几下呈上来的物什,目光落在了那几颗小金裸子上。 秦正德见此,犹豫了一下,才提醒道:“皇上,这是祥云样式的金裸子是内务府新制的一批,上个月才呈给皇上看过。” “朕想起来了。”赵景珩眼中闪过一缕恍然。丽贵妃听了秦正德此言,脸上立时没了血色。 未待丽贵妃开口,秦正德又继续道:“因为尚未大批打制,一共就得了两匣子,一小匣命人送去给太后留着打赏宫人。由于丽贵妃娘娘出手素来大方,经常打赏下人,所以剩下的金锞子皇上全给了丽正殿。” 丽贵妃听了秦正德的话,立时跪了起来,“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也将金裸子送予了其他妃嫔,臣妾冤枉!还望皇上明察!” “丽贵妃身子不爽,来人,将丽贵妃送回丽正殿。”赵景珩薄唇微启,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 丽贵妃的身子一晃,堪堪扶住了身侧的宫女,才没有跌倒。 程熙月盯着那金裸子,心中却也明白了几分。 德婕妤见产婆面色惨白的被人带上来,开口道:“皇上,嫔妾看那产婆确实不像老实的,正巧各位太医也都在,不如让太医们看看那催产药是否有什么猫腻。” 程熙月见此,便将丝帕中的参片呈给了赵景珩看,语带哽咽地说:“这参片是表姐弥留之时吐出的,烦请太医一并验看一下。” 太医们见赵景珩首肯了,便以余院判为首,验看了起来。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余院判神色颇为严肃地走上前来,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小心,“启禀皇上,纯妃生产之时所含的并非参片,而是普通的芋头片。催产药中含有红花等几味狼虎之药。一旦服下,定然会母体受损,血崩而死……” 程熙月听了此话,泪水涟涟地看着赵景珩道:“皇上,表姐为人一向纯善,如今却遭歹人之手,那人用心竟如此险恶,害死表姐不说,还要指使小太监将脏水泼到表姐身上。若是此事被人利用追究下去,且不说坏了纯妃的贤名,恐怕公主将来也会被人诟病。” 赵景珩听到提及芙瑶公主,面上也笼上了一层寒霜,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将自己的话听到了心里去。凡事点到为止,若是赵景珩疑心自己以表姐的死大做文章反而不美。于是 “来人,将产婆送去慎刑司。”赵景珩的声音中已然杀意毕现。 64本周第二更 〇四九 程熙月近来身子愈发的重了起来,平日里除了去慈安宫问安,便和纯贵嫔闲话家常,姐妹俩一起做做针线,日子打发得倒也极快。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怡和堂的扫洒已然完毕,窗棂上也贴了新剪的窗花,红色的窗花映着窗外的白雪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素玉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挺翘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周身也带着一股凉气,她搓了两下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小主,今年冬天可比往年冷了几分。” “快到火盆这烤烤。”程熙月见她的样子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回身吩咐素冰,“去将那盒茉莉润手膏拿给素玉。” “谢小主。”素玉也不推辞,笑着将素冰递来的茉莉润手膏收了起来。 素玉伶俐又稳妥,程熙月一直都知道,前一年自己与表姐的关系让她凡事也带了几分小心,如今与自己相处久了,倒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平日里也多了几分亲近。程熙月知道年关正是素玉忙碌的时候,这几日内务府更是每日都要跑上几趟,语气中也带着体恤,“你这几日跑进跑出的,别冻坏了手,衣服也要穿厚实些。” 素玉跟着程熙月也有一年有余,自然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主子,如今听了她这番话,却也更加动容了,连鼻尖也微微有些发酸,“能为小主效力,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竟说傻话。”程熙月见她的神色,声音也跟着软和的几分。 一旁随侍的素冰听到此处,想起自己在程府时便跟着程熙月,颇受其照顾,心中也很是感动,竟然也跟着红了眼眶。 “险些忘了正事。”素玉说到这,转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敛去了笑容,“刚刚奴婢去内务府取包贺礼的金纸,听到冉桐苑的宫女闲话,皇上来后宫了,只是去了云淑华那里瞧了瞧她便走了。” 程熙月唇边的笑意也微微一僵,却不是伤心,只不过心中略感不安。出了正月,想来程熙年便要与沈瑶竹成婚,到时自己也算与云淑华沾了亲,赵景珩如此安排,想必也有让自己与云淑华亲近的意思。然而,待自己来年四月临盆诞下龙嗣,不论男女,皇上定会给自己晋位。皇上膝下子嗣单薄,而皇上连番抬举程家的举动不得不让程熙月心生警觉,若自己诞下皇子再连番晋级,位分很快便与云淑华比肩。 云淑华虽然云淡风轻,对自己得宠不甚在意,但难保不会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她与云淑华的关系,哥哥与沈家次女联姻,程家便与云淑华成了转折姻亲,这时候若与云淑华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此,程熙月更加难以展颜。素玉素冰见她如此,只道是觉得皇上没来怡和堂心中难过。 “小主,近来皇上依仗唐将军的事颇多,有事与云淑华商议也是有的。”素冰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开口劝道。 “是啊,小主,如今后宫谁人不知姚苏两家已然斗得天翻地覆,若不是有唐将军,此时恐怕早已闹翻天了。”素玉也跟着宽慰道。 前朝、后宫本就互相牵制,既然她们误会了,程熙月也不便解释,毕竟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正想着,就见采蓝进来通报,张顺有事回禀。 张顺见西暖阁只有素冰、素玉和采蓝三人伺候,也没有什么避讳,耷拉着眼皮回禀道:“小主,奴才给小主在宝钞胡同寻了个风水尚可的宅子,原来的主人是个户部侍郎,如今已致仕,回了老家余杭,一家也无人再做官,那宅子便也不再留着。” “公公觉得好,那想来必不会有差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程熙月连宅子的情况也没细问,说罢,便让素冰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张顺,“这里封了两千两银子,还要烦请公公交予家兄,只说这些银两只当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再提一句那宅子不错即可。” “还有五十两银子,是本嫔封给公公的。”程熙月见张顺意欲推辞,忙继续道:“公公切莫推辞,这一年到头,也算本嫔的一点心意。这怡和堂里人人都有份。”她说到这顿了顿,“本嫔听说公公年轻时在水中冻坏了腿,虽然多加调理,却也见不得风。恰好本嫔得了张皮子,便让人做了副护腿给公公。” 刚刚得了银钱张顺的神色丝毫不见变化,如今听了程熙月这番话他一直耷拉着的眼皮也不由得抬了起来。只见程熙月一脸平和的看着他,并无刻意讨好的意思。说到底,自己已服侍全嫔一年半了,他虽然早知她非池中物,只要尽心尽力却也能得一个安乐的晚年。他混迹后宫几十年,有过收买也受过冷言,但是今日这番关怀却让他不得不动容。 张顺只是谢了恩,便拿着东西走了出去,然而心境却已然与之前不同。 程熙月见张顺走了,这才觉得有些疲乏,孕中本就懒怠,如今一上午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些累了。 自打赵景珩保媒,将沈府二小姐许给了程熙年之后,程熙月心中尽管高兴,却也担心。程昱不过是一介詹事,程熙年虽然高中,还在京城谋了职位,但是若要娶沈家嫡女,怎么面子上也要过得去,程家又要娶亲又要打点,银子哪里够使。且不说京城的宅子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恐怕程府也没有闲钱去置办宅子。 以程熙年的心智,想来明白妹妹的意思,那两千两银子不过是给他置办家业的。宅子的事张顺虽然说得轻松,程熙月却也知道这京城本就是个兴旺地,更何况宝钞胡同比邻侯爵府,相当于现代的帝都二环,这么好的宅子怎么会有人因为致仕便无端卖了,想来张顺在其中也运作了不少。 看张顺的神色想来也领了自己的情,他也算帮自己了了桩心事。程熙月让素冰帮自己松了发髻,便回到了内室休憩。 * 春节不过如是,各宫各院的小主互相送了礼,大家凑到一起嘴上说是热闹热闹,实则却在明争暗斗。程熙月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怡和堂也颇为热闹。每日对着来拜年的小主,或巴结,或走场面,程熙月均摆出一副笑脸,几日下来,脸倒是僵硬了几分。 白采女也早早地来拜了年,送了一套极为贵重的头面,程熙月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计较,她册封采女至今也有近一年了,既然投奔了惠贵妃没理由连位分也没晋上一级。又或者,她本就是惠贵妃的人?白采女既然有意与自己亲近,自然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利益,她一直装傻,白采女也未见丝毫的情绪,似乎并不急着程熙月允她好处。程熙月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神伤。 这几日虽然过年,段蕴安倒是如常,每隔三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倒也没给他人钻空子的机会。那日程熙月在云淑华处,碰巧赶上胎动,便借此由头请了张太医来给自己诊脉,也探了探口风,得知傅雨湘身子也还可以。程熙月知道段蕴安虽然稍稍放了心,但是终归还是带了几分担忧,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恐怕难以安心。 恰逢程熙月得知,太医院包括张太医在内,大半的太医都告假回乡过年。于是便将傅雨湘平日诊脉的日子告知了段蕴安。但凡他有心,选着日子当值,去秋水居诊脉也不是不可能的。 过年的事情既繁琐又累心,程熙月只将平日交好的几个妃嫔的礼物选好,其余的便全权交予了素玉负责,从登记造册到选礼回礼,如此下来,倒也省下了自己不少麻烦。 程熙月这几日无事便拿着针线做几件婴孩的穿戴,经过云淑华的指点,做出东西来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程熙月刚刚将做好的婴儿帽放下,便听到殿外通传,“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有事,请假一日,还望大家见谅 65本周第三更 〇五〇 程熙月连忙放下针线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欲拜下行礼。赵景珩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她凸起的小腹,笑意也愈发明显了,“你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虚礼不讲究也罢。” “嫔妾见过皇上。”程熙月仍然不顾赵景珩的阻止,有些费力地做全了礼仪,才站起来要引着赵景珩去东暖阁。 “你身子重了,朕来瞧瞧你,坐坐便走。”赵景珩牵着程熙月走到软榻前,和她一并坐下。 程熙月吩咐素冰奉了茶。赵景珩见堆在一旁的针线,看程熙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暖意,打趣道,“到底是要做母妃的人了,连女红都如此精湛,愈发的蕙质兰心。”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程熙月面色一红,带了几分娇嗔,说罢,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肚兜,“说起来嫔妾的针法多数都是跟云淑华讨教的。这个肚兜便是云姐姐绣给腹中胎儿的。” “宛如所绣自是上品,你跟着她学习,总有进益。”赵景珩的眼神闪了一闪,而原本的笑意也跟着没入眼底,“宛如性子沉静少言,想不到月儿竟这般与她投契。” “月儿想着孩儿即将出世,便想着为他缝制几件小衣裳。云姐姐入宫多年,能得她的指点也是嫔妾的福气。”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已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就不再多言。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朝堂上依仗唐若荪,他初来后宫便去了渡悦阁,无非是做给后宫诸位看,给云淑华晋位不过需要他人提上一句。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可如今见赵景珩的神色,想来已经不喜。恐怕是觉得自己刻意拉拢云淑华。如今后宫丽贵妃、惠贵妃正互不相让,赵景珩恐怕以为自己是要借此机会利用腹中胎儿搏上位。 君心难测,苏蟠虽不算功高震主,却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这些年皇上一心想要制衡他,才会让姚廷玉那只老狐狸钻了空子,日益坐大。赵景珩欲收回皇权,就必须在朝中培植有可信又得力的人身居要职,云淑华的父亲唐若荪便是其中一个,而程熙月的哥哥程熙年殿试中受到皇帝的赏识,连同程熙月也水涨船高、恩宠日盛,程熙月不得不再次慨叹前朝与后宫果然密不可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能帮到自己的女人,赵景珩又怎会吝惜对她的宠爱。如今想来,太后平日里对云淑华颇有看顾之意,未必只是单纯的喜爱。唐若荪论家世才干都胜于程家数倍,为何皇上对自己连番晋位却独独冷落了云淑华?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程熙月很久。子嗣!子嗣才是后宫女人立根之本。皇帝再宠爱你,你未曾为皇家诞育一子半女,对社稷便是无功,若皇上执意给唐氏晋位,反惹人非议,说皇帝未免做事偏颇过分宠爱妾妃。有些话不好由皇帝亲口说,程熙月愿意代劳,一则云淑华本就与自己关系不错,而皇上迟早也要晋封唐氏,她乐得锦上添花在后面推上一把;二则若自己“一枝独秀”,难免惹人妒忌,后宫还是“平分春色”的好。 而如今,她一心想要成全赵景珩的意思,顺便做个顺水人情,却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换言之,他赵景珩若是当真想要为哪位妃嫔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找到后宫中有野心之人?程熙月想到此,反而拿不准赵景珩的心思,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赵景珩见程熙月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按下了刚刚心中漫过的那丝不喜,柔声问道:“月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程熙月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也跟着动了几下,心中忽而有了计较,便抬起头,对赵景珩粲然一笑,竖了食指在唇边,另一只手拉过赵景珩修长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赵景珩感受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奋力的动着,似乎正拼命的想要自己的父皇感受自己的存在。素来很少神色外露的赵景珩脸上也不免溢满了慈爱,更带了几分激动。他虽然已为人父,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此番却也算勉强过关了,不由在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赵景珩这几日忙于前朝,恐怕也难以好眠,人也清瘦了几分,连棱角也更加分明了。 “皇上清减了不少。”程熙月幽幽地开口,素手竟然不自觉地覆上了赵景珩削瘦的脸颊。 赵景珩感受到那只有些冰冷的手,神色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程熙月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似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上任久未归家的夫君。 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在程熙月的脖颈上、脸颊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暖暖的。赵景珩心头也跟着漫上了一丝暖意。 “臣妾唐突了皇上。”程熙月看到赵景珩的目光不由恍然。赵景珩伸手握住了她试图抽回去的手,目光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澄明和光亮。 * 那日赵景珩离开怡和堂之后,并未立刻晋封云淑华。程熙月却也不再多说,那日赵景珩眼中的冰冷,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所幸腹中的胎儿也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再稍加煽情,想来赵景珩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地位荣宠。然而,虽然侥幸过关,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平日里自诩聪明,一旦稍有差池,便会将往日苦心经营的一切葬送。 程熙月想到那日适时的胎动,唇角也扬起了一弯温柔的弧度,伸手抚摸了几下已经浑圆的肚皮。她见窗外阳光也尚好,自打纯贵嫔移居玉芙宫主殿漪兰殿,自己也有阵子没去拜访了,便带了素冰素玉去了。 程熙月到了漪兰殿时,纯贵嫔刚刚服过药,想来甚苦,连眉头忍不住也微蹙起。 “表姐如今算来也有四个月了,怎么还要喝药?”纯贵嫔有孕只比自己晚了两个多月,想来胎儿已经坐稳,见她如今用药,程熙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之前小产那次难免有些伤了根本,不过是一些温补的药剂。”虽然纯贵嫔的唇边带着笑,但是想到之前孩子的眼神也带了刻意掩藏的落寞。 程熙月想到自己那阵子调理身子时也嘴苦得紧,于是开口道:“那阵子月儿服药之后,都吃两颗蜜饯,倒也不觉得酸苦。那蜜饯是安氏母亲制的,味道倒是比宫里的好上几分,如今不服药了,倒还剩了不少,如今倒也用上了。”说罢,示意素冰取来。 “如此倒也好。”纯贵嫔见她这般热心,便也笑着受了。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见子佩打了帘子进来,“娘娘,韩太医来请脉了。” “韩太医是自己人。”纯贵嫔见程熙月欲起身回避,便开口道。 程熙月也知道表姐恐怕是因为自己月份大了,万一有了闪失,反而不好。于是便也不再坚持。 韩太医请了脉,正要告退,期间素冰已取了蜜饯坛子回来。程熙月想到那蜜饯也好久没动,难保吃起来没有问题,便开口道:“太医且留步。这果脯放置时日已久,烦请太医验看一下,本嫔与表姐也可心安。” 韩谦隔了素帕从瓷罐中拿出了几颗蜜饯,验看了一会,先后吃了两颗。 程熙月见韩谦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有些紧张,“可是这蜜饯有问题?” 韩谦的神色也颇为严肃,“蜜饯用红菩提提味的方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蜜饯有的沾染了红菩提,而有的则没有。” 程熙月听到红菩提面色一肃,上次她体内寒毒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韩谦也有所耳闻,是以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松。看韩谦刚刚拿起的那些蜜饯,分明是安筱瑜后来才送来的,不可能是先前一批有,后送的一批没有。 程熙月看着那光滑厚实的瓷罐,心下一动,掏出丝帕,将靠近罐壁的一颗拿了出来,“太医瞧瞧这一颗可有问题?” 韩谦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一下,才道:“确实含了红菩提。” “有劳太医了。”程熙月示意素玉塞一个荷包给韩谦,“此事还望太医不要与他人提及。” 韩谦混迹后宫十余年也知晓轻重,全嫔上次被人暗害的事情还未查出,此事一旦闹起来,自己恐怕很难置身事外。韩谦接过荷包,笑道:“果脯里含有红菩提本就是常事,只不过贵嫔娘娘恰好在孕中用药,红菩提与黄芪不宜同时服用,待停了药再吃即可。” 纯贵嫔派子佩送走了韩谦,才走过来握住了程熙月的手,“此事可与之前那事有关?” 程熙月点了点头,然而,此时她尚在震惊之中,连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66本周第四更 〇五六 程熙月自君泽的满月晚宴上回来之后,见怡和堂内外都把守的严严实实,心里也算踏实了几分。**********请到w~w~w.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程熙月回到西暖阁,见乳母怀中已经睡去的君泽,不由得暗叹,整个晚上君泽这个臭小子竟然连唇角都没咧开过一次,非但不哭不闹,一张脸绷得比赵景珩生气时还要严肃。而君澈却异常的活泼可爱,席间逗得太后喜笑颜开,皇上又赏了惠贵妃一壶东珠两匹蜀锦。 反观二皇子君清,着实是个可怜的,已经九个月大了,竟然连基本的发声都做不到。此时程熙月见君清的模样,心中才明白为何那时苏绾绾的分娩会延迟一个月,定是被丽贵妃做了手脚在苏绾绾的饮食里掺了药物,而那药物只怕对当时尚在腹中的二皇子也是有影响的。若是得一个用心之人细细j□j,或许还有希望,若是一直跟在惠贵妃身旁,恐怕这一辈子便没指望了。 当年丽贵妃有意扳倒程熙月,结果程熙月脱离了险境,倒霉的苏绾绾被打入冷宫。当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到这,程熙月的神色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程熙月坐在软榻上,让乳母将君泽抱下去睡觉,自己这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头皮,吩咐素冰给自己沏一杯酽酽的茶来,并将张顺叫过来。 不多时,素冰便奉了茶。程熙月将茶盏捧在手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隔了一阵,她才抬眼对垂手站在一侧的张顺道:“这一下午可还平静?” “回小主,一切都在掌控。”张顺眼皮也没抬,神色丝毫变化也无。 “嗯,那便劳烦公公继续盯紧点。”程熙月对张顺露出一丝有些疲惫的笑意。 张顺得令下去之后,素玉将下午的情形说了,原来小平子回来之后,张顺立时将把守怡和堂的宫人分了一半把守长椿宫的各个出入口。果不其然,刚刚去了人便有眼生的宫女要到怡和堂寻人。然后张顺派人死死地盯着那些人,凡事有寻人的均有燕儿带话。所幸平日看管的紧,不许她们踏出怡和堂,现在那些宫人一丝异样也没察觉。 程熙月喝了口浓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将惠贵妃指派过来的宫女太监都叫过来。”程熙月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喝干之后,对素玉道。 素玉领命下去,隔了没一会儿,采蓝便将那十个宫女四个太监领了进来。素玉则暂时替采蓝在外间看管各处走动当值的宫人。 “奴婢湘莲(湘菱)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翠岫(翠烟)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春儿(夏儿、秋儿、冬儿)见过婕妤小主。” “奴才小福子(小禄子、小寿子、小喜子)见过婕妤小主。” 程熙月坐在上首笑的十分和煦,让他们起来回话,一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十余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一等宫女,模样还算整齐,举止谈吐也不错,一看便知是经过悉心调、教的,其中叫湘菱的那个宫女面上虽很是恭敬,却未能掩盖掉眼底露出的不屑,而另一个叫湘莲的,看着倒是个恭顺懂礼的,只可惜是惠贵妃送来的人,否则倒也值得好好培养一番。程熙月暗忖着,恐怕惠贵妃安排动手的人便是她们两个。后面站着的翠岫、翠烟两个年纪稍小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尚未完全展开,她们两个将头埋得极低,程熙月无法看清楚她们脸上的表情。八个粗使的小宫女、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最后,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惠贵妃派他们过来极可能是充数的。 “素玉,赏。”程熙月出手大方,每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 一众人又跪下谢过程熙月,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几个小宫女太监此时已经开心得笑意都忍不住,想来一直做粗活,得到这么重赏赐还是头一次。而湘莲等四人神色却未见变化。 “你们快起来,虽然已经入春。但这地砖却也凉得紧。”程熙月的唇边笑意深浓,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显然湘莲等人也听出来了程熙月语气中的示弱。翠岫和翠烟二人都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刚刚晋位的全婕妤,却不想正对上程熙月和煦中带了几分讨好的眼神。翠岫和翠烟立刻将头底下。 程熙月待众人都站起来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既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至于领什么差事嘛……”程熙月微微一顿,浅笑道,“你们且说说自己擅长做什么,本嫔会酌情考虑的。” 站在下首的一众宫女太监俱是一惊,从来只有主子指派活计的,自己挑选确实头一次。连素冰听了也觉得不由得神色一变,却也很快的恢复如常。 湘莲似乎怕后边的人说错话,立时开口道:“奴婢等人听凭小主指派。” 程熙月等得就是这句话,便不再坚持,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三皇子甫出,怡和堂不比从前,人多事忙,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长椿宫内来往人多,小福子等四人早晚各派两人在怡和堂外殿当值,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给张公公。春儿等四人负责东、西暖阁并外殿的扫洒。翠岫和翠烟则去服侍瑞芳姑姑。湘莲和湘菱……” 程熙月顿了一顿,思索了一会,才道:“就负责乳母的日常饮食吧。” 湘莲等人领了命,便退下了。程熙月眼中划过一缕寒意。若是将这些人安排到身旁,自会引起她们的警觉,恐怕不会留下把柄给自己抓。程熙月的安排,看似无意,实则都是经过仔细思量的。所有的活计都是接触不到宫外,却又无法把手伸到自己身侧的。唯一有点接触的便是湘莲湘菱有机会接触到乳母。然而两位乳母都是太后指派的,似乎是一个不可能被动手的点,却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间接危及到君泽的点。 “先前吩咐的可准备好了?”程熙月问刚刚才重新回到西暖阁的素玉。 程熙月点了点头,“那便好。”一切就绪,只剩下四个字,请君入瓮。 * 接下来三日,怡和堂一切如常。那日赵景珩翻过玉嫔牌子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她。玉嫔来得也更勤了几分,有一日竟然来了两次。程熙月也只作看不出来,每日同她闲话一会儿,便自顾自的做起了针线,玉嫔也不觉得无聊,看着程熙月刺绣也能坐上一下午。 终于第二日,程熙月故意告知下午宣了太医来请平安脉,才打消了玉嫔午后也要来全婕妤这里一同刺绣的想法。 程熙月用过午膳不多时,段蕴安便提着药箱来到了怡和堂。 “微臣见过婕妤小主。”段蕴安这些日子消瘦得厉害,已然不见了当初的卓然风姿。他在太医院当值,傅雨湘去世的事他必定早已知晓。 “段太医快请起。”见他如此,程熙月的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了几分,见身旁伺候的只有素冰素心,怕段蕴安一时想不开,便才跟着叹了口气开解道:“人生在世,如飘萍飞絮,似朝露晨雾,逝者已矣,太医应珍重自身,如此她方能走的安心。” “她都是为了微臣。”段蕴安听程熙月这样说,本就布满了血丝的双目也微微有些泛红,“有一日张太医告假,恰逢微臣当值,便去给傅小主请脉。那日去了微臣才知晓原来她竟是被人算计的。一开始微臣便奇怪,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事关生死,她有怎么会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胡乱说与他人。那日我百般询问她才吐口,曾无心将这件事说与了一个人知道。然而她待人素来宽和,怕微臣找那人寻仇,便咬死也不提及是何人泄密。后来微臣又宽慰了她一番才匆匆离开。然而,张太医回京之后,才给她请了几次脉,她便自尽了。怕的便是连累微臣。” 傅雨湘竟是自尽的!程熙月虽然猜到傅氏的死有些隐情。她只道是皇上赐死,却不想她竟这般有情有义,为了保证已经跟自己断了情谊的段蕴安自尽了。 想到傅雨湘平日柔弱中带着几分怯意的模样,程熙月也跟着微微红了眼眶,“太医如今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太医更要好好活着,才不枉费她的一番情谊。” 段蕴安知晓程熙月怕他一时想不开,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安慰。于是便将此页揭过,开口问道:“小主今日宣微臣来,可是身子有何不爽?”段蕴安虽然眉间带着几分难掩的颓然,对份内工作却一丝怠慢也无。 程熙月见他不欲再提,便也不再提及傅氏,回身示意素冰将食盒提了上来。春日天气也逐渐转暖。素冰打开食盒,食盒内立时腾起了丝丝寒气,齐齐的码着放了冰块的布口袋,而口袋上则放了九个瓷碗,每个瓷碗都盛着不同的菜式。素玉和素冰一同将食盒中的瓷碗一一端了出来,放在托盘上。 “太医的医术本嫔素来是信得过。如今三皇子已经出生,很多事不得不多加防范。是以想要麻烦太医查看一下这些食物可有问题。”程熙月将托盘向段蕴安推了推。 “小主所忧微臣自然明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段蕴安点了点头,目光微凝,端起左起第一个瓷碗细细的验看起来。 程熙月知道验看饭菜本就繁琐,便也不急,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素冰素玉也知晓轻重,给段蕴安奉了茶和几样茶点之后,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西暖阁一时静得只剩下瓷碗相碰发出的声音。 过了小半个时辰,段蕴安才将九个瓷碗中的饭菜都验看完毕。而此时,段蕴安的额间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是有什么问题?”程熙月见段太医神色冷凝,便知确实有异。 “回小主,这三碗的饭菜并无问题。”段蕴安指着被自己分拣到一旁的三个瓷碗。程熙月颔首,正是湘莲湘菱第一日负责乳母饮食所做的饭菜。 “而其余这六碗,均含有微量的青萝汁。”段蕴安见程熙月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便知她并未听说过这味药材,于是继续道:“青萝多长在南方潮湿的雨林中,前朝以纤细窈窕为美,是以青萝汁在前朝多被贵族女子用于纤体之用。” 程熙月神色一变,既然用于纤体恐怕能破坏营养也说不定,“也就是说,会影响奶水的营养?” 段蕴安摇了摇头,神色也凝重起来,“初始服用青萝汁只会让人减少饭量,看似无碍,而人却日渐清减。若是一直服用,则会食不知味,直致食不下咽。” “这青萝汁,会让人活活饿死?!”程熙月说到这,已然惊得坐了起来,也就是说,这青萝汁可以破坏人的消化和吸收系统,最后看似厌食症,实际上五脏六腑已然全都病变。程熙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若是婴孩长期服用呢?” “开始时,只是吐奶,因为份量极微,就算检查也会被疏忽。过一段时间日积月累,婴儿便会日渐消瘦,不出一年恐怕便……凶多吉少了。”段蕴安此时已然明白全婕妤母子必是被人暗害了,也跟着担心起来,“可是三皇子有何不适?” “所幸本嫔早有提防,才没有着了他人的道。”程熙月说罢,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差人偷偷将乳母的饮食都换成自己平日的饮食,否则若是一个疏忽,让君泽长时间服用带有青萝汁的乳汁恐怕现在已然中毒。湘莲果然是个谨慎的,第一日害怕自己暗查,便送了干净的食物。后来见自己没有动作,想来以为全婕妤仗着乳母是太后的人无人敢动,一点暗查的动作也没有。湘莲这才放松了警惕,大胆起来,自第二日便开始在乳母的食物上动手脚。 程熙月的眉尖微微扬起,连眼中都笼上一层寒意,对身后的素玉道:“一会放出风去,就说三皇子吐奶,本嫔不放心宣了段太医来诊治。” 说罢,程熙月眼中的寒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母亲对孩子的担忧和惊恐,“本嫔有一事还请太医相助。” 段蕴安见程熙月此番情形,便知恐怕与暗害她们母子的人有关,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小主有事,微臣定当竭尽绵力。” 程熙月听了段蕴安的这句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喜悦,这一年多来,段蕴安虽然一直尽心尽力,然而,今时今日,才算为她所用。 * 段蕴安走了之后,长椿宫众人均知晓君泽吐奶的事情。德嫔更是来慰问了一番,程熙月也不过笑吟吟的谢了德嫔,只道不过是婴儿常见的事情,倒是自己初为人母,很多事都不明白,才闹了笑话。 第二日,玉嫔又来了怡和堂,程熙月将手上喝了一般的牛乳茶放下,迎了一下玉嫔。待玉嫔落座之后,才用丝帕拭了拭唇角,“让玉嫔见笑了。” “哪里,是妹妹打扰婕妤姐姐了。”玉嫔一进西暖阁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以为全婕妤在饮茶,然而碗中却尚余了小半碗的牛乳。 程熙月将玉嫔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神色上却不见变化,只是淡淡地笑道:“本嫔不过闲来无事,想喝点牛乳,又觉得一味的香甜有些腻,便兑了一些煮好的大红袍,却不想别有一番滋味,便湘莲多煮了一些给乳母下奶。” 程熙月话音刚落,就见素冰端了一碗飘香的牛乳茶走了进来,上面还散着袅袅的热气。“玉嫔也尝一尝吧。” “多谢全姐姐。”玉嫔从素冰手中接过瓷碗,眼中却带着迟疑。 程熙月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见玉嫔迟迟不喝,却也没有办法,于是端起自己剩了半碗的牛乳茶慢慢地饮了起来。 大抵是香气扑鼻,玉嫔只觉舌下生津,瞧着全婕妤喝的香甜,萧琳这才缓缓将碗送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牛乳茶,味道香醇可口。玉嫔又低头喝了一口,细细品着,牛乳的醇香混着茶的清香,确实香醇不腻,不知不觉中便将碗中的牛乳茶都喝光了。 程熙月见玉嫔如此,眼中的笑意更胜,便同玉嫔聊起天来。l3l4 67本周第五更 〇五六 程熙月自君泽的满月晚宴上回来之后,见怡和堂内外都把守的严严实实,心里也算踏实了几分。**********请到w~w~w.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程熙月回到西暖阁,见乳母怀中已经睡去的君泽,不由得暗叹,整个晚上君泽这个臭小子竟然连唇角都没咧开过一次,非但不哭不闹,一张脸绷得比赵景珩生气时还要严肃。而君澈却异常的活泼可爱,席间逗得太后喜笑颜开,皇上又赏了惠贵妃一壶东珠两匹蜀锦。 反观二皇子君清,着实是个可怜的,已经九个月大了,竟然连基本的发声都做不到。此时程熙月见君清的模样,心中才明白为何那时苏绾绾的分娩会延迟一个月,定是被丽贵妃做了手脚在苏绾绾的饮食里掺了药物,而那药物只怕对当时尚在腹中的二皇子也是有影响的。若是得一个用心之人细细j□j,或许还有希望,若是一直跟在惠贵妃身旁,恐怕这一辈子便没指望了。 当年丽贵妃有意扳倒程熙月,结果程熙月脱离了险境,倒霉的苏绾绾被打入冷宫。当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到这,程熙月的神色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程熙月坐在软榻上,让乳母将君泽抱下去睡觉,自己这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头皮,吩咐素冰给自己沏一杯酽酽的茶来,并将张顺叫过来。 不多时,素冰便奉了茶。程熙月将茶盏捧在手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隔了一阵,她才抬眼对垂手站在一侧的张顺道:“这一下午可还平静?” “回小主,一切都在掌控。”张顺眼皮也没抬,神色丝毫变化也无。 “嗯,那便劳烦公公继续盯紧点。”程熙月对张顺露出一丝有些疲惫的笑意。 张顺得令下去之后,素玉将下午的情形说了,原来小平子回来之后,张顺立时将把守怡和堂的宫人分了一半把守长椿宫的各个出入口。果不其然,刚刚去了人便有眼生的宫女要到怡和堂寻人。然后张顺派人死死地盯着那些人,凡事有寻人的均有燕儿带话。所幸平日看管的紧,不许她们踏出怡和堂,现在那些宫人一丝异样也没察觉。 程熙月喝了口浓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将惠贵妃指派过来的宫女太监都叫过来。”程熙月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喝干之后,对素玉道。 素玉领命下去,隔了没一会儿,采蓝便将那十个宫女四个太监领了进来。素玉则暂时替采蓝在外间看管各处走动当值的宫人。 “奴婢湘莲(湘菱)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翠岫(翠烟)见过婕妤小主。” “奴婢春儿(夏儿、秋儿、冬儿)见过婕妤小主。” “奴才小福子(小禄子、小寿子、小喜子)见过婕妤小主。” 程熙月坐在上首笑的十分和煦,让他们起来回话,一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十余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一等宫女,模样还算整齐,举止谈吐也不错,一看便知是经过悉心调、教的,其中叫湘菱的那个宫女面上虽很是恭敬,却未能掩盖掉眼底露出的不屑,而另一个叫湘莲的,看着倒是个恭顺懂礼的,只可惜是惠贵妃送来的人,否则倒也值得好好培养一番。程熙月暗忖着,恐怕惠贵妃安排动手的人便是她们两个。后面站着的翠岫、翠烟两个年纪稍小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尚未完全展开,她们两个将头埋得极低,程熙月无法看清楚她们脸上的表情。八个粗使的小宫女、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最后,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惠贵妃派他们过来极可能是充数的。 “素玉,赏。”程熙月出手大方,每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 一众人又跪下谢过程熙月,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几个小宫女太监此时已经开心得笑意都忍不住,想来一直做粗活,得到这么重赏赐还是头一次。而湘莲等四人神色却未见变化。 “你们快起来,虽然已经入春。但这地砖却也凉得紧。”程熙月的唇边笑意深浓,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显然湘莲等人也听出来了程熙月语气中的示弱。翠岫和翠烟二人都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刚刚晋位的全婕妤,却不想正对上程熙月和煦中带了几分讨好的眼神。翠岫和翠烟立刻将头底下。 程熙月待众人都站起来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既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至于领什么差事嘛……”程熙月微微一顿,浅笑道,“你们且说说自己擅长做什么,本嫔会酌情考虑的。” 站在下首的一众宫女太监俱是一惊,从来只有主子指派活计的,自己挑选确实头一次。连素冰听了也觉得不由得神色一变,却也很快的恢复如常。 湘莲似乎怕后边的人说错话,立时开口道:“奴婢等人听凭小主指派。” 程熙月等得就是这句话,便不再坚持,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三皇子甫出,怡和堂不比从前,人多事忙,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长椿宫内来往人多,小福子等四人早晚各派两人在怡和堂外殿当值,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给张公公。春儿等四人负责东、西暖阁并外殿的扫洒。翠岫和翠烟则去服侍瑞芳姑姑。湘莲和湘菱……” 程熙月顿了一顿,思索了一会,才道:“就负责乳母的日常饮食吧。” 湘莲等人领了命,便退下了。程熙月眼中划过一缕寒意。若是将这些人安排到身旁,自会引起她们的警觉,恐怕不会留下把柄给自己抓。程熙月的安排,看似无意,实则都是经过仔细思量的。所有的活计都是接触不到宫外,却又无法把手伸到自己身侧的。唯一有点接触的便是湘莲湘菱有机会接触到乳母。然而两位乳母都是太后指派的,似乎是一个不可能被动手的点,却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间接危及到君泽的点。 “先前吩咐的可准备好了?”程熙月问刚刚才重新回到西暖阁的素玉。 程熙月点了点头,“那便好。”一切就绪,只剩下四个字,请君入瓮。 * 接下来三日,怡和堂一切如常。那日赵景珩翻过玉嫔牌子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她。玉嫔来得也更勤了几分,有一日竟然来了两次。程熙月也只作看不出来,每日同她闲话一会儿,便自顾自的做起了针线,玉嫔也不觉得无聊,看着程熙月刺绣也能坐上一下午。 终于第二日,程熙月故意告知下午宣了太医来请平安脉,才打消了玉嫔午后也要来全婕妤这里一同刺绣的想法。 程熙月用过午膳不多时,段蕴安便提着药箱来到了怡和堂。 “微臣见过婕妤小主。”段蕴安这些日子消瘦得厉害,已然不见了当初的卓然风姿。他在太医院当值,傅雨湘去世的事他必定早已知晓。 “段太医快请起。”见他如此,程熙月的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了几分,见身旁伺候的只有素冰素心,怕段蕴安一时想不开,便才跟着叹了口气开解道:“人生在世,如飘萍飞絮,似朝露晨雾,逝者已矣,太医应珍重自身,如此她方能走的安心。” “她都是为了微臣。”段蕴安听程熙月这样说,本就布满了血丝的双目也微微有些泛红,“有一日张太医告假,恰逢微臣当值,便去给傅小主请脉。那日去了微臣才知晓原来她竟是被人算计的。一开始微臣便奇怪,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事关生死,她有怎么会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胡乱说与他人。那日我百般询问她才吐口,曾无心将这件事说与了一个人知道。然而她待人素来宽和,怕微臣找那人寻仇,便咬死也不提及是何人泄密。后来微臣又宽慰了她一番才匆匆离开。然而,张太医回京之后,才给她请了几次脉,她便自尽了。怕的便是连累微臣。” 傅雨湘竟是自尽的!程熙月虽然猜到傅氏的死有些隐情。她只道是皇上赐死,却不想她竟这般有情有义,为了保证已经跟自己断了情谊的段蕴安自尽了。 想到傅雨湘平日柔弱中带着几分怯意的模样,程熙月也跟着微微红了眼眶,“太医如今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太医更要好好活着,才不枉费她的一番情谊。” 段蕴安知晓程熙月怕他一时想不开,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安慰。于是便将此页揭过,开口问道:“小主今日宣微臣来,可是身子有何不爽?”段蕴安虽然眉间带着几分难掩的颓然,对份内工作却一丝怠慢也无。 程熙月见他不欲再提,便也不再提及傅氏,回身示意素冰将食盒提了上来。春日天气也逐渐转暖。素冰打开食盒,食盒内立时腾起了丝丝寒气,齐齐的码着放了冰块的布口袋,而口袋上则放了九个瓷碗,每个瓷碗都盛着不同的菜式。素玉和素冰一同将食盒中的瓷碗一一端了出来,放在托盘上。 “太医的医术本嫔素来是信得过。如今三皇子已经出生,很多事不得不多加防范。是以想要麻烦太医查看一下这些食物可有问题。”程熙月将托盘向段蕴安推了推。 “小主所忧微臣自然明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段蕴安点了点头,目光微凝,端起左起第一个瓷碗细细的验看起来。 程熙月知道验看饭菜本就繁琐,便也不急,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素冰素玉也知晓轻重,给段蕴安奉了茶和几样茶点之后,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西暖阁一时静得只剩下瓷碗相碰发出的声音。 过了小半个时辰,段蕴安才将九个瓷碗中的饭菜都验看完毕。而此时,段蕴安的额间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是有什么问题?”程熙月见段太医神色冷凝,便知确实有异。 “回小主,这三碗的饭菜并无问题。”段蕴安指着被自己分拣到一旁的三个瓷碗。程熙月颔首,正是湘莲湘菱第一日负责乳母饮食所做的饭菜。 “而其余这六碗,均含有微量的青萝汁。”段蕴安见程熙月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便知她并未听说过这味药材,于是继续道:“青萝多长在南方潮湿的雨林中,前朝以纤细窈窕为美,是以青萝汁在前朝多被贵族女子用于纤体之用。” 程熙月神色一变,既然用于纤体恐怕能破坏营养也说不定,“也就是说,会影响奶水的营养?” 段蕴安摇了摇头,神色也凝重起来,“初始服用青萝汁只会让人减少饭量,看似无碍,而人却日渐清减。若是一直服用,则会食不知味,直致食不下咽。” “这青萝汁,会让人活活饿死?!”程熙月说到这,已然惊得坐了起来,也就是说,这青萝汁可以破坏人的消化和吸收系统,最后看似厌食症,实际上五脏六腑已然全都病变。程熙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若是婴孩长期服用呢?” “开始时,只是吐奶,因为份量极微,就算检查也会被疏忽。过一段时间日积月累,婴儿便会日渐消瘦,不出一年恐怕便……凶多吉少了。”段蕴安此时已然明白全婕妤母子必是被人暗害了,也跟着担心起来,“可是三皇子有何不适?” “所幸本嫔早有提防,才没有着了他人的道。”程熙月说罢,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差人偷偷将乳母的饮食都换成自己平日的饮食,否则若是一个疏忽,让君泽长时间服用带有青萝汁的乳汁恐怕现在已然中毒。湘莲果然是个谨慎的,第一日害怕自己暗查,便送了干净的食物。后来见自己没有动作,想来以为全婕妤仗着乳母是太后的人无人敢动,一点暗查的动作也没有。湘莲这才放松了警惕,大胆起来,自第二日便开始在乳母的食物上动手脚。 程熙月的眉尖微微扬起,连眼中都笼上一层寒意,对身后的素玉道:“一会放出风去,就说三皇子吐奶,本嫔不放心宣了段太医来诊治。” 说罢,程熙月眼中的寒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母亲对孩子的担忧和惊恐,“本嫔有一事还请太医相助。” 段蕴安见程熙月此番情形,便知恐怕与暗害她们母子的人有关,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小主有事,微臣定当竭尽绵力。” 程熙月听了段蕴安的这句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喜悦,这一年多来,段蕴安虽然一直尽心尽力,然而,今时今日,才算为她所用。 * 段蕴安走了之后,长椿宫众人均知晓君泽吐奶的事情。德嫔更是来慰问了一番,程熙月也不过笑吟吟的谢了德嫔,只道不过是婴儿常见的事情,倒是自己初为人母,很多事都不明白,才闹了笑话。 第二日,玉嫔又来了怡和堂,程熙月将手上喝了一般的牛乳茶放下,迎了一下玉嫔。待玉嫔落座之后,才用丝帕拭了拭唇角,“让玉嫔见笑了。” “哪里,是妹妹打扰婕妤姐姐了。”玉嫔一进西暖阁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以为全婕妤在饮茶,然而碗中却尚余了小半碗的牛乳。 程熙月将玉嫔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神色上却不见变化,只是淡淡地笑道:“本嫔不过闲来无事,想喝点牛乳,又觉得一味的香甜有些腻,便兑了一些煮好的大红袍,却不想别有一番滋味,便湘莲多煮了一些给乳母下奶。” 程熙月话音刚落,就见素冰端了一碗飘香的牛乳茶走了进来,上面还散着袅袅的热气。“玉嫔也尝一尝吧。” “多谢全姐姐。”玉嫔从素冰手中接过瓷碗,眼中却带着迟疑。 程熙月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见玉嫔迟迟不喝,却也没有办法,于是端起自己剩了半碗的牛乳茶慢慢地饮了起来。 大抵是香气扑鼻,玉嫔只觉舌下生津,瞧着全婕妤喝的香甜,萧琳这才缓缓将碗送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牛乳茶,味道香醇可口。玉嫔又低头喝了一口,细细品着,牛乳的醇香混着茶的清香,确实香醇不腻,不知不觉中便将碗中的牛乳茶都喝光了。 程熙月见玉嫔如此,眼中的笑意更胜,便同玉嫔聊起天来。l3l4 68本周第一更 〇四八 丽贵妃用银签挑了瓣去了丝的金桔,却迟迟不放入口中。这温萌的死还真是时候,前朝苏家和姚家斗得厉害,这边后宫却出了事,姚芊苒得了皇长子,又打击了苏温两家的势力,果然好手腕。想到此层,丽贵妃柳眉一剔,眼中划过一丝凌厉。 张芳仪见丽贵妃脸色不好,便只做不知,咽下口中的金桔笑道,“这进贡的金桔甜中带酸,连一颗白籽也无。皇上果然是惦记娘娘。” 丽贵妃神色稍霁,“你喜欢的话,回头让淳秋包一些带回去。” 瑾淑容看了一眼张芳仪带着几分讨好的笑,也不愿搭话,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茶。 这时绮夏走了进来,见瑾淑容、张芳仪都在,便快步走到丽妃身侧,俯□子耳语了几句。丽贵妃神色一变,将银签直直的扔到地上,掉在玉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得有些刺耳的声音。 “怎么?皇上居然还没处置那个贱人?!”丽贵妃的声音徒然提高了一度。 绮夏似乎对丽贵妃的反应早已猜到,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是,娘娘。乾元宫那边风平浪静,也没见皇上因为韵嫔的死有什么反应,只是闭门不见任何人,只是秦公公传了口谕,各宫小主不论是谁都不见。” 丽贵妃听了绮夏的话,却也无处发火,只是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西暖阁内只余下偶尔不小心发出的茶盏与茶盘相碰的声音。张芳仪、瑾淑容二人坐在下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丽贵妃。 张芳仪刚要开口,瑾淑容只作没有看到,放下茶盏抢先道:“姐姐莫急,出了这等事,皇上正在气头上,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皇上如今虽然秘而不发,想来不过是不想丑事闹大,丢了皇家的颜面,这才暂且留着那贱人一条命罢了。” 瑾淑容说的道理丽贵妃怎会不知,但是她更多的担心就是皇上对傅雨湘有情。若是倒退几年,她毫不担心,当年她能以巫蛊为理由让赵景珩亲手赐死了当时风头无两的瑶芳华,凭借的不过是皇上对自己的情。 而如今,且不说惠贵妃有了皇长子,单是纯贵嫔姐妹双双怀有龙嗣就让她不得不警醒几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皇上还没有恢复自己协理六宫之权,她如何不急。宋梓凝、傅雨湘、姜心虞三人的表亲关系本不足惧,傅雨湘就算得宠也不过是一时风光。然而,傅雨湘得宠竟是因为全嫔的提携,又比自己年轻许多,只怕还未到自己年老色衰的那日,皇上早已忘却她二人年少缱绻耳鬓厮磨的那份感情。她又怎会错失良机,放弃一个可以打击全嫔的好机会。 张澜见丽贵妃的神色丝毫不见缓和,连手也不自觉的攥在了一起,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嫔妾深知娘娘一心为皇上,才会如此恼怒那姓傅的贱人。只是气大伤身,娘娘若为这样的女子气坏了身子,将来还如何为皇上筹谋呢!” 丽贵妃闻言一叹,看向张澜的眼神自然也温和了许多。瑾淑容见丽贵妃的神色,忍不住打量了张芳仪一遍,这张芳仪善筹谋,又极会说场面话,难怪丽贵妃要高看她一眼。想到此,瑾淑容端起茶盏,低下头微微一哂,呷了口茶,不再说话。 张澜只作没看到瑾淑容的举动,继续道:“嫔妾只是担心这件事是娘娘查出来的,皇上爱面子,若因此心中与娘娘生了嫌隙。” 丽贵妃听了张芳仪的话,接银签的手不由得一滞,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焦急,“本宫那日乍闻此事,只想着叫那小贱人如何出丑,竟忘了这桩,如今就算后悔也为时已晚,但愿皇上不要埋怨才好。” “不知娘娘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就算一心为娘娘筹谋,也该适当的时候给娘娘提个醒,竟害得娘娘方寸大乱,委实不该。”张芳仪面色也跟着带了一抹懊悔。 瑾淑容见张芳仪虽然面上颇为焦急,但是眼中一丝波澜也无,说起话来更是条理分明,全然不见慌乱。而坐在上首的丽贵妃已然有些坐不住了,明艳精致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平日的神采,恐怕下一刻就会将事情和盘托出。那暗棋只有自己同丽贵妃知晓,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就愈大。张芳仪近来也不似过去那般好拿捏,处处与自己争上一争。 想到此,瑾淑容放下茶盏,宽慰道:“姐姐莫急,如今事已至此,姐姐只要按兵不动即可。皇上与姐姐乃是青梅竹马,怎能不知姐姐是一心为了皇上。无论那贱人如何翻腾,想来这辈子也休想踏出秋水居半步,姐姐又何须跟一个入了冷宫的人计较,若是因此与皇上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丽贵妃听了瑾淑容的话,心中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再想到张芳仪刚刚那一番话,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丽贵妃扶了扶鬓间新簪的芍药花,再抬首眉目间已然不见了刚刚的慌乱,“本宫却也是一时情急,本宫刚刚得了外域新进贡的几色胭脂。瑾淑容一向对此颇有研究,不妨进内殿帮本宫参详一二。” 张芳仪听了丽贵妃的话,便只得寻了个借口告退。瑾淑容对张芳仪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得意,却也带了几分难言的风情在其中。 瑾淑容见张芳仪带了宫女太监走出了丽正殿,才开了口,“此事姐姐可千万小心。虽然那怡和堂上下都颇为警觉,但是难保龙嗣出生之后用不上她。一旦提前暴露让全嫔生了警惕,到时恐怕也无法下手了。” 丽贵妃听了瑾淑容的话,眼神闪了一闪,既无奈又不忍,终于轻叹了一句,“这件事本宫还要再想想。皇上子嗣单薄,若非全嫔两姐妹三番两次与本宫作对,本宫也不忍心伤害皇上的孩子。” 瑾淑容见丽贵妃的神色便知她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也不由一叹,不再开口劝她。丽贵妃虽然面上跋扈,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是一心为了赵景珩,以至于连他的孩子都不忍心伤害。 * “小主,雪天路滑,不如改日再去吧。”素玉看着窗外飘着的细雪,不免有些担心。 “好久没去看看云淑华了,针线上也没什么长进。”程熙月理了理锦氅,扶着素冰的胳膊走出了西暖阁。 素玉见程熙月坚持,便要吩咐小平子去备辇。程熙月挥手制止了她,“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你和素冰扶着我便好。” 素玉点了点头,回身从燕儿手中接过烫好的手炉,递给了程熙月。 程熙月刚刚走到渡悦阁殿外,就见青樱笑盈盈地迎了出来,“青樱见过全嫔小主,小主气色愈发好了。” “本嫔倒是极想你做的点心,素冰怎么也做不出那味道。”程熙月一边说一边走进了西暖阁。 ‘“妹妹见过淑华姐姐。”程熙月刚要福□子见礼,就被云淑华扶住了。 “怎么几日不来反而生分了。”云淑华已经换上了常服,一袭拽地的水蓝色长裙,配上鬓间的点翠金簪自是一番风情。 程熙月便也不再客气,任由云淑华引着她坐到了软榻上。程熙月看到软塌的小几上放着两个红色的肚兜,都绣了五蝠团寿的图案,针脚细密,花样子也新颖好看,“姐姐的手艺愈发精进了,这花样子漂亮不说,连寓意也是极好的。” “柳美人差人送来的花样儿,再三交代定要绣得精致些。”云淑华唇边带着一丝淡笑,让人看了便觉得熨帖,“你和韵言双份的,本嫔原打算差人给你送去,正巧今日你来了。本嫔瞧着这肚子又大了些,如今你身子重,这针线上的活计最是繁琐,待生下孩儿再细细做来也不迟。” “我一准算到姐姐这里有好东西,于是下着大雪也巴巴的赶了过来。” 云淑华见程熙月的气色不错,想来胎儿也很是健康,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如今月份大了,天气又凉,不小心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程熙月闻言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云淑华见她如此,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瞒姐姐,今日听到韵嫔殁了的消息,着实吓坏了妹妹。这后宫之中,时时刻刻都要提防,若是只妹妹自己倒也还好,如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妹妹不免担忧。”程熙月再抬眼,已然面色发白。 “韵嫔身子柔弱,染了什么急症也是有的,妹妹如今怀着龙嗣,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云淑华伸手握住程熙月的手,才发现她的指尖已然冰凉。 云淑华见程熙月的眉尖已然蹙起,不由担心起来,“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青樱,去传章太医。” 程熙月连忙挥手制止,“姐姐万万不可。” “如今你有着身子,千万可马虎不得。”云淑华自然知道程熙月不欲张扬,唯恐他人谣传她拿龙嗣做文章,然而今日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不免难安。 云淑华思忖了一下,“今日恰逢张太医来秋水居诊脉,不如让他来给妹妹看看可好?” 程熙月大抵着实难受得紧,想了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 69本周第二更 〇四九 程熙月近来身子愈发的重了起来,平日里除了去慈安宫问安,便和纯贵嫔闲话家常,姐妹俩一起做做针线,日子打发得倒也极快。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怡和堂的扫洒已然完毕,窗棂上也贴了新剪的窗花,红色的窗花映着窗外的白雪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素玉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挺翘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周身也带着一股凉气,她搓了两下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小主,今年冬天可比往年冷了几分。” “快到火盆这烤烤。”程熙月见她的样子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回身吩咐素冰,“去将那盒茉莉润手膏拿给素玉。” “谢小主。”素玉也不推辞,笑着将素冰递来的茉莉润手膏收了起来。 素玉伶俐又稳妥,程熙月一直都知道,前一年自己与表姐的关系让她凡事也带了几分小心,如今与自己相处久了,倒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平日里也多了几分亲近。程熙月知道年关正是素玉忙碌的时候,这几日内务府更是每日都要跑上几趟,语气中也带着体恤,“你这几日跑进跑出的,别冻坏了手,衣服也要穿厚实些。” 素玉跟着程熙月也有一年有余,自然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主子,如今听了她这番话,却也更加动容了,连鼻尖也微微有些发酸,“能为小主效力,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竟说傻话。”程熙月见她的神色,声音也跟着软和的几分。 一旁随侍的素冰听到此处,想起自己在程府时便跟着程熙月,颇受其照顾,心中也很是感动,竟然也跟着红了眼眶。 “险些忘了正事。”素玉说到这,转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敛去了笑容,“刚刚奴婢去内务府取包贺礼的金纸,听到冉桐苑的宫女闲话,皇上来后宫了,只是去了云淑华那里瞧了瞧她便走了。” 程熙月唇边的笑意也微微一僵,却不是伤心,只不过心中略感不安。出了正月,想来程熙年便要与沈瑶竹成婚,到时自己也算与云淑华沾了亲,赵景珩如此安排,想必也有让自己与云淑华亲近的意思。然而,待自己来年四月临盆诞下龙嗣,不论男女,皇上定会给自己晋位。皇上膝下子嗣单薄,而皇上连番抬举程家的举动不得不让程熙月心生警觉,若自己诞下皇子再连番晋级,位分很快便与云淑华比肩。 云淑华虽然云淡风轻,对自己得宠不甚在意,但难保不会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她与云淑华的关系,哥哥与沈家次女联姻,程家便与云淑华成了转折姻亲,这时候若与云淑华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此,程熙月更加难以展颜。素玉素冰见她如此,只道是觉得皇上没来怡和堂心中难过。 “小主,近来皇上依仗唐将军的事颇多,有事与云淑华商议也是有的。”素冰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开口劝道。 “是啊,小主,如今后宫谁人不知姚苏两家已然斗得天翻地覆,若不是有唐将军,此时恐怕早已闹翻天了。”素玉也跟着宽慰道。 前朝、后宫本就互相牵制,既然她们误会了,程熙月也不便解释,毕竟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正想着,就见采蓝进来通报,张顺有事回禀。 张顺见西暖阁只有素冰、素玉和采蓝三人伺候,也没有什么避讳,耷拉着眼皮回禀道:“小主,奴才给小主在宝钞胡同寻了个风水尚可的宅子,原来的主人是个户部侍郎,如今已致仕,回了老家余杭,一家也无人再做官,那宅子便也不再留着。” “公公觉得好,那想来必不会有差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程熙月连宅子的情况也没细问,说罢,便让素冰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张顺,“这里封了两千两银子,还要烦请公公交予家兄,只说这些银两只当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再提一句那宅子不错即可。” “还有五十两银子,是本嫔封给公公的。”程熙月见张顺意欲推辞,忙继续道:“公公切莫推辞,这一年到头,也算本嫔的一点心意。这怡和堂里人人都有份。”她说到这顿了顿,“本嫔听说公公年轻时在水中冻坏了腿,虽然多加调理,却也见不得风。恰好本嫔得了张皮子,便让人做了副护腿给公公。” 刚刚得了银钱张顺的神色丝毫不见变化,如今听了程熙月这番话他一直耷拉着的眼皮也不由得抬了起来。只见程熙月一脸平和的看着他,并无刻意讨好的意思。说到底,自己已服侍全嫔一年半了,他虽然早知她非池中物,只要尽心尽力却也能得一个安乐的晚年。他混迹后宫几十年,有过收买也受过冷言,但是今日这番关怀却让他不得不动容。 张顺只是谢了恩,便拿着东西走了出去,然而心境却已然与之前不同。 程熙月见张顺走了,这才觉得有些疲乏,孕中本就懒怠,如今一上午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些累了。 自打赵景珩保媒,将沈府二小姐许给了程熙年之后,程熙月心中尽管高兴,却也担心。程昱不过是一介詹事,程熙年虽然高中,还在京城谋了职位,但是若要娶沈家嫡女,怎么面子上也要过得去,程家又要娶亲又要打点,银子哪里够使。且不说京城的宅子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恐怕程府也没有闲钱去置办宅子。 以程熙年的心智,想来明白妹妹的意思,那两千两银子不过是给他置办家业的。宅子的事张顺虽然说得轻松,程熙月却也知道这京城本就是个兴旺地,更何况宝钞胡同比邻侯爵府,相当于现代的帝都二环,这么好的宅子怎么会有人因为致仕便无端卖了,想来张顺在其中也运作了不少。 看张顺的神色想来也领了自己的情,他也算帮自己了了桩心事。程熙月让素冰帮自己松了发髻,便回到了内室休憩。 * 春节不过如是,各宫各院的小主互相送了礼,大家凑到一起嘴上说是热闹热闹,实则却在明争暗斗。程熙月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怡和堂也颇为热闹。每日对着来拜年的小主,或巴结,或走场面,程熙月均摆出一副笑脸,几日下来,脸倒是僵硬了几分。 白采女也早早地来拜了年,送了一套极为贵重的头面,程熙月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计较,她册封采女至今也有近一年了,既然投奔了惠贵妃没理由连位分也没晋上一级。又或者,她本就是惠贵妃的人?白采女既然有意与自己亲近,自然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利益,她一直装傻,白采女也未见丝毫的情绪,似乎并不急着程熙月允她好处。程熙月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神伤。 这几日虽然过年,段蕴安倒是如常,每隔三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倒也没给他人钻空子的机会。那日程熙月在云淑华处,碰巧赶上胎动,便借此由头请了张太医来给自己诊脉,也探了探口风,得知傅雨湘身子也还可以。程熙月知道段蕴安虽然稍稍放了心,但是终归还是带了几分担忧,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恐怕难以安心。 恰逢程熙月得知,太医院包括张太医在内,大半的太医都告假回乡过年。于是便将傅雨湘平日诊脉的日子告知了段蕴安。但凡他有心,选着日子当值,去秋水居诊脉也不是不可能的。 过年的事情既繁琐又累心,程熙月只将平日交好的几个妃嫔的礼物选好,其余的便全权交予了素玉负责,从登记造册到选礼回礼,如此下来,倒也省下了自己不少麻烦。 程熙月这几日无事便拿着针线做几件婴孩的穿戴,经过云淑华的指点,做出东西来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程熙月刚刚将做好的婴儿帽放下,便听到殿外通传,“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有事,请假一日,还望大家见谅 70本周第三更 〇五〇 程熙月连忙放下针线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欲拜下行礼。赵景珩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她凸起的小腹,笑意也愈发明显了,“你如今月份大了,这些虚礼不讲究也罢。” “嫔妾见过皇上。”程熙月仍然不顾赵景珩的阻止,有些费力地做全了礼仪,才站起来要引着赵景珩去东暖阁。 “你身子重了,朕来瞧瞧你,坐坐便走。”赵景珩牵着程熙月走到软榻前,和她一并坐下。 程熙月吩咐素冰奉了茶。赵景珩见堆在一旁的针线,看程熙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暖意,打趣道,“到底是要做母妃的人了,连女红都如此精湛,愈发的蕙质兰心。” “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程熙月面色一红,带了几分娇嗔,说罢,拿起一个绣工精致的肚兜,“说起来嫔妾的针法多数都是跟云淑华讨教的。这个肚兜便是云姐姐绣给腹中胎儿的。” “宛如所绣自是上品,你跟着她学习,总有进益。”赵景珩的眼神闪了一闪,而原本的笑意也跟着没入眼底,“宛如性子沉静少言,想不到月儿竟这般与她投契。” “月儿想着孩儿即将出世,便想着为他缝制几件小衣裳。云姐姐入宫多年,能得她的指点也是嫔妾的福气。”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他已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就不再多言。 程熙月看着赵景珩的神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朝堂上依仗唐若荪,他初来后宫便去了渡悦阁,无非是做给后宫诸位看,给云淑华晋位不过需要他人提上一句。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可如今见赵景珩的神色,想来已经不喜。恐怕是觉得自己刻意拉拢云淑华。如今后宫丽贵妃、惠贵妃正互不相让,赵景珩恐怕以为自己是要借此机会利用腹中胎儿搏上位。 君心难测,苏蟠虽不算功高震主,却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这些年皇上一心想要制衡他,才会让姚廷玉那只老狐狸钻了空子,日益坐大。赵景珩欲收回皇权,就必须在朝中培植有可信又得力的人身居要职,云淑华的父亲唐若荪便是其中一个,而程熙月的哥哥程熙年殿试中受到皇帝的赏识,连同程熙月也水涨船高、恩宠日盛,程熙月不得不再次慨叹前朝与后宫果然密不可分。 试想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能帮到自己的女人,赵景珩又怎会吝惜对她的宠爱。如今想来,太后平日里对云淑华颇有看顾之意,未必只是单纯的喜爱。唐若荪论家世才干都胜于程家数倍,为何皇上对自己连番晋位却独独冷落了云淑华?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程熙月很久。子嗣!子嗣才是后宫女人立根之本。皇帝再宠爱你,你未曾为皇家诞育一子半女,对社稷便是无功,若皇上执意给唐氏晋位,反惹人非议,说皇帝未免做事偏颇过分宠爱妾妃。有些话不好由皇帝亲口说,程熙月愿意代劳,一则云淑华本就与自己关系不错,而皇上迟早也要晋封唐氏,她乐得锦上添花在后面推上一把;二则若自己“一枝独秀”,难免惹人妒忌,后宫还是“平分春色”的好。 而如今,她一心想要成全赵景珩的意思,顺便做个顺水人情,却陷自己于尴尬的境地。换言之,他赵景珩若是当真想要为哪位妃嫔晋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找到后宫中有野心之人?程熙月想到此,反而拿不准赵景珩的心思,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赵景珩见程熙月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按下了刚刚心中漫过的那丝不喜,柔声问道:“月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程熙月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也跟着动了几下,心中忽而有了计较,便抬起头,对赵景珩粲然一笑,竖了食指在唇边,另一只手拉过赵景珩修长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赵景珩感受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奋力的动着,似乎正拼命的想要自己的父皇感受自己的存在。素来很少神色外露的赵景珩脸上也不免溢满了慈爱,更带了几分激动。他虽然已为人父,但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程熙月见赵景珩的神色便知,此番却也算勉强过关了,不由在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赵景珩这几日忙于前朝,恐怕也难以好眠,人也清瘦了几分,连棱角也更加分明了。 “皇上清减了不少。”程熙月幽幽地开口,素手竟然不自觉地覆上了赵景珩削瘦的脸颊。 赵景珩感受到那只有些冰冷的手,神色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程熙月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似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上任久未归家的夫君。 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在程熙月的脖颈上、脸颊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暖暖的。赵景珩心头也跟着漫上了一丝暖意。 “臣妾唐突了皇上。”程熙月看到赵景珩的目光不由恍然。赵景珩伸手握住了她试图抽回去的手,目光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澄明和光亮。 * 那日赵景珩离开怡和堂之后,并未立刻晋封云淑华。程熙月却也不再多说,那日赵景珩眼中的冰冷,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所幸腹中的胎儿也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再稍加煽情,想来赵景珩也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地位荣宠。然而,虽然侥幸过关,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平日里自诩聪明,一旦稍有差池,便会将往日苦心经营的一切葬送。 程熙月想到那日适时的胎动,唇角也扬起了一弯温柔的弧度,伸手抚摸了几下已经浑圆的肚皮。她见窗外阳光也尚好,自打纯贵嫔移居玉芙宫主殿漪兰殿,自己也有阵子没去拜访了,便带了素冰素玉去了。 程熙月到了漪兰殿时,纯贵嫔刚刚服过药,想来甚苦,连眉头忍不住也微蹙起。 “表姐如今算来也有四个月了,怎么还要喝药?”纯贵嫔有孕只比自己晚了两个多月,想来胎儿已经坐稳,见她如今用药,程熙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之前小产那次难免有些伤了根本,不过是一些温补的药剂。”虽然纯贵嫔的唇边带着笑,但是想到之前孩子的眼神也带了刻意掩藏的落寞。 程熙月想到自己那阵子调理身子时也嘴苦得紧,于是开口道:“那阵子月儿服药之后,都吃两颗蜜饯,倒也不觉得酸苦。那蜜饯是安氏母亲制的,味道倒是比宫里的好上几分,如今不服药了,倒还剩了不少,如今倒也用上了。”说罢,示意素冰取来。 “如此倒也好。”纯贵嫔见她这般热心,便也笑着受了。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见子佩打了帘子进来,“娘娘,韩太医来请脉了。” “韩太医是自己人。”纯贵嫔见程熙月欲起身回避,便开口道。 程熙月也知道表姐恐怕是因为自己月份大了,万一有了闪失,反而不好。于是便也不再坚持。 韩太医请了脉,正要告退,期间素冰已取了蜜饯坛子回来。程熙月想到那蜜饯也好久没动,难保吃起来没有问题,便开口道:“太医且留步。这果脯放置时日已久,烦请太医验看一下,本嫔与表姐也可心安。” 韩谦隔了素帕从瓷罐中拿出了几颗蜜饯,验看了一会,先后吃了两颗。 程熙月见韩谦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有些紧张,“可是这蜜饯有问题?” 韩谦的神色也颇为严肃,“蜜饯用红菩提提味的方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蜜饯有的沾染了红菩提,而有的则没有。” 程熙月听到红菩提面色一肃,上次她体内寒毒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想来韩谦也有所耳闻,是以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松。看韩谦刚刚拿起的那些蜜饯,分明是安筱瑜后来才送来的,不可能是先前一批有,后送的一批没有。 程熙月看着那光滑厚实的瓷罐,心下一动,掏出丝帕,将靠近罐壁的一颗拿了出来,“太医瞧瞧这一颗可有问题?” 韩谦放入口中,细细品了一下,才道:“确实含了红菩提。” “有劳太医了。”程熙月示意素玉塞一个荷包给韩谦,“此事还望太医不要与他人提及。” 韩谦混迹后宫十余年也知晓轻重,全嫔上次被人暗害的事情还未查出,此事一旦闹起来,自己恐怕很难置身事外。韩谦接过荷包,笑道:“果脯里含有红菩提本就是常事,只不过贵嫔娘娘恰好在孕中用药,红菩提与黄芪不宜同时服用,待停了药再吃即可。” 纯贵嫔派子佩送走了韩谦,才走过来握住了程熙月的手,“此事可与之前那事有关?” 程熙月点了点头,然而,此时她尚在震惊之中,连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71本周第四更 〇五一 平日里,程熙月的一应饮食之物都由素冰看管,纵然当时采莲被人收买也绝无可能接触到这瓷罐。而素冰自幼跟着自己,断不会做暗害自己之事,那么事情只有一种可能——安筱瑜一早就算计好了自己,自在储秀宫的时候她便蓄意接近自己,从设计自己为她作证,到假意送蜜饯示好,再刻意透露曾经有一位死于非命的姐姐。看似单纯无邪,实则一步步都在算计之内。 黄芪本就是安胎药中均含的一味药,如若程熙月一直无孕,却也不会疑心,如果有孕,服过安胎药再吃些蜜饯,体内寒毒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流产,到时候恐怕谁也猜不到她那么早便设计自己。就算发现了,时日已久,安筱瑜也可一口咬定被人陷害。程熙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纯贵嫔也感觉到表妹的手在微微发抖,立时恍然,声音也略有些颤抖,“可是安氏?” 程熙月点了点头,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表姐。纯贵嫔闻言亦是满脸惊诧,“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辣。” “此事表姐必要万般小心,她既然对我下手,恐怕也定不会放过表姐。”因为得罪他人而被暗害,程熙月并不害怕。这种毫无利益冲突,却要害人的人才最是让人恐惧。 那时采莲被人收买,程熙月便断定是采莲所为。避毒勺上的红菩提想来是取蜜饯时沾染上的,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采莲的房间内没有发现红菩提。 若非今日碰巧见纯贵嫔服用苦药,恐怕自己永远也不知道此事竟与安筱瑜有关。若非碰巧今日韩太医来请脉,表姐又错服了果脯,恐怕自己已然有口难辩。说到底都是巧合,想到此程熙月不免暗自庆幸,更多的却是后怕。 程熙月思忖了一会,才带了几分小心开了口,“我前些日子与惠贵妃来往颇为密切,并未见安筱瑜在栖鸾殿出入。月儿却也实在想不出她为何刚刚入宫便针对我。” “后宫这个是非之地,不是你算计她,就是她算计你。你如今已不是刚入宫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表姐信你,有些事月儿勿需忧心,眼下安胎最是要紧。”纯贵嫔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语气中也带着宽慰,“恐怕安氏此番入宫与她堂姐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针对你我,恐怕别有隐情也说不定。” 程熙月点了点头,“表姐所言极是,只是,当年之事,表姐可有耳闻?” “我只知当年是丽贵妃小产,后查出乃当年的安小容所为。皇上赐死了安小容。当时入宫的妃嫔,无人再提及此事。”纯贵嫔对此事也不过是略有耳闻,具体情况也不便打探,若是被旁人拿去做文章反而坏事。 程熙月也明白纯婕妤的苦衷,便宽慰她道:“所幸现在发现得及时,若是晚一阵发现,恐怕不知还要出什么乱子。表姐与安氏同居一宫,平日更要万般小心才是。” 纯贵嫔听了程熙月最后一句话,神色也跟着一紧,安氏倘若存了暗害自己的心思,下手的机会着实很多,“月儿所言极是,沁竹轩那边我会派人盯着的。” 程熙月见表姐神色也有些紧张,便宽慰她几句之后开始扯起了家常。然而心思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如今自己已然快要生产,后宫中盯着自己的眼睛恐怕也不少,更是要时刻小心才是。她如今只盼自己能够安然诞下龙嗣便好。 * “前几日得的那套珍品文房四宝回头你派人送往云婕妤处。”程熙月从素玉那里拿了登记册子翻阅了一阵子,才选了可心的礼物送给云婕妤做晋封礼。 元宵家宴,赵景珩这才晋了唐宛如为婕妤,一同晋封的还有白氏、张氏,张氏晋了兰嫔。而白清羽更是从采女直接一跃晋了才人。她又从册子中随便点了两样贵重的东西派人送到了兰嫔和白才人那里。 程熙月如何不明白赵景珩的意思,尽管那日他不计较自己,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当那日的不快从未发生。若是单给云婕妤晋升未免太过招摇,恐于云婕妤不利。晋封三人,兰嫔听命于丽贵妃,而白才人在众人眼中一直出入栖鸾殿。看似丽贵妃、惠贵妃两党均有晋升,实则恐怕是敲打自己,后宫之中早有两党,此时切莫自作聪明拉党结派。 程熙月眼底闪过一缕讽刺,自古帝王心中恐怕只有自己。 * 转眼便出了正月,后宫却也一片祥乐。程熙月停了一切补胎的药,每日在西暖阁都要走上半个时辰。 “小主,歇歇吧。”素玉拿手帕拭去了程熙月鬓间的细汗,今日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有余,看样子程熙月也有些疲惫。 程熙月颔首,“也好。”于是带了几分小心,坐在了软榻上,缓缓地喘了几口气,才端起准备好的银耳汤轻轻吮了起来。才刚刚喝了两口,就见素冰一脸喜气的打了帘子走进来。 “可用过饭了?”程熙月见素冰回来的早,想来没有用饭。 素冰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欢愉,“奴婢吃了不少点心,现在倒还不饿。” 程熙月便吩咐采蓝将中午留好的饭菜盛到素冰的房间里,“可曾见了太太和夫人们?” 素冰自然知道她挂念三夫人颜氏,“小主请放心,老爷和太太们的身体都很好。三夫人很挂念小主,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听说小主如今过的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说到这,程熙月鼻尖却略有些发酸,自从自己穿越以来,母亲对待她的情谊她如何不知,转眼一年多未见,却也不知她过得可还安好。程熙月平复了一会情绪才道:“母亲早年劳作,手指不能见凉,也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素冰知她思母心切,语气也带了几分夸张,“三太太如今过得甚好,从衣着打扮到面相举止都与之前大不相同。奴婢瞧着倒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程熙月也知晓素冰安慰自己的成分颇多,却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于是笑着拭去了眼角的泪光,“可看到新娘子了?” “那沈二小姐长得甚好。”素冰的神色中也带了几分赞叹,“行为举止也颇有大家风范。到底是清贵之家出来的姑娘。” “如此便好。”程熙月也笑着点了点头,“只盼着她同大哥琴瑟和谐。” “说得正是。”素冰忽然顿了顿,眼中的也带了几分惊喜,“小主恐怕还不知道,皇上还专程派御前的秦总管去宣了赏赐。足足有三十六抬。” 程熙月眼中划过的惊喜想藏都藏不住,赵景珩如今这么做,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体面,也为了程熙年以后在朝中做起事来更加便利,今后自己只要谨言慎行,自己后半生的安耽荣华也算是有靠了。其实,程熙月更盼望腹中的是个皇子,如今赵景珩有聪明的皇长子,乖巧的皇次子,只要自己肚里的这个孩儿能平安长大,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待赵景珩驾崩,自己这个太妃便可出宫依附儿子在王府居住。 想到这,程熙月唇角的弧度也跟着加深了几分,如此说来,这位新晋的大嫂明日便要来宫中谢恩了。她也没有再提,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开口却问起了素心,“素心如今可好?” “小主进宫后不久,二夫人便给素心开了脸收作通房,说是待生下孩儿便做主给素心抬姨娘,后来听闻圣上有指婚之意,便搁置了。新奶奶为人瞧着极好相与,不知她对素心会不会……”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多年相伴,素冰也希望素心在程府过得顺心,大少爷为人宽厚随和,新奶奶沈氏端庄娴静、知书达理,只是自幼看惯了深宅内院妇人们的勾心斗角,素冰不免为昔日的好姐妹担忧。 素心当年正是对大哥程熙年存了心思,程熙月才没有带她入宫。当家奶奶是有权处置通房侍妾的,这点程熙月一直都知道,只是当初自己原是赵景珩默许入的宫,又有表姐照拂,得宠并非难事,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将来不论程熙年聘了哪家闺秀为妻,将来的嫂嫂总不敢苛待素心。后来皇上有意抬举程家,水涨船高,所聘之女沈氏出身清贵名门,又与云婕妤有亲,若执意抬举素心,倒显得是有意去抹沈家的面子,给新嫂嫂一个下马威;可若是将素心交由新嫂嫂随意发落,程熙月又深觉对不起素心待自己一番情谊,着实为难。 “你所担忧的本嫔都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沈家到底出身大家,又是皇上赐婚,咱们不可不敬。且瞧着看看吧,若素心守礼恭顺,新嫂嫂想来也不会为难于她。”程熙月心下苦叹,虽然她很想素心过得幸福,但是同为女子,她也很同情沈瑶竹,若非皇上执意促成这桩婚事,以沈瑶竹的家世才貌又怎会下嫁给中等官宦人家的庶出公子为妻呢?这桩婚事说到底,还是他程家高攀了。 程熙月接着又嘱咐了素冰几句,因想着她一早便出去办事,回来后又在她跟前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怕她饿了肚子,便让采蓝将刚刚给自己煮的银耳汤盛一碗给她,放她下去用膳。 程熙月正感叹着,乾元殿的小泽子便来传话。程熙月连忙让人传他进来。小泽子素来机灵,颇得秦正德的重用,如今也知晓这全嫔正得皇上青睐,连忙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全嫔小主。” “公公快请起。” 小泽子谢了恩,站起来笑意盈盈地说:“明日程府家眷入宫谢恩,皇上惦记着全嫔小主思念家人,特允小主与家人相见。” “天气这般凉,辛苦公公走这一遭了。”程熙月让素玉赏了几个金裸子给他,又吩咐素冰去盛一盅新煮的燕窝给小泽子。 “御前事忙,奴才就不叨扰小主了,奴才告退。”小泽子接过金裸子便告辞离开。程熙月让素冰将燕窝并几样点心送去小泽子的住处,又添了五十两银子。 明日沈氏来谢恩,却也是一桩心事,是否要为素心说几句话,若是让沈氏以为自己仗着皇恩压人一头,反而不美。程熙月忍不住也轻叹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后日有应酬,恐怕不能更,周一有更。 72本周第一更 〇五二 次日一早,程熙月去慈安宫请过安便回到了怡和堂,吩咐素冰素玉伺候自己更衣。素冰从柜子中翻出一袭橘色的拽地长裙,上面缀满了金线绣的秋菊,美则美矣,却显得不够庄重。 “将我那件湖绿的宫装找出来吧。”程熙月第一次见沈氏,终归要正式一些,也显得自己对长嫂的重视。 程熙月平日甚少穿颜色深重的衣裙,难免会显得人带了几分老气。素玉听程熙月如此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趁着素冰去取衣裙的时候,便从首饰盒中取了一套东珠镶制的头面,和一对滴翠的耳坠。 这湖绿色的宫装上面绣了十几只百灵鸟,是月前内务府赶制的。裁剪时预留了尺寸,如今月份大了穿着倒也合适。素玉将程熙月的发髻打散,重新挽了一个高一点的发髻,又插了几支珠钗。这一番装扮,虽然颜色略重,却衬得人的肤色极好,人也看着更稳重了。 程熙月也颇为满意,又吩咐素冰将新做的四样点心、进贡的四样南洋水果摆好。才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小平子在门外通传,新夫人沈氏到了。 程熙月由素冰素玉搀扶着起身迎接。 “妾身见过全嫔小主。”沈瑶竹敛容缓步上前见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落大方,且她身量纤纤,程熙月冷眼瞧着眼前这位新嫂嫂沈氏,心内不由暗自点头,沈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错。程熙月上前虚扶一把,柔声道:“嫂嫂快快请起,还未曾向嫂嫂道喜。” 程熙月笑得也颇为真诚,自己入宫以来从未见过家人,沈瑶竹虽然初嫁程府,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娘家人。 说罢,程熙月便引着沈氏入了西暖阁,并赐了座,沈氏道了谢,半坐在了锦杌上。沈氏身段窈窕,长了一张瓜子脸,杏眸微微上扬,眼神晶亮,唇边带着一弯恬静的笑意,举手投足已然颇见风采。程熙月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是一位清丽温婉的佳人,程熙年好福气。 程熙月与沈氏初次见面,又有云婕妤的转折姻亲在,更何况自己小姑的身份很多话也无法开口,便与她闲话了几句。沈氏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口茶,笑道:“这隔年露水泡的茶果然清冽。” 程熙月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由得更叹,“去岁命人收了两坛,嫂嫂若喜欢,便带一坛回去罢。” 沈氏知晓这露水虽得来不易,但长椿宫人手颇多,采集起来也并非难事。全嫔既然开口相赠,沈氏便从善如流地受了,“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小主了。” 程熙月见沈氏不但知书达理,性子也不似很多大家小姐那般沉闷,不由得对这个新嫂子又多了几分认同。想到这,她语气中也带了一丝轻松,彷佛寻常人家姑嫂间闲叙家常,“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嫂嫂喜欢便好。” 沈氏放下茶盅,抽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眼中刚刚笑意也敛去几分,“妾身入宫见小主安好,就放心了。现下天色不早,妾身就不叨扰了。” 程熙月听她似有告辞之意,心中也颇为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沈氏刚刚入府,自己就要抬素心做姨娘,岂不是扫了沈氏的颜面。然而,若是不开口,沈氏真的做主打发了素心,自己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她唇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勉强,“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还要烦请嫂嫂带回去。” 沈氏将程熙月欲言又止的神色收入眼底,神色却也不动,只是笑着应了。见程熙月起身要送自己,便连忙扶住她,“小主如此岂不是折煞妾身。如今小主月份大了,保重身体才是首要。家中一切都好,身边几个服侍的人都很尽心,程府会人事依旧、和睦如常,一切请全嫔小主放心。” 程熙月抬眼,正对上沈氏带着笑意的目光,和煦却又真挚。 这沈氏确实是聪明人,恐怕早已看出自己不过是担心素心的去留。刚刚嫁入程府一天,便知晓素心自幼伺候自己,恐怕这沈氏在没入程府前便摸清了底细。沈瑶竹作为新嫁娘不愿意抬一个妾室来威胁自己的地位也是人之常情,程熙月如何不知。沈瑶竹今日这番话便是让自己安心,她不会处置素心,素心还是留在程府,想来待沈瑶竹生下嫡子地位稳固后,也不会再担忧一个与婢女出身的姨娘争宠不休。 程熙月本就没有此时便为素心讨要姨娘名分的打算,如今听了沈氏的一番话却也心下稍安。 * 转眼,程熙月离临产已然还有月余,心中却越来越不踏实。她每日思索着自己生产的每一个环节。终于恍然,于是连忙让素冰素玉为自己更衣。带着平日伺候在身旁的宫人匆匆而去。 程熙月到了慈安宫的时候,正遇上带着灵月公主来给太后解闷的华婕妤。 “嫔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华婕妤。”程熙月有些笨拙的行了礼。 “你如今月份大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哀家。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太后虽然口中这样说,但看到程熙月礼仪仍旧周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华婕妤则将灵月放在软塌上,伸手虚扶了程熙月一下。 念慈吩咐人给锦杌上铺了厚垫子,程熙月这才小心的落了座,笑道:“有劳嬷嬷。” 程熙月刚刚落座,就听人通传,茹淑媛和瑾淑容带着锦茜公主求见。太后素来喜欢锦茜,听说她到了,神色跟着一喜,“快传进来。” 华婕妤知道灵月骄矜不及锦茜乖巧惹人怜爱,想起刚刚自己带着灵月来时太后却也不见如此开怀,心中不由有些忿然,却也只得装作无事的逗了逗怀中的女儿。 程熙月看在眼里,便笑着道:“几日不见,公主好似长高了,眉眼也更好看了。” “小孩子长得确实快。”华婕妤的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说罢,伸手貌似无意地摆弄了一下灵月宫中颈间戴着的芙蓉石项圈。程熙月自然看到了,于是回以浅浅一笑。 锦茜确实乖巧可爱,一迈进西暖阁便给太后等人一一请安见礼。锦茜尚且年幼,身量不足,行起礼来动作略显笨拙,倒也似模似样。 太后伸手将锦茜揽在怀里,“哎呦,锦茜呐,快起来,仔细磕着。” 锦茜乖乖地窝在太后怀里,歪着小脑袋瓜露出甜甜的一笑,奶声奶气的调子撒娇道:“皇祖母,锦茜可想念皇祖母了。”太后听后,眼底笑意更甚。 “锦茜乖,太后皇祖母年纪大了,锦茜不可肆意胡闹,快规矩站好。”茹淑媛见华婕妤面色不虞,而一旁由乳母领着的灵月公主也跟着撇了嘴,茹淑媛连忙上前将锦茜从太后怀中拉过来站到一边去。 “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有的,你也别太拘着孩子了。”太后见锦茜这样乖巧讨喜,自然知道这与茹淑媛平日的教导是分不开的,对茹淑媛的语气也和善了几分。 太后又转头哄了灵月几句,便命宫女领着两位公主和乳母嬷嬷们下去。 太后理了理被锦茜公主揉皱的衣襟,转目看向程熙月,开口道:“近日可传召太医?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不喜张扬,若有不适可不许藏着掖着,定要时常召太医前来问诊,可记下了?” “太医每隔两日便来请平安脉,请太后放心,嫔妾一切都好,就是这孩子闹得很,想来是个顽皮的。” 瑾淑容眉间微扬,唇边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记得当初华婕妤怀灵月公主胎动的厉害,那时众人皆道定是位皇子,不想却是个机灵好动的公主。如今看来,咱们锦茜又要添一位妹妹了,到时候宫里想来更加热闹。” 瑾淑容听似无心,实则即暗讽了华婕妤当时有孕之时大肆张扬,又告诉程熙月,别得意太早,以为胎动厉害就是皇子。程熙月只做没听到,喝了口念慈姑姑亲手端上来的燕窝。 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实是嫔妾无能。说起来,全嫔妹妹是极有福气的,才入宫一年便怀有龙嗣,这福分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华婕妤素来口齿伶俐,后宫鲜有人能与之匹敌,如今瑾淑容当众讥讽,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慈安宫内四位妃嫔,华婕妤黎氏、茹淑媛莫氏均育有一位公主,如今程熙月又即将临盆,唯独瑾淑容秦氏入宫以来一直恩宠未断却至今不曾有孕。登时,瑾淑容粉面微红,瞪大一双凤目,怒视着华婕妤。 程熙月见此,放下汤盅笑道:“俗话说女儿贴心,锦茜乖巧懂事、灵月玉雪可爱,嫔妾看着着实喜欢。嫔妾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向太后和姐姐们讨教呢。” “这是自然。”茹淑媛虽然曾仰仗过丽贵妃,平日里与瑾淑容也常有来往,如今听了这番话却也有些难堪。程熙月一言,却也让她和华婕妤都有了台阶。茹淑媛的声音一向温婉,听上去悦耳且熨帖,“如今算来妹妹下个月便要临盆,产婆和奶娘可有人选?” 茹淑媛一语中的,此事正是程熙月来慈安宫的目的。于是,程熙月却也不看太后,只做闲话一般笑道:“姐姐所言正是,妹妹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让段太医帮着寻找几个有经验的产婆。” 茹淑媛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全嫔到底年轻,如此重要的事情,怎可假手于人。她思忖了一会,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此事可万万马虎不得。”华婕妤看了太后一眼,开口提醒道。 太后早已将茹淑媛的神色收入眼底,如今见华婕妤开口提点程熙月,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倒是妹妹疏忽了。”程熙月听了华婕妤的话,神色一肃,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慌张,却有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程熙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不知各位姐姐可有合适的人选?” 茹淑媛和华婕妤听到全嫔如此问,脸上的神情俱是一僵。就算她们认识合适的人选,事关皇嗣她们有怎会举荐给全嫔。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跳入黄河也难以说清。 程熙月见茹淑媛、华婕妤都没了声音,而瑾淑容则一脸幸灾乐祸,这才做出恍然状,却也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全嫔不似作伪,便知她初次有孕,没有经验,略思索了一下,才道:“惠贵妃做事一向稳妥,当年皇长子出生便是她负责的。哀家瞧着那几个产婆着实不错。回头哀家跟惠贵妃知会一声,下月再麻烦她一遭。” 程熙月不由有些哑然,她今日前来想的便是太后亲自为自己指点几个稳妥的产婆和奶娘。如今太后却直接将自己交给了惠贵妃,虽然自己一旦出事她也难辞其咎,但是,以惠贵妃之狠辣难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事已至此,她也只得一脸欢愉的谢过太后。 之后她们几个又同太后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告辞。待程熙月等人走出慈安宫,太后的凤目才微微扬起,眼中闪过点点精光。 念慈将新制的椰蓉糕端了出来,“太后可要用些点心?” “今日不吃了。”太后的神色丝毫不见往日的轻松。 “太后可是担心全嫔?”念慈跟了太后多年,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太后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全嫔素来是个老实的,若是能诞下皇子也算是美事。惠贵妃如今仗着皇长子,难保不会对她下手。哀家此番将她交与惠贵妃,也算是警醒姚氏了。哀家老了,这后宫不能任由姚芊苒一家独大。”说到此,太后的眼中已然带了几缕狠辣,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助子夺位时那个杀伐果敢的端妃。 “若是惠贵妃一心为了皇长子……”念慈的话太过诛心,是以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哀家自会安排自己的人手。全嫔这胎一定要平安诞下。”说到这,太后竟带了几分颓然,“这后宫之中太多鲜血了。若当初……” 念慈知道太后又想起了当年之事,连忙开口道:“当年,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是出于无奈。” 太后轻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女主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包子了。内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