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天》 新坑挖成了 大家好,许久未见了。 迟疑了许久,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期里挖下了一个坑。 事隔一年,挖出个古言坑,老实说,有些忐忑之余也有些激动。 好想对那些曾经看过俺古文书的姑娘们以及未曾看过我古文的姑娘们,来上那么一句:姑娘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嗯,咳,其实这些冒似都是废话兼冷笑话…。 …… 首先,在这里,落要向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读者们抱歉以及解释。 自去年八月底落的文就完结了,这近大半年的时间里,落一直似一抹游魂似的懒散闲怠着,那种心情有些惶有些乱还有些烦。 不想写番外,因为当一本书搁下了之后,激情和感觉也随之而淡散了。 重新回过头无论如何努力去寻找,也拾不起当初的心情。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无法进入笔下的世界,写出来的文字就是死的。 落写文上一直都是任性且冲动的,可骨子里却又是木讷鸵鸟似的性子,当任性冲动和木讷鸵鸟性情相结合,就形成了一个不讨喜的人,一个不讨喜的局。 我苦恼,逃避,钻进自己的圈圈里不想出来。 写文就像是抽烟,一旦抽上了,想戒,却没那么容易,哪怕无数次叫着喊着我要戒。 我就是如此,无数次都想着,再也不想写了,就此弃别。 可不写文,却不能不看文,看到喜欢的或不喜欢的,脑子里本能的就浮想联翩。 这也成为一种折磨。 当折磨到了一定程度,于是,又回到了这里。 挖此坑之前,脑子里浮着很多想写的故事,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选了一个最耗费脑力和精力却又最想写的一本。 有了前几本书的基础和不足,但愿这次,落能吸取教训,改善不足,给大家一个满意的旅程。 ×××××××××× 以下大家可以无视,老话重提。 推荐完结现代都市文《凉薄之一胎两宝》简介如下: 哈佛金融经济学博士与她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半文盲岂止是天地之别。 她放弃了念大学、身兼三份工替他还债供奉他的母亲,用尽了全部心血成就他的光鲜亮丽的时候,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与他没有距差的女人。 面对旁人的眼光,他始终笑的温柔,他说小泊,这辈子,我会让你幸福。 于是,她相信,她一定会幸福。 在他赚到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万美金的时候,他说要还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梁泊总在想,如果……如果婚礼那天,他哪怕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都会逼自己释怀。 八年时光,三年婚姻,嘎然而止。 失去沈方辉,她的天,轰然而倒……推荐完结古文《枭女》简介如下: 她,楚晚幽。 十五岁,古家家主众多的侍妾之一,家族以她为荣。 十七岁,她是被谴散的侍妾之一,家族以她为耻。 十九岁,她是身份卑贱如泥的家妓子。 家族的鄙弃,命运的不公,让她无力负荷,以死解脱! 当她被路过的人解救下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已不再是原来的她,而是一抹来自异世的幽魂…… … 命运在这一刻改变! 谁又曾知道这个身份如泥,拥有不堪过往的女人会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她,纤手染血,不分正邪,不惧生死,冷睨天地间。 原以为是个过客,冷看世间种种变迁。 世事无常,不知不觉中,她已然入世! 有情,无情,是谁让她眉间染上轻愁? 是爱,是恨,是谁让她笑中隐藏血泪? 爱! 被爱! 众多强势霸气的男人中,纠缠不休。 谁? 在繁华落尽的时候,与她默默相视,浅浅一笑,往事如风……推荐完结古文《盲妃待嫁》简介如下: 她,水府三小姐水冰璇。 胸大无脑,性情嚣张暴戾。 明明有婚约却是天下人心中嫁不出去的女人。 年方二十才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退婚。 人人对她鄙视不屑! 就连亲生父亲也轻视她!唯独有其母宠溺。 但却也因为她的一约婚约而让唯一宠爱她的娘亲以死抗议。 而当她如同罂粟一样绝美的时候。 一切又会是怎样的转变? 她,水冰璇,视爱情、男人为游戏,游走于道德之外。 有着轻狂、冷然的灵魂! 初至异世,掀起了一连串的涟漪,拨乱了人的心魂…… 罂粟经过落红才能结出饱含毒汁的果实, 一夜春雨,片片丹红为谁落? 充满诱惑的罂粟花,饱含毒汁。 而天下男子为何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疯狂? 又有多少人心甘情愿中了她的毒而无法自拔?推荐完结古文《丑颜倾城》简介如下: 她其貌不扬,堪称丑颜,心性偏激,不择手段。 是魔,是佛,谁能说得清? 阮心颜:人心,本就是不知足的,我本想成佛,却最终成魔。 轩辕砚:是魔,是佛,都是为我而来,让我成佛,渡我成魔。 曲澜青:她是能在男人眼皮底下转换刹那风情的魔。 秦不值:是她让我成了魔。 宇文驰:诛魔,却被魔诛了。 温政年:得天下者,必要先诛魔。 云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宋离:为何你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诸葛无尘:魔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 纪寻:我寻了二十年,寻到的却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 推荐完结古文《七夫人》简介如下: 路随心聪颖、性情冷淡却极力渴望想去过她不曾拥有的平凡的家庭生活, 最终却落寞结局…… 于一场意外,路随心魂穿到了一位冷傲却因为情放弃了生命的小妾汪随心身上。 在妻妾成群勾心斗角的路王府她该怎样生存? 因为她的出现,她的随心淡定也吸引了众多优秀的男人围绕在身边。 他,路王宇默然,有冷情王之称,不顾她怀有他的骨肉扔然置她于死地,只因他不爱她,而在她醒后偶然间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面,不由得迷惑…… 他,睿智天子,有着精明的头脑,非凡的手段,没有什么事情能逃出他的掌握,原本对她的好奇,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风华绝代的第一公子,更是首富杨家的次子,在第一次见她时就动了心,非她不娶…… 他,才子轩王,夹在母亲和同胞兄长之间的淡默且忧郁的男子…… 他,银十国太子,十岁就名扬天下的惊世之才,却一身的温和亲切…… 他,他……她出府后遇见的人…… 谁能真正打动她淡漠如水的心? 而最终谁是那个站在她身边陪她看花开花谢、云卷去舒的人? 推荐完结古文《盲妃待嫁》简介如下: 她,水府三小姐水冰璇。 胸大无脑,性情嚣张暴戾。 明明有婚约却是天下人心中嫁不出去的女人。 年方二十才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退婚。 人人对她鄙视不屑! 就连亲生父亲也轻视她!唯独有其母宠溺。 但却也因为她的一约婚约而让唯一宠爱她的娘亲以死抗议。 而当她如同罂粟一样绝美的时候。 一切又会是怎样的转变? 她,水冰璇,视爱情、男人为游戏,游走于道德之外。 有着轻狂、冷然的灵魂! 初至异世,掀起了一连串的涟漪,拨乱了人的心魂…… 罂粟经过落红才能结出饱含毒汁的果实, 一夜春雨,片片丹红为谁落? 充满诱惑的罂粟花,饱含毒汁。 而天下男子为何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疯狂? 又有多少人心甘情愿中了她的毒而无法自拔?推荐完结古文《丑颜倾城》简介如下: 她其貌不扬,堪称丑颜,心性偏激,不择手段。 是魔,是佛,谁能说得清? 阮心颜:人心,本就是不知足的,我本想成佛,却最终成魔。 轩辕砚:是魔,是佛,都是为我而来,让我成佛,渡我成魔。 曲澜青:她是能在男人眼皮底下转换刹那风情的魔。 秦不值:是她让我成了魔。 宇文驰:诛魔,却被魔诛了。 温政年:得天下者,必要先诛魔。 云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宋离:为何你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诸葛无尘:魔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 纪寻:我寻了二十年,寻到的却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 推荐完结古文《七夫人》简介如下: 路随心聪颖、性情冷淡却极力渴望想去过她不曾拥有的平凡的家庭生活, 最终却落寞结局…… 于一场意外,路随心魂穿到了一位冷傲却因为情放弃了生命的小妾汪随心身上。 在妻妾成群勾心斗角的路王府她该怎样生存? 因为她的出现,她的随心淡定也吸引了众多优秀的男人围绕在身边。 他,路王宇默然,有冷情王之称,不顾她怀有他的骨肉扔然置她于死地,只因他不爱她,而在她醒后偶然间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面,不由得迷惑…… 他,睿智天子,有着精明的头脑,非凡的手段,没有什么事情能逃出他的掌握,原本对她的好奇,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风华绝代的第一公子,更是首富杨家的次子,在第一次见她时就动了心,非她不娶…… 他,才子轩王,夹在母亲和同胞兄长之间的淡默且忧郁的男子…… 他,银十国太子,十岁就名扬天下的惊世之才,却一身的温和亲切…… 他,他……她出府后遇见的人…… 谁能真正打动她淡漠如水的心? 而最终谁是那个站在她身边陪她看花开花谢、云卷去舒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天请假 某落今天真是杯具彻底… 一天。 某落今天真是杯具彻底… 一天。 某落今天真是杯具彻底… 一天。 某落今天真是杯具彻底… 一天。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强烈推荐鸟妈妈家《太子 某鸟鸟让俺佩服,怀着娃,还能天天更新,实属不宜。 不过,落强烈推荐大家去看《太子》因为,此书已然肥的流油了。 足以饱餐一顿还会打个饱嗝! 一如既往,有着鸟特有的文风特质。 在鸟的笔墨勾勒下,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感。 留言评里,有地址,大家直接复制就行。 或者在搜文栏里,搜《太子》或(鹦鹉晒月) (以下是鸟简洁的不能再简洁的简介)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焰国太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解人剖腹只当娱乐。 她是著名高数专家,开创了现在应用数学的最新领域、演算成功了三项国际定律。 当她变成她,那些想太子死的人,那些年的仇人,还有那些想爬上她床的人,她该怎样应对。 当太子成为帝王,谁又能伴她为后谁愿下嫁为妃? 可当她重生注定焰国改写,君主昌明… 却不知那些风流动荡的年华,遗落了谁家公子的心。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关于二更公告 临事有事要出门,码不了字,今晚原计划定于9点的二更没办法更上。,今天缺失的一更星期六补上。特此公告! 临事有事要出门,码不了字,今晚原计划定于9点的二更没办法更上。,今天缺失的一更星期六补 临事有事要出门,码不了字,今晚原计划定于9点的二更没办法更上。,今天缺失的一更星期六补上。特此公告!。特此公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看过来看过来 昨晚上没睡好,一早精神涣散,发呆了两小时没码出几百个字,果断进群里和大家哈啦了半天, 今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大约在傍晚左右。 怕进群的亲不知道,特地公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日请假 大家的留言,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我都看过了,都能理解。 但理解之余我也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又犯一个低级的错误? 如若我每天一更,力所能及之下偶尔加更,大家会不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这两天不舒服,大家都知道,因为答应了大家二更,所以尽管我想放弃,却咬牙坚持。 能有这样的更新,我自己都很意外。 一则源于我对此文的热情和喜爱,在此本书上,我似乎又找回了那种累却快乐的感觉。 二则也是因为最近娃他爸在家,能帮忙照顾一下娃,等他上班了,我就不可能这样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码字了。 昨天我在群里就说过,我家娃因为我不理他,按掉了我的电脑,我抽他,他很生气的说:谁让你不理我? 幼儿园发促销儿童电影票,他像唐僧念经一样在我耳边念着要我陪他去看电影,我都不曾理会过,都让他找他爸去。 昨天他爸说家里油盐生活用品全都没了,要我一起去一趟超市,本来想着回来后再码个三千字。 可腰痛肚子痛,很不舒服,在群里说了一声后,就忘了上来发公告。 昨天一个晚上我家娃时睡时醒,喊着肚子疼。 我以为他又是吸引我的注意力,没怎么在意,他爸也这样以为。 直到今天一大早,他哭闹的说痛。 我才发现不对劲,喊他爸起来带他去医院,想着今天还要更新,我就没去,我必须得码字不是吗?我得遵守承诺不是吗? 可是一上午,我脑子里就一直在问自己,究竟是儿子重要,还是更新重要? 打三四通电话,他爸都只说,在排队,在验血,在照B超,说问题不大,可能只是他贪凉寒了肚子。 可我的心,却开始后悔,为什么我要坐在电脑前,没有陪他去医院? 心情正糟糕时,娃他舅打电话来问我做什么,我说在做事。 他说他和弟媳要陪小侄子去商场儿童乐园玩,问我要不要带上我家娃一起去。 我一上午糟糕的心情,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今天下午,我要带我家娃去儿童乐园玩,再陪他看他想一场他最想看的电影。 我今天不更新了,请假! 也重新公告: 也许以后,除非意外请假,不然我都会保证每天一更,在能做到的情况下偶尔加更! 大家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我都理解! 谢谢大家的支持! 所有的都不重要,我只是一个娃他妈,如此而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天更新要在下午四点左右 章节名: 今日更新 姑娘们,今天的更新推迟。 杯具啊,今天,坐在电脑前半天入了状态,脑袋呈放空状,抽疯中, 今天更新时间恐怕得在晚上了,约莫8—9点左右吧…。 姑娘们,今天的更新推迟。 杯具啊,今天,坐在电脑前半天入了状态,脑袋呈放空状,抽疯中, 今天更新时间恐怕得在晚上了,约莫8—9点左右了。 姑娘们,今天的更新推迟。 杯具啊,今天,坐在电脑前半天入了状态,脑袋呈放空状,抽疯中, 今天更新时间恐怕得在晚上了,约莫8—9左右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天更新约十一点 周末时间,好友带娃过来玩了,一大早五点起来码了两千字就带娃们出去了一整天才刚刚回来,关于今天的更新,要晚一些,大约在十一点左右,大家不必等了,明天一早看吧。 周末时间,好友带娃过来玩了,一大早五点起来码了两千字就带娃出去玩了一整天才刚刚回来,关于今天的更新,要晚一些,大约在十一点左右,大家不必等了,明天一早看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日请假 6.13 这个月第二次请假了,还剩下一次请假机会(大哭) 前几天遇紧急情况,来不及上来跟大家请假,就让编辑代为请假。 后来发现,她只是帮俺在后台请假了,却没发公告。 汗,不知道是不是又惹起了大家的轰炸? 我现在咬牙切齿的从床上爬起来爬上了后台,发公告。 今天更新不了, 今天更新不了,没办法码字,MC来了,极度疼痛中,请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公告 6.24 今天有事外出,要等到傍晚回家才能码字。 估计今天更新会在很晚上,约莫在十一点左右。 今天有事外出,要等到傍晚回家才能码字。 估计今天更新会在很晚上,约莫在十一点左右。 今天有事外出,要等到傍晚回家才能码字。 估计今天更新会在很晚上,约莫在十一点左右。 特此公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日公告7.5 今日状态实在不好,心浮气燥到现在都木办法聚集精神进入码字的状态里去,特地上来和大家说一声。 能更多少现在说不好,甚至有可能干脆请假也说不定,如果超过十点还未更上,就请假! 今日状态实在不好,心浮气燥到现在都木办法聚集精神进入码字的状态里去,特地上来和大家说一声。 能更多少现在说不好,甚至有可能干脆请假也说不定。如果超过十点还未更上,就请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7.27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 今日断更的,明后天补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8.7请假公告 午时,一友与落深谈此书,最后极力让我回过头去重新将此书看一遍。 从吃过午饭后,就一直坐在电脑前,尽量让自己摘出来,以读者的角度去阅读。 从五点钟开始,我就呆坐在电脑前直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办法去写。 脑子里思绪太杂,心情也太杂。 友人的话直白到了一针刺血,真切的刺进了我心中最底层的一块地方。 我的心情从恼怒羞愤再到反省和醒悟。 今天上来请假,容我将此书努力以读者的身份将它看完。 明天我会写一份读后感呈给大家。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感想 花费了一天一夜,终于将此书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感慨万千,有郁闷,有惊喜,有失望,也有欣慰。 关于友人提出来的几个问题,落写出来与大家共探讨共分享。 一,关于女主性情设定是否有些改变?以至于大家看起来有些虎头蛇尾? 是的,性情稍微的递进是必须的,这是落认为必须做到的事情。 当然,也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落一开始写的太过激了,才会让大家有着先入为主的直接印象。 其实,落想说第一直接印象其实只是起点,而不是终点,从起点至终点就像一条生命线一样,曲折波澜。 而让大家有些反感或是无法接受,落在此要向大家说声抱歉,这源于落的文笔有限,写出来的文笔未能达到心里所设想的那样的感觉! 二,女主的谋略心计究竟在哪里? 落不知道大家心里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落昨天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了已经写出来的内容,坦白说,其实我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有些地方没把握好,但从剧情推进度以及镟接度来看,大致上与我心中所设想的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至于深层一些的计谋,呵,还是得向大家抱歉一声,落智商有限喃啊。 三,关于男主? 这个问题从此文一开始,就受到热烈关注和探讨,是大家最关心的重点,其实落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大纲框架都设定的七七八八,却唯独男主始终心中感觉不甚强烈,在我心里,像女主这样的女人,其实已经是属于灭绝师太类型的,让她谈情说爱,真的很难把握。 所以,在群里,落就不只一次说过男主是我一直很头痛的问题。 直到今天,我依旧很难回答这个问题究竟谁是男主。 这本书,男主不是死的,而是活的。 等到女主真正自由,真正成功的时候,也许,感情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理所当然的发生了和推进了。 女主灵魂的年纪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越过了情爱,再加上她曾经受到的伤害。 这辈子,爱情从一开始,就不会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 以上,是身为作者对提出疑问的某好友读者的回答,也是对所有有此疑惑的亲们的回答。 最后, 至于我亲爱的至友L姑娘,我在此深切的表示由衷的感慨和感叹! 亲爱的,像我这种皮粗糙且厚到了一定程度的人,你还能舌灿莲花的将我说的恼羞成怒的地步,我们都彼此该庆幸。 你庆幸我还有药可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虽然顽固偏执,却毕竟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所以能听得进去你的忠告,能因为你的心而有所触动和感动。 而我庆幸——此生有你这个至友! PS:至于你说的其它的关于我自身的那些?我只想说,请给我缓冲的时间,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 最后的最后: 在此,对所有喜欢我文字的读者以及曾经喜欢过我文字的读者,说一句:拜谢拜谢! 落随心 2013。8。8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更新公告8.12 姑娘们,今天的更新会有点晚,有可能在12点前更不上,不过,会尽量在之前更上,大家不要等,明天早上看,不管多晚,落都会更上,保证让大家明天一是就可以看到。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老落的七夕节 今天顶着铁锅上来了。 姑娘们,老落今天懒筋发作了!请假来了。 昨天夜里又惯例失眠了,直到凌晨两三点才迷糊的睡着。七点就醒了,然后东摸摸西摸摸,直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就想着今天七夕节啊,我出去犒劳一下自己回来后好好码字。 于是,老落就一个人很自以为潇洒的出去溜达去了。一走出去,发现街上的花店的花都差点摆马路上来了。 走过一家又一家的花店,当时脑子就浮上一想法,特想装一次情调,觉得玫瑰不一定得是男人送的,自己买一束送给自己也很好啊。 屁颠的走进去,一问价,满头黑线啊,立马理智就压倒性的战胜了感性,买一束花这价格太特么地浪费了。还不如去大吃一顿,至少吃进肚子里还能有饱腹感还能长肉不是? 于是,我果断的在花店老板娘傻眼的目光下气昂昂的离开了。 最后,从街头吃到街尾,就差没撑死。 回来后,也已经是下午了,开机了,坐电脑前了,开文档了,可是却不想码字了。 今天一天的情况,如实向各位禀报,就这样,没啥事,可就是啥都没干,啥都不想干。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8-23请假公告 家中有事故8-23.8-24不能更新,敬请谅解。 本书由首发,转载请保留! 请假8.28 刚和编辑再请了两天假,今天和明天。 明天一早去县医院陪同家婆复检,下午赶市里回广东,今天家里上午又停了电,下午想码字,可就是无法静下心来,只好干脆向编辑请了假。 这几天请假断更的,有九月初会慢慢补上。 很对不起大家! 回到广东后,我会尽快调整过来,恢复正常更新!真的抱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卡文 陷入瓶颈一天出不来,卡的脑子像是被人扫过一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电脑角下的时间流逝,最后,确定今天没办法理顺思络,只能是无奈的爬上来向大家公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关于今日更新9.11 我知道最近自己本身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更新一再令大家失望, 但就如我对大家所说的那样,其实我一直在努力。 最近一段时间,生活几乎是流年不利。 这几天每天七点半就跑去医院,直到中午才能回来,泡泡生病看门诊。 从周六那天开始,直到昨天中午开始,泡泡的病就加重,从低烧到高烧,畏寒颤抖,烧的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一大早再去门诊,挂了两瓶水后,依旧高烧,医生安排住院,可是又没有床位,只好带着他在医院等,床位要到晚上才有。 泡泡外公去医院帮我照顾一会,我回来取衣物,再请个假。 泡泡爸爸已经休假过来照顾,但是要到晚上才能到,今天的更新实在是没办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9.16请假 今天没有更新,大家不要等,刚才请了假。 今天没有更新,大家不要等,刚才请了假。 今天没有更新,大家不要等,刚才请了假。 今天没有更新,大家不要等,刚才请了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抱歉通知 今天家庭聚会,原计划吃过中饭就有能有时间码字,没想到根本抽不开身,儿子和侄子霸占着电脑,根本不让碰,刚刚才赏完月吃完月饼散场,今天的更新是绝逼赶不上了,我明天早点起床码字。 抱歉抱歉,实在是汗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更新公告9.26 今天有事耽搁了码字,本来想赶在十二点前更上三千字的,可现在马上就十二点了,才只有2千4百来字,过了十二点更上,也不知道等一下有没有人帮我审核。 如果没有的话,今天就更不上了,汗!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公告10.7 昨天夜里着凉,今天一天都昏沉沉的,以为吃了药到下午会好一些,原本想着好歹码三千字出来,却对着文档一个多小时了,写出来的东西连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什么。 今天只好干脆放弃码字了,向大家告个病假。另:借此机会,也向大家解释一些可能存在的误会。(我原本根本就没意识会有可能产生如此般的误会。) 国庆之前,在群里,一位可爱的姑娘很用心良苦的点醒了落,说不少姑娘们心里对落有误解。认为落对姑娘们手里的月票、鲜花、钻石或是书院里的一些活动之类的从不出言从不表态,是为不屑一顾! 落很惊讶,我没有去想过,从一开始走到今天,还有多少读者是从一开始就接触过落的? 而我却一厢情愿的以为大家是懂我的。 所以,才造成如此误会。 当夜我就本欲解释,却一时之间没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又碰上国庆长假,每天像打仗一样根本没得静的时间。 但尽管如此,这个问题始终存在心里,就如同我欠大家的、食言大家的一样,虽然不说,但我一直不敢忘。 这几天我想了想,发现的确是我错了,错在木讷未与大家沟通,错在忘了我不是在写一本书,而是换了好几种风格的类型,忘了追文的读者会更新替换。 很抱歉,这的确是落的失误。 在此,落向大家解释一下落的情况。 自从去年八月份开始,落就独自带着孩子独居,至今依然是如此(姑娘们不要误会,并非是离婚,而是因为小朋友爸爸工作的原因) 小朋友还不到五岁,虽然上幼儿园,但是有孩子的人都知道,幼儿园接送都是规定时间的。且假期多。有时候生病感冒什么的了就不能送去,就拿上个月九月份来说,因为生病他也不过才上了十来天学。 而且我家的小朋友天生好动,顽皮捣蛋。 我一个人带他,纵使他上幼儿园,却也累的时常喘不过气来,还要洗衣做饭整理家务什么的。 我一天的时间,大家可想而知,再加上我本身就不是码字快又不算是勤快的人。 我根本就不敢向大家素要月票,因为,月票是需要更新来回报的,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做到每日更新都要加油加油再加油了。 我无力背负大家的期望,就是怕到时候做不到让大家失望。 所以,我以为沉默的写文是最好的方式。 至于鲜花钻石之类的,这一点,我从写文最初时,就曾对我的姑娘们说过,我感激但并不鼓励过大家花此消费赠送,我一直认为,大家对一本书和一位作者最好的表扬和喜爱,就是订阅正版,这才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支持和尊重。 写下这些,并非是要向大家素要月票,也不是在向大家诉苦衷,只是觉得,适当的沟通和表达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东西。 所以,不管能不能理解,落都很感激。 最后,呵,如果能消除大家一些误会,落更会感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10.8 重感冒,今天只得再请一天假。 重感冒,今天只得再请一天假。 重感冒,今天只得再请一天假。 重感冒,今天只得再请一天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10.16 上来请个假,今天的更新更不了,今天调整一下状态,从明天开始调整更新时间。 上来请个假,今天的更新更不了,今天调整一下状态,从明天开始调整更新时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10.20 今天的更新拉天窗了。 弟媳带娃一家都过来了,现在晚餐都还没吃,估计着今天是没时间码字了,我明天赶早码,争取在中午更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10.28 人很不舒服,爬上来向大家告个假。大家别等了,今天不更了,明天我尽可能早更。 人很不舒服,爬上来向大家告个假。大家别等了,今天不更了,明天我尽可能早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公告11.7 今天的更新更不了,一下午断断续续的写了两三个小时也不过写了一千字,还感觉写的可有可无的混沌不堪。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都会暂时搁下,过一夜感觉就鲜明了 最近更新更的很少,是因为很大的悬浮感。 此文写到这里,正是岔路口的时候。 往左走,是一种选择,往右走,又是一种选择。 姑娘们,虽然这本书里,欠缺言情。可写到现在近一百万字,后续也是该要转入感情对决了。 心里有些悬浮感,但脑子里本能感觉还是有些的,但还是想看看,大家的看法。 今天我弄个调查出来,看看大家选择哪一个版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11.9 对不起,今天有事情,没办法码字,上来请个假… 对不起,今天有事情,没办法码字,上来请个假… 对不起,今天有事情,没办法码字,上来请个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公告11.13 姑娘们,今天老落偷个懒,不想码字啊不想码字(其实是出去转悠了大半天,在书店淘了两本书回来还没有看完。) 听说,二十八年前的今天,老家大雪纷飞,家乡湖面都结了厚厚的冰冻。 如今这种冷冻程度就算是在老家也很少见了,更何况是在暖气候的广东。 两天前都还穿着短袖呢,昨今两天一下子就冷的令人受不了,需要穿棉外套了。 看到请假公告的姑娘,千万表失望,反正老落已经彻底是个渣了。 只是有些遗憾,去年的今天,许下的愿望没有实现。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请假公告11.15、16 今天还要再请加假一天了,甚至明天,有可能都会要请假。 待落整理和解决后,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这几天的停更,万分抱歉,非常对不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关于本书 每个笔者都有文字变成铅字的梦想,我也不例外。 三年多来,也算是写了几本,虽然不算是不堪入目,却也与出类拔萃构不到边。 这本书,原定于出版,也签了出版。 但是在久久挣扎和无奈之下,落在前两天做出了与出版解约的决定。 没时间也好,身体不好也罢,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没办法改出稿子出来。 此书大纲繁重,也是第一次尝试写长篇,断断续续的写到现在,超越了前面几本的字数,虽然更新上不尽人意,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很欢喜。 因为框架大,本书的字数绝不会少于150万字,总情节在150—200万之间。 如此情节,出版三册,一册25万字,就是要压缩成75万字。 初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很难做到。 除了第一册,第二册和第三册都需要我重新写,删改是删改不出来的。 我努力了两个月,除了无从下手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压力,时间、身体、质量上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 落的文笔称不上好,却还算细腻,每个人都有文风和文笔,这是习惯,也是局限。 我受困于了局限,一时是没办法突破,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写出版风格。 于是,我只能放弃。 而这种放弃,对于一个作者而言,其实是一种非常打击也非常沉重的事情,因为,这是一种否定,而且还是自我否定,梦想否定。 这几天的心情真的很糟糕,我不得不放自己几天假,让自己脑子放空。 在此,要向百里说一声对不起,校对稿子是很痛苦的事情,可是它却没能变在铅字,真的对不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01不死不休 蓝芸正在把手里的书归档,抬头不经意间正好看到窗外的梧桐树叶缓缓飘落,有些出神,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今年的秋天似乎也来的格外的早,中秋都还早,就已然开始叶落了。 脚步声匆匆走来,清脆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蓝姨。” 蓝芸回头,唤她的人是这个月才来上班的金欣然,一个令人容易产生好感爽朗大方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姑娘,是她好友金圆的侄女。 “蓝姨,我小姑让您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金欣然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的神情落在蓝芸眼底,让她微微惊讶,轻声问道:“小欣,怎么啦?” 金欣然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啊。”接着又催促道:“蓝姨,我小姑急着找你。” 蓝芸点点头,把手里的书交给她,转身往出口走,刚下楼,就碰上了急冲冲上楼找她的金圆。 看见她,金圆激动的上前抓住她的手,紧张不安的道:“蓝芸,你听我说,你等一下千万不要慌,不要急,这件事一定不是真的,一直是哪里出了错……”语无伦次的话突然噤声。 蓝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四五名警察正往她这里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人她认识,是金方,金圆的哥哥,金欣然的爸爸,也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金方担忧的看着眼前脆弱的像玻璃一样的女人,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忍把这噩耗一样的消息告诉她,但……不说不行了:“陈局长他……” “哥……”金圆尖叫着想要阻止,但一旁的金方咬牙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蓝芸,陈局……不……陈白他刚才被检察院以谋杀罪和贪污罪并案逮捕了。” 蓝芸脸色倏地苍白如纸,双手本能的狠狠抓着胸口,身子软倒在地上,一直在她身边的金圆扶抱着她慌张大叫:“快,医生。” 救护车刺耳的长鸣呼啸声从市图书馆一路狂奔到市第一人民医院。 …… 一个月后,蓝芸在医院见到了被判死刑缓期一年执行的陈白,前税务局局长,她的丈夫。 重症病房内,蓝芸一步一步走近,她很难把眼前躺在病床上苍老憔悴不堪毫无生气的男人与她那个意气风发英伟不凡的丈夫联系在一起。 她的丈夫才三十九岁,年纪轻轻就爬上高位,有权有势,是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可是此刻,她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法接受自己被判死刑而自杀送进医院急救又在刚刚被医生判了死亡通知的临死病人。 云与泥的距离,恐怕也不过如此! 看见蓝芸,陈白流下了悔恨的泪,吃力的想要伸出手,却发现如今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有如登天一样困难,蓝芸上前一步握住了他想抬起来的手,把他的手轻轻的贴在脸颊。 陈白就像是被人抛上岸的鱼,因为缺氧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我对……对不起你,可……可是我……我真的没有……杀……杀刘东……老婆,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他……” 蓝芸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喘着粗气无声流着泪的这个男人,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向她诉说着他的悔恨和……冤屈。 这个画面,这些来的日日夜夜她心里设想过无数次,她一年多的隐忍,为的就是这一天,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她知道她的心才是真正平静了。 她二十四岁嫁给这个男人,如今已经快十年了,她被他骗了八年,当年那个在大学校园里情深不悔的追求她这个身体孱弱的女孩的男孩,原来不是因为爱她,而只是为了娶了她能让他飞黄腾达。 她以为他爱她,当结婚一周年庆祝日上他情深意切的偷偷许愿,想要一个她和他的爱情结晶时,她被感动了,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为他怀孕生子,十月怀胎,多少次生死一线,那一年里她几乎是以医院为家。 生下女儿后,她爸爸的病就病发了,但却几乎是拼尽了一切人脉和能力在临死前助他一步三升。 她想,他以为身体孱弱的她,一定熬不过生产时那道大关,但他不知,她为了活着,段练出了什么样的毅力?再苦再痛也能面不改色的微笑,因为这个世界有他,有她最宝贝的女儿。 可是,他给她的是什么?她竭尽心血呵护的女儿车祸致死,所有人都说她的女儿是误闯了红灯才会遭遇意外,所有人都相信,唯独她不相信。 她的女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闯上马路,可是她却不知道事实竟是这样的残忍。 这个男人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也是,他很高明,他把他的情人嫁给了一个男人刘东,还把这个男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当他的司机,谁会想到他会和一个司机的妻子扯上联系?谁会联想到司机的妻子生的孩子全部是他的? 可,纸永远包不住火,谁会知道她的琪琪竟然会在马路上看见爸爸的车一驶而过,而让她震惊且不敢置信的是她那一瞬间竟然看见司机刘叔叔的老婆坐在后座上扑上去亲她的爸爸,而刘叔叔竟然就坐在驾驶座上。 她的女儿才七岁,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刺激,她忘了中间就是大马路,她疯狂的追过去…… 当她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奇异的是她脆弱似玻璃一碰就碎的心脏竟然没有任何的起伏,在黑暗里,她静静的坐了一夜,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 “我知道。” 正在语无伦次又断断续续诉说着悔恨冤屈的陈白被轻柔而平静的声音打断,他一愣,怔怔的看着出声的蓝芸,此刻,他才发现他妻子的眼睛竟然是如此的平静,平静的让他……害怕。 蓝芸微笑着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杀刘东,你是被冤枉的。”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又仿佛只不过是一瞬间。 陈白慢慢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蓝芸的眼睛仿佛看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的惊恐睁大。 蓝芸慢慢的伏下身子,脸贴在他的胸口处,声音依旧轻柔似水,却说着让陈白心脏不停紧缩的话,那声音轻柔似水,可却冰一样寒刺骨。 “因为刘东是我杀的,你欠我的,该要还给我,要你这一条命,根本不足以平我恨,我要你连死都要背负着死刑犯这三个字,我要你和王莺生的那两个野种一生一世都洗涮不掉因为你们而贴在她们身上的污点,我要王莺余下一生都活在凄惨的代价里。” 陈白瞪着她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蓝芸继续喃喃轻语:“没有了你,你说,她将会如何生存?她肚子里怀的是她一心一意想为你生下的儿子,你不再是无所不能有权有钱的陈局长,而是一个即将快死之人,她肚子里那已经八个月的胎儿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这下如何是好?” 陈白全身开始像筛糠一样的颤抖。 “当我知道我的琪琪是因为你们而死的时候,我就发誓,我要杀了你,刘东该死,王莺该死,可更该死的人是你,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你背叛了我,害死了我的女儿,她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可是因为有你这个父亲,她早早的就离开了我,你说,我要如何能放过你?我亲爱的老公。” “不……不……”陈白的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的像个鬼一样。 蓝芸闭上眼,轻叹一声:“你现在吊着一口气不敢死,是不是担心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或是担心你那即将要出生的儿子?放心,陈白,好歹我们做了十年的夫妻,我已经帮你们照顾她们母子三人,我似乎忘了告诉你,她们手里的钱和刘东名下的那套房子都被政府查封了。还有就是你案发的前一天,我就把你偷偷藏在书房隔层里的那些钱以你的名义全都捐了,红十字会会感谢你的。对了,还有你随意放置在书房里的那些‘雁品’我全都给烧了。这样算来,她们母子三人手里其实没有钱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可怜王莺挺着个大肚子即将临盆呢。” 陈白倏地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蓝芸不躲不避,静静的伏在他心脏口,慢慢的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陈白眼睛翻腾着,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上来,紧抓着她手的手无力的垂落。 耳边的心跳已经停止,蓝芸才又缓缓的合上眼睛。 陈白,我对你恨已入骨,不死不休,只愿,永生永世,我们都不再活在同一片蓝天下。 ------题外话------ 新文开坑了,走过路过瞧一瞧。 002恨不入骨 大元国,庆十年,冬。 连续三天三夜的大雪似乎把整个皇宫都给淹没了,冰天雪地中只若隐若现的见到金雕玉砌的宫檐。 呼呼的北风寒刺骨,天色刚刚亮,杂役廷的宫人们还没来得及把宫道上厚厚的积雪清除,就见禁军副指挥使赵仁明赵将军带着一队肃森的禁军持着长枪严出现,隔的还很远,可他们身上的肃冷锋芒却铺张开来,那种阴森冷酷之气似乎盖过了这冰天雪地的寒冻。 走在赵将军前面的霍然是圣阳宫的大总管施公公,他身后还跟着一行太监宫婢,如果说这些禁军给森冷的感觉,那施公公凝冷的脸却让人不禁心惊胆颤了。 在这座皇宫里,谁都知道圣阳宫总管施公公一行一言代表的都是皇上的圣谕,可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几乎是远远望着来人,杂役廷的众太监们就恭敬弯腰退避到了一旁,低头弯腰静候他们走过。 入耳的是一阵阵宫靴、铁靴踩在厚厚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咯吱咯吱的雪崩声让在场的太监们都心脏紧缩,牙关发麻! 一行人走远,弯腰静候着的众太监才缓慢僵硬的直起腰,人人脸色都无一例外的有着惶恐和惊慌。 这么早,施公公却带着一队禁军出现在后宫,必定是要出大事! 众人惊惶不安的全都不敢发生任何声音,唯有一个刚进宫不久岁数又小的小太监羡慕地遥望着刚才施公公走过的地方,痴痴地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施公公这样威风就好了。” 小太监话音刚落就惹来一记铁掌刮子。 刘公公尖着嗓子惊道:“不想要你这颗脑袋了是不是?” 小太监含泪抚着被狠刮钝痛的后脑惊恐地看着掌管他们这些杂役太监的杂役房刘公公。 “瞪着我看什么,还不快干活去,再敢妄想,小心你的狗命。” 小太监惶恐的抓起手里的扫把用力扫着地上的积雪,生怕迟了一步就要掉脑袋。 见众人都惊恐的散开,刘公公这才抬眼望向施公公走过的前方,脸色慢慢苍白凝重起来,天,要变了。 …… 刚抵达圣元宫,禁军就训练有素的包围开来,施公公抬头看着头顶上圣元宫三个大字,神色微怔但很快就回神,命令身边的太监道:“摘下来。” 很快,这曾经象征着无尽宠爱无尽荣华的皇帝亲笔御书宫匾被摘了下来。 施公公踏脚进入圣元宫,圣元宫内也有不少禁军戒守着。 来到长华殿,殿内依旧温暖如春,和外面的冰天雪完全不同,可施济却觉得今天的长华殿很冷。 圣元皇后刘氏莹华一身正装的坐在榻上,一只手轻搂着靠在她怀里惊惶不安的无忧公主,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高高拢起的腹部,眼神平静的看着他。 施济想了想后,还是上前请了安:“奴才施济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 圣元皇后微微一笑:“施济,到了此时此刻你都依然如此谨慎,倒也让本宫无话可说,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果然不假。” 施济抬起头,直视着眼前依昔还可以看得见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心里叹可惜了,圣元宫,圣元皇后,圣,乃至高无上,元,是大元国的国称,太高太重,注定得毁灭。 圣元皇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神情微惘,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良久,才似是喃喃自语道:“三年庆王妃,我带着刘氏一族竭尽心力辅佐皇上一步一步登上高位,就如同他曾经对我承诺过的那样做到了,他君临天下,我母仪天下。” “可十年圣元后,冠绝后宫,却只让我出一女,我陪在他身边整整十三年,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一切,可是他给我的是什么?一次次,让我陷入丧子之痛,一次次对我族人手举屠刀。” 施济眼皮子一颤,弯腰低头,不敢接这话。 “我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我爱并且用十三年来爱我的男人竟然是如此残忍,等到我终于看清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我能平安的生下无忧?因为早在她在我腹中还未出生之时,他就知道是个女儿,为了安抚我,安抚我的家族,他不得不容许我生下无忧。” 施济的弓着的身形不变,无声而立。 圣元皇后看着怀里的女儿,眼神却缥缈起来:“如果……如果我能少爱他一些,就不会被他骗的这么久了,再或者……或者我认清他面目后恨他再深一些,就不会因为心软而不舍得对他下狠手,否则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我刘氏满门皆斩的地步了,生,刘氏莹华是刘氏的罪人,死,刘氏莹华无颜见列祖列宗。” “母后……”元无忧惶恐又无助的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母后说的话她虽然不明白,可母后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刘莹华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绝美的唇角绽放一抹解脱的笑容,轻声道:“母后落得如今下场,是恨不入骨,无忧,记住母后的教训,如果你还能活着,长大后别爱,男人心,最无情,由爱生恨,最锥心,如果一旦爱了就别恨,因为爱了,就注定败了。” “呜……母后……呜呜……”元无忧再也忍不住的哭喊起来。 施济别开眼,纵使心里有些不忍,但该做的他还是得做:“来人,把公主送回无忧宫,在皇上未发落之前,不许踏出宫门一步,更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一声命令下达,候在一旁等令的太监宫女们就上前。 圣元皇后冷冷的一瞥,威仪尽现,众宫人一时之间都有些迟疑的看向施公公。 施济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圣元皇后却主动松开了怀里的稚女,轻柔的拍着她的手:“无忧,回你的无忧宫去。” “不要,母后,无忧想和您在一起,呜……无忧不要母后死,”元无忧哭的泣不成声。 圣元皇后闭上眼,狠下心把无忧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本公主命令你们放开我……母后……母后……”无论元无忧如何踢打叫骂,一旁架着她的宫人们却仍是强硬的把她架了出去,她只能拼命的回头,凄厉的叫着母后…… 两行冰凉的泪从圣元皇后紧闭的眼角流下,无忧,就让母后在你心里保留这最后一丝尊严,不要看见母后死后的样子,那一定很难看,只愿你永远不会成为像母后这样可悲的女人。 施济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太监端着赐酒慢慢的上前…… 三天后。 圣阳宫御书房,诺大的宫殿内除了偶尔有几声书面翻动,寂静无声。 施济迈着小步匆匆进殿,见坐在御桌前的主子正在翻动着手里的奏折,冲口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下去,往旁边一站,静候着。 直到庆帝把手里的奏折合上,端起手边的茶,他才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启禀皇上,无忧宫有事奏报。” 庆帝伸手端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淡道:“说。” 施济弯下腰,头埋低:“公主身边服侍的宫人前来禀报,无忧公主三天未进食,人已经晕撅过去了。” 头顶上久久没有声音传来,施济正要小心翼翼的抬眼时,只听见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他欲抬起的头又立马低了下去。 “宣太医。” “是。”施济恭敬应着却没有急着退出去,而是静候着。 果然,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却说着让人听了并不平静的命令:“太医诊治后,传朕口谕,元无忧入湮冷宫,禁圈一生,不受赦免。” 施济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恭敬的回道:“是,奴才领旨。” 自刘氏一族满门抄斩、圣元皇后被赐毒酒后,朝堂众臣,后宫众妃皆被主子的这一铁血手段震慑住了,占据朝堂半边天的刘氏一族,冠宠后宫十年不衰的圣元皇后都被处置了,更何况他们? 主子也成为大元国开国近两百年来,军权皇权统统都紧握在手中的第一位帝王。 …… 当施济把庆帝的口谕昭告下去的时候,无论朝堂还是后宫表面上都没有太大的动静,可背后,却人人自危,不管有心思还是没心思的,都把心里的小心思收了起来,再也不敢拂圣意。 对于这对无忧公主的圣谕,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发表任何意见。 皇上可是把整个刘氏灭族了,就连怀有身孕的圣元皇后都赐了毒酒,更何况是还有一半刘氏血脉的无忧公主? 没有赐死无忧公主,已经是皇上念其身上还有一半皇家血脉格外开恩了。 虽然,所有人都心里认为圈禁一生不受赦免对于年仅七岁的无忧公主来说也许还不如被赐死随圣元皇后而去的好! 但,人人都这样想却谁也不敢这样说。 003誓不甘心 施济带着太医抵达无忧宫寝殿乐心殿时,里面没有生暖炉,而且窗门皆大敞,阵阵寒风迎面吹来真真寒刺骨,张眼望去,只见锦纱在呼啸的寒风吹拂下狂舞飘扬。 隔着一层舞动飘动着的轻薄锦纱帘,可以看清无忧公主的两名贴身宫婢正跪在床前低泣。 施济回头朝站立在那儿冷的瑟瑟发抖的宫婢太监们低斥:“还不快去把窗门都关起来。” 一旁的宫人们也顾不得顾忌里面的公主殿下,很快就把敞开着的门窗都关上了,可殿内刺骨的寒气并没有因为关紧了窗门就暖了起来。 可是施公公只吩咐他们关上窗门,并没有吩咐他们生暖炉,心里也都明白施公公虽然带着太医来为公主诊治,但并没有改变公主的命运,恐怕带太医来的同时也带来了皇上的圣谕。 殿内的寒冷让裴太医并没有脱下身上还沾着雪花的披风就迈步走进了内殿。 跑在公主床前正低泣着玉珠玉翠看见太医进来,喜出望外,两人移动身子朝他伏跪,声声哀道:“还请裴太医救救我家公主殿下。”自从公主被送回无忧宫皇后娘娘被赐酒以后,整个人都空洞无魂了,这三天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似是决意求死。 裴太医弯腰走近,只看了一眼,就暗暗摇头,公主分明是一心求死! 他纵能救她的身却无法救她的心,话又说回来也不能怪她,仅七岁的孩子如何受得了这突如巨来的噩耗? 她从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中宫尊贵嫡公主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一心求死也情有可原! 施济进来内殿,看着惨白着脸紧闭双眼毫无人气躺在床榻上的无忧公主,微微一愣,心里不胜唏嘘。 名为无忧,封号也是无忧,单单从无忧二字就足以彰显着她的荣宠,放眼整个皇宫哪个皇子公主敢封号无忧?就如同圣元皇后一样,荣极必衰啊! 如果主子单单是下谕圈禁也就罢了,却偏偏还加了一句不受赦免,这对年仅七岁的无忧公主来说是何等的残酷? “裴太医,如何?”唏嘘归唏嘘,同情归同情,他的职责他还是没有忘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成为主子的心腹的重要原因,一切以主子意愿为重。 裴太医收回手,起身恭敬回道:“施公公,公主无性命之忧,待醒过来进食就行了。”三天不吃不喝确实饿不死人,事实上刚才他为公主探脉,公主其实是清醒着的,当然,这一点他不会说,无忧公主是清醒还是晕迷着都改变不了她的命运,他又何必落井下石? 施济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太监送裴太医出去。 玉珠玉翠两婢先是为裴太医说公主无性命之忧而喜,再见裴太医出去又见施公公的神色,两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着床上还晕迷着的公主,再看着施公公,眼泪含在眼里,甚是惹人怜悯。 施济压下心里的同情,凝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宣昭:“奉皇上圣谕,元无忧入住湮冷宫,禁圈一生,不受赦免。” 玉珠玉翠两人听闻施公公的话后,两人身子都宛若被瞬间抽去精气神一样,瘫软在地,悲恸欲绝 好半响,玉珠才反应过来,爬着上前朝着施济重重的磕头,哀泣道:“求施公公恩典,代公主向皇上求情,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怎能将公主在湮冷宫圈禁一生?” 玉翠也重重磕头,泣不成声:“求公公禀报皇上,公主可是皇上嫡亲血脉……” 施济闭了闭眼又蓦然睁开,厉声道:“大胆贱婢,岂容你们放肆,再不住嘴……” “请给我一杯水。” 沙哑的稚嫩嗓音轻轻的在内殿响起,打断了施济的话,也让三人都瞬间怔立当场。 蓝芸其实在刚刚裴太医的手搭上她手的那一瞬间她就有了意识,可是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大堆乱七八糟不属于她的记忆充塞着她的记忆神经,她没有时间去惊讶,只是本能的把这些记忆整理成一目了然。 待她全部整理好后,顾不得去理会心里的惊讶,就被身体传达来的感觉占据,四肢无力、身虚眼花、喉咙干哑再加上耳边传来的扰人声音让她知道眼下她是不可能静下心来思考。 “公主。” 见她醒来,玉珠玉翠两婢激动的喜极而泣,玉珠这才反应过来公主刚才说了什么,忙匆匆倒了一杯茶进来:“公主,水来了。” 一旁的玉翠上前扶着她坐起来,再拿起一旁的白狐披风给她披上,蓝芸看了她一眼,再看向玉珠,淡道:“把茶水换成白开水。”虽然她很清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但主导这具身体的是她,饮食习惯自然也按她的来。 玉珠一愣,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茶,忙又退了出去重新沏了一杯水进来。 蓝芸就着她的手轻抿了一小口任由温润的水沾湿干的发裂的嘴唇,然后才小口的喝了几口,水一入喉,感觉舒服多了。 “公主,奴婢备着粥,您吃一点好不好?”见公主终于喝水,玉珠忙抹去眼泪小心翼翼的问道。 蓝芸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站在那里微蹙着眉看着她的男人,不,太监。 “施公公,本公主可否用一碗粥再执行圣谕随你去湮冷宫?” 施济怔了怔,然后才弯下腰退出去:“奴才在外殿等候公主。”这点通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玉珠玉翠看着终于愿意进食的公主,心喜的同时又悲伤起来,公主怎么能去湮冷宫生活?而且还是一生,皇上太心狠,再怎么说,公主也是皇上的女儿,是整个皇宫最尊贵的中宫嫡出公主。 细嚼慢咽的吞了一小口白粥,蓝芸思维也在启动,淡道:“你们把本公主最有价值的珠宝衣物全都收集装进箱子里等一下带去湮冷宫。”如果她没记错,这两人是刘莹华亲自挑选的贴身宫婢,或许不聪明伶俐,却胜在忠心可用。 玉珠玉翠呆若木鸡傻傻的看着她,半天回不了神! 玉珠玉翠好不容易回神后,又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起来,皇上圣谕可是让公主入住湮冷宫圈禁一生不受赦免啊,公主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万一皇上生怒…… “玉珠玉翠?”蓝芸扬眼看着两人。 “是,公主。”玉珠比玉翠相对而言脑子要灵活一些,忙拉着玉翠忙活了起来。 蓝芸继续小口小口的进食,因为饥饿而发虚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她靠向身后的软枕微半着眼,再在心里过了一遍元无忧的生平资料。 施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宫婢手忙手乱的盖上一个大木箱,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如今玉珠玉翠对施公公很是畏惧,被喝斥之后,有些无措的看向床上的公主。 施济眉头微蹙,也看向床上的人。 公主的声音比刚才听起来好多了,虽同样沙哑,可却轻柔。 “施公公,父皇圣谕可有说不让我带走这些东西?” “这……”施济愣愣地看着她,他真想说一句,公主殿下,这还要说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圣谕里不可能会说明这些,可不说明并不代表允许啊。 “既然父皇没有下圣谕,也没有贬本公主为庶人,没有改掉本公主的名和姓,那么本公主带上属于本公主的行囊有什么不可以?” 施济膛目结舌,嘴张大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暗暗一想,公主说的也对,皇上并没有废公主的名和姓,只要公主还姓元,还叫无忧,那她就是公主,可…… 施济用力摇了摇头,感觉脑子有些糊涂,如果按公主这样一说,皇上只不过是让她换了宫院而以,可明明皇上是下了重谕的,他怎么想都觉得哪不对劲,可哪儿不对劲他又一时片刻反应不过来。 蓝芸无视施公公的震惊,看向玉珠,轻抬了抬手,玉珠立马上前扶着她起身,玉翠跪在地上替她穿上鞋子。 脚一沾地,蓝芸就发现身体还是虚空的厉害,但立地行走也勉强能行。 “施公公,本公主准备好了,可以启程去湮冷宫了。” “可……”施济为难的看着玉珠玉翠抬起的那个大木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阻止还是该放行。 蓝芸微微一笑:“本公主也可以在这里静候,施公公则去禀报父皇,待父皇下圣谕,如何?” 施济心一颤,抬头看着立在他面前的无忧公主,为什么他明明看着这小公主是在笑,却让他心里本能的产生恐惧而战栗? 这种因惧而栗,他只有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那就是他的主子皇上。 恍惚间,他竟然有一种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年仅七岁的无忧公主,而是狠起来六亲不认的主子。 施济最终没有去禀报,玉珠玉翠顺利的带着木箱前去湮冷宫,因为施济的允许,哪怕随行的众太监们心里如何惊诧,面上却也无人敢表露出来更无人敢私下议论。 施公公都同意了,必定是皇上的意思,如今皇上的龙威别说笼罩在整个皇宫,就是整个朝堂整个大元国,都无人不惧。 …… 在雪地里走了近一个小时,蓝芸感觉脚都冻的没有知觉了才终于来到地处皇宫最偏僻荒凉的湮冷宫。 因为被雪覆盖而看不出原貌的宫殿,这里的寒风似乎更大更冷。 湮冷宫的太监总管魏忠带着一行太监早就开殿门候在台阶下多时了,从他们身上发上覆积的积雪程度,足可以看出。 见到施济,魏公公等人急忙上前,阿谀的请安道:“奴才魏忠见过施公公,天寒地冻,施公公辛苦。” 玉翠咬紧唇,眼睛似喷出火一样的瞪视着眼前阿谀奉承的老太监,厉声喝道:“大胆奴才,你狗眼瞎了,没看见公主在此?” 蓝芸心里微微怔然,她和刘莹华的处境相同,可刘莹华却比她天真悲哀的多了,以为靠自己完全可以呵护孩子一生,让她过着最简单最快乐也最无忧的日子,不让她去接碰黑暗,也难怪刘莹华会输的一败涂地。 给自己女儿的贴身宫婢竟然只有忠心却没有出类拔粹的才智,在这后宫里,忠心固然可靠,可聪明机警也是基本,不论哪个世界,哪个年代,被男人用爱情圈禁的女人是不是都会愚蠢的连脑子也没有了,就如同她的曾经! 被玉翠喝斥一顿的魏忠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怒火,而后在看到玉珠玉翠手里抬着的大木箱时又飞快的掠过一丝惊讶,一切变化只不过是一瞬间,然后他惶恐的上前扑通就是一跪:“奴才该死,公主恕罪。” 只要跨进湮冷宫后就是罪囚,这谁都知道,他掌管湮冷宫数十载,历经多少事?任谁是什么身份进到他这儿来,都没人敢给他下脸子,这无忧公主年少也就罢了,怎么就连身边的宫婢都如此不懂时务? 真是愚蠢不可及! 不过,这贱婢倒也提醒了他今天的失仪,公主殿下毕竟还有跨入湮冷宫,所以,她还是公主殿下。 蓝芸没有理会跪在她面前的魏忠,也没有看向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她的施济,只是轻迈脚,一步一步往高高的台阶上走去。 玉珠玉翠眼眶立刻红了,紧咬着唇,跟了上去。 进了宫门,里面的情形比外面更荒凉,走了几步,身后的宫门还没有全部关闭,蓝芸停步顿住,缓身回头,看着头顶上那似乎要压死她一生的三个大字:湮冷宫。 听着身后宫门哐啷一声关上的沉重声响。 蓝芸微惘,死亡的感觉明明还那么清晰,可怎么睁开眼后她就成为了大元国圣元皇后唯一所出的无忧公主? 圣元皇后刘氏莹华母族在三天前已经满门抄斩,刘氏莹华也在当日被赐毒酒,死时腹中还有五个月大的胎儿。 等待她的,不是高高在上尊贵的中宫嫡出公主身份,而是要被禁圈一生永不赦免的囚虏身份。 抬头望着头顶上那片狭小的天。 蓝芸缓缓的闭上眼,囚禁一生永不赦免……可,如今她才七岁。 如果是因为世间真有神明,不满她太心狠手染鲜血,而把她弄到这里来变相的惩罚她。 那么,她不服! 刘莹华可悲又可恨的人生,让她来承受这失败的下场,她不服! 仅七岁的人生还太漫长,她并不想当一个尊贵的公主,也不屑于这里的荣华富贵,但就此像坐牢一样失去自由在这荒凉冷宫中了却一生,她——誓不甘心! 004有心无心 魏忠送走施公公后就带着两名小太监走了进来,看着惊呆了似的正透过窗格望着里面的主仆三人,面无表情的脸浮起一丝鄙夷的笑,这失心殿可是进来的人必经之处,里面关押的全是一些神智已经疯颠的罪妇。 他从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成为整个湮冷宫的总管,这中间三十五年,历经三代帝王当政,什么人物没见到过? 却还是至今第一次被一个年仅七岁的公主给下了脸。 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这笔不满他当然得记在事主头上, 都住他这湮冷宫了,还真当自己还是公主? 他这湮冷宫里什么人物都有,这里受过宠或不受宠、风光过或没有风光过的后妃有,犯罪惹怒龙颜而被黜废的公主更有,还真没有如这位一样血统身份都尊贵的中宫公主。 不管曾经是如何的风光荣宠,三十五年来至今无一例外,那就是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出得去的。 进来这里的人,要不疯,要不死,要不生不如死。 他倒要看看这昔日尊贵的公主能扛得住多久?又或是寻死,发疯,或生熬着。 “公主,呜……”惊呆了的玉翠被窗口处一张突如其来无血色惨白的脸贴上窗子痴痴的望着她而惊吓的连连倒退,然后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悲恸和恐惧失控的痛哭了起来。 玉珠看着里面一群疯疯颠颠的女人,强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紧紧的跟随公主身后保护着她。 她和玉翠本是圣元宫的打杂宫婢,等年满二十五岁后按例就可以放出宫去,当时皇后娘娘问她和玉珠的选择时,她毅然选择自梳终生服侍公主,她家里已经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了,就算等年满二十五岁能出得了宫又如何?都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又怎么寻得到相配的良人? 玉翠家里都已经没有亲人才入的宫,也和她一样,想也不想的选择了自梳立誓终生服侍公主。 她一直想不通,皇后娘娘为什么会选择她和玉翠来贴身服侍尊贵无尚的公主殿下? 如今历逢如此巨变,她心里头才似乎有些明白了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选用她和玉翠了,因为她们无论在宫外还是在宫内,都了无牵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的背弃公主,她们早在选了自梳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蓝芸收回打量里面人的目光,看向一旁笑的鄙夷又不怀好意的老太监,淡淡一笑:“魏公公,请带路。” 魏忠看着眼前平静从容的小公主,心里冷冷一笑,这样故作平静从容的神色他看的也多,不过以年仅七岁的小公主来说,能做到这样的镇定,他心里还是有些意外的。 “请随奴才来。”进来了湮冷宫就是罪囚,都会被废封号改名,但这位有点不同,她的封号和她的名一样,尽管废了封号,皇上却没有改掉她的名和姓,所以他不能公然唤她元氏无忧,但唤公主殿下更不妥。 跟随着魏忠走过长长的长廊,终于来到了一处荒凉寂冷的殿院,很小,但住她们主仆三人来说,也不算太拥挤,当然和无忧宫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蓝芸打量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倒是一旁的玉珠玉翠看着这样简陋又荒凉的殿院,皆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公公。 性子冲动的玉翠几乎是尖着嗓子责问:“魏公公,你就分发这样一处院子给我们公主住?” 魏忠眼露轻鄙,眼角瞭都不瞭一眼玉翠,他身后的两名小太监则动作有素的一人上前对着玉翠的脸就掌掴下去。 两记清脆的巴掌声在荒凉的殿内有着回声,玉翠白晳年轻的脸庞上立现两个红肿五指印,足可见力道。 玉翠似是被打傻了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玉珠脸色惨白,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公主,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魏忠不屑看玉翠,可视线却一直暗暗关注公主,见她如此神色,心思一动,如果说在前殿,这位小公主的表现合格,那么到了现在,小公主的表现则让他真的意外了。 蓝芸淡淡转身,往内卧走去,这具身体是被她用强意志控制,不然早就晕死过去了,现在她首要的事情就是让自己休息好才有心力思考。 “公……公主。”玉珠看了一眼玉翠,再看了一眼魏公公等人,忙匆匆跟了进去。 魏忠先看了一眼玉翠身旁的大木箱,再来才看向傻站在那里的玉翠,鼻子冷哼了一声:“我们走。” 他得回去,好好思量思量究竟该如何对待这位无忧小公主。 按常理来说,这进来的人都无一例外,但这位小公主今天带着一个大木箱进来就已经是例外了。 这厢魏公公在暗自思量,御书房外,回去复旨的施济也在不安的在殿外走来走去。 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不禀主子就擅自同意公主把那箱子带进湮冷宫这个决定很是不妥,越琢磨就越心惊! 他向来谨言慎行,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可今天面对无忧公主时,他失常了。 当然,他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失去平日里的谨慎,是因为他心里对无忧公主的那一丝同情和怜悯之心。 可没想到啊,这一同情,他就失策了,竟然犯下如此大的批漏,他该如何向皇上交代?万一皇上责怪下来,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施济进殿的时候,庆帝已经没有批阅奏折了,而是坐在榻前独自垂眸执棋。 施济硬着头皮上前请安,然后胆战心惊的小心抬头看着主子的神色,把无忧宫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一字不漏的详细述说了一遍。 在说到无忧公主在无忧宫说过的话时,他分明见皇上下垂的眼睑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扬起。 施济大气都不敢喘,感觉后背的衣服全都湿黏在了背上。 庆帝终于放下了手指间棋子,淡道:“下去吧。” 施济暗吁了一口气,恭敬的道:“是,奴才告退。”虽然主子没有生怒,但他心里可清楚他能捡回一条命不容易,他暗发誓,再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了。 殿内寂静无声,庆帝指间重新执了一枚棋子慢条斯理的下着,直到他棋盘上的一局棋再无落子可处,才见他出声说了一句:“朕要知道无忧公主的一切动向。” 未见人影,却听闻殿内有人复旨:“遵旨。” 庆帝淡淡阖眼,对无忧他曾经动过斩草清根的念头,除却这一女,他还有五子三女! 只是这个女儿毕竟有些特别,这七年来,有心无心有意无意,他倒也与这个孩子很是亲近,再加上当初这女儿是他允许她出生的,刘氏一族又皆被他清除,留下她一命,倒也并不碍事。 不过,今日听施济一说,他倒真有些意外,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确定她今天的举止是有心还是无心了。 手指在棋桌上轻敲,庆帝嘴角淡淡一勾,似笑非笑。 有心,无心,这两者可是悬差太大!可能性也太大!他不会允许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出现! 005真心不耻 蓝芸是被饿醒的,睁开眼时脑子里有那么几秒钟的茫然,但很快她神智就清醒过来,知道她遇到的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发生了,她死了,可是她又重生了。 殿内没有掌灯,她估摸着现在差不多是凌晨三四点左右,室内并不黑漆,外面的冰天雪地映照下也使得殿内的光线足可让她分辨视物。 玉翠蜷缩在床旁边的木榻上,身上只盖着一条看起来并不厚实的被子。 而脚下的温度让她知道,玉珠在她床上,用体温温暖着她的双脚。 蓝芸没有动,也没有理会胃因为饥饿而不停收缩带来的空虚感,整个思维都全面启动。 大元国,并不属于她熟知的历史,也许是历史遗漏,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她原来的时空。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出刘莹华留给她的死局? 大元国当今掌权者,这个身体的父亲元浩天是大元国第七位帝王,而大元国开国仅两百余年,按平均当政年龄,历任掌权者上位后寿命时间不算长,对普通人来说,活到四五十岁就死,算短命! 但对于一介帝王来说,每任都能活到五十岁,掌权三四十年,当真也不能算短。 元浩天排行第九,封庆王,非嫡非长,排在他前面的对手有九人,要想当上皇帝,这胜算真的很小,但很小,并不代表没有! 大元国有七氏,刘氏是唯一盘踞在京城的世家,刘氏之于其余六氏最大的不同就是,其余六家的势力都是在地方或江湖上,都尽量避免涉政,而刘氏因为根在京城,涉政无法避免。 她不知道中间过程如何? 但结果是,元浩天成功娶得了刘氏族长的掌上明珠,而刘氏嫁女入皇家,不争也得争。 经历三年争斗,刘氏成功的辅佐元浩天登上青天,君临天下,改国号为庆,册封刘氏莹华为圣元皇后,亲笔御书改长坤宫为圣元宫,恩宠超前绝后,刘氏一族的权势也顺理成章的进入颠峰时期,成为六氏之首。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遭此下场的数不胜数。 对于有野心爱权胜过一切的元浩天来说,昔日助他登天的刘氏势力前所未有,几乎盘踞了他整个朝堂,成为了他喉间的一根刺,不除不得安生。 当上帝王,君临天下,却受制于人,他岂会甘心? 今年是庆帝当权第十年,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终于铲除了刘氏,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看出刘氏的势力有多大!根基有多深了! 为了除去刘氏一族,庆帝不得不隐忍十年,刘莹华接连怀上三子,都他暗中除去,但为了安抚刘莹华,也为了安抚刘氏一族,他允许刘莹华生下元无忧。 刘氏一族人再愚蠢,也察觉到了危险,每次有所动作之时,却都败于刘莹华,最初刘莹华根本就不相信,后来相信时却又怀有身孕,就这一心软,整个局面扭转,刘氏一族灭族,刘莹华自己也难逃凄凉一死。 理清楚刘莹华和元浩天之间的关系,蓝芸当真是无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刘莹华可恨之处不在于她爱上元浩天,而在于她明明知道真相后却心软了,所以,刘氏以及刘莹华的下场是刘莹华自己咎由自取。 刘莹华自己也知道,所以临死前说上一句,生,她是刘氏一族的罪人,死,她无颜见刘氏列祖列宗。 因为刘氏的无能,因为刘莹华的愚蠢,他们到好,全都死干净了,却把结果留给了一个年仅七岁的稚女来承受。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爱情,对亲人不孝,对稚女不慈不仁,对手足及刘氏后代子孙不仁不顾。 蓝芸想,如果她有刘莹华这样的女儿,她会自己动手掐死她,也好过她死在别人手里,可世事弄人,她却偏偏成为了这刘莹华的女儿。 同为女人,且身为同样都曾经愚蠢过的女人,她观看刘莹华的下场,她真心不耻。 明知爱已成殇,为何不恨之入骨? 就算不为家族亲人着想,她也该为自己的女儿着想,怎么舍得把一切苦果留给稚女? 算了,刘莹华就是个蠢物,她来追究她的蠢,只会气到自己。 现在,她被圈禁在冷宫,外无援,内无助,她只能靠她自己来破这死局。 她让玉珠玉翠把那只装满珠宝珍物的箱子带了起来,施济回去肯定是会上禀的,以元浩天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会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带那箱珠宝进来,能给庆帝心里种上疑又能给这冷宫里管事慑个醒,对她现在的处境是益处,起码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冷宫里! 但却也相对的暂时困住了手脚,好在她如今还小,隐忍个几年倒也并不难,相对而言,玉珠比玉翠要来的沉稳,但玉翠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精心调教得当,日后这两人可以帮得上她。 在这其间,她要做到不引人嘱目不留痕迹的把玉珠玉翠调教出来,同样也不是易事。 蓝芸,不,从现在开始,她是元无忧了,心中脉络一清晰起来,她开口道:“玉珠。” 抱着她双脚在怀里给她取暖的玉珠立刻惊醒,眼睛还未睁开,意识却已经作主:“奴婢在。” 玉珠的声音也惊醒了玉翠,她慌忙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地掌了灯。 昏暗的光线把寂冷的内室涂上一层淡淡的暖光,玉珠起身上前扶起她,轻声道:“公主,天还未亮,您昨天未进食就睡了,肚子肯定饿了,奴婢把饭菜都留着,去热来可好?” 这番话玉珠说的心里很酸涩,这里没有暖炉,她和玉翠把全部被子都给公主盖上,公主的脚也是冰冷刺骨的,她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上床抱着公主的脚在怀里给公主取暖,公主的脚才慢慢有了微温。 在无忧宫时,寒冬时节也温暖如春,外殿内殿都有宫人守夜,厨房内也十二个时辰都会轮流有宫人当值,就算公主半夜醒来需要进食,也马上就有热水洗漱,有精致可口的饭菜可以端上来,可如今在这湮冷宫,公主昨夜未进食,今早上还没到领食的时辰,公主就只能用昨天她留的剩菜剩饭了。 玉翠手脚麻利的拿起白狐披衣披在她身上以防她着凉。 元无忧微垂眸,这玉珠玉翠是刘莹华唯一留给她这个身体的保障了,但但就她们对落难后的主子还能如此无微不致的尽心照顾着,她就不会舍弃她们。 “玉翠,你服侍着公主,我去厨房烧水热饭菜。”玉珠轻声道。 玉翠点点头,还不忘提醒道:“我把饭菜盖在锅里了。” 元无忧看了一眼玉翠红肿的眼睛,心叹,这小姑娘昨天哭的一定很伤心。 见公主看着自己,玉翠有些慌的避开,有些担心公主会责怪她,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肯定是又红又肿的。 “玉翠,你今年几岁了?” 玉翠心里一慌,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回公主,奴婢十七岁了。” 元无忧淡淡道:“可后悔当初选择来伺候本公主?”如若不然,她可以再熬个八年就会被放出宫去,从此自由自在。 玉翠身子一矮,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慌的声音都打颤了:“公主恕罪,奴婢知错,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会再让公主难堪。”她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愿意服侍公主一生一世,她只是……只是为公主心疼和心痛,公主千金之身怎么能过这样卑微低下的日子? 公主久久未出声,玉翠抬起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哽咽:“公主……”如果公主不要她,她唯有一死。 玉珠用木盆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着跪在床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玉翠,心里一惊,忙上前也是一跪,不再迟疑:“奴婢斗胆求公主再给玉翠一次机会。”玉翠性子莽撞冲动,但她和自己对公主的忠心是不容怀疑的。 元无忧轻叹一声:“都起身吧,地上冻。” 见她脸上并没有责怪之意,玉珠玉翠这才起身,越发小心翼翼的上前侍候着。 待到玉珠忐忑不安的端着一碗杂烩似的饭菜递给她时,元无忧面不改色的吃着。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着泪水,从天上跌落下来的公主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公主了。 006五年时间 庆十五年,冬。 又是一年寒冬,寒风呼啸,雪花飘洒,整个湮冷宫矗立在寒风飘雪中,除了湮冷宫那三个漆黑肃冷的大字,其余的一切都似乎淹没在了雪中,紧紧关闭的宫门也似乎把里面的人与世隔离开。 五年时间,玉珠已经开始习惯她家公主的一切生活饮食,自进来湮冷宫后,公主饮用的是白开水,吃的是她去前殿领来的饭菜,她不曾在公主脸上见过一丝一毫的低落情绪,从进来的那刻开始,公主就微笑、从容、平静、温和的面对着这一切。 一天天过去,慢慢地就连她和玉翠也都心平气和下来,不再悲恸,不再畏惧,不再愤慨。 因为在公主身上,她们发现她们只不过是从无忧宫搬到了湮冷宫,虽然住的宫殿不一样,吃的喝的都不一样,穿的也不一样,但却有一样是以前在无忧宫从未有过的。 那就是公主待她们很好很好,从来都不曾对她们发过脾气,永远都是微笑看着她们,有时候,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明明比她们小很多的公主看她和玉翠的眼神却带着包容。 “玉珠,公主快醒了,水好了没有?”玉翠端着木盆走进厨房问道。 玉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走神而忘了生火,锅里的水都是冷的,她用力的狠拍着自己的额头,懊恼道:“看我这猪脑子。” 玉翠看着冰冷的锅灶,忙放下手里的木盆,手脚麻利的生起火来,一边狐疑地看向玉珠:“玉珠你魂不守舍的,怎么啦?” “没什么,刚才有些走神了。” “你这倒是少见,公主昨天还夸你性子越来越沉稳了。”玉翠道。 玉珠看着窗外飘洒着的雪花,低低道:“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过了五年,时间过的真快,想起我们进来湮冷宫那时,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样。” 公主很平静,可是她心里却总有些担心,因为公主自进来这个院子,都已经五年没有踏出这个院子一步了,她经常劝公主出去走走,虽然湮冷宫并不大,也没有奇花异草可以欣赏,更没有花园散步,但总比寸步不离的呆在这个小院子里好啊,可每次她这样劝说,公主却总是淡笑不语。 玉翠手里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后,也低声道:“原来你是想起了这些。”是真没想到,五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这些日子她在公主身上真的学到了很多,公主说,心若安,处处家,刚开始她做不到,后来看着公主,她慢慢就做到了。 正当两人因为回忆而情绪有些低落之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听这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皆脸色一肃,玉珠走了出去,玉翠则继续放柴进灶烧水。 玉珠走出来,恭敬却并不卑微的上前朝来人福身行礼:“玉珠给魏公公请安!” 平时理所当然受她请安的魏公公今日却一反常态避开了她的请安动作,玉珠心里微动,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波动,微笑着看着魏忠道:“劳魏公公大驾,不知魏公公今日来是什么事?” 魏忠呵呵笑着:“昨天良妃娘娘诞下七皇子,皇上龙颜大悦,下令犒赏全宫,连咱们湮冷宫都没有漏掉,人人有份,这是内务宫送来的棉衣棉被,今天正好是咱家巡值的日子,瞧着一大早就又是大雪纷飞,又给公主送来了。” 玉珠心里惊讶,面上却带着感激,忙上前再次福了福身:“玉珠在此代我家公主谢谢公公。” 魏忠忙避开了这一礼,佯怒道:“玉珠丫头,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公主是何等人,咱家是奴才,岂敢受你这代谢之礼?” 听着外面的谈话,玉翠眉头越挑越高,魏忠今天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又竟然称玉珠为玉珠丫头,这还真是让她惊奇万分,如果是五年前,她怕不是早早就冲出去了,可如今,她却硬是忍着心里头的好奇做着手头上的事。 玉珠微笑着接过魏忠身后小太监手里的包袱。 魏忠看了一眼玉珠身后屋子,低声问道:“公主还未起身?” 玉珠垂眸,恭敬道:“公主还未起身。”没有起身却早已经醒了。 “呵呵,也是,天寒地冻的,公主晚些起也是应该的,咱家先走了,你快去侍候着,等一下咱家会让人送些柴火来。”他没想到事隔五年,施公公竟然还会再来他这湮冷宫,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之意,他可是心知肚明,幸好这五年来,他因为一些顾忌,并没有蠢到欺到这主仆三人头上,平日里饭菜柴火、四季衣物该给的他都给。 玉珠屈膝:“谢谢公公,玉珠恭送公公!” 魏忠走后,玉翠才从厨房出来,看着玉珠手里的大包袱,面露惊讶:“这……”良妃娘娘只不过是生一个皇子而以,皇上就算再龙颜大悦,也只会是犒赏良景宫所有宫人,怎么会犒赏全宫?而且是人人有份?难道这是专程赏给公主的? 玉珠眼睛闪闪发亮,捧着包袱,匆匆走进内殿。 元无忧淡淡看了一眼包袱里有约莫四套衣服,里里外外无一不精致,根本就不是湮冷宫会发的东西。 平静地看向虽然装镇定却完全控制不住喜悦的玉珠玉翠二人,淡淡道:“我说过的话,你们似乎都并没有记在心里。”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她对她们的要求。 玉珠玉翠眼底的喜悦惭惭敛去,两人都低下了头,无地自容,扑通一跪:“奴婢知错。” “把这收起来,都下去。”比起五年前,这两人进步确实很多,但是离她对她们的要求还差的远。 “是,公主。” 手里拿着包袱的玉翠把包袱往玉珠怀里一推:“水好了,我去端水来给公主洗漱。” 玉珠看着手里的包袱,很是羞愧,她怎么能就为了这点赏赐就忘了公主让她牢牢记住的话,也难怪公主对她失望,她自己对自己都觉得很失望。 屋内,元无忧淡淡阖眼,五年画地为牢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倒是对庆帝很是赞赏,因为那一丝丝疑心,监视就是五年,确实有耐心,而她,也有的是耐心和隐忍,整整五年,她未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长于持身养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这是她的偶像鬼谷子,而她崇拜着他。 上一辈子为了活着,她用意志克制病痛,用毅力控制身体。 她的心脏病是家族遗传,她外婆生她妈妈时死于心脏病,妈妈生她时也死于心脏病,可唯独她用意志熬过了对常人而言并不太危险可对她来说却是生死大关的鬼门关。 陈白想不到她会活下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成功的生下女儿,还能活下来,就连了解她病情的医生也都对她会活着出产房而惊讶佩服…… 这五年时间,她心里默背着她记忆里能记起来的一切知识。 她一遍遍的分析、推敲、演算着她现在处的死局,五年前,死局无解,她用五年时间等待,换来这解局的机会。 前世,她喜欢看书,所以她去图书馆工作,在图书馆工作,最不愁的就是书和资料。 她喜欢看中外推理作品,可偶尔也会随手翻阅一些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那些谋略家、兵法家的记载! 历史上谋略家兵法家数不胜数:谋略始祖姜尚、忍辱膑脚孙膑、纵横捭阖苏秦、强秦弱楚张仪、远交近攻范睢、一代谋圣张良、精计奇谋王允、算无遗策郭嘉、缔造明朝刘基、佐清入关范文程……这些人物个个创造过传奇。 她曾经心血来潮,也想研究一下他们的曾经,但往往一翻起书,那些枯燥生涩的资料文献就会让她失去兴趣。 却偶然间在替这些书籍归档时发现了一个历史上最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鬼谷子。 翻开他的资料,入目的纵横家这三个字则更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惊讶的发现,孙膑、庞涓、苏秦、张仪这些都曾创造过传奇的人物都是他的徒弟。 她就如同小女孩崇敬偶像明星一样燃发出了追星狂热,尽管她追星的对象是个死人。 她几乎翻看了一切与鬼谷子有关的资料文献。 一比较,她发现,看推理作品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智谋、诡谋、阴谋、阳谋……鬼谷子留给世人的资料文献里只有你想不到,却没有你想得到的,他才是千古第一人。 “公主,水来了,奴婢侍候您洗漱。” 玉翠的声音打断了元无忧的思绪,她抬头,看着窗外漫天扬雪的天空,嘴角轻轻一勾,五年了,她该走出这个院子了! 007走出院子 “公主出去散步了?” 玉珠因为震惊,声音不受控制的提高了好几倍,她没想到她去前殿领饭回来就听到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 玉翠心里也还处在震惊中,但面对玉珠的疑惑还是很确定的点头:“公主不准我陪着,非得独自一个人出院子了。” 玉珠脸色微变:“快,我们快去找公主,万一……” 玉翠看着突然噤声又突然止步的她:“怎么啦?玉珠,不是说去找公主?”怎么又突然不动了? 玉珠缓缓回头看着玉翠:“你说,公主会不会有事?” 玉翠想也不想的就摇头:“不会。” “为什么?” 玉翠用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向玉珠:“公主又不能出湮冷宫,要散步也只能在附近,能出什么事?再说,公主是什么性子这五年来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公主已经看开了,自然不会再寻死。”要寻死也不会等到五年后再来寻死。 玉珠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后,毅然转身往回走:“做我们的事去。” 玉翠狐疑的看了一眼玉珠:“玉珠,你怎么啦?”一惊一乍的,把她都弄糊涂了。 玉珠回头看向玉翠,扔下一句:“玉翠,我该向你看齐。”聪明沉稳在公主面前不值一提,她们能给公主是全心全意的忠心和信任。 玉翠傻傻地看着扔下一句话就大步回屋的玉珠,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明白玉珠在说什么,真是的,玉珠越来越奇怪了! 这几日并没有继续下雪,可湮冷宫里只要一入冬下了雪后,积雪就很难融化,这里地处皇宫最寒的方位,下了雪之后也没有宫人清扫,往往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就又会被新下的雪覆盖上。 元无忧走在雪地里,打量着四周被雪覆盖了的环境, 这五年来,她没有走出小院子,只透过小小的窗口看见过四季更替,一年四季春夏秋季,她最喜欢的是冬天。 冬天里的雪会掩盖这里一切的荒凉,她的心也会更平静。 不远处走来两名巡值太监,猛不然的见到雪地里伫立的一抹身影,两人先是受惊,以为看见了什么东西,吓的面色都和雪一样的白不敢再上前,但随即两人相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正是正午当空,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东西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哪么…… 隔的很远,两人无法看清楚站在那里的人是谁,其中一人就恼怒的斥问:“你哪个院子的?”站那儿一动也不动,害得刚才他还真以为碰见脏东西了。 元无忧回头,这湮冷宫人人都知道她,但真正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这五年来她都未走出院子一步。 见她不说话,两名小太监气冲冲的走上前,一瞧清楚她的面容,两人都愣住了,呆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就怕惊吓到眼前的人。 元无忧看着傻愣在那里的两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仙……仙子……”小花子结结巴巴的出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眼前美的比画里仙女还要好看的人,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元无忧微微一笑:“你叫仙子?”她虽然没有留意过自己这具身体皮相如何,但从刘莹华和元浩天两人的皮相来看,她的长相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花子连连摇头:“不,不,不,大家都叫我小花子。” “那你呢?”元无忧转向刚才出声斥问她的人。 那小太监脸轰的红了起来,不敢再直视元无忧,声音低若蚊鸣:“奴……奴才叫高平,大家都叫我小高子。” “小花子,小高子。”元无忧很认真的轻轻复念了一遍。 小花子、小高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仙子嘴里说出来,都有些受宠若惊,脸都憋的通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住在湮冷宫里的人,都是特殊的犯人。 “我叫元无忧,很高兴认识你们。”元无忧微笑着说道。 两人都震惊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元无忧?湮冷宫最最最特殊的犯人?还有,她说什么?很高兴认识他们? “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不理会两人的震惊,元无忧朝两人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朝两人嫣然一笑,轻声道:“忘了告诉你们,我住前面不远的院子,太回殿。” 两个小太监又一次呆若木鸡,傻傻的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如闲庭散步一样在雪地里慢慢消失。 久久,失魂的两人才慢慢回到人间,小花子依然看着前面,喃喃的道:“她是无忧公主。” “废话。”小高子一想到刚才他竟然那么大声的朝她斥怒发问,就觉得心里懊恼的慌。 小花子失魂落魄的道:“无忧公主美的像仙子一样,笑起来的样子更美。” 小高子沉默半响,久久才低低道:“可是她却只能住在湮冷宫。”而且还是一辈子。 小高子的话一落,小花子也惊醒过来,两人同时复杂的望着前面太回殿的方向。 “公主,奴婢去热饭菜。” 见到公主终于回来了,玉珠忙上前恭敬道。 接过玉翠端来的热水,元无忧捧在手里暖手,看着两人有条不紊的动作和平静从容的面容,心里有些满意,她们终于都明白了自己的职责了,也不枉费她一番心思。 吃过饭过,元无忧吩咐道:“玉珠,你从箱子里拿一物去找魏公公,让他给我送一架琴过来。” “是,公主。” 玉珠恭敬回道,刚才公主独自外出散步的时候,她心里就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做,公主为什么五年不出院子?又为什么突然出了院子?五年不曾用过这只木箱里的东西?又为什么今天开启?她心里很多疑问,却知道,这些疑问,她不用知道答案,也或许……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魏忠惊叹地看着摆在他面前的珍珠,比鹌鹑蛋稍小一些,可这颗珍珠的散发的光泽让他知道这颗珍珠的价值。 玉珠看了一眼魏忠,轻声道:“这颗珍珠是公主三岁那年从皇后娘娘的凤冠上拔下来的。” 魏忠神色一凜看向玉珠:“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珠摇了摇头:“玉珠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在告诉公公这颗珍珠的价值。” 魏忠的眼睛重新回到珍珠上,心里很快就下了决定,肃冷的面容上堆满了笑容:“玉珠丫头代咱家谢过公主,公主太见外了,要什么东西跟奴才说一声,奴才定当送过去就是,哪敢要公主赏赐。” “公主的赏赐,公公收下,理所应当,除非我家公主这点东西入不了公公的眼?” 魏忠惶恐的连连摆手:“不不不,玉珠丫头你这话说的诛心了,你这是要咱家的命啊。” 玉珠抿嘴笑了笑:“可是公主说要赏赐给公公的,公公不受,玉珠回去也难复命。” “这……”魏忠很是为难。 玉珠朝他福了福身:“玉珠先代我家公主谢过公公。” 魏忠看着玉珠苦下一张脸,很是为难了半天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咱家也不为难你这丫头了,去吧,待咱家过两天亲自过去给公主谢恩。” 这就是应允要求了?玉珠谢道:“那玉珠谢公公成全。” 看着玉珠走了,一直站在魏忠身后的心腹太监福公公才凑上前看着桌上盘里的珍珠,满心欢喜的道:“干爹,这颗珍珠可是无价之宝,刚才我好担心您真拒了这宝贝。”这可是凤冠上的珍珠。 魏忠拍掉他的手,不悦的道:“小心点。” 福公公嘿嘿笑着,看着珍珠的眼睛散发着贪婪,可他也知道这宝贝绝不会是他的,不过,不急,那无忧公主可是拥有整整一箱子的奇珍异宝,总会有一件是他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魏忠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咱家警告你,那无忧公主的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 福公公讪笑:“干爹,看您说的这什么话,我哪儿敢啊?” “你不敢最好,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要让我知道你去招惹太回殿,你就把脖子洗干净等着砍吧。” “可是您不是说过,凡是进咱们湮冷宫的人都不会有出去的一天,进来这里,不管她是谁,都由咱们拿捏着吗?”福公公不解道。 魏公公冷笑:“你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五年前,施公公送她进来的时候,那箱子可是当着咱们几个的面抬进来的,那箱子是干什么的?是用来震慑咱们几个的,不管是谁想的法子,但皇上同意了,这意味着什么?咱心里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福公公恍然大悟,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畏惧干爹,没有背着他去贪图这些珠宝。 魏公公小心翼翼地拿起珍珠放在手心里把玩:“前些日子良妃娘娘诞下七皇子,施公公亲自带了几套衣物过来,衣物虽小,可代表的却是皇上终于对公主起了怜悯之心。” 否则纵使这颗宝贝是凤冠上摘下来的,他有心贪婪也要想清楚有没有命用? 命和钱财相比,当然是命更重要,他还没有活够呢!现在他知道皇上对无忧公主并非完全的没有一丝父女之情,他当然乐意给无忧公主通融,更何况这无忧公主给他送来这么个值钱宝贝! 008公主弹琴 两天后,魏公公就真的亲自送来了一架琴,元无忧看了一眼摆在她面前的凤势式谣琴,微笑道:“魏公公费心了。” “奴才不敢当,奴才还得谢公主赏赐。”魏忠把阿谀奉承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自从五年前皇上灭刘氏后,至今后位空虚,朝堂后宫人人心都开始痒了,却至今还无人敢在皇上眼皮底下展开手脚,毕竟皇上的手段摆在那儿还历历在目令人想起就心有余悸! 虽然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至今不立新后?但皇上不立后也就意味着中宫嫡出还就只有眼前的这位。 而他在宫中四十年,不敢说早已经看透,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直觉的!这位无忧公主怕不是真得成为他掌管湮冷宫以来唯一的例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 元无忧抚弄着琴身,突然道:“魏公公想不想听本公主弹奏一曲?” 魏忠吃惊的看向元无忧,心思转了又转,讪笑道:“奴才不敢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岁数小且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公主,他心里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如非必要,他还真有点不太想靠近这位无忧公主。 玉珠玉翠则是面面相觑一眼,然后又都沉默的立在一旁不语,眼观鼻鼻观口。 元无忧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魏公公。 这一眼很平常,但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寒气顺着脊梁往上爬,后颈脖子上的寒毛根根竖立起来,魏忠脸上的讪笑僵凝了几秒,然后又继续堆上讪笑,只是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原本要弯不弯要弓不弓的背脊一寸一寸慢慢的弓了下去,这一刻直觉告诉他,这无忧公主很危险很危险。 “公主如此看得起奴才,奴才自当洗耳恭听,只是奴才出生贫寒,从小就进宫,对雅音之事……” 琴音起突然起,魏忠蓦然噤声,脸上的讪笑僵硬在了脸上,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再也维持不住,一层层的往下掉,直到脸上不停的变换着颜色。 这琴音……传进人耳朵里,只会让人恨不得爹娘没生他这个耳朵。 刺耳的声音就如同有人用长长的指甲在耳膜处来来回回的刮刺,直听的魏忠浑身直打颤儿,因为他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喊停。 他活了五十三年,还从来没有见识过有人把琴声弹成杀猪一样的声音出来,这得多大的天赋?难怪他觉得这无忧公主危险,这果真是危险,还危险至极! 元无忧很认真的弹奏着,白嫩嫩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让魏忠恨不得想撞墙的尖鸣琴声因为她的拨动而继续着。 一旁的玉珠玉翠听着这久违了的琴声则心情五味俱杂,多久了?她们没有听过这熟悉的琴声! 公主幼时贪玩,根本就不愿意每天都练琴,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只要乐师让公主练琴,公主就必弹这一曲,听的那些乐师恨不得捂上耳朵却又不敢捂耳朵,就如同魏公公现在的样子。 后来皇后娘娘见公主执意不肯练琴,也就随公主,不再派乐师! 公主从此就再以也弹琴了,没想到,她们还会再听到这首曲子重新在公主手下出现,只是玉珠玉翠都实在是想不通,公主为什么要弹给魏公公听?就不怕魏公公心里生恼,到时她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刺耳的声音还在耳膜刮刺着,魏忠听的脸色泛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公主饶了奴才!”他年事已高,实……实在是经不起这……这折腾! 琴声嘎然而止,元无忧蹙眉不解:“玉珠玉翠都听的没反应,为什么魏公公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本公主弹的琴音当真如此不堪入耳?” 魏忠僵硬的看向站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玉珠玉翠两人,嘴唇哆嗦着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奴才年事已高,耳……耳朵出……出……对……奴才耳朵出了问题。” 他虽然已经五十有三了,可是他发誓,他耳朵没有任何的问题,反倒是这玉珠玉翠可能听久了这琴声,耳朵才真的出了问题。 “魏公公,本公主最近很想把琴练好,但玉珠玉翠听到我的琴音又没感觉,可是我又想有人听我弹琴……” 魏忠惊悚的打了个冷颤,他突然觉得自己收下那珍珠就等于收下了烫手山芋,捧不得扔不得更摔不得,如果这无忧公主是恶鬼,那他就是被恶鬼缠身的那个倒霉鬼。 “那……那公主的意思是?”如果她真敢让他每天来听她弹琴,他会让她知道这湮冷宫是他的地盘,他敬她三分是畏她身上那三分可能性,在湮冷宫里,他真要收拾一个人,有的是法子。 元无忧想了想后,突然眼睛一亮:“湮冷宫住的人也不少,这样吧,魏公公,你每天都安排她们来听我弹琴。” 魏忠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一脸天真无邪的无忧公主,他很确定她没疯,可…… 正当他想出声时,又听见她喃喃道:“这样不行,这样不方便,总不能让这些人都来本公主的院子。” 魏忠提在喉咙口的心慢慢的松懈下来…… “这样好了,本公主每天都去前殿,那里不是住了很多人?” 魏忠倒抽一口冷气,那股子寒气差点闪掉他的牙,他呆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说的前殿是?” “当然是失心殿啊,那里面不是住着很多人?”元无忧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 …… 入夜,油灯在室内发着昏暗的光芒,元无忧早早睡下,玉翠在床前一边留心着一边给公主纳着新鞋。 今年入冬以来还只是下了一场雪,但今天的冬天对她们来说似乎不再难熬了。 一则是习惯了,都已经过了五年,她们已经不再畏寒惧冷。 二则是下第一场雪时良妃娘娘诞下七皇子,皇上犒赏全宫,内务宫特地送来了公主的衣物。 从那天开始,公主的待遇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不用再穿着和她们一样最下等最普通的布衣,湮冷宫送来一批上等衣料和厚实的床褥披风,饭菜也一下子改变了,吃了五年的杂烩饭菜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荤一素一汤,最重要的是不是混杂在一起,而是分开装着的。 玉珠铺好木榻,再点起了一盏油灯,就着灯光拿起她缝制好一半的披风继续缝制,魏公公送来一批质的精致的布料,公主开始出去散步,她多为公主多做两件披风。 室内依然简陋,却因为点了两盏灯,因为倚在灯光下的两个人都在做着针线活而有些温暖。 玉翠低头做着手上的活,直到手指都冻僵了,才放下手里的活,轻轻的搓起了手,看了一眼公主熟眼的脸,迟疑了半天,才看向木榻上的玉珠,轻轻地出声:“玉珠……” 玉珠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她,以眼神问她什么事? 玉翠的声音低的几乎呢喃:“公主为什么要去失心殿弹琴?”那里面全是失去心智的疯妇,万一她们冲撞伤害了公主怎么办? 玉珠没有出声,只是又重新绣起了花! 室内很安静,一阵寒风吹开了窗,露出一条细缝,阵阵寒风从外面正钻进来。 玉翠上前关紧窗,直到没有再感觉到寒气进来,才喃喃道:“又下起了雪了,不知道这场雪又要下几天。”每年冬天都要下足五六场雪,冬天才会过去。 玉珠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夜深了,睡吧。” 玉翠点头,把两盏灯都吹熄了,这五年来,公主和她们都适应了夜里不点灯的生活。 直到两人都躺上木榻,室内重新安静下来,等到玉翠昏昏欲睡之时,才听见玉珠轻轻的说了一句:“玉翠,不管公主做什么,我们都要不疑,不说,不问。” 玉翠缓缓睁开原本闭上想睡觉的眼睛,不疑、不问、不说…… 黑暗中,床上熟睡中的元无忧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就冲着她们这份忠心,她不会将她们作棋子,等她走出湮冷宫这扇圈禁她的大门时,如果她们愿意,她会许她们一个锦绣人生,二十几岁的人生,在她看来,还只是刚刚开始! 009被阻进殿 前殿大院。 魏公公远远看见正从长廊上走来的主仆三人,脸色怎么看都有些僵硬不化。 “干爹,这小公主真的要进失心殿对着那群疯女人弹琴?” 福公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昨天干爹回来就愁眉不展,他才知道这无忧公竟然要进失心殿弹琴,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无忧公主怕不是在这里五年其实早就和失心殿里关着的那些疯女人一样心智不正常了? 不然她怎么会想进失心殿?那里面关的可是所有正常人见了都会远远避开的疯妇。 魏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问咱家,咱家怎么知道?谁知道这无忧公主是不是疯了?” 福公公脸色一紧张:“不会吧,无忧公主真疯了?那怎么办?干爹,那咱们要不要上禀给施公公?” 魏忠感觉自己的牙开始疼了,他啪的一声狠打上福公公的头:“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个没脑子的蠢物?” 上禀施公公?他以为他是谁,想见施公公就能见着施公公?想上禀就能上禀的? 再说,这没根没影的事,他怎么去上禀?总不能告诉施公公,无忧公主想弹琴,但是因为没乐师教,弹的像杀猪声一样恐怖,然后想弹给那些疯妇,然后说无忧公主疯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上禀。 被打的福公公敢怒不敢言,脸上嘿嘿一笑,心里则咒骂着,要不是巴结着这老不死的,指望着能当上这湮冷宫的总管,他岂会逆来顺受? 站在福公公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太监正是小花子和小高子,两人望着越走越近的主仆三人,心里头是又紧张又担忧。 紧张的是不知道无忧公主还记不记得他们? 担忧的是无忧公主竟然要进失心殿,在他们看来,像仙子下凡一样的公主怎么能进这关押着一群疯女人的失心殿? 失心殿里面的女人大多是先帝嫔妃,还有一两人是先先帝嫔妃,疯了都几十年了,根本就不认识人,万一她们伤害了公主怎么办? 自他们进来这湮冷宫后,除了见魏公公把一些疯女人送进去开过门和一年清扫一次时开门外,就再也未见过这失心殿有打开过,他们这些太监都不敢进去,送饭的时候都是透过墙角开的洞把饭菜送进去,任由她们像猪抢食一样疯抢着。 “魏公公。”元无忧看着带着几名太监站在院子里等候着她的魏公公,不等他们行礼就率先出声打了招呼。 魏公公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公……公主真要进失心殿?” 他本来以为这公主只是吓吓他才会这样说说而以,没想到今天一大早,玉珠就过来和他打招呼,说等一下公主就会过来,让他准备开失心殿的门,当时他一听,就差点疯了。 “当然,难不成魏公公以为无忧是在无聊说笑话?” 魏忠一张老脸哭丧起来:“可……可万一公主有什么好歹,奴才实在是承担不起。” 元无忧淡淡一笑:“魏公公说笑了,无忧和她们并没有不同!” 魏忠心里一沉,这公主不会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以为被这些疯妇伤了就能上禀皇上,惹起皇上怜意? 任其进入失心殿?还是阻止进去?这两种选择得到的结果如何?他还真不敢赌! 虽然他承认这无忧公主可能是个例外,但这也只是可能,谁也揣摩不透皇上的圣意,万一皇上到时候责怪下来,他承担不起这失职之罪。 “公主,咱家认为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否则这后果咱家承担不起,公主也承担不起。”他就怕到时这公主没出去,获罪的可就是他,他年纪大了,不想再去冒险,且这风险还实在是太大。 元无忧抿嘴一笑:“魏公公是用这湮冷宫总管身份在对无忧说话吗?” 魏忠眼皮子一抖,感觉后颈脖子阵阵凉意慢慢往背脊梁上爬去,像一条毒蛇一样在背上蔓延缓爬着,他心里暗咒了一声,真是见鬼,心里产生这种战栗的寒意究竟是他胆小多心了?还是这无忧公主当真是在朝他施压? 自从施公公带来皇上的赏赐后,这无忧公主就如同一只冬眠了的毒蛇遇春后苏醒,再也没有冬眠时的安静无声了,他能理解,毕竟不到临死那一刻谁都不会放弃想要出去的希望,更何况无忧公主才十二岁!一生对她而言,真的太长太长! 但不管如何,该坚持的他必须坚持,他微微抬头直视着她,面色带着恭敬,但眼神却坚定而冷漠:“希望公主不要为难咱家!” 元无忧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睛微亮,视线越过他:“咦,是你们?小花子,小高子。” 魏忠一怔,缓缓的回头,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的福公公也惊讶的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小太监。 小花子小高子身子一抖,在元无忧温和的唤着他们的名字时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再加上一旁魏公公福公公两人惊讶且凌厉的目光下,两人哆嗦着上前扑通就跪伏在雪地上请安。 “奴……奴才见过公主。” 魏忠面无表情,福公公却蹙眉不悦,这样的跪伏大礼对待一个被黜在冷宫一生的公主来说,当真是太失姿态了。 元无忧不仅亲自上前扶起他们,还亲自替他们拍掉膝盖上的雪块,轻声道:“以后不需要行大礼,在这湮冷宫里,我不是无忧公主,只是元无忧。” 福公公听着这话,眼底的不悦还没有退去,眼角直跳,心里很是心虚。 在他心里,虽然听信了干爹的话,对这无忧公主不欺压,但却也做不到恭敬,进了这湮冷宫的人,都是永无出头之日的犯人,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就算皇上对这无忧公主还一丝父女之情,也只是让她日子好过一些罢了,绝不会赦免她出去,恢复她公主之尊! 圣谕可是说了,元无忧圈禁一生,不受赦免,皇上绝不会自打嘴巴。 “谢……谢公主。”小花子小高子都手脚都不知道搁哪儿,不敢躲只能僵硬着身体,只能任由温和似水高贵又美丽的公主轻柔替他们拍雪,心里感动万分。 “公主怎么认识这两名小太监的?”魏忠盯着她问道。 “前些日子他们巡值,我在散步就遇上他们了。” 魏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小小年纪的无忧公主了,她就像一汪水,清澈见底,可又像深渊,深不可测。 元无忧没有理会魏忠若有所思又若有戒备盯着她的眼神,抬头看着不敢直视着她的小太监,很认真的问道:“小花子,小高子,你们愿意听我弹琴吗?” 小花子小高子傻呆呆看着她,一时之间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魏忠眼睛一亮,忙上前道:“承蒙他们能入公主的贵眼,岂会不愿意?小花子,小高子,还不快回答公主?”只要这公主不坚持进失心殿为难他,他也不会傻的为难她,毕竟无论是这公主的身份还是她这个人都让他本能忌讳! 小花子小高子面对魏公公咬重的命令声和威迫的眼神,忙恭敬道:“奴才愿意!” 听着两人的回答,元无忧嫣然一笑,很是开心。 这一笑,宛若百花开,又如清风笑,堪拂桃花面。 魏忠一愣,福公公也一愣,小花子小高子虽见过她的笑,但还是惊艳的呆了。 他们自分配进了这湮冷宫当差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湮冷宫里,久而久之,也自然与外界无形中有着隔离。 而且在这湮冷宫里并押的大都是嫔妃,不管是死的还是没死的,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其实都有姿色不凡的美貌,可他们是太监,对女人的美并不甚太在意。 美不美,与他们何干? 但现在,看着无忧公主这一笑,就连魏忠都觉得心似是突然间清明起来了一样,一直被他们忽略无视不在意的某些知觉一下子清晰明亮了起来! 这份美貌虽与他们无关,但他们有眼睛、有脑子,能看清、能思考。 而他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小小年纪的无忧公主竟然有着倾城倾国的绝色容貌。 010见顾太妃 失心殿,一群被关押着的疯妇因为被琴声挑动颠狂的情绪受了刺激而都发作了起来,里面乱成一团麻。 有疯狂的扭打在一起的,你扯我头发我抓你脸的,有忍受不住抱着头狠狠撞墙的,还有长长的指甲在墙上来来回回的狠刮着的刺耳声音…… 福公公哭丧着脸看向用棉花塞着耳朵的魏公公,哀求道:“干爹,您想想法子,让无忧公主不要再弹下去了,塞棉花不管用,我耳朵嗡嗡直鸣,她都在这我们大院里弹了快半个月了,失心殿那群疯妇每到这个时辰都打的不可开交,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大麻烦。” 魏忠两耳捂着耳朵,耳朵里面还塞着棉花,但棉花塞久了,似乎也不管用了,无忧公主弹的琴有如魔音穿耳,再这样下去,他耳朵都得提前聋了。 “干爹,我受不住了,这几天我天天晚上发梦都梦见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琴声。” 魏忠狠白了他一眼,怒道:“你再在咱家眼前晃,咱家就让你去换小花子小高子的差事。” 福公公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苦巴巴的把棉花塞在耳朵里,可根本就挡不住那声音入耳,他现在简直把小花子小高子那两个小奴才视作奇人,他们隔这么远都听的想撞墙,可那两小奴才竟然站在无忧公主身边听着,还能站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奇人也! 前殿长廊上,正好位于失心殿和魏公公等人住的院子中间。 元无忧弹琴弹的很认真,每天一个时辰雷打不动,已经有半个月,而且显然还会一直坚持下去。 小花子小高子这半个月来,从最初脸色惨白到现在的麻木,每天到这个时候他们看见无忧公主就心里发怵直想逃,可看着和他们一样站在一旁面不改色习以为常的玉珠玉翠,他们又觉得其实是他们自己太没用,同样都是耳朵,没理由这玉珠玉翠都能听的没反应,他们就听的恨不得想逃跑?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名脸带菜色的小太监匆匆跑过来,看都不敢看元无忧一眼,连滚带爬的冲进了紧闭殿门的大殿。 听着守值太监的禀报,魏忠眉毛死皱成一条直线:“死的是谁?” 守值太监忍住想捂耳的冲动,恭敬回禀道:“是先帝一年黜贬进来的宛贵人。” 魏忠面色冷淡的挥了挥手,小太监退了下去。 “干爹,这……”虽然这宛贵人已经疯了三十多年,可现在是因为听了这无忧公主弹琴才情绪疯颠起来撞墙而死,这要不要上禀? 魏忠冷瞥了他一眼:“不必上禀,报内务院,自会有人拉出去处理。” 说起这宛贵人,他印象还挺深刻,那时候他还刚刚进湮冷宫当差,还是个小太监。 这宛贵人是治四十七年进宫的秀女,颇受治帝宠爱,没想到仅仅半年,治帝就暴毙,她又因为恃宠而骄而得罪过登基为帝的先帝,先帝把她打入湮冷宫。 先帝当政二十年,当今圣上登基,距现在算起来整整三十五年,她是疯是死,无人问津更不会有人在意,自然不能上禀,他要敢拿这事去上禀,恐怕他也会死。 “那咱们还任由这无忧公主每天这样弹下去?”福公公胆颤的问道。 魏忠闭上眼,然后毅然起身往外走! “够了。” 内殿的门被重重的推开,魏忠冷着脸出来。 琴声依旧在继续,弹的入神的元无忧还沉浸在弹琴里,似是根本没听见他喊停的声音。 魏忠的脸涨成猪肝色,肠子都快要悔青了,他简直是自找苦吃,这半个月来他天天恨自己为什么就收下了那颗珍珠送一架琴给这无忧公主? 玉珠掀起眼帘瞭了一眼魏公公,恭敬上前附身在元无忧耳边大声提醒道:“公主。” 琴音止,小花子小高子只感觉脚底发软,头晕眼花,跟在魏公公身后的福公公也用力的捣鼓着木麻的耳朵。 魏公公嘴角扯起一丝僵硬的笑容,上前恭敬一揖:“公主,请恕奴才直言,您想要弹好琴,这样弹是不行的。” 元无忧蹙眉:“琴音就当真不堪入耳吗?” 福公公点头如捣蒜,小花子小高子则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 “那魏公公有何高见?”元无忧问道。 魏忠暗翻了翻白眼,敢情这无忧公主还弹的不亦乐乎自我感觉很好了?虽然宛太太妃的死并不完全怪罪在这无忧公主头上,可也与这无忧公主脱不了干系不是? “奴才想,公主缺一个精通音律的乐师。” 元无忧垂眼,声音很平静:“魏公公是在打趣无忧吗?这里可是湮冷宫,无忧戴罪之身,又何以会有乐师?” 魏忠闭了闭眼,咬牙道:“只要公主答应奴才,不再来前殿弹琴,奴才就推荐一人给公主。” 元无忧惊诧的抬头,魏忠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然,奴才只是向公主推荐,至于公主能不能让她收下公主这就不关奴才的事,不管能不能拜成师,公主都得答应奴才,不再来前殿弹琴。” “这……”元无忧蹙眉。 见她迟疑,魏忠掀动着眼皮子瞭了她一眼,语气冷了起来:“奴才也不怕告诉公主,刚才失心殿可是死了一名前前太妃,她虽然疯颠已久,年事也已高,但她的死不是病死,而是被公主弹的琴音刺激的撞墙而死,公主也不希望奴才把这事上禀上去吧?万一这圣上责怪下来,奴才怕公主担待不起。” 元无忧脸色微白,但仍是强装镇定的看着魏公公:“魏公公也说了,那前前太妃是神智疯颠已久,她的死怎么能怪罪在本公主头上?这里这么多人听本公主弹琴都没事,怎么就她撞墙而死?这怎么能怪责在本公主身上?” 魏忠见她神色心里暗喜,虽然这无忧公主看起来无畏无惧,但实质上她还是有害怕的,毕竟是死了人。 就算她再如何有心计有城俯,但她进来的时候才七岁,以前又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根本就没机会见过死人,对死人自然心生畏惧! “福安,你领公主去一趟归佛殿。” 福公公很是吃惊,他自然知道归佛殿里住的是谁?如果说这无忧公主是湮冷宫身份最特殊的,那第二特殊的自然是归佛殿的顾太妃了。 “公主,请随咱家来,咱家领你去归佛殿。” 元无忧沉默起身,有些黯然的看向小花子小高子,低声道:“小花子,小高子,谢谢你们听我弹琴。” “奴才……奴才能听公主弹琴,是奴才的福气。”小高子心有余悸,小花子也还脸色惨白,但面对元无忧眼底那一丝掩饰不了的黯然,他们还是不愿意让这位对他们温柔和气的公主受伤。 看着元无忧黯然离去的背影,魏忠终于松了一口气,喃道:“终于送走这尊瘟神了。”顾太妃进湮冷宫十八年,深居简出,一心礼佛,从不问世事,就连一年一次与怀王相见,都只是隔着宫门远远的望一眼就转身。 他想来想去,也唯有顾太妃有这个身份能严词拒绝无忧公主还能让无忧公主无可奈何。 小花子小高子怔怔的看着那抹纤细黯然的背影,心里都不好受起来。 …… 元无忧主仆三人跟在福公公身后,穿过长长的长廊,走过一片空旷的荒地,终于来到了归佛殿。 看着矗立在高高宫墙下的简陋院子,玉珠玉翠惊讶的发现这里比太回殿更寂静也更偏僻,因为偏僻寂静,所以里面的木鱼声也清晰入耳。 福公公上前一步,轻轻的敲了一声才推开院门,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原地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的高声喊道:“奴才福安求见顾太妃。” 元无忧垂下眼,盖住了眼眸中的波动,安静的等候着,玉珠玉翠抱着琴更是沉眉敛眼。 从内殿里走出一人,福公公见到她,脸上堆满着笑容:“兰嬷嬷。” 兰嬷嬷看了一眼站在福安身后的主仆三人,目光定在了福公公身上:“福公公,这是?” 福公公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再挤出的笑就有些不自然,很是尴尬的道:“是……是这样,无忧公主想学琴,所……所以……”所以把这麻烦人物领这儿来,就是希望顾太妃代他们拒绝拒绝这位任性妄为总以为自己还是公主的元无忧。 “兰嬷嬷,请无忧公主进来。”内殿敲击的木鱼声没有停,却多了一道温和慈详的声音。 兰嬷嬷恭敬的朝里点点头,再朝元无忧福身,声音很平静:“无忧公主请!” 011玲珑百心 元无忧迈步跟随兰嬷嬷进殿,玉珠玉翠则没有动,这也使得本想跟进去的福公公迈了一步的步子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讪讪地收了回来,停在了原地。 归佛殿和太回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大小差不多,但这里却布置的有如一个佛堂。 佛像下跪着正闭目专注的敲木鱼做佛礼的人就是顾太妃,慈眉善目、面容姣美,简单的青色长袍穿在她身上,自有一股韵味。 兰嬷嬷领了元无忧进来后,就朝着跪立在那儿的顾太妃福身行礼后就恭身退了出去,只留下元无忧一人。 元无忧抬头打量着矗立在她面前的佛像,摆在案桌上的佛像不是金身,而是一樽约莫一米高五十厘米宽的木雕佛像,佛像栩栩如生,眉眼神情很是生动传神,慈悲为怀,俯视苍天。 打量完佛像后,她眉角微扬,佛像两旁挂着一副对联:是佛非佛何为佛,本性无性便是性。 字迹虽工整秀气,但工整和秀气却并不能完全掩饰得住这字里行间一撇一捺勾勒出来的气势,这副对联凭直觉不是顾太妃所写。 木鱼声依旧没有停,温和慈详的声音却伴随着木鱼声响起:“无忧公主为何而来?” 元无忧没有收回打量的目光,只是微笑着道:“为何而来,顾太妃不是已经知道?” 木鱼声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谈话而有丝毫的紊乱,依旧有着独特的节奏的韵律,顾太妃没有再出声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站在一旁平静淡然的元无忧。 元无忧任由她打量着,泰然之处! 顾太妃面容很平静,但平静的面容下却有着只有她才知道的涟漪。 她虽置身在这偏僻佛堂,可湮冷宫无忧公主却并不是全然无知。 一个七岁的孩子从天上摔下地狱,五年来她在这冷宫中五年未出一步院子,她以为这个孩子不死也会疯,却独独没料到这个孩子不仅没疯,却活的比谁都好都安然。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又是如何做到的隐忍五年的?这究竟该要多大的心智和毅力? 可是她熬过来了,十二岁,她解除了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走出太回殿,走进了她的归佛殿! 元无忧打量完四周,不请自便的往内室走去。 内室有一架琴,和魏公公给她送去的琴不同,顾太妃这架琴堪称极品名器。 暗黑的色泽,低调的纹理,就连琴弦都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元无忧笑了,低调的奢华。 她在琴前坐下,双手一平,缓缓的闭上眼睛,手指一动,弹奏着那首不堪入耳的曲子。 刺耳的尖鸣声由这架名琴发出,似乎声音更刺耳,一阵阵嗡鸣尖锐的声音从琴弦上传送出来,让听者皆动闻。 顾太妃一顿,敛回心绪,专注的敲着手里的木鱼,木鱼声没有因为这刺耳的杂音而紊乱。 停在外面的福公公听着殿内传来熟悉的令他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恐怖琴声,脸色难看起来,他讪笑着上前对候在一旁的兰嬷嬷道:“兰嬷嬷,咱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您看……” 兰嬷嬷眉头微蹙,似是为里面传来的琴声又似是为福公公的话,默默的看了福公公半响,点了点头:“福公公请便!” 福公公落荒而逃,玉珠玉翠眉色不动。 兰嬷嬷眼色似是无意的在她们二人身上扫过,听着室内传来的刺耳琴音和主子有节奏的木鱼声,面色也慢慢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蹙眉不曾出现。 元无忧闭着眼很专注的弹着她的琴,能刺穿人耳膜的尖鸣声一**扩散出来,惊跑了一只停栖在枯树枝上张望的鸟。 直到—— 木鱼声止,琴声也止。 时间仿佛静止,而后,琴音又起,不同于前面刺耳杂乱的尖鸣声,现在传出来的琴声松沉而旷远,清冷入仙宛如天籁。 时而细微悠长,时而如美人轻吟,时而低缓悠远,时而缥缈多变。 如同可以蛊惑人心、引心内**的魔曲,又似是一道能让人净躁清心、泰然安详的仙曲。 人心静,琴音静,人心动,琴音动,人心泣,琴音泣,人心乱,琴音乱,一切皆随心而得! 听仁得仁,听智得智,听魔得魔,听仙得仙! 玉珠玉翠听的入了神,只觉得自己从来未曾听过这样好听的琴音,在这琴音里,她们仿佛置身于仙境一样妙不可言。 不同于玉珠玉翠全然的沉浸和痴迷,一旁的兰嬷嬷则脸色惨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细的薄汗,心口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挤压,那种压迫力让她很是心脏有一种钝闷之感。 这首……这首曲子绝不是她家小姐所奏! 琴声突然一缓,那种压迫力慢慢缓松下来,兰嬷嬷暗暗深呼吸,平复刚才胸口处的钝闷感觉。 十八年前未入湮冷宫前,她听过小姐弹过这首曲子,当时小姐弹完后问她如何?她记得她说好听,小姐却摇头叹息,说这曲子就是百心曲,是开国国师天乐散人所创。 当时她很震惊,天乐散人,她也知道。 大元国先祖之所以能创大元国,就是得了天乐散人相助,传闻天乐散人得天赐智、满腹滔略、谋纵天下且琴棋书画样样精绝。 没有人知道天乐散人姓名,史书上传下来的记载上只记载了他几件生平大事。 天乐散人十八岁下山,二十岁遇见大元先祖,二十五岁辅佐先祖取杨而代之开立大元国。 在先祖登基为帝那一年更是领兵三十万以少胜多最终迫使周国和楚天皇朝两国的百万雄军退兵。 他三十岁那年不告而别,只留下归山二字,先祖皇帝先后谴派无数人马前去寻找,却都未果,无人知道天乐散人是从哪座山下来的,又归了哪座山? 天乐散人留给大元国的,除了那奇功伟迹,还有一道诡奇莫测的玲珑百心曲。 这首玲珑百心曲是大元国的国曲,传闻天乐散人在与两国强兵交战前,曾经独自上城台弹奏过这一曲,一曲终,战鼓起,大元国兵将激情亢奋,而周国和楚天国兵将却军心大乱,使得试图趁大元国国弱兵疲之时吞并大元国的楚天皇朝和周国考虑到伤亡惨重而不得不退兵…… 当然,这是民间传闻,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是否确有其事,但天乐散人留下来的玲珑百心曲却确实诡秘莫测。 玲珑百心曲自天乐散人归山之后,又被后人称之为无魂曲,意指后世人所弹的玲珑百心曲无魂无魄。 两百年来,不只是大元国,就连周国楚天国,凡是懂音律的人都会弹这首百心曲,可每个人弹出来的百心曲都不同。 有人弹的清雅脱俗,有人弹的杀气凌然,有人弹的缥缈悠长,有人弹的戾气横生……仿佛真的有百种心境一样存在,可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弹出那传奇般有灵魂能窥透人心,随手指而探人心情绪的玲珑百心曲。 一曲终了,可听者心绪却久久不平不息不了。 玉珠玉翠则痴迷于刚才的仙境,久久不愿回神,兰嬷嬷则努力想要让汹涌的心绪平复下来。 内殿内,顾太妃看着她手里敲断了的木鱼槌,怔怔出神。 元无忧从内室走出来,朝顾太妃颌首,微笑道:“打扰顾太妃了,告辞!” 012当年往事 “小姐。”兰嬷嬷走进内殿,看着依然还跪坐在那里的顾太妃,心里所想得到证实,弹琴的真不是小姐,内殿里只有小姐和无忧公主二人,那弹琴的人是……无忧公主? 顾太妃任由兰嬷嬷搀扶她起来往内室走去,一走进内室,脚步就停了下来。 兰嬷嬷看过去,顾太妃正盯着那架乌凤琴,神色复杂。 顾太妃推开兰嬷嬷,慢慢往那架乌凤琴走去,手指轻拂,幽幽道:“乌凤是先帝所赐,如今都快二十年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跟着我,实在太委屈它了。” 兰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在小姐七岁的时候侍候小姐的,自然比任何人更懂小姐,也明白小姐的失魂落魄是为了什么。 刚才无忧公主的琴声已经扰乱了小姐平静的心了。 荒凉长满枯草的宫道上,元无忧却似是漫步在闲庭,玉珠玉翠隔着几步跟随着。 玉翠实在很想问公主,顾太妃究竟有没有答应收她为徒,可是又怕顾太妃拒绝了公主,公主心里不开心,如果顾太妃真的愿意指点公主的琴艺,那公主也可能会学得刚才顾太妃弹的那首曲子了?刚才的曲子实在是很美很美。 玉珠看了玉翠一眼,再小心的看向走在前面的公主,眼底也有些期待,她倒不完全是为刚才的美妙琴声,而是她更希望公主能得到顾太妃指点真的能学好琴。 元无忧看着荒野的四周,眸子微眯,这冬天里的湮冷宫,实在是凄凉! 主仆三人回到太回殿,就看到小花子小高子二人候在那里,见她们回来,二人忙上前请安:“见过公主。” 元无忧微笑道:“不是说过不用请安的?” 小花子抬头望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在奴才心里,公主就是公主。”虽然公主的琴弹的很难听,但这并不损公主在他们心里的崇敬,反而会让他们心里为公主惋惜和不平。 小高子也轻点了点头,表示他和小花子一样的想法,公主离开前殿时那黯然的背影一直在他们心里久久不散,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反正很难受。 “你们一直低着头,是在怕我吗?” “不……不是”小花子小高子听到元无忧这样说,都连连摇头。 “既然不是因为怕我,那以后你们就抬头看着我说话好不好?” 小花子小高子身子皆一僵,好半响两人都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站在他们面前仙子一样的公主眸中带笑正暖暖透透的望着他们。 暖透目光似乎能融化人心,小花子小高子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的颤动,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双膝一软,跪伏在了元无忧的脚下,在这一刻,他们觉得此生如果能为公主做点什么,纵使是死,他们也荣幸。 无无忧眸中划过一抹光,稍纵即逝,依旧暖笑如春风,只是轻轻的蹲了下去,与二人相视着,然后朝他们伸出手,轻言轻语:“你们愿意帮我吗?” 小花子小高子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点头,郑重的道:“奴才愿意。” 元无忧笑了,一手牵着一个站起来,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眼睛望着前方,小小纤细的身体像那如日中天的太阳逶迤染滟,可却又静默、安详、妖娆。 时近正午,冬天里的阳光挂在天空只有明亮却没有暖意,可小花子小高子却觉得,天上那明晃晃的灿阳比不上公主眼里的璀璨亮辉,绝艳之眸如妖如魔亦如仙! 两人都怔怔的望着,谁也没有出声。 玉珠玉翠站在身后不远处,如小花子小高子一样,目光都在元无忧身上,心神魂魄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人意外,也没有人震惊,因为,在他们心里,本身就认定了,公主不该在这里。 …… 外面寒气凛冽,可殿内却暖意融融,没有再听到无忧公主那鬼哭狼嚎的恐怖琴声,魏忠很满意的半躺在软椅上,悠哉清闲的把玩着他收藏的各类宝贝,恣意惬意地享受着清闲。 福安走进来看着享福似的魏公公,脸上带上笑,眼底却有些羡嫉,当上总管多好啊,什么事都都不需要自己去做,凡事张张嘴命令吩咐一声,自己就可以躺在这里享清福,还能有机会得到金银珠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这里谁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哪里像他冒严寒酷暑的也得出去给内务宫那些人卑恭屈膝的,从内务宫到湮冷宫这一条路上又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得罪冲撞了哪个贵人就没了小命回来。 湮冷宫总管的风光权势虽然不能和后宫那各贵人娘娘宫里的总管比,也没什么自由,但他可是认清了,当这湮冷宫的总管大多都不会死的早,不用时时刻刻的担心自己的主子失势失宠自己也跟着跌入泥底被众人踩。 “回来了,有没有动静?”魏忠懒洋洋的问道。 福公公阿谀嘻笑着上前替他捶着肩:“干爹,您这招真是太高明了,无忧公主这几天一直都呆在太回殿里,那琴也没弹了。”他的耳朵终于不用再受酷刑了。 魏忠得意一笑:“顾太妃当然不可能会收无忧公主为徒,咱家让无忧公主去她那儿碰壁,无忧公主也没有借口再敢来烦扰咱家。” 福公公捶肩的动作微微一顿,好奇的问道:“干爹,这顾太妃是怎么进来的?”按理来说,她有怀王依仗,不可能没有放出宫去。 魏忠神色一怔,搁下手里的玩物,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缓缓道:“说起这顾太妃,她也是个可怜人……” 先先帝当政足足有四十七年之久,这也使得先帝三十八岁才登基为帝。 先帝十三年,即是长又是嫡的大皇子府诞下皇长孙,皇上龙心大悦,皇长孙满月之日正式昭告天下册大皇子为太子,入主东宫,其余八位皇子不管是成年还是未在年都一一封王赐府。 除却太子和二王爷都已娶妃,三王爷至六王爷都已成年却都未娶妃,先帝下令选秀。 谁都知道皇上本意是为几位王爷选妃,这也使得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官员都毫不犹豫的把自家最为出色的女儿送进了宫中。 皇上也确实如大家所料,不仅为四位成年王爷赐了王妃、侧妃,还给东宫太子府赐了十名侍妾,这在当时成为佳话。 顾太妃虽出自地方官员府,但其父官职也不低且自身姿色也属上乘,按理而言,她就算当不上王妃侧妃,也足可以入太子府。 但偏偏阴错阳差之下,顾太妃让先帝看入了眼,收入后宫,封为嫔妃,那一年先帝五十一岁,而顾太妃却只有二八年华。 先帝十四年秋,顾太妃为先帝诞下十皇子,先帝老来得子,甚是喜悦,顾太妃母凭子贵封为贵人,甚得先帝荣宠。 先帝十七年春,太子失足落马而亡,太子一死,先帝受打击开始卧病不起,八王皆蠢蠢欲动,朝堂争斗日益剧烈。 先帝十七年夏,朝堂局势发生变化,九王庆王娶镇宁候府刘氏莹华为庆王妃 先帝十七年秋,四岁的皇长孙和三岁的十皇子同时失足跌落湖中,皇长孙夭折,十皇子却险险捡回一条命,先帝闻讯,当场喷出一口血就晕撅了过去。 先帝十七年冬,皇长孙之死引发了朝堂动荡,矛头直指顾太妃与三王明王勾结,甚至有传闻顾太妃和明王有染,先帝震怒,将顾太妃打入湮冷宫,明王被削王去爵贬为庶人。 先帝十八年春,二王、四王、五王通敌谋反,庆王先斩后奏,赐死了三王。 先帝十九年春,六王、八王死于非命。 先帝二十年春,先帝册九王庆王为太子,削七王浩王官职将其逐出朝堂,封十皇子为怀王赐府独居,恩准顾太妃与怀王一年一见。 先帝二十年冬,先帝毙,庆王登基为帝。 “这样说来,这顾太妃也太可怜了……”福公公惊讶的瞪大眼睛。 魏公公冷眼扫过去,福公公忙左右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干爹,这不明摆着顾太妃是被陷……”后面的话福公公也不敢再说出来。 魏忠冷哼了一声:“真相如何,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你脑子给咱家清明一点,这种事不是我们这些奴才能非议的,传出去,咱家都得掉脑袋。” “是,是,干爹,我明白的。”福安连连点头,这点轻重他还是知道的。 魏忠挥了挥手:“明白就好,下去吧。” 013皇宫禁忌 年关将近,整个皇宫都张灯结彩,太监宫婢们都换上了新衣,今天的良景宫里,更是处处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宫人们在大殿忙碌的布置着,良景宫年轻的总管许仁许公公丝毫不敢懈怠,今天可是七皇子百日宴,不容许出任何的差池。 “许公公。”良妃身边最得力贴身宫婢桂枝从内殿出来走向许公公。 许仁神色一凜,忙小步上前,脸上堆满了笑:“桂姑姑安好,可是娘娘有吩咐?” 桂枝摇头:“吩咐倒是没有,主子说了,你做事她放心。”虽然主子不甚满意内务宫派了个这样年轻没资质的小太监来打理她们良景宫,可这人是内务宫派来的,本着不能得罪内务宫,主子只得先用着,没想到这一年下来,这许仁虽年轻,但做人做事还是圆滑机灵的,这也使得主子决定继续留用他。 许仁忙恭敬的朝内殿弯腰:“娘娘如此器重奴才,奴才自当不会让主子失望。”其实自从良妃娘娘生下七皇子后,他一度担心自己会被良妃娘娘换掉,现在他终于放心了。 桂枝见状很是满意,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主子还是让奴婢来提醒公公一声,今天是七皇子百日宴,宴请的可都是各宫娘娘、王公贵妇、众诰命夫人,事关重大,不容许任何差池。” “这是自然,奴才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桂枝点点头,转身往内殿走回复命。 许仁送走桂枝,一双眼立马锐利的打量着四周,查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娘娘诞下七皇子,如今风头正劲,难保不会有人想在七皇子宴上耍什么花招,让娘娘下不了台。 他现在是良景宫总管,自然性命身家都与良妃娘娘挂在了一起,主子荣,他们这些奴才自然荣,主子损,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这后宫逢高踩低可是铁律,这五年时间,他从最低等的杂扫小太监变成良景宫总管,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近午时,离宫宴还有一个时辰,除了三大妃,其它一些嫔妃贵人都早早的来了。 而良妃也早早的就盛装打扮了一番,在大殿里接待各后宫妃嫔。 听到小太监的禀报,许仁连忙上前禀道:“启禀娘娘,候爷夫人及众诰命夫人正往良景宫而来。” 良妃脸色一喜,忙道:“快迎!” 听到邀请的众诰命夫人到了,在场的嫔妃们都眼带隐羡和暗涌,七皇子百日宴,王公贵妇,诰命夫人皆悉数来贺,这足见良妃得宠的程度,如今后位空虚,各宫娘娘都蠢蠢欲动,良妃又在这个时期生下七皇子,这不得不让她们心忧。 良妃迎进众诰命夫人,正春风得意之时,听见太监通报声:“梅妃娘娘到!宁妃娘娘到!玉妃娘娘到!” 良妃听闻通报,脸上如花笑颜淡了淡,却很快又明亮起来。 刚刚进殿还未开始展开寒暄的众大臣夫人听闻,都神色一敛,上前行礼请安。 一番拜见之后,众人各就各位。 良妃笑着上前朝三妃福身:“三位姐姐亲临,妹妹真是不敢当。” “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今天可是七皇子百日宴,我们姐妹几个还没有好好瞧瞧七皇子呢,今天得趁这个机会好好瞧瞧我们的七皇子。”玉妃伸手将良妃扶起笑道。 一旁的梅妃和宁妃也都笑着点头附合。 这时又传来太监的通报声:“三皇子到,四皇子到,大公主到,三公主到!” 几位皇子公主的到场引起一场骚动,但也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给良妃娘请安!”结伴而来的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向良妃请安。 良妃看向他们,脸上的笑意深浓起来,平了他们的礼后,笑道:“桂枝,还不快让奶娘把七皇子抱出来。” “是,娘娘。”桂枝福了福后领命而去。 不多时,奶娘就抱着七皇子出来了,看着奶娘抱在怀里的七皇子,众人赞叹声不绝于耳,在场一些未生下皇子公主的妃嫔们则是羡嫉的暗暗咬牙,脸上却还得带着笑容赞不绝口。 最后,奶娘抱着七皇子给在场最具份量的三位娘娘瞧。 梅妃瞧了一眼,笑道:“看看这小子,多壮实,都赶上人家四五个月孩子了。” “长的这么壮实,想来定是个大胃口的,两个奶娘怕是不够,妹妹,要再备几个奶娘才行。”玉妃关心的道。 “可不是,瞧着这模样跟四公主长的一模一样,都随了良妃呢。”宁妃笑着伸着手指逗引了了一下了襁褓里的七皇子。 良妃眉梢微微沉了一下,但也不过是瞬间,脸上依旧笑容满面:“谢谢三位姐姐的关心。” 众人听闻三妃话里话外之音,脸上笑容不变,似是根本就没听懂三妃话里所刺。 如今后宫有四位娘娘风头齐迸,首当其冲的就是有两位皇子傍身的梅妃娘娘,大皇子、五皇子皆是她所出。 第二就是生下二皇子和大公主的玉妃娘娘,第三自然是生下三公主和三皇子的宁妃娘娘,最末就是生下四公主和七皇子的良妃娘娘。 “皇上驾到。”太监的通报声让殿内所有人都神色一凛,跪伏在地恭迎圣驾。 庆帝踏进大殿,梅妃、玉妃、宁妃、良妃不约而同的上前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皇子公主上前请安。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诰命夫人请安。 “都平身。”庆帝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淡声道。 “谢皇上。”众人起身,恭敬的退向一旁垂首低眉的候着。 庆帝漫不心的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今日家宴,都不必拘礼,开宴吧。” 良妃忙看向许仁,许仁点点头,朗声道:“开……” 宴字还只是发出了半个音节,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箭一样的冲了进来,惊的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众人皆愣,像只箭一样冲进来的正是四公主元珍珍。 良妃看见元珍珍那一身泥一脸灰像只野猴子一样冲进来,狠瞪了一眼正惶恐跑进来的两名宫婢,脸色一阵阴一阵青很是不好看。 看清楚像野猴子一样又泥灰沾满身的四公主,梅妃玉妃宁妃都幸灾乐祸暗笑在心。 真是大快人心,也不知道这是谁送给良妃的贺礼,简直让人拍案叫绝了。 四公主元珍珍,今年八岁,良妃所出,这四公主性子野,又蠢笨如猪,至今未开窍,平时根本就上不了台面,今天没见到她,众人都知道良妃是怕闯祸生事端,如往常一样把她禁了起来。 没想到她倒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珍珍,还不快参见你父皇?”良妃暗暗叫苦,她这女儿可真是让她头痛。 元珍珍见到庆帝惧从心起,小脸一白,扑通一跪就跪在地上,胆怯的道:“儿臣参见父皇。” 庆帝看着元珍珍满身泥土满脸灰的样子,面色沉了下来,良妃见状,忙跪伏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疏于管教。” 庆帝冷瞥了一眼良妃,虽未出声,但不悦却一眼明了,良妃脸色微白,身子也隐颤了起来,她好不容易在这后宫站稳脚,想着今天大大的风光一下,却没想今天却毁在这个女儿身上,着实让她恨的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你弄的灰头土脸的,从何而来?”庆帝冷声问道。 元珍珍这时也顾不得畏惧了,焦急道:“父皇,求求您让我进无忧宫吧!儿臣的小白飞进无忧宫了,可是无忧宫封了,儿臣进不去,儿臣想爬进去,可是宫墙太高了,爬不进去才弄的身上脏脏的。”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良妃更是惊的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圣元宫、无忧宫是五年来皇宫所有人的禁忌,她没想到自己这个蠢女儿竟……竟然在她弟弟的百日宴上当着这么多人提起这禁忌,蠢货,她这是是毁她和她弟弟,她——真想掐死她! 014杀鸡儆猴 良景宫七皇子的百日宴随着四公主没心没肺的一番话给在场人心里劈下了一道惊雷。 人人都很好奇皇上此时是什么神情?但在场谁也不敢抬头窥视龙颜。 良景宫里,死寂一片,在场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脚底下。 良妃浑身颤抖,想上前求情,但庆帝只是冷着脸未出声,看着皇上这样的神情,她连上前求饶都不敢,就怕会更恼怒皇上。 庆帝半眯着眼盯着跪在他脚边一脸懵懂无知的四女,透过她的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被他禁在湮冷宫的二女儿。 无忧是他第二个女儿,出生后,刘氏一族遗憾是个公主而不是皇子,可刘氏却满心欢喜,硬是激动的拉着他想了一夜才想出了名字,刘氏说要让她一生无忧无虑,享尽万千宠爱,取名无忧。 第二天他就册封无忧为无忧公主,赐无忧宫,如刘氏所言,给她万千宠爱,给她尊贵无上。 无忧第一次喊他父皇、无忧第一次会走路就是冲进他怀里、无忧喜欢赖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庆帝突然起身,众人全都扑通扑通的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良妃教女无方,无德无能,难担妃位,降为贵人,七皇子从今天起由单妃教养,四公主顽劣不堪,禁足一年,由教养嬷嬷教导,永不册封。” 庆帝看也不看在场的人,口谕下完,甩袖就走。 “臣妾恭送皇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梅妃,她匍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喊道。 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趴地上高呼:“恭送皇上。” 良妃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娘娘……”桂枝惊呼一声,忙上前搀扶。 一旁的许仁惨白着的脸丝毫不逊色于晕死过去的良妃,他好不容易才谋得良景宫总管之职,没想到这良景宫就失势了。 “母妃……”元珍珍喃喃的看着晕死过去的良妃,四周的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回想着刚才父皇下的口谕,心里再如何无知,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可是……她只不过是想找回她的小白而以,父皇怎么就悖然大怒了? 梅妃、玉妃、宁妃想起刚才的场景,心里也都心有余悸。 在场王公贵妇诰命夫人面面相觑,自从圣元皇后死后,不只是后宫各宫闻圣元宫无忧宫色变,朝堂上谁也不会傻的当着皇上的面提起。 良妃不可能这么没脑子没算到自己女儿的德性没加以预防,四公主是如何闯了进来?利用良妃作试脚石的人又是谁?是梅妃?玉妃?或是宁妃? 只是可惜了良妃,好不容易在后宫里爬上来生下七皇子还指望着依仗七皇子站稳脚呢! 没想到刚一爬上来就被踩了下去,而且照皇上的怒气来看,七皇子都交给单妃抚养了,良妃又贬为贵人,她是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走出良景宫,庆帝心头依然波澜未平,施济小心的跟随着,看了一眼主子走的方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主子,再往前走就是无忧宫了,可看着主子冷疑的身影,他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跟着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心里很清楚主子纵使大怒也绝不会完全失去理智。 刚才主子之所以贬良妃的用意他自然明白,主子是在杀鸡儆猴! 随着后位久久空虚以及众皇子都已长大,后宫和朝堂上都已经开始人心浮动,隐隐有后位、储君之争的苗头了。 也难怪,如今大皇子十四岁,二皇子十二岁,三皇子、四皇子也都有十岁,就连五皇子也八岁了。 在他看来,这些人还是忘的太快了,才五年时间,怎么就忘了刘氏和刘后的教训? 主子才四十岁不到,以主子的身强体健,他完全不怀疑主子会超过大元国历史上当政最久有四十七年的治先祖皇帝。 世上论谁最了解庆帝,非施济莫属,但施济今天也只是猜中了一半,庆帝虽然动怒有杀鸡儆猴之心,但另一方面他也心里也确实是起了些许的涟漪。 如果没有这五年来的监视,庆帝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会淡忘这个女儿的存在。 第一年,知道无忧一年未出太回殿,他并不惊讶。 第二年,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个女儿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可是暗卫给他的消息是没有。 第三年依然如此,他沉默了。 到了第四年,他惊讶。 到了第五年,他心里有些感触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刘氏,刘氏对无忧的教养,他了然于心,无忧就如同刘氏期望的那样无忧无虑,又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深沉的心机? 无忧之所以带着那箱珠宝进湮冷宫,五年来也未见她用那些东西在湮冷宫里兴风作浪,他开始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而为了个巧合,他让暗卫监视了无忧五年,五年的监视,让他知道了这个女儿的一切举止,放心的同时也勾起了他一丝恻隐之心。 在良妃为他诞下七皇子时,他看着良妃怀里襁褓里包着的七皇子,竟然回想起了当初无忧出生时的情景,这么多的儿女中,只有无忧一出生就让他抱在了怀里,臂弯里托着稚嫩柔弱小生命的感觉,当时并未有太多的感觉,可事隔多年后,他再回想起,竟然发现那感觉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他撤离了暗卫,他不想再听到事关那个女儿的一切动向,他不喜欢不由自主的去回想曾经,更不喜欢那种飘忽莫名的心情。 可他还是让施济去了一趟湮冷宫,他不会改变这个女儿的命运,可是让她过的好一些他还是可以的,也仅能如此! 庆帝站在宫阶之下,双手负在身后,抬眼望着宫阶上的宫匾,无忧宫早在五年前就被封了,五年来这里和圣元宫一样成为了禁忌,人人都刻意的避开这里,就连太监宫女都是如此。 记忆自动浮现,写这三个字的时候是在圣元宫,刘氏产后第三天,虚弱的刘氏抱着无忧偎靠在他身边,笑的满足和幸福…… 施济偷偷的窥视了一眼盯着无忧宫三个大字似是出神了的主子,心头惊讶万分,难不成……难不成上次主子让他去一趟湮冷宫,是因为五年时间过去,主子心头对刘氏一族的愤恨真的已经慢慢淡化了?如果主子心里真能散去对刘氏的恨,那现在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想起圣元皇后刘氏和被禁在湮冷宫听无忧公主才会动怒? 庆帝最终没有踏进无忧宫,只是宫阶下远望了片刻后,转身离开,施济连忙跟上。 刚回到圣阳宫,施济听到禀报说,怀王在东门外请旨,请皇上恩准他去湮冷宫与顾太妃母子相见。 施济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的日子,可—— 小心的瞥了一眼殿内,施济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今天的事都和湮冷宫扯上了联系? 主子刚刚还因为扯上了无忧公主而神情不对劲,这怀王现在又上旨,这,这事怎么就都赶上一起来了呢? “公公?”前来通禀的禁军见施济愣在那儿走神,忙小心翼翼的提醒出声。 施济眉纠挤成了一堆,但还是叹息道:“在这等着,咱家去上禀皇上。” 施济走进内殿,只见庆帝正在写大字,脚步一顿就不敢再上前。 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是先帝恩准的,自皇上登基这十五年来,都未曾不允许过,按理而言,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都成固定式了,怀王上旨也只是走个例程而以,往年都是前几日小太监小豆子就会提醒他,他会请示主子,等怀王请旨后,他应允就是,可今天他可不敢作主,可怀王又在外候旨—— “皇上。”施济硬着头皮上前。 庆帝手里的笔一顿,一滴墨汁在纸上宣染开来,一幅大字眼见着就快要完成,却在末尾有了败笔。 施济见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请罪:“奴才该死。” 接过一旁太监恭谨递上来的帕子,庆帝面无表情的擦拭着手:“说。” 施济一鼓作气说道:“启奏皇上,怀王在东门上旨请皇上恩准他去……去湮冷宫与顾太妃母子相见。” 庆帝擦拭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施济低下头,心里暗咒自己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的日子?该死的小豆子,今年怎么就忘了提醒他?等一下看他怎么好好收拾他? 015母子相见 湮冷宫侧门缓缓打开,魏忠带着福公公等人走出来迎候着怀王,站在宫阶上往下望,为怀王抬轿的是内务宫四位公公。 软轿停在了台阶之下,怀王的贴身太监小李子恭敬上前掀起轿帘,搀扶下来一位身长身而立却病弱不堪的年轻男人,正是怀王。 怀王着一身紫色缀金锦服,同色金丝腰带,脚穿黑缎镶金靴,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只是用金丝带固定绑着, 尽管他修长的身形并不挺直,尽管他脸色苍白病弱,尽管他病怏怏的,可却拥有一张雅致玉颜,一颦一蹙一扬眸,皆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阵寒风吹来,吹起他衣袂扬起,黑亮的青丝也被风吹飘了起来,迎着这阵凛冽的寒风,他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虽不是很剧烈,可是咳嗽一直没有停过 魏忠带着一群人匆匆下台阶,朝在小李子搀扶下正往台阶上来的男人弯腰行礼: “奴才魏忠参见怀王爷。” “……咳……咳咳……魏……魏公公请起。”怀王素白修长的手指轻执一方锦帕掩口,似是要压制一张嘴就不受控制的咳声。 魏公公转过身子,朝怀王恭敬道:“顾太妃请王爷进宫入归佛殿与她相见。” 怀王苍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惊喜,想说话却是一阵猛咳,似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王爷……”小李子担忧的停了下来,帮他轻拍着背部,助他平缓这咳声。 魏忠暗摇了摇头,这怀王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湮冷宫这十数阶台阶,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对这位怀王却是苦事,他要使足了力才能走上去,也难怪顾太妃每每都只是远远的望着不肯上前,就怕一上前就放不开了。 咳声稍微平复下来,怀王激动的看向魏公公:“魏公公,本王母妃当真准本王入宫相见?” 魏公公微微一笑,点头道:“奴才不敢欺瞒王爷,王爷请!” 小李子面上也难掩惊喜之色:“王爷,娘娘终于愿意让您进殿了,奴才恭喜王爷。” 归佛殿,在湮冷宫和内务宫两宫太监的陪同下,怀王来到了顾太妃居住的归佛殿。 归佛殿传来木鱼声,众人都停下步子。 怀王推开搀扶着他的小李子,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走近。 兰嬷嬷跪在屋檐下恭敬的伏地:“奴婢给王爷请安。” 怀王亲自上前扶起兰嬷嬷,苍白的雅容上尽是感激:“兰姑姑见外了,晗天还未曾谢姑姑这些年来代晗天陪伴着母妃照顾着母妃。” 兰嬷嬷双眼含泪,恭敬的朝他磕了一记响头,才起身退到一边:“王爷请!” …… 元无忧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书卷,听着小花子打听的后宫动静,时不时的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这些日子以来,她坐在这冷宫里,却对后宫的事了如指掌,甚至对宫外面的事也都慢慢的在了解,而这,也源于她有了两个好帮手。 小花子依旧在湮冷宫内部任职,打杂巡值,是湮冷宫亳不起眼的小太监,可是这些日子他却把湮冷宫一切人物都给她打听清楚了。 而小高子却成功的巴结上了福公公,成为了湮冷宫与内务宫对口的跑腿太监之一,经常性的往返于内务宫。 内务宫是整个皇宫最为不起眼却又是最为不可忽视的存在,内宫各菀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内务宫统一采办和统筹安排。 内务宫的主事太监们更是避不了与内务府接触,而内务府在宫外。 因为往来,内务宫的太监们出入宫门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容易,出入宫门多了,知道的小道八卦消息自然就多了,小高子经过她的调教,性子圆滑又做人做事都大气,很快就和内务宫的那些太监们混熟了。 他按元无忧的要求把听到的一切小道消息都一字不漏的传给小花子,由小花子传给她。 这近两个月来,元无忧听着这些宫里宫外的那些小道传闻,细心整理,反复推敲,知道的多了,很多人很多事,她心里都有了认知和定位。 玉珠端着一杯白开水进来,元无忧挥了挥手,玉珠站在一旁没有再继续上前,小花子也未再继续出声,只是在一旁静候着。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公主多了,他也自然而然的沉静了下来,公主身上有一股魔力,能让他的心都安静下来。 元无忧翻看到了最后一页,才随手搁下,缓声道:“怀王今天进湮冷宫了。” 小花子点头:“是的。” 元无忧微微一笑:“小花子,你让小高子留神打听一下今日怀王进宫时在宫门外候旨的时间是不是比往常长了一些?” “是。”小花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元无忧接过玉珠递上的水,小口的喝着,而后微微一笑:“玉珠,我们出去散散步。”她要亲眼看看这怀王与她心里定位的怀王有多大的相差。 归佛殿此时的气氛似乎有些凝固,怀王望着顾太妃的眼神有惊,有怒,有痛,声音压抑的低低的:“娘,孩儿不同意。” 顾太妃停下手里的木鱼声,缓缓起身,走到怀王面前,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苍白的面容,眸中泛泪:“可是,娘心意已决,这样对你,对顾家,都是好的。” “娘,元无忧只不过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您别忘了,她七岁就入湮冷宫,如今已经五年了,关在这荒凉的冷宫里,纵使她有天大的才华也会被时间埋没掉,更何况我并不相信她有能力帮助我。” “可是娘却坚信她终有一天能帮助你走出京城这片天,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顾太妃含泪道。 怀王因情绪激动而咳了起来,顾太妃心疼的上前替他拍着后背,看着他蹙眉痛苦,她心如刀绞,这也更让她下定了决心。 咳声一平,怀王就紧紧的抓住了顾太妃的手,低吼道:“可那是父皇留给您的遗昭,是父皇要赦免您出这湮冷宫的金牌,怎……怎么能给元无忧用,孩儿不同意,孩儿盼着您走出这座冷冰冰的湮冷宫,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如果让我脱离现在的生活得到自由得牺牲掉您,那孩儿情愿永远生活在怀王府里。” 顾太妃面色惨然:“晗儿,你我母子心里皆清楚,你父皇留给我的赦昭永远不可能用得上。” “娘……” “你父皇生有十子,为什么如今还能活着的只有你和七王爷和你那早就失去踪迹的三王爷?除却你三岁那年入湖伤了心肺,落下咳唠之疾,常年离不开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今皇上知道只要我被禁在湮冷宫里,你就不可能能离他的掌控,你父皇尽全力都保不住你其余那些王兄,他只能尽全力保住你。” “可是他身为帝王,却无能保住自己的儿子,还要牺牲您才能保全孩儿,孩儿苟生于世,如何心安理得?”怀王痛苦的闭上眼。 顾太妃摇头:“不,晗儿,娘一直很感激先皇,别说让娘居住在湮冷宫一辈子,就算是要娘这一条命,娘也心甘情愿。” 当今皇上心太狠,世人只知道三王爷被先皇贬黜为庶人赶出了京城是因为先皇震怒,可谁又知道那是先皇想保住他? 先皇会把七王爷罢去官职逐出了朝堂,又何尝不是想保住七王爷? 当年的争斗太惨烈,太子被谋害,先皇被气病,三王爷查出太子案幕后真相,正想揭开庆王面目时,却没想到娶了刘氏女的庆王耳目通天,抢先一步倒行一戈,一箭双雕,连他们母子都不放过。 朝堂之争一发不可收拾,先皇早已经有心无力,为了保住三王七王和晗儿,不得不妥协,把皇位传给庆王。 “你父皇临终前,把那道赦免金牌传给娘,他自己也知道娘用上的机会几乎是没有,但却还是留了下来,只是为了给你一份希望。” “可自你九皇兄登基以来,朝堂被刘氏占据半天边,朝堂不稳,后又发生刘氏被诛事件,这足见你这位九皇兄的狠毒程度,面对这样残酷冷血的帝王,娘又怎么有机会走出这湮冷宫?娘只要走出这湮冷宫,你,你外祖一家谁都不会安宁。” “可是……可是孩儿愿意等下去,总有一天孩儿会寻到机会请求他放您出这冷宫的。”怀王极力想说服她,父皇留给娘的那道赦免金牌是他这些年来唯一的希望,怎么能……怎么能就此失去? 顾太妃苦笑着摇头:“一个连自己的发妻和儿女都能狠下心诛杀的人,又岂会饶过我们母子,如果我们母子无权无势,或许娘还敢赌一赌。”她父亲早在她进宫之时已位居高位,后来生下晗儿后,先皇大悦,是对她的怜惜也是弥补,破例封她父亲为远西候。 她三位兄长更是封官进爵,两位弟弟娶的弟媳又都出身名门世家,她几位姐妹嫁的也都是官宦之家,顾家虽不在京城,但当时在边西之地已成望族,后来她入湮冷宫,先皇并没有贬顾家,顾家虽未再得到更进一步,却也没有败落,当今皇上岂敢放她出宫? 015怀王心病 怀王从归佛殿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依旧,执着锦帕抵在唇边压制轻咳声,身上却多了一件白色大麾。 大麾是用白锦缝制而成,风帽上缀着雪白狐狸毛,白狐毛在呼呼的寒风中迎风飞舞,衬得雅颜洁净如白玉,可怀王那如白玉一样雅致的脸庞上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黯然在蔓延,是忧是怅是思亦是痛,悉堆眼角。 只是——无人能看清他怅、思、痛下面还堆集的那一丝丝淬冷。 在场除了兰嬷嬷,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有多冷,有多绝望。 兰嬷嬷看着在小李子搀扶下缓缓离开的小主子,心情也有些沉重起来,她知道小姐这个决定太过重大,虽然是为了小王爷是为了老爷一家,可依然还是伤了王爷的心。 这些年来,因为先皇留给王爷一份希望,王爷这才默默的等待,等着着他接小姐出宫母子团聚的机会,可一年又一年,小王爷从六岁那年封王出府开始等,等了十五年却等来期盼落空,王爷心里该有多痛?多苦?又有多伤? 魏忠及内务府一行人默默的跟随在怀王身后三步之遥。 映入眼帘的除了荒凉还是荒凉,这些荒凉刺痛了怀王的眼,他娘为了他能活着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封在了这荒凉里,这如何不让他椎心痛骨? 父皇临终前留给他的那道赦免金牌,是他的希望。 如今娘却说要把赦免金牌送给他恨的那个人的女儿,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是的,他恨,他心里有着滔天的恨,父皇留给他的希望是他的期盼,可他能熬过身体的痛苦活到今天是因为心里的恨支撑着他。 他恨当年父皇的无能,可更恨当上皇帝的九皇兄的残忍。 他永远忘不了三岁那年被人推入冰冷湖水里的感受,那种说不出来却每每让他回想起都全身颤抖的刺骨冰冷,还有那……为了救他而使尽全力托他的人,只比他大一岁明明是他的侄子却对他这个小叔叔照顾的像兄长一样的小睿儿。 没有人知道,他能险险捡回一条命是因为在生死关头,小睿儿托了他一把,他才最先被救了起来。 但捡回一条命却最终还是心肺受损落下顽疾成为了一具破身子,活着成了煎熬,每次他想放弃自己的时候,总是想起小睿儿在冰冷的湖水里双手用力托他的情景。 他如何敢死? 他暗暗告诉过自己,此生不管多苦,他都要活着,为娘也为小睿儿。 “王爷。”搀扶着怀王的小李子突然低低的提醒出声。 怀王身体一僵,瞬间敛去心里的寒冷和恨意,缓缓的抬头。 长廊尽头,正缓缓走来一人,几乎是一眼,怀王就知道在这人是谁! 来人素白宫服,外置红锦披风,素白如孝的白与喜庆艳绝的红,形成一股违和感,一头乌黑的青丝翩垂在那红艳的披风上,披风有些大,身子骨还很未长开,逶迤在身后,身材纤细,蛮腰赢弱,优雅柔美。 精致完美的脸庞,如一汪清水,平静无波,却已初现绝色之姿。 怀王没有停步,元无忧也没有停步,越走越近,近到彼此能看清楚对方的一切。 元无忧清眸淡扬看了一眼,一眼却足以她把眼前的年轻男人看清楚,眉目如画,姿态闲雅,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不过这些都只是浅面的,她想起一首词似乎更能形容他: 好睡慵开莫厌迟。 自怜冰脸不时宜。 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 诗老不知梅格,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在两人身形交错的那一刹那间,两人嘴角都微不可察的淡淡一勾,似笑非笑,似冷似嘲,却又都只是优雅的擦身而过,谁也没有为谁停留半分。 魏忠看着与怀王擦身而过的无忧公主,眼角余光瞥见身后惊诧的四位内务宫公公,眉头皱了起来,正想着究竟要不要行礼的时候,却意外的见到他身后那四位内务宫公公交换了一记眼神后极为默契的朝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元无忧弯腰低头行了一礼。 “奴才见过公主。” 魏忠有些吃惊,可吃惊之余,心里头又有一些了然,今天中午良景宫里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仅仅是因为四公主提起了无忧宫,良妃被贬成贵人,七皇子被单妃抚养,四公主被禁足且永不册封。 这足见皇上的怒火有多大!或许在旁人看来,不会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动怒。 但内务宫和湮冷宫一些机灵聪明的人都察觉到了一些。 元无忧对这四位内务宫太监的行礼,不喜不悲,只是平静的朝他们轻轻颌首,从容的往前走。 长长的长廊上,寒风凛冽,背对着两人各自走着自己脚底下的路。 在小李子的搀扶下,怀王进轿前,回头淡望了一眼高耸的湮冷宫才弯腰进入软轿。 出了东门宫门,怀王府里抬轿的四名奴仆就上前接手了软轿。 小李子恭恭敬敬的朝内务宫四太监行礼,不动声色的往四人各塞了一个银绽子,笑的无比谄媚:“有劳四位公公送我们王爷出宫。” 四位公公相视一眼,为首的那公公拈量着手里的银子,笑道:“能为王爷效劳,是奴才等的福气。” 谁都知道怀王身子骨不好,靠他自己根本就没办法走去湮冷宫,当年先皇赐他王府时也赐他进宫时可以坐软轿。 好在这怀王除了一年一次进宫,其余时候从不进宫,皇宫年宴他都不会来参加,不然指不定得惹多少闲话呢? 毕竟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谁敢在皇宫内坐轿行走? 圣阳宫,御书房。 听闻怀王在湮冷宫停留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现在已经出了宫时,庆帝淡漠的挥了挥手,示意施济无需再禀。 “奴才告退!”施济恭身退出去,正当然他快要退出内殿的时候,庆帝出声了。 “等等——” 施济小步地上前恭候着。 “你再去一趟内务宫,无忧公主的衣食住行由内务宫接手安排。” 施济心一跳,无忧公主这四个字足以代表一切了,看来主子真的对无忧公主起了怜惜之心了,但怜惜归怜惜,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主子是绝不会赦免无忧公主的。 一方面圣谕当初可是昭告了天下,主子绝不会出尔反尔。 别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如今朝堂后宫皆人心浮动,再过个几年,想必几位皇子也都会蠢蠢欲动争东宫之位,皇上一旦赦免无忧公主,岂不是让那些皇子们心存侥幸?以为皇上心里有父女父子之情? 施济头埋的低低的:“奴才遵旨。” 这样也好,皇上虽说不会赦免无忧公主,但无忧公主却能在湮冷宫过的好一些,如今的无忧公主也许已经习惯了湮冷宫的生活,自然不会对自由有多大的渴望了,主子赦不赦免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能在湮冷宫里不愁吃穿,也是她的最好下场。 怀王府。 怀王一入府,早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裴太医就上前为他把脉。 “裴太医,我家王爷情形如何?”小李子担忧的问道,每年王爷进了趟宫回来后都会大病一场,所以每年的今天,怀王府都会早早的宣太医待命。 裴太医看着床榻上因为吹了寒风而半昏半醒的怀王,闭上眼睛认真的听脉一番,收回了手:“卑职再开几贴药,让王爷服下,不能再让王爷受寒吹风。” “奴才明白,可是……”小李子面忧起来,王爷与娘娘一年一见,别说外面天寒地冻的,就是山崩地裂,王爷也会拼了命进宫去见娘娘。 裴太医开好药后,看着缠绵病榻的怀王,暗自叹息了一声,怀王每年进宫回来病情就加重,与其说是他外出受寒病情发作,还不如说这是怀王心病,可这心病谁都无法医治。 他当这宫中太医,实在是看的太多太多,比怀王幸的人有,比怀王不幸的人更有。 这个世上,除了皇帝,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束缚和煎熬! 015终极待遇 怀王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没有惊醒守在外室的小李子,眼神没有焦距的盯着床顶上绫罗帐上的锦纹图案。 他出生时,排在他前面的九位皇兄都已经成年,他虽和他们同出一脉成兄弟,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那场皇权争斗,他还太小太小,小到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和他们去争,可是他们却不放过他,一心想要永除后患,置他于死地! 这些年来,他活的有多痛苦!他心里就有多恨!可是不管多痛多恨?却仍旧改变不了他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处境。 他曾经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他有父皇留给他的希望,只要他耐心等待着,总有一天他会把娘接出来,然后他会好好的活着,这样才不辜负娘为他所做出的牺牲,才不会辜负小睿儿救他一命。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在欺骗自己,反反复复的欺骗自己。 他赖以期盼的希望落空了! 生与死,对他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他这样懦弱的煎熬着,才是对小睿儿救他一命的辜负,才是对娘生活在那座荒凉活死人墓里的辜负。 怀王缓缓的撑起身子,眸瞳里刹那间流转着的是刺骨的冰冷和入髓的恨。 “小李子,把本王的药取来。” 外室里守着药炉的小李子正在打着磕睡,听闻怀王叫唤,立刻惊醒过来,动作利索的取了药碗端进内室。 怀王接过药碗一仰而尽,小李子忙递上蜜饯,怀王看了一眼,轻咳了几声才淡漠道:“以后不需替本王备蜜饯,本王用不着了。”再甜的蜜饯也缓和不了他心里的苦和恨。 小李子愣了一下,却只是以为王爷心情不好,也没太在意,只是恭敬的问道:“厨房还备着膳,王爷是……” “不必,本王想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怀王打断了小李子的询问直接命令出声。 “是,王爷。”小李子这才感觉今天的王爷似乎有些不同了,但转思之间他又释怀了,他是先皇赐给王爷的,王爷就是他的主子,就是他的天。 小李子关上房门退了出去,室内恢复了寂静。 怀王挣扎着起身,披上了顾太妃亲手为他缝制的披风,走到摆饰架上,盯着一樽佛像看了半响,毅然搬开了它,那里有一个转扭,转开后,墙上出现一道暗门。 怀王蹒跚扶着墙走进了暗门,随着他的进入,暗门瞬间关闭,恢复如常。 暗道墙壁上一路镶缀着十数颗大大小小的夜明珠,使得里面并不昏暗,怀王用锦帕死死的按住自己喉咙间不断涌上来的咳声,夜明珠清冷如月色的滢润光线下,清晰可见他苍白的面容因为强压着咳嗽而浮现红潮。 走了约莫四五步,没有了去路,可他却只是闭上眼在墙石上摸索了着,然后推开其中一块石块,石门开,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暗室,暗室里堆放着十只大箱子一只小箱子。 怀王走上前,一一掀开那些箱子,霎那间,金芒银光乍现,与夜明珠的辉亮相映,夺人呼吸。 十只大箱子,八箱金,两箱银,光是这里一箱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吃好辈子。 看着这些金银,怀王执锦帕封口,眼神却冷似冰。 身为帝王却无能无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嗣为了皇权一个一个的惨死,父皇,您明明知道儿臣想要的不是这些,可是到死您能为我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自古有言,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么,儿臣就用您留给儿臣的这一世无忧向天争一次机会,改变我为鱼肉无能为力只能等死的处境! 强压下那阵阵咳嗽声,怀王走到最后一个小箱子面前,缓缓的打开。 小箱子里面,只有一块色泽暗黑看不出材质的牌子和一道巴掌大小的金牌,金牌上面没有龙纹没有图案,只有大赦二字。 苍白修长的手慢慢的拿起那块赦免金牌,怀王眼前浮现出白天在湮冷宫里遇见的人,嘴角冷冷一勾,他倒要看看元无忧究竟何德何能从他手里要到这道金牌? 湮冷宫,太回殿。 玉珠玉翠皆惊讶的看着提着食盒进来的小花子,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家主子,纵使此刻她们心里很惊喜但也不会再明显地表露出来。 元无忧看着小花子手里提进来的食盒,只是淡淡的微笑着。 小花子轻咳了一声,力图镇定,但眼底的欣喜还是泄露了出来:“公主,这是魏公公让奴才送来的,日后,您的衣食都由内务宫特别安排的。”也就是说,公主住在湮冷宫里,却不受湮冷宫总管的管制,在这湮冷宫里,谁都不能再拿捏公主,欺凌公主。 尽管心里有所预料,但真的听到小花子说出来后,玉翠还是难掩激动的眼中泛泪花,皇上终于记起了公主,公主不用再跟她们过苦日子,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说不定皇上有一天会赦免公主。 “公主。”玉珠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也难掩激动的看向元无忧。 元无忧点点头,小花子忙把食盒里的膳食都给摆上了桌。 精致小巧的碟盘,每样食物都不多,却有两荤两素两点心还有一盏甜汤,够不上曾经在无忧宫里享受的待遇,却也是这湮冷宫拍马都比不上的。 按这食膳样式完全可以比得上那些没有册封的公主待遇。 玉翠激动的上前道:“公主,奴婢侍候您用膳。” 这是施公公吩咐下来的,想也知道内务宫里负责这些食膳的人是绝不会下毒的!可谁都知道内务宫鱼目混杂,不知有多少宫里的主子安插了人在那里? 万一有人担心公主会翻身,哪个宫里的主子先下手为强也不是不可能,公主进膳前,自然得有宫人试毒才行。 公主身边如今只有她和玉珠,这试毒之人当然得她们了。 不等元无忧出声,一旁的小花子嘴无声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元无忧微微一笑:“不用了,小花子已经都试过了。” 玉珠玉翠惊讶的看向小花子,小花子则惊讶的看向元无忧,脱口问道:“公主您怎么知道?”内务宫传话说,年后会从御膳房调派两名打杂公公来湮冷宫专门负责公主的膳食,年前这些日子公主的膳食就由内务宫差人送来,施公公、福公公自公主弹琴后,就似乎对公主避之不及,就干脆差指他专为公主送饭。 按宫里规矩,按公主身份,必须得有宫人试毒才行,他也是怕有人趁机害公主,才会……擅自试了,想着万一有什么不妥,也有他挡住,公主就不会有机会吃到。 他没想到公主竟然知道?他可是偷偷试的,没有一个人会看见。 元无忧看了一眼小花子,轻叹了一声:“傻瓜,以后不许做这事,你要真担心我,用银针试试就行了。” 小花子眼窝一热,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想说什么喉咙口却哽住了。 玉珠玉翠震惊的看向小花子半响,然后两人极有默契地上前郑重的朝小花子福了一行礼:“奴婢代公主铭谢花公公对公主的赤诚。” 小花子年纪小,向来只被人称小花子,没有人称他为花公公,因为他根本不够资格。 可如今玉珠玉翠如此郑重和感激,一时之间让他白净的脸又急又臊红通通的,惶恐不安的连连摆手:“两位姐姐折煞奴才了,奴才担当不起。” 见小花子面皮薄,红的都快要充血,玉珠玉翠愣愣之后,都握嘴偷笑了起来。 元无忧微笑着敛下眼,没有打破三人心里的期盼之翼,她如今的待遇在庆帝心里已经是终极待遇了。 她并不失望,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希望放在庆帝身上。 姜尚垂钓,愿者上钓,静观其变,待机出山。 她倒是开始有些期待怀王会如何做! 016试探太妃 魏忠吃惊地看向福公公:“你再说一遍。” 福公公重复了一遍道:“顾太妃要教无忧公主弹琴。” “什么时候的事?”魏忠发现不是自己耳朵听错,是真的,倒也镇定了下来。 “现在这会无忧公主就已经在归佛殿了。”他听着那刺耳的琴声真是受不了,也难得顾太妃还能继续敲木鱼,他听的都恨不得把耳朵塞死。 “干爹,您要不要去归佛殿看看?”福公公小声的建议道。 魏忠沉默了片刻,本想说去瞧瞧,但想起无忧公主如今那特殊的存在,再想着她那鬼哭狼嚎似的琴艺就浑身忍不住地打了个激棱,像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去,一边去。” 他料到的没错,这无忧公主啊,还真是个例外! 现在她都不算他湮冷宫里的人了,既然不算他管辖着的犯人,他犯不着去多管闲事,至于顾太妃嘛?她身份摆在哪儿,又有怀王在,他吃饱了撑着去操心,他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魏忠没有想去归佛殿的意思,福公公暗舒一口气,他还真怕干爹让他再跑一趟呢,他现在看见那无忧公主,就浑身发毛,能离她多远就离多远! 现在他可是明白过来了,这无忧公主啊,就是个棘手的,不能拿捏,不能随意碰触,但也不能明显地捧着,否则无论你怎么着都是不对! 干爹能避开就避开、实在不能避开碰上了就恭恭敬敬的哈着腰的这招,他决定学个彻底。 归佛殿。 顾太妃闭着眼睛敲着木鱼,对元无忧弹奏的琴惘若未闻,就连一旁的兰嬷嬷也发现自己对这刺耳尖鸣声似乎顺耳了,并没有感觉到难受的感觉。 她心里暗暗称奇,这无忧公主的琴声似乎有法术一样。 当年圣元皇后刘氏是声名在外有大元国四大美人之首之称号,容貌倾城、出身世家,又有头脑与手腕,而且善琴,可是也没听说刘氏弹出了百心曲啊? 当年八王争权,庆王之所以胜出,除了庆王够狠够毒还有就是得到了刘氏一族的辅助,如果说无忧公主师承刘氏,那无忧公主入湮冷宫之前也并未传闻她精能琴艺啊?虽说她和小姐久居冷宫,但朝堂后宫一些必要的人和事,她们还是能知道的。 刘氏母女身上难不成还隐藏着秘密?小姐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决定把赦免金牌给她? 元无忧走出内室,在顾太妃身旁的草莆上坐了下来,听着有节秦的木击声,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顾太妃! 顾太妃缓缓的睁开了眼,正好迎视着元无忧的目光,淡道:“公主师承何人?” 能把百心曲弹的出神入化蛊惑人心,她不以为刘氏有如此能力,否则刘氏最终也不会落得比她还要凄凉的下场了。 “无忧自有记忆以来,就听母后弹奏此曲,三岁那年母后亲自教无忧习琴,无忧不从,母后无奈只得请宫中乐师强行教导,从三岁至五岁,反反复复都只是习这一曲,无忧顽劣,对习琴深痛恶绝,就想方设法捉弄乐师。” 木鱼声停了下来,顾太妃眼底难掩惊色:“公主的意思是你只会这一曲?” 无忧微笑:“是啊,只会这一曲。” 无巧不成书,这首百心曲其实蕴含的东西实在是太绝,想要破解几乎没有人,在厄难之前又有多少人有元无忧的幸运? 纯、性、真、善、尊、贵、清、净、诚、挚…… 无心插柳柳成荫!元无忧她不知道她会破了此曲,她不知道,别人更不会知道,因为还没有人能参透这首曲子,元无忧是继创造这首曲子人之后的第一人! 可是,元无忧只是无意破解了,却无法组装还原起来,所以元无忧弹的鬼哭狼嚎,弹出来的效果惊天动地。 她只破解了正气的那一面,邪气的那一面她没办法重合出来。 而她蓝芸有这个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所以,她经过五年的反复推敲,最终懂得了这其中玄妙! 顾太妃嘴唇蠕动着,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以为她是有师承奇人,难道她在敷衍她? 元无忧淡淡一笑:“娘娘您一定以为无忧是在敷衍您,可是无忧认为没有必要敷衍您,只会这一曲……” 顾太妃看着她眸瞳间流转着一抹慑魂取魄的异彩,轻启红唇,声音轻,却如重拳击在她的心上,让她心口一紧。 “音之一字所蕴含的皆通透!” 顾太妃浑身一震,音之一字所蕴含的皆通透,只一曲……只一曲皆通透? 元无忧接过她手里的木槌棒,在顾太妃即震且愣的目光下,敲出了顾太妃的节奏。 “娘娘一定不知道,这世上是有神奇存在着的,无忧敢说会一曲音通透,绝非虚言,人心之绪,缥缈多变,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无忧听娘娘的木鱼声,很为娘娘可惜。” 顾太妃怔愣的目光听着她的话,蓦然惊醒过来,声音却莫名的干哑了起来:“……什么意思?” 元无忧平静的注视着她似惊似慌的眼神,淡淡道:“无忧不需要去特意调查娘娘,就凭娘娘敲出的这木鱼声,无忧就可以听出娘娘的心绪变化,再加上无忧所认知的基础上推理、铺排、演算,虽不能说料事如神,但十之五六还是能揣测的出来的。” “你——”顾太妃不知道眼前这个只能算是孩子的元无忧究竟是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吓唬她,还……还是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术? “娘娘敲的这木鱼声中,节奏听则平静无波,但听在无忧耳中,却是源源不断的缅怀和压抑的思……” 顾太妃倏地打断了元无忧的话,语气有些尖厉:“够了。” 元无忧微微一笑:“无忧所求,娘娘或许已经有心,但十王叔似乎不以为然且对愤恨难当,无忧请娘娘转告十王叔,无忧所求,他若成全,无忧竭诚,助他所求。” 似乎是刚才的失态不曾存在,顾太妃一个呼吸间脸色就平静了下来。 元无忧并不意外,能在后宫中生存下来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无能之人,无能之人早就死了,如顾太妃这样的女人,容貌出众、出身不低,善于隐忍,这样的女人本该在后宫混的风声水起立足一片天! 可惜啊,有时候光有才智是不够的,还要足够的运气,而运气这东西玄之又玄,可遇不可求!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先皇临终前才交代给晗儿的赦免金牌,除了她们母子和兰嬷嬷没有任何人知道,兰嬷嬷根本不可能会说出去。 “猜的。” 顾太妃神色一沉,面色有些冷:“你以为我会相信?” “为什么不呢?”元无忧眉头轻扬:“无忧七岁入这湮冷宫,五年未曾走出太回殿,除了猜测,还能有什么?” “仅仅是猜测吗?如果不是真切的知道刘氏一族满门皆斩,刘莹华一尸两命,我会以为这是庆帝诡计。” 随着顾太妃的话音一落,在场除了元无忧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元无忧心里的如释重负和激动。 “无忧曾经听母后谈起过顾太妃。”元无忧平静道。 顾太妃意外:“怎么可能?”她与刘莹华只有过数面之缘,刘莹华又怎么会谈起她? “无忧记得五岁那年冬天,大雪纷飞,天地都似乎因为堆满了积雪而似乎找不出别的颜色,无忧随母探望外祖母回宫时,经过东门宫门时,看见四个雪人抬着一顶软轿进宫,当时无忧很好奇,问母后究竟是何人竟然抬软轿进宫?” 顾太妃眼里的惊讶之色淡去,原来如此。 “母后颇有感触的说了一句,那是你十王叔,无忧长至五岁却不曾见过这位十王叔,无忧好奇相问,但母后不肯多说,回宫后无忧差玉珠玉翠去打听,母后得知后,把无忧叫去圣元宫,在窗外漫天飞雪中,无忧从母后嘴里听到了您和十王叔的往事。” 顾太妃手抖动了一下,面色似恨似怒:“她究竟说了什么让你找上了我们母子?” 017暗波汹涌 “娘娘何以如此动怒?” 面对顾太妃近乎失态的质问,元无忧似是意外的挑眉。 顾太妃冷哼:“为何不动怒?我们母子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还不全是拜你父母所赐?”当年如果不是刘氏,也许如今的大元国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而她们母子也不会分离十八年。 元无忧无视顾太妃的冷嘲,淡淡道:“无忧并不以为然。”成王败寇而以,那一场争斗里不是别人死就是自己死,如果是她,她也会想尽办法让别人死,只有别人死,自己才能活着,不是吗? 顾太妃母子看似是受害人,可是当她生下怀王时,她们母子就已经无法避免的涉身在皇权争斗中了,自然也失去了无辜的资格了。 顾家在边西两地是新晋的望族,虽说势力范围是在远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边西地,可是这坚实的后盾谁不眼红?谁不警惕? 顾太妃只不过是做错选择罢了,她选择帮三王爷,如果当年三王爷赢了,自然她和怀王处境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至于她是因为什么选择了帮试图逆袭的三王爷,这对如今来到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太妃缺失了一股运气,所以她输了! 元无忧这样想,也毫无遮掩的表露了她的想法,这也成功的激怒了顾太妃,她气的颤抖的伸出手指: “你……好……好……果然不愧是元浩天和刘莹华的女儿,骨子里似乎有着你父亲一样的冷血无情。”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她,缓缓道:“既然娘娘也认同,无忧和父皇一样冷血无情,那么,您何不想,无忧和他之间虽是父女可也是杀母仇人,父女之情早在母后被赐毒酒之时就已经断了,既没有了父女之情,那剩下的是什么?” 顾太妃呆若木鸡,只能滞然的望着她。 木鱼声止,无忧自然的把木鱼槌递回到顾太妃手里,微微倾身,耳语似的道:“换句话说,十王叔用您用不上的东西换无忧一次新生,这本身就足够他做这笔买卖了,更何况……新生之恩,竭诚相报,无忧助他与天斗,先不论结局如何,但但就是过程不就很精彩无憾了吗?” 说完后,她优雅起身,再有礼的朝顾太妃轻轻屈膝:“今天学琴就到这里了,无忧先回去了。”说完后转身就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顾太妃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这样小小年纪,却把算计和冷血说的云淡风轻,元浩天和刘莹华究竟生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女儿?让人如此心怵? 元无忧走出归佛殿,朝守在门外正警惕的看着她的兰嬷嬷轻轻颌首。 玉珠见她出来,忙上前为她披上披风。 兰嬷嬷看着主仆二相偕而去的身影,忙走进内殿,扶起坐在地上的顾太妃,提忧的道:“小姐,这无忧公主……太邪了,您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顾太妃紧紧的抓着兰嬷嬷的手,声音有些干哑:“不,我反倒决心更坚定了。”只有更冷血更无情,才会真正帮上晗儿,她要帮的不是元浩天的女儿,而是元浩天的敌人。 “可是……” 顾太妃摆手,制止了兰嬷嬷的劝告,没有血色的唇露出一抹冷笑:“待会我修书,你传给晗儿,他知道会怎么做的。” 兰嬷嬷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用,只得叹息了一声,恭敬道:“是,小姐。” …… 与此同时,琼玉宫也并不平静,暗波汹涌。 二皇子元夏生匆匆进殿,白净的脑门上甚至沁出汗水,玉妃见他如此慌乱,心里微微一跳,给了一记眼色一旁的吉公公,吉公公点头,挥了挥手,摒退了正在服侍着的太监宫人,自己退到外殿亲自把守着。 “夏儿,怎么啦?” 元夏生扑通一跑,悲痛且慌乱的道:“母妃……” 倚坐在华丽香榻上的玉妃几乎是惊坐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皇子眼一闭,两行眼泪顺眼角滑下,悲痛咬牙道:“大皇姐她……死了。” 玉妃美目圆瞪,纤指不敢置信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二皇子:“你……你……你再说一遍……” 二皇子深深的匍匐在地上,哽咽道:“孩儿请母妃恕罪,是孩儿无能,没能保住大皇姐。”他当时实在是慌了,才会情急之下不经思考就下了狠心,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决定实在是欠妥当。 玉妃脸色没有丝毫血色,身子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着,双拳死死的握紧,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为……为什么?今天你不给母妃一个交代,母妃不会饶了你,她……她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 二皇子哭的悲恸:“孩儿知错。”他又何尝不知道与皇姐是一母同胞,可正因为一母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才会慌了,现在他后悔了,也慌了。 玉妃痛心的指着他,厉声道:“我只想知道你大皇姐究竟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竟然……让你狠下心不留一条生路给她?” 元夏生哭的鼻弟眼泪横流:“大皇姐……珠胎暗结。” “你……说什么?”玉妃浑身发软的倒在香榻上,浑身脱力的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儿子。 “千真万确,母妃,孩儿不敢有任何隐瞒。” 玉妃闭上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久久,她才平静下来,重新睁开眼睛,神色阴鸷而狠:“是谁?”她要扒他的皮。 见她恢复了冷静,二皇子这才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艰难的道:“这事孩儿无法处理,还望母妃处理,现在孩儿担心的是如何将大皇姐的身后事妥善安排。”毕竟大皇姐还要通过宫中嬷嬷验尸,如果没有处理得当,这件事还会引出乱子。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内殿里响起,二皇子脸都被打偏了。 啪!玉妃又是一巴掌,把二皇子的脸往另一边打来。 左右两巴掌,玉妃丝毫没有留情,二皇子白净的面庞上两记清晰的红肿手印。 玉妃咬牙切齿:“知道母妃为什么打你?” 二皇子抚着脸,悔悟的点头:“孩儿知错。” “错在哪里?” “孩儿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害死皇姐。”他真的后悔了,当时脑子似乎魔怔了一下,只想弄死丢人现眼的大皇姐,现在想来,他心里很后悔。 “错。” 啪!啪!又是两巴掌,玉妃打的狠了。 二皇子抬起红肿不堪的脸,错愕的看着玉妃:“母……母妃。” “母妃很痛心,夏儿,你实在令母妃失望,这件事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法子,既能保住你大皇姐,又能终结祸患,可是你这一下手,不仅没有永除后患,反而留下了大隐患,在这宫中,光有狠,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你做什么都得有善后的法子才能去做,而不是逞狠做了在前,却等着母妃来给你善后。” 这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人吃人的地方。 如今她看似风光,可是谁知道她这半辈子是如何过来的? 皇上未当上皇帝之前,需要依仗着刘氏一族的辅佐,刘氏这个庆王妃压得她们这些侍妾根本没有喘气的机会。 在庆王府,她们这些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有心思,独守空房却不敢有怨有妒。 皇上登基为帝,她们这些跟随在皇上身边的老人,虽都位列贵人之位,刘氏却贵为圣元皇后,冠绝荣宠后宫一宠就是十年。 皇上登基后,刘氏不是因为连落三子而无奈免了她们的避子汤,她们这些人又怎么能生下公主皇子?晋升妃位,可尽管如此,那十年苦楚和艰难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刘氏冠绝事宫十年,她们除了伏首做底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怀有龙种,留与不留不过是刘氏一句话而以。 不敢争宠,不敢争媚,还得晨昏定省去朝见刘氏。 刘氏死后,她们看似受宠,以为守来希望却又豁然惊觉原来最令她们惊惧的不是压了她们十三年的刘氏,而是皇上。 如今朝堂后宫,皇上一人独揽大权,要人生,人就生,要人死,就得死。 后宫里平静了五年,却仅仅只是五年。 中宫,东宫两位虚待! 谁能进主中宫、谁的皇子自然而然的入主东宫,这样致命的诱惑,谁能抵抗得住?谁不想? 可是想归想,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还不等她们有所动作,皇上贬了良妃,她们都明白,这是皇上警告。 她不知道梅妃和宁妃如何想,反正她是畏缩了,她想再等个几年,可……可天不待她,竟然生出个这样有勇无谋只知道逞凶耍狠的废物! 现在,不想都不行了,不想就唯有死了! 018皇宫着火 夜色已深,后宫里各宫主子都安歇睡下了,各个宫殿也都归于了平静,除却守夜的宫人太监,就只见禁军戒备的巡视着,皇宫守卫十分戒严。 寂静的夜里突然光亮了起来,巡值的禁军看着不远处天空里的红光,面色一肃,一拨人去禀报调人,一拨人迅速赶去火起方向。 而这时也有不少守夜当值的太监宫人们发现了火光,都惊惧的喊叫了起来:“起火了,起火了。” 随着这一声声呐喊,打破了后宫的平静,原本安歇睡下的各宫主子都惊坐了起来。 是大公主的月清宫着了火。 只见月清宫天空中的火云因为寒风助兴而使得整片天空都是火舌狂舞。 看着如此猛烈的火势,甚是骇人,就连与月清宫相邻的云悠宫都惊慌失措,三公主更是披头散发在一群宫人的包围下逃了出来,惊魂未定! 当值的禁军领着一群太监宫女们救火,可火势实在是太大,虽极力救火,但除了在宫门口守夜的两外小太监被救了出来后,谁都无法再闯进去救人。 隔着重重火焰,只听着哀嚎声,尖叫声,惊喊声,哭泣声从火里传出来。 “梦儿……梦儿……” “大公主……” 听着那凄惨的叫喊声,玉妃情绪激动的近乎疯狂,要不是太监宫女人冒死硬拉着,爱女心切的玉妃怕不是会当真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救大公主了。 等到火被扑灭后,已经近子时了,月清宫能烧的都化为了灰烬,内殿里的人无一人能生还,包括大公主元梦珍。 玉妃看着成灰烬的月清宫,再看着被禁军抬出的一具具烧成黑灰一样的尸体,再也受不了这刺激,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娘娘……太医……” 现场又一片混乱。 月清宫着火,大公主以及月清宫里一众奴才宫婢无人逃脱,听闻这消息后,秋宁宫宁妃和绛梅宫梅妃都震惊之余却又都眯起了眼睛,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消息传到施济那儿时,庆帝已经安寝了。 考虑到事情实在重大,他还是进殿把消息上禀给了庆帝。 听闻月清宫走火,烧成灰烬,大公主连同一众奴才婢女都没能逃脱时,庆帝眉头蹙成了一个结。 施济见了,头本能的埋的更低了几分,但还是继续说道:“太医说玉妃娘娘受刺激过度,气血攻心晕撅了过去,并无大碍。” “让赵仁明滚来见朕。” 庆帝站起身,一旁的太监宫人们忙上前帮他更衣, 施济低道:“赵指挥使已经在殿外请罪了。”月清宫是大公主居住的宫殿,大公主平日里沉默寡言,月清宫里的宫人奴才也都是玉妃亲自安排的人,怎么会突然走火了呢?而且这火连禁军都救不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月清宫着炎实在是不寻常。 琼玉宫里,玉妃一睁开眼睛,瞳仁有些茫然呆愣后尖叫出声:“梦儿,我的梦儿,吉祥,快,快去宣大公主来见本宫,快去……” 一旁的吉公公直挺挺地跪倒在床榻前,悲喊道:“娘娘……您……您节哀。” 随着吉公公这一喊,在场所有的宫人奴才都面露悲痛的跪呼娘娘节哀。 玉妃颤抖悲痛的闭上眼,泪水如雨,哀恸痛哭:“我的梦儿……” 外殿传来一连窜的通报声:“梅妃娘娘到!宁妃娘娘到!单妃娘娘到!良贵人到!王贵人到……” 梅妃和宁妃领着后宫一些品阶稍高的妃嫔贵人都过来了。 看着内殿里哀恸悲痛的玉妃,梅妃和宁妃相视了一眼都上前一步好生安慰着。 可她们的安慰却只会让玉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越发的悲痛。 直到—— “皇上驾到!” 除却悲痛的玉妃,在场众妃嫔都忙朝两边退去,再转身朝来人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庆帝面色冷凝,大步走来,理都不理众妃们的请安,径直往床榻前走去。 玉妃看见他,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哭的毫无形象:“皇上……” 庆帝在床榻上坐下,面色沉凝:“朕已经着令赵仁明调查月清宫着火一事。” 玉妃号啕大哭:“皇上,您要为臣妾作主,臣妾不相信月清宫只是意外着火,一定……一定是有人存心害我,害我的梦儿,皇上,您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谁害死我的梦儿,将那人千刀万剐。” 在场妃嫔们听着玉妃那毫不掩饰的疯狂恨意,人人心里都咯噔一跳,暗忖难不成真是有人蓄意谋害大公主? 是谁要谋害大公主?又是为了什么要谋害大公主? …… 深夜的怀王府,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没有一丝人气。 卧室内,怀王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书桌前,手里死死的握着一团纸。 是顾太妃今早上送出宫来的信,十五年来这还是他母妃第一次动用了在湮冷宫里的暗桩从湮冷宫给他送了一封信,可信里的内容却不是他所期盼的。 不管元无忧究竟是自大还是自负? 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倒也确实让人心惊,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元无忧倒真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元无忧究竟是凭什么敢这样狂妄自大,敢放言说要助他与天斗! “李总管,不好了……”一名仆从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惊醒了坐在外室椅子上打着磕睡的小李子。 小李子揉着额头不悦的狠瞪了一眼来人,手指抵在嘴里轻嘘了一声,侧耳听着里面偶尔几声咳嗽声,心里也稍安下来。 他声音压的低低的斥道:“不要命了,惊扰了王爷,咱家打你板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惊一乍的,说吧,出什么事了?” 仆从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传闻,脸色微变,忙双手作拢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小李子一听,脸色也变了:“情况如实?火势是什么时辰起的?” 仆从重重点头:“奴才听到传闻后,还特地跑出去打听了一番,听说约莫亥时一刻左右,宫中火势滔天,直到子时才把火扑灭。” 小李子看了一眼紧闭的内室,想了想后,挥手:“你先下去。” 小李子整了整衣冠,走到门前,轻轻敲着:“王爷,奴才有事禀报。” 过了片刻,才听道怀王出声:“进来。” 匆匆忙忙的走到怀王身边,小李子低低的道:“王爷,月清宫着火,火势凶猛,月清宫化为灰烬,大公主及一众宫人没能逃脱。” 怀王手一顿,冷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亥时一刻的样子。” 怀王没有出声,却把手里揉搓的纸团重新再铺开,看了一遍后,取过一张新纸,沉吟片刻后,嘴角缓缓一勾,笔尖在纸上飞速的疾写着。 写好后,怀王把信封好蜡油,交给小李子:“把这封信送进湮冷宫。” 小李子正在出声,却听到—— “给元无忧,让送信人在太回殿等一柱香。”怀王冷冷的道。 小李子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恭敬的回答道:“是。” 019静候佳音 湮冷宫,太回殿。 天色阴沉,寒气越发的凛冽刺骨,眼见着一场大雨或大雪将要降临,明明是正午时刻,天空却暗沉的有如夜幕初降。 内室里,两盏油灯在桌上点着,元无忧在习字。 暗淡的灯光下,纤影绰绰,执笔写字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美丽。 玉珠站在一旁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公主还小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公主很美,可以前公主还小,还只是个孩子,现在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公主虽然身形还略显纤瘦未长开,可欺霜赛雪的晶莹凝白肌肤、精致完美的五官完全可以不辜负倾城二字。 长大了的公主让日日夜夜都伺候着的她和玉翠稍一不留神就会看入了迷,玉翠最近总是说如果有一天公主能出这湮冷宫,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看的目不转睛,惊艳天下。 玉翠这话,她虽没有出声,可心里却无比赞同。 她和玉翠这样想,可公主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美丽,或者说对自己的美丽并不在乎。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委屈公主让公主和她们一样穿着湮冷宫分发下来的低等布衣裳,可自从今年入冬后,公主就重新穿起了上等的锦绸丝缎,不只是如此,内务宫送来的头面手饰和胭脂水粉也都齐全,皆是后宫各公主后妃所用的贡品。 可公主从不施半点脂粉,素清着一张容颜,这不但不仅没有折损,反而有一种恍若不解世事的美丽,像是一个初降凡尘的瑶池仙子。 正当玉珠看的入了神之时,院子里玉翠警惕的声音惊醒了她。 “怎么不是小花子公公来给我们太回殿送饭?” 玉翠眼神戒备的看着前来给元无忧送饭的小太监,皱眉又道:“公公看着面生的紧?” 本该小花子送饭,小花子却没有来,来的是一位面生的太监,看他岁数就知道他不是新进宫的小太监。 送饭来的人笑的恭敬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回姑娘,奴才小祥子,是湮冷宫杂役太监,小花子这会闹肚子,让奴才代他来送饭给公主。” 小花子早上送早膳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到了中午就闹肚子了呢?而且小花子绝不会把公主的饭菜交到别人手里,除了那人是小高子。 玉翠锁紧眉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玉珠从内室走了出来,狐疑的盯着这小祥子公公看了好几眼,才朝他轻福一礼:“公主请公公进内室。” 小祥子恭敬含笑的眸子微闪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规规矩矩的朝玉珠玉翠行礼后,并没有理会玉翠伸出接食盒的手,而是提着食盒进去了内室。 玉翠正想跟进去的时候,玉珠朝她摇了摇头。 玉翠一愣,但很快就脸色平静了下来,默默的退到门外,守着。 小祥子低着头弓着身子走进内室,没有急着抬头,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奴才小祥子参见公主。” 元无忧还在写着字,正在纸上轻触游走的笔尖并没有因为小祥子的到来和出声而有丝毫的停滞。 直到把最后一笔都勾勒在了纸上,她才优雅的把笔轻搁下,移开镇纸台,拎起她写完的字凑到油灯下仔细看了几眼后,半敛着的眸子才轻轻掀起,纤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似水的眸子直视着来人。 一直低着头弓着身的小祥子感觉随着这无忧公主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莫名的,似乎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他身旁铺张开来,让他胸口本能的紧缩了一下。 可接下来,柔美悦耳的声音又让他紧缩着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缓绽开来,心神都为之一动。 “请起身。” 小祥子小心的抬头,却正好撞入一双清澈似水一瞬不瞬的直视着他的眸瞳内,在这样一瞬不瞬笔直直视自己的眸瞳下,小祥子觉得心跳都快要停滞了。 直到元无忧淡淡的移开了目光,小祥子才暗暗调整紊乱的气息。 他恭敬上前把食盒呈放在桌子上:“公主,请用膳。”说完后,他恭敬的退到一旁,并没有退出去。 元无忧并没有再看他,只是拎着她手里的纸轻轻的吹干墨迹,待到墨迹全都干透了,她才把它们折叠了起来后才轻轻打开了食盒。 听闻动静,小祥子偷偷的抬眼窥视打量着她,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无忧公主,但以往却都只是远远的望着,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近在咫尺的直面着这份似乎能慑人心魄的美丽,难怪就连湮冷宫里的小太监们都经常看傻了眼,这样的美丽埋没在这荒凉的冷宫里,当真是可惜了…… 食盒是内务宫的食盒,饭菜也是内务宫准备的饭菜,只不过是食盒最上层多了一封不该在食盒内出现的信。 看着这封信,元无忧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对食盒内出现一封信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或意外之色。 只是优雅地取出信,拆开封蜡抽出信纸。 看清楚信上面的内容,她微微笑了,然后在小祥子惊讶的目光下,把信就着油灯点燃,化为了灰烬。 “回复给你主子,无忧请他静候佳音。” 一直候在一旁的小祥子这时候才似是反应过来,恭敬的行礼:“奴才告退。” 小祥子离开后,玉珠玉翠都走了进来。 元无忧站在窗前,推开了窗,窗外的天色似乎并没有像刚才那样阴沉了,但天地间似乎并没有明朗起来,依旧浑浊暗沉。 “公主……” “玉珠,你去探望一下小花子,告诉他无需自责,让他晚上过来见我。” “是。”玉珠恭敬的退了出去。 玉翠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食盒,有些迟疑地看着食盒里面的饭菜:“这,公主?” “无碍,备膳。” 玉翠面上还是有些担忧,但公主都说了无碍,她也只好把食盒里的饭菜都一一摆了出来,伺候公主用膳。 …… 小李子把湮冷宫传出的消息禀报给怀王,他怎么看都觉得今天的王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怪怪的,该怎么形容呢?这大半天他都想不出贴切的词来形容自家王爷给他的感觉,直到现在—— 看着王爷双眼放光神情发亮,小李子终于知道了王爷今天的心情了。 兴奋,是的,就是兴奋这个词! 从三岁那年王爷落湖被救起后,先皇就让他去伺候着十皇子,从十皇子到怀王,从皇宫内菀到如今的怀王府,他跟在王爷身边服侍着已经十八年,他可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王爷,十八年来,他从没有在王爷脸上看到过兴奋的神情。 怀王挥手,小李子恭敬的退下。 怀王激动的撑着书桌,在书榻倚躺下,从怀中取出元无忧想要金牌,一瞬不瞬的盯着。 静候佳音! 好,元无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这只是我给你的第一道题。 想要这块金牌,就让我心服口服,否则我就是毁了这块金牌也不会给你,你,千万别让我失望才行。 寂静的内室里,怀王的笑声由低变高,直到笑声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剧咳也依旧没有停。 寂静的内室里,笑声似期盼、似激动、又似嘲讽! 020怀王的题 “奴才参见公主。”小花子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埋地里去,他今天竟然给人算计了,拉了一下午的肚子倒是其次,他无颜见公主。 元无忧轻笑出声:“起来吧,搬张椅子给小花子。” 玉翠噗哧一声偷笑着,搬了一张椅子在他身后搁置,又低头把跪趴在地上的小花子拉了起来:“坐吧,听玉珠说你没少吃苦头吧?” 小花子听着玉翠的揶揄声,眼角偷瞄了一眼元无忧,见她正含笑望着他,脸唰地一下红了,心里又羞又愧的,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元无忧轻咳一声,玉翠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奴才惭愧。”幸好算计他的人不是对公主有害心,否则,他万死也难辞其疚。 “我不是让玉珠告诉过你,无需介意此事,倒是你无大碍吧?” 小花子摇头:“谢主子关心,奴才没事了。”还好那小祥子只是给他下了一些泄药让他拉了一下午肚子。 元无忧微微一笑:“无碍就好,你可以顺其自然且不动声色的和小祥子适当走近一些,但无需盯他,也无需刻意去和他套交情。” 小花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昨夜月清宫大火一事,你让小高子着重打听一下前因后果,越是细节方面越不要错过。” 小花子神色一肃:“奴才明白。” 元无忧看了一眼一旁的玉珠,玉珠点点头,把一个布袋子递给小花子。 “你交给小高子,在内务宫那样的地方,没有银钱寸步难行,顺便告诉他给我弄最新秘闻类的撰记和一些野史摘传回来。” “是。”小花子把布袋收好放置妥当。 元无忧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道:“我记得你说过良景宫的总管太监许仁和你是同一批进宫的太监,而且你们还是老乡?” 小花子有些意外公主在这时候会提起许仁,他记得上次他跟公主说起许仁时,公主并不对许仁有兴趣? “奴才和许仁都是五年前春天进宫的,虽是老乡但不是一个地县的人,奴才嘴笨眼拙,就只能被分派到了湮冷宫当差,可许仁却脑子机灵嘴又会说,就被分到了杂役宫。” 元无忧微笑着听着,在短短四五年内,从杂役宫打杂清扫的小太监爬上了后宫四大宫之一的太监总管,这许仁倒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 “他在杂役宫干了一年活后,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得到了内务宫王公公的赏识,就调去了内务宫当差,在内务宫当了三年差后,刚好良景宫前总管太监不知道为什么事被良妃娘娘处置了,缺了一名总管太监,王公公就力保了许仁去了良景宫,本来良妃娘娘生下七皇子,正是受皇宠的时候,却……” 小花子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看向元无忧,不知道他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后面的事,公主也都知道。 四公主在七皇子百日宴上因为提起了无忧宫而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贬良妃为贵人,还把七皇子都交给了单妃抚养,良景宫失势,许仁自然也没以前风光了。 元无忧轻道:“小花子,你从现在开始想方设法和许仁套交情,但不要向他打听任何消息,只需和他诉你在湮冷宫当差的苦楚。” 小花子有些吃惊的抬头,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敬的道:“是,奴才明白了。” 送走小花子,玉珠走进内室,看着坐在桌前面色平静的公主,嘴无声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尽管,她心头有无数的疑问,但她告诉过玉翠也同时告诉过自己,对公主,不疑,不问,不说。 元无忧起身走到窗棂前,推开窗,一股夹着雨的寒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冰凉。 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没有月,没有星,只有黑沉沉的颜色。 怀王要她在大年三十之前查出月清宫失火大公主被烧死一事背后的幕后真凶,而现在离大年三十,只有半个月时间了。 怀王出难题为难她和心里对她的敌意,她早有预料,但怀王对她的敌意比她估计的还要来的深一些。 半个月时间,要置身于冷宫中的她查出宫中月清宫昨夜一场大火焚烧而隐藏的讯息? 是为难也好,考验也罢,她别无选择只能接战,且,必须得赢! 玉翠端着热水进来,看着站在窗边吹风淋雨,一急忙上前道:“公主,外面又是吹风又是下雨,奴婢把窗关上可好?” 元无忧点点头,玉翠关好窗后,才恭敬道:“热水已经好了。”入冬后,每天晚上公主都会喜欢把脚泡在热腾腾的热水里才会上床睡觉。 元无忧在床榻前坐下,任由两婢女侍候着她,看着她们蹲在她脚下的两人,缓缓的开口:“玉珠玉翠。” “奴婢在。”两人抬起头异口同声。 “把后宫里一些重要的人事物都给本公主说说,特别是大公主以及和她相关的,事无巨细,玉珠说,玉翠补充。”元无忧记忆里并没有太多关于大公主元梦珍的信息,倒是对比她小五个月的三公主元惜珍有一些画面。 玉珠玉翠惊讶地看着公主,见公主很认真后,两人低下头都各自仔细思索着。 元无忧没有急,只是自己动手脱鞋袜把白嫩嫩的脚放进冒热烟的热水里。 玉翠见状,忙回过神来上前侍候着,玉珠缓缓开了口。 “大公主是皇上登基第一年出生的,奴婢听说,娘娘在庆王府三年都未能为皇上生下子嗣,后来皇上登基后,娘娘就免了四大贵人的避子汤,四妃在未生下皇子公主之前都只是贵人,玉贵人最先生下大公主,大公主是皇宫里第一位公主,但因为……”玉珠声音小了很多,似乎有些忌讳。 元无忧淡道:“无需忌讳,但说无妨。” 玉珠抬头看了一眼确认公主面色平静后,才继续说道:“但因为娘娘的缘故,大公主并不受皇上喜欢,在宫中也并不受宠。” 玉翠突然插了一句:“奴婢曾经听宫里嬷嬷说过,四大妃里,娘娘最喜欢的就是玉妃,所以当当年才会让她第一个生下皇子的子嗣,也是第一个晋升妃位的贵人。” 玉珠继续说道:“在您之前,只有大公主和大皇子,但皇上并不宠爱他们,所以大公主和大皇子并不敢冒尖, 后来娘娘和玉妃、宁妃同一年怀孕。” “玉妃生的二皇子比您大三个月,宁妃生的三公主比您小五个月,娘娘生下公主您后,皇上大喜,除了您和娘娘,其它公主皇子们都得不到皇上半点关心,四妃虽晋升为妃但因为忌惮着皇上对您和娘娘的宠爱,谁都不敢……争宠。”皇上荣宠娘娘和公主,后宫里谁都知道,再加上娘娘母族盘踞朝堂,势力之大,朝堂后宫无人敢撄其锋芒。 “因为不受宠,大皇子和大公主都沉默寡言,很少惹人注目,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过大公主和大皇子感情很好。” 元无忧眉睫轻扬起,却并没有打断玉珠的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玉珠皱眉努力回想当初她听到的传闻消息:“奴婢曾经听说过宫中传闻,说是大公主明明是和二皇子一母同胞,却和二皇子感情一点都不好,二皇子经常欺负捉弄大公主,都是大皇子在帮大公主,这也使得大皇子和二皇子交恶。” 元无忧眸光微动,大皇子,二皇子,她该要在这两人身上找突破口。 021远西顾家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京城郊外出现,正往城门方向走,马车外面低调的如同大街上众多普通的马车一样,可只有坐到里面了才会发现低调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无尽奢华和无法形容的舒适。 马车内部很宽敞,里面可容纳四人左右,在这腊冬寒冰季节,马车内丝毫没有寒气,一个小型焚香炉似的暗铜色暖炉,源源不绝的浮腾出袅袅热气,使得车内暖意融融。 和外面普通木材不一样,从里看,整个车厢都是紫檀木制,木纹精雕成莲纹状,半榻上铺垫的也是瑞鸟衔芙蓉锦,就连靠垫都是青玉软香缎缝制而成。 左边是一张小茶几,茶几上除了摆放着几样精致小点心外,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出水芙蓉白玉杯,其中一只杯盏掀开着,杯中是淮南香山茶,香气弥漫在车内。 除了马车轻微摇晃的移动声,车内很安静,卧榻正方有一张长方形案桌,伏案而坐正低首阅卷的男子,身上着的是一色的石青色暗纹衣衫及长袍,墨发仅以一支看似普通的碧玉簪别着。 马车轻微的摇晃声似乎并不能影响到他阅卷的兴致,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公子,马上就是城门了。” 一直在伏案阅卷的人这才终于抬起了头。 看清楚他的脸,不由的让人一愣,这是张没有半点瑕疵的俊美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有如深潭般幽邃的黑眸,直挺的鼻梁,丰润的唇是最自然的红润光泽,面颊丰腴,肌肤白净,雅致的轮廓隐含儒者特有的清气,可那双幽深沉静的眸波流转间闪烁的锐利精光也让人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 而他还只是一个介于少年与男子之间的男孩,最多也就十七八岁模样。 称他为男人,与他年轻的面容有些不相符,但称他为少年,又似乎有些辜负他眉宇间隐隐散发出来的书卷的清雅含睿的光芒。 只见他合上案桌上的卷书,端起一旁的茶,怡然闲静轻啜了一口,才淡声吩咐道:“直接进城。”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惹人失神。 从马车外面看,实在是普通,没有惹起太多人的注意,通关文碟都齐全,马车很轻易的就入了城。 马车一入城,行驶速度就慢了下来,坐在外面驾驶位旁边秋天东张西望的打量着京城,眼底有些兴奋的对驾着马车的中年男子道:“全叔,京城的繁华果然不同。” 被叫全叔的中年男子淡淡的看了兴奋喳呼着的秋天一眼,秋天暗自缩了缩脑袋,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全叔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吓人。 没有理会身旁坐着的秋天哀怨的眼神,全叔回头看向马车,恭敬的低声再次确认道:“公子,直接去吗?” “嗯,直接去。”马车内传来回应。 听到公子的确认声,一旁的秋天脸色微微一敛,不再嘻皮笑脸,全叔也不再出声,稳稳的驾着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几乎穿过了半个京城,才来到了人烟稀少却严谨的内城,居住在这里的都是王公诸候朝中大臣们的府邸。 一直往前面走,直到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皇城,一条是郊区。 马车直接往郊区走去,这时候,一直紧闭着车窗被轻轻的推开,车里的人淡淡的扫了一眼皇城方向,深眸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秋天和全叔相视一眼,看着矗立在眼前的怀王府。 秋天跳下马车,整了整衣冠,才大步踏上台阶,拾起紧闭大门上的铜环,不轻不重的敲击着。 直到敲了约莫十数声,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里面的小申子走出来,先是狐疑地望了一眼马车方向才转回头看向敲门的秋天,有些惊讶的问道:“请问你们是?”他随着王爷他们宫里搬到怀王府,这十五年来,怀王府从来没有客人上门。 秋天微微一笑:“小人顾秋天,还请小哥通禀怀王爷,马车里面的是我们的公子顾凌,特来拜访王爷。” 小申子吃惊的望着秋天,结结巴巴的道:“顾……顾?”姓顾,难不成是? 秋天点点头:“是的,远西顾家。” 小申子激动的扔下一句:“您稍等。”就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府内,远西顾家,竟然是远西顾家,王爷的母族竟然来了! …… 不只是整个皇宫,就是朝堂上都因为大公主的死,庆帝着令让禁军统领赵仁明彻查而气氛诡异,暗波汹涌,后宫各大大小小的宫殿更是严整以待,暗暗揣测。 可湮冷宫却依旧平静无波,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皇宫和朝堂上的紧和气氛,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归佛殿,元无忧依旧弹奏着专属她的曲调,可顾太妃却不再敲她的木鱼声,她跪伏在佛像之下,闭目合掌喃喃念着经。 琴音止,内室弹琴的人走出来,朝念经的顾太妃福礼:“无忧告辞。” 顾太妃没有睁开眼睛,兰嬷嬷则有些警惕又有些忌讳的看着元无忧,生怕这个在她看来透出无比邪气的无忧公主再招惹她家小姐。 元无忧对兰嬷嬷的警惕和忌讳视若无睹,朝她轻轻点头后,径直出了归佛殿。 元无忧的脚一踏出归佛殿,嘴唇无声蠕动着的顾太妃停止念经,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睛里却没有该有的平静。 元无忧如果当真肯尽心尽力帮助晗儿,她相信晗儿的自由之日终会到来,可是——如果元无忧不肯尽心尽力帮晗儿呢? 或许,她该要好好想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元无忧不会日后反悔弃晗儿不顾? 玉珠跟在元无忧身后,抬头望了几眼四周,这里并非是回太回殿的路,公主是要去哪里? 元无忧从归佛殿出来,并不打算直接回太回殿,而是闲庭散步似的来到了长廊,穿过长廊,前面就是岔口,一条通往失心殿,一条通往湮冷宫当差太监们居住的地方。 今天在这里当值的小太监并没有守在这里,而是偷偷的靠在宫柱后面呼呼的睡着大觉,手里还抱着个暖炉。 元无忧看着颇懂得享受的小太监,并没有惊醒他,而是小心的跨过他,往失心殿走去。 玉珠看着她走的方向是失心殿,心里一阵紧张,她不知道公主想做什么,很为公主担心。 失心殿关的都是一些疯女人,这里又只有一个当值太监且还正睡着觉,万一有什么突发意外,连个救驾的人都没有。 她就不明白了,公主为什么就对这失心殿里的疯女人有着莫大的兴趣? 玉珠紧紧跟在元无忧身后,越靠近失心殿,她全身汗毛都一根根警惕的竖直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她得保护公主。 元无忧透过窗栅望着里面一个人面容呆滞的女人,失心殿的门和窗格都并非木制,采用的都是人力所憾动不了的铁铜。 元无忧站在窗外眼神锐利的一个个打量过去。 失心殿绝大部份面容呆滞无神的人都慢慢反应过来窗边站着人,而且还在盯着她们,被打量的人的情绪开始不安起来。 “公……公主……”玉珠胆战心惊的出声。 元无忧突然一笑,伸手指着众多不安的女人中其中一个:“你,想不想出来?” 022奉命进京 玉珠瞠目结舌地顺着公主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披头散发下只露着一双涣散又傻呆呆地眼睛的人。 元无忧没有理会被她惊吓一跳的玉珠,白玉纤指依旧指着目标物:“你,想不想出来?” 被指之人眼神依旧没有焦距,对元无忧的话更没有动静,倒是其余一些人见到站在窗户外的元无忧,原本呆滞涣散的眼神都慢慢疯狂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疯狂的眼神有如野兽一样凶狠,一些人更是亮着长长的指爪往窗户这边扑来—— 玉珠倒抽一口冷气,全身血液都逆流了,却扔是紧紧地抓住了元无忧的手想要后退,却突然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那群原本想要扑上来的一群疯女人如同突然看见了鬼一样,全都畏惧地瑟缩着后退到了原地,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玉珠不解的看向不退不避纹丝不动的元无忧,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寒毛乍起,她几乎是本能的避开了眼,再也没有抬头。 动物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人也有,哪怕是已经心智失了常的这些人,其实她们的本能比正常人更强烈,因为到了她们这样的地步,活着,已经是靠本能,而非靠智慧。 此时此刻站在窗外的元无忧,就令她们感到本能的畏惧和危险,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除了她们和刚才抬头望了一眼的玉珠,没有人会看到元无忧刚才震慑里面人的眼神,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眸瞳里流动的是令人胆寒的冰冷戾气和凶狠的杀气。 震慑到了里面的人,元无忧冰冷凶狠的眸子慢慢的转到她的目标物上,没有再出声,只是以眼神盯着她。 被她盯着的人眼神从涣散呆滞慢慢起了变化,她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的握紧,干哑的如同锯齿锯树一样的单音节在寂静的失心殿响起:“……想……” 元无忧的眸子加深,然后笑了,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冰冷,百花尽在眼前绽放,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真有一股让这奢华皇宫变颜色的味道。 里面的那人惊艳的呆滞了,眼神复杂不堪,似怀念,似愤恨,又似……忌惮。 元无忧转身,玉珠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失心殿里的那人后,紧紧跟上元无忧的脚步,低声问道:“公主?”看着那人,她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人是谁? “她是陈美人。” 玉珠吃惊,陈美人?刚才那人是陈美人?在庆五年被娘娘贬进湮冷宫的陈美人?她可是皇后娘娘打入冷宫的,而且……而且她竟然没有真疯,而是假疯?为什么她没疯却在失心殿? 公主为什么要帮她? 主仆二人走上长廊,看了一眼还犹在睡梦中咂巴着嘴巴似是吃着美味佳肴的当值小太监,如来时一样,并没有惊动他穿过了长廊。 “选一物送去给魏忠,本公主要在今晚之前看到她。” “是。”玉珠心里则开始思量着公主的宝箱里哪一物能恰到好处的体现着价值,既不能让魏公公觉得公主很在意,引起他的警惕。 怀王府,大厅。 听闻小申子的禀报,小李子亲自到门外把顾凌一行人迎进了怀王府大厅,命令下人好生奉茶后,就匆忙进了后院去请了王爷。 对于顾家人突然的上京,他知道王爷也很震惊。 主仆三人站在怀王府大厅,秋天一双透露出机灵的眼睛正溜溜滴的转动着,暗暗打量着怀王府,突闻顾凌出声:“秋天,从此刻开始,你改名为顾秋。” 秋天一愣,但还是立马应诺:“是。” 倒是一旁的全叔反应过来了,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上前请罪:“公子恕罪,是属下没有考虑周全。” 顾凌淡淡看了全叔一眼:“这事,不能怪全叔你。”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竟然把最基本的避讳给疏忽了,纵然全叔有错,但身为主子,没有察觉也是过错。 听着公子和全叔的对话,秋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心跳都差点停止,这里不是远西候府,是京城,就凭他叫秋天,传出去,就足以让他砍头十次不止了。 “公子……” 顾凌轻挥手制止,庭外传来脚步声。 怀王走进大厅,顾凌转身回头朝来人弯腰行礼:“顾凌见过王爷。” 一旁的顾秋天和全叔都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小人参见王爷。” “无需多礼,都起身吧。” 怀王径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打量着站在堂下气宇轩昂的顾凌,缓缓开口:“顾凌?多大了?”好一个美如冠玉的少郎,他当真是没想到他母族里竟然会出这样一个龙章凤姿的人物出来。 顾凌微微一笑:“回王爷的话,顾凌今年十七岁,家父顾明谨。” 怀王轻摆手,示意他坐,顾凌也不推拒,在怀王下方坐了下来,顾秋和全叔都退到了他身后。 顾凌抬眼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怀王,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还是暗暗惋惜了一声。 皇上突然宣他进京,爷爷甚为大惊,思来想去,都觉得他这一趟上京,事关顾氏一族的凶吉,非同小可,让他当心,这些他自然心知肚明。 “外祖二老身体可安健?几位舅舅舅母可安好?” “谢王爷牵挂,祖父祖母二老年事已高,祖母自入冬以来就卧病在床……甚为牵挂王爷身体,日思夜想都想着上京,可千里之遥,周车劳顿,二老年迈多病,几位伯叔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顾凌起身道。 怀王神情有些恍惚:“你这样一说,本王惭愧,本王长大这么大还未去看望过外祖二老,真是不应该,只是受困于这破残身子,纵使有心却无力,还劳你代晗天向二老请罪?” 顾凌半睑着眼:“是。” 怀王这时候才似是想起什么一样,迟疑的道:“不知你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听闻怀王这一问,顾凌神情一顿,但还是缓缓地说道:“顾凌进京是奉圣命进京。” 怀王眸子微闪,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本王听闻小李子通报,本王心里还担忧,年关将近此时进京,还以为是家中有事。” 顾凌微微一笑,态度从容中又透出一丝初次见面时该有的恭谨,这个分寸他掌握的极好。 “曾经听母妃说过,她和三舅甚是相似,今日一瞧顾凌你,倒在你眉宇间真能找得出母妃些许的影子。” 顾凌微微一笑:“祖父祖母及父亲亦如王爷这么说法。” 怀王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吩咐着身旁的小李子:“小李子,给表少爷备好客房。” “是。”小李子恭敬的答道。 “顾凌,说起来,你和本王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待皇上召见之前,你就暂住在怀王府,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有事直接吩咐小李子就行,无需见外。” “那顾凌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王爷清静了。” ------题外话------ 姑娘们,美男多多,出来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大家先不要急着站队…。淡定观望! 023故作聪明 福公公看向坐在太师椅中怔怔出神的魏忠,习惯性地问道:“干爹,这无忧公主为什么要弄失心殿一疯女人出来?” 魏忠听见他的话,回过神后怒瞪了他一眼,尖着嗓子吼道:“你问咱家,咱家问谁去?早知道你是个蠢的,咱家当初就不会收你了。”遇事就张嘴闭嘴的问他,自己根本就不想事儿,他那脑袋做什么用的? 被吼一通的福公公心里憋屈,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哈着腰讨好上前:“干爹息怒,干爹息怒,我……我这不是脑子笨嘛。” “哼……”魏忠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但脸上的怒火倒也缓和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狠指着福公公的脑袋:“离了咱家,你日后不得被人吞着吃了。”这宫里的人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孽,光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小心思有个屁用? 福安嘿嘿笑着:“所以啊,奴才日日岁岁盼着您长命百岁呢。”呸,这个老不死的,自己日日岁岁盼着他死他都不死,他盼着能当上这湮冷宫的总管太监盼的太久了。 魏忠鼻子里没好气的哼哼着,没好气的挥着手:“去,去,去,把那疯女人弄出来送去太回殿。” 福公公脸一白:“我……我去?”那可是失心殿啊,万一那些女人扑上来活撕了他怎么办?以前可是发生过这样的事。 魏忠冷眼一瞪:“难不成还让咱家去不成?” 福公公挤出勉强的谄笑:“我哪敢啊,干爹。” “那你不快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见着咱家心烦呢?” 这无忧公主就是弄得他不得安生的瘟神,他真期盼着这无忧公主赶紧离开他这湮冷宫,再这样下指不定得有一天他会被她这个瘟神连累,临老了还在阴沟里翻船了呢。 玉珠曾经受过陈美人的恩惠?所以想把陈美人弄出来? 这话他也相信?以为骗三岁小孩呢? 不过,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自己也就越安全,所以他一点儿都不好奇这无忧公主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福公公见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一步三回头的挪步出房门,看着候在院子里的玉珠,整张脸都拉了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玉珠对福公公的迁怒不以为然,恭敬的朝他福身道:“劳烦福公公了。” 如果是以前,福公公指不定得狠削一顿这丫头,可现在他不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如今这无忧公主在湮冷宫里她不找他们这些人的麻烦,他们就阿弥陀佛早晚烧高香了,他哪敢惹怒无忧公主? 带着去认人的玉珠,福公公把湮冷宫所有的小太监都叫上了,才敢提着胆子往失心殿靠近。 “你……你,还有你们四个,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被点名的四名小太监看着那一群扑在窗口边上对外伸出手疯狂凶狠大叫的疯女人,都暗自吞了吞口水。 福公公压制心里的害怕,指挥着身后的一群人:“你们走咱家前面。”等一下开门万一这些疯女人暴动起来,也有人挡着。 “是……是……” “福公公,玉珠想到一个好办法。”看着四五名小太监都止步不敢上前,玉珠轻声道。 福公公眼睛一亮,看着玉珠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切;“什么办法?” 玉珠道:“只要公公命人去厨房弄些吃的来,这些人自然不会情绪激动了。” 福公公想了想后,吩咐了两名太监照办,结果倒也真如玉珠所料,那些疯女人看见吃的全都蜂拥而上,两名太监快速的进去把玉珠指的人用绳子套了出来。 看着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的披头散发眼神呆滞的疯女人,福公公站的远远的望着,想了想后还申明道:“丑话咱家就说在前头,这陈美人是疯的,你们千万别给她松绑,万一她狂性大发伤了公主,就不关咱家这些奴才的事了。” 玉珠点头,从袖袋里抽出一个小布袋不动声色的塞到了福公公的手里:“玉珠明白的,谢公公指点。” 福公公立时春风满面,手指一扫,随手指了两名小太监,命令道[:“你,你,你们两个人把人给玉珠姑娘送去。” 被指的两名小太监面带菜色,却不敢不从:“是,福公公。” “谢福公公。”玉珠微笑福身。 看着玉珠等人的身影走远,福公公这才迫不及待的找开钱袋子,看清楚银袋里的东西,福公公两眼放光,原以为里面是一绽银子,却没想到里面是一绽金灿灿的金子。 无忧公主果然有钱,就连她的奴婢都出手不凡,这大手笔丝毫不抹黑她那尊贵显赫的身份。 太回殿。 玉珠打赏了送陈美人来的两小太监后,就关上了院门,面色平静的看向独自站在那里的陈美人。 衣着单薄蓬头垢面的陈美人站在院子里,神情有些激动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曾经,她视这湮冷宫里的荒凉为地狱,可只有在失心殿呆过后,才会知道原来和真正的地狱相比,这里实在是好太多太多。 “公主,陈美人来了。” 元无忧的目光从手里的书卷里移出来,淡淡上扬,清润如水的眸瞳很温和的看着随着玉珠走进来身上还牢牢捆着绳子的人。 陈美人怔怔的看着元无忧,好半天才慢慢的跪拜了下去:“妾谢公主搭救之恩。” “本公主对搭救你没有兴趣,陈美人,本公主想要知道的是你当年被贬冷宫的真相。” 陈美人低着的头缓缓的抬头:“妾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元无忧微微一笑,却笑不及眼底:“本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故作聪明的人。” 陈美人脸色微变,轻咬嘴唇,杂草一样蓬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流露出复杂。 元无忧收回目光,淡淡的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前天夜里,月清宫失火,大公主被活活烧死在月清宫里。” 陈美人倒抽一口冷气:“不可能——” 元无忧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念旧的人,但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陈美人盯着元无忧,突然笑了,声音却有些尖厉刺耳:“就如同公主和您的母亲刘莹华一样吗?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想当初,刘氏是何等的风光显赫,她得到了天下女人一切的荣耀,可是啊……没想到她的下场还不如我。” 元无忧唇边绽开一秣浅笑,果真是个没脑子的,难怪翻不了身。 见她笑的如此从容,陈美人却有如心被针刺一眼,一疼,一连窜的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就算让你知道当年的事又如何?公主以为凭你还能改变你的下场?告诉你,你别天真做梦了,元浩天是不可能会放你出去的,你这一辈子都得老死在这座荒凉的冷宫里面。” “看来,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本公主能把你从失心殿弄出来,也能把你再扔回去,或者……” 元无忧嘴角的笑容加深,轻言细语:“弄死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或许这对你而言反而是个解脱,你,要试试吗?” 024引导警告 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悠悠的从天空中下降着,随风飘落。 元无忧站在屋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中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在视线下,渐渐地可以明显看到小雪花变大变厚,密密麻麻的,像一朵朵白花漫天随风飘洒。 “公主,奴婢生上暖炉?”玉翠轻声请示。 “不必了,习惯成自然,寒冬成尾,又何惧这最后的冰冷。”元无忧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看着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她的手上化为晶莹的水色。 玉翠总觉得公主这话说的话里有话,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只好站在一旁静静陪伴着。 玉珠从内室拿出披风为元无忧披上,看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雪花,喃喃道:“这会不会是今年冬最后一场大雪?”年关将近,可惜她们身在冷宫,早已经很多年都未感受到皇宫里张灯结灯的喜庆了。 玉翠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离过年还有十多天呢。”就是年后,每年也会下一两场雪才会迎来春暖花开。 听着两人的话,元无忧微微一笑:“说说看,你们对陈美人有什么感想?”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后,玉珠没有出声,玉翠则如实说出了她的感觉:“奴婢觉得陈美人有些隐瞒。” 元无忧伸着几乎与雪花同一色的纤细手掌感受着偶尔飘落在她手心里的雪花化成水流的感觉,对于玉翠的话,她只是扬了扬眉,却并未回头:“你觉得陈美人为什么要隐瞒?” 玉翠迟疑的看着元无忧的背影,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又似乎很是忌讳。 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看见了她的欲言又止,元无忧淡道:“当我问你们意见的时候,就不存在任何忌讳和隐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奴婢想不明白为什么娘娘会发落陈美人?” 一旁的玉珠望着元无忧的背影,其实听着陈美人说过的话后,她心里倒是有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却惊了她自己。 “玉珠,你说。”元无忧收回手,抽出丝绢轻拭着因为雪花化水而冻的有些红的手。 玉珠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奴婢觉得陈美人是娘娘的人。” 玉翠惊讶的看向玉珠。 元无忧拭手的动作一顿,而后缓缓笑了:“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废掉她?” 听着公主这样轻柔细语的温和声音,玉珠心却莫名一紧,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她在失心殿看见的那一幕。 咬咬牙,还是坦诚的把心中所想如实道来:“奴婢……陈美人变节了。” 元无忧把手拢进厚暖的披风内,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你们认为陈美人为什么变节?从她的变节里,你们得到了什么感想?” 玉珠扑通跪在了地上:“奴婢誓死不会变节,永远不会背弃公主。” 玉翠一惊,也立刻跟着跪了下去,她咬着嘴巴侧看着玉珠,天下正在下着雪,可玉珠的脑门上却沁着的一层细细的密汗,她心里有些不明白玉珠看起来竟然这样的……畏惧,可心里又似乎有些朦胧的明白着。 公主对陈美人说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公主语气并没有很凶,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可是她就是觉得公主说的话是真的。 元无忧回眸,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半响,淡声道:“都起来。” 玉珠玉翠不安的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 元无忧回眸,继续看着天空中正要飘洒的雪花,声音却清泠如水:“你们都有进步,而我也信任着你们。”但信任并非是万能,身为她的贴身婢女,早晚有一天她们要面对她们该面对的考验,而她只不过是提前给她们上心理课罢了。 玉珠玉翠心里一惊,公主的意思是她们说的都是正确的?陈美人不只是玉妃的贴身婢女这么简单?她真是娘娘安排在玉妃身边的细作? 那……两人顺着这个思路深想下去,突然为这背后隐喻的事而悚然心惊。 公主是在引导她们,也是在警告她们。 元无忧微微一笑,玉妃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不仅如此,她的运气也足够好。 四大侍妾,哪怕是不受宠,可并不代表她们不存在,一旦大事成,她们就是妃嫔,是一辈子的竞争对手,刘莹华在这一点上倒也不是个蠢的,否则她也不会压制这些女人十三年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昔日的四大侍妾,后来的四大贵人再到如今的四大妃,只有玉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爬上了龙床,且受封成了美人。 小花子撑着伞提着食盒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主仆三人在看雪的画面,脚步不受控制的停在当场。 透过漫天的雪花,看着站在屋檐下的无忧公主,他突然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晶莹剔透的世界里,洁白的雪花中因为屋檐下站立在那儿观雪的人而使得眼前成为了一副美丽画卷。 一扫雪花带给人的寒冽,让人觉得纵是雪花漫天却美不胜收 …… 小花子把小火炉从厨房搬了过来,玉翠玉珠把忙着食盒里的饭菜都拿出来放炉上热着,他就进了内室禀报着今天小高子传来的消息。 “公主,小高子说,大皇子对大公主的死很悲痛,这两天都告了病休,两天都未出大皇子府,至于二皇子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常,玉妃伤心过度卧病在床,这几天二皇子进宫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 小花子把消息禀报过后,见她并没有出声,也就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元无忧眉头轻蹙了片刻后,眼中微光一闪,她该走一步险棋了,她朝小花子轻挥了挥手,小花子立马反应过来上前。 元无忧在小花子耳边耳语着,小花子震惊过后神色坚毅的点着头。 “去吧。”元无忧深深的看了一眼小花子后才微笑着吩咐道。 小花子抿了抿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元无忧缓缓的阖上眼,在心里演算着这件事的所有可能性,这一次她就赌赌运气。 …… 御书房内,庆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奏折,下面跪着的禁军统领赵将军、刑部尚书廖大人、督察院余大人 都大气不敢喘的埋首于地上。 被庆帝着令调查此案的赵仁明硬着头皮禀奏道:“启禀皇上,末将联同刑部和督察院两位大人对月清宫失火一案进行了详细勘察,烧毁损坏的实在是太厉害,末将等人并未发现线索。” 声音停了一下后,又继续响起:“末将已着令刑部仵作连同宫中嬷嬷替月清宫一共十五具尸体都详细检验过,十五具尸体中,其中九具女尸,八名宫婢,六名太监,十五人均死于火烧无误,未发现任何异常。” 月清宫长公主府配备的宫人是八名宫女八名太监,除却当晚当值守夜的两名太监逃过一劫外,月清宫里奴才宫女连同大公主的尸体全部都在。 啪,庆帝重重的拍着案桌,手里的奏折扔在了赵仁明面前。 “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异常,月清宫起那么大的火,里面的人意然一个都跑不出来?” “末将(卑职)无能!定当再详细勘察查验。”跪在地上的三人异口同声的请罪。 “朕警告你们,在年前若查不出来月清宫失火案背后是谁在主导,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三人皆骇的浑身冷汗,颤抖的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施济看着三位大人惶恐不安的出来,暗自摇了摇头,要真查不出幕后真相,这三位大人还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庆帝悖怒的面色似是想起什么,眸中冷静光一闪后缓缓眯起了眼:“施济。” “奴才在。” “宣远西候府顾凌进宫。” 施济一愣,但很快就回神,稳稳的道:“遵旨。” 025任君挑选 怀王看着坐在亭子里赏雪的顾凌,脚步顿了一下才慢慢的走过去。 见他过来,顾秋忙小步的上前行礼:“奴才参见王爷。” 正在赏雪的顾凌也忙走了过来:“顾凌见过王爷。” 怀王面带愠色:“本王不是说过,我们是表兄弟,在这怀王府里,无需王爷王爷的见外,唤声表哥也是合情合理的。” 顾凌低着头,怀王看不清他表情,却听见他笑着道:“是,顾凌见过表哥。” 怀王收回目光似是不经意的落到了顾秋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倒是个机灵的,多大了?” 顾秋恭敬回话:“回王爷,奴才顾秋,今年十五了。” “嗯,好好照顾好你家公子,有什么事就直接找小李子。”总得来说,顾凌的表现让他很满意,顾家能养出顾凌这样出色的子孙,足可见顾家的生存之心。 顾秋的头低的更低了:“是。”他可不会以为王爷会无缘无故的问话于他,想必王爷是知道了他曾经自报名讳时说过的名字,才会特地询问于他,好在公子及时想到了这个忌讳。 怀王这才抬步走进亭子,顾凌并没有随其后,而是与怀王并肩。 怀王看了他一眼,眼眸微闪,却只是笑道:“京北的冬天是白雪皑皑的,与远西的气候有些相差,本王记得书上说远西两地冬天虽也寒冷,但却极少下雪的,是吗?” 顾凌点点头,看着怀王府里的美景被白色掩盖:“是的,远西极少下雪,印象中我九岁那年远西下过一场雪,初时被雪景迷惑,以为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可此次上京,一路走来,几乎与天间一色的雪景让顾凌开了眼界,心下惭愧,这才知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欺我。” 怀王轻咳了几声,顾凌连忙吩咐小秋子把帘子放下来,被怀王制止。 顾凌眉间浮上一丝担忧:“这外庭寒冷,表哥身体……” 怀王一手执着锦帕轻捂着唇,一手轻抬,制止了顾凌的话,好半响才收回锦帕,淡言道:“无妨,习惯了,不必担忧。” 顾凌道:“此次上京,顾凌带了几味远西产地治心肺的药材上京,已经让全叔交给李总管,表哥不妨试试,想必有一定的抑制效用。” “小李子跟本王说过此事了,那些药材用来治我这顽疾,实是在浪费的有点可惜了。” “表哥何必妄自菲薄,表哥的身体一定还可以治好的。” 怀王轻咳嗽了几声,笑笑不语,在垫着厚厚的软锦上坐下来,似是不经意又似是唠家常一样随意的话锋一转:“京北只要进入冬天就雪虐风饕,你从远西地而来,想必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但岁暮天寒,这场雪之后,再过些时日就又是春暖花开之日了。” 顾凌微笑:“表哥不必为顾凌担心,京北与远西气候有些相差,但顾凌相信自己能适应这股子寒峻气候,在顾凌看来,漫天白雪,并不让人感觉到寒,反而让人觉得这雪景极为清澈通透,极目远望,虽看不到被白雪掩盖的美景,但自有一番别样的美丽。” 怀王点点头,没有再出声,顾凌亲自烫着清酒:“表哥尝尝。” 怀王接过后往苍白的唇瓣轻送,微抿了一小口,只是沾了沾嘴唇就搁下了,查看着四周的雪景,笑道:“顾凌有雅兴,可惜这景观中少了一物,小李子。” 小李子上前领命:“王爷。” “你带人去把本王书房外的那两株雪梅搬过来。” 怀王看向顾凌:“难得你有如此雅兴,那几株雪梅搁这儿才能体现它们的风采,搁本王那,是埋没了它们了。” 顾凌起身拱手感激地道:“表哥既然如此盛情,那顾凌恭敬不如从命,在此谢谢表哥了。” “你我如何客气,本王只比你年长几岁,自认你我之间没有隔阖,难得有你在,还有个陪本王谈雪谈景的人。” 顾凌敛眼:“顾凌此次上京,除了奉圣命待召之外,祖父也还有一事让顾凌转达给表哥。” 怀王微意外:“哦?” 顾凌抬头看着他:“表哥已经及冠,于情于理,该成家立室,顾家一族有适嫁女共十三位,如果表哥愿意,任表哥挑选。” 怀王一愣,连连摆手:“此事劳外祖上心了,晗天虽是及冠之年,但对此事并没有意向,你修书告知外祖,家中适嫁之女都各选良婿,无需考虑本王。” 顾凌有些迟疑:“这……祖父还说,如若表哥看不上顾家女,可让顾凌询问表哥,是否上书给皇上,在京中挑选怀王妃?” 怀王面色淡薄,轻摆手示意顾凌落座,才淡声道:“本王这残破身子,谁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又何必徒增不必要的烦扰,此事,无需再提。” 两人正谈话间,小李子已经带着人把书房院子里的两株雪梅搬了过来。 两株雪梅寒风伫立,雪梅与雪景一相映,别有风景在眼前。 看着这两株雪梅,顾凌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起身走近观赏:“莹白透粉,与雪相映,美不胜收” 怀王微笑,正欲回应,就正见小申子脚步匆匆的从长廊上而来,恭敬上言:“启禀王爷,宫中来人,宣公子进宫。” 正在观看着雪梅的顾凌眼波微闪,微笑着转身道:“表哥这两株雪梅待顾凌稍后再赏了。” 怀王轻点头,话却是对小李子说的:“小李子,公子初次上京,对宫中人事物都陌生,你随公子进宫一趟。” “是,王爷。” 小李子恭敬领命之后,这才朝顾凌恭敬道:“公子请!” 顾凌微微拱手:“谢表哥。” …… 东宫门外,顾凌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被雪掩盖依然难掩巍峨宏观的东天门,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从容淡笑,不惊不惶的随着前去怀王府宣旨的一众太监迈步入宫。 刚进宫,远远就瞧见一行人走来,小李子掀动眼皮子瞧了一眼后,上前一步悄声提醒:“公子,是二皇子。” 顾凌轻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见过二皇子。”一行人都停在原地,等候二皇子先行。 二皇子元脚步停了下来,目光在顾凌身上闪过一丝惊讶后停在了前面的小太监身上,问道:“小豆子,这是?” “奴才给二皇子请安,这是远西候府的顾凌顾公子。” “远西候府?你是怀王叔的表弟?”二皇子挑高眉头惊讶的看向顾凌,心里暗暗起了波澜,远西候在远西地方上势力可不小,父皇为什么会宣他入京? 顾凌恭敬的低着头,拱手道:“回二皇子,正是。” 二皇子眼睛闪了闪:“小豆子,既是父皇召见,还不快引顾公子前去圣阳宫。” “是,奴才恭送二皇子殿下。”小豆子恭敬道。 ------题外话------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今天一早就停电,直到晚上六点多才来电,更迟了,各位见谅! 026暂住廖府 走出金銮殿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顾凌低下头看着手里执着的圣旨,一直保持在脸上的淡笑慢慢地隐没。 优美的唇角微微抿紧。 施济看着顾凌离开后才匆匆返回殿内。 怀王听着小李子禀报着顾凌今日进宫之事的结果,眼中冷光微现,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小李子退下。 空寂的书房内,怀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让元无忧在年前查出月清宫失火一案,而元浩天却让顾凌在年前查出月清宫失火一案。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如若顾凌没办法查清楚案件,元浩天是不是就有借口发落顾家了,尽管他终年终日呆在这怀王府里不出一步,尽管母妃为了他为了顾家置身在湮冷宫,元浩天依然还是对顾家慢慢的举起了屠刀了。 既然谁都不愿意放过谁,那就至死方休吧! 朝堂上下人人也都知道了顾凌这号人物,平静的朝堂上因为庆帝这一出人意料又似乎很合情合理的圣旨而再一次暗波汹涌。 而这道圣旨一下,因为查不出任何线索而刚刚才被庆帝削了一顿而倍感压力的三位大人可谓是喜出望外,完全不见一丝一毫的不悦或不满之色。 三人争相邀请这个似是腾空而下解求了他们的人进自己府中暂住。 顾凌看着眼前三位大人,禁军统领赵将军、刑部尚书廖大人、督察院余大人,对他们的盛情表示了感激之情后,才缓缓道:“为了查案方便,顾凌想打扰廖大人些许时日,借住在刑部几日,不知廖大人以为如何?” 廖大人忙笑道:“顾公子见外了,无需住刑部,就住在老夫府上好了。” “廖大人说的对,既然公子是为查案方便,住廖大人府上最为方便不过,住刑部就太见外了,我们三人也不好向皇上交代。”余大人出声道。 赵将军对这也很是赞同:“那就这样说定了,顾公子暂住在廖大人府上,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们。” “那……顾凌打扰了。” 刑部尚书廖府后菀,诺大湖泊边上,伫立青松白梅,湖泊边上一栋栋房屋连绵不绝。 本该是美丽幽景却因为积雪掩盖而似乎天地一色。 湖面上泛着的一层厚厚的冰冻也使得原本该要碧波如境的湖泊少了一丝清澈,模糊掉了本该倒映在湖中的风景。 沿着湖泊朱色长廊上,廖大人引领着顾凌主仆三人走过长廊,停在了一栋独立的小楼前。 屋顶上厚厚积雪下长长的屋檐下挂着透明的冰柱,在初阳下,似梳璃一样泛折射出光芒。 “这栋小楼离老夫的藏书阁相近,无论是查阅书卷还是查找文献资料都极为方便,且这院子出入前庭后院都方便且又不会受扰,不知道顾公子可满意?” 顾凌拱手:“顾凌很满意,那就打扰了。” “公子客气了,是老夫惭愧才是,老夫三人合查此案已经有数日,却丝毫未察觉到任何丝索,皇上失望至极,才着令顾公子全权调查此案,令我等三人协查,不怕公子笑话,公子接手老夫甚是松了一口气。” 顾凌微微一笑:“大人折煞顾凌了。” “顾公子无需自谦,对了,前面半坡园是小儿居住之地。”廖大人指着前方高处一方内菀道。 顾凌抬眼望过,笑意横生:“半坡园,此名此景宜此园,廖公子是个雅人。” “哈哈哈,雅人?这个词用来形容他,真是不相符,不过……” 廖大人脸色严肃下来,抚着自己的短须道:“不是老夫自夸,或许小儿能帮上公子也说不定。” 顾凌眉梢轻动:“哦?令公子……” 廖大人眉眼间有些无奈又似是有些骄傲:“说来我这小儿子也让老夫人甚是头痛,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却唯独对研究死人很感兴趣,他对案件有一定的见解,顾公子不妨与他多商量商量,看看从何着手。” “大人心意,顾凌感激万份。” 两人往半坡园走去,顾秋和廖府的管家远远的跟在后面,廖大人轻叹一声,低声道:“你也无需客气,当年老候爷曾经有恩于我,一直无以为报,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今顾公子上京,接下此烫手山芋,老夫也希望顾公子能圆满的完成圣命,早日回远西之地才是安全。” 顾凌垂眼:“顾凌谢大人提点,自当尽心尽力完全皇命。” 半坡园很快就到了,园子里没有一个人在外守着,大门敞开着,廖大人看着这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顾公子见笑了,请!” 随着廖大人走上台阶,顾凌随着他踏步而上,大厅里并没有奇特的地方,没有人,显的有些空敞。 廖大人有些歉疚的笑了笑:“他可能在后堂忙着,要不,公子你先在大厅等他忙完?老夫这儿子性情有……有些奇怪,他不喜欢在他忙的时候打断他,就连我这个爹,打扰到他都会被他毫不客气的赶出去。” 顾凌不动声色的耸了耸鼻子,他觉得总有一股味道从后堂方向传来,这股味道让他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并不明显却又让人忽视不了。 听着廖大人的言外之意,顾凌微笑道:“顾凌不会打断他,如果可以,我想去后堂。” 廖大人有些迟疑:“顾公子你确定?” 不等顾凌出声,后堂传来一道因为太过平板的没有起伏的而埋没了本质上悦耳的声音:“让他进来。” 顾凌朝廖大人点点头,表示他没任何问题,廖大人嘴角抽了一下,虽然这顾凌看起来从容淡定,可后堂里面的情况需要的不是一般的从容淡定,但愿他不会受到惊吓。 “那……顾公子,请!” 顾凌迈步进,越走近后堂,那股味道也似乎明显了起来,后堂与前厅只有一墙之隔,却—— 这里称之为后堂,实际上却比前厅还要大,还要来的宽敞,只是这里给人却不会空荡荡的感觉,四周都摆设着一具具残旧不全的骸骨及各式各样的案台案桌。 其中一张长条案桌上摆满着各种各样的的器具,前所未见,光是刀目测这下就有近十几种不止、锯、撬手,铁棍……很多他都叫不上名字,而且光是布包里那一排的长短不一的细细的银针,就看的让人寒毛直竖了。 背对着他们正专注俯身似是在缝合什么着的削瘦身形微直起身来,头也没有回,平板没有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爹,帮我一把。” 廖大人脸色一黑,拒绝上前帮助:“廖忠呢?” “我给了别的事让他去做,应该快回来了。” 顾凌看了一眼顾秋,顾秋连忙笑着上前:“小的可以帮忙,不知……” “行,帮我轻轻按着他的头颅,我要把他的头和身子缝合起来。” 其实不需要他出声说明,走上前终于看清楚了案桌上是什么的顾秋也知道自己要帮忙的是什么了,一张脸瞬间惨白了起来,只觉得毛骨悚然,只想作呕。 顾凌此时也终于知道始终如影随形的窜入鼻间的这股怪怪的味道是来源于何处了。 027惺惺相惜 等到廖青云把手头上的活都给处理好后,众人这回到前厅坐下,廖青云回内室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 年纪与顾凌不相上下,青墨色锦缎长袍,脸型和他的身形一样看起来都略显瘦削,五官斯文清秀,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眼角细而长,目光冷冽有神,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顾秋看着廖青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他很难把眼前斯文秀气的少爷与刚才那个缝尸的恐惧少年相结合在一起,好歹他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刚才在后堂所见,还真是头一次。 廖大人起身为两人介绍道:“顾公子,这是小儿廖青云,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能成为朋友。” “青云,这是顾凌顾公子,我们……” “我知道,为月清宫失火一案而来,只是爹不是不让我插手这件案子,怎么又带着顾公子上我这儿来了?” 廖大人脸上的笑上淡了一些,轻叹一声:“皇上原将此案交给赵将军主导,爹和余大人只是协查。” “可皇上现在将此案又交给顾公子主导查案,爹也还只是协查。”廖青云淡淡出声,平板没有声调的声音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廖大人看了一眼顾凌,沉呤了片刻才缓缓道:“此案关系甚大,爹希望你能助顾公子一臂之力。”当年要不是老候爷施恩于他,他又岂会有今日,这恩情是必须要还的。 廖青云没有出声,似是默认。 顾凌看向廖青云道:“顾凌昨夜已经将此案所有卷宗阅尽,此案目前看似毫无头绪,听廖大人说,廖公子精通仵作之术,对破案有特殊见解,所以不请自来与廖公子相商,还请廖公子出手相助。” 廖青云眼睛微眯:“顾公子说看似毫无头绪,意思就是顾公子心里已经有头绪了?不妨直说。” 顾凌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顾凌以为,要想破解此案,只要破解方向对,其实并不难。” 廖青云似是来了兴趣,朝顾凌伸手示意继续。 顾凌看了两父子一眼,道:“皇宫内菀,戒备森严,外人要想潜进去作案,除了凶手有通天下地的本领,否则顾凌以为,外人作案,首当排除。” “月清宫是大公主的寝宫,大公主为人内敛,在宫中从不惹人注意,更别说惹事生非结下仇怨,而且如果是寻仇,凶手根本没必要采取这样费神的办法,更没有可能凶残的要把月清宫一众宫人婢女都统统烧死,所以顾凌以为这也排除了有人向大公主寻仇的可能。” 廖青云认真的听着,面无表情,但眼底的认真却显示他认同顾凌这推断。 一旁的廖大人听着顾凌有条不紊的分析着案情,心里暗暗吃惊,他没想到顾公子弱冠之龄就有如此镇密镇定的心思,也难怪老候爷能放心的让他独自上京。 “既然非外敌潜入又非大公主私人仇怨,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则大公主发现了什么秘密而遭凶手灭口,二则……” 廖青云直接打断了顾凌的话:“我更倾向于后者。” 顾凌一愣,继而缓缓一笑,朝廖青云伸手请道。 廖青云泛冷的目光有些锐利,语气却依然没有任何的起伏:“如果是大公主发现了什么秘密,凶手杀人灭口有的是办法,根本没必要用这样的办法,此案看似毫无疑点,却疑点重重,顾公子前面排除的两点更是将凶手身份一再逼近。” 廖大人这时候也明白过来,看看顾凌又看看廖青云,神情凝重起来,却并没有阻止廖青云接下来说的话。 顾凌点头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月清宫纵火的人,只有宫中得势的人才能做到,放眼后宫得势之人并不多,想揪出凶手或许不容易,但也并非不可能。” 廖青云沉呤了片刻,目光微凛,嘴角一勾:“我看过仵作的验尸描述,十五具尸体都烧成了焦炭,十五具尸体除了是男是女这两点能分辩的清楚外,容貌长相都分不清了,而这也是凶手费尽心计纵火焚烧月清宫的主要因素。所以,我敢断定,凶手其实是在掩饰存在于月清宫里的一件惊天秘密。” 廖大人吸了一口冷气:“青云,你的意思,根源存在于月清宫也就是说存在于大公主身上?” “我完全赞同廖公子的推论。”顾凌微笑着道。 廖青云对顾凌的赞同只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变化:“顾公子想必心中已经有调查取证的方向了?” “与廖公子一席话,顾凌豁然开朗,心中脉络已清理出来了。” 年纪相当的两人通一席话,彼此双方都有些惺惺相惜起来,相视一笑。 “如果顾公子需要青云之处,尽管来找我。” “当然。” …… 午夜时分的皇宫都是寂静无声的,当值的太监宫人们吹着寒风缩着脖子强打着精神揉搓着拉耸的眼皮子。 宫灯摇曳,时不时可以听到寒风呼啸声,除了偶尔走过巡视的禁军,整座皇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阴森寂静里。 突然一抹黑影像只灵巧的小猫快速的阴在了花丛中,屏吸躲过前面巡视而来的一队禁军。 待巡视的禁军走过后,黑影才暗暗调匀了呼吸,快速的朝他的目标物前进。 穿过错综复杂的宫道,很快,黑影就来到一处阴森荒废了的宫殿,在黑夜里那高耸的台阶上的宫殿却仿若要吞噬一切。 宫殿没有挂宫灯,可从前面长廊上传来的宫灯微弱的光芒还是让人可以看清楚宫殿名:无忧宫。 黑夜没有上台阶,而是身体贴着宫墙往里面小跑着,直到来到了最荒静的一角,看着矗立在眼前的高墙,掏出绳索,开始爬墙……、 室内没有点灯,漆黑的夜晚,听着玉珠玉翠均匀的呼吸声,元无忧没有惊动她们,再一次审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陈美人是刘莹华安插在玉妃身边的人,那么,其余的人自然也一定安插了人,这些人就是她目前最需要得到的。 月清宫失火一案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引火线而以。 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的是一场暗斗,大公主只不过是一枚被牺牲的棋子,而牺牲大公主的人不是大皇子元佑生就是二皇子元夏生,这两人之间各占了百分之五十的嫌疑,锁定目标,她需要的就是找证据,或证明元佑生无罪,或证明无夏生有罪。 而要做到这些,首先她需要的就是为她所用的人,所以她必须要找出刘莹华曾经埋下的暗桩,或许这些暗桩随着刘莹华的死都变了心不复忠诚。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轻易的放弃任何一丝可能性,只要让她知道这些人是谁,她就有办法让这些人重新为她所用,离年三十还有十二天,如果这一步棋她赌输了,那她就得进行第二个方案才行。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剩下的十二天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 可在她似乎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了。 顾家新一代代表人物顾凌,在一夜之间名传京城,小小年纪却让顾家放心让他独自上京,就凭这一点,她就不会轻视她这个竞争对手。 她似乎还要与时间赛跑才能抢先一步! 028料事如神 小花子从墙头顺着绳索滑下,很顺利的潜进了被封锁在高高宫墙内的无忧宫,隔着一道高耸的宫墙,无忧宫里面真真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小花子从来没有进过无忧宫,虽然他仔细研究过了无忧公主给她画的无忧宫里各大殿的指示图,但无忧宫实在太大,一片黑漆之下,他又不敢点亮火折子照明,只能凭直觉走,走来走去他进的都不是乐心殿。 最后他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飞快看了一眼方向,就瞬间熄灭火折子,瘦小的身子像猫一样一样掠过。 直到进了昔日无忧公主的寝宫乐心殿时,小花子才敢把火折子又重新点了起来。 就着微弱的光芒,他打量着眼前宽敞却荒芜无人满是灰尘的乐心殿,想着无忧公主的吩咐,他先是顺着墙上摸索轻敲着,可是没有丝毫动静。 公主说如果墙上没有暗格,那就……小花子直接来到床边,以床为中心,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摸索轻敲着。 直到他快把整个床底下的地砖都摸高敲了个遍都没半点发现,眼见着时辰一点点过去,小花子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他不甘心冒着生命危险白来一趟,更不甘心让公主失望。 他知道公主让他来这里,是抱着很大的期望。 小花子闭上眼睛冷静下来后,又重新以床为中心,把地上的地砖又全都摸敲了第二遍,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难道公主记错了?脑子刚窜起这个念头下一瞬间就被他自己推翻,不会,公主绝不会记错的。 正当小花子决定寻找第三遍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静止了,身子慢慢的倒退,看着他原本跪在膝盖下的那块地砖,以手轻敲着,听到与众不同的空洞声,他欣喜若狂,整个人都趴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地砖,拿过火折子一照,暗格很小,里面只有一本册子。 把册子收好,又重新把地砖恢复原状后,小花子飞快的吹熄火折子,出了乐心殿,看着外面的天色估计快寅时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这会儿禁军巡视肯定是很严密的,他要想和来的时候那样再顺利的潜回去,恐怕很难。 如果他被发现,死路一条也就罢了,可他身上的东西要是被发现,就会连累了公主。 小花子身子紧紧的贴在墙边上,听着墙外头时不时禁军走过的声音,急红了眼,却也知道越是急就越容易出状况。 贴在墙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呼呼的寒风吹在他身上,让流了一身虚汗的小花子打了个哆嗦。 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天就快要蒙蒙亮了。 小花子刚攀上墙头就见一队禁军走过,他立马缩头,无忧宫虽然被封锁,可是无忧宫紧邻着圣阳宫,这里的戒备森严如壁垒。 天际慢慢转亮,视线之内不再是一片漆黑,小花子咬咬牙干脆脱掉了身上灰尘尘的夜行衣,露出里面小高子替他弄来的内务宫的太监宫服,好在公主料事如神,竟然料算到了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又一队禁军刚巡视走过后他攀下了墙头,趁没人注意时,若无其事的往宫道上走着。 刚走离无忧宫些许路,就撞见一队巡逻的禁军。 小花子暗暗整了整衣服,强行按压住不停颤抖的手脚,主动的上前询问,声音的紧张根本就不需要他再伪装:“差大……大人,请问良景宫是往哪儿走?” 领头的禁军眼神锐利地盯着小花子:“哪个宫的?要去良景宫做什么?” “奴才内务宫的打杂太监,昨天良景宫总管许仁许公公让人传话让奴才一早过他儿一趟,可……可奴才转来转去都找不着路,这会儿天色还早,又没人,只好斗胆向几位差大人问路了。” “许公公这个时候找你做什么?” 小花子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偷偷的看了神色严肃的禁军一眼,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奴……奴才和许公公是同乡,听……听说良贵人要选用一批新的打杂太监,他……他就让奴才去良景宫找他,说是等……等一下让良贵人身边的桂姑姑过……过过眼。” “你没去过良景宫?”禁军怀疑的发问。 “去……去过一次,上次有……有人领着,奴才也没看路。” “良景宫不在这儿。” “啊,不在这儿?那……”小花子先是瞪大一双眼睛后又惊慌失措起来。 领头禁军看着眼前单纯的小太监,虽然心里已经相信这小太监迷路的话,但该有警惕心他还得有。 “这样吧,你跟着我们走,等一下我们要经过良景宫。” 小花子欣喜若狂:“真的吗?谢谢差大人,谢谢……” 见这小太监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领头禁军心里的最后一丝警惕就松下了。 小花子恭恭敬敬的跟着他们往良景宫方向走去,心,却提到了喉咙口,看这禁军的样子他还真的会把他领许仁那儿去才放心。 一路上脑子里想了无数个等一下许仁会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公主只说过遇紧急情况时可以用这个方法,但问题是许仁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路上碰上内务宫的太监怎么办? 或者等一下良景宫当值的小太监拆穿他不是内务宫的而是湮冷宫的太监又怎么办?更或者许仁没反应过来或是根本就不帮他怎么办? 正当小花子脑子转飞快时,只听见那领头禁军冷冷的道:“前面就是良景宫了。” 小花子心一颤,抬头看着,惊喜的瞪大眼,忙感激的弯腰道:“谢谢差大人。” 只听那领头禁军回头吩咐一声:“你们先在这候片刻,我领这小太监去良景宫一趟。” 小花子心一抖,背上的冷汗刷刷的下,但面上却又是感激又是惊喜:“这……这怎么好意思?” “走吧。”那人嘴里只吐出两个字,以眼神示意他走前面。 “是,是,谢谢差大人,您真是个好人!”小花子连连道谢过后,这才往良景宫走去。 越靠近良景宫,小花子身上的冷汗就越多,贴身衣服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好在身上穿着夹棉衣,冷汗想要完全湿透衣服也不容易,额头上的冷汗也被这寒风一吹就干了。 这时候,近卯时,天际划出了鱼肚白,天色亮了。 良景宫当值的小太监见到小花子心里有些吃惊,天这么早小花子怎么过来了? 小花子看着小杜子,忙飞奔了过去,高兴的道:“小杜子,麻烦你去告诉许仁,就说我来了。” 小杜子狐疑的望向小花子身后的禁军:“小花子,这……这位差大人?” 小花子这才似是想起来身后还跟着禁军大人,忙不好意思的朝禁军恭敬道谢:“差大人,谢谢您了。” 面对小花子一副您真是好人的发亮眼睛,这位心思多疑的禁军士兵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看了一眼小杜子后,这才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告诫了一声:“下次小心一些,宫中禁地,不允许乱窜。” “是,谢谢差大人,奴才记着了。”小花子腰都哈到地上去了。 正当禁军士兵要走的时候,良景宫门口传来许仁惊讶的声音:“小花子,你怎么这时候……” 小花子眼皮子一颤,忙转过身掐断了许仁的话:“这……这我不是迷路了吗?许仁……不对,我该叫你许公公,呵呵呵……我没错过时辰吧?” “你在……”说什么?后面的话在看见小花子祈求的眼神时,许仁收住了声,只是皱眉的瞪着小花子。 见许仁似是对小太监的迟来不满而皱眉时,禁军士兵这才放心的踏着大步离开了。 小花子眼睛膘到监视他的禁军终于走了,那窜到了喉咙口紧张到了疼痛的心终于松了那么一点点,可下一刻许仁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冰冷低声威胁道:“小花子,你最好是是如实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怎么会招惹上了禁军?否则……就算禁军走了,我也可以叫他回来。” 029运气不错 许仁把小花子带进他住的院子,把门窗一关,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小花子,面色很难看,声音有些冷有些尖:“小花子,你在利用我。”他心里就纳闷着,在他当上良景宫总管最风光的时候,小花子都没找过他这同乡,又怎么会在他如今地位不如从前时突然找上了他? 小花子慢慢的抬起头了,看着面沉眼阴的许仁,神色反而镇定了下来。 “许仁,我们都在宫里当差,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不更好,又何必要问个明白?你予我方便一次,他日我定会还你情。”公主说过,只要许仁不有当面拆穿他,事后无论如何许仁都不会拆穿他,让他大胆的面对许仁的威吓。 许仁心里暗暗吃惊,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小花子,久久不语,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怯懦怕事的小花子吗?不,在这宫中五年多时间,他都从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成为了良景宫总管太监,小花子又如何不会变? 小花子抬头迎视着许仁打量的目光,不闪不避,目光针镇定冷静。 许仁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现在去拆穿你?” “你会吗?”小花子平静反问,许仁刚才在外面没有拆穿他,他已经错过了时机了,如果许仁刚才在外面真拆穿他,他会毫不犹豫的拖他下水,就算从他怀里翻出那本册子,他也可以把这些推到良贵人身上,他大不了一死而以。 许仁语一噎,缓缓道:“是谁?你在为谁卖命?”真是好算计,先利用小花子和他相识这一招让小花子接近他,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根本没得选择,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小花子是犯了什么事? 万一是杀头大罪,就算他拆穿了小花子,自己也拖不了干系,指不定小花子还会拖他下水,整个良景宫都得被连累上……而其中关系,他许仁如果心里不明白,就枉他当上这总管之职了。 小花子微微一笑,似是根本没有听到许仁的问话一样:“许仁,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许仁看着小花子从容迈出去的身影,眼里精光乍现,他虽然不知道小花子是为谁办事? 但就凭这人能收服小花子为她卖命,就足以让他三思了,湮冷宫?湮冷宫里住的可都是一些被贬黜之人…… 小花子看似步子从容,事实上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二十步,身后都没有听到许仁的声音,他才暗暗的轻吁了一口气,他今天算是知道了紧张到心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感觉了。 许仁走出屋子,看着走远的小花子,神情若有所思。 小花子并没有直接回湮冷宫,而是来到了内务宫最为偏僻角落。 在这里,小高子已经心急如焚了,直到看见和等着自己的小高子,小花子才全身虚脱的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 小高子什么话都没有说,上前拖着他往隐蔽的树丛后面走去,村丛后面有一套衣服还有一个内务宫的食盒。 “事情办妥了吗?” 小花子整个人就像是水里拖出来的人一样,无力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高子眼睛一亮,也不再说话,双手利索的给小花子解身上的宫服,再又重新给他穿戴好湮冷宫宫服。 “还能站起来不?”看着像一堆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小花子,小高子知道他肯定是遇上了惊险的事,好在最终化险为夷,平安回来了。 “你看我这手脚抖的根本就不听我话。”小花子苦笑的抬起了手,表示对现在站起来很没有信心。 小高子看着小花子的样子,突然噗哧一笑,上前给他狠狠的搓动着手脚,低低的取笑道:“瞧你这熊样。” “放屁,有本事你也去一趟,我都快吓破胆了。”小花子怒目而视,刚才那样的惊险是描述不出来的,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会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 小高子也不怒,他知道小花子去做的事有多危险,他在这里都候了快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未见小花子回来,他心里也担心紧张的要死。 “现在能站起来了吧?你赶紧提着食盒回宫去。” 小花子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点点头,心想公主昨天夜天肯定也很担心,他得尽快回去。 …… 当小花子提着食盒重新走在湮冷宫里头时,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致,心才真正的安定了下来。 刚走进太回殿,就看到公主站在屋檐下,似乎是在等他。 元无忧看见小花子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神情一暖,眼底绽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小花子站在那儿,看着凝视自己的那张暖融融的笑脸,就算公主让他再去一趟,就算很害怕,他想他也会去的,不为别的,只为此时此刻站在屋檐下等着他,然后在看到他后这张暖透不再担忧的笑颜。 内室,小花子小心翼翼的掏出他从无忧宫里拿出来的册子恭恭敬敬的呈上。 元无忧接过册子后并没有急着阅览,而是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吓着了吧。” 小花子心里残留着的后怕在这声询问里似乎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眼睛有些红有些酸,很坦实的点头。 元无忧定定的看着小花子半响,心,突然有些软了,这还只是个孩子,她朝他招了招手。 小花子一愣,以为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就弯腰走上前微微倾耳过去,却没想到—— 元无忧什么话都没话,只是伸手轻轻的揉摸着他的脑袋瓜子,轻叹了一声:“没事了。”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拿这个孩子的命去走这步险棋,好在,小花子的运气不错。 小花子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叭嗒掉在了地上,在他脚尖绽放成水花,他双膝一软,跪伏在元无忧膝上,情绪失控号啕大哭了起来。 元无忧一愣,而后又微微一笑,任由这个本该还是孩子的孩子在她膝上宣泄着情绪,手在他瘦弱的背上轻拍着,无声安慰着他的不安和脆弱。 听着内室突然传来小花子的大哭声,在厨房热着饭菜的玉翠一惊,下意识的搁下手里的活就往内室跑来,却、被守在门外的玉珠一把拽住,玉珠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玉翠一愣,咬了咬唇,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又重新返回了厨房。 玉珠站在虚掩的门外,听着屋里的哭声慢慢的小了下来却依旧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轻轻的把门带上,无声无息的走开。 小花子终于停住哭声,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慌里慌张举着袖子擦拭着,却看到他的鼻涕眼泪沾污了她的衣服后,脸色青白交错:“奴……奴才该……” 死字还没有吐出音,元无忧就微笑着朝他摇头:“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小花子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可想到刚才那一刻,心里却又像是吹进了一股暖流,全身都暖融融的,那些不安,后怕,惧惊全都融化掉了,再也没在他心里停留,现在他心里只有说不出来的舒坦和温暖。 但下一刻,他又想起许仁,脸色微变,忙说道:“公主,许仁那……” “无妨,你就当着没这回事,许仁那里,你先暂时不要主动和他联系。”许仁想成为人上人的野心和精明不会允许这件事牵连到他,所以他就必须要为小花子善后。 小花子终于放心了:“那……奴才告退。” 元无忧笑看着小花子恭谨的退出去,目光这才落在了桌子上的那本册子上,刘莹华临死前对这具前身说过不少话,这些话并没有特别之处,甚至连暗示都不算,但她还是冒险赌了一把,而她运气也似乎不错,赌赢了。 ------题外话------ 攒文养文的姑娘们都可以开宰了吧。 从今天起,每日双更! 030大皇子府 顾凌暗暗打量着大皇子府,雕梁画柱,曳地的暗黄纱幔一层复一层,张显着皇室王孙的身份。 大厅里的陈设乍看之下并不奢华,但却也非凡物。 如此大的大厅却比外面要暖和的多,脚下踩着的青石透着一股暖意,地底下正在烧着火道,同时屋里还放有火炉和薰笼,袅袅升烟,映着庭院地那正迎寒盛绽的梅花,别有一股韵致。 当今皇上有七位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还少不更事,可其余五位皇子都已经知事明理,这大皇子今年十四岁,虽非嫡出,却为长,随着几位皇子日惭成年,大皇子三年前出宫封府后,朝堂后宫皆开始人心荡漾。 而其中最引人嘱目的是大皇子和五皇子一母同胞,皆为梅妃所出,梅妃母族势力虽略显中庸,可梅妃有大皇子、五皇子两子傍身,在后宫地位很稳固,相对的就连一直因不受皇上宠爱的大皇子也日惭开始引人注意。 “大皇子到。” 尖细的嗓音传来,顾凌敛眼,退居一旁,等到来人在主位上落座后,他才上前行礼:“顾凌参见大皇子。” “你就是顾凌?”虽是询问声音却平淡。 “是,在下正是顾凌。” “坐吧。” “谢大皇子。” 顾凌在一旁落座后,才慢慢的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少年,亦男亦女,清丽逼人,乍看之下似乎有些突兀,可再看第二眼却发现,配着他这身的白衣,还有那简单的束发和他眼中的冷淡,倒也不会让人错认为他是女子。 显然,他打量之人也正在打量他。 元佑生微微愣了片刻,这两天名传京城的顾凌原来是如此的优秀,俊逸的容颜,轩昂飘雅,婉约而劲逸,散发出说不尽的洒逸高雅意韵。 “顾凌冒昧前来,还请大皇子恕罪。” 元佑生目光柔淡的转开:“父皇不是奉命于你调查大皇姐之死真相,你特地上小王这儿来是有何要事?” “顾凌今日不请自来,确实是有一些事想要请教于大皇子,还望大皇子知无不言。” 元佑生沉默片刻后,挥了挥手,站在他身边的太监领着一群人都躬身退了出去,才听到他道:“如若能帮上你查清楚皇姐之死真相,你但问无妨。” 顾凌似是没瞧见屋内变化,恭敬的侧过身朝大皇子拱手,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他身上的白衣:“听闻大公主与大皇子姐弟之间感情深厚?”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询问,他已经从大皇子穿着打扮上看到了,虽不是孝服,却一身素白,就连金冠都未戴。 元佑生神情有些怔松,但眉眼很快就清淡起来:“小王与皇姐自小感情深厚。” “那以大皇子所见,大公主是否会与人结仇怨?” 元佑生惊讶的看了顾凌一眼,果断的摇头:“不可能,皇姐性子温柔敦厚,就是对宫中奴才婢侍也和善宽厚,又怎么会与人结下如此大仇怨?” 顾凌继续问道:“在下查过内务府记录,大公主两个月前曾经来过大皇子府?” 元佑生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似缅怀又似伤感:“皇姐是有来过,那是小王生辰前一日,皇姐特地出宫来陪小王小聚。” 顾凌眼神一闪:“不知大皇子是否还记得大公主两个月前来府时是否有异常?” 元佑生摇头:“自小王三年前封府出宫后,皇姐每年在小王生辰前一日都会特地出宫来探望小王,两个月前,小王见到皇姐时,并未发现皇姐有什么异常。” 顾凌眼神稍显锐利起来:“大皇子,您好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吗?” 元佑生微微皱眉,眼底有些不悦,却并未发作。 “在下明白了,打扰大皇子了。”顾凌站起身道。 大皇子淡淡的挥了挥手:“小王不送。” 门外的小太监恭敬的朝顾凌伸手请道:“奴才送顾公子出府。” 顾凌朝大皇子拱手行礼后,踏步往外走去。 在他快要走到门槛时,元佑生突然道:“顾凌。” 顾凌眸波微动,回转身恭敬道:“不知大皇子还有什么吩咐?” 元佑生冷冷的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真有这个能力查出真相,揪出凶手吗?” 顾凌脸上一直保持着的得体微笑淡淡消失,回望着元佑生的眼神很平静:“顾凌必须查出真相揪出凶手。”这或许不是皇上最初召他进京的目地,可既然他遇上了,没得选。 元佑生起身走下主位,神情认真且严肃起来:“如若你真能查出真相揪出凶手,小王一定由衷的感激你。” 顾凌微微一笑,朝天拱手,淡道:“顾凌自当竭尽全力,才不辜负皇上对顾凌的重任。” 元佑天走到庭前看着绽放的梅朵儿,微微皱眉,似是在回想,又似是在寻找形容的语言,好半响,他才低喃道:“皇姐那天似乎很……愉悦,而且回宫也比往年早了近一个时辰。” 顾凌眼中精光一闪,却转眼即逝。 “顾凌告辞。” …… 元无忧把信封好,交给小祥子:“把信传出去给你家主子。” 小祥子下意识地抬头窥探了一眼,却又心神一凛的低下了头,双手接过信,沉默的退了出去。 一旁的玉珠没有停下磨墨的动作,对小祥子的来去无动于衷。 元无忧轻摆手,玉珠停下磨墨,正要退至一旁后,却听到说。 “我们去来非殿。” 玉珠一愣,来非殿不正是陈美人居住的地方吗?每天这个时候公主都会去归佛殿弹琴的。 玉珠玉翠跟在元无忧身后往来非殿走去。 来非殿虽然叫殿,却只不过是个破旧残院,寒风瑟瑟,呼呼作响,只要风再大一些,似乎就能把眼前的破屋上的屋顶给掀走。 看见元无忧走进来,陈美人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出不了声。 在玉珠搬过来的一把旧椅子,元无忧优雅的落坐。 看着元无忧身上披着厚实锦麾,陈美人眼底闪过一丝惘然。 “来非殿虽然破旧,但至少比失心殿好多了,朱锦香,是不是?” 陈美人脸色大变,瞪大着眼睛盯着元无忧:“你……你刚才在说什么?” 元无忧微歪着头笑看着她:“这个名字如今知道的人恐怕真的不多了,本公主倒是没发觉原来陈美人竟然有一个如此动听的名字。” 陈美人,也就是朱锦香不敢置信的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的。” 元无忧微笑不语,可笑意却没有染进那双清凉美目中:“本公主说过,往往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陈美人怔怔的望着她,眼神从不敢置信到惊慌失措最后变成哀莫。 “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她以为随着刘莹华的死,她的过去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知道。 “这重要吗?” 陈美人双膝跪在地上,绝望的叩拜:“公主说的对,这,不重要了。” “真不重要了吗?” “奴……” “嗯?”元无忧轻扬眉睫。 陈美人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元无忧微微一笑:“本公主说过,最不喜故作聪明的人,而你,却正是这一类人。” 陈美人匍匐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颤:“奴婢该死。” “本公主再问你最后一次,当年是玉妃发觉了你的身份?还是你背叛了我母后?” “奴婢最初绝没有背叛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就被皇上临幸,后来……后来的事就不是奴婢能控制的,奴婢发誓,如若有半句虚假,定遭五雷轰顶。” “这么说来,是玉妃发觉了你的身份?” 陈美人想了想后,因答的模棱两可:“奴婢不知道。” “你跟在玉妃身边五六年时间,是她的贴身侍女,她很难有事能瞒过你的耳目,说说看,你对此人的感觉。” 031案子进展 陈美人久久没有出声,元无忧不急不恼,安之若素。 许久才听见陈美人道:“在后院后宫里的女人,姿色、聪明才智或许很重要,但有时候光有姿色和聪明是不够的,也许算尽一切,到头来也不过落得个凄凉下场,奴婢跟随玉妃身边服侍多年,玉妃就是这难得的得天独厚之人。” 元无忧轻笑,美丽的女人在后宫中多如过江之鲫,聪明的女人也不乏其多,有运气的人也不少,但同时占尽这三者,难怪她能笑到现在,只是——现在她似乎运气快要到头了! “玉妃对大公主和二皇子是如何态度?” 陈美人微愣之后才皱眉道:“公主的意思是?” 元无忧淡淡询问:“在你看来,如果大公主和二皇子两者选其一?”虽然还没有弄到证据,但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选其一,她的推测和直觉都认为做出这等看似天衣无缝却实际蠢到家的事,定是元夏生无疑,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然会是二皇子。”陈美人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后她似是想通了什么,震惊的瞪大了眼,急迫的问道:“公主是什么意思?” 元无忧轻轻扬眉,漆黑不见底的瞳仁与纯白无杂质相互辉映的那一双眼睛明明平静如水,却令人不敢直视,陈美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不敬:“奴婢该死。” “谈谈你对后宫那些女人的看法。” “是。”陈美人心脏还在为刚才接触到的那双眼睛而心脏紧缩,听着温和平淡却不容拒绝的命令声,再回想起她对公主不敬时的情景,心有余悸起来,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怎么就似脑子发懵似的那样放肆? 陈美人不敢再有任何的隐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奴婢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她现在是真的明白过来这元忧公主比失心殿那群疯女人更令人畏惧。 元无忧起身,玉珠上前替她拭去锦麾下摆沾染上的灰尘。 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跪拜在地上的陈美人,元无忧声音平静:“希望本公主下次再来的时候,你能真正做到让本公主喜欢。” 陈美人心一颤:“奴婢自当在此反省悔过自新。” 琼玉宫。 自从月清宫失火,大公主遇难之后,玉妃就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太医说太妃的病情需要静养,这也使得原本早中晚都来探望服侍的一些品级低的嫔妃不敢再来打扰。 琼玉宫表面上看似恢复了平静,而,平静,也真的只是表面上的。 此时玉妃寝宫内殿,二皇子惶恐不安的低着头,不敢直视半卧在软榻上玉妃那凌厉阴霾的眼睛。 久未闻动静,二皇子忍不住抬头,迟疑不决的出声:“母……母妃?” 玉妃闭上眼,努力平复心中恨火:“你说大皇子请顾凌去了大皇子府?” 见母妃恢复冷静,二皇子慌忙点头,难掩心中焦急:“母妃,皇姐和大皇兄交好,她会不会……” “不会。”玉妃斩钉截铁道,她太了解梅妃了,这件事她一定早早就询问过大皇子,如果大皇子真知道这件事,他就不会无动于衷,梅妃那女人也不会毫无动作。 “可……可是孩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就算皇姐没有将此事告诉大皇兄,也难保大皇兄不会从皇姐那里察觉到什么,否则他又岂会请顾凌过府?” 玉妃回神来看着慌乱又焦急的二皇子,气的心口都隐隐作痛,脸色发白手指颤抖的指着他直打哆嗦:“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蠢货出来?” “母妃……” “我如何教导于你的,啊,你慌什么?乱什么?” 二皇子噗通一声跪下:“孩儿知错。” 玉妃大口的喘着气,用力抚顺着自己气的发疼的心口:“回你的寝宫去,你可以打听案情进展,但是不准接近顾凌。” 二皇子吃惊:“母妃,那万一……”他认为寻机接近顾凌探探口风很重要。 玉妃怒目而视,厉声斥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孩儿不敢。”见她如此发怒,二皇子慌忙道。 “记住,不准接近顾……” “娘娘……”吉祥匆匆忙忙的进来打断了玉妃的话。 玉妃心里咯噔一跳,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皇子,二皇子起身,恭敬的退居一旁。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吉祥恭敬回道:“回娘娘,施公公让人传话,让二皇子速去圣阳宫。” “什么?”二皇子心跳猛烈到连大脑都震得一阵阵晕眩,只见他慌忙看向玉妃:“母妃……” “闭嘴……让母妃想想。”玉妃厉声喝了一声后,闭上眼想了片刻后才双眸倏睁,缓缓叮嘱道:“夏儿,定是顾凌要见你,你记住,如若顾凌问起关于你与你皇姐感情如何,你照实说,如若他还问……” 玉妃咬紧牙关,看着他的神情却郑重无比:“一切就要看你的临场反应了,记住,只要不慌不乱不燥,母妃相信你一定能应对过去的。” 慌乱过后的元夏生在玉妃的提醒下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郑重点头:“母妃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了。” “记住,切不可方寸大乱。” …… 小李子恭敬把宫里传出的信呈上,退后三步静候着。 怀王看着手里信封,信封上没有字,他盯着这封信盯了几乎有一刻钟,才缓缓的拆开来。 纸上的字迹谈不上强劲有气势,笔墨却清隽流畅,字里行间自然清净中又隐约有着雅致从容。 看清楚信里的内容后,怀王默然半响。 “小李子。” 一直候在一旁的小李子恭敬的低头:“奴才在。” “传……小逃子于今晚来见本王。” 小李子一惊:“王爷三思……” 怀王挥手制止他所言,冷声道:“去。” 小李子嘴无声动了动,却只是道:“奴才遵命。” 而此时,顾凌正在圣阳宫偏殿,与庆帝执棋。 庆帝淡淡搁下一子后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躬身站在一旁与他执棋的少年,心中起伏万千面上却平静无波,慢悠悠的重新执起了一枚棋子,他扫了一眼棋局,微笑着夸奖道:“还未及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棋艺,远西候有顾卿此等优秀子孙后代,朕亦为其欣慰。” 顾凌谦恭道:“皇上誉赞,小臣愧不敢当。” 庆帝淡睨了他一眼,缓缓道:“你比朕的大皇子也不过大三岁差距,却在朕看来,你比大皇子优秀多了。” 顾凌立马跪拜:“小臣惶恐。” 似是没瞧见他的举止,庆帝审视着棋局边淡淡的问道:“顾卿去了大皇子府后又进宫找二皇子问话,案子进展如何?” “小臣去大皇子府,只是例行询问,进宫找二皇子目的亦是一样,至于案件……小臣目标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小臣定竭尽全力查出月清宫失火之因。” 庆帝悠然的把棋子放在棋盘上,这才挥了挥手:“与朕执棋,无需谦卑。” “是,小臣遵命。”顾凌慢慢起身,执袖取子看了一眼棋局,稍稍顿了一下,手中之子轻轻的落于棋盘。 没忽略他的迟疑,庆帝笑的似乎很是愉悦:“不错,顾卿让朕很高兴。” 顾凌退居一侧后才低低的出声:“小臣侥幸。” 一旁的太监宫人们上前把棋局收拾好,庆帝走回到御桌前坐下:“暂住廖府是否不便?” 顾凌道:“回皇上,廖大人待小臣热情周道,小臣没有任何不便,谢皇上关心。” 施济走进来道:“启禀皇上,二皇子在外候旨。” “让他进来。” 032想热闹了 听着庆帝威严的声音,元夏生暗暗深呼吸了两下,这才踏步走了进去,一番见礼过后,直入正题。 庆帝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即没有让两人退出去,也没有命令他们去偏殿。 面对如此意料之外的情况,元夏生心里有片刻的慌乱,抬头小心的窥探了一眼高坐在宝座上面无表情的庆帝,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表现任何的慌乱,只能强自镇定。 顾凌恭敬上前:“顾凌奉圣命调查月清宫失火案,请二皇子前来按例询问一些问题,还请二皇子知无不言。” 元夏生垂下眼,声音有些低哑:“但问无妨。” “请问二皇子您与大公主姐弟感情如何?” 虽然早有预料顾凌会问这样尖锐的问题,但当着庆帝的面,顾凌如此毫不客气的询问,还是让元夏生心中很是难堪,心底生出一抹恼怒却因为坐在主位上的庆帝,而不得不隐忍下去,敛眼垂眉道:“小王与皇姐虽然称不上姐弟情深,但血浓于水是不争的事实。” 顾凌抬头望了庆帝一眼,心里轻叹了一声,有皇上这个变数,他很难分辩二皇子的心思和反应。 “启禀皇上,能否恩准小臣与二皇子单独谈谈?” 庆帝眯眼看了一眼元夏生,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帝王威仪气势:“夏儿,你意下如何?” 元夏生脑中转了不下好几个念头,最终谦和又诚恳的回答道:“回父皇,儿臣觉得不必要,顾凌既然是奉父皇圣命,询问儿臣亦是应当,大皇姐之死,母妃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儿臣心里亦悲痛万份,若顾凌能查出大皇子之死真相,儿臣愿意配合,知无不言。” 听闻此话,庆帝面无表情的脸上稍微缓了一些,淡道:“顾凌虽无官职,却是朕钦点由其查案,不可敷衍轻视,你带着他去皇宫走走吧。” “这……儿臣遵旨。”元夏生恭敬行礼过后,才起起身子朝顾凌请道:“顾公子,请!” 顾凌恭敬低头:“顾凌不敢当,二皇子请!” 看着两人退出去,庆帝面色沉凝了起来,大殿内气氛莫名,施济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瞧,眉却悄悄的拧了起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元夏生走出大殿,暗吁了一口气,一回头,却正好对上顾凌的视线,面色有些不自起来:“小王……” 顾凌体贴道:“二皇子不必介怀,圣容威仪,皇上和二皇子虽是父子,却也是君臣,无论是为子还是为臣,二皇子心中对皇上自然会有畏敬之心,难免紧张失措,顾凌能理解。” 听着顾凌的话,元夏生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刚才在殿中因为顾凌毫不客气的尖锐问话而产生的不悦也消散了不少,笑道:“顾公子如此善解人意,小王甚是意外,请!” “二皇子请!” 虽然寒气袭人却丝毫看不出来有积雪痕迹,宫殿连绵,气势宏大,一座座庄严的殿宇朱墙金顶,相依而列,高低错落,鳞次栉比,尽显皇宫威仪。 走在宽广曲折一路延伸似是望不到边的主干宫道上,四周的楼阁亭宇,假山流水,曲折长廊,都慢慢的在眼前出现, 顾凌看着走在他前面的二皇子的穿戴,目光微闪烁了一下,也是素白,比起大皇子身上的那件素白,二皇子这身云锦白缎似乎更合乎皇子身份。 “宫中传闻,大公主与二皇子姐弟之间,似乎……不和?”顾凌突然问道。 元夏生脚步一顿,缓缓的回头,看着微笑注视着他的顾凌。 顾凌没有移开目光,元夏生垂眼:“顾公子既然已经听过宫中传闻,又何必专程来询问小王?” “顾凌向来都认为,传闻不可信,唯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为真。” 元夏生好半响才黯然出声:“小王年幼少不更事时,曾经非常不喜欢大皇姐,因为大皇姐似乎更喜欢大皇兄,明明小王才更与她亲近的姐弟。” 顾凌没有出声,只是静看着比他矮许多的二皇子,无认是十四岁的大皇子还是十二岁的二皇子,他们的身份都让他们早早的就懂得了自己的心,狡猾、心计甚至是谋略手段都不能以他们的年纪来定论。 元夏生悔恨悲痛道:“早知……早知如此,小王必定不会和她呕气,大皇姐的死让小王……” 顾凌垂下眼:“十月十八,大皇子生辰前一日,不知道二皇子还记得当天可有异常之事?” “什么?”元夏生一愣。 顾凌重复问了一扁:“十月十八,大皇子生辰前一日,不知道二皇子还记得当天可曾见过大公主?” 元夏生皱紧了眉头,嘴紧抿成一条线,稍薄的唇看起来略显凉薄。 “十月十八,离现在都两个月了,小王不记得那天是否见过大皇姐。”元夏生道。 “二皇子仔细想想,当真没有见过大公主吗?”顾凌紧盯着他问道。 元夏生皱眉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又好像有,小王还未封府一直居住宫中,碰见皇姐也是时常有的事,再加上小王又与皇姐时常呕气,所以就算是碰上了,也不会留意到。” 想了想后,他又道:“这样吧,小王回去后会仔细想想,再询问一下当天陪在小王身边的宫人,也许他们记得也说不定。” 顾凌拱手:“这样也好。” …… 夜阑人静,怀王府,华丽的大床上,锦被半覆盖着,怀王半躺在床上。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已经延续了快近一个时辰。 小李子心疼的看着虚弱的躺在床上的怀爷,劝道:“王爷,奴才让人宣太医?” “咳咳……不……咳……不必。”咳声止不住,怀王额上青筋都因为咳声而若隐若现。 小李子看着王爷这样,眉都打成一个死结,上前递帕子,怀王接过抵在唇边强压下嗓子里不停冲上来的猛咳,把一脸苍白的脸都憋成通红,咳声依旧从帕子里压抑的传出来。 过了好半响,咳声才稍微的轻了一些,他扔掉帕子,小李子忙接过小太监端上来的药:“王爷,喝点药压压。” 怀王扫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什么话都没说,一口喝尽,小太监忙送上漱口水,怀王接过后,漱过口后吐在白玉孟盆里,小李子重新递上新帕子,怀王执过帕子轻拭着唇,扔回盆里,小李子又重新递上新的,怀王接过后,无力的摆手:“都退下。” “王爷,您刚才喝了药,还是休息……”小李子的劝言在怀王冷冽的目光下噤了声,领着一群人放下了一层层的帷幔后才退了出去。 卧室恢复了安静,怀王虚弱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直到——帷幔外传来一道平和却难掩尖细的声音。 “逃遥参见主子。” 怀王睁开了眼:“进来。” 帷幔一层层被掀开,来人无声走近,在离床前只有些许距离时才停住了步子,恭敬的弯腰:“主子。” 怀王看着来人,唇微弯,从怀里取出一物扔在了来人脚下:“从此刻开始,这枚令牌生效。” 来人执起地上的暗牌,无声跪拜于地,高举头顶,恭敬道:“幽影首领逃遥听令。” “后天早上之前,本王要知道玉妃母族史家以及二皇子身边的一切人事物,事无巨细,均需列册。” “是,奴才听令。” 怀王收回暗牌,沉默了好半响,才幽幽的出声:“小逃子,本王这样做,究竟是错还是对?你说父皇会不会怪本王?” 逃遥道:“只要是王爷想做的,都是对的。” “呵呵……咳……咳咳……”怀王轻笑,却引发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咳嗽。 逃遥无声上前,却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默默的退回了原地。 “去吧。”这种孤寂死静的日子他过的太久了,他想热闹了,无论结局是输还是赢,他都会死后坠入地狱永不超生,却也心甘情愿,这样的日子他不甘心。 “是,奴才告退。” 033梅圃花宴 “公子,廖少爷来了。”顾秋走进书房,朝正埋头在案卷里的顾凌说道。 顾凌抬头,脸色一喜:“快请!” 廖青云走进书房看着埋首于卷宗里的顾凌,特有的单调嗓声让人感受不到他此番邀请的热情:“不知道顾兄是否对梅圃宴有兴趣?” 顾凌惊讶:“梅圃宴?”这时候他才发现廖青云一身宝石青织银丝锦衣,发戴碧玉簪,仪表堂堂,可谓玉树临风。 廖青云回身接过身廖忠手里的宴帖微扬了一下:“每年腊冬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梅林宴。” 顾凌淡笑,一个整日与死人为伍的人,他可不会以为他会对这些附庸风雅之事感兴趣:“不知此宴会是何人举办?” 廖青云修长的手指轻轻执着精致华丽的请贴,倒也并没有卖关子,直接道:“京城富贾林家。” 顾凌眼神微闪:“可是那与陶家史家都结有姻亲的林家?”如此作派,当真是罕见。 “看来顾兄短短时日内,对京城人事物皆了如指掌。”明明是一句欣赏的话,可从廖青云嘴里说出来,却怎么听都听不出欣赏之色。 顾凌笑而不语,只是侧首看向顾秋:“更衣。” 弯腰进入马车内,廖青云微微一顿,嘴角微不可察的轻勾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马车内的布置装饰,在舒适的软榻上坐下,身子骨有些慵懒的倚在了身后的靠枕上,微微一笑:“顾兄是个雅人。” 坐在对面的顾凌笑了笑:“青云兄过奖了。” 廖青云以手中折扇轻挑起车窗帘,观看着外面正在游移的景物:“这两日,顾兄虽有进展,但也还处于调查之阶段,要想取证,恐怕不容易。” 顾凌点头:“确实不容易,调查容易,取证难,举证更难。” “今日梅宴,青云介绍一人给顾兄认识。” “哦?”顾凌挑眉,却并不意外。 廖青云放下轻帘,迎着顾凌微挑眉的表情,嘴角的轻笑若隐若现,点点头:“此人才貌双绝,与顾兄这惊才风逸的雅人实在是相配。” “能主青云用上才貌双绝四个字,顾凌当真心有些好奇了。” 廖青云轻笑:“青云深感荣幸,能逢顾兄如此信任。” 顾凌笑了笑:“那我猜测一下?” 廖青云眉梢一挑,单手轻抬:“请” “此人可是史家小姐史凝湘!”语气虽是询问却用的是肯定。 廖青云轻拍掌:“相识恨晚。”他还真是头一次遇上如此有默契又意气相投的朋友。 顾凌大笑:“青云兄你抢先一步,那顾凌只能说一句,亦然。”他也没想到他此番进京会结交如此一位知己朋友。 “说起这史凝湘小姐,倒也不负她在外声名。”廖青云话说的赞美,可面上语气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尽管如此,也只是如此。”顾凌了然一笑。 廖青云对于顾凌似乎了然的调侃,淡淡一笑:“我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史凝湘颇有才貌美名,在史家也很受器重,正值豆蔻年华,与大公主走的很近,她之于这件案子,也许知道些什么?”皮相之于他眼里,都只不过是一具枯骨,史凝湘之才,他也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为了案子,他今天不会勉强自己再来参加这些浪费他时间又枯燥无味的宴会。 “顾凌谢过青云兄了。”他正愁没办法接近史家人!没想到青云兄却给他送来这么一个好机会。 城郊,梅圃园,马车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只见梅园前,车马如龙,很是热闹。 两人一下马车,廖忠就把宴贴递上,看了宴贴后,那名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就立马恭敬上前:“廖公子,请!” 廖青云轻点头:“这是远西候府顾凌顾公子。” 中年男子听闻是顾凌,目光微闪,却很快就恢复正常,恭敬行礼道:“顾公子能大驾光临,小人代主家欢迎顾公子。”顾凌谦逊道:“不请自来,失礼了。” “顾公子客气了。”中年男子使了一记眼色给身后的婢女,那名婢女忙上前福身道:“顾公子,廖公子,请随婢子进园。” 两人在婢女的引领下往园内走去,不一会儿就望见诺大的梅圃园林,暗香袭来,与清冽染寒的气息相融,让人不仅为眼前的美景留步。 “二位公子,请!”婢女见二人停步,倒也见怪不怪,恭敬的引领道。 走过曲廊,踏上台阶,来到了建立在蜿蜒延伸在梅林中央的众多楼宇观赏亭其中一座,这些观赏亭矗立在梅林正中间,远远望去,让人不禁想要赞叹一声。 顾凌打量着或遥望或对立或侧延的各观赏台,微微一笑,大元国开国两百余载,除却宫闱皇权争斗,近两百余年未曾燃大战,百姓安居乐业,久而久之,并非只是文人以雅为重,普通百姓也都知雅求雅,自然民风开放。 此时见着观赏亭,书生才子成群,佳丽美人成芳,似乎大有与眼前这片梅媲美之势了。 “二位公子请坐,不知公子上什么茶?” 顾凌看向廖青云:“青云兄以为呢?” “淮南香山。”廖青云道。 顾凌微怔,继而缓缓一笑,好一个廖青云。 “二位公子稍候。” 婢女恭身退下后,顾凌起身站至栏杆前,眺望眼前一片梅:“青云兄以为如何?” 廖青云神色淡漠,语气也尽是不以为然的淡漠:“青云是个粗人。”除了研究死人骨头后,他对什么都不以为然,就是眼前的这桩案子,他本身也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所以他爹不让他插手他也乐得清静,但现在他也倒也愿意再增加几份心思,为了他顾凌这个他第一个愿意相交的朋友,也为了他爹昔日受过的顾家旧恩。 顾凌嘴角一勾,看着眼前自诩为粗人却手执拆扇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的‘粗人’,笑道:“梅有雪中高士之称,与兰、菊、竹被誉为四君子,以曲、欹、疏为美,顾凌是不敢称雅人,却对这梅倒确实有几份雅兴。” “嗯,看得出来。”廖青云着实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敢兴趣。 “我有些好奇,青云兄除了衷爱的那个兴趣之外,还对什么会感兴趣?”论起淡泊漠然置之的心性,恐怕他还真不及他。 廖青云有些漠然的目光不经意的停住,微微眯眼,手里用来作摆设的折扇懒散一指:“目前对此物有些兴趣。” 顾凌顺视而去,离他们的观赏亭最近的亭阁中,出现一位含苞待放却难掩清姿凝素的佳人。 “此物?” “史凝湘。”如果在史凝湘身上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那事情就真的有些棘手了,现在只剩下十天时间不到了,除非他不插手,一旦上了心,他必然非得解开谜底才安心。 “公子,茶来了。” 刚才退下的婢女端着一壶茶上来,身后还跟着四名婢女,前两人手捧着青花白地瓷梅盆,后两人端着素帕。 顾凌收回目光,在廖青云对面落坐,两人在婢女的服侍下净手再执过端盘里的素帕拭手,这才发觉,素帕并非素,帕角一处还绣着一朵盛绽的梅花,朵瓣匀齐,蕊中藏香,栩栩如生。 执过婢女递上的茶,顾凌垂眸赏着杯中物,白玉瓷杯中底亦有一朵梅在绽放,其姿、其景、其态堪称绝色。 顾凌眼底掠过一丝讶色,举杯轻啜,举止间自然而然流露出风雅潇洒的雅士风韵,他倒是想见见举办此宴的林府主人了,商贾之家却有着清贵书香之风雅韵味。 而他对面的廖青云对这精心安排的大雅之事却依旧漠然置之,随手淡搁下手里的茶杯:“廖忠。” 亭外候着的廖忠上前:“少爷。” “执府帖去请史小姐。” 034反常即妖 梅花形极美,香极幽,香风拂过,顾凌淡淡抬眸,看着正朝他们并列而行盈盈走来的两位佳人。 一眼看过去,两人长相都是极为美丽的,气质却不同。 走在左边的看起来年长,已过及笄,约莫十六七岁左右。 面容白皙秀丽,一袭素白色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红梅,盈盈一握的腰肢,摇曳出无限的风韵,宛若漫步在梅林间,如果只是如此,那就显的寡淡了。 可她身上外披的朱锦色大麾无形中淡化了她身着上的浅素之感,相得益彰,如同画龙点睛一般,把她的美完全衬托了出来,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至于她旁边稍年幼一些身穿淡紫色衣裙却身披一件白锦滚雪里绒毛大边麾衣的小姑娘,想必就是还没有及笄却开始名动京城的史家小姐史凝湘了。 身子骨还未长开,面容也略有些圆,五官秀美,最为出彩的是她有一双清澈又不失妩媚的眼睛,此刻正似恼怒,神情有些冷,很是不悦。 两人走近,看见顾凌,眼底都闪过一丝波动,史凝湘眼底的愠色淡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融化。 “不知廖公子唤凝湘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清清脆脆的声音很是悦耳,但……小姑娘用了一个‘唤’字,而非请字,言下不悦,一览无疑! 廖青云漠然是他没兴趣,但并非是恃才傲物,此时听着史凝湘毫不掩饰的不悦,良好教养让他起身拱手致歉:“青云冒昧请史小姐前来,确实是有要事,打扰之处,还请史小姐见谅。” 顾凌嘴角微抽了一下,青云这平调无起伏的声音怎么听都听不出他的歉意,尽管此时他其实是真的在表达他的歉意。 听着这似乎没有诚意的刻板声音,史凝湘秀眉轻蹙,侧首对身边一同前来一看就比她年长些的佳人道:“盈盈姐,这是刑部尚书廖大人的次公子廖青云。” 林盈盈朝廖青云福身见礼:“林盈盈见过廖公子。” 廖青云抬手虚扶了一下:“林小姐不必多礼。” 史凝湘满意的为两人做过介绍之后,这才看向顾凌,话却是对廖青云说的:“廖公子,这是?” 顾凌起身自我介绍:“远西顾凌见过两位小姐。” 史凝湘垂下眼,声音有些低沉:“原来你就是顾凌。” 一旁的林盈盈则人如其名,盈盈福身还以一礼后,才柔声提醒着她身边似是有些失神的史凝湘:“湘湘?” 史凝湘回过神来,扫过两人后,面色一肃,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你们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顾凌微笑:“如此……甚好!” 一旁的廖青云没有作声,把主导权全都交给顾凌来处理。 一旁的林盈盈道:“湘湘,我先去一趟前面观赏亭,我好像看见陶家小七妹妹了。” 史凝湘一听此话,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秀眉悄拧,点了点头:“嗯。” 朝两人告礼之后,林盈盈顺便把观赏亭里侍候着的众婢女都给顺手带走了,观赏亭里除了三人就只剩下顾秋和廖忠了。 顾凌无声轻笑,他有些明白林家区区一介商贾却能够把陶史两家皇亲国戚通吃而没有惹恼两家的原因了,林家女尚且如此聪慧,这林家家主的精明自然毋须置疑了! “史小姐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顾某找上你?” 史凝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意外?顾公子你昨天上午去了大皇子府,下午进了宫找了二皇子,今天不来找我,我才意外呢?” 顾凌嘴角的笑加深,朝堂上下所有人都保持缄默静待着他点燃这把火,到时候是浇油还是灭火,恐怕也都在反复思量着。 “不过……”史凝湘面色怔忡起来,喃喃道:“你来找我,也是枉然,我虽然和她岁数相近,但表姐喜静,又是公主很少出宫,有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绝不会轻易对人诉说。” “史小姐最后一次见大公主是什么时候?”顾凌问道。 史凝湘默然片刻,答道:“腊八节那天我见过她。” 顾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何时何地还有何人?” 史凝湘抬头看他一眼,回答的倒也爽快:“宫中腊八会设粥宴,我随爹娘进宫参加腊八宴,随娘去见过了玉妃姑母,在琼玉宫见过她,当时很多人在场。” “其间有没有和大公主交谈?” “有,她……表姐领着我在琼玉宫清荷池那边小坐了会,随便聊了一会。” “具体都聊了什么?” “聊……聊了些家常,问候了一下祖父祖母大人的身体,问了一下我们姐弟等人,其余就没什么了。” “那天大公主心情可好?”顾凌不经意的问道。 “不好……也不坏,老样子,没什么特别。”史凝湘直视着顾凌的,眼神毫不躲闪。 顾凌微微一笑:“两个月前,亦是十月十八那一天,史小姐可进宫?” “十月十八?”史凝湘皱眉凝思片刻后,果断的摇头:“没有进宫。” 顾凌眯眼:“为什么史小姐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清楚,那天是我娘的生辰,我怎么可能进宫?” 顾凌微微皱眉,史凝湘坦然的望着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廖青云突然说道:“你心里其实很讨厌大公主。” 这句话不是质疑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史凝湘面色不改的看向廖青云:“她是公主,身份高贵,又比我大两岁,我们性情又不同,自然没有什么共同话说,感情也自然谈不上深厚,但是……” 看着廖青云的目光有些不悦:“并不意味着我心里会讨厌她。” 廖青云嘴角一勾:“虽然大公主出身皇族,身份高贵,但她,是你的表姐,可是在史小姐嘴里,你似乎极不情愿尊称她一声大公主或者亲称她一声表姐?” 史凝湘淡笑:“我也没说我喜欢她啊,不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这样的感情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很正常,不是吗?” 顾凌没有出声,面上保持着微笑看着史凝湘。 “不对……”廖青云反驳的声音不轻不重,依旧是平调。 “什么不对?”史凝湘不解。 “庆五年冬,整整一年时间,大公主都住在史家。” 顾凌一愣,惊讶的看向廖青云,他并没有在卷宗上看到这个记载。 史凝湘一愣,但神情很快变恢复过来:“这又如何?那时候皇姐才五岁,而我才三岁,我们都是少不更事的孩童,能记得多少事?” “按理而言,大公主曾经在史家住了一年,你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不深厚,却也不会如此平淡,除非……你们曾经闹的很不愉快而结下心结。” 史凝湘笑了一下又重新看向廖青云:“先不论廖公子你这推断属不属实,好,我们假设一下,就算你个猜测是真的,这又有什么问题吧?恕我无知,我不明白。” “不知道史小姐有没有听说这样一句话?”顾凌紧盯着她,缓缓出声。 “什么话?顾公子不妨明说,我最不喜欢别人和我打哑谜。” 顾凌淡道:“事有反常即为妖!” 史凝湘一怔…… 廖青云眯眼盯着她,很严肃的道:“左传有云: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一切不合常理的背后隐藏往往是根源。” 观赏亭中寂静了片响,史凝湘低低的笑出声,巧目流转顾盼生辉,嘴里却笑声不止:“顾公子,廖公子,我是真没想到,呵呵,你们……你们竟然把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这句话合力抬出来来形容我们小女儿家之间那一点点别扭小心思?你们是草木皆兵了是不是,生怕查不出案子真相被皇上问罪?所以,明明是芝麻,你们却非要把它说成是月亮?” 正在这时,一道不悦的声音远远传来! “史凝湘,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要来不敢来呢,原来是躲在这儿了,又在卖弄你的才学了是不是?” 035姐妹情深 “史凝湘,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要来不敢来呢,原来是躲在这儿了,又在卖弄你的才学了是不是?” 伴随着这道声音传来,顾凌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可惜,目光转向廖青云,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来人,他抬眸看向来人,比起林盈盈的秀外慧中和史凝湘的冰雪聪明。 面带愠色的来人无论是姿色还是穿着上都稍逊一筹,谈不上楚楚动人,却也足以称得上是亭亭玉立。 岁数与史凝湘应该不相上下,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 看见他们在场,小姑娘面上的愠色化成惊讶,目光在扫到他身边的青云时,吃惊的面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都似乎是不自在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最讨厌参加宴会吗?” 顾凌眉梢一挑,斜睨了一眼廖青云,这小姑娘与青云恐怕不只是熟识吧? 廖青云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审视深思的目光看着她。 来人在他的目光下,眼神有些闪烁,硬是不敢与他对视。 史凝湘有些皮笑肉不肉的出声,语里讽刺意味十足:“陶霏雨,你不觉得擅自打扰别人,是很没有礼貌的事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们陶家的教养?” 顾凌心思一动…… 对于史凝湘不客气的讽刺声,陶霏雨只是皱了皱眼,却并没有理会她。 廖青云没有出声,只是讳莫如深的盯着她。 陶霏雨下意识的别开眼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头怒盯着他,声音提高凶巴巴的道:“廖青云,你哑巴了是不是?怎么不说话?” 顾凌眼神一闪,礼貌起身自报家门:“在下远西顾凌。” 陶霏雨这才将目光移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后:“原来是顾公子,刚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陶小姐不必客气,请坐。”顾凌伸手请道。 陶霏雨斜视了一眼廖青云,面色冷了下来:“不必了,有人不欢迎我。” “七妹妹……”林盈盈匆匆而来,面色还带有一丝焦急。 廖青云淡淡出声:“顾兄,你不是还有要事再身?”今天的收获超出他意料之外。 顾凌瞧了瞧天色,点点头:“确实。” 今天的收获只有这些了,虽然有些惋惜,但总的来说没白来这一趟,他想要弄清楚大公主和史凝湘之间的‘小女儿家小心思’在史凝湘这里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在这里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他目前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挥霍。 听闻两人有辞别之意,林盈盈有些惊讶:“两位公子刚来片刻就要离开吗?” 顾凌歉意且为难的道:“顾凌实在是失礼,只是顾某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是……” 史凝湘笑道:“盈盈姐,你就别为难他们了,顾公子有皇命在身,他哪有闲情逸致赏梅,恐怕他现在得急着回去把那些陈谷子旧芝麻什么的都得捞出来晒晒。” “史凝湘,顾公子是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陶霏雨看不过眼的说道。 “陶霏雨,我又是哪里得罪你了?让你一看见我,就阴阳怪气的说话?莫不是你看中了人家顾公子?” “你……”陶霏雨气的眼仁都似乎要冒火。 “湘湘,小七,你们别吵了,让顾公子廖公子笑话。”林盈盈温声劝解。 剑拔弩张的两人这才都同时的冷哼了一声,不再出声。 顾凌、廖青云极有默契的起身,拱三人微微拱手:“告辞了。” 林盈盈面色有些遗憾:“刚才盈盈已经让婢子去禀告我父亲,想必他正往这里而来,但既然二位公子还有要事再身,盈盈不敢挽留,两位公子请便!” 顾凌微微一笑:“还请林小姐转达令尊,今日顾某不请自来失礼,不告而别亦同样失礼,待顾某要事办完,自当登门致歉。” “顾公子如此客气,林家岂敢担当,盈盈恭送二位公子。,”林盈盈福身道。 两人起身颌首告辞转身下台阶,廖青云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青云直到今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史小姐和陶小姐竟然——姐妹情深。” 顾凌似是惊讶的顿步回首,看着因为廖青云一句话而神色不一的三人,目光在她们脸上掠过后,再微笑着的点头,方才继续往前走。 两人从梅园出来的时候,只见门口络绎不绝的依旧有着马车前来,盛装而来的各家公子小姐都兴致勃勃,对这梅圃花宴很是欣喜。 马车上,廖青云懒散的靠在马车壁上:“顾兄以为如何?” 顾凌一直保持在脸上的微笑淡了下来,眼神有些凝思:“坊间传闻不可信,但也并非全然是假,今日发现倒真是超出我意料。”于情于理,陶史两家都不可能会安然相处,可是这中间却恰恰出现了一个林家,这个林家究竟想要扮着什么样有角色? 想到刚才陶霏雨竟然为史凝湘解围,廖青云一双眉就拧成了一股绳。 顾凌看了他一眼,道:“陶家小姐和青云兄是?” “陶霏雨排行第七,是陶家四房嫡出,我母亲与陶家二房夫人曾是闺友,在我和五小姐时,她们曾戏言指腹为婚,后相约上庙求签文,却抽中下下签,解签之人说我与五小姐八字相克不宜议婚,两家大人皆觉不吉利,这指腹为婚一事自然不了了之。” 顾凌轻笑:“竟不知原来青云兄与陶家竟有着如此渊源。” 廖青云蹙眉:“指腹为婚不了了之,但母亲与陶二夫人还是走的近,幼时经常带着我去陶府窜门,陶霏雨比我小四岁是陶家最小的姑娘,颇受陶家人疼爱,又淘气如男孩,与我也熟识,直到……七年前,陶五小姐病逝,陶二夫人丧女伤心过度,竟把陶五小姐之死怪责于我,母亲心有郁结,两家自此就断了情份。” 顾凌微讶,而后了然,他听廖大人说过,青云自幼就喜仵作之术,最常接触的就是死人,而人之于死人,大都是忌讳且讳莫如深的,又刚好碰上五小姐这事,陶二夫人妇人之见又伤心过度,愚昧无知信相士之言也不难理解。 “虽然廖陶两家情份难续,但这七年来,偶尔我还是在一些宴上与陶霏雨碰面,只要有我在,陶霏雨就绝对会避开,可今天陶霏雨看似不知情撞上来……”廖青云面色微怔忡起来。 顾凌能理解青云的心情:“观赏亭四面皆空,且距离很近,就是对面的楼亭之人也瞧得清楚。” 廖青云点头:“陶霏雨确实是专程来为史凝湘解围的。”顾凌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昨日去了大皇子府又进了宫,今日出现在梅园,目的为何?人人都心知肚明! 陶霏雨身为陶家女,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他带着顾凌为何找上史凝湘?可她却似是偶然出现了,这个偶尔乍看之下倒也合理,可细思之下,实在太过牵强,陶霏雨不是这样无眼色之人。 “今天梅园设花宴,邀请的都是王公候将、官宦大员、富商巨贾家的公子小姐,按身份,我虽非京城人士,可顾家在远西亦是望族,更何况在京中顾某还有怀王这个表兄,却没人邀请我赴宴,我不请自去,在场才子佳人无一人上前与我寒暄,这说明我如今的身份和处境已经成为了京城所有人的避讳。”陶霏雨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只为了和史凝湘斗气就不顾外在因素冲了进来。 廖青云漠然一笑:“今日一看,京城的水太深,顾兄可以小心为上,硬淌不是办法。” 顾凌淡笑:“谢青云兄提醒,我心中有数,对了,大公主曾经在史家住了一年,这是为何?”而且这件事没有竟然陈列在卷,也没有人对他提起,这其中可是有隐情? 听他问起此事,廖青云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涉及元忧公主,还涉及到圣元皇后和刘氏一族,自然成避讳,谁也不会去谈论。”纵使已经过了五年,可朝堂之上后宫之中还是人人闻之变色,前不久皇上还发落了良妃和四公主,只是因为四公子提了一句无忧宫 顾凌闻言牵涉刘氏一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有些紧绷起来。 廖青云看顾凌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一叹:“如果根源真出在大公主五岁那一年居住在史家,那么……一些刻意被淹没和忽视的历史又要被翻动一下了。” ------题外话------ 一更 036安全警惕 顾凌眯眼,沉默了好半响,才缓缓的问道:“庆五年正是刘氏一族权势滔天的时候,圣元皇后刘氏更是冠绝后宫,也难怪堂堂大公主竟然要出宫在外家住了一年时间,虽然匪夷所思,但似乎只要牵涉进了刘氏一族和圣元皇后,就算是匪夷所思却也并不让人意外了。” 廖青云神情怔忡起来,庆十年,皇上铁血手段不仅将身怀五月身孕的圣元皇后赐死,更是将刘氏满门灭族,就连年仅七岁的无忧公主都被圈禁在冷宫终生不得自由,距现在也才不过仅仅五年时间。 顾凌皱眉问道:“庆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大公主被迫出宫居住在史家? 廖青云神情有些古怪起来,顾凌见状,联想到刚才青云所说的涉及无忧公主,难不成? “事情究竟如何,那时候我还小,并不对这些事情关心,但后来刘氏灭族之乱后,我曾经有一次听过一则传闻。” 廖青云暗自摇头,平板没有起伏的音调也难得的出现一丝感叹:“虽然是传闻,但我估计**不离十。” “哦?”顾凌来了兴致,能让青云不仅露出那样古怪神情又竟然感谢叹的事究竟是什么? “庆五年,皇上生辰,在圣阳宫设宴,圣元皇后领一众众嫔妃众皇子公子都参加了宫宴,大公主大皇子都已经知事,对荣尊一身的无忧公主自是不会靠近,可二皇子却与无忧公主是同年,寻常时候,两人很难碰在一起,自然新鲜,但小孩子和小孩子之间前一刻玩的好好的可能下一刻又会打闹起来。” 顾凌惊讶的瞪大眼,仅仅就因为这事? 廖青云轻叹了一声。 无忧公主和二皇子打架,无忧公主恰好咬住了二皇子的手指不放,一众侍候着的宫人婢女都惊慌失措却又不敢上前。 眼见着二皇子痛的大哭,手指鲜血直流,与二皇子一母同胞的大公主情急之下上前硬是强力扳开了无忧公主的嘴,再不小心推了无忧公主一把,无忧公主磕破了头。 无忧公主对大公主心生畏惧,哭喊着要把大公主赶走,本是小孩子的戏言,可圣元皇后也许是太过疼宠无忧公主,又或者是借题发挥敲打后妃。 于是,就如无忧公主所说的那样,大公主被迫出宫住进了史家……直到一年后的皇上生辰,圣元皇后才下令将大公主重新接回了宫。 “难怪连你都感叹了。”听完传闻原尾,顾凌了然点头。 廖青云把玩着手中摆饰用的折扇:“圣元皇后和刘氏一族究竟是否罪大恶极,人人心中答案都不同,见仁见智,但是……那个一出生就受尽万般荣尊,千般华宠的无忧公主落得如此凄怆下场,恐怕人人心里都会感叹了。” 顾凌淡漠一笑:“最是无情帝王家,无忧公主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之于那些和她一样都被皇权活埋的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不过——是她的出身更高贵一些,曾经得到的荣尊华宠更多一些罢了。”他的姑母又何尝不是被皇权活埋?祖父祖母的伤心,父亲伯叔心里的无奈,怀王心里的痛苦,又有谁会能感叹? 他曾经问过祖父,为什么当初要把姑母送进宫,祖父老泪纵横,悲恸的说了一句:一切都是命! 无忧公主或许亦如是,一切皆是命! 所以她是否无辜?是否若人怜悯?又或者是否让人感叹?这些又都能如何?根本改变不了她们注定的命运! …… 怀王看着小逃子呈上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眉头越看越紧。 “小逃子,你觉得史家和二皇子可有什么问题?”元无忧把矛头指向了史家和二皇子,而顾凌也似乎正在往这个方向靠近。 逃遥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奴才并没有发现史家有什么异常,只是奴才感觉上二皇子有些异常,虽然不明显,但仔细探查还是能分辩得出。” 怀王一顿:“只是感觉?”如果没有实质的证据,一切感觉都只不过是空话。 逃遥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奴才无能,奴才是否继续探查?” “不必,你把这些抄送一份送进湮冷宫给元无忧。”这件事,他要让元无忧查。 听闻怀王命令,逃遥也只是怔了一下就立马恢复冷静:“是。” 怀王眼神微闪,又说道:“再抄送一份暗中送给顾凌。” “是,奴才遵命。”逃遥无声退下。 怀王又重新翻阅了一遍,心里好有些好奇,元无忧究竟是怎么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史家和二皇子身上?难不成……火焚月清宫的当真是二皇子? 只是,有可能吗?一个才十二岁……怀王面色一紧,冷冷一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元浩天杀兄灭兄夺皇权诛妻灭族收皇权在前,他的儿子十二岁稚龄就能做出火焚月清宫杀姐之事又有什么值得震惊的? 更何况——元无忧又何尝不是十二岁?身在冷宫都尚且能兴风作浪……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根本就不足以道尽生在帝王之家的残酷,在帝王家,只有皇权才是至高无尚,夫妻、父子、父女、兄弟、姐妹都是敌人。 他倒要看看,如果真是如此,元浩天又将会如何,是将他青出于蓝的儿子诛杀呢还是……褒奖呢? 呵……呵呵,真是值得期盼的有趣事情,不是吗? …… 天边露出鱼肚白色的曙光,黑夜被白昼取代。 元无忧半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里的册子,昨夜有客来,而她却未起身迎客,当真是有失礼数了。 对面的的床榻上,玉珠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下意识的看向元无忧的床,却在看到披衣坐在床上的元无忧时,惊讶的立马下床穿衣。 再推了推和她睡一张榻上的玉翠,玉翠揉搓着惺忪的眼睛,睡意在看到只是披衣半坐在床上的元无忧时,跑的无影无踪,也立马下床穿好衣服。 一番梳洗之后,天色也完全亮堂了起来,由鱼肚白色转为桔黄色,又由桔黄色变成淡红色。 玉翠推开窗,看着落进来了晕红,很是高兴的道:“公主,今天出了太阳。” 玉珠笑道:“今天确实是个好天,玉翠,我们把被褥腾出去晒晒。” 元无忧走到窗前,看着天空,朝霞似锦,今天的天气确实非常好,不过她的心情却有些阴霾了。 虽然她料到怀王手里除了赦免类的东西外肯定还有保命暗势力,而这一点她也从顾太妃那里试探且得到了证实。 元浩天想必也定是有所怀疑的,只是怀王如她一样并没有用上这些,再加上怀王体弱多病,又有顾太妃这个人质在手里,再加上这十年来元浩天都必须要将全部的心力用在铲除刘氏一族上,元浩天也不是很确定先帝究竟把它给了谁? 七王或是当初逃出京城的三王都有可能,自然也没办法来处理这个问题。 五年时间,她画在为牢,真正是做到了绞尽脑汁,在心中演算推敲了无数次。 事实也证明她并没有错,可是…… 望着灿烂的阳光,元无忧却后背发凉,经过昨夜,她发现自己竟然犯下了一个最不应该犯下的错。 她千算万算,却没有将自己的安全警惕性提高至极致,以为是冷宫,以为自己隐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就高枕无忧! 如果昨夜怀王不是派人送消息给她,而是来暗杀她,那么,此刻的她恐怕无法站在这里看着天空那一片艳阳了。 ------题外话------ 二更到! 037威胁利诱 入冬以来难得的大好晴天,玉翠玉珠把屋子里的被褥衣物都给弄到院子里,该洗衣的洗衣,该晒的晒,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坐在屋檐下正晒着太阳专注看书的公主。 元无忧仔细看过怀王送来的完整资料后,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她缓缓的合上手里的册子,悠然的闭目头养神。 月清宫失火案,她心里已经清晰明了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举证了。 顾凌的手脚比她预料中还要快,调查的方向也正往真相接近了,只要再给他三天时间,他必破此案。 虽未谋面,但是此人的聪明才智倒是没有辜负她的预料。 其实就算是她抢先一步揭开真相,对顾凌来说不仅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恐怕让他声名大作了,她揭开真相于怀王,怀王必然会把真相暗中转给顾凌,多转了一道手而以,只不过想必顾凌到时候心里一定不是滋味了。 想到这件纵火案隐藏的真相,元无忧眼神微惘,最是无情帝王家! 庆五年,元梦珍因为得罪她这个前身,刘莹华杀鸡儆猴立威,玉妃不得不把五岁的元梦珍送出了宫暂居史家……说起来元梦珍的死因真要追塑根源,多多少少与她这个身份有些牵扯,当然,造成这等悲剧就与她无关了。 说起史家,她不得不佩服怀王手里的那股暗势力,竟然连史家那样尘封的往事都在短短时日内迅速的查出来,难怪无浩天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这股暗势力的存在…… “公主,小花子公公送早膳来了。” 元无忧回神,看着朝她正走来的小花子,再眯眼看着头顶上那片艳阳天,嘴角轻轻上扬,不知道宫墙外面的世界和她想像中的世界会有多大的相差? …… 一大早,廖府门房仆人打开廖府大门时就看到门口放置着一个暗色木盒,盒子上面贴着一张字条:顾凌亲启。 门房仆人东张西望左右查看都没有发现人,不敢懈怠忙拿起地上的木盒飞快的进去禀报。 听到门房禀报,廖府管家亲自领着他去了顾凌住的院子。 听着管家说明了来意,顾凌神色的目光落在自己案桌上的木盒上,只一眼,他心里就暗暗失望,木盒实在太过普通,字条上的字迹也中规中矩,明显送盒子给他的人不想让他知道他是谁? 这样刻意的安排,他就是想查也查不到。 让管家等人退下后,顾凌打开了木盒,看清楚盒子里面的东西后,顾凌眸子微凝。 伸手拿起盒子里的册子,翻开了第一页看了一眼后又立马合上,心里很是惊讶,这——会是谁送来给他的? 是帮他?还是别有目的? …… 内务宫偏僻的角落里,气氛有些凝固,许仁面无表情的看着小花子,好半天都没有出声。 和许仁的面无表情相比,小花子却轻松自如,丝毫不见紧张和慌乱。 看着这样的小花子,如果不是时候、场合、情形皆不对,许仁真想惊叹了,这几天他绞尽脑汁都在想小花子是在为谁卖命。 他还特地打听了湮冷宫被圈禁着的所有人,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个人十之**是顾太妃,因为只有顾太妃才有这个可能。 顾太妃是先帝嫔妃,曾荣极一时,虽然她最后被先帝打入了冷宫,可是她还有怀王这个依仗。 先帝老来得子,怀王又是最小的儿子,自一出生后就倍受先帝宠爱,就连顾太妃被打入了冷宫之后,他还能封王封府还能破例让先帝下令让他每年与顾太妃一年一次相见,从这两点上就足以看出先帝对他的宠爱之情。 虽然自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怀王深居简出从不过问世事,在朝堂上无权无势,但他身份摆在那儿。 小花子是被顾太妃和怀王母子收卖,他能理解,也并不意外,可是——跟着怀王是没有出息了! 怀王身份虽然高贵,可他身虚体弱,痨病在身,跟着这样的主子,实在太过冒险。 “小花子,我们是同乡,所以你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许仁盯着小花子,缓缓道。 小花子并不意外听到许仁的拒绝,依然笑的轻松自如,就连语气却轻松自如,可说出的话却让许仁当场变了脸。 “许仁,你把我当三岁孩童呢?” “小花子,你什么意思?”许仁面色阴沉下来。 小花子环视一眼偏僻的四周:“你比我聪明,更比我更早的懂得如何在皇宫内保命之余还能往上升。” 许仁打量着四周,他曾经在内务宫呆过,比小花子更熟悉内务宫,现在正是内务宫最忙的时候,而这里又是最僻静的死角,远离内务宫,纵使他喊破喉咙恐怕也不会有人听见。 见许仁惊觉的四周观望,小花子微微一笑,却笑的极冷:“许仁,你知道的,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照我的吩咐做,二是……死!” 许仁警惕性的张望着四周,确定没发觉有小花子的同伴之后,他才稍稍安下心来,冷冷的看着小花子,眼神阴鸷起来:“就凭你也能杀人灭口?”他和小花子从同一年入的宫,小花子虽他大一岁,身形却比他瘦小的多,或许,他该先下手为强?可是万一暗处还有小花子的同谋呢?他杀了小花子也难逃一命。 小花子没忽略许仁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光,朝他摇了摇头:“近身力搏,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许仁,我们在宫中五年,不只是你会懂得如何在宫中保命,我也学会了。” “什……什么意思?” “我们好歹也走的近,难道你就一点都没发现我给你下了毒?”小花子很坦诚的望着他,眼里有些歉意和无奈。 许仁面色一惊,但立马又恢复了他的阴冷:“你以为我会相信?”话是这样说,可脑子里却拼命回想着每次小花子去找他时的情景,究竟什么给他下了毒? 小花子也不急,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你……小花子你太卑鄙了。”从那天小花子被禁军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小花子是在利用他,可是那时候知道已经悔之晚矣,这几天小花子仿若无事般,可他心里却惴惴不安。 而这股不安在小花子今天约他来到内务宫这样偏僻的地方后,他就知道,后面等着他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或许我是有些对不起你,可是许仁,我也想活着。”小花子似是想起什么一样眼神开始惘然起来。 许仁暗暗咬牙切齿:“你想活着,就想推我去死?小花子,我真是小看你了。” 小花子接近他的时候,他不是警惕过,可是他出现的时机影响了他对他的提防。 良妃被贬为贵人、七皇子被送去了单妃那儿扶养、四公主被禁足……他眼见着荣华富贵鸡打蛋飞,又受到逢高踩低的排挤,再加上小花子是在冷宫任职,和他并没有利益冲突,他才会半推半就的和他这个同乡成为了朋友。 没想到,没想到,他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怎么会是推你去死呢?许仁,这是我给你重新再爬起来的机会,良贵人是不可能再有机会爬起来了。”小花子这句话其实是真的发自肺腑。 “呸,机会?跟着你的主子我还不如跟着良贵人。”就算爬不起来也总比死无全尸好,享受荣华富贵的前提是要有命才行。 小花子面色沉冷:“你都不知道我的主子谁,又么会知道我的主子不如你现在的主子?”在他的心里他的主子就该是万千尊贵荣华的受天下人匍匐跪拜的,许仁拿良贵人和公主相比,那是对公主的侮辱。 许仁冷笑连连:“小花子,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他也太小瞧他了? 小花子眼神微闪:“你不可能会知道。” 许仁不屑的冷哼:“除了顾太妃,就你呆的那座湮冷宫里,谁还有翻身之日?” 小花子心里紧绷起的那一根心弦悄然松开,面色阴冷下来:“许仁,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命令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当然……” 不把许仁的怒火放在眼里只是轻飘飘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小花子冷漠出声:“你也可以去告发我,但是你要想清楚,我死,你定然逃不掉,能为主子死,我心甘情愿,反倒是你,是否有视死的胆量?” 许仁两个拳头早就握的咯咯响,心里恨不得将小花子千刀万剐,却硬是忍着。 小花子有一点说对了,他没有死的胆量,他想好好的活着。 所以尽管心里很是怀疑小花子对他下毒的事是否有可能,却不敢去赌,因为如果他是小花子,他也会不择手段的完成目的。 小花子视死如归不要命,他却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受他威胁利诱。 038宫中传闻 皇宫内涌现出了一条传闻,大致是奉皇上查月清宫失火大公主被烧死的案件的顾凌手里有了证据能证明此案是梅妃娘娘所为…… 传闻飞速的传播着,几乎是一个上午时间传遍了整个后宫,自从月清宫失火被焚为平地大公主及一众婢女太监都被烧死案件发生后,平静的近乎诡异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后宫被这一条传闻打破了。 本来传闻天天有,这条传闻也还只是处于传闻,作不了数。 可是接下来发现的事给这件传闻似乎是添了一把火。 伤心过度一直卧床养病的玉妃听到这则传闻后,气的发了疯似的冲到绛梅宫和梅妃大闹,让本是传闻的谣言披上了一层高深莫测的面纱。 …… 良贵人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帘子外响起许仁的声音:“启禀娘娘,奴才许仁有事需禀。” 良贵人狐疑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贴身嬷嬷桂枝,桂枝会意开口道:“娘娘让许公公进来。” 许仁恭敬的进入内殿,行礼请安之后,良贵人才面无表情的道:“什么事?” 许仁低着头上禀:“回娘娘,后宫奴才们都在会传闻顾凌已查到一些证据,说……说……说是……”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来,否则本宫饶不了你。”良贵人腾地坐了起身,急声怒道。 许仁咬牙道:“说是梅妃娘娘所为,大皇子也牵涉其中,顾凌手里头有可能掌握了证据” 良贵人眼睛一亮:“此事当真?” “奴才不敢欺瞒娘娘,现在宫中传闻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刚才玉妃娘娘去梅妃娘娘那边闹了起来。” 良贵人连忙喝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梳妆打扮。” 这两人闹起来,她怎么能不去凑凑热闹? 而且玉妃竟然像个疯妇一样闹绛梅宫,说不定月清宫焚火一事还真是梅妃那女人做的呢? 正当宫中一汪死水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扔进激活时变的暗波不止时。 廖府的半坡园里的后堂也有了发现。 顾凌无视四周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验尸器刃和陈列有序的死人骸骨,看着廖青云凝神翻动着手里的册子,看过册子后他决定把它拿来和青云一起共商。 廖青云合上手里的册子,眉头悄然一拧,这本册子出现的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而这册子里的内容也更让人震惊,可谓把史家的人事物揭了个底朝天,连一些大家世族里的隐秘都陈列出来了。 “顾兄刚想睡觉,暗中有一只手给你送来了枕头,只是枕头里究竟是否软柔舒适还有待怀疑。” “先抛开这送册子之人不说,这册子里的内容倒是……”廖青云脑子里闪过一道意识,却闪的太快,一时没有揪住,急摆手示意顾凌不要出声打扰。 顾凌静静的看着似乎想到些什么的廖青云。 廖青云闭上眼睛仔细去回想刚才脑子里如走马观灯一样飞闪过很多片段,最后又重新回到了他刚才看到的某一段文字上。 倏地睁眼,他飞快的重新又翻开册子,很快翻到了其中一页,盯着上面的记录在案的内容,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史开言不是史家血脉这让他心里联想到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念头,想到昨天在梅圃园史凝湘对大公主说的小女儿家小心思,一切又都无法忽略过去了。 他一直就很好奇,究竟大公主身上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凶手狠心烧掉十五条人命。 只是,可能吗? 如果真相真是如此,虽惊世骇俗却也似乎一切都说得通都能解释了。 “青云兄有发现?”顾凌虽是询问,心里却也知道恐怕青云已经从册子里发现出了秘密,否则他的神情也不会这样的凝重了。 廖青云抬头看向顾凌,缓缓道:“我心中确实有一个大敢想法。”不仅大胆且惊世骇俗,如果真相真是如此,那么这件案子又将该要如何收场?是又一场腥风血雨,还是就如尘封入土? 顾凌一愣:“青云兄不妨直说。” 廖青云深深的看了顾凌一眼:“我怀疑那十五具尸体里根本就没有大公主。”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凶手要火焚月清宫将里面的人全都烧成焦炭一样分不出容貌长相。 十五尸体里没有大公主,那么致使凶手不惜凶残的火烧月清宫一众太监宫婢的凶手想要掩饰的秘密也呼之欲出了。 顾凌凝神一思,蓦然又微睁大眼睛,然后立马道:“我立刻进宫查查最近有没有宫女失踪。” “顾兄。” 顾凌停步回头,以眼神询问。 廖青云直视着他,缓缓的说道:“别忘了去内务府查查十月十八那一天史家有没有人进宫。” 顾凌凝重的点头:“我明白了。” 可还没等顾凌走出后堂,廖大人正急促匆忙的走进了大厅,与正好与要出去的顾凌撞个正着。 “廖大人为何如此匆匆?发生什么事了?”顾凌惊讶的出声。 一旁的廖青云也不解看向廖大人。 廖大人看见顾凌,很是紧张:“顾凌,你告诉我,你们手里是不是真有证据了?”自从皇上奉命顾凌查案之后,他和余大人赵将军都并没有再参与进来,毕竟皇上的心思他们都有些明白,可没想到,这才几天,竟然就掀起如此大风波了。 顾凌虽然有些意外廖大人如此直问,倒也知道廖大人定是有事才问,他答道:“证据没有,但线索倒是发现了一些。” “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廖青云也问道。 “不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矛头直指梅妃娘娘和大皇子,这也就罢了,就连顾凌也被牵涉其中。”这明显是有心人散布的谣言,先不论此事真假,顾凌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会把消息传散出去。 顾凌与廖青云相视一眼,两人神情都严肃起来,先是有人送来了让他们发现了线索的册子,现在又出现谣言? 他们原本感觉暗里地有一只黑手在推波助澜,现在又觉得这只黑手是在兴风作浪。 “本来传闻暗中传着也就算了,可是玉妃娘娘丧女伤心过度,竟然相信了谣言,大闹了绛梅宫,就连皇上都惊动了,恐怕这宣召我们进宫的人已经正在来府的路上了。” 廖青云、顾凌听闻此言,不约而同的暗暗皱眉,这隐匿在暗中人究竟是谁?是凶手还是另有其人?如果是凶手,这倒好办,他们很快就会揪出他。 可如果不是凶手,此人又是什么目的? 039如朕亲临 玉妃大闹绛梅宫,后宫嫔妃们都坐不住了,都相继出动往绛梅宫而去。 虽然玉妃这样近乎失去理智的疯狂行为有些突兀,但不管玉妃是真的伤心过度也好,还是借机对付梅妃也罢,其实目的并不重要,这个问题自然会有人给她们解出答案。 不管答案如何?结果如何? 都不会和她们有关系,因为,敢去看围观的人都有自知这明,她们不是这局中人。 许仁跟在良贵人身后往绛梅宫而去,想着小花子让他做的事,心不受控制的怦怦跳着,脑子里更是产生无数的念头,小花子给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与琼玉宫服侍玉妃身边的老人红缨姑姑又有什么关系? 等到他们到达绛梅宫时,已经有不少宫的主子比他们快一步抢先赶了过去。 “陶玲珑,是不是你害了我的梦儿?” 玉妃声嘶力竭的质问着梅妃,如果不是她身边一众宫人拦着,看她样子她还真是会扑上去撕了梅妃也说不定。 梅妃对这突如其来的传闻也很是震惊,比起歇斯底里的玉妃,她冷静的出奇。 “玉妃,你我姐妹多年,大公主的死,我能理解你的悲痛,但是你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谣言就似是个疯妇一样跑到我绛梅宫撒泼?是否欺人太甚?”要说玉妃为了大公主的死悲痛,她相信,但要她相信玉妃会为大公主发疯,打死她都不相信。 玉妃恨恨的盯着梅妃:“欺人太甚的人是谁?你别在这里假惺惺,宫中姐妹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是你?怎么没人传闻是宁妃?没人传是良贵人?” 一旁被点名的宁妃和良贵人相视一眼,面色都很平静。 梅妃冷哼:“史琴,我看你不是真疯了,你是在这里装疯卖傻借机生事。” “母妃。” “母妃。” 听闻消息后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不约而同的闯了进来焦急出声。 梅妃看着焦急过来的五皇子,忙上前拉过他,柳眉轻蹙神色微愠的道:“杰儿,你怎么跑来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两位皇子的到头而得到些许的缓解,反而有一股越发的不可收拾之感。 因为就连二皇子和五皇子都似乎剑拔弩张了起来。 直到太监尖细的喊了一句:皇上驾到!在场人才有片刻的慌乱。 刚才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闯进来的二位皇子身上时,许仁已经不留痕迹的往旁边靠了一些,现在趁早着大家听到皇上驾到而退开的动作时,很自然的退到了玉妃身后的红缨姑姑身边,在众人都伏身跪拜时的那一瞬间,飞快的在她手里塞了一物。 红缨心里骤然一惊,本能的侧头看了一眼却又立马回过头去,手心攥紧,四周高呼皇上万岁的请安声盖过了她心脏噗噗的跳动声。 庆帝无视在场的人,大步朝大殿主位上走去坐下,先是注视着玉妃和梅妃半响,而后再面无表情的扫过在场看热闹的众妃嫔。 绛梅宫里的气氛因为庆帝的到来而慢慢的凝固了起来,在场纯粹看热闹的众人也都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她们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这么快就知道,还亲自过来,早知道她们就不该来看热闹了。 “朕的后宫今天真是热闹。” 听着庆帝高深莫测听不出喜怒的这句话,在场人都面色微变。 其中一群人里,面色变的最厉害的不是玉妃,也不是梅妃,更不是看热闹的嫔妃,而是红缨。 其实不需要抬眼看,她也能知道手中之物是什么?可她因为不敢置信还是偷瞄了一眼。 看清楚的那一刹那,她的脸色也瞬间惨白了起来,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似乎是掉进了冰窖里,冷的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心脏被一只手狠狠质量捏住了,整个天都塌了,她一阵脱力想软倒过去,可是身体却又能似乎僵硬了,跪倒在众人之间,耳朵似乎一下子失灵了,再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其实并不久,直到跪在她身旁的人都开始起身了,她涣散的瞳孔才慢慢收缩起来,理智清醒过来。 她不敢看任何人,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的抬头飞快的望了一眼许仁,手心攥紧着手里的东西。 …… 如廖大人所预料,宣召圣旨很快就到了。 在东大门宫门外,顾凌和廖大人一下轿,就看见正焦急的等在那里的赵统领和余大人。 两人看见他们出现,都焦急上前。 “顾公子,传闻可是真的?” “顾公子,你手中真有证据?” 赵统领和余大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看着焦急的两人,廖大人心里能体会他们心里此刻的心情,因为他听到消息后也是这样焦急的赶回了家。 “赵统领,余大人,皇上还在等着呢,我们先进宫,边走边说。”顾凌缓缓道。 这一次,庆帝召见他们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金銮大殿。 施济看着匆匆忙忙赶来的四人,宣告着庆帝的圣谕:“请三位大人在此稍候,顾公子,你随咱家来。” 顾凌随施济走进大殿,能容纳朝堂百官的大殿此刻只站着他一个人而显的空荡无比。 他目不斜视的跟随施济走上前,庆帝没有坐在龙椅宝座上,而是站在宝座台阶下正中央背对着殿门,似是正在遥望着宝阶上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施济领着顾凌进殿后,就悄然无声的退在了庆帝身后。 顾凌恭敬的朝正负手背对着他看不出面部表情的庆帝行以大礼:“小臣顾凌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似乎没有听见一样,久久没有出声。 顾凌跪拜的动作也没有动,大殿内虽然空荡,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庄重威严气势,再加上庆帝此时的沉默,殿内的气氛实在是让人轻松不起来。 纵是冷静过人的顾凌心里想到他和青云推理的可能,一时之间心情也难免波澜起伏了起来。 “宫中传闻顾卿已经查出了真相?”庆帝慢慢的转过身,眼神锐利的盯着还在行礼中的顾凌,并没有让他起身回话。 “回皇上,此案小臣确实发现了一些蹊跷,但并非宫中传闻的这样。”可就算是如此,如果他和青云猜测的没有错的话,那后果恐怕也不会比宫中现在所传闻惹出的风波小。 听着顾凌的话,庆帝并没有急出发问,而是缓步朝台阶上走去。 顾凌抬眸看了一眼庆帝的背影才缓缓垂眸,神色也完全冷静了下来,他从不怀疑庆帝的心智手择和冷血无情。 所以,这起案子背后隐藏着的真相将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又与他何干? 庆帝走了两步台阶后,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回转身了居高临下的望着顾凌:“顾卿对于宫中谣言如何看?” 顾凌沉声答道:“回皇上,小臣以为,散布谣言之人居心叵测。”他有一种直觉,这散布谣言之人并非凶手,而是另有其人,虽然他还想不通散布谣言之人的目的! “那顾卿有没有把握把这件案子以及居心叵测的人都给朕揪出来?” “小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施济。” “是,皇上。”施济亲自退了下去,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块托盘。 庆帝冷酷的出声:“有了这块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字的金牌,你能在皇宫内菀任意行走,朕要的不是线索,不是蹊跷,而是铁证如山的证据,你可明白?” 顾凌恭敬接过:“小臣遵旨!” 得到告退的旨意后,顾凌恭敬的退出去。 看着顾凌退了出去,庆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只是转眼即逝,面容依旧阴沉而冷漠。 一旁的施济头低的低低的,心中无声暗叹,五年,才仅仅五年,朝堂后宫又得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主子心里——其实是有些难过的吧?否则他也不会问都不问顾公子案件。 能晚一些知道真相或许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虽然,他明白,主子心里也更明白,再如何不想面对但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也许这一次腥风血雨过后,能再换来个四五年的平静。 只是,真的能如此吗?为什么他却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呢? ------题外话------ 今天的二更要稍晚一些了。 040难以举证 小花子看着许仁如约而来时,心里才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愉悦,暗暗咧嘴一笑,随即轻咳一声,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身上内务宫的太监服,眼神漠然的看着许仁。 许仁暗暗垂眼,遮去眼里的复杂,他一想到小花子利用他胁迫他,他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但一方面恨之入骨,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又有着隐隐的期盼。 或许怀王的身体并没有大家传闻的那样不堪? 否则他根本就不必要野心昭昭,甚至连后宫那些宫都安了自己的人,再加早怀王毕竟年轻,别说五年,就是再等个十年,他也筹谋的起,甚至、也许、可能、说不定还真会让他等到机会成就大事了。 “人呢?”小花子看着许仁身后并没有跟着人,心里咯噔一跳,眼中闪过厉芒,难不成许仁敢对他阴奉阴违? 被小花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震了震,许仁暗暗吞了吞口水平息刚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我们各自为主,能走在一起吗?”更何况现在还是青天白日的。 小花子变化是大了,手段也确实震得住人了,就是见识太短了。 变化再大,再厉害也无法改变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呆在湮冷宫里当差的事实,湮冷宫是什么地方?那是荒凉寂静的冷宫怎么能和后宫相比? 小花子也知道刚才他是心急了一些,不过,如果许仁敢对他阳奉阴违坏了公主的大事,他绝饶不了他。 见小花子神色缓和下来,许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让他心情很是不好,自己竟然被一个冷宫小太监给胁迫着,顿时很没好气的道:“除非你让我送的那个东西根本就没用。” 如果他真投诚于怀王……不行,怀王虽然有可能不像他以为的那样。 可当今皇上也不是昏君啊,反而是雷厉风行阴狠无情的帝王,怀王能不能斗过皇上?这变数也实在太大,他不能拿自己的小命赌。 反正现在他是良景宫总管,虽然离他的梦想差的很远,但是至少不再是杂役廷的打扫小太监了了,实在是没有必要拿小命去玩,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样受小花子胁迫为怀王办事,如果怀王失败了,恐怕他也难逃被牵连也还是难逃一命。 小花子看着望着他眼神不停闪烁神色复杂的许仁,心里有些不安,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冷哼了一声:“你只要给了她,她就一定会来。” 许仁冷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的伸出手:“解药。”可是就算他不投诚怀王,他也还是得为怀王办事啊。 小花子双手环胸:“我都没看见人,谁知道你有没有……” 许仁指着前面:“不是来了?”现在就算他杀了小花子也没办法,怀王一定不会放过他,想来想去,前不得,退不得,左右为难,他恨死小花子了。 小花子顺着突然烦燥起来的许仁指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人正往这儿走来,他仔细看着来人,眼睛一亮,确实是公主让他找的人,和公主给他看的画像一模一样。 “许仁,你去把人领过来,再给我们把风。” “你……”许仁愤恨瞪着小花子。 小花子看着愤怒的许仁,突然咧嘴一笑:“许仁,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脱不了身了,还是乖乖的为主子办事吧,等到有一天,你会把我当恩人的。”所以他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对不起许仁。 “你……”许仁恨恨的剐了小花子一眼。 虽然不服气,但他还是照小花子吩咐做了,把红缨姑姑领了过来后,他自己就在不远处为两人把风,耳朵竖的直直的,可惜却什么都听不见。 红缨上下打量着小花子,声音有些涩哑:“你是谁?” 小花子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很冷漠的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主子有命令让你去做。”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的主子又是谁?” 小花子静静看着她半响,微微一笑:“红缨姑姑不需要如此,主子能命奴才找上姑姑你,自然是万事皆备,姑姑又何必与奴才装傻斡旋?” 红缨盯着小花子,缓缓道:“你的主子以为凭一个名字就想要命令我?” 小花子摇头:“主子还有一句话,要奴才转告姑姑:也许姑姑你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你还忘记了你的家人,但是你不妨为自己考虑一下出路,主子说姑姑是聪明人。” 红缨嘴角微颤,面色也发白,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她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的那样的苍白无力,这些年来,她真的是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名字,甚至连家人都刻意去忘记,她以为一切都可以埋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原来还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要我做什么?”红缨面色灰暗的问道。 小花子靠在她耳边缓缓道:“夜探二皇子宫,查出大公主的尸体具体藏在何处,姑姑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把具体藏匿地方告知奴才就行,” 红缨脸色刷地雪白,脚步倒退了一步。 小花子退后一步,淡道:“以姑姑的能力做到这些应该不是难事,明天中午,奴才还在这里等你。” 半坡园,大厅。 廖青云看着桌上那块金灿灿如朕亲临四个沉甸甸的大字,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我不知道究竟是该感叹谁了?” 这样的结果他其实心中早已经料到了,当今皇上的无情不需要怀疑,又怎么会任其湮没在尘土里,刘氏一族灭族也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也许皇族血嗣里流的都是冰冷的血,冷酷无情是他们的本性,在世人心里或许唏嘘感叹他们的冷酷无情,可对置身其中的他们来说,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顾凌冷漠一笑,在当今皇上的心里没有人比皇权更重要?所以五年前,他可以毫不迟疑赐死怀有身孕的圣元皇后,把自己的嫡出女儿打入冷宫,现在再下令清除一些妄想挣脱觊觎他皇位的儿女,很正常,不是吗? “我查过了宫中记录,没有任何宫女失踪的报禀。” 廖青云脸色一正:“那内务府?” 顾凌点点头:“史开言进了宫,可是这并不能成为证据,我们没办法向人证明我们知道的真相。”就算明知道是谁是凶手,可是证据都被毁掉了,想要举证几乎不可能。 廖青云道:“或许我们该要去找史开言?” 顾凌摇头:“不行,去找史开言就会打草惊蛇,等于告诉凶手,我们已经知道了真相,到时候只要他们死不承认或警惕起来,我们更拿不到证据指证。” 看着桌上的金牌,廖青云皱眉道:“而且现在还出现了送册子的人和那个散布谣言的人,对于他们是否是一个人,我们都还没有丝毫头绪。” 凶手是谁,恐怕皇上心里早已经有些底了。 促使皇上不顾一切下令清查的的主要根源恐怕还在这在宫中散布谣言之人,这说明这散布谣言之人并不受皇上掌握。 所以皇上才会赐顾凌金牌让他畅通无阻的调查。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顾凌,他就不相信顾凌心里丝毫没有一点感觉,皇上有可能是在用这块金牌试探或隐喻什么? 否则又何以会赐这四个大字? 041佛不渡我 琼玉宫内,红缨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的玉妃又很快的低下了头。 “娘娘需要宽心静养。”太医开了几副药后,千遍一例的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嘱咐话语。 “吉祥,代本宫送两位太医出去。”玉妃虚弱的道。 “是,娘娘。”吉祥忙上前引领两位太医出去。 玉妃伸出手:“红缨,扶本宫去榻上。” “是。”红缨恭敬上前,扶着玉妃安置在软榻上。 玉妃半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殿内气氛很安静,所以对正匆匆走进来的脚步声似乎也听的格外清晰。 红缨飞快的抬眼看了玉妃一眼,玉妃虽没有睁开眼睛,眉头皱了起来,面色也带着不悦却并未发作。 因为,进来的人除了二皇子别无他人。 在二皇子走进内殿时,红缨低眉敛眼的上前行了一礼后,紧跟着二皇子进来的吉公公就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红缨很恭顺的退下,眼角余光看着吉公公亲自守在了外面,她心里无声讽刺,玉妃倒是个不错的主子,可惜啊,聪明谨慎的她却偏偏生了个成不了大事的儿女,哪像…… 待到内殿无外人时,玉妃才低斥出声:“我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遇事就慌里慌张的,你的沉着冷静呢?” 元夏生克制住心里的焦急停下步子,深呼吸稳了稳心神这才轻步走了过去,声音也放轻:“孩儿见过母妃。” 玉妃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儿子,心情却灰蒙蒙一片:“今天的事是谁教你做的?为什么不来和母妃商量一下就擅自主张?”如果没发生这件事,她或许不会对他如此严厉,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等待架了一把寒刀在颈侧,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寒刀之下,事关生死,她又怎么敢任他自作主张? 元夏生惊讶的脱口而生:“难道不是母妃您让人这样做的?”他以为宫中传闻是母妃安排的! 玉妃神情一惊:“不是你?” 元夏天摇头:“当然不是孩儿。”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暗中盯着顾凌呢。 玉妃神情凝重的坐直了身子,不是夏儿,那会是谁? 元夏生也怔忡片刻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一时也顾不得这个令他吃惊的问题了,慌张的道: “母妃,父皇赐了顾凌金牌,准他在皇宫任意行走,而且顾凌似乎真的查到了什么,竟然查问了宫中是否有失踪宫女?” 玉妃身子一软,手撑在软榻边上,紧紧攥紧,好在她谨慎的留了一手以防万一。 只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怎么会查宫中是否有失踪宫女,难不成顾凌竟然真查出线索知道了那十五具尸体里没有梦儿?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除了她们母子和心腹吉祥,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母妃,是不是……”元夏生压低声音斜眼看向宫殿门口方向,吉祥正守在外面。 玉妃无力的摆手:“别人母妃都信不过,可吉祥,母妃却深信不疑的。” 元夏生心里有些不以然,但他心里也着实清楚母妃确实很信任吉公公。 玉妃面容一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你皇姐弄走。” 元夏生想到还藏在他寝宫的大皇姐尸体,脸色微微一白,虽说现在天寒地冻,尸体不会腐烂,又放置在冷窖里,可总归是尸体啊,当初弄死大皇姐的时候他也是一时昏了头了,现在冷静下来,他每天晚上都做恶梦梦见大皇姐披头散身满身是血的来找他索命。 “怎么弄出去?”当时趁大家没有发现的时候,他让母妃弄出去,母妃却偏要把人藏在皇宫里按兵不动,说是这样才是最安全妥善的方法。 玉妃惨白着一张脸:“不,不行。”现在宫中戒备森严,无数的眼睛都在盯着,根本就不可能弄出去。 “那怎么办,母妃?”二皇子着实慌了。 玉妃无力的倒在软榻上,怎么办?是啊,现在怎么办? 听到宫中传闻时,她以为是夏儿自作主张的举动,虽然看似拙劣,可仔细一想,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转机。 所以她豁出去大闹绛梅宫,就是想要梅妃母子也牵涉进来,干脆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这样大家都别好过,皇上五年前才清洗了一次朝堂后宫,他要想再再清洗也要衡量一下是否有这个必要。 可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中了圈套了。 这暗中散布谣言之人究竟是谁? 是梅妃,还是宁妃?或者是单妃?还是说是被贬成贵人的良贵人? 藏在暗处的人究竟只是想要推波助澜还是真的是有别的目的? …… 日往西山,艳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明晃晃的圆盘,只有光芒没有了暖意,慢慢消失在西边。 湮冷宫,归佛殿里的琴声也停了下来。 元无忧走出内室,看着静跪在佛像前正在参佛念经的顾太妃,唇角轻扬,在顾太妃身边的垫圈上盘腿坐了下来,执起了木鱼槌,似乎是自上次之后,顾太妃就不再她面前敲木鱼了。 木鱼声缓慢有节奏的响了起来,顾太妃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张用倾国倾城来天形容却一点都不夸张的面容,心神有一阵恍惚。 刘氏莹华也是极美的,堪称国色天香,可她的女儿比她更美不可方物。 如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再有美貌和才华的女人也都逃不过依附男人而存在。 可上天给予眼前人除了美貌,还有一份经天纬地的智谋,她甚至不需要走出这座牢笼都能够兴风作浪掀动惊地,那么如果有一天她真走出这座暂困她的牢笼,她又将会如何的惊震世人?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却得不到答案。 “娘娘何以如此盯着无忧看?”元无忧微微一笑。 顾太妃有些恍惚的目光在听见她的话后瞬间清明了起来:“告诉我,是不是你在宫中兴风作浪?”她在兴风作浪,晗儿是否在推波助澜?她不敢让自己去细想。 元无忧轻挑了挑眉:“娘娘以为呢?” 顾太妃别开眼,目光不与她对视,沉默了很久才轻叹了一声,又重新闭眼念经,无声的表达着她要送客的意愿。 “无忧公主,请!”兰嬷嬷上前道,却每每看见这无忧公主一次,她心中就不寒而粟,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小姐将这样一个祸害送到小王爷身边,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元无忧起身,看着宛自念经的顾太妃,抬头看着佛像,微笑着出声道:“聪明难,糊涂也难,然何不难,一切难易在心态!虚幻空,真实亦空,且空非空,全部空有是菩提!忘娘娘海阔天空,醒佛悟道。” 顾太妃阖着的眼敛在听着元无忧的话时轻颤着。 “无忧明日再来。”对顾太妃盈盈福身后,似是根本就没看见顾太妃又重新睁开的眼睛,元无忧毫不迟疑的转身走出去。 顾太妃怔忡回头,看着元无忧悠然自得的背影,再回头看着她日日夜夜跪拜的佛像,全身的力气就是像被人抽去了一样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笑的苦涩无比。 兰嬷嬷送走元无忧后转身回佛堂后看见顾太妃软倒在地上,顿时大惊,忙上前扶起她:“小姐,您怎么啦?” 顾太妃伸出手指着佛慈眉善目的佛像,喃喃的道:“佛不渡我也就罢了,为何……为何它连我儿也都不渡?” “小姐,您别吓奴婢。”兰嬷嬷看着失魂落魄的小姐,心里又慌又急。 顾太妃闭上眼睛,眼角两滴泪顺着眼角滑下。 是福是祸,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逃不掉了。 ------题外话------ 二更在九点左右更上。 042风雨前奏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诺大的怀王府里也似乎被夜色淹没,寂静的如同坟墓,不仅没有人气还处处透出阴森。 小李子端着药碗送进来,怀王接过后一口气喝掉。 看的小李子心里很是酸楚,自从王爷见过娘娘之后,王爷就好似振作了一样,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可是王爷心思却重了,所以纵使王爷把一碗又一碗的药汤当水一样喝,他的病也还是不见丝毫好转,反而精神气是越来越差了,甚至需要卧病在床。 帐幔轻轻飘扬,一抹人影出现床头,身上沾染着室外寒清之气。 小李子看了一眼出现的小逃子,沉默无声接过碗后放在一旁,又重新沏了一杯水过来,。 他虽然心疼王爷因为思虑过重而卧病在床,可主子真的寂寞太久了,久到再不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会担心主子会像花一样枯萎。 怀王漱过口,在小李子的侍候下靠在了软枕上,才淡声看向逃遥,神情玩味不以:“如何?元无忧解开谜底了?” 逃遥恭敬上前把怀里的信送了上前,再把他查到的都缓缓的述说了一遍。 听着小逃子禀报的消息,小李子听的是目瞪口呆,怀王的神情也随着逃遥的述说而慢慢变化着。 直到逃遥不再出声了,他才拆开了信,里面空白,只有四个字:不负重望 看着信上只有四个字,逃遥一惊:“这信是元无忧亲自交给小祥子的,属下直接从小祥子那里取走的。”这么说来,元无忧已经料到王爷会查她? 怀王没有出声,只是眯眼盯着手里的四个清隽流畅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室内安静的诡异。 小李子半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眼神控制不住的偷瞄向半躺在床上的怀王。 怀王沉默着,然后嘴角扬起一抹淡笑,笑容慢慢加深加浓,到最后甚至低低的笑出了声,虚弱带咳的笑声,在室内回荡着。 小李子很是担忧,生怕王爷情绪上太过激动,又引起咳嗽。 一旁的逃遥虽然面无表情,但从他的眼神里还是可以看出他心里并非如他面上无动于衷。 怀王低低的笑了很久才停下来,他抬眸看向逃遥问道:“小逃子,你如何看待她?” 逃遥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若不能为王爷所用,此人第一个要除之。” 怀王又笑了:“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好一个元无忧,元浩天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留了她一命。” 逃遥神情却很慎重:“王爷……” 可他刚出声就被怀王摆手制止:“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担心她会过河拆桥?可本王却从不怀疑这一点。”甚至救她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如她所言,先不论结果,单是过程就足够了。 “小李子,扶本王下床。”怀王掀起身上的锦被道。 小李子担忧的道:“王爷,奴才取笔墨来可好?”王爷需要卧床静养,实在不宜下床。 怀王冷扫了他一眼,小李子无奈,只得上前搀扶着他往书桌前走去。 在小李子的搀扶下,怀王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了第二封信,封好后交给逃遥:“把这封信送去给无忧公主,告诉她,她做到本王这第二个要求之日就是她出宫之时。” “是。” “小逃子,本王要想心想事成,非她不可,从此刻开始,你亲自保护她。” 一旁的小李子震惊的出声:“王爷,万万不可。”小逃子可是王爷的暗卫,万一皇上欲加害王爷,小逃子不在怀王府,那后果不堪设想。 逃遥震惊的看着怀王,立马道:“那奴才挑选两名身手最好的入……” “不必,怀王府不需要任何暗卫。” 逃遥还想进言,却被怀王制止:“不必多说,本王心意已决,” “是。”逃遥恭敬行礼后,无声隐退了出去。 小李子还是很是担心,却也知道王爷不会更改决定。 与此同时,廖府半坡园大厅里,顾凌廖青云二人也正在为案子挑灯夜商。 廖青云端起廖忠刚沏上来的茶,掀起杯盖轻轻的沏着,注意力却并不在茶上,而是盯着他面前摊放在桌子上他今天一下午正反反复复翻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册子。 顾凌也在对面翻着卷宗。 廖青云看了他一眼,反反复复在这些卷宗上,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么或许他该要从别的地方下手,比如说:“史凝湘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顾凌回神:“青云兄刚才说了什么?” 廖青云眯眼:“我认为史凝湘或许知道些什么?” 顾凌认真想了想后,摇头道:“不,我倒认为她知情,她之所以讨厌大公主,十之**是如她所说,是出自于小女儿家的小心思。” “就这么简单?”廖青云挑眉。 见他有所怀疑的眼神,顾凌揉了揉眉道:“史开言非史家人这是史家的隐秘,就连宫中玉妃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史凝湘知道的可能性不大,既然她不知道自己父亲非史家人,那么她一个似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再如何冰雪聪明也不可能会把自己父亲和大公主之间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倒相信她所说的小女儿家的小心思是真话。” “至于大公主是如何得知的,如今恐怕也只有史开言才知道了,不过我猜想大公主在史家住的那一年无意之间得知的,或许正因为她不小心知道了这个消息,史开言才会格外的亲近她笼络她。” 廖青云皱眉:“可如果按你所言,史开言是有意笼络大公主防止她泄露他的秘密才会亲近大公主,那说明他很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既然如此,为何他会自断生路和大公主发生苟且之事?” 顾凌神色一愣:“青云兄想说什么?” 廖青云干脆合上手里的册子,轻饮着一口手里的茶后才说道:“我对史凝湘是否知情持有怀疑态度,大公主在十年前就知道史开言非史家人这点我赞成,至于你推断史开言是刻意笼络亲近于大公主这一点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顾凌挑高眉头望着他,静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十年前,大公主五岁,史开言二十三岁,十年后,大公主十五岁,史开言也不过三十三岁。” 廖青云看向顾凌道,顾凌点点头。 “顾兄非京城人士,为曾见过史开言和大公主,不知情也在所难免。” 顾凌惊讶起来:“青云兄的意思是?” “史开言长身玉立温文多情,大公主姿色极似玉妃。” “所以?”顾凌神情古怪起来。 “史开言和玉妃感情最亲近,玉妃可能把他当兄长,他不见得对玉妃是兄妹之情。” 顾凌沉默片刻后,并没有出声提出异议,史开言和大公主之间究竟真相如何,恐怕现在也只有史开言心里最清楚了,这对于案子并不重要,不过听青云这样一说,他心里倒是生出一个念头。 “青云,如果按你所说,史开言对玉妃有情,那么只要玉妃开口,他就一定会帮她,宫中既然没有宫女失踪,那么这人是不是玉妃从外面‘借’的人?” 廖青云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十五具尸体中其中有一具并非是宫中之人?所以宫中并没有失踪的宫女?” 顾凌点头:“史开言在外面弄个人,加上玉妃和二皇子的势力,这应该不是太难办到的事。” “我明白了。”廖青云长吁一声。 “所以,我认为还是直接对上史开言。”顾凌道。 廖青云沉默,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浓的夜色好半响后,才突然回头望着顾凌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顾凌问道。 “天一亮,我和我爹去找史开言,你直接去宫中,我猜大公主的尸体定然还藏在宫中,只要找到大公主的尸体,凶手百口也莫辩。” 可是两人此刻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却迟了一步,只是一步! 043别无选择 商量好了对策后,顾凌和廖青云并没有去休息,而是两人商讨着有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出现的任何可能性。 时间慢慢过去,夜色一变再变,两人把所有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早早预估了一遍又想出对策之后,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窗外的夜色慢慢变淡时,顾凌才停了手里的笔,看向对面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一丝倦意正捧卷看的入神的廖青云。 廖青云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天快亮了。” “是啊,快天亮了。”也意味着风雨欲来了。 廖青云搁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窗外的寒气迎面而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看来今天又会是艳阳天。” 两人想到艳阳天即将起风雨,都一阵静默,谁也没有出声,只是静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白,直到—— 仓促急速的脚步声听在两人耳里,都感受到了来人的急促和焦急之情。 两人相视一眼,顾凌站了起身,往外走去。 廖大人是身穿朝服小跑着进来的,在这大寒天里,他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 “爹。” “廖大人。” 顾凌、廖青云几乎是同时惊讶的出声。 廖大人粗喘着气:“你……你们告诉我,案子真相你们可弄的清清楚楚,没有弄错?” 两人交换了一记眼神,面色都沉凝起来,最后由廖青云出声:“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接过廖忠手里的帕子,再接过顾秋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廖大人这才平息下来,神色凝重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我去上朝,在轿子里发现了这个。”打开一看,他惊呆了,回神后就掉头回府。 顾凌看着廖大人手里的木盒,神色一凛,廖青云也大步上前。 “你们打开看看,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廖大人来回的看着两人道。 顾凌接过木盒,木盒上面依然写着顾凌启,轻轻的打开,木盒里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却是惊涛骇浪。 廖青云接过字条一看,面色微变,此人究竟是谁?上面写着证据在琉清宫,还要求顾凌必须要在今日早朝之上揭发此案,否则他永远也别想找到证据。 廖大人看着那张字条,心魂未定:“你们怎么看?” 顾凌眯着眼睛盯着字条半响都没有出声,此人究竟是谁?先是送册子,后又送证据,究竟是什么目的? “顾公子?”看着沉默不语的顾凌,廖大人出声提醒。 顾凌把字条折好放进袖子里,很平静的道:“廖大人,我们进宫吧。” 廖大人眉头微皱,神情极为慎重:“你当真要按字条上这样做?”虽说是奉旨查案,可案件真相实在太过骇人听闻,皇上不见得是真心想要处理,而且这暗中之人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万一此人不怀好意,到时候顾凌拿不出证据证明,极有可能会惹怒皇上,惹来杀身之祸。 顾凌出神的远逃着窗外已然开始亮堂起来的天色,淡淡的出声道:“有人抢先我们一步找到了证据,却并不直接揭发,而是把它交给我,于情于理,揭发此案我都责无旁贷。” “可是……万一这人是不怀好意,故意引你上钩呢?”廖大人这话说的极为晦涩,如果皇上是真的要欲对顾家下手而借大公主一案对他下饵,那顾凌岂不是…… “所以,不管此人目的如何,他在暗,我在明,我别无选择。”顾凌道。 廖大人看着顾凌淡漠的神情,心里很乱,这暗中之人究竟是谁? 不知何时,廖青云进了一趟后堂,换了一身衣服,跟在他身后的廖忠还背着一只色泽暗黑的小木箱子。 “走吧,顾兄,我陪你进宫。”大公主的尸体如果真在琉清宫,就算他不能亲自检验,至少有他在,旁人也休想蒙混过去。 “青云。”廖大人皱眉看着他,一开始他就不允许让青云介入到此案里,就是因为知道此案实在有可能牵涉宫中争斗。 可他曾受过顾老侯爷的恩情,再加上青云的性子,他才放心的让青云暗中助顾凌一臂之力,顾凌亦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他的顾忌,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个一向只喜欢与死人与伍的儿子竟然与顾凌惺惺相惜成为知交好友,现在更是要出面帮他,这…… 顾凌有些惊讶的看向一身正装的廖青云,再看着他身后背着木箱子的廖忠,顿时明了他的意图。 “青云兄,我很感激交上你这个朋友,但……你真的不必卷进这场风波里。”顾凌复杂的说道,他明白廖大人将青云介绍给他的原因,皇帝对顾家的心思,虽未明示,但是人都想得到,廖大人能做到这样情份上,他已经很感激了。 廖青云淡淡一笑:“顾兄不必多说,我直觉上,此暗中人并非是皇……” “青去……”廖大人厉声斥责打断廖青云直白不讳的话,大惊之下四下张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真想掐死他,这种话要传出去,他们一家人都得掉脑袋。 顾凌突然一笑:“青云兄,请!” 廖青云淡淡一笑,大步走了出去,顾凌这才朝廖大人拱手道:“青云兄肝胆相照,此情谊顾凌永生不忘,廖大人放心,任何情况下,顾凌都不会牵连到青云兄及廖家。” 廖大人被顾凌如此直白的话说的面红耳赤:“公子见外了,是老夫狭隘自私了,还望顾公子见谅。”罢了,儿子都做到这个情份上,顾凌也把话说到这个面上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如果当初不是顾老侯爷救了他一命,现在廖家也不存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真是廖家真被牵连,他也无话可说了,就当是偿还昔日老侯爷的恩情了。 …… 天刚蒙蒙亮,庄重华丽的皇宫还笼罩在白雾里,大殿方向传来一阵悠远沉脆的金钟早朝声,钟声似乎能穿透白雾,让人精神一震。 金銮殿上,山呼万岁声,一声未歇一声又起,震耳欲聋。 群臣朝圣过后,有序的站列在两边,人人面严容肃,庄重恭诚。 “早朝开始——”施济扬声宣道。 正在这时,殿外通传太监弯腰弓身的穿过朝堂往宝座而上,立时就吸引了底下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名太监然附耳在施公公耳语了一句后,就略退开一步。 施济听闻后,脸色微变,匆匆上前在庆帝耳边低声禀报着:“皇上,顾凌在朝堂外求见。” 庆帝眼眸一深,略显凉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是看不出喜怒,可这人并不代表是施济。 从施济的方向看过去,他只见他主子那双眸子渐渐深,慢慢变黑,最后黑到极致,如同蕴藏着黑洞一般能吞噬一切,让人呼吸停止,时间久了,胸口就会因为窒息而开始钝闷刺痛起来。 随着庆帝沉默的时间越长,他身上这股压抑的阴冷气息也若有似无的扩散开来。 这股气息一扩散,大殿里原本庄重肃静的气氛就开始有了变化了,阴寒碜人,在场不少人都似乎呼吸不顺畅起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把头埋的低低的,偷偷换气的同时,心也都一个个提了起来。 施济不敢再抬头窥视他主子的情绪,头垂在胸前,心一寸一寸的提在了喉咙口中的等待着,他身后上来禀报的通传太监则是紧张的两脚不停的嗦嗦发抖,却不敢表现出来。 庆帝缓缓的抬起头,阴冷的薄唇轻启:“宣!” 施济心一颤,主子这一个‘宣’字其实就是一个‘杀’字。 只是杀的是谁,现在还不知道,他嘴张了两次都失声,直到第三次他才宣喊出了声音:“宣顾凌上朝觐见!” 施济此话一出,满殿朝臣心都狠狠的颤抖惧跳了一下! ------题外话------ 这两天娃感冒咳嗽的厉害,二更有可能更不上,就算更上也有可能会很晚! 044搜琉清宫 “小臣不负皇上所望,已然查出月清宫失火一案。”顾凌高举着奏折朗声道。 施济心一颤,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太监以眼色示意,小太监小跑着下去把顾凌手里的奏折取了过去转到他手里。 捧着手臂里薄薄的奏折,施济却感觉重若千斤。 庆帝看着施济手里的奏折,眼神微闪,却还是接过了,缓缓的翻开,脸色越看越阴沉骇人。 啪,他用力的把奏折合上,捏着奏折的手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面容是骇人的阴沉。 大殿内鸦雀无声,就连呼吸都摒住了。 久久…… 庆帝才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殿下的顾凌,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顾卿既然敢上早朝来见朕,说明这件事顾卿已经有证据了?” “启禀皇上,小臣的证据还需要皇上恩准,才能取到。” 庆帝面容阴冷:“说说看。” 顾凌抬起头,很镇定的说道:“小臣奏请皇上恩准小臣与三位大人此刻前往琉清宫搜查琉清宫,证据自然会有。” 顾凌这话一出,抽气声不止,所有人都情愿此时是耳聋的,也好过现在这样七上八下恨不得钻地洞的窒息感。 庆帝眼神一闪:“你可知琉清宫是二皇子寝宫?” 顾凌眼神很坦诚:“小臣知道。” “如果你找不到证据呢?”庆帝面无表情的问道。 “小臣……愿以性命担保。” 庆帝看着顾凌沉默无声,满殿的朝臣此刻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生任何的声音,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愿意把呼吸都给禁止住。 短暂的沉默过后,庆帝抬头看向在顾凌身后跪拜着恨不得把头都给埋地上去的三位协查大人:“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赵统领与余大人相视了一眼,最后是余大人战战兢兢的回话:“臣……臣以为顾凌顾公子此举甚有不妥之处。” “末将亦同余大人所见。”赵仁明立马跟进。 庆帝看向没有出声的廖大人:“廖爱卿以为呢?” 廖大人身子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暗暗咬了咬牙:“启禀皇上,臣以为顾公子此举虽稍欠妥当,却也并非不可行,顾公子奉皇上圣旨查月清宫失火一案,自然定当要查清楚一切嫌疑,顾公子既然说证据就在琉清宫,臣以为只要让顾公子前往一探究竟,真相自然大白,或若顾公子不能查出证据,皇上再治顾公子不敬之罪亦不迟。”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庆帝才淡漠出声:“施济。” “奴才在。” “你随三位大人陪顾公子前往琉清宫走一趟。” 施济心一颤,却恭敬的道:“奴才遵旨。” …… 咣啷,玉妃心一慌,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看着泼了一地的茶渍,明明是茶渍可却似是血。 “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吉祥慌张的跑进来,看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地上一滩茶渍的玉妃,上前跪伏在她脚边,哽咽道:“娘娘,不好了……施公公领着顾凌及三位大人正往琉清宫而去。” 玉妃身体一软,直直的往后倒,吉祥惊恐的上前扶着她,哽咽出声:“娘娘……娘娘……” 玉妃全身冰冷,牙齿都在咯咯作响,面色没有一丝的血色,好半天才缓缓出声:“吉祥,给本宫梳洗。”人再如何厉害,终究是挣不过命运,刘氏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吉祥嘴颤抖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扶着玉妃在梳妆台上坐下,忍着眼泪上前亲自给她梳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玉妃微微一笑:“人说郎心似铁,在本宫看来,皇上的心却是千看寒冰做的。” 吉祥偷偷的抹泪。 “当本宫听到宫中传闻时,其实心里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了,可是本宫不甘心啊,挣扎是死,不挣扎也是死,我只能抱着希望垂死挣扎一下,盼望着皇上能网开一面,可是本宫忘了,一个心似千年寒冰的男人又怎以会在乎他会有留情?”否则五年前刘莹华也不会一尸两命了。 红缨端着水进来,看着正在亲自给玉妃梳妆的吉公公,眼敛一颤,垂眼退到了一边,心里突然觉得惘然,她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都有些不安的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公主,公主一早起来就站在这里望着天空出神。 当亲眼看到天边第一束金光冲破云层浮升而出的时候,元无忧笑了。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玉珠,把本宫的被褥再翻出来晒晒。”元无忧眯眼看着初阳上升,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公主。”玉珠恭敬回答道。 与此同时,琉清宫守值太监狐疑的看着一群人往他们这儿来,直到他看清楚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施公公时,心里一颤,忙跪在地上行礼。 施济抬头看着眼前的宫匾,这样的情景似曾相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五年前的那个清早,同样都是寒冷的冬天,时辰也差不多,唯一有差别的是那天冰天雪地,而今天却是晴空万里。 他冷漠的挥了挥手,禁军一下子就把琉清宫包围了起来。 琉清宫当值太监看着禁军把琉清宫包围了起来时,脸色就惨如死灰色了,惊恐的全身瑟瑟发抖。 “顾公子,请吧!”施济回头对顾凌示意道。 顾凌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其次才是三位协查大人,最后是廖青云。 施济打量了一眼亲自背着木箱的廖青云,微微眯眼:“这位是?” 廖青云朝他轻轻拱手:“在下刑部仵作廖青云。” 施济眼神微微一闪:“廖大人的小公子?” “正在,见过公公。”廖青云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后,才踏步进了琉清宫。 禁军闯进琉清宫内殿时,二皇子正在用早膳,看着闯进来的禁军,他手一抖,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顾凌?是你?” 看着随后而来的顾凌,他惊慌失措的出声。 顾凌上前弯腰行礼:“顾凌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压下心里的惊惧,厉声道:“顾凌,这是小王寝宫,你好大的胆子。” 顾凌恭敬拱手:“二皇子,得罪了。”说完后,他转身直接用金牌下令:“搜。” “顾凌,你敢……”二皇子颤抖的指着顾凌。 “二皇子,顾公子说月清宫失火一案已然水落水石,可证据却在琉清宫,皇上下令搜查,二皇子无需多言。”施济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看着施济,二皇子脸色惨白的再也没有一丝血色,他坐回到椅子上,眼神虽然极力伪装镇定,可只要细心观察,不难看出他正在颤抖的手脚。 顾凌的目光从二皇子身上移走,看向廖青云轻点了点头,廖青云不动声色的走动着,打量着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后一寸一寸的看过去,最后进了一旁的偏殿。 一进偏殿,他眼睛就锐利起来,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处,他在这里查探着,一旁在正殿等候禁军搜查结果的几人都面色凝重起来,只有顾凌神清气闲。 施济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二皇子身上。 几乎是一眼,他就看穿了二皇子,也知道顾凌敢拿性命相赌,是赌赢了。 很快,一名禁军就匆匆跑进了内殿,神情惊慌失措,声音也结结巴巴说不流利:“回施公公,发现……发现……”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施济看向二皇子,二皇子面呈死灰色。 廖大人看了一眼顾凌,急声问道:“是在哪里发现的?”难不成真如字条上所说的那样,大公主的尸体藏在冷窖? ------题外话------ 二更到,…。 () 045玉妃喊冤 当众人走进冷窖时,一股阴寒刺骨的森冷气息迎面扑来,再看着躺在冰床上的大公主,除了早已经知情的顾凌廖青云,所有人都面色发青,就连事先已经知情的廖大人看着这一幕也还是愀然变色了。 顾凌不动声色的移步挡住了施济的视线,廖青云神情一凛,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大步上前靠近了大公主,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眼,一上手在尸身上检验了几处,就知道他和顾凌的猜测完全是正确的。 施济很快就回过神来,看着不知何时靠近了大公主的廖青云,眼神一厉,却并未出声,只是打眼色让身后的太监们上前。 廖青云在太监们上前的时候就收了手,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施公公比他想像中还要反应的速度,他无法检验更深层次的东西,不过他检验到的东西也足够支持他们的推测了。 当看着一众人从冷窖里出来时,二皇子身子一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玉妃娘娘驾到!” 施济一愣,眯眼看着玉妃一行人走进了琉清宫。 三位协查大人面面相觑一眼后还是上前恭敬的行礼:“参见玉妃娘娘。” 玉妃没有理会三人,径直上前走到顾凌面前,眼神充斥着令人全身血液都冻结的冰冷:“你就是顾凌?” “顾凌参见娘娘。”顾凌低头行礼道。 看见玉妃,一直呆坐在大殿里的二皇子如同看见了救命星一样冲了出来跪在了玉妃脚下,双手抱住她的脚:“母妃,您要为孩儿和大皇姐伸冤……” 二皇子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诡静了。 伸冤?在这铁证如山前,二皇子竟然喊冤?他把他们这些人都当成什么了? 施济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玉妃脚步有些踉跄的越过众人,欲要走近被遮蔽的严严实实的大公主身前。 施济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恭敬道:“娘娘留步。” “让开。”玉妃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冰冷。 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命令施济,因为太过意外,他愣住了。 玉妃见他愣在那里不让,眼神凌厉了起来,上前对着施济就是一脚,拼命全力的一脚,硬生生把毫无防备的施济给踢的倒退了一步。 不只是施济震惊的瞪大了眼,他身后跟随的那一众随从太监也都呆若木鸡,更别提三位协查大人及一众禁军了。 施公公代表着什么?他一行一言都代表着皇上,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宫,所有人都知道。 可此刻,玉妃却把他给踢了,这无疑是当众掴打皇上的脸,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半天回不了神来了。 廖青云皱了皱了皱眉,心里浮现一丝异样,他看向顾凌,顾凌也很是讶意。 因为都在震惊中,更或者没有人敢上前阻拦,玉妃很顺利的来到被太监抬着的大公主身边。 她颤抖的伸出手,痛苦的闭上眼睛,却仍然用力的揭开了遮蔽的布帷,狠力一扬,白布的帷幔在半空中缓慢的坠落。 灿烂的阳光下,被太监们抬着平躺在担板上的大公主曝露在了阳光下,似乎一切都无所遁行。 大公主的身体已经僵硬,但面容却很平静,可是再如何平静也毕竟是具死尸,那种死态是活人所无法想像也无法能坦诚面对的。 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抬着大公主的四名太监惊恐的脚一软,都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大公主,玉妃泪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了情绪,仰天崩溃凄厉的尖嚎…… 刺耳的尖嚎声一声又一声,带着悲恸和绝望,让人听了毛骨悚然,让还陷于刚才那震惊一幕无法回神的众人又重新沦入了另一波震惊里! 顾凌和廖青云交换了一记眼神,对于玉妃这样超出常理的做法感觉到了诡异和……不安! 他们设想过玉妃和二皇子会是如何的反应,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有什么事情似乎正在超出他们的掌握。 施济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被玉妃踢的那一脚了,忙指挥着身后的太监和禁军:“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拉开玉妃娘娘?” 他是真没料到玉妃娘娘会这样,是哪里出了问题? 锵!二皇子听着施济的命令声,抽出了一名禁军身上的佩剑,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寒芒,他眼带杀气的环视着欲要上前的太监及禁军,一字一句:“你们谁敢上前,小王要他命丧当场。” 情形实在是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施济紧锁起了眉,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棘手的情形。 正在僵持时,传来了皇上驾到的声音! 施济神色一凛,忙躬身上前,庆帝从龙辇上下来,听着玉妃凄厉的尖嚎声,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进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琉清宫前大殿广场前,正在僵持着的赵统领、余大人、廖大人三位协查大人知道庆帝驾到,心里都暗松了一口气,眼前这样的情形连施公公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更何况他们这些外臣? 虽说现在似乎是铁证如山,可毕竟皇上还没有判决,没有判决,无论是玉妃还是二皇子,他们的身份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和不敬的。 庆帝走进来,看着跪在地上仰天尖嚎的玉妃,再看着持剑满眼杀气的二皇子,面容蓦然一沉,帝王的威仪霸气尽显无疑。 二皇子里的剑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张开双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庆帝痛声喊冤:“儿臣冤枉,父皇明鉴!” 如果说刚才二皇喊冤,众人诡静之余,其实心里也都暗暗有些轻鄙之意,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可此刻再一次听到二皇子喊冤,所有人心里都悚惧了,三位协查大人更是紧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此案还有隐情? 顾凌和廖青云再次交换了一记眼神,这一次,两人也都紧皱了眉。 可不管心里如何感觉,皇上在此,他们都没有资格出声,只能跪地伏拜着。 庆帝冷冰冰的注视着朝他大拜着的二皇子:“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二皇子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慢慢的直起了身抬起了头,仰望着背着阳光站在他面前犹如天神又犹如夺命鬼魅一样的庆帝。 “儿……儿臣冤枉,求父皇明鉴!” “你喊冤?”庆帝眯眼问道。 玉妃尖嚎声倏然停止,疯狂的扑上前跪在了庆帝面前,苦苦哀求道:“臣妾母子有冤要诉,求皇上明鉴!” 庆帝的薄唇死死的抿紧,不再看眼前朝他凄厉喊冤的玉妃和二皇子,眼神阴冷的看向顾凌:“顾凌,玉妃二皇子皆喊冤,你有何要说?” 顾凌压下心里的震惊和诡异,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斟酌了片刻后,才郑重出声:“大公主是在琉清宫冷窖搜寻,此事毋庸质疑,但二皇子玉妃娘娘却都喊冤,不管是诡辩还是这其中真有隐情,小臣都认为此案需要审理,请皇上恩准,让小臣开堂审理此案。” 顾凌的话一出,二皇子再次哀求:“儿臣要求公开审理此案,求父皇明鉴。” 玉妃脸色惨白的如同一旁的大公主的脸色,可眼底却有着坚决:“血债得由血来还,皇上,事到如今,臣妾也别无他求了,只求皇上给我们母子一次公平的审判,臣妾的错,臣妾会认,但臣妾的冤,臣妾亦要诉。” 庆帝眼神晦暗的看了一眼向玉妃和二皇子,回转身大步走出去,冷似冰的声音下达着他的判决:“铁证如山,传朕旨意,玉……” 玉妃凄声尖叫:“是元佑生害了我的梦儿,皇上,你怕了吗?” 石破天惊的话语一出,大地也似乎为之一颤! 赵大人、余大人、廖大人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或许,他们其实真恨不得自己晕厥过去,就此一了百了也好过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 顾凌、廖青云都震惊的抬起了头看向玉妃。 施济悚然心惊的看着原本大步走出去下判的主子停住步子缓慢僵硬回头。 “玉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庆帝一字一句咬牙硬挤出来。 ------题外话------ 二更会在晚上更,和昨天应该差不多! () 046只修自己 “玉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庆帝一字一句咬牙硬挤出来。 玉妃疯狂的大笑,笑声凄楚而悲愤:“我说,是元佑生,是元佑生,他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我们母子三人又何以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梦儿不是夏儿杀的,她是被元佑生害死的,可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我们母子忍了这么多,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臣妾不服,上天既然不睁眼,那臣妾就求皇上代天还我们母子三人一个公道。” 庆帝盯着玉妃的眼闪过杀气。 玉妃直视着他的怒气和杀气,不避不闪,就算她挣不过命运,黄泉路上太过寂寞,她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刘氏爱这个男人入骨,所以她无法恨之入骨,死在他手里她亦甘心。 可她不是刘氏,她曾经也对这个男人心生过爱意,可是当她发现自己的爱分文不值最终也沦落到了刘氏的下场时,她发誓,她绝不做第二个刘氏,死的窝囊不值,如果她挣不过命运,那么纵使死后下地狱,她也要让所有人陪葬,元浩天不是狠吗,她就要看看他究竟能狠到什么地步?是不是狠到把这整个后宫都给血洗了? 施济看着玉妃,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五年前的情景,皇后娘娘也笑的悲痛凄凉,却并没有疯狂和愤恨,可此刻玉妃娘娘眼底的悲慨和疯狂是这样的明显。 “皇上,既是君,也是夫,更是父,于国于家于情于理,臣妾这个要求并不过份,请皇上恩准此案由顾凌及三位协查大人公开审理公开审判,这是臣妾这辈子唯一的请求!” 庆帝眯眼看着眼前的女人,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另一张泪颜,她亦是这样跪在他面前,亦是这样凄怆的笑着,亦是这样泪如雨下,却不是在求他,而是说道:如若有轮回有来生,那么妾愿生生世世永不与君见! 庆帝脚步一退,施济一惊,忙扶住他。 庆帝推开施济的手,毅然决然的转身上了龙辇,隔着金色的帷幔,无人看见他此时的表情,只听见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透过帷幔传了出来:“明日卯时三刻,在大理宗正卿寺由顾凌审此理案,由禁戍、督察院、刑部三司协审。”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被点到名的几人齐声高呼! 玉妃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 “母妃……”二皇子痛呼出声。 与此现时,元无忧正悠闲的散步,步伐细腻而优雅,少了红锦披风的映对,一袭白锦在阳光的折射下周身散发出耀眼的银光,似是沐浴着圣洁的光彩,而偏偏,她的眼,她的笑,亭亭直立,清傲如莲,高高在上,又淡漠似云。 玉珠玉翠静静的跟在她身后,惊心动魄着,自从五年前那巨变之后,五年来无论多苦多难,公主都云淡风轻浅笑如风,仿佛什么事情都在她的那双眼睛里。 她的笑,她的眼,她的暖,甚至于她的冷,都仿佛让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为博她凝眸一笑,纵死亦甘心情愿。 这个冬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们知道,还有很多没有发生或正在发生的,她们似乎知道又似乎不必要知道。 于她们,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公主想要做的,如此,就好。 元无忧淡看着头顶上的艳阳天,轻轻的伸出手掌抬高放在太阳底下,这只手本质颜色白的接近她身上的衣色,可是在这片艳阳照耀下,她看见的却是一手艳红。 兴风作浪?杀人造孽?不,她不承认这是兴风作浪,她只是做她应该做的事罢了。 遇佛杀佛,遇祖杀祖,遇父母杀父母,遇亲眷杀亲眷,这是佛家禅教**的义理,当然,佛理本意是要求习佛者不拘泥于心外物相,解脱和释放成就大道,并非是指杀人或造孽。 可在她看来,她想要做的和正在做的或者未来要做的,亦是在追求解脱和释放成就大道。 虚妄之想,是为妄想,死抓着不放,是为执着,放下执著和妄想,事实上,放下执著和妄想又何尝不也是一种执著和妄想? 所以,西方极乐世界永远只是传说! 她曾经在书上看见过云门文偃禅师的一段寓言,看过后,深以为鉴! 佛一出生,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围走了七步,大声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有习佛僧人问文偃禅师,这是何意?云门禅师回答说:可惜我当时不在场,我要在场的话,一榻子打死喂狗,贵图天下太平。 此习佛僧人听了,深以为惑,甚是不解,就问另一个禅师:云门禅师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不敬话?他就不怕有罪吗? 禅师回答道:不,云门禅师此话功德无量,又岂会有罪?不过,当时云门说这话时,我听见了,也会一棒子打死他喂狗。 这则看似如坠入雾中,可却都无不在传述着一个信念:莫问自己之外去寻觅什么?莫问自己是对是错?求佛,便失去了佛,求道,便失去了道,求祖,便失去了祖。 如果想要成就大道,就决不要受任何人的迷惑,向里自外,相信自己,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父杀父,自由自在,方可自证大道。 她不修佛,不修道,她只修自己,想要什么,想求什么,她只问自己。 前世今生,此心不改! 绛梅宫。 梅妃把她视线内能看到的一切都通通砸毁,大皇子元佑生和五皇子元杰生焦急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母妃……” 梅妃看见大皇子,疯了似的冲上前,死死的抓着大皇子的双臂:“佑儿,你告诉母妃,是玉妃那对母子在血口喷人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看着失去理智似乎已然疯狂崩溃的母妃,五皇子也有些心惧的看向大皇子:“大皇兄……” 大皇子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他扶着梅妃往床榻上走去,把她安置在床上,直视着梅妃,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母妃,只然不知道玉妃娘娘和二皇子为何在拖孩儿下水,但请母妃相信孩儿,孩儿是被冤枉的,玉妃拿这样水逆不道的事来诬陷孩儿,她们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或许这就是身在帝王之家的悲哀吧?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在帝王之家,什么魑魅魍魉都有。 梅妃整个人都似是被人抽丝了一样虚软:“含血喷人,玉妃那个贱人,她临死都想拖个垫背的,哼,她想拖我们母子,她做梦,我一定要看着她怎么死的。” 五皇子听着两人谈话,惶恐不安的心也慢慢的松了一些,可下一刻他又能紧张的问道:“母妃,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大皇子眉头紧皱:“孩儿绝对是清白的,可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词,纵使玉妃母子拿不出证据证明,孩儿恐怕也难逃其疚。” 梅妃双拳紧握,气的浑身发颤,她这辈子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她没想到玉妃竟然这样狠毒,如果玉妃那贱人不是被软禁了起来,她非得去活撕了她不可。 ------题外话------ 终于赶上了二更,这种激情和狂热情让我自己都震惊,此书里的每一个角色,都仿佛在我眼前浮现。 () 047幽影首领 玉妃、二皇子被软禁在琉清宫等候第二天的审判,对于顾凌和廖青云来说今晚似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书房内,廖青云看着顾凌,目光闪了闪,迟疑了片刻后他缓缓的问道:“顾兄对玉妃和二皇子喊冤要求公开审理此案有什么看法?” 顾凌手下的笔一顿,笔尖在纸上宣染开了一滴墨汁,好半响才听到他平静出声:“青云兄想说什么?” “这件案子有人在背后操纵。”廖青云坦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凌搁下笔抬头黑眸眼神复杂的注视着他。 廖青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默然,早在那本册子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有些怀疑了,虽然他们对这暗中之人丝毫不了解,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暗中之人隐在暗中推波助澜,如今更是兴风作浪暗中操纵。 先是送史家资料册后又送证据,看似是在利用着顾凌,实际是他都并没有真正的伤害顾凌,而不愿意伤害顾凌的人,除了怀王,别无他人。 可是这些话他却不能说,一则这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的凭证,二则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滋事体大,根本不能随便想说就说的,哪怕只是猜测和商量也是不可以的。 如果是平时可能还稍好一些,可是今天今晚,在即将要审理玉妃和二皇子的前夜,更不能说。 顾凌眼神微动,神情有些隐晦曲折,心里对廖青云有着深深的感激,他很感激青云最终还是咽回了本欲出口的话语,淡淡道:“明天就要开堂审案了,青云兄昨天也一夜未歇息,今晚早些歇息吧。” 目前首要的任务还是要审理大公主一案来的重要,至于这暗中操纵此事的人,他自然得办想法去查出来的,至于那人是不是他表哥怀王,现在他不允许自己去想。 廖青云眉头微微一蹙,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但愿真的只是他多心了,否则…… 顾凌回到自己住的小楼,看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青云说的他心里又何尝没有想到? 如果暗中操纵之人不是对他有所顾忌,又怎么需要费神套他入局又无形中保他不被牵连上? 其实经过了今天,他基本上已经确定这暗中操纵之人不是皇上,相反,皇上恐怕是最想揪出这暗中之人的人。 除了梅妃和大皇子,宫中就只有宁妃和单妃。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玉妃为什么要诬陷大皇子?她又将要拿什么证据来牵连大皇子?这暗中之人究竟是何用意? 他和青云原本以为案件浮出了水面,可到头来却迹象重重。 那背后之人究竟想要什么?为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上不是傻子,梅妃和大皇子也不是傻子。 …… 今夜的皇宫看似安静如常,实际上并不安静。 御书房里,庆帝坐在宝椅上眯眼看着手里的奏折,冷到极致的气场让在场侍候着的众太监宫人们都胆战心惊。 施济站在一旁,尽量把头埋的低低的不去看他主子方向,主子身上的冷气就连眼角余光扫到,都似乎能让他寒透胸口血液凝固。 一抹暗影悄无声息的出现,恭敬的上前。 庆帝抬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查到什么?” 暗影摇了摇头:“启禀主子,廖府、绛梅宫、大皇子府没发现任何异常。” 庆帝皱眉:“玉妃和二皇子一直都很安静?” 暗影点头:“是,一直很安静。” “怀王府呢?” “怀王府很安静,怀王这几日都卧病在床。” 庆帝没有出声,可眉头却皱的更紧了,难道真是他多心了? …… 怀王府,怀王半躺在床榻上,看着逃遥微微皱眉:“宫中暗影何时出动的?” “琉清宫事发之后。” 怀王嘴角冷勾:“他总算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了?本王不是让你潜伏在无忧公主的身边?”虽然他很确定元浩天现在还不可能会发觉到她的存在,但小逃子在宫中,他还是安心一些。 逃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恭敬递上:“这是娘娘给王爷的。” 怀王眸中飞快过一丝惊讶,接过信后,拆开看了一眼后,眼里的讥冷慢慢消失,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在延展:“小逃子,本王和元无忧的存在,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逃遥没有作声,元无忧确实得天独厚,她本身的筹谋已经是惊涛骇浪了,可她的运气更是好的让他都只能惊叹了。 “去吧。”怀王话音刚落,就又说了一句:“小逃子,小心一些,本王相信那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暗影也一时片刻发现不了你们,但也别轻视了对手。” 逃遥恭敬回答道:“奴才明白。”暗影自大元国第一代帝王开始,他们的天职就是为了保卫皇上的安全而存在,若没有皇帝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他们的戒备接近皇帝身边。 任何情况下身手最好的那几位都不可能倾巢而出离开皇上身边,而幽影则不同,虽然和暗影一样存在暗处,但却不是为保卫帝王,幽影是无孔不入的情报收集组织。 先帝在位时,他并非是幽影首领而是暗影首领,只是在那一宫闱争斗中,九皇子亦是当今皇上太过冷血无情,残杀几位王爷丝毫不顾手足之情,就连皇长孙和十皇子都要赶尽杀绝,让先帝寒透了心,在皇长孙死后,先帝毅然决然的把幽影和他都分隔了出来,命他率领幽影效命于怀王殿下…… 逃遥离开后,怀王的目光重新回到手里的信上,神情微微有些怔忡,母妃的要求让他有些意外,但心里似乎并不排斥,而且这样一来,元无忧出宫也似乎更于情于理顺其自然了,而之于他来说,有这样一个女儿,或许他余下生命里也会少了寂寥。 …… 没有人比逃遥更清楚皇宫里的一切,就连庆帝身边的暗卫实力他都清清楚楚,身为前暗影首领,他想要避开暗影们的存在进出这座皇宫,虽说不上易如反掌,但也并不难,更别说只是进出荒凉的冷宫。 所以当他如无人之境出现了在了元无忧床前时,令他惊讶的是黑暗中,本该熟睡的人却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逃遥一愣,但很快就知道元无忧是在刻意等他,他双手微动,扫过桌上两枚棋子以手指轻弹打在了玉珠玉翠身上后才淡声出声道:“公主是否昨天夜里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元无忧半坐起身,从容的摸起一旁的外衣披上:“本公主想阁下应该就是十王叔手里握有的护命符了。” “公主是如何知道的?”除了暗影首领和皇上,没有人知道幽影这个组织的存在,所以尽管当今皇上始终怀疑暗影组织的不齐全,但却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依据。 “本公主若说是猜的,阁下相信吗?” “相信。”任何事到了她的手里,所有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这一点他完全相信。 元无忧微微一笑:“这座看似固若金汤一样的皇宫,阁下如无人之境潇洒来去自如,当今皇上如若知道,恐怕他再也不敢高枕无忧了。” “公主专程等候,不知是否有事需要属下去做?” “为了不辜负十王叔的一片心意,本公主确实有事需要阁下去完成。” “王爷让属下来是为保护公主的安全。” “可是他也没说过不让你为我所用,或许,你可以回去咨询一下他再替我办事也不迟,现在时候还早,离天亮还有时间,以阁下之能,本公主并不急。” 黑暗中,静默了片刻,才听到声音:“公主请说。” ------题外话------ 二更晚点。 () 048公开审案 大理宗正卿寺,大堂之上,气氛是冷凝的,三位协查大人坐在下方,看着坐在主审堂上的顾凌,心里都暗暗叹息,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恐怕说的就是顾公子了,坐在这协审堂上的他们都倍感压力,可这顾公子看起来却并没有感觉到惊慌失措。 施济站在一旁,淡声道:“顾公子,可以开始了,皇上圣谕,顾公子无需顾忌召唤上堂之人的身份,在这公堂上,顾公子您最大。” 听着施公公这淡漠的话语,廖大人暗暗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脸上强硬的挤出一丝笑容,可看着赵统领和余大人那僵硬无比笑的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和他们一样。 顾公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畏无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他们怕皇上秋后算帐,到时候死的最惨的是他们,今日公堂审理的案子,大元国开国至今都前所未有,历朝历代但凡是涉及皇族宫中案件,都由宫中处理,绝对不会公开审判的。 按常理来说,青天白日之下,他们这一群人在二皇子寝宫琉清宫搜出了大公主的尸体后,他们这一行人就没事了,如何审判一切由皇上说了算! 可现在倒好,这玉妃娘娘和二皇子却齐呼喊冤要求公开审判这算了,可为什么偏偏要让他们协同审查?这如何不让他们坐如针毡? 顾凌拍着手里的惊堂木,喊了一声开堂后,一旁的施济就垂下眼,似乎睡着了一样对眼前的场面视而不见。 玉妃和二皇子都被带上了堂,衣着依旧光鲜,根本就不似是被审的犯人。 伫立在公堂之上,玉妃麻木漠然的面容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旁的二皇子脸上也不带任何慌张,仿佛胸有成竹自己不会被判罪一样。 顾凌看着玉妃和二皇子,心里浮现一丝异样,面上却波澜不惊:“传大皇子,史大人上堂。” 虽然只是传了大皇子上堂,但梅妃、五皇子都上了公堂,一旁的史开言却只身一人。 顾凌抬眸扫了一眼史开言,确实如青云所述,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就是到了此时此刻也未见丝毫的慌乱,仿佛这里不是公堂,而是闲庭花院。 梅妃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玉妃的目光恨恨的盯着玉妃和二皇子,冷哼一声:“本宫倒要瞧瞧玉妃你是如何含血喷人的。” 玉妃阴冷一笑,含血喷人?她要做的何止是含血喷人?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怕了的,唯有如那人所说的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赢了固然好,输了她有人陪葬。 顾凌面容严肃的敲着惊堂木,沉声道:“顾凌奉皇上旨意协同三位大人审理大公主一案,还望各位不要心存侥幸,妄想诡辩。” 听着顾凌这毫不客气的话,赵大人余大人都嘴角抽搐,额上狂汗,廖大人也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暗自提醒着顾凌堂下人的身份。 顾凌对于三人的提醒视若无睹,看着玉妃和二皇子问道:“为掩饰大公主死因,玉妃娘娘及二皇子火烧月清宫失,是与不是?” 玉妃眉头一皱:“顾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宫母子火烧月清宫?” 玉妃此话一出,公堂之上人人都吃惊,就连梅妃听着玉妃的回答后也紧皱起了眉。 顾凌心下一沉,一夜之间,玉妃和二皇子就变的有恃无恐了起来? “昨天顾某及三位协同大人以及施公公可是亲自在琉清宫发现了大公主。” 玉妃冷笑:“那又如何?那是本宫的女儿,本宫为了她,为了皇家的声誉,忍下苦楚和屈辱,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本宫愿意永远将她隐藏,不让世人发现她。” 听着玉妃的话,一旁低眼垂眉似是睡着了的施济不动声色的掀开了眼皮子扫了一眼一旁的二皇子,只见二皇子低下了头,嘴角却暗暗勾起,昨天的恐惧和绝望在他身上再了看不见丝毫了,眼神微闪,一天一夜之间,情况似乎越来越超乎寻常了。 别人不知道,可他心里知道,皇上可是派出了暗影监察着玉妃和二皇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凌眯眼:“那就请玉妃娘娘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将大公主尸体隐藏在琉清宫冷窖?” 玉妃眼神凌厉起来,恨之入骨的指向大皇子,声音尖锐刺耳:“是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沾污……” “史琴,你再含血喷人,我和你拼了。”梅妃气的浑身发抖,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施济一记眼色,宫人太监们拦住了情绪激烈的梅妃。 大皇子面容阴冷的盯着玉妃:“有你这样的母亲,小王真为大皇姐不值,你不是在侮辱小王,而是在侮辱大皇姐,人死为大,大皇姐纵使千错万错,她也是你十月怀胎亲生的女儿,可是你却为了苟且偷安,竟然亲自泼脏水泼向大皇姐,你让大皇姐亲何以堪?你还是不是人?” “元佑生,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害怕是不是?害怕你的罪行被揭发了是不是?”二皇子气急败坏的道。 五皇子气坏了,尖声骂道:“元夏生,不许你颠倒是非,分明是你们母子杀了大皇子,为了掩饰罪行火烧月清宫,现在被揭发了,竟然还这样卑鄙无耻的栽赃嫁祸,不对,是脏,肮脏的脏,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母子再无耻的人了。” 看着眼前这样有如市井泼妇一样的骂战,顾凌重重的拍着惊堂木,厉声斥责出声:“公堂之上有犹市井泼妇一样失仪失态,顾凌斗胆,请问两位娘娘,三位皇子,你们置皇上于何处?置皇家威肃于何处?” 坐在顾凌下方的三位大人惊慌失措,汗流浃背,就只恨自己脚下为什么没有地洞让他们钻进去,也好过被迫无奈的坐在这里听着见着这一些他们根本就想听见不想看见的皇家秘密。 施济听着顾凌这一声斥责声,眼皮子颤动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默着,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为主子暗暗悲哀之余也暗自庆幸主子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必定很难过。 虽然所有人说都主子冷血无情,心似寒铁,可是再如何心似寒铁,那也是肉做的,也会痛的。 被顾凌一斥责,梅妃终于面色先是白色,后是青色,又再变的紫色,虽然难堪,却也还是强自冷静了下来,命令道:“杰儿,你回宫去。” 五皇子元杰生一惊:“母妃……” “回宫去。”梅妃厉声道。 五皇子不甘心的恨恨的瞪了二皇子一眼后才应诺出声:“是,母妃。” 五皇子离开后,梅妃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冷声道:“佑儿,顾大人没有让你说话前,无论玉妃说什么,你都不许出声。” 大皇子恭敬的退到她的身旁:“是,母妃。” 看着梅妃娘娘终于冷静下来了,施济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这才淡淡道:“玉妃娘娘,二皇子,这是公堂,请你们勿忘自己的身份。” 顾凌神情一凛:“玉妃娘娘,顾凌不是朝堂官员,但此刻坐在公堂之上,奉旨办案,自称一声本官不为过,请你陈述案情,本官还要提醒你一言一行当三思才是,否则到时候你提供不了证据,休怪本官判案不公。” 玉妃眯眼看着坐在公堂上的顾凌,冷冷一笑:“顾大人这样说了,本宫自然无话可说,案情陈述本宫想也无这个必要了,就请顾大人直接传本宫的证人上堂陈述,一切自然明了。” 三位大人惊魂未定的面面相觑着,一旁的施济悄然拧起了眉。 梅妃眼神一闪,不由自主的看向身旁的大皇子,心里惊魂未定,史琴这贱人如此胸有成竹的证人究竟是谁? 顾凌沉吟片刻后,同意了玉妃的要求:“好,就依娘娘所言,传证人上堂。” () 049暗中之人 在后宫活到现在,谁手里没拿捏着一些人? 梅妃虽然心里清楚,可当她亲眼看见太医院尚药局宋嬷嬷以及大皇子身边贴身侍从小海子两人上堂时,她还是难以控制的变了脸色,她是真没想到玉妃这贱人竟然把手伸的这么长了,如果不是现在她走到了山穷水尽恐怕她不会亮出她这些棋子了。 梅妃想到这一层面上时,心里咯噔一跳,玉妃这……分明是玉石俱焚! 所谓横的怕不怕死的,穿鞋的怕光脚的,梅妃面上极力装作冷静,可心里却着实慌了,面对一个想拉着自己玉石俱焚的对手,她拿什么来抵抗? 而且她和玉妃一样,跟随皇上这么多年,很了解皇上的心有多冷和有多狠? 大皇子是真没想到小海子竟然会背叛他,或许他不是背叛他,而是他根本就不是他的人,在这宫中,谁是人谁是鬼谁能分辩的清? 顾凌看着跪在堂下的两人,一个是太医院尚司局嬷嬷,一个是大皇子身边的贴身侍从之一,这两人联手指证大皇子,明面上确实对大皇子不利,可是他审的不是平常案,这件案子涉及宫中,很多人和事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听着两人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陈述……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按这两人所言,大皇子和大公主逆人伦乱五常发生致使珠胎暗结,大公主惊恐之下让宋嬷嬷开药欲落胎致使血崩才会身亡,这个时候玉妃才发觉了真相,为了顾及大公主的声誉这才决定将大公主藏在了冷窖里,再威胁大皇子想办法遮掩此事,却没想到大皇子意然心狠手辣的一手策划了月清宫失火,活活烧死了十五条人命…… 顾凌垂眼,心里冷笑,玉妃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任由她摆布是不是?大公主究竟是否是落胎血崩而亡,只要青云检验过后就知道,此刻他相信青云已经正在查验了。 只要查出大公主的死因,任凭玉妃和二皇子如何诡辩也休想颠倒黑白,试问,已经出宫封府的大皇子何以能一手策划火纵月清宫?与其说这是在指证大皇子,不如说这是在指梅妃娘娘。 只是—— 他眯眼暗暗审视着玉妃和二皇子,究竟这颠倒黑白诬陷梅妃及大皇子是玉妃垂死挣扎还是说……那暗中之人在暗中操纵而为? 如果是玉妃垂死挣扎想来个玉石俱焚,虽然有些唏嘘但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态,但如果是暗中之人在操纵? 顾凌想到这里瞳孔微微紧缩在了一起,难不成这背后之人真是怀王?利用大公主的死来扰乱后宫,引发几位皇子手足相残? 七王爷静居在京城郊区,离皇宫很远,而且因为是被先帝逐出朝堂的,所以无论是在皇宫还是朝堂都早已经失去了权势,除非他蛰伏十五年,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怀王因为年幼,又深得先帝疼爱,怀王府也落立的与皇宫城相近的内城里,再加上照顾怀王的都是先帝亲自安排的宫人太监……可是,这有可能吗? 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出手,这究竟需要多大的权势或者说这需要多深的谋略? 就他所见的那个身虚体弱的表哥,真的能做到吗? 见顾凌盯着堂下失神,廖大人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顾公子?” 顾凌瞬间清醒,缓缓道:“宋嬷嬷证词也只能证明大公主珠胎暗结,却不能证明致使大公主珠胎暗结的人就是大皇子,仅靠大皇子身边一名侍从的证词,太过薄弱,实不足以为证,玉妃娘娘,你还有什么证据?” 玉妃冷笑:“大皇子身边最贴身的侍从证言,顾公子竟然说过太过薄弱,不足为证?本宫原以为顾公子是不畏强权,非攀龙附凤之辈,拼死求皇上将本宫母子二人的公道交到你手里,没想到你让本宫如此失望?” 顾凌对于玉妃这一番话,并不恼,只是泰然自若的说道:“正因为公道二字,本官才更要实事求是,谨慎……”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名太监匆匆跑进了公堂,附耳在施公公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施公公面色一变,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玉妃和二皇子后,抬头对他说道:“顾大人,今天怕是审不出什么了,几位大人尽速随咱家进宫。” 顾凌眼里的怔然瞬间即逝,心里却莫名一动,如果他猜测的没错是那暗中之人真有心借机除掉大皇子和二皇子? 那么此案有没有证据其实并不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杀一个人,并不需要刃器,众口一词,积非成是,流言可畏,能颠倒是非,置人于死地!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这暗中之人却杀人不见血,真会是怀王所为吗? 事情如顾凌所料,在他正在大理宗正寺开堂审案之时,大皇子大公主逆乱人伦杀人灭口火烧月清宫悄然传遍了整个京城,尽管庆帝威严,可天下悠悠众口如何堵塞?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纵使真相大白,大皇子经此一故,恐怕也在民间声望扫地了,而这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恐怕比让他死更痛苦。 …… 金銮大殿上,庆帝独自坐在龙椅宝座上,目光注视着九宝台阶,他为了走上这九宝台阶坐上身下这把椅子,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才终于走了上来,为了能稳稳的坐在这里为了能牢牢的抓紧他得到的,他不惜弃绝一切,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历经艰难险阻才终于拥有的这个位置。 “奴才参见皇上。”施济匆匆忙忙的弯腰小跑进大殿。 庆帝椅靠进龙椅宝座,双手交叠,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施济,朕原以为经过刘氏一族之后,朕会过些安稳的日子,现在想来,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还是有很多的。” 施济心一紧,低下头不敢接话。 “这暗中操纵之人的手段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只是他似乎还是太过轻视了朕,区区两个皇子还憾动不了朕。” 施济汗流浃背,心一阵阵的收紧,听皇上这样一说,他就完全明白了,主子一直在怀疑此中有人在暗中操纵,所以才会允许将计就计答应玉妃娘娘让顾凌公开审理此案,亦或者在主子召顾凌上京的那一刻开始,顾凌已经是主子棋局上的棋子了,只是……折掉两位皇子会不会代价太过沉重了? “皇……皇上,这……暗中之人?”不是他看轻了怀王爷,只是就怀王爷那样的破弱身子?怎么能有精力暗中操纵? 庆帝冷冷一笑:“朕不急,只要他出了手,朕早晚会揪出他是谁?”看来先皇对他确实很是不满,竟然给他这把宝座里埋了这样一枚暗钉,只是他父皇似乎是忘了。 当年他能除掉所有对手,如今依然能,不管那人是谁? 施济心里轻叹,也许主子很早之前就没有了退路了,他只能往前走披荆斩棘到底。 “那些谣言是否需要着令下去处理?” 庆帝摆手:“不必,传朕旨意,此案件相关人等一律转交大理宗正寺由顾凌收监。” 施济低头:“是” 庆帝食指轻敲着宝座扶把,眉眼间似笑非笑却让人冷入骨髓,忍不住想打个寒颤:“昭示下去,顾凌三天内查破不了此案,三天后的午时就是他断头之时。”他倒要看看这件事究竟会走到哪一步?暗中之人会不会是他那个身虚体弱的十王弟! 施济一惊:“是,奴才遵旨。” 两位娘娘和两位皇子是生是死都换不来平静了,这场暴风雨注定要来了。 只是这暗中之人究竟是谁?身虚体弱的怀王?被逐离朝堂的七王?还是……被贬出京城逃过一命的三王? () 050当然落子 大元国开国两百余年以来,除却皇族元氏,最具盛名和历史的还有七氏士族世家。 分别是淮平李氏、容安文氏、冀东项氏、应中陈氏、定阳第五氏、广南郑氏,京北刘氏。 论实力,刘氏比起其余六氏似乎更风光一些,因为直接接触的是皇族,刘氏和元氏靠的也紧近。 十八年前,刘氏在八王争权中,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选择了最没有势力的九皇子元浩天。 庆一年至庆十年,这十年里,京北刘氏是百来年七大氏里最为风光的十年,权势滔天,无人敢掠其锋芒,凌架六氏之上,公然成为了七氏之首。 庆十年,谁也没有预料到那一场雷厉风行的扫荡中,竟然会以刘氏被灭族为幕。 七大氏里再无刘氏之名,京北之地除了皇家,再无世家,而刘氏的灭族也让其余六大氏家行事作风更隐匿低调,绝不轻易参与京北之地的政权。 明明艳阳高照,京城却不少人都感觉到了惊涛骇浪般的风雨已经在徐徐展开,涛浪将卷绕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陶家和史家分别有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做依仗,梅妃和玉妃都稳居后宫,如果不是庆帝五年前那场腥风血雨太过霸权和强势,或许他们两家早已经成为了第二个第三个刘氏,当年刘氏盘踞朝堂简直可以只手遮天的权势谁不眼红谁不向往? 可是因为刘氏被灭,慑于庆帝的强权,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只能缩回了手,夹起了尾巴做人,尽一切可能低调行事。 可再如何低调,陶史两家立场是摆在那儿,待到皇上年事已高的时候,争斗是必然的。 也正因为有这个认知,陶史两家虽然还谈不上明争暗斗,却也泾渭分明。 可,这个局面却在三年前被打破了,打破此局面的人不是世家,不是官宦之家,更非皇族王侯之家,而是京城一个商贾之家。 林家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却在刘氏被灭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京城人的视线里。 虽然匪夷所思,但林家确实是做到了,林家女让史陶两家公子成为了连襟! 但林家除了这一事后,除了四季花开,会举办一些宴会外,行事作风也还算低调。 晚霞似锦,竹林掩映,若隐若现可见一座亭台,古朴自然而又幽雅别致,朱红的柱子,青色的亭盖,帷幔轻扬中,可见一抹人影正端坐其中正专注抚琴,悠扬的琴音悦耳动听。 林盈盈身后跟着两名姿色清秀的婢女走在幽径上正往竹林中的亭台走去,听着琴声,她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站在亭外直到琴音止,才恭敬的朝亭子里的人福身请安:“兄长,母亲让盈盈来请你去书房。” 一直候在亭外的两名姿色皆清丽的婢女这才上前朝林盈盈福身请安之后才掀开帷幔。 片刻后,亭子里走出一名紫衣男子,肌肤细润如白玉柔光细腻,精致的轮廓,衣袂飞扬,美目流转中清冽眸波却流转着三分如妖魔般的邪气,林家公子林唯棠 林唯棠的出现,霎时让在场连同林盈盈在内的五名女子都黯然无光。 林盈盈看着走出来的人,微微暗叹,在兄长精致绝伦的容颜面前,她就再也散发不出光采。 “兄长。”林盈盈再次上前微微一福身。 林唯棠眼角一挑:“什么事情让母亲如此急促,让你亲自来找我?” 林盈盈叹惜一声:“陶史两家恐怕都要折了。” 林唯棠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却未出声,可嘴角却轻轻上扬,京城终于有趣起来了。 书房内,林夫人站在窗前看着正往书房缓缓走来的两人,眼里浮现骄傲和欣慰,她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这一对儿女。 “夫人,少爷和小姐来了。” 林夫人转过身看着走进书房内的两人,想到如今京城里的暗涌,轻叹一声:“棠儿,早知道母亲真该要听你的话,竟然折损了两颗棋子。” 虽然叹息,可语气里却并没有惋惜和痛惜之意,只是有些懊恼。 林唯棠笑扬着宽大的袖袍,在窗前的软榻上侧卧,举手投足间宛若妖孽,让习惯了的两人还是有片刻的失神,回神过后,母女二人极有默契的转开眼,不再注视着他。 “只不过是两颗棋子而以,母亲何须上心?” “兄长,母亲上心的不是那两颗棋子,而是京城里即将到来的风波,母亲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我们是否还要继续落子?”林盈盈说道。 林唯棠眼角轻扬,视线淡淡扫向了窗外的天空,落日将云染成凄绝的艳红,层层相叠的云,竟幻化成为朵朵耀眼的花纹在天空里游移。 “如此风景,当然落子。”他淡淡道。 林夫人一愣,抬头看慵懒的半卧在窗前软榻上正遥望天空的儿子,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棠儿都似乎并不感兴趣,总是让她看着办就好,所以今天他竟然破天荒的直接宣言,她很是吃惊。 “棠儿,那依你的意思,这子该落何处?”大皇子和二皇子基本上已经毁了,她放置在陶史两家的两枚棋子自然也没用了,只是可惜了她花了一番心思调教而成。 林唯棠回眸看向坐在一旁的林盈盈身上,淡淡一笑:“盈盈的婚事,母亲可以开始考虑了。” 林盈盈面色一愣,继而委屈的咬紧了下唇:“兄长视自己的亲妹妹也为棋子吗?” 林夫人也很是吃惊,面色微微一沉:“棠儿,盈盈是你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虽是女儿,可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绝不是那些棋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正因为是我的妹妹,我才出声。”对于母亲的微愠和妹妹的委屈,林唯棠安之若素。 联想到刚才棠儿说的话,林夫人雍容妩媚的面容上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时机已经到了?” “虽不中也不远矣!” “那依你之见,谁能配得上我们盈盈?”林夫人蹙眉问道。 林盈盈也七分紧张三分期盼的看向林唯棠。 林唯棠微微一笑,完美的唇轻轻一启:“怀王。” “什么?怀王?”林夫人惊讶。 林盈盈则是微微皱眉,却并未出声。 “可是怀王……”林夫人想起患有唠疾的怀王,想到要将盈盈嫁去,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 “怀王是上选,还有中选和下选,就看盈盈如何选择了。” 林夫人一听还有别的选择,眼睛一亮,急问道:“那中选和下选又是谁?” “选怀王,以盈盈的姿色和聪明才智,它日有三分可能母仪天下,中选顾凌,下选廖青云。” 林夫人眯眼:“棠儿认为隐匿在暗处之人是怀王的可能性有多大?” “七成。”林唯棠欣赏着天空里的幻变晚霞淡淡回答道。 “既然棠儿认为怀王有七成可能性,那为何盈盈只有三成可能性母仪天下?难道认为怀王成大事的可能性只有三成?” 刚才还美不胜收的晚霞变的平淡下来,林唯棠收回欣赏的目光,这才回头看向林夫人:“差不多。” 林盈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兄长让我去赌这三成可能性,会不会太冒险了?这可是关乎你妹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林夫人想了想后,也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林唯棠淡淡出声:“母亲,盈盈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害她。” 林夫人看向盈盈,眼神里有着迟疑,但很快就坚决下来,轻声道:“盈盈,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婚事,母亲不插手,你兄长虽然性子怪了一些,但母亲相信他不会害你,既然他提出了三个人选,你自己想办法接近他们,看看你中意谁,一切以你的心意为上,好吗?” 林盈盈点点头:“女儿知道了。”又起身朝林唯棠轻轻福身:“盈盈刚才情急,冲撞兄长,还请兄长莫怪妹妹。” () 051过犹不及 当知道大皇子忤逆人伦的行径一夜之间传的满城风雨,大皇子也被大理宗正寺收监时,梅妃一口气没上不来当场晕死了过去,绛梅宫里,乱作一团。 等到梅妃再有意识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她整整昏迷了一天。 守候在旁边的五皇子看见她终于醒过来了,连忙扑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里还残留着担忧。 “母妃,您吓坏孩儿了。” 梅妃挣扎着坐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王皇子默默流泪。 五皇子伸出手紧紧的环抱着梅妃,大皇兄在大理宗正寺禁了起来,母妃又昏迷不醒,刚才他的心心是真的很惶惶。 “杰儿,你大皇兄他……他是被人陷害的。”梅妃艰难痛苦的说道,想到她的大皇子竟然就这样生生被人斩断了翼翅,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把那陷害她儿之人剥皮抽筋。 五皇子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沉:“孩儿知道。” 梅妃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件事,我一定要让那个贱人付出代价。” 五皇子垂下眼,低低的道:“孩儿有些话说出来,还望母妃求怪责孩儿。” 梅妃微愣,缓缓的松开五皇子,注视着他:“杰儿想说什么?” 五皇子抬头仰望着梅妃:“母妃,我们都知道大皇兄是被陷害的,父皇也定然知道。” 梅妃注视着五皇子的目光很是复杂,却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父皇知道,却还是下令让大皇子被大理宗正寺收监。” 梅妃身子轻微的颤抖,脸上未干涸的泪痕又添新痕,手指紧紧的握紧。 五皇子看着梅妃,迟疑了很久还是艰难的说出他的想法:“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一天,大皇兄受过的冤屈他会帮他平反。 “杰儿,你出去吧,母妃累了。”梅妃突然道。 五皇子抿紧了唇,起身恭敬道:“孩儿就在外殿守候着母妃。” 直到寝殿内没有了人,梅妃紧闭着的眼敛才微颤抖着睁开了,眼里流露出痛意。 她知道杰儿说的是对的,事到如今,她唯有放弃大皇子才是最好的办法,不至于把实力全都折损在大皇子身上,她不似玉妃,她还有五皇子。 可手心手背皆是肉,大皇子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做为母亲,她明明知道他是陷害的却还放弃他,那谁来救他?难不成真眼睁睁看着大皇子陷害置死吗? 与此同时,秋宁宫。 宁妃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心神不宁。 “娘娘,三皇子来了。” 宁妃回转身,看着朝她走近,朝她请安的三皇子,眼里浮现一丝柔光却又很快被不安代替。 三皇子上前扶着宁妃回到软榻上坐了下来。 宁妃轻拍着他的手:“仲儿可知母妃在忧心什么?” 元仲生点了点头:“孩儿知道。” 宁妃心安了一些:“那你说母妃该要怎么做?” 元仲生细长的眸子微微一闪,很肯定的道:“母妃什么都不要做,这把火烧不到我们头上。” “可是万一……”宁妃还是有些迟疑。 三皇子轻安慰着不安的宁妃,轻声道:“母妃,过犹不及。”如果他是这暗中之人,他就不会这样做,真把他牵涉进去可就是画蛇添足了,恐怕还会达不到目的。 宁妃心神不安的心在听到自己儿子这番话才终于有些安定下来。 三皇子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宫中现在人心惶惶,但在他看来,这把意外之火恐怕也只是会点到为止。 宁妃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如果真如仲儿所言,这把火不会烧到她们母子身上,那她心里对那暗中之人倒有是些感激,现在宫中和京城人人都在猜测这散播谣言之人是她。 “这暗中之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陷害大皇子?”她实在是想不通这暗中之人的目的。 三皇子轻轻摩挲着腰间别着的玉佩,嘴角微微上扬,先不论这暗中之人究竟是何目的? 但有一点,他是很肯定的,暗中之人绝对对宫中人事物了解的一清二楚,或者说这暗中之人很了解父皇。 普天之下能有人对他那个父皇这么洞悉了解,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既让父皇无法置之不理却又锋芒微露让父皇摸不到深浅,他对这暗中之人真的有些敬佩了!他亦和父皇一样,对这幕后之人很有兴趣。 …… 明朗怡人的艳阳自半敞的窗扇投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层层淡金色帷幔上,折射出鳞鳞金光,格外的耀眼。 室里全是药香,青烟缭缭,半躺在华丽大床上的人病泱泱的,面容苍白无血色,可丝毫不损他周身雅致容和的气韵,似误落凡尘沾染了尘缘的上仙,虽不是倾国倾城,却让人看了再也忘不了。 轻巧的脚步声走来,小李子上前轻轻出声道: “王爷,今天又出了艳阳,奴才扶您出去散散步?” 怀王那双半阖着的眸子微微睁开,氤氲的眼睛滑过一丝艳丽的神采,接着他又闭上了眼,无力的摆了摆手:“不必。” “王爷,已经连续晴了好几天了,外头寒气并不重,您还是出去见见阳日吧。”小李子不死心的继续劝道。 怀王静默了片刻后才淡声问道:“小李子,本王的病情有没有比往年要好上一些?” 小李子心里发酸,每年一入冬,王爷的病情就会加重,就算是日日夜夜生着暖炉的暖阁里,也依旧无法避免的让王爷卧病在床,无法起榻。 “王爷,您比起往年来,今年的病情确实要好上许多。”往年有几好次王爷都会反复发热陷入昏迷,今年虽然还是卧病在床,但王爷的神智也无比清醒。 怀王听了小李子的话,睁开了眼,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璀璨无比,遽然让人失了魂魄。 “出去见见阳日也好。” 小李子开心的咧嘴一笑:“是,奴才这就是去准备。” 连日来的艳阳高照,外面的寒气并不算刺骨,但比起暖阁来,还是寒气袭人,小李子不敢掉以轻心,给怀王防寒的很是彻底,想了想后又带上了那件娘娘亲手缝制的白狐大麾。 走在阳光下,怀王苍白的面容近乎透明起来了,小李子搀扶着他在庭院里慢慢走着。 小太监搬了软椅出来,小李子扶着怀王在软椅子上坐下,替他披上白狐大麾,再把参茶端给他。 怀王端着参茶执着杯盖轻轻轻沏着,眯眼看着视线内所有被阳光笼罩的景物,似乎就连灰黯和寒酷也似乎淡化了。 可再如何灿烂的阳光,也完全抹不去如今还是寒冬的事实。 把参茶搁下,小李子忙递上暖炉,怀王轻摆手:“都下去吧,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小李子摒退一众太监退下,庭院里,只有他留着服侍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小李子看着半眯眼睛半靠在软椅上似是快要睡着的了怀王,轻声上前:“王爷?” 怀王唇角微微上扬:“本王没有睡着。” “奴才扶您回屋?” “本王再坐会儿。” 这时候小申子匆匆走了过来:“王爷,公子和刑部廖大人公子上府拜见王爷。” 小李子心里一沉,忙看向王爷,怀王却淡笑自然,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 小李子想了想低声道:“公子不是外人,请他们过庭院来吧。” “是。”小申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小李子吩咐着小太监备椅备茶。 廖青云跟随顾凌走进怀王府,从大门到大厅,再到大厅到后院,一路走来,这怀王府虽然风景如画,可给他的感觉除了寂廖就是死静,仿佛一座没人的空府,没有人居住的人气。 面对两人的行礼请安,怀王淡笑,随意的挥了挥手:“都坐吧。” 坐下后,廖青云才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只闻人名不曾见人影的怀王爷,看清楚了怀王,他眼底微微一愣,只需一眼,他就知道怀王并不是痨疾,而是寒伤了心肺,这种伤了根基的病基本上是没办法根治的,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会野心昭昭?就算赢了又如何? 顾凌看着怀王,微微皱眉,才短短数日不见,再见着表哥,又见他清瘦憔悴了不少。 他问向一旁侍候着的小李子:“王爷咳疾又加重了?” 小李子恭敬回答道:“回公子,前几日王爷沐浴时辰长了一些,受了些寒气。” 怀王淡笑:“不必担忧,本王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表哥,青云精通医术,要不让青云给您探探脉?” 怀王微笑的看向廖青云,伸出手道:“劳烦廖公子了。” “青云不敢。”廖青云起身上前,在怀王身边坐了下来,轻执衣袖探手搭在了怀王手脉上,凝神片刻后,他缓缓的收回了手。 小李子上前替怀王拉好袖子,满含期盼的望向廖青云,虽然王爷的病情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但既然公子爷请他来了,说不定他本领过人也说不定。 怀王执着锦帕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并没有出声询问结果。 倒是顾凌见廖青云一直没有出声,有些心急出声:“青云兄?” 廖青云沉呤片刻后,深深的看向怀王:“王爷的身体需要静养,过了冬寒之季就不会这么辛苦了。”生命的脆弱无法想像,可生命的顽强也无法想像,这样一具苟延残喘的身子,怀王还能拥有这样安和的面容,他很敬佩。 怀王轻轻颌首,淡淡一笑,完美的弧线,足以令人动容,目光转向顾凌,眉头微皱,很是忧虑的问道:“本王听说,皇上昨日下旨,限你在三日内破案,可有头绪?” 顾凌心神一动,抬头看着怀王,斟酌道:“案件其实并不复杂。”他能做的就尽一切能力查出大公主的死因,判玉妃和二皇子的罪,以慰月清宫那白白枉死的十五条魂灵。 至于大皇子以及即将被牵涉进来的人,根本不受他掌控,就算替大皇子正名,也无法让大皇子恢复到之前的清白了,暗中之人折损一个大皇子后,还会不会牵涉进其他人,他只能静待着。 只是那人真是眼前的人吗?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否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如果是他……他该要如何选择? 怀王听到顾凌说案件并不复杂时,眼底的忧虑这才似乎消除了一些:“那就好,那本王也放心了。” “皇上下旨,如若顾兄不能在三日内查破此案,后天午时就是顾兄断头之时。”廖青云突然出声道。 顾凌心里一沉,唇微抿了起来。 怀王看向顾凌,安慰道:“顾凌既然心里有头绪了,本王相信你一定能查破此案,如若……如若到时候顾凌尽了全力依然破不了此案,顾凌也无须担心性命之忧,本王虽然深居简出不理世事,但事关顾凌性命大事,本王一定会去求皇上网开一面,皇上不怕僧面看佛面,相信皇上不会真伤害你的。” 顾凌恭敬起身:“让王爷忧心,是顾凌的不是,请王爷放心,只要此案不再节外生枝,顾凌有信心审破此案。” “那就好,那本王就放心了。”怀王微笑着说道。 “王爷,起风了,奴才扶您回屋吧?”小李子轻声道。 怀王笑了笑:“你就是大惊小怪了,这些风,本王还是经受得住的。” 廖青云听着怀王的话,眸光微闪,这话他怎么听都似乎意味深长呢? “那顾凌不打扰王爷了,先告辞了。” “小申子,代本王送公子和廖公子出去。” “是,王爷。”一旁的小申子上前朝两引领道:“公子请,廖公子请!” 两人出了怀王府,廖青云在进马车之前,下意识的回头看着怀王府那三个大字。 顾凌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眼神闪了闪,却并未出声。 廖青云淡淡道:“自皇上登基开始,怀王就深居简出,除了每年立冬之日进宫去见被圈禁在冷宫里的顾太妃,十五年来从不出府。” 顾凌弯腰进入马车的动作在听到冷宫顾太妃时,身子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 廖青云进入马车,在他面对坐了下,似是不经意的道:“怀王深受先帝宠爱,就连怀王府牌匾是先帝亲笔御书的。” “青云兄究竟想说什么?”顾凌垂眸道。 廖青云平静的看着顾凌:“我在说什么,顾兄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顾凌默然片刻:“现在风平浪静,也许我们都多心了。” “京城和宫中都有悄然流着一则传闻,说这散播谣言之人是秋宁宫宁妃娘娘。”廖青云话锋突然一转。 顾凌嘴角勾了勾:“这只是有人趁火打劫罢了。”如果暗中之人再出手,绝不会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所以,也许,根本就没有暗中之人在操纵,一切都是只是所有人多心了。 廖青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出声。 不只是他,恐怕所有人心里都存在着疑问,如果说这暗中之人是怀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单单只是陷害大皇子吗?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可是这暗中之人高明的地方,也就在这里,无人猜得中他的目的,自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连日来的艳阳天终于阴沉了下来,今天正是庆帝给出的最后限期之日,大理宗正寺外面围聚了不少闻风而来的百姓,却被禁军阻拦,谁也不能靠近。 虽然是公审,可是案件涉及皇家,除了主审大人和三位协查大人,只有涉案相关人员,玉妃、二皇子、大皇子、史开言。 施公公和梅妃今日都没有来。 大皇子并没有看到梅妃的身影,嘴角淡淡一勾,似是苦涩更似是嘲讽,面容却很平静,似是他并不意外这样的局面。 顾凌端坐在公堂之上,看着堂下的众人,神色一凛:“把忤作文书让玉妃过目。” 一旁的顾秋听言,恭敬的接过文书往堂下走去。 “不必了,杀死大公主和月清宫失火是本宫所为,与二皇子无关。”玉妃冷声道。 顾凌面色很冷静,对玉妃的话,他并不吃惊,只是不动声色的看向一旁的史开言,只是可惜,史开言和上一次一样,始终垂眸而立,不曾抬头,他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变化。 “那与大公主……” “是大皇子元佑生,没有他人。”玉妃一口咬定。 顾凌看向史开言,缓缓开口:“史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史开言缓缓抬头,平和的望着他:“就因为本官非史家血脉,所以就要站在这里受审?顾公子,如果是因为这样,本官没有任何话要说。” 顾凌皱眉,对于史开言油水不进的道貌岸然,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讽刺,这种人,他甚为不耻,如若不是暗中之人操纵,玉妃铁了心的要将大皇子拖下水,他又怎么能……等等! 顾凌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惊讶的看向玉妃,玉妃除了想拉一个垫背的人之余会不会还有别的目的,比如说?保护史开言? “圣旨到!” 施公公走进来,堂上之人都顾不得震惊,都起身跪伏于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妃身子一软,惨然一笑,史开言手颤抖了一下,却终是没有伸出手去搀扶。 二皇子听到圣旨到,眼睛一亮:“母妃,父皇一定是赦免我们来了。” 施济听到二皇子的话,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众人一眼,打开圣旨宣昭…… ------题外话------ 今天两更作一更。 明天入V,无忧出宫。 () 052大年宫宴 施公公宣读完圣旨之后,所有人都惊心动魄了,从五年前刘氏灭族圣元皇后被赐毒酒之后,世人皆知庆帝冷酷无情,但如今再次面对,所有人还是打从心眼里感觉到了庆帝的可怕之处。 玉妃赐三丈白绫、二皇子、大皇子赐毒酒,所有被牵涉进来的宫人婢女及史家男丁一律立斩,史家女眷发配边疆,沦为官奴官妓。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直到此刻,在场所有的人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所以当施公公宣读完圣旨之后,整个公堂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被惊失了魂。 一众宫人婢女都吓的哭了起来。 “不……不会的,母妃,不会的,父皇不会这样对我们的,您不是说过,我们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二皇子骇的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崩溃了。 玉妃全身瘫软在地上,失了魂般的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垂死挣扎也只不过是枉然,终是输给了命运,她竟然落得和刘氏一样的下场! 不,她的下场比刘氏更惨,这就是惹怒那个男人的下场,竟然连她的家族也不放过,原来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的恨是这样可怕。 除了二皇子崩溃外,一直平和的史开言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圣旨也惊恐万状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早知……早知道如此,他就侥幸贪生了,是不是就不会连累妻女? 宋嬷嬷及小海子似是突然如梦初醒一样,绝望的瘫在了地上。 大皇子无佑生冷眼看着在场众生百相,神情冷漠,最是无情帝王家。 施济眼神冰冷的挥手:“拖出去,斩!” 跟在他身后的禁军立马上前架起了地上的宋嬷嬷等众宫人婢女拖了出去。 这时候一名禁军小跑进来,恭敬道:“施公公,史家逆犯皆押送在外。” 玉妃木然的笑着,原来绝望到了极致的时候,是不会有泪的。 施济冷冷的看着史开言:“把史开言拖出去,连同史家罪人一同斩首示众。” 史开言痛苦的闭上眼睛,报应,报应…… 二皇子瘫软的倒在了地上,绝望的喃喃自语,无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大理宗正寺公堂前院上,除了被禁军拉下囚车的史家男丁,另几辆囚车上的史家女眷们每人眼里都惊恐的瞪大着,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丈夫、父亲、儿子、兄长、弟弟那一颗颗熟悉的人头滚在了地上,死不瞑目的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尖叫、嚎哭声汇集在一起映着青色石砖上的血河成流、人头滚动形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一些原本因为好奇而来看热闹的百姓都吓懵了,不亚于正在经历一场恐怖的梦魇,却连惊声尖叫都不敢。 生怕自己的头滚在了地上,所有人喉咙里都发出恐怖的声响,牙齿也不受控制的咯咯作响着。 眼前的场面,他们恐怕此生不会忘记。 宽广的大街上一匹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陶霏雨顾不得马停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跌了下来,疯狂的挤进人群,尖叫道:“让开,让开……湘湘……湘……” 等到她终于挤进了人群,只一眼,她就吓的软倒在地上,紧追她而来的陶家大少爷一个手刃劈在了她的后颈脖子上,她双眼一番,晕死了过去。 陶家大少爷飞快的扫了一眼场内后就捞起陶霏雨将她带离了出去。 一辆囚车里,史凝湘惨白着睁大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一定是梦魇,对,是梦,她睡在自己的闺房里在自己的床上正在做着一个可怕的恶梦,一觉醒来,她依然是名动京城的史凝湘,史家也依然是皇亲国戚。 可,那滚到她囚车不远处的那颗带着绝望的头颅为什么会那样熟悉? 是谁呢?对了,她想起来了,是她爹,那颗睁着惊恐眼睛的又是谁?是她的弟弟…… 明明就在离她不远处,可是她却无法靠近他们,囚车的栅栏是这样的冷,这样的硬,她根本无力挣脱它们。 是谁在喊她湘湘?是谁?耳边是谁在这样绝望的哭?是谁在这样伤心的嚎?听着这么熟悉,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呢? 史凝湘坐在囚车内,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全身颤抖着,不停的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做一个恶梦! 梦醒,就没事了,只是,她要如何做才会梦醒? 听着外面的哭嚎声,施济面无表情,他以眼色示意,身后的几名太监上前,其中一名太监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是满满一盘子的白绫。 “奴才恭送玉妃娘娘。” 齐声说远后,也不等玉妃回话,就径直架起瘫软在地上的玉妃往后堂走去。 “不,母妃,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 施济再度打了一记眼色,身后另外一波太监上前,端着赐酒。 看着他们靠近,二皇子崩溃的摇头:“不……不……” “奴才恭送二皇子。”几名太监逼近嘴里说着恭敬的话,面色却麻木冷漠。 二皇子看着被送到他面前的酒,疯狂的扑上去想要打翻它,却被两名太监死死的架住,两人驾轻就熟的扳开了他的嘴,另外一人强硬的灌了下去。 “不……咳……咳……不……” 三位协查大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如同被水里捞出来的人,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顾凌跪在一旁,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可匍匐在青石砖上的修长双掌却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大皇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悲无痛无苦。 施济看着神情冷漠的大皇子了,眼里闪过一丝异波,并没有让身后太监上前,而是亲自斟酒,亲自送到了大皇子面前。 大皇子低头看着被送到他面前的酒,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却还是慢慢的抬手接了过来。 好半响,他才低低的出声:“施公公。” 施济恭敬弯腰:“是。” “劳烦你转告母妃,让她不必为小王伤心,离开,对小王而言,反而是解脱。” “奴才定会转告梅妃娘娘。”施济道。 大皇子笑了笑:“小王还有一句话想要转告父皇。” 施济一愣,但还是道:“大皇子请说。” “尽管他是大元国历史权力最集中,实力最强霸的帝王,可是除了皇权,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残忍、冷血、暴虐、寡绝,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敢真正臣服于他的主要原因,他,真的成功了吗?” 施济听着大皇子的话,额头上微微冒冷汗,大皇子他…… 一旁的顾凌听见大皇子的话,毅然抬头看向大皇子,心里有些刺痛,这一场杀戮里,大皇子何其无辜?皇上竟然牺牲他,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的帝王,真的是个称职的帝王吗? …… 天阴沉沉的,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乌云,完全遮盖了碧波蓝天。 寒风呜呜地肆虐着,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窗柩,穿透暖炉散发出来的热气,寒到了骨缝儿里。 仿佛连日来见到的艳阳天只不过是人们的幻想,在阴沉沉的乌云和寒风的摧残下,视线之内的一切都似乎变了模样。 京城的天,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寒刺骨。 顾凌喝的微熏抱着一坛酒来到了半坡园。 “青云兄,陪我醉一场。” 廖青云看着他,无声轻叹一声:“顾兄,不是你能力不够,而是……人心太狠!” 他能理解顾兄的郁霾,这样任意被人摆布的棋子感受对于从未受过挫折的人来说,感觉并不好受,顾兄只身一人上京,足以说明他的自信甚至自负,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是不小的打击。 顾凌灌了一口酒,神情有些颓废,皇上和幕后之人都视人命如草芥,皇权之争向来残酷,他知道,可是他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可是当他真正置身入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太过自信,他以为的真相真理其实统统不重要。 因为结局一开始就注定了。 “难怪你只愿意与死人为伴,从不愿意轻易卷入宫中案件,这些日子我发现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以为一切都能够掌握,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白费心力。” 廖青云接过酒坛子猛喝了一口:“顾兄何必妄自菲薄?” “呵呵,我知道青云兄想说什么,至少我没有被牵连是吧?”顾凌低低的笑出声来:“可是我却连自己是究竟是通过自己努力脱身的还是……别人赐予的的都分不清楚。” 廖青云沉默,然后道:“顾兄,你醉了。” “我没醉。”顾凌抱着酒坛子咕咚的灌着酒,直把一坛子酒都给见了底,突然狠力一砸。 清脆粉碎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廖青云视若无睹,面容表静的看着顾凌。 “我倒要看看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顾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逃避,更或者,现实已经不容许他逃避,除非他能证明那幕后之人不是怀王,否则顾家依旧处于风雨飘摇中。 廖青云眼神微闪,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怀王?他也很是好奇啊。 …… 梅妃站在高高的宫阶上,遥望着四周的张灯结彩,神情迷茫而惘然,在这座皇宫里有谁会在乎她丧子之痛? 因为是被皇上处死的,所以她连缟素都不敢,还要鲜衣锦服,强颜欢笑的看着宫中喜庆的大年。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了,又是一年中最大的宫中大宴。 也许在那个男人眼里,世间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无心无情,所以在他牺牲了她的儿子后,她这个做母亲的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今天风大,姐姐怎么还站在这里吹冷风?” 梅妃定了定神,这才看清走上来的人是宁妃,她勉强笑了笑:“妹妹怎么来了?” 宁妃看着一夜之间两鬓冰白的梅妃,心有戚然,什么话都没说,上前紧紧握紧了她的手,她知道梅妃心里有可能对她恨之入骨,可是天地良心,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 梅妃心里刺痛,瞬间红了眼睛,挣脱开了她的手。 宁妃也不以为意,与她并列而站,看着皇宫里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后宫每年大年事宜都是由我们四姐妹共同打理,如今又是一个新年,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梅妃冷然:“妹妹又何需如此?” “我知道姐姐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以为京城关于大皇子的谣言是我在散播的。” “难道不是吗?”除了她还会有谁?良妃被贬,单妃势单力薄,除了宁妃谁还有这个能力?总不能是尸骨都已经无存的刘后吧? 宁妃眼底有些受伤,但还是说道:“无论姐姐信与不信,妹妹我问心无愧。” “谁知道呢?”在这宫中,就如佑儿所言,谁是人谁是鬼谁又分辩的清?想到佑儿,梅妃心一痛,不知道风干多少回的眼睛又再度湿润起来,她的儿子…… 与此同时,湮冷宫,归佛殿。 顾太妃今天没有礼佛也没有念经,她只是跪立在佛像前遥望着佛像怔怔出神。 兰嬷嬷捧着魏公公差小太监送来的布匹走了进来。 “兰嬷嬷,去请无忧公主过来。”顾太妃突然道。 兰嬷嬷心里微讶:“小姐?” “去吧。”顾太妃淡淡的道。 兰嬷嬷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只是道:“是” 玉珠听闻顾太妃有请,心里有些吃惊,忙走进内室对正在看书的元无忧禀报。 元无忧翻书的动作一顿,而后慢慢的合上了手里的书,起身站了起来,玉珠取出披风替她系上。 兰嬷嬷把元无忧领进之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顾太妃跪伏在佛像前,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元无忧在她身旁的团莆上盘腿坐了下来。 久久,顾太妃才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看向元无忧的眼睛里布满着血丝,预示着她曾经的挣扎。 元无忧朝她轻颌首行礼:“娘娘安好。” 顾太妃的声音暗哑低沉:“答应我一个请求。”她用了一个请字。 “娘娘请说。”元无忧微笑道。 “过继我儿,侍奉膝下。” 元无忧挑眉:“如果无忧没有记错,十王叔今年才二十一岁吧?” 过继?以侄女为嗣?这倒确实是个牵制她的好办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叛逆要是失败了,通常都是诛九族的,要放怀王身上,诛九族是不可能,但怀王一府满门抄斩是必定的,她这个正儿八经过继的子嗣严格说来就是正统血脉,必死无疑! “你不愿意?”顾太妃眯眼。 元无忧笑:“不,无忧乐意,只是娘娘不认为命无忧为十王叔谋娶一位王妃,子嗣来的更为纯正?” 顾太妃淡漠的收回目光:“你答应了就好。” 元无忧笑了笑:“看娘娘心神安定,无忧也甚是放心了。” 顾太妃双掌合在一起三跪九叩大礼,拜后完,她才亲自捻香递给无忧。 元无忧笑着接过,对着佛前三拜之后才对着顾太妃三跪九叩行礼,顾太妃受了她的礼。 一切完毕后,两人才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局面,顾太妃参拜佛,元无忧盘腿坐在团莆上。 看着青烟缭绕着的佛前,顾太妃有些失神:“你可知道死了多少人?” “嗯,和预计的差不多。” “心里就一点儿都不感到愧疚不安吗?” 元无忧微微一笑:“为什么要不安呢?” 顾太妃注视着她半响,幽幽轻叹了一声:“去吧。” 元无忧朝她恭敬行礼后,走出殿堂,守在外面的兰嬷嬷见她出来,眼神很复杂,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奴婢参见郡主。” 站了屋檐下的玉珠听见兰嬷嬷的话后,惊讶的看向了她。 元无忧无声一笑,:“兰嬷嬷请起。”倒是有了意外收获了,比起无忧公主,这无忧郡主可要来的自由多了。 看着元无忧主仆离去的背影,兰嬷嬷轻叹一声回到了内室。 顾太妃跪坐在佛前,怔怔的看着手里之物,兰嬷嬷定睛一看,发现那赫然是金牌后,瞬间泪湿眼眶,这块赦免金牌又何尝不是小姐的希望,如今却要…… 顾太妃飘忽一笑:“兰嬷嬷,后天的宫中年宴,你带着我的请奏书和此物去见当今皇上。” “……是” 主仆二人走出归佛殿,远远就看见一人在前面跪伏着。 “公主。”玉珠轻声道。 元无忧脚步从容的走过去,立在那跪伏之人面前。 陈美人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主子。” “几日不见,陈美人似乎领悟不少?” 陈美人恭恭敬敬的埋首于地:“奴婢得主子指点,才得以迷雾顿开,奴婢铭感五内。” “走来吧。”说完后,也不等陈美人回答,元无忧径直越过她往前走。 待到元无忧走了几步后,陈美才从地上起了身,低眉跟随在元无忧身后慢慢的走着。 看着眼前荒凉的风景,元无忧浅浅一笑,心情不一样,看的东西都不一样了,她来到这个世上,五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困居在这片狭小的天空下。 或许外面的天空广阔,却也一时不得安宁,可相较之下,她还是喜欢更广阔的天空。 陈美人欲言又止的抬头看着元无忧纤细柔弱的背影,心里的惊涛骇浪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她心里有一种直觉,宫外的那片腥风血雨与眼前这纤细柔弱的背影有联系。 而这种直觉让她惊恐万状。 “陈美人今日就送到这里,请回。”玉珠突然道。 陈美人一惊神,这才发现眼前就是太回殿了:“是,奴婢告退。” “陈美人。”元无忧淡淡出声。 陈美人心里一沉,慌忙回头:“奴婢在。”是唤她陈美人而不是她的名字。 “再继续参悟。” 言下之意就是还不满意,陈美人恭敬道:“是。” …… 林府,林家小姐的闺楼,花厅里。 林盈盈柔声安慰着哭的梨花带雨的陶霏雨,幽幽一叹:“小七妹妹,湘湘要是知道还有你这个朋友为她伤心难过,她心里也会有一些安慰的。” 陶霏雨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盈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大表哥会死?他不是皇子吗?还有湘湘她……就没有人能救她吗?” 林盈盈黯然的摇了摇头:“皇上下旨,谁也救不了她,如果能救,你我又何须坐在这里伤心难过。” “可……可是……”一想到湘湘被发配到边疆还……还要沦为官妓,她心里就无法接受得了。 林盈盈红着眼睛执着帕子拭着眼角的泪。 陶霏雨惶惶不安的道:“盈姐姐,你说我去求皇上开恩,他会不会饶恕湘湘?”皇上连大表哥都没有放过,又怎么会饶过湘湘?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就好像对不起湘湘一样。 林盈盈急忙劝道:“先不论小七妹妹能不能见到皇上,就算见着了皇上,皇上也不可能饶恕湘湘的,还会牵连小七妹妹及家人,小七妹妹千万不可。” 陶霏雨绝望的捂脸痛哭,她那天听到消息后就赶去找湘湘,可是却被刑场吓懵了,之后怎么被她大哥带回家的她都不知道,等她醒来的时候,湘湘已经被押送出了京,她连见湘湘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大表哥,虽然她和大表哥并不亲近,可是知道他被赐死,她心里还是很难过。 娘说大表哥的死让姑母一夜之间白了头,家里的气氛也和以前不同了,就连在家里,起路说话也都不敢大声,整个府里,都没有丝毫的人气。 她受不了那样的氛围,干脆来找盈姐姐了。 见着她这样伤心,林盈盈心里有些意外,史凝湘能交到这样至诚真心的好友,也是她的福气,只是她福气还是不够深。 皇权至上,令人向往。 她对那位造成这场动荡身身虚体弱有痨疾的怀王当真是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了,一出手就折损了两位皇子一位后妃和一个家族,和外界对他认知的孱弱实在是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以皇上宁错过也不放过的行事作风,还没有对他下手,究竟怀王手里有什么护身符?让皇上一时不敢动他? 这才是最需要审视的地方。 “小七妹妹别再哭了,伤了眼睛,湘湘要知道也会心不安的,你对她的这份情谊,她一定会感觉得到的。” 陶霏雨一双眼睛红肿的甚是吓人,哽咽道:“后天就宫中大年宴了,本……本来又可以和湘湘在宫中相见的,可是……呜……”一夜之间,突逢巨变,她除了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姐,夫人让您去大厅。”婢女在外面恭敬的道。 林盈盈有些迟疑的看向陶霏雨。 陶霏雨抽泣着:“盈姐姐,林伯母找你一定是有什么事,你快去吧,我……我没事的。” “那好,我去去就来,你也多想了,我让人送点膳食过来,你一天都没有进食。” “我吃不下,盈姐姐,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就好。” 林盈盈轻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了一声才离开。 年三十前夜,庆十五最后一场大雪飘洒了下来,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夜都没有停直到翌日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天和地连在了一起,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 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飘洒下来,随着飒飒的寒风漫天飞舞,似轻柔的柳絮,似随风飞扬的鹅毛,在广阔的天空中遨游。 屋顶宫檐都换上了白衣,路边的冬青树,枝条上挂着白雪,整个世界都洁白无暇。 厚厚的白雪覆盖了大地,似乎也淹没掉了前不久才发生过的杀戮。 宫道上杂役廷的宫人太监们正在卖力的清扫着积雪,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正午可是有一场盛大的宫宴,不只是皇族贵胄、王公将侯、文臣武官还有众诰命夫人及其家眷们也会来参加一年一度的辞旧迎新的大年宫宴。 雪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弥漫了整个皇宫。 太监们刚刚卖力清出一条小路出来,转眼间就又被飘洒的大雪覆盖上了。 宫中大宴,在金銮大殿举行,继刘后死后,未立新后,所以宫宴一律由尚仪内宫、内务省、内务宫三司互相统摄。 宫宴设立在正午,所以今日早朝结束后,文武百官并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在偏殿等候着亲眷们进宫,宫宴结束后,他们才出宫回家筹办年夜饭守岁。 新的一年头三日都休朝,他们都可以好好的轻松一下,只是明明是喜庆的新年,可谁都无法真正欢喜起来,今年的新年宫宴仿佛让他们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年宴上。 战战兢兢,如坐针毡,浑身血液都不能正常流动。 巳初时分,虽然大雪纷飞,但内城大道上,络绎不绝的马车软轿都不惧风雨的朝皇宫而去。 东正宫门大敞,禁军四位副领亲自带兵驻守。 顾凌从轿中下来,看着眼前被大雪掩盖却依然张灯结彩充满着喜庆年味的皇宫,淡淡讥笑在唇边浮现。 廖青云从马车上上来,伸出手扶着廖夫人下来。 入眼之人,都是大麾裹身,或许是因为这冰天雪地,众人就连寒喧都并不热衷,尽管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可无一人的笑容是延伸到了眼睛里的。 巳正近午时时分,大殿里已经不少人各就各位落坐了,烧着地龙再加上暖炉环侍,殿内倒也暖意洋洋,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映,别有一番滋味。 没有人会在今天的宫宴上迟来,所以现在离午时还有近半个时辰,比起刚才在外面的麻木不自在,因为人多,大殿里的气氛倒也并不冷凝的明显。 ------题外话------ 一大早五点就起来码字了,下午继续,晚上二更。 () 053你可知道 廖夫人拍了拍廖青云的手:“娘去偏殿与各位夫人们打招呼,你陪着顾公子走走,离开宴还有一些时候。”她知道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参加这些宴会,可是平常的一些宴会她也由着他,但每年宫里的大年宫宴,她还是要勉强他来,今年青云有了顾公子这个朋友,她也放心了。 廖青云点点头,转身往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顾凌走去,在他身边坐下,环视着殿里的翩翩公子,袅袅佳人,像他们这些官宦之子,一年之中别的宴会都可以推,却唯独今天推不了,除非病在了床榻上,否则谁都得来。 往年虽然也难熬,可却不似是今年,坐在角落里张眼望去,见谁都是在强颜欢笑。 而他们此时就如同在台下看一场大戏,只见台上你来我往,花红柳绿,锦袖翻飞,煞是热闹。 顾凌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淡淡的看着,并没有出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众太监宫人们鱼贯而入,大殿里原本热闹的气氛静默了下来,所有人的背脊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 “皇上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起身离席跪拜了下去,呼万岁声震耳欲聋。 庆帝威仪的走了进来,身后紧随的是后宫众妃嫔,再来就是皇子公主们。 看着满朝跪拜之人,庆帝大袖一挥,双手平抬:“都平身。” 众人各就各位坐了下来,奏乐起,宫娥们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 明明坐立难安,却人人都表现着喜庆及喜悦。 看着这一朝大殿里的众人,粉饰太平的帝王以及自欺欺人的达官贵人,顾凌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大皇子临死前说过的话,这样的帝王,真的成功吗? 按例,歌舞之后就会正式开宴了,如果有事奏禀必须得在开宴之前,往年皇上龙心大悦时,一些人都会讨到不少好处,但今天着实没有人敢开这个口。 庆帝见无人开口,也不以为意,抬手欲挥时,却见通禀太监惴惴不安地进来了,挥手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 施济看着进来的太监那惶然的面部表情,眉头悄然一拧。 “什么事?”庆帝淡淡开口。 通禀太监扑通跪在地上,尖细的嗓音里隐隐颤抖:“启禀皇上,湮冷宫总管魏忠魏公公求见。” 湮冷宫三个字一出,满殿寂静,所有人都低头垂眼,谁也不敢抬头窥视皇上龙颜。 听着湮冷宫,庆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一旁众嫔妃都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施济心跳漏了几下,感觉今天的年宴恐怕不会这么顺利的过去了。 庆帝的沉默让跪在殿下的通禀太监面色越发的苍白起来,生怕自己会被皇上下令推出去斩,提着心颤抖的道:“启……启禀皇上……随魏公公一起……一起来的还有……顾……顾……顾太妃的贴身嬷嬷。” 众人皆惊,站在良贵人身后的许仁更是惊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顾凌双眼倏地一睁,如果不是廖青云眼明手快的按住了他起身的动作,他恐怕已经出列了。 他双拳暗暗握着,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姑母可是出了什么事? “宣。”庆帝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通禀太监提在喉咙口的心这才悄然的放了回去,忙躬身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见魏忠领着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宫中嬷嬷走了进来。 “奴才(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面色看不出喜怒的端坐在宝座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下的两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之后停在了兰嬷嬷身上:“抬起头来。” 魏忠佝偻着的身子深深的趴伏在地上,听着这命令,僵硬的抬起了头,眼神却只敢盯着前面的台阶,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沁出,面对冷酷无情的当今皇上,他甚是惶恐。 一旁的兰嬷嬷听着庆帝的命令,慢慢的抬起了头,面容相对一旁的魏公公,倒显的平静多了。 “顾太妃有什么事需要上奏?” 兰嬷嬷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一本折子高举着:“太妃娘娘请求皇上恩准将无忧公主过继怀王膝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恐怕不足以形容大殿气氛,大殿之中明明满座,却诡静的可怕,一片死寂! 魏忠恐慌的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兰嬷嬷,他以为……以为顾太妃拿出那块赦免金牌是想求皇上恩典赦免,却没想到—— 庆帝脸色微变,似乎是不确定的试探:“什么?” 兰嬷嬷心抖动了一下,却重复肯定的的回答道:“太妃娘娘请求皇上恩准将无忧公主过继怀王膝下。” 听着兰嬷嬷重复肯定的重述了一遍,在场一些人承受力差的人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倒抽着冷气。 绝大多数人都齐齐变色的看着高举着折子说出石破天惊话语般的兰嬷嬷,眼角余光小心翼翼之余再小心翼翼的偷偷窥视着庆帝的神色。 顾凌惊的目瞪口呆,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他身旁的廖青云也呆怔着。 施济暗暗吸着冷气,难以置信的眨眼再眨眼,此刻如果有人跟他说,金銮大殿上有鬼他绝对相信,现在他不正瞧见一个不怕死的鬼吗? 庆帝垂眼:“如果太妃是担心怀王无后,朕可以为怀王赐婚。” “回皇上,太医曾经说过怀王爷身虚体弱,很难有子嗣继承血统,娘娘忧心王爷无后续香火,无忧公主在湮冷宫甚得太妃娘娘喜欢,故特地请命,望皇上恩准,奴婢代娘娘叩求皇上恩典。” “太妃可知道,无忧公主是戴罪之身?” 兰嬷嬷深吸一口气,重重叩拜一首后又抬头道:“除了请皇上恩准无忧公主过继于怀王爷之后,太妃娘娘还让奴婢再求皇上恩准,请皇上赦免无忧公主出湮冷宫。” 庆帝面色一沉,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强势气场和冰冷无情的眼神让整个大殿都涌动着寒入骨髓的凝冷气息,让人有一种咽喉被人扼住的感觉。 在场的人都觉得天似乎变的连他们都看不懂了,整整五年,没有一个人开口会为无忧公主求恩典,却今天,一个自身都无自由的冷宫太妃却斗胆当着满朝文臣求恩典,赦免无忧公主? 兰嬷嬷心里不是不害怕,可是她也知道再害怕也得面对。 庆帝眸光加深,紧紧的盯着兰嬷嬷:“一个身居冷宫的太妃,她何德何能敢对朕开口请求恩典?” 顾凌的目光在兰嬷嬷和庆帝之间来回的游移着,心,悬在了喉咙口,紧握的双拳始终没有松开过,姑母为什么要这样做? 兰嬷嬷缓缓的翻开了折子,里面霍然是赦免金牌。 “娘娘以这块先帝赐予的赦免金牌求皇上赦免无忧公主,释放其出宫。” 大殿静到了什么程度已经无法形容,在场的人尽皆噤若寒蝉,不要说大气都不敢出,就是连呼吸也都下意识的屏住了,汗流浃背。 “娘娘说,这块赦免金牌是太祖皇帝所创,大元国两百余年以来,曾先后赦免过两位皇子,先帝将此金牌传给了娘娘,是希望有朝一日娘娘能与怀王爷母子团聚,可娘娘说,这十八年来,她一心向佛,参佛悟道,已经不再适合入红尘俗世了,却又终难舍对怀王的牵挂,因此,娘娘恳求皇上成全她最后所求所愿,让无忧公主代她照顾怀王。” 兰嬷嬷的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庆帝,虽然太过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顾太妃所求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为什么偏偏是无忧公主? 庆帝此时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大殿里的气氛莫名的又紧张了起来。 顾凌深吸一口气,起身出列,在兰嬷嬷身后跪请道:“小臣请皇上恩准太妃所求,太妃久居宫中,参佛悟道,已脱离红尘,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最后牵挂,请皇上开恩。”他虽然不知道姑母为什么这样做,但不管如何,他必须要出声。 大殿里死寂的气氛被顾凌打破,群臣似乎有些骚动起来,可谁也不敢轻易出声,直到—— 廖大人出列跪求道:“皇上,太妃娘娘有先帝所赐赦免金牌,却并无心出宫,想来确实如太妃所言,她一心参佛悟道,已然脱离红尘,怀王爷是太妃最后的牵挂,才会有所求,臣恳请皇上恩准太妃所求。” 廖大人出声之后,群臣都面面相觑。 难不成皇上其实是有心想要赦免无忧公主?只是迫于曾经说过的话而拉不下脸面,所以才会用这样迂回的方法?不然廖大人怎么会出声求情? 庆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场稍稍淡了一些。 这个微妙的变化一传散开来,那些群臣再联想到两天前的那场杀戮,所有人都真相了。 皇上强势霸权,确实令人惧怕,无形中也落得了个暴虐之名! 如果他这个时候赦免无忧公主,对紧绷的朝堂和后宫都能达到一种安抚意味,而且把无忧公主过继给怀王,那么无忧公主就不再是无忧公主,而是无忧郡主,这样说起来,皇上也就不会有食言之嫌了。 于是,督察院余大人跪了:“请皇上开恩。” 大理宗正寺大人跪了:“请皇上开恩!” 护国公跪了:“请皇上开恩!” 殿阁大学士跪了:“请皇上开恩!” 施济心里有些惊讶的看着大殿里出声求情的众人,抬头瞄了一眼庆帝的神色,心里沉吟了片刻后,也跪了下去:“请皇上开恩!” 施济一跪下去,还在谨慎迟疑拿不定主意的众臣一蜂涌的跪了下去,齐呼皇上开恩。 妃嫔席和皇子公主席上,也都骚动了起来。 宁妃、单妃、良贵人都跪了下去,唯有梅妃坐在席位上怔怔失神,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三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跪了下去:“请父皇开恩。” 兰嬷嬷看着这超乎她预料的情况,心里很是吃惊,却也知道此时正是最好时机,她高举着赦免金牌,恳求道:“请皇上开恩。” 庆帝身上骇人的气息收敛了不少,他淡淡出声:“施济。” “奴才在。” “你去湮冷宫走一趟,将无忧公主宣来大殿。” “奴才遵旨!” …… 当知道施公公亲自来宣公主上殿时,玉珠玉翠激动万分,今天可是大年宫宴,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个日子,皇上竟然宣公主上殿!这如何不让她们喜极而泣? 跟随在福公公身后前来禀报的小花子也激动的眼眶含泪,公主终于要走出湮冷宫了,他真心为公主开心。 玉珠从激动中醒过神来,想着施公公还在宫外等着,心里一慌,急忙道:“公主,奴婢为您更衣梳……” “不必了,这样很好,施公公还在宫外等着我们,走吧。”元无忧淡淡出声。 “可是公主,您没有梳……”玉珠为难的看着那一头长及脚祼的青丝披散在身后的公主。 公主向来不爱绾发束发,她们也不敢勉强,再说又是在冷宫之中,也没人在乎,可现在……再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着,想着皇上还在等着公主,而且公主向来有主见,她也不敢再勉强,只得回屋拿了那件红锦披风出来披在了她身上,就跟着她身后惴惴不安的走着。 跟随在元无忧身后,想到五年来终于能踏出这湮冷宫门了,玉珠玉翠都眼泛泪光。 元无忧眼神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路,五年前她走进来时的路。 从七岁到十二岁,她在这荒凉冰冷的冷宫里度过了五年岁月,她踩着鲜血而来,亦是踩着鲜血而去。 沉重的宫门缓缓的打开,门外的世界也惭惭的呈现在眼前,虽然没有阳光,虽然亦是大雪纷飞,可头顶上的天却是广阔无垠的。 听着宫门被打开的声音,站在湮冷宫外的施济回头,却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仙姿玉色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这……是无忧公主? 元无忧朝怔愣地看着她的施济轻轻颌首:“施公公。” 施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恭敬上前行礼请安:“奴才参见公主殿下。”他想,不知无忧公主一上殿,将要惊憾痴迷多少人? …… 通报的太监远远看着施公公走来,心神一凛,顾不得人还没有走近,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就喊出了嗓子:“无忧公主到!” 听闻这声通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大殿正门口,却并未见到有人走来。 久未看到人,庆帝面色微冷,目光不耐的移开却在下一刻停在了半空中,又缓缓的回到大殿门口处。 无视通传太监惊艳的呆滞目光,元无忧抬步跨进了大殿。 全场再一次呈现死寂的气氛!而这次的死寂不是惊恐惧怕,而是失神惊艳。 如施济所料,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缓缓朝他们走来。 脑子一片空白,心神恍惚以为看见了瑶池仙子降落在了凡尘。 月白底桃绯色缎裙,宽大裙幅逶迤身后,披着红锦白狐麾衣,莹莹光泽的乌黑发丝没有绾更没有束,几乎长到了脚祼,任由它们挽迤在身后。 她就这样旁若无人走来,自然从容的走近,纤盈的身姿,略显纤瘦的身姿让人自然而然产生怜意。 绝美的容颜,不施半点脂粉,雪凝的肌肤、嫣红的樱唇、纤密的睫毛,倾城倾国,飘然若仙, 美眸清澈似水,散发着暖暖透透的温暖光华,让人如沐春风。 就算她根本未曾看你一眼,你也会感觉到那种动人心魂的诱惑力,让人想要靠近她,期盼她,期盼哪怕只要她正眼看着自己一眼,死了也心甘! 可是越走越近,她却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缓缓的垂下了眼,低下了身子。 “无忧参见父皇!” 随着她一跪,妖艳的红锦,雪白的狐毛,那如丝黑发宛如世间最美的的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披散在了白玉砖上,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勾魂摄魄之美,宛如一朵传说中的黑莲在绝美绽放。 咕咚,不知道是谁吞咽着口水声,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入耳,打破了魔咒。 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屏住了呼吸,而使得胸口缺新鲜的气息产生微微的刺痛,暗暗换着气,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再度落在了无忧公主身上。 庆帝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突然间,他很好奇自己会在这个女儿的眼睛里看见什么?是恨还是憎? “抬起头来。” 元无忧很听话的抬头注视着他。 眼中似乎是不解世事的清透染着一丝淡淡的冷清,却又似乎看透了一切。 没有怨恨,没有憎恶,只有着平静无波的清透。 连庆帝面色缓和了下来,薄唇微微一抿,深深的看着跪在殿中的人:“无忧,魏忠说你跟顾太妃学抚琴?” “回父皇,是。”元无忧低道。 “琴艺如何?”庆帝淡漠问道。 元无忧红唇间漾着一抹清淡浅笑:“回父皇,谈不上好。” 庆帝眸子微闪,似是随意的问道:“顾太妃以先帝所赐赦免金牌上奏,让朕赦免你且让你过继于怀王膝下,你可知道?” 在场人的心都不知道怎的都提到了喉咙口,生怕无忧公主的回答让皇上不满意。 () 054风华傲骨 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只听见元无忧坦然的出声。 “回父皇,无忧知道。” 庆帝挑眉:“你知道?” “是,无忧知道,太妃问过无忧的意见,无忧同意的。” 大殿里所有人都紧张的看向庆帝! 如果在这之前,他们的出声是揣测圣意和跟风附合,那么此刻,至少一大半的人都是真心希望无忧公主被释放的,想到这样倾城仙子一样的公主被圈禁在冷宫,谁都觉得太过残忍。 庆帝看着坦然的望着他的无忧,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就连施济此刻也窥视不了他的喜怒了。 只听他缓缓问道:“无忧想出宫?”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更尖锐更敏感,一抛出来就又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潮,可是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无忧公主,心里暗暗为她焦急担忧。 元无忧静静的抬头仰望着庆帝,唇边绽放着清淡浅笑:“难道父皇不愿意赦免无忧吗?” 她话音一落,不少人都目瞪口呆! 庆帝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他才收回目光:“你随太妃习琴得以让太妃欢喜,不惜以先帝所赐赦免金牌求朕开恩,那就让大家都听听你的琴艺如何?” 虽然对皇上莫名其妙的转换话题都感到不解,但却都对皇上的这个要求心生期盼,无忧公主的美丽已经惊心动魄了! 美人抚琴,光是想想就都让人心痒难耐了,谁想都见识一下,开开眼界! 唯有施济面上微微一愣,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无忧公主,主子这个要求恐怕…… 不等元无忧回答,因为是皇上亲自开的口,很快就有太监把琴给呈了下来,在大殿之上,那样的嘱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元无忧没有动,她依然静跪在那里,一些沉不住气的少爷公子及大家小姐千金都开始或渴望、期盼、好奇的交换起眼神来。 殿内不少人都跟着焦急起来。 顾凌和廖青云相视一眼,眼底都有着微微的闪烁。 庆帝没有出声,只是深凝的看着她,不喜不怒。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庆帝,清波美眸中若有似无的飞闪过一丝黯然,无双的容颜却绽放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她慢慢起身,随着她起身,妖艳的红锦、雪白的狐毛、乌黑的秀发宛如一幅画。 顾凌和廖青云都紧张的手心出汗。 庆帝随着她起身,深黑的眸子越发加深。 无忧漫不经心的扬眼,环视着全场,目光平静而冷清,却自有一股慑人的风华傲骨,这一刻,她突然让人望而却步。 她淡淡出声:“大殿之中哪一位有资格让无忧为其抚琴?请他站出来!” 全场先是一愣,诡静了片刻后,所有人都开始深思起来,而后悚然心惊。 大殿之中……皇上端坐在大殿之上,大殿之中全是臣子,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众位皇子公主,其余的皆是官员亲眷及其子女,就算其中有一些夫人有封了诰命,可无忧公主是何人? 按身份,按血统,她是中宫嫡出,她的尊贵,除了金銮大殿之上的皇上,无人能及! 刚才她要是真抚琴了,后果才是严重了! 皇上……是在考验她?也是在考验他们这些臣子们? 不少人脸色唰的一下苍白似鬼,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三皇子元仲生目光微闪,不动声色的再次打量着这个最具有传奇色彩一样存在的二皇姐。 四皇子元定生则是恍然大悟之余也由衷的敬佩了。 五皇子元杰生脸色微变垂下了眼。 三公主元惜珍目光微闪,五年后的今天她戴罪之身却依然无法改变她中宫嫡出的尊贵。 施济眼角余光膘到庆帝眼里一闪而过的异彩后,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顾凌、廖青云紧悬的心悄然的松下来之余也暗暗再一次审视打量着站立在大殿面对着众人的无忧公主,她究竟是聪明的令人心惊还只是她得天独厚的出身才会有这样的风华傲骨? 庆帝看了一眼施济,施济躬身走下了殿,双手接过了兰嬷嬷高举着的奏折和赦免金牌! 兰嬷嬷欣喜的高呼:“奴婢代娘娘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魏忠心情复杂的看着伫立在大殿之中的元无忧,心里轻叹了一声,这个他摔不得、捧不得的特殊存在终于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成为了例外,走出了湮冷宫。 也许在五年前第一眼看见无忧公主时他心里就有这种直觉了。 庆帝接过册子和金牌,眸子微敛:“太妃请命着无忧公主过继于怀王为嗣,封无忧郡主,即日出宫,入住怀王府。” 此话乍听之下并没有奇怪的地方,但仔细寻思之下,就耐人寻味了。 过继怀王为嗣、封无忧郡主、入住怀王府这些都很正常,可皇上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为之,他并未撤去公主封号! 就如同五年前,皇上将其打入冷宫,也并未明言上正示昭告天地撤无忧公主的封号一样,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们都猜不透。 按理而言,名字和封号是不能相冲的,可无忧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她就是独特的存在,她的名就是她的御封! 元无忧重新转身跪了下去:“无忧谢父皇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凌也重新出列跪地谢恩:“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亦全都跪地山呼:“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淡淡的瞥了一眼施济:“施济,你亲自去怀王府宣旨。” 施济恭敬道:“奴才遵旨。” …… 是施济亲自来宣的旨,他的到来也或者说他带来的圣旨打破了怀王府里的寂静。 怀王在小李子的搀扶下亲自来到了大厅接旨。 听着圣谕,他震惊的很久都没有回神,还是小李子上前轻喊着王爷,他才反应过来忙用锦帕捂口,可从他惨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来看,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情绪。 但一阵阵的剧咳声还是从锦帕中传了出来。 好半响之后,剧咳声才稍缓下来,怀王面色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僵硬的接下了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施济恭敬道:“王爷保重贵体,稍后无忧郡主就会移驾!” 怀王勉强一笑,对扶着他的小李子道:“代本王送施公公。” 小李子送走施公公后指挥着太监仆从们忙腾了起来,张灯结彩,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 主卧室里,怀王半躺在软榻之上,虚弱的闭着眼,时不时的轻咳着,可唇边却若有似无的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十五年了,这座寂廖的王府里终于添了一丝人气了。 而此时,宫中大宴正在继续。 顾凌重新坐回到了席位上,廖青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四周,嘴角淡淡一勾,大殿里紧绷的气氛被无忧公主应该说无忧郡主的美貌冲缓了不少。 翩翩少爷公子们的眼睛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掌控随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化,痴迷,恍惚,惊艳……比比皆是! 廖青云看了一眼顾凌,见他皱眉不解的盯着某一处,顺着他的视线而去,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落在无忧郡主身上,心里也同样有着迷惑不解,顾太妃这样做,真的只是恰合吗? 可是如果不是恰好,又是什么?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这其中还会有什么样的目的? 庆帝端坐在宝座上,半垂着眼敛,对大殿里的气氛恍若未察。 面对满桌的侍肴美酒,在场人并没有心思品尝,眼角余光总是不由自主的膘向某一处,看着与三公主并列而坐的无忧公……郡主,心里都有些惋惜和唏嘘。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能坐在这里至少比被圈禁在冷宫强。 无忧端坐一旁,与她并列而坐的是三公主元惜珍。 元惜珍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与她并列而坐的元无忧,只觉得近看之下她的美更勾魂摄魄,心情很是复杂! 她只比元无忧小了几个月而以,同为公主,却一个是云,一个是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从小大到,她们都需要仰望着她,五年前,那个她们仰望的人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之内,除了偶尔想起时心里会有怜悯的感觉外,她以为就此一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可五年后的今天,她却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纵使她似乎不再是公主,而只是一个郡主,可她无论是站在殿堂之中还是此刻端坐在宴席之中,都美的惊心动魄令人向往。 明明她就坐在她的身边,可她却有一种还是需要仰望她的卑微感! “二皇姐,你长的真好看,我是定生。” 四皇子元定生直白的赞美让元无忧微微一笑:“四皇弟也很好看。”这个时代的孩子本身就都早熟,更何况还是权力中心养大的?身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也许还没有开始学讲话就都已经学习起了生存之道。 三皇子元仲生端着一杯茶朝元无忧举起:“仲生以茶代酒敬二皇姐。”虽然过继给十王叔可她的出身是改变不了的,虽然她如今被封为无忧郡主可她的无忧公主封号并没有被撤黜,这是不是就是中宫嫡出的特别之处?所以在父皇的心里也始终是有些不同的? “三皇弟客气了。”元无忧淡淡说道,却仍是执杯掩袖一仰而尽。在坐的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可没有人会把他们当成孩子看待! 不只是三公主,三皇子、四皇子看着元无忧的眼神都有些变化,五年前他们都还小,可都已经记事,更何况元无忧所拥有的是他们渴望而不可及的,又怎么会忘? 五年后的今天,再见到曾经令他们铭心刻骨一样存在的人,她依旧散发着他们比攀不上的风华傲骨,可却不再骄傲高不可攀! 也许,五年时间,长大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她! 梅妃淡淡的出声:“皇上,刚才之前,大殿之中确实没有人有资格听元忧公主抚琴,但现在臣妾有些好奇,这殿堂之中是否还是无人有资格听无忧郡主弹奏一曲?” 大殿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随着梅妃的话而又慢慢的冷却了下来,目光又都闪烁了起来。 五皇子咬了咬唇,垂下了眼,大皇兄的死让梅妃心里悲苦,他知道,可是母妃这样做,不是当面让父皇下不了台? 庆帝抬头淡漠的看了一眼梅妃,又淡淡的看向元无忧,面无表情道:“无忧,你说呢?” 元无忧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微笑着看向梅妃:“当然有。” 顾凌、廖青云相视一眼,两人都淡淡的审视着端坐在席位上浅笑盈盈说有的人,心里很是好奇她又将会如何化解? “既然有,那就请无忧郡主弹奏一曲吧!”梅妃淡声道。 元无忧依然微笑:“那就请梅妃娘娘将相干人等都请出去吧,本郡主只弹给有资格的人听。” 梅妃面色一冷:“无忧郡主,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还以为自己是无忧公主不成?你哪来的依仗?”凭什么当初元无忧是被圈禁而没有随刘氏一起被赐毒酒,五年后的今天,她依然可以被赦免,而她的佑儿……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梅妃毫不留情的奚落让大殿里的气氛成冰点! 看着无忧公主垂下眼,似是迟疑又似是沉默的无助,在场不少人都无意识的皱起眉。 虽然梅妃丧子的悲痛心情能理解,甚至是同情,可梅妃这样为难同样惹人同情被圈禁在冷宫五年之久刚被赦免的无忧公主,实在有失大体之仪。 就算她心中对皇上不满,也不必拿无辜的无忧公主出气吧?折了她,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庆帝眉头薄唇微抿,眼里也有些微愠,却并未出声。 元无忧缓缓的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从容走向殿中乐师所在地,在其中一架琴前停了下来,却回身直视着梅妃,目光清冷,声音不大,平和而低柔:“娘娘问无忧依仗什么?无忧依仗的是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是尊贵,还是低微,是风光,还是落魄,纵使我落魄如泥,纵使我此刻命丧当场,也都改变不了的一个事实。” 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庆帝脸上,声音依旧平和低柔:“我,元无忧,是出生在中宫,是大元国名正言顺最纯正的子嗣血脉,除非我的父亲不是当今皇帝,只要他在位一天,我的出身就改变不了,封号、身份是公主还是郡主对无忧有差别吗?” 几位皇子公主都怔怔的仰望着她。 所有人都怔怔的仰望着她。 全场无声,只有那平和低柔的声音在轻轻的陈述着一个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有心无意忽视掉的事实! “在这五年里,无忧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反反复复不得其解,父皇,您愿意为无忧解惑吗?” 庆帝眸子一再加深,缓缓道:“无忧有何惑?” 元无忧笑的轻柔,声音缥渺,却令人心惊肉跳。 “刘氏之罪,牵连到母后已经够了,为何我姓元,却也承受着刘氏的罪?” 为何我姓元,却也承受着刘氏的罪,为何我姓元,却也承受着刘氏的罪,为何……这一句话如同平静的湖水里被石子激了一连窜的水纹一样一直不停的扩散开来,在众人耳边回荡,让人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刺激和惊恐要是再多来几次,恐怕没病也会吓出病来了。 廖青云怔然的看着她,她用晶莹剔透的天真无邪狠狠的打了梅妃以及……皇上一记耳光,为自己为她的母亲赢回了傲骨,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无畏,她,让他钦佩! 顾凌低下头,好一个元无忧! 挑起事端的梅妃面色一片雪白,毫无血色,惊怔呆滞的看着元无忧。 庆帝面容阴沉而冷凝的盯着她,正当所有人都捏一把冷汗的时候,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庆帝没有下令杀她,而是缓缓的笑了。 “无忧,父皇很欣慰有你这个女儿!” 庆帝的笑,庆帝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朕宣告众卿,无忧过继于怀王为嗣,受封为无忧郡主,却也依然是无忧公主!这,是所有人都抹不掉的事实!朕,亦不能。” 受惊过度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扑通扑通都蜂涌的跪了下地:“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面对跪伏一地的众人,元无忧平静的与庆帝平静的眼遥遥相视。 前者理所当然,后者高深莫测。 亦或者—— 前者高深莫测,后者理所当然!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8—9点左右 () 055入怀王府 银妆素裹天地为之一色,大雪还在纷飞。 奢华的仪丈队几乎染红了半天边,正逶迤出了宫门,往怀王府方向而去。 白雪皑皑里,华盖之下的凤穿牡丹轿辇,暗金纱幔华丽轻扬,坠挂着的晶莹水晶珠帘里轿辇里端坐着一人,透过纱幔和水晶帘,依旧可见那人乌黑的长发下那妖艳的红锦披风和那白雪色的狐边。 玉珠玉翠看着坐在轿辇里的公主,恍然如梦一样的不真实。 就在刚才的宫宴上,皇上亲口对着满朝文臣王公达贵承认了,就算公主是无忧郡主也依然还是大元国最尊贵的中宫公主。 公主的无忧宫也在今天正式解封。 此刻,走在这广阔的宫门外,看着四周匍匐于地的宫人奴才们,两人激动的都想落泪,却又都强忍着,因为公主说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可是,娘娘,您如果在天有灵,是否会安心不再牵挂了? 站在高高的宫阶上,遥望着已经逶迤出了宫门的奢华仪仗队,三皇子元仲生嘴角淡淡的浮出一丝笑容,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不知道坐在那轿辇里的人究竟是真聪明呢还是假聪明? 怀王府中门大开,厚厚积雪上铺着艳红的地毯,直到延伸到台阶之下,艳红与雪白相映,无论是红还是白都那么的耀眼夺目。 小李子领着一众太监侍从都跪在了台阶下迎接着,虽然心里已经知道无忧公主的能耐,可当他看见逶迤而来的奢华仪仗时,他还是呆滞住了。 都说荣极必衰,却从来没有人说过衰极必荣,可无忧公主做到了。 她……创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 “奴才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监们利索的搬着下轿辇的阶凳放在了轿辇一侧,玉珠玉翠上前掀开幔帘,元无忧走下来。 长发逶迤,红锦披风,绝美面容,清绝如画,她抬头看着怀王府三个大字,微笑着道:“踏进了怀王府的门,本公主就是郡主,无需大礼参拜,都起来吧!” 小李子恭敬低头:“是,郡主请,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步一个台阶,元无忧慢慢的走上去,从无忧宫走到湮冷宫,再从湮冷宫走到这里,她在这个世界已经等候了五年才换来了一个开始。 未来的路,她会一步一个台阶,得到她想要的,头顶青天,自由自在。 怀王府张灯结彩,却依然难以掩饰本质上的清冷和寂廖。 大厅里,怀王半坐在榻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锦缎,眯眼看着在一众奴仆们的‘参见郡主’的请安声里从外面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的人。 在今天之前,她是他的侄女,在今天之后,她是他的女儿。 二十一岁的他从今天开始有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儿! 他也很是好奇,这个无论是心智、谋略、手段都令他震憾的小侄女究竟能给他的生命里带来什么? 或许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不管结果如何,过程已经很值得了。 他很期待有一天他那个冷血无情寡绝强势的九皇兄露出震惊不可思议甚至是悔恨的眼神! 元无忧看着坐在正位上的怀王,在他的目光下,长发倾泻于地,大礼参拜:“无忧拜见父王。” 刹那间,怀王以为自己看见一朵妖艳的黑莲在自己眼前盛开。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混沌青莲毁殒,分成四颗莲子所化而成,其中一颗就是灭世黑莲。 端坐莲台,无物可破! 四颗莲子化为四朵莲:功德金莲、业火红莲、灭世黑莲、净世白莲。 除却业火红莲为冥河教祖所得,功德金莲和净世白莲均为道教众仙鼻祖鸿元老祖所收。 唯有能吸收暴虐毁灭气息的灭世黑莲不知所踪。 怀王低低的笑出声,灭世黑莲……咳……咳咳……不正是天意吗? “王爷。”小李子见王爷不仅突然笑开了,还咳了起来,焦急的上前替他抚气顺气。 元无忧看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怀王,怀王状态比她想像中还要似乎来的严重一些,但这又如何?她不也曾经无数次的在鬼门关游荡着? 生命,永远比自己想像中要来的顽强和坚韧。 怀王好不容易气顺,挥退小李子,他静静的看着眼前宛如一朵黑莲在他眼前盛开的元无忧,微微一笑:“起来吧,时间仓促,小李子只随便整理了一件厢房出来,你去看看,缺什么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小李子。” 元无忧浅浅一笑:“是,无忧知道了。” 怀王轻咳一声:“小李子,你去吩咐厨房,今天是大年三十,是本王和郡主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该要好生庆贺一下。” “王爷,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小李子恭敬道,想了想又道:“王爷,是否需要请公子一起入府过年?” 怀王沉默了片刻后,发话道:“请!” “是,那奴才扶您回……” “李公公,父王就将给我来照顾,你去忙吧。”元无忧微笑道。 小李子一愣:“这……” 怀王苍白的面容上有一些疲惫,无力的挥了挥手。 小李子躬身退了下去。 无忧走近替他把膝上下滑的锦缎整理了一下,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侧首托腮看着他。 怀王嘴角轻勾了勾:“无忧在想什么?” “猜猜看!” “猜我会什么时候死?” 元无忧轻笑:“那,父王什么时候死呢?” 怀王笑着摇头:“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要很久很久。” “怕死吗?”漫不经心的声音。 “怕”如若不是怕死辜负了这条命,他又何以如此辛苦的活到今在? 元无忧轻笑:“那想必会活很久很久。” 怀王挑高眉:“为什么?” “很简单啊,怕死的人才会想要活着。”就如同她曾经那么辛苦的活着就是怕死,所以她才能一次又一次闯过了鬼关门。 “呵……呵呵……咳……呵呵呵……那无忧怕死吗?” “不怕。”但她怕生不如死。 怀王又笑了,病泱泱的面容上因为笑而散发着一丝光彩,他想的没错,有了她的加入,他的生命从此真的不会再寂廖了。 两人正在谈笑风生,而京城,却因为两人而风云诡谲起来。 大年三十,喜庆的除夕日,大雪纷飞,林府竹亭内石桌上正在煮酒,酒香四溢。 帷幔内,却可见两名人影,除却林唯棠亲自煮酒外,还有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身着白缎袍,漆黑的长发,清绝出尘的脸庞,五官既有着秀美又有着俊美,端坐在那儿,神容恬静,静若处 子,明明给人儒雅宁谧的感觉,却莫名的就是让人不敢直视。 似乎有一种无法说清道明的气场! 正因为他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场,他和林唯棠的妩媚妖艳相映,竟然丝毫没有被比下去,反而相得益彰,自有一股气势。 把酒递给他,林唯棠在对面坐了下来,轻品了一小口后,才低低的笑道:“如此有趣的事情,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少年起身,负手而立,遥望着被积雪覆盖了的竹林,淡淡道:“没什么兴趣。” 林唯棠慵懒一笑:“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兴趣的是不是,无瑕表弟?不说别的,单单是对元无忧这个名字,无瑕表弟就该要瞧瞧热闹去,难道你不想看看那个跌入了泥里又重新爬上了顶峰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无忧公主?” 文无瑕回身,如画的眉眼轻轻一挑:“看样子这几年你在这京城呆的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林唯棠笑着把玩着手里的竹笛:“好不容易碰上感兴趣的趣事,当然兴味十足了。” 文无瑕笑的玩味:“既然表哥如此有兴味,我若再推辞岂不是不识抬举?只是,你就这样确定怀王府一定会打开长门?” “表弟想赌?”林唯棠眉梢一扬,眼底有些戏谑。 文无瑕微微一笑:“我赌不会。” 林唯棠眼底的戏谑淡了一些,但嘴角的笑意却越发的明显:“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赌一把,表弟赌什么?” 文无瑕轻笑:“我对上次表哥扮女人记忆犹新,只是翩鸿一惊,看的不够仔细,我想,看上三至五月,应该差不多了。” 林唯棠面色微变,却很快就笑靥如花:“好,我若输了,就再做三个月女人,如果你要是输了,我要璇玑阁。” 面对林唯棠的狮子大开口,文无瑕眼底笑容加深:“原来表哥看中了我的璇玑阁。” 林唯棠淡淡一笑:“一句话,赌还是不赌?” “表哥如此有兴致,无瑕岂敢败兴!” …… 半坡园,廖青云看着前来告辞的顾凌,眉梢动了动:“顾兄要搬回怀王府。” 顾凌看着窗外的暮色,笑道:“岁寒除夕之晚,实在不便打扰府上了。” 廖青云拎着桌上的酒杯轻转着,笑道:“顾兄看样子一时半会恐怕还回不了远西。” “是啊,一时半会恐怕回不去了。” 廖青云沉默的盯着手里的酒杯,突然道:“顾兄有没有怀疑过?” 顾凌回头:“怀疑什么?” 廖青云垂眸,笑了笑,却道:“没什么,走吧,我送送顾兄。”心里的怀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怎么会说服他人? 顾凌神色微敛,心里却有些怔然,下意识里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去面对? …… “王爷,公子来了。”小李子高兴的对坐在主位上的怀王道,这还是怀王府第一次过年呢,每年这个时候王爷都是躺在床榻上,今年王爷不仅起榻了,而且还有人陪着他一起过年,有顾公子,还有无忧公主。 怀王搁下手里的书,惊讶的发现大厅里已经点亮了灯烛,庭院里已经见到了暮色。 “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酉时一刻了。”王爷这还是第一次在大厅坐这么长时间。 顾凌走进来,看着坐在主位上手执书卷的怀王,目光微闪,上前恭敬行礼:“表哥。” 怀王搁下手里的书卷:“坐,京城的大年并没有远西热闹是不是?” 顾凌垂眸道:“确实不如远西。” “在本王看来,大年和平常日子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又是一年结束,一年新的开始罢了。” 顾凌抬头,深看了怀王一眼道:“表哥一个人独居,自然不会感觉到热闹,现在……现在有了无忧郡主相伴,自然不会再寂廖了。” 怀王笑了笑:“这倒也是,突然觉得府里似乎有了些人气了。” “表哥,请恕顾凌冒昧,顾凌实在是想不透姑母为什么要这样做?”如若怕表哥寂廖,姑母完全可以奏请皇上为表哥娶妃纳妾。 怀王脸上的笑容淡隐下去。 顾凌垂眸继续道:“我知道姑母不出宫是迫不得已,可是也没有必要把先帝所赐金牌拱手相让给……” 怀王淡淡的打断了顾凌的话:“顾凌,从今天开始,无忧是本王的女儿。” 顾凌怔了片刻后才低低的道:“顾凌失言了。”有些事情一试探就出来了,也容不得他不去面对了。 大厅里的灯全都掌上了,庭院里的暮色也越来越浓郁了。 小申子走进大厅请示道:“王爷,厨房的饭菜都已经好了,是否开席?” “小李子,你去请郡主。” “无忧来迟了吗?”从庭院外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 顾凌抬头,心,突然漏跳了几拍,怔怔的看着踏着暮色微笑而来的人,浅红色绣金凤长袍迤地而来,三千青丝依旧披散着,只是有些湿润,湿润秀发的朦胧与她本身具备的绝美融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如梦如幻。 怀王看着她,淡淡出声:“怎么不等发干再出来,外面寒气重。” 元无忧朝他走近,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回答的他的话,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顾凌:“嗯,本来想等完全干透了再出来的,只是看着天色不早了,怕父王一个人在这里等久了。” 怀王看着她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他是顾凌,父王的表弟,按辈份,你该叫表叔。” 顾凌微微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个慵懒的支着下额托着腮的人,强压着想伸手抚住心口的冲动,只觉得有一种不确定感,眼前看到的人真是他今天在宫宴上看到的那个人吗? 在宫中,他看到是一个有些冷清冷性却聪明绝顶一身风华傲骨的公主,可此刻,看到的却是一个恬静宁和漫不经心如不解世事的小姑娘?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他怎么也无法将她与他想像中的那个心狠手辣杀人于无形的幕后之人联系在一起。 无忧回过头去看着怀王,微笑着道:“有一个只大九岁的父王也没什么,反正不叫父王,我也得喊十王叔,只是这位顾公子,就算不需要直接喴他表叔,我都有一种吃亏的感觉,怎么办?” 怀王轻咳一声,漠然的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那无忧想怎么办?” 无忧目光扫向顾凌,认真的问道:“顾公子以为呢?” 顾凌淡淡一笑:“郡主说笑了,郡主直呼顾凌名字就好。”都已经直呼顾公子了还天真的问他的意见?这样的一个纯真暖透的小姑娘绝不可能是冷血无情之人,他想他和青云可能真是草木皆兵变的疑神疑鬼起来了。 怀王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时突然生出期待,将这样一个绝世祸害放出世,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为人父的骄傲。 …… 圣阳宫,御书房,庆帝执棋子凝神聚思,施济走进内殿,身后跟着两名风尘仆仆的两人,一位中年男子一位年轻少年,两人都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 “末将参见皇上。” 庆帝随意的挥挥手,两人起身恭敬的站立在一旁。 庆帝拧眉凝思许久,手里的棋子都一直在徘徊。 “小羽以为下一步该如何走?”庆帝突然道。 年轻少年头也不抬的恭敬道:“臣以为不宜再攻,以守为攻才更万无一失。” 庆帝盯着棋局:“以守为攻确实比主动进攻得益,只是以守为攻会不会养虎为患了。” 年轻少年垂首再道:“臣以为敌方恰恰是想引动皇上方风声鹤唳之错觉,其实只不过是空城计。” 庆帝手里的棋子重回搁了回去,这才抬头看向两人:“那以你之见,此敌如何?” 年轻少年这才抬起头来,五官平和,却有一双美丽却冷酷的眼睛,因为这双眼,而让人不寒而粟,不悚而寒。 “臣认为,此敌精于谋略,善攻人心,最重要的是此人对皇上了解的十分透澈,显然是有备而来。” 庆帝嘴角暗勾:“小羽有信心和此人过招吗?” 年轻少年眼睛一亮:“臣有信心,请皇上下旨。” “下去吧,就留在京城。” “是,臣告退。” 书房内,只剩下庆帝和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看着退下去的年轻少年,这才抬头看向庆帝:“皇上要将小羽留在京城?” 庆帝案桌前坐下来,案桌上霍然是军事图:“边关暂时安稳,小羽留在京城亦无防。”他一直怀疑先皇还留有一份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交给他,只是这么多年来,那人一直不显水不显山,他就是想要追查也无从下手,现在既然此人已经出手了,就算东西拿不回来了他也要毁了它方甘心。 “末将明白。”皇上竟然将坐镇边关要塞的小羽给调了回来,看来皇上很重视这件事。 () 056祭祀大典 卯时三刻,天只是划出一丝鱼肚白,怀王府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彻底的打破了怀王府里的寂静。 就如怀王所言,时间仓促,无法替她建立一个新的内院。 无忧只能暂住在了他居住的内菀厢房里。 明面上如此,可此刻厢房内温暖如春,不仅一点都不寒碜,反而尽显无尽的奢华。 精致的雕花,柔美的纱缦,寝室内陈设奢侈华丽,淡黄色帷幔下是一张镶玉的雕花大床。 室内宫人婢女十数人,一个个都手捧衣物垂眉敛目的候立在两旁。 旁边的耳房里传来水声,布置华美的澡堂里放置着一大大的浴桶,无忧闭着眼睛躺在浴桶中。 热气弥漫,水雾缭绕,若隐若现着令人目不睱接喘不过气的美丽玉体,玉珠玉翠服侍着。 正在轻柔揉着无忧一头如云发丝的玉翠轻声问道:“公主,奴婢再加点热水?” “不必了,泡久了无益。” 见公主无意再泡澡,玉珠玉翠忙起身拉开雪白的布绢,服侍着她起身。 今天是上元节,是庆十六年来第一个月圆之日,因为国姓元,与上元节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大元国的上元节比大年岁寒除夕日还要来的隆重。 这一天,皇族宗亲贵冠、文臣武将盛朝服入宫朝见,随皇上前往太庙祭祖,而今年还增添了一项,那就是更换玉牒仪式。 先皇怜怀王身虚体弱,早在未封王出宫时,就免去了他一切身为皇族宗亲的事务一直到今天。 十五年来,除却每年的冬至怀王会出府进宫外,未曾参与过任何宗族事务,直到今天—— 不只是无忧早早起身,怀王亦是如此。 因为今天是元正忧正式更换玉牒过继于怀王名下的大日子。 宫女们展开一层又一层的华丽衣棠。 元无忧伸开着双手,由宫人们一层又一层的替她套上盛装华服,最后更在铜镜前坐了下来,任由她们给她束着繁华的发鬓,戴上满头的奇珍异宝。 看着镜里的人,元无忧轻轻一笑,郡主的身份,却是公主的行头,瞑瞑中的天意,不是吗? 看着盛装朝他走来的无忧,怀王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的存在似乎让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了。 元无忧张开双臂,在他面前缓缓的转了个圈,无论是衣服、妆容、气势都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尊贵。 “父王觉得如何?这样的行头可适合我?” 怀王笑了:“无忧本该如此。”她合该就要站在高高的宫阶上,笑看万万人匐匐! 圣阳宫金銮大殿。 百官朝见过后,上殿朝见的是众皇子公主,然后是后宫众妃嫔,再来是皇族宗亲。 接受完了这些人的朝见之后,站在庆帝身旁的施济这才高声宣道:“宣怀王,无忧郡主上殿!” 早早就候在了偏殿的怀王和无忧听着太监们的宣召声,这才起身由着宫人给他们整理着身上的繁锁的衣服。 待一切妥当之后,元无忧挥退小李子,亲自上前搀扶着怀王上殿。 大年宫宴后,京城人人都知道无忧公主大名,也都知道无忧公忧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绝色,可毕竟再如何描述再如何形容?除了当日亲眼见识过的人深有体会,其余的人也都只不过是一则传说罢了。 可对于亲眼见识过的人来说,他们以为那样的惊艳已经是极致,可现在,他们知道他们都错了。 美貌固然可以形容成倾国倾城,那此刻缓缓而来的人,又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 没有人知道,至少,此刻没有人能想得出。 看着进殿的两人,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突然觉得,原来无忧公主身上的浅金华服竟然比高坐在宝座龙椅之上的皇上身上的明黄色龙袍还要来的耀眼。 三千青丝并没有如那日一样逶迤在身后,而是挽起了繁细的飞凤鬓,凤凰展翅镶六宝金步摇,与她身上那一袭浅金宽幅华衣相衬。 尊贵的让所有人都想匐匍下地,伏拜在她脚下! 坐在高高的宝阶龙椅上的庆帝眼底也闪过一丝怔愣,心里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骄傲之情! 当年他初踏上这张宝座君临天下接受百官朝拜万民匐匍时也未有过的骄傲之情。 他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当年无忧出生的模样,那样的瘦小,那样的脆弱,像小猫一样无知的偎在他怀里。 而眼前,那个瘦小脆弱的像只无知小猫一样的小生命竟然突然间蜕变,在她身上,有着他和她母亲所有的优点,美丽倾城,风华傲骨,高贵天成,甚至……尊贵无尚! 他曾经因为被出身而压抑着的傲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示, 庆帝正失神间,没察觉到两人的走近,直到—— “臣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闻怀王的朝拜声,庆帝怔愣的眼神才惭惭清明起来,刚才的情绪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平身,赐坐。” “谢皇上。”怀王在小李子的搀扶下坐上了太监搬上来的椅子。 众人的眼睛艰难的从无忧公主身上移到怀王身上,虽锦服金冠着身,有着皇族宗亲的尊贵气韵,却难掩清瘦伶仃的身体和病入膏肓的病容。 打量了一眼后,不少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站在殿堂中的无忧公主身上。 后宫妃嫔们则羡红了眼,这样的美要是长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好? 皇子公主子绝大多数都妒红了眼。 三公主更是黯然失色,这样高贵到了隐隐与尊贵齐并的气势,为什么她却无法拥有?她也是公主,也是父皇的女儿?就因为元无忧比她命好,出生在了中宫? 三皇子无仲生则是怔怔的看着元无忧,心里有着失落和惆怅,他们的身份也可以这样穿着。 可是谁敢?谁敢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展现这样的风华?三皇姐不敢,他亦不敢,不是因为没有胆量,而是因为他们都输不起,他们没有这样自信用这样的方式走入父皇的眼睛里! “无忧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元无忧伏下身子,大礼参拜。 听着她的称呼,庆帝眼中一丝莫名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快的让人捕捉不到。 “不必换称谓,朕虽恩准太妃让你过继于你十王叔为嗣,但你是朕的女儿,是中宫公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存在。” 怀王听闻,抬头望了庆帝一眼,低头,不语。 听闻庆帝的放,元无忧惊讶的抬头,一又清美动人的眸子怔怔的望着他半响,似是惊讶又似是惘然,而后清眸中突然华彩流溢,红唇漾起浅笑,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美到了极致。 她恭敬虔诚的再伏首:“儿臣谢父皇。” 庆帝突然觉得,也许有时候冲动之下也并非完全不可取,她是他的女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亦不能,纵使她已经出现在他的棋局上。 所以在他底线之内,或许他可以宠溺她一些,纵容她一些,因为,看着这样的她,他想起了他曾经年少时魂牵梦萦般的渴望和铭心刻骨般的向往。 无忧不会知道,这样的肆无忌惮,这样的风华无比,这样的尊贵无尚是他曾经的梦! 想到这里,庆帝面色柔和了下来:“平身。” “是,儿臣遵旨。”元无忧恭敬的起身,立于怀王身旁。 庆帝吩咐一旁的施济:“传朕口谕于礼部,无须更移无忧公主的玉牒。”顿了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道:“在怀王名下增添即可。” 施济呆住了,不从皇上名下更移而又在怀王名下增添?这……这……皇上的意思是让无忧公主肩挑两房承嗣? 大殿内,全场悚惊,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两只脚还站在大殿之上,不少人都忍不住想伸手掏掏耳朵清理一下,看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而一众妃嫔皇子公主都瞬间梦碎似的面色雪白。 怀王起身跪伏于地:“臣弟惶恐。” 元无忧微微蹙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怀王,又抬眼看向庆帝,眼中的不解显而易见,却并没有出声。 她高贵却又安静乖巧,庆帝很满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十王弟不必惶恐,朕子嗣虽然不少,但无忧说的对,出生在中宫的也就只有她了,若让她完全过继于十王弟,朕心也难安,想来想去,也唯有让无忧辛苦一些。” “……臣弟谢皇上恩典。”怀王感激的谢恩道。 呆滞的站在大殿两旁的王公大臣们听着皇上的话,每个人都把头深埋在胸前,心里各自翻涌。 瞧怀王这一副病入膏肓的身子骨,就算他娶妃纳妾也不见得会诞下子嗣,太妃为怀王着想,从公主中过继承嗣完全合情合理。 可皇上……就算大皇子大公子二皇子皆殒,但宫中还有三公主四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一连窜啊,虽然不是中宫嫡出,可皇上只要再立后,自然不会缺嫡出子嗣。 国不可一日无后,纵使后位已经空虚了五年,可立后一事已经提上了所有大臣们的脑子里,就等着时机成熟上言了。 今天听皇上的意思,难不成皇上无意立后,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警告他们? 不然,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皇上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了,要说皇上是顾念他与无忧公主之间的父女情? 那恐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皇上心里可没有父女情深这四个字! 所以,皇上是在昭示,从此不再立后了? 别说他们,恐怕就连皇上自己都不会相信了,今晚恐怕不少娘娘要睡不着了,而在看过无忧公主的嫡出尊贵之后,有了心思的皇子公主也恐怕要失眠了。 祭祀之地在太庙,庆庙很大,朱色墙黄琉璃瓦,由三座大殿组成,正大殿坐落在三层宝阶之上,宝阶上铺着白玉雕花石砖。 进入正大殿之中,入目之处都是皇室专用颜色,黄色帷幔,金丝楠木宫柱镶玉镶珠,地上是金砖铺地。 正殿之中供奉着大元国历代皇帝神位,这里无论是哪一个方面,都是气势恢宏壮美,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文臣武将及众妃嫔都跪在了台阶之下,三层台阶上最底下的跪着的是元氏宗亲及公主,第二层跪着的是众皇子和怀王。 第三层,跪立的只有元无忧。 入太庙的只有庆帝一人。 元无忧看着庆帝跪伏在大元国历任皇帝神位下,心里无声一笑,五年时间她在湮冷宫里可没有闲着。 对这个最大对手的研究,她可是从不掉以轻心,人分三六九等,从古至今,从今至古,从不例外。 所人人平等,那只不过是一句空话!信它的人是世上最蠢的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个人的行事作风除了受理智控制外,其实主要的还是受心智控制。 她要打败元浩天,攻心为上策。 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那妒嫉、羡慕,审视,揣测,衡量的种种目光,元无忧垂下长长的眼睫,无人看见她眼里的淡漠。 她从不允许自己去妒嫉羡慕她人,她渴望什么,想要什么,她只会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尽自己全力去努力也还是没有得到,也比妒嫉羡慕要来的有价值多了。 妒嫉羡慕只不过是无能的表现! 从太庙祭祖之后回到了皇宫,。 东正宫门外,礼部、宗正寺以及钦天监早早的就设立了玉牒台,就等着庆帝沐浴更衣之后落御笔。 从金銮大殿直到东正宫门,两旁跪满了跪迎玉牒御册的文武百官。 一上午忙的连喝口水的时候都没有,虽不用自己走路,一直都有人抬着,但光是高密度的三跪九叩参拜大礼就让怀王吃不消了,不过,好在终于是最后一步了。 元无忧看着跪在身侧的怀王那在阳光下苍白泛青的脸色,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跪在怀王身后的小李子,示意他留心照顾着。 等到庆帝终于换了一身袍服出现在大殿,接过了宗正寺递上的玉牒御谱执笔在怀王名下添上了嫡长女元无忧六个大字后,正好日阳当空,已近正午。 奏乐一起,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考虑到了怀王的脸色实是在太过于骇人,庆帝同意怀王先行回府,不必参加下午的宫中活动,但却把元无忧留在了宫中。 午膳算是家宴,参加的人只有庆帝以及众妃嫔和众皇子公主。 精美的宫膳丰盛的令人食指大动,但这仅止于元无忧,除了她,所有人对着满桌御膳食不知味。 因为是家宴,所有人都换上了常服。 元无忧坐在了庆帝身边,吃的很认真,每一道菜,她都很用心的品尝着,味道不赖。 看着换下盛装穿上素锦宫装却依旧高贵清冷的坐在那里的元无忧认真的吃着每一道菜肴时,所以人从惊艳到了惊愕。 眼角余光都似有若无的膘向了坐在首位上的皇上。 庆帝看着元无忧,眼神有些晦莫难测,心里却涌动着一丝难言的成就感,无忧的尊贵风华、低微落魄都源于他,他才是真正的主宰,所以就算他无法回到过去年少时。 在无忧身上,他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只是换了一个身份,他变成了主宰。 在这一刻,他觉得这个女儿填补了他曾经的梦,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二皇姐,你肚子很饿吗?”三公主元惜珍关心的问道。 元无忧接过玉珠递来的帕子轻拭着唇角,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大家都没有吃多少,就她一个人吃了很多,眼神微愣:“一个上午都没吃东西,大家不饿吗?” 四皇子元定生有些复杂的看向她,轻轻的解释道:“我们在去太庙的路上都会吃点心。” 元无忧笑了笑了:“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不饿呢!” “二皇姐没吃吗?”元惜珍惊讶的问道。 “嗯,没吃,我记得以前去太庙时,母后倒是会让我进食,我以为只有我在偷偷的吃,所以现在长大了,也就不会再偷偷的吃了。” 所有人也没想到元无忧会如此直白和坦诚,一些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起来,眼神有些闪烁。 庆帝面色不愉起来,冷眼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向元无忧的目光有一丝快的让人捕捉不到的怀念。 “无忧,陪父皇去御花园里走走。” “是,父皇。” 今天的天色算不上艳阳高照,却也很好,天高云轻,御花园里已经有些春意,但还没有达到万紫千红百花齐放的地步。 庆帝在御花园里的凉亭里坐了下来,看着站立在一旁的人,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元无忧安静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虽然眸中还有些清冷,却并没有排斥。 “无忧宫已经重新打理好了,今晚就住在宫里。” 元无忧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我听说今天晚上京城里头有灯会,很热闹,我想去看看。” 庆帝看着她,眉头本能的蹙起,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淡道:“城内人多复杂,多带点人,朕给你安排了侍卫队,今后出行就由他们保护你的安全。” 元无忧点点头:“是。” 很快,一队侍卫军就过来了,领头的将领很年轻,一身盔甲还有一双漂亮肃杀的眼睛。 他领着一队卫军恭敬行礼:“木羽参见皇上,参见公主殿下。” ------题外话------ 今天木有二更,今后更新如下:周一至周五一日两更,周六周日一日一更。 娃在家,码字专心不了,他吵着要出去玩,吵着明天要去外婆家。 () 057上元佳节 看着眼前一队二十四人的侍卫军,元无忧并没有太过惊讶,仿佛视之为理所当然。 庆帝见她如此神情,幽眸微闪,看向站在最领头的将领道:“木羽,朕封你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将军,任职于无忧公主亲卫队的将领,无忧公主的安全,朕就交给你了。” “末将定不负皇上所望,尽忠职守保护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木羽恭敬的单膝跪地。 随着他出声,肃穆站立在那儿无形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的二十四名侍卫军都整齐划一的跪地,齐声喊道:“卑职等将尽忠职守保护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庆帝满意的起身,走了几步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了一样:“朕已经着令重整了无忧宫,无忧,你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出来,从今往后,无忧宫以及你的亲卫队都由你掌管,父皇不会过问。” “儿臣谢父皇。”元无忧恭敬行礼。 庆帝似乎很满意的走了,元无忧一直恭送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庆帝一行人的身影,一旁的玉珠玉翠才上前扶起她,两人虽然面色平静,可眼底却难掩没激动之情。 无忧宫之于她们,记忆是那样的深刻,如今无忧宫重新大打宫门,她们心情澎湃! 元无忧慢慢走到雅亭栏杆处,看着入眼的御花园,风吹起她衣袂飘飘,如误入凡尘的仙子那样清绝出尘,只是她眼底却有着若有似无的一丝惆怅和迷茫,让人有一种错觉下一刻或许她就会飘然仙去。 一旁的木羽领着一队亲卫队垂眉敛目恭敬的跪在一旁。 玉珠看了他们一眼,心思微动,上前轻声提醒道:“公主,时候不早了。” 玉翠心里微吃惊了一下,她和玉珠从来都是静静的跟在公主身后,从不出声,可今天玉珠为什么要提醒公主? 元无忧眼神微敛,淡淡一笑:“都起来吧!” “谢公主。”整齐划一的动作,整齐划一的声音,足可见并非是普通的侍卫。 元无忧似乎心神并没有在他们身上,也没有发觉他们身上的气势,而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询问:“无忧宫会不会变了?” 对于这样的问话,玉珠没有出声,玉翠本想出声,却见玉珠没有出声,只好也静默着。 “走吧,我们去看看。” 刚走出御花园,就碰上了三公主元惜珍一行人,看着跟随在元无忧身后的一行亲卫队,俏脸上掠过一丝妒嫉,却眨眼即逝,甜笑着上前朝她微微福身:“三妹见过皇姐。” 元无忧朝她轻轻颌首,淡笑了笑:“三皇妹要去御花园吗?” “不是,无忧宫解锁重整了,想着二皇姐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怀王府,还没有亲眼去看看,就想着来陪皇姐一起去看看。” “三皇妹有心了。” 元惜珍略带一丝紧张的问道:“皇姐,以前小时候我们玩的很好,你还记得吗?” 元无忧点头:“记得。” 听她这样一说,三公主嫣然一笑:“我还好担心皇姐不记得了,原来皇姐记得,那我可以陪皇姐一起去无忧宫看看吗?” 元无忧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太好了。”元惜珍欣喜的上前,亲热的挽着元无忧的手,与她并列而行。 元无忧有些怔愣的看了一眼挽着她的手,与她并行的三公主。 一旁的玉珠见状,嘴巴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是顾忌什么而咽了回去。 玉翠心里一亮堂,她觉得自己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了。 “三公主,按规矩,您必须要避半步。” 玉翠此话一出,元惜珍狐疑的低头,随即有些不自在起来,面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忙松开了无忧的手,退后了半步,不敢再与之并列而行。 “玉翠,不得无礼,还不快向三公主赔礼道歉?”元无忧轻斥,可轻轻柔柔的声音只让人觉得有如春风拂面般的舒适,听不出半点愠色。 玉翠咬了咬唇,面色有些委屈,却还是恭顺上前:“奴婢知罪,请三公主责罚。” 元惜珍笑了笑,很大度的道:“玉翠一直都是这性子,我知道又岂会怪她?再说,她说的也没错,皇妹刚才一时忘形,实属失仪,还望皇姐不要见怪才是。” 一段小插曲似乎就这样云淡风轻的随风而过了,走了约莫片刻后,元惜珍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轻声道:“皇姐,那是父皇赐给你的亲卫队吗?” 元无忧回头看了一眼木羽,轻点了点头。 元惜珍笑了笑:“父皇还是像从前那样疼爱皇姐。” 像她们这些公主只有在出嫁的时候,按例会有八名侍卫陪嫁,除非深受皇宠有了册封的公主才会拥有十八名私人侍卫军,可元无忧这这支卫队却足有二十四人,前所未有,她的独特从她出身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存在着。 元无忧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无忧宫很快就映入了众人眼里。 看着眼前庄重华丽的无忧宫,元无忧站在台阶下望了许久,才在玉珠的轻扶下,慢慢的走台阶。 “参见无忧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随着元无忧慢慢走上台阶,一**传来。 元惜珍有片刻的恍惚,这样的尊贵是皇宫里所有人的渴望,从很小的时候这样的一幅画面就已经烙印在了她心里,亦如今天一样,她跟在元无忧身后,偷偷的幻想着她是元无忧,所以她喜欢跟着她身后。 五年前,她豁然梦醒,原来,纵使被人喊着千岁千岁千千岁也并非全然是好事。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这些,可此时此刻,她恍然发觉,原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早已经刻进了她内心最深处,只是被淹埋,被隐藏,而……从不曾忘记! 比起元无忧的绝世倾城之容,她更羡慕和妒嫉的是她的出身和这一样一份只能让所有人仰望的尊贵。 妒嫉的快要发疯了,却还要面不改色的不敢泄露丝毫。 …… 慢慢的走遍了无忧宫里每一个宫殿之后,元无忧才终于在正殿大厅坐了下来,天色已经近初暮了。 搁下茶盏,她这才抬眸看向了一个下午都似是个透明一样跟在她身后的侍卫队将领木羽,其余的侍卫则严验算实实的驻守着无忧宫。 “木将军。” “末将不敢,请公主殿下直呼木羽名讳即可。”木羽出列恭敬道。 元无忧淡淡一笑:“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将军木羽?” “是” “抬起头来,看着本公主。” 木羽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她,直视着眼前有着美貌无比的无忧公主。 元无忧扬了扬眉:“有没有人说过木将军有一又漂亮的眼睛?” 木羽垂下眼睫:“回公主,在今天之前没有。”因为说过的人都被他杀了。 元无忧笑了笑:“那本公主是第一人了?” “回公主,是。” “多大了?” “回公主,末将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就是四品护卫将军,前程锦绣,可是却被父皇赐给了本公主,只能保护本公主一人,委屈你了。” 木羽重重的跪地:“公主严重了,末将不敢。” 元无忧笑了笑:“今晚本公主要去参加灯节,安全上就交给木将军了。” “是,末将遵命。” …… 悦耳动听的萧声宛如天籁之音,飘扬在林府后菀一栋雅致的竹楼上空,竟引来百鸟盘旋在半空,成形列队,随音而舞。 林唯棠双手环胸倚靠在窗前,欣赏着窗外的百鸟舞。 吹萧的人停止了动作,却似乎余音袅袅,百鸟还在飞舞。 啪啪,两声漫不经心的掌声一响起,还沉醉中的百鸟蓦然受惊,拍打着翅膀尖鸣着散开。 “无瑕表弟,谢谢你的美意,璇玑阁从今往后属于我了。” 文无瑕把玩着手里的玉萧:“表哥高兴就好。” 林唯棠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道:“表弟如此大方,表哥甚是过意不去,所以我决定今晚陪表弟去欣赏欣赏一下京城的上灯宴。” 文无瑕淡淡扬眼:“陪我欣赏上灯宴是虚,想一探究竟才是真吧?坊间都在传闻无忧公主绝世无双倾国倾城。” “那不知道表弟有没有兴趣随为兄去一饱眼福?”林唯棠挑眉。 文无瑕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一个被人传的神乎奇乎身体里流着元氏和刘氏血脉的公主,被推置在风口浪尖上的棋子?还是其实她就是掌棋之人?他,可是很是好奇呢? 林唯棠在琴前坐下,胜过女人的修长洁白玉指挑勾起一根琴弦,轻轻一拨,拨出一声清灵的空音,莞尔道:“表弟送璇玑阁换林家表少爷的身份,会不会太吃亏?” “是有些吃亏,可谁让表兄是商人呢?商人重利,众所周知。”轻盈的脚步无声靠近,两人都没有再出声。 片刻后,林盈盈走进竹楼,笑看着两人盈盈福身:“见过兄长,见过表兄。” 林唯棠双手抵在琴弦上,文无瑕把玩着玉萧,两人都没有出声。 对两人的不语,林盈盈似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太意,而是直接道明来意:“远西顾家顾凌顾公子前来拜访,母亲让盈盈来请示兄长,不知兄长是否有兴趣?” 林唯棠玩味一笑:“请顾公子在大厅稍后片刻,我随后即来。” “对了,母亲还说,如若无瑕表哥亦有兴趣的话,不妨一同前往。” 文无瑕淡淡一笑,算是回答。 “那盈盈不打扰了,盈盈告退。”走了几步后,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眸看向两人道:“今晚的上灯宴,不知道二位兄长是否有兴趣一起随盈盈前往欣赏,盈盈在望江楼已经订了雅间。” 林唯棠笑了:“既然盈盈相邀,兄长岂有不去之理?” 林盈盈笑的婉柔:“那盈盈谢兄长赏面。” 文无瑕无声一笑:“母亲常说,她生平最佩服的女子有两人,其中一人就是姨母,今日看盈盈,我想我能理解母亲曾经的心情。” 男人争外权,女人斗内宅,亘古不变。 “表弟说笑了,母亲再聪明也依旧是姨母的手下败将。”所以姨母嫁进了与第五氏家族齐名的文家,而母亲却输的嫁给一个空有一身皮囊却粗俗无比的小商人。 文无瑕这次是真心笑了,当年母亲与姨母之间的争斗定然精彩,只是不知道有一天,当他与眼前这位邪魅深沉的表哥交手时又是如何了?人生能逢上如此对手,也是一大快事,而他也有心跃跃一试,也许这一天并不会让他等的太久。 林府大厅,顾凌优雅品尝着婢女精心沏好的茶,心里再次产生一违和感。 刚刚好一盏茶功夫,大厅外就传来脚步声。 听着这脚步声,顾凌轻挑眉梢,一丝意外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顾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林某之幸。” 进来的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相倒也出众,一双细长如女子的狭长眼眸让他联想到了狐狸,可是眼前的狐狸却分明是一只多情贪恋女色的狐狸。 “顾公子,这是我家老爷林严山。”林府管家对顾凌说道。 顾凌起身朝林严山微微拱手:“在下远西顾凌。” “顾公子太客气了,来,来,来,顾公子上座。” “林老爷客气了,林老爷请坐。” 一番寒暄过后,林严山小心翼翼的道:“不知道顾公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凌微微一笑:“上次不辞而别,甚是过意不去,今日特地前来亲自致歉” 林严山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去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管家,似是很不解。 顾凌目光微动,如果林严山的浅薄多情是伪装的,那他真可谓做到了天衣无缝不露一丝一毫的痕迹,连他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温婉秀美的女声传来的同时,一道美妙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大厅门口:“爹,就是年前女儿和兄长在郊外梅花圃园里举行的宴会,女儿差人来请爹前去,后顾公子因有要事在身就提前离宴了。” 顾凌起身拱手道:“顾凌见过林小姐。” 顾凌有一种错觉,觉得林老爷在看见林小姐来了后才彻底的放松下来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哦,哦,原来是上次那次梅林圃宴啊,呵呵,我记得,记得,顾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岂敢让顾公子亲自上门致歉?” 林盈盈朝顾凌还礼,恭敬的朝林严山请安:“女儿给爹爹请安!” “盈盈乖女儿快请起。” 重新在客厅坐了下来,顾凌一抬眸,就刚好看见林老爷有些心不在焉似的端起了手边的茶,然后……咕咚一声似是牛喝水一样一口喝完了一杯茶,他真是觉得这林府真是越来越透出一股诡异了。 林严山一把抹去嘴角的水渍,看看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再看看顾凌,眼中的企图昭然若揭。 “顾公子,您今天多大了?” “顾凌十八了。”顾凌有礼的回道。 “不知道顾公子有没有婚配?” “还未曾。” “太好了,我家……”林严山兴奋的眼睛一亮,刚想好好的向顾凌推荐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后就被一道含笑的声音打断了。 “家父让顾公子见笑了。” 林严山看见走进来的两人,坐在主位上的身子瞬间挺直。 他这一细微的变化,顾凌尽收眼底,抬头看向正踩着暮色无声走进来的两人,目光一凝,对了,眼前的人才符合林家给他的感觉。 这两人无论给人的感觉不同,相貌也不同。 着紫袍的公子妩媚邪肆,穿白衣的少年清绝出尘,却无论是风采还是气势,都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传闻不如见面,顾公子雅容俊颜人,堪称人中龙凤,在下林唯棠。” 顾凌起身还礼:“林少爷客气了,顾凌不请自来,还望林少爷见谅。”紫袍的就是那位只闻人名不曾见过其人的林家少爷? “顾公子客气了,对了,这是我姨母之子。”林唯棠不经意的介绍出声。 顾凌微微一笑:“原来是林家表少爷。” 文无瑕淡淡颌首,却并未出声自我介绍。 看见林唯棠和文无瑕都来了,林盈盈这才笑着出声:“既然兄长和表兄过来了,那盈盈就陪爹先回去陪娘了。” 林严山忙讪笑出声道:“对,对,棠儿啊,顾公子就交给你招待了。” 林唯棠点点头,林严山一见,忙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顾凌对眼前诡异的画面泰然处之,似乎并没有觉得奇怪之处。 林唯棠在对面的位置上慵懒的坐了下来:“顾公子最近破的案子真是精彩纷呈。” 顾凌心里一怔,却面不改色的笑道:“林少爷说笑了。” “唯棠可不是在说笑,这可是肺腑之言,年前的京城因为顾公子,那可是着实下了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自危莫名。” 顾凌执茶轻拂,淡笑道:“顾凌只是做了本份而以。” 林唯棠笑了,本份而以,确实只是本份而以。 “上次顾公子来去匆匆,未能好好招待,实在是遗憾,相请不如撞日,今天刚好是上元节,再过一个时辰京城又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盛大的上灯宴,我在望江楼订了雅席,还请顾公子赏脸。” “顾凌初来乍道,未曾有机会识朋交友,林少爷如此盛情,顾凌求之不得,只是顾凌还有一个不情之情。” “顾公子但说无妨。” 顾凌微笑道:“刑部尚书之次子廖青云廖公子恰好与顾凌相约,如若林少爷不介意,顾凌想请廖公子一同赴席。” 林唯棠眉梢似笑非笑,明明漫不经心,却在他做来,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失礼或是被怠慢。 “唯棠求之不得,廖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只是廖公子很少有人请得动,今日顾公子如此赏脸又送了这样一份大礼于我,唯棠惊喜莫名。” ------题外话------ 不知道是网络原因,还是系统抽了,怎么都进不了后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 058十里灯街 暮色降临,京城游人如织,灯火如云。 所到之处皆是彩灯张挂,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的繁华热闹。 座落在昌盛街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可以遥望十里灯宴的望江阁也迎来了最为繁忙最为重要的日子,可以直接观赏灯宴雅座早在三天前就被预抢了,楼下大堂里也几乎是人满为患。 各式各样的花灯、彩灯、灯树、灯柱、甚至巨大的灯轮、灯车令人目不暇接,也美的令人目不暇接。 不仅仅是如此,还有着舞龙、舞狮,舞伎坊里舞娥们翩翩起舞…… 京城的文运昌盛、市肆繁华在今夜有着十里灯宴美誉的昌盛街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也展现出了大元国两百余年来积累沉淀下来的深厚历史底蕴和天子脚下才会有的奢丽华贵。 望江阁二楼所有的宽窗全都支立了起来,坐在窗前只要一张目就能把一览灯宴美景。 这样的建筑这样的方便也很是符合京城里达官贵人的要求,不需要他们走在拥挤的长街就能欣赏到街上的风光美景,自然倍受追棒,这也使得望江阁成为达官贵人们的首选。 今晚的望江阁二楼为数不多的雅间,贵宾如云。 其中一间宽敞的雅房窗边站立着正欣赏灯宴的两名佳人。 陶霏非闷闷不乐的看着十里灯街,心思并没有在这些灯宴上,一则这样的灯宴她年年都看,早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兴趣,二则半个月前才发生的事在她的心里还存在着,她只一想到她站在这里观赏灯宴,也许湘湘她正承受着痛苦和折磨,她就高兴不起来。 “小七妹妹,你别再闷闷不乐了,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真的忧出病来。”林盈盈轻声劝慰着。 陶霏雨苦笑:“盈姐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陶史两家虽然对立,可她和湘湘从小就投缘。 “我知道你和湘湘姐妹情深,可是现在……事以至此,小七妹妹该要好好的振作起来才能帮得上湘湘妹妹。” 陶霏雨急忙转身抓住她的手:“盈姐姐是不是想出办法能帮上湘湘了?什么办法,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做到。” 林盈盈有些为难的蹙眉:“这……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盈姐姐你倒是快说啊。”陶霏雨焦急的催促着。 林盈盈眺望着不远处的华彩绚灯,面容上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小七妹妹说说看,如今谁最受皇上宠爱?” “当然是无忧公……盈姐姐的意思?”陶霏雨惊讶的睁大着一双眼睛,迟疑的看向她。 林盈盈轻轻的点着头。 “可是无忧公主她又怎么会帮我?”虽然现在京城人人都将她传的如何的神奇,可是在她看来,也许她只不过是皇上用来安慰朝堂后宫以及百姓们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会不会帮,就看小七妹妹如何努力了,只要小七妹妹能讨得无忧公主的欢心,假以时日待时机成熟时再让她帮忙向皇上进宫,湘湘妹妹或许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陶霏雨若有所思,是啊,从无忧公主身上着手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只要她接近无忧公主讨好于她,有一天她若向皇上进言,说不定皇上一个心情大好,就赦免了湘湘呢? 虽然姑母还有五皇子,还是位居妃位,可受大皇表哥影响,现在还处在风口浪尖上,她再想帮湘湘也不能拿陶家赖以生存的姑母及五皇子去赌。 所以她只能走无忧公主这条路了,皇上能赦免固然最好,若不能赦免,也怪不到陶家身上。 想通后,陶霏雨感激的看向林盈盈:“盈姐姐,谢谢你。” “小七妹妹快别这样说,只是可惜我们林家只是普通的商户人家,实在是帮不上湘湘妹妹。”林盈盈黯然的说道。 “盈姐姐虽然不是官家小姐,可那又如何,在我心里,盈姐姐比她们强多了,就连宫中公主都比……” 林盈盈作势要去捂她的嘴,娇羞睨斥道:“你这妮子是想害我不成?我岂能和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陶霏雨娇笑:“可是确实是如此啊,虽然公主们都相貌也许不会比盈姐姐差,但大公主寡言,四公主顽劣,她们怎么和盈盈的善解人意相比?不过,三公主其实也还算不错。”可毕竟不是姑母所出,她也不好和她走的太近。 “这么说来,妹妹还没有见过无忧公主?”林盈盈好奇的问道。 陶霏雨勉强一笑:“宫宴那天我称病,没去。” 林盈盈无声安慰着她半响后,才强装轻快的道:“好了,别多想了,今天我可是要将我家兄长及表兄给小七妹妹认识,奇导,他们怎么还没到呢?” 陶霏雨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因为她家大嫂是林家大小姐,她和盈姐姐相熟,又经常在林家走动,都只是听说过盈姐姐还有一位哥哥,可一直都未有机会见过。 “不过,小七妹妹,你可别怪盈姐姐没有提醒你,我家兄长及表兄可都是有着令人惊怔的美貌长相,到时候可别看的回不了神了。”林盈盈笑盈盈的道。 陶霏雨笑了笑,不以为然,她看的美貌的公子小姐还少吗? 见她不以为意,林盈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而不语。 两人又欣赏了一会儿灯宴,这才进来一名侍婢。 “小姐,少爷和表少爷来了。” 林盈盈一挑眉看了一眼陶霏雨,笑道:“快请!” 陶霏雨虽然对于林盈盈所说的美貌不以为然,但心里还是对盈姐姐这位只闻人不曾见过人的林大哥有了些好奇,目光落在了被婢女推开的雅间房门上。 看着走进来的两名男子,陶霏雨因为惊艳而呆滞的张大了嘴巴。 林盈盈余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呆愣中的陶霏雨,上前盈盈福身:“兄长,表兄。” 林唯棠对雅间里似是石化成雕像一样的陶霏雨并不意外,嘴角淡淡一勾:“想必这位就是大姐的小姑子小妹的闺友陶家小七妹妹了?” 陶霏雨回过神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忙低头见礼道:“林大哥。” “小七妹妹不必客气。” “小七妹妹,这是我家表兄,你叫他伍大哥就行了。” 林盈盈向她介绍文无瑕的时候,陶霏雨的脸越加红了,却仍是表落的大大方方:“伍大哥。” 文无瑕淡淡颌首:“不必多礼。” 陶霏雨退至一旁,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落在两人身上,这林大哥令人妩媚摄魂,伍大哥清绝出尘,两人各有千来,实在令人惊艳万分,看着看着就容易让人闪神了。 盈姐姐说的确实对,这样浑然天成令人眩目的美貌和气质,别说男人,就是在女人身上都很难见到。 文无瑕走到窗前,遥望着窗外的十里灯宴,天子脚下的繁华比起容安来,多了一份肆无忌惮的锦丽奢华。 “如何?表弟可喜欢?”林唯棠在窗前的椅子上妖娆落座。 文无瑕淡淡道:“看过不少灯宴,确实都不能和京城相比。” 听着两人的话,陶霏雨有些好奇的看向文无瑕:“伍大哥看过很多地方的灯宴吗?” 可不等文无瑕出声,雅间的房门被侍婢推开:“少爷,小姐,顾公子、廖公子来了。” 林盈盈心里一动,余光瞥了一眼林唯棠,兄长似乎也终于动了起来了。 林唯棠站了起来,文无瑕也转过了身。 顾凌走进来,看着还有林盈盈以及陶霏雨在时,心里有些意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廖青云,在见到他面色无波,没有任何影响后才稍稍安心。 “两位赏脸,唯棠有幸,请!” “林少爷客气了,青云,这是林少爷,这是林家表少爷……” “在下姓伍。”文无瑕淡声道。 顾凌微微眯眼,拱手道:“原来是伍公子。” 一阵寒暄过后,众人都在大大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皓月当空,十里长灯,亮如白昼,没有人注意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 元无忧并没有把侍卫队全部带出宫,因为她并不想大肆旗鼓的游赏京城,除了玉珠玉翠,就只有木羽随侍在了身边,一半侍卫她都留在无忧宫里驻守,其余的人都化成普通百姓模样,在暗中跟着。 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热闹非凡的十里长灯街,玉珠玉翠都兴奋欢喜不以。 “这……这么多的灯?”玉翠瞪大着一双眼睛惊叹出声。 玉珠笑着对元无忧道:“主子,奴婢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灯竟然有这么多种?” 元无忧戴着笠帷,透过薄纱看着眼前的热闹繁华,笑道:“确实很壮观,很美。”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 “主子,我们去前面。”玉翠兴奋的拉着元无忧道。 玉珠轻斥道:“玉翠……” “无妨,今夜我们是出来游玩赏灯的。”元无忧微笑着道。 “谢主子。”玉翠朝玉珠吐了吐舌,很是俏皮。 玉珠这才不再说什么。 木羽跟在三人身后,依旧似是透明人,对主仆三人之间的举止动作置若未闻。 玉翠跑了开去,买了一盏仕女灯过来:“主子,好不好看?” 元无忧伸手接过,提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点头:“嗯,很漂亮。” 似乎是因为有了主子的特令,玉珠也慢慢的放开了,她好奇的望着前面不远处围满了人的地方道:“玉翠,前面围着那么多人是做什么的?” 玉翠跑过去,想要一探究竟,可是人太多,她掂起脚尖都看不到了里面的情形,好半会才终于乐颠颠的回来了,很是激动的指着人群旁停放着的那些装饰华丽绚目的灯车:“是猜灯谜,猜中了的人可以不用银子坐着灯车游赏灯街一次。” 元无忧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发现是一辆类似于黄包车式的人力车,装饰的华彩夺目,车身上挂满了小型的花灯,一排拉车的人身上也是穿着与灯车相融的颜色,蹲在一旁似是在等着猜中的人。 “主子,您要不要坐一坐?”玉翠见她张望,脱口道。 玉珠兴奋欢喜的面色稍稍一凝,却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能理解玉翠说那番话的真正含义,并不意味着这位木将军也一定能理解到。 在她们心里,只要公主想要,她就能猜中谜底。 元无忧笑了笑:“当然要坐一下了。” 玉翠眼睛一亮,斜眼看向木羽道:“木护卫,你没听到主子的话吗?主子要坐那辆灯车,现在你去想法子把那辆灯车弄来。” 木羽沉默了片刻后,才恭敬道:“主子稍等。” 元无忧微笑着点头。 只见他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玉珠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理所当然的玉翠,刚才她真想拍手叫绝,原来不只是她觉悟了,玉翠也觉悟了。 纱帷遮颜的元无忧嘴角淡淡一勾:“很漂亮。” 玉翠眼睛越发的晶亮。 玉珠看着被公主表扬了的玉翠那双晶亮的眼睛,微微一笑,今天她和玉翠真的很开心,因为终于得到了主子的认同了。 她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她们不觉悟不认清楚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就没资格站在主子身后。 看着木羽挤进人群片刻后,人群就让出一条路让他出来,他没有直接回来,而是直接拉了灯车过来后,元无忧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 “主子请上车。”木羽拉来灯车恭敬道。 玉翠好奇的道:“木护卫,你是想出什么法子的?” 玉珠也好奇的盯着他,元无忧含笑不语,似乎也有些好奇。 木羽垂下眼道:“属下用银子买了一辆灯车。” 玉翠有些失望:“奴婢还以为木护卫会自己猜出那些谜题呢。” “请主子恕……” “无妨,那么多人都猜不出来,想必谜题很难,木羽猜不中也是人之常情。” “谢主子,请主子上车。” “主子,木护卫亲自拉灯车呢,奴婢扶您上去。” 元无忧坐好后,木羽这才稳稳的拉起了灯车,玉珠玉翠一人站立一旁,一行四人外加一辆花灯车在热闹繁华的长街上游行着,灯车两旁的婢女姿色出众,气质也绝非普通人家的婢女。 不少人都注视着坐在花车里戴着斗笠帷纱的人,很是好奇的观望和猜测。 坐在灯车里,含笑看着两边的长街,元无忧笑了,自由的可贵,胜过生命,尽管此时她还不算自由,但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真正的自由。 与此同时,望江阁二楼另一间雅间窗前坐立着一名戴着半边银色软皮面具着银色衣袍的男子,只露出颜色稍淡形状却极为好看的唇及线条精致的下巴,修长的玉指轻执着一杯酒凑近唇边轻饮着。 他的身旁却站着一名身形佝偻的仆从。 看着那辆灯车从长街那头慢慢而来,他好看的唇轻轻上扬,勾起一抹令人眩目的弧度。 而另一边雅间厢房内,坐在圆桌上品茶的顾凌不经意的望了一眼,随即目光就定了片刻,因为他看清楚了长街上最惹人嘱目的灯车两旁站立的竟然是玉珠玉翠。 虽然他的神情变化很短暂,但坐在他身旁的人都没有忽略,都不动声色的望了下去。 待看清楚之后,陶霏雨微微一笑,指着那辆惹人嘱目的花灯:“盈姐姐,我猜坐灯车之人非贵即丑,这辆灯车一定不是她猜中谜题赢来的。” 林盈盈会心一笑:“这灯车真是漂亮。”只是可惜坐灯车的人戴上了笠帷,看不清楚相貌,确实不是猜中谜题赢来的,因为拉车之人身上的衣着和气质看着实在不像是拉灯车的普通百姓。 陶菲雨笑道:“盈姐姐,等一下我们也去猜猜,说不定我们也能坐上灯车游览一下长灯宴。” “好啊。”林盈盈笑道。 听着两人的谈话,林唯棠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我猜是个贵女,顾兄、廖兄以为呢?”那应该就是无忧公主了。 顾凌淡淡一笑:“我赞同林兄的猜测。” 廖青云仔细打量了一眼后,惯有的平板声音却直言不讳:“确实是个贵女。”就如她自己所言,无论风光也好,落魄也好,她的尊贵是抹不去的事实,而且现在她也确实尊贵的令所有人都得仰望。 文无瑕若有似无的打量着,面色并没有变化,也没有表态。 陶霏雨听着廖青云的话后,重新再仔细打量着,眯眼道:“听你这样一说,这灯车里的人就是无忧公主?”宫中只有四位公主,大公主已死,四公主被禁足,原本只剩下三公主,现在又多了一个无忧公主,灯车两旁站立的婢女她从没有见过。 无忧公主一出,顾凌和廖青云都并没有出声反驳,等同于默认了。 陶霏雨垂眸道:“听说无忧公主倾国倾城,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惜我还没有亲眼见过。” 林盈盈微微一笑:“廖公子有幸见过,不知无忧公主是否真如坊间传闻的那样绝世无双?” 陶霏雨盯着廖青云,以她对廖青云的了解,他虽然性子古怪,爱好古怪,但他绝不会撒慌,如果是他不能回答的或者不想回答的,他不会给人面子说慌话。 而如果他出声了,必然是真心话!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8—9点左右更新。 () 059刺客刺杀 廖青云淡淡一笑:“坊间并没有夸大。”确实绝世无双! 听着廖青云的话后,陶霏雨微微一愣,她以为廖青云会沉默,可是他竟然……她转回头眼神锐利的打量着灯车上的人,似是想要穿透那层纱缦一窥究竟。 顾凌盯着楼下笑而不语,林家真似谜了,林唯棠邪魅深沉,林盈盈聪慧有心机,他们骨子里不见丝毫的卑微,这样的心性还真不是普通商贾之家能养出来的。 就直觉而言,他不认为自己看走了眼。 见到林家的这位只知道姓伍的表少爷后,他心里已经肯定林家的当家人并不是林老爷,而是——林夫人! 那么,林夫人又是出身何处?她处心积虑的挤进京城权贵圈里,又有着什么样的企图? “主子,前面就是望江阁了。”木羽指着前远不远处的一栋两层高的檐角及屋檐下都挂着彩灯的楼阁道。 玉珠玉翠都张目望过去,只见灯光和月色下,满楼生辉。 “这就是李公公说的需要提前三天才能预订到雅间的望江阁?看着确实不错。”玉翠打量着道。 坐在灯车上淡看着街道两旁风景的元无忧听着玉翠的话后,透过纱缦打量着约莫五十米远的两层楼阁,二楼窗边坐着不少观赏灯街的人。 “主子,奴婢扶……”玉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 锵!一支带着焰火的利箭被木羽手里泛着银光的冷剑打落,几乎是瞬间,跟在他们身后的舞龙队就抽出兵器直指坐在车上的元无忧而来。 木羽冷声道:“保护公主。”说完后,他就持剑杀了过去。 在暗处的侍卫军们都冲了进来,四五名侍卫团团把灯车围住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其余的都持着兵器加入了战斗。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大街上的游人百姓花灯摊主都又惊又惧的扔掉手里的花灯尖叫着作鸟兽散。 花灯掉地上,很快燃起一簇簇火焰,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玉珠玉翠看着这一暮,两人都吓的面无血色,一左一右都用身子毫不迟疑的挡在了元无忧身前,惊惧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这时候一道鬼魅一样的佝偻身形持着一柄暗黑的大斧从望江阁二楼飞身而下,一落地,他抡斧就杀,不管是舞龙衣人还是侍卫军,谁挡他杀谁,那把黑斧所到之处,头颅横飞,手脚齐断,几乎是片刻间空气中就散播着浓浓的血腥味。 看着这一幕,玉珠玉翠骇的魂飞魄散,只能尖声惊叫: “护驾……” “保护公主……” 望江阁二楼雅间里的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场面震惊住了,林唯棠文无瑕相视一眼。 顾凌和廖青云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从二楼窗口飞身而下。 原本正与身穿龙舞衣刺客们撕杀的木羽不敢再战,飞身到了灯车前,对于顾凌和廖青云的出现他只是看了一眼,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名抡着大黑斧所向披麾的佝偻身形的蒙面男子,一双原本沉静的漂亮眸瞳泛起了令人不寒而悚的杀气,却并没有冒然杀上去,而是冷冷看着佝偻男子杀过来。 顾凌、廖青云相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包围护着灯车,两人手上都没有兵器,空手而立。 元无忧透过纱缦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出声尖叫,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和木羽一样冷冷的看着那名持木斧杀过来的人。 佝偻男子很快就杀到了木羽面前,二话不说抡起黑斧就砍过来,木羽神色一凜,全身都散发着冷杀之气持敛相迎。 一黑斧一冷剑相接触的瞬间竟然硬生生的划出嗤哧的火花。 巨力相撞,两人各自反弹后退了半步,木羽头也不回的命令道:“你们护着公主撤。”此人来者为善,他还真没想到在京城会遇上这样一位对手,可为了今晚上的试探行动,援兵不会这么快来。 他撤字话音还没有落完,一道银色的身影翩若惊鸿的飞身而下,飘飞若仙的站立在佝偻男子的身后,清灵缥缈的声音却说着令人心悚的冷气:“此人交给我,杀!” 佝偻男子身形一闪,似鬼似魅,速度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动的? 眨眼间,他手里犹还在滴血的巨斧已经直朝灯车劈下,如果他这斧劈中,元无忧恐怕得被他劈开两半。 木羽大惊,飞身去阻,却被一道凌厉直往他脖子抹的寒气逼的不得不旋身避到了一侧,可他顾不得去看对他下手是如何下手的。 而是惊心动魄的看着那把大斧劈波斩浪般斩杀了上前阻截的两名侍卫,直朝元无忧凌头而去。 玉珠玉翠面色惨白惧怕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却死死的挡在了元无忧身前,没有丝毫的退缩。 顾凌在他劈中两名侍卫后,手里已经快速的抽出一名侍卫腰间的大刀,飞身上前拦住了凌空而下的大斧。 所有人都惊恐万状的看着这惊险一幕。 清脆的断裂声伴随着大刀落地的声音, 顾凌手里的大刀竟然生生被大斧砍成了两截,那柄大斧斩断大刀,虽冲缓了煞气可并没有被击退,眼见着大斧就要朝顾凌肩头落下,廖青云手里一把小刀飞来直朝他的面门而去。 佝偻男子不得不挥斧打掉了这把杀气凌然的小刀,小刀掉在地上,如果是仵作一定很熟悉,因为小刀是一把只有仵作才能用得上的解剖刀。 趁着佝偻男子挥斧击刀的时候,顾凌、廖青云两人同时而动,联手攻向他。 三条身影纠缠在一起。 刚才惊险的一幕,不仅玉珠玉翠吓的全身血液逆流,木羽全身僵硬,正在与侍卫对战身穿舞龙衣着的刺客们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人低声说了一声撤,他们很快就撤离消失了。 没有了他们的纠缠,侍卫们全都飞奔去了灯车,看着地上那把被黑斧砍断的大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御前侍卫们用的失器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当然,他们用的兵器如何他们心里清楚,而这也更让他们震惊了,因为这意味着这名刺客手里的大斧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尽管震惊,但侍卫们还是镇定的护着灯车边防卫边撤离。 木羽冷眼看着眼前戴着银以软皮面具的男人:“阁下何人?”他为什么要杀无忧公主? 银面男子仅露在外面的唇缓缓一勾,未出声却再度出招直逼木羽而去。 木羽直到此刻他才看清楚原来刚才差点抹断他脖子的是缠在银袍男子手腕间的银色软剑。 银剑如同一只银蛇一样,随着男子的动作而飞舞,招式美丽眩目却杀机无限,只要一个不慎,绝对会命丧当场。 木羽不敢掉心轻心,可又担心顾凌和廖青云拦不住那把削铁如泥的巨斧,那人的武功虽然不高,但胜在心狠手辣力气大又有削铁如泥的巨斧,那两们又赤手空拳恐怕难以匹敌。 就只是分神看了一眼,面门一寒,他心中大骇,本能的避开,可还是稍迟了一步,左脸颊上被划破一道口子。 银袍男子低低一笑,声音清灵动听,手中剑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进攻。 望江阁里绝大部份早在那柄巨斧毫不留情的生生肢解人体时就全都吓的魂飞魄散,个个把门窗都关闭的死死的,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了。 当然也有例外。 陶霏雨吓的躲在了林盈盈的怀里全身颤抖,就连镇定过人的林盈盈也是别开眼,不敢看那肢离破碎死尸满地的场面。 林唯棠眯眼看着银袍男子和持巨斧的佝偻蒙面人:“他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顾凌和廖青云皆身为官宦子弟,能有这样的功夫确实算不错,可是他们的功夫都是自保的功夫。 而这两人却都是杀人的功夫,自保可能还能拼上一拼,可他们要保护那车中之人,恐怕心有意而力不足了。 “那名护卫的功夫倒是不错,论单打独斗,就算赢不了,也不会输的太多。”文无瑕淡淡出声,视线却一直盯着坐在灯车上的元无忧。 林唯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似笑非笑:“这位无忧公主恐怕吓的不轻?” 文无瑕盯着那纱帷遮面的人,突然一笑:“不,我猜她没有吓着。” 林唯棠微微挑了挑眉。 而那边,顾凌和廖青云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对上佝偻男子手里的利斧,应付起来明显落于下方,但两人舍身相缠,佝偻男子倒也很难脱身。 与木羽交战的银袍男子嘴角再度一勾,虚晃一招之后,宽大的袖袍一挥,十数枚暗器飞扑而去,击倒了不少护着元无忧撤退的侍卫们,其中一枚穿透了玉翠的肩膀打在了玉珠背上。 两人闷声一哼,玉翠面色惨白的倒在了玉珠身上,玉珠的伤要轻一声,却痛的面色惨白:“公……公主,您快跑……快跑……” 元无忧伸出手在玉翠颈脉边探测着,发现还有生命征状后,心稍安,眯眼看着繁华热闹的昌盛街因为这一场刺杀而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元浩天想要试探她,她并不意外,那舞龙刺客十之**就是他派来的人,可这两人……又是什么来头?又为何要杀她? 顾凌、廖青云因为银袍男子发出暗器而大惊之色。 一分神,佝偻男子就挣脱了他们的纠缠。 被对手一挣脱,他们想要追赶,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佝偻男子朝不远的灯车而去。 木羽也顾不得被银袍男子抹断脖子了,舍身驰去,今晚的行动皇上曾经叮嘱过,只是试探,不能伤到公主,可是没想到竟然出现意外,如若无忧公主真有个万一,就算皇上不责怪他,他也难以释怀。 正当佝偻男子手里的巨斧高高扬起,正欲往始终安静的坐在灯车内的元无忧劈去的时候。 文无瑕快如闪电的从窗口飞纵而来,一个低落掠过,揽起了坐在灯车上的元无忧,双脚在灯车上微微借力,轻盈的飘后了十余丈之远。 林唯棠也接下了巨斧,与佝偻男子交起手来。 木羽还没来得及舒口气,耳边再度出现一道寒芒,他险险的避开,一络发丝飘落在他眼前,刚才要不是躲的快,恐怕被削断的就是他的耳朵了。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不会再任他嚣张了。 轻盈的将人放在地上,文无瑕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公主三千发丝竟然只是松垮的绑在了身后,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而松散开来,就这样随意的垂曳到了裙脚边,虽然有面帷的遮掩,但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还是能看清楚她的轮廓以及那双并没有惊慌的美眸清瞳。 元无忧透过纱缦看着眼前站立在她面前的白衣少年,朝他轻轻颌首:“多谢公子!” 文无瑕无声一笑,元无忧,是个有趣的人呢! 京都府衙官兵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很快就把这里包围了起来,正在与木羽较量的银袍男子意犹未尽的低笑了一声:“下次我们再一较高低,后会有期!” 望着银袍男子和佝偻男子飞纵而去的身影,带头的官兵一声令下:“追刺……” “不必了,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追上去也只不过是送死,更何况你们也根本追不上。”木羽冷声说了一句后,就飞奔上前跪地请罪:“末将无能,请公主降罪。” 一众官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扑通扑通的跪满了一地:“卑职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元无忧看着满目疮痍的长灯宴就这样被破坏,冷冷的道:“今晚的昌盛街十里上灯宴,京都府衙本该要多加人手巡逻巡视以防走火意外,本公主被刺杀,要是依靠你们救驾,定然命丧当场,京都府衙有何用?” 领头的官兵惶恐紧张的都有些结结巴巴了:“卑……卑职……”今天刚才是他们大人纳新妾的喜日子,大人很是高兴,把本该巡逻的他们这行人都喊去喝喜酒了。 再说,上元节上灯宴年年有,往年都不曾发生过意外,哪知道今年就发生了刺杀事件了? 元无忧看了一眼木羽:“回府。” 木羽低头:“是,公主。” 在上马车之前,元无忧突然停步,头也不回的命令道:“木羽。” “末将在。” “你留下来善后,替本公主好好感谢一下今晚出手相救本公主的几位公子。” 木羽迟疑了一下才恭敬出声道:“末将遵命!” …… 怀王府。 “留心看着,本公主不希望她们有事。”元无忧冷冷的道。 两名太医惶惶不安连连道。 “公主殿下请放心,卑职等一定亲自照顾好玉翠玉珠姑娘。” “是,是,公主请放心,玉翠姑娘只是陷入昏迷,并无性命之忧。” 元无忧在玉翠的床前坐下,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怀王居住的内菀时,看见他坐在庭院里静静的看着皓月高悬,她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学他一样仰望着天上皎月。 怀王低下头看着她轻叹一声,低声道:“一点儿都不怕死吗?” 元无忧仰望圆月,嘴角有浮上一丝苦笑:“说一点都不怕是假的。”可是,怕有用吗?她如果贪生怕死,就根本没办法和元浩天斗。 “你一早就知道他会试探你?”所以才一早就叮嘱小逃子今天不准跟着她?湮冷宫就那么可怕吗?还是说刘后的死对她打击太深,为什么小小年纪竟然舍得拿自己的命作赌注? 元无忧点点头,元浩天能在当年的争帝位时脱颖而出,虽有着刘氏辅佐的因素,但元浩天本身不仅智商超群,他的情商也绝顶,所以他得不到人心却依然能称霸称雄。 “我让逃遥去查那两人了,以后别再这样任性了,就让小逃子跟在你身边。”怀王淡淡道。 “顺便再让他查查今天救我的那两人。” 怀王微皱眉看着她:“你是担心他们和刺客是一伙的?还是担心他们是刻意接近你?” 元无忧笑了笑,他身上的药味让她心安,这是她曾经最为熟悉的味道:“他们的意图我倒并不是很担心,只不过对于身边出现的人,我一向都要做到知己知彼。” 怀王眉头皱紧:“你想将计就计?” 元无忧轻点了点头:“元浩天一直在试探我的存在意义,现在他在我身上没探出个结果来,虽然还没有让他完全相信我,但至少他心里的怀疑已经打消了一半,以他的行事作风,他接下来应该就以试探你为主要了。” 怀王淡漠:“让他尽管试吧。” 元无忧看着他淡漠的脸,突然无声一笑:“他试你也试不出来啊。”一切都是她在主导,他这个大老板并没有直接参与,恐怕元浩天也会郁闷吧。 “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如意的,你就高枕无忧的当你的闲散王爷。”元无忧轻笑道。 怀王冷瞥了她一眼:“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你拿自己命去作赌注的事情,你的命是我用金牌换回来的,是属于我的。” 元无忧笑了笑:“我尽量。”富贵险中求,她是自由险中求,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她除了要绞尽脑汁洞察先机外,胆量和魄力也占据一半因素。 () 060各方反应 庆帝听完木羽的禀报之后,眉头紧皱,面容绷紧。 木羽低声道:“救公主之人是林家少爷。” “林家?就是分别嫁女入陶家和史家的林家?” “正是。” 庆帝神情沉思片刻后下达命令道,:“让人查清楚那银面刺客的来路。” “臣已经让人去查了,臣很肯定,银面刺客二人绝对是江湖中人。” 庆帝冷笑:“江湖中人?”江湖人也参杂了进来,事情真是越来越出乎他意料了。 “你和他们交过手,就一点都察觉不出来他们的武功门派?”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江湖门派竟然与人勾结欲对他的朝堂不利,他定要诛其九族。 木羽头低的更低:“臣惭愧。”他出身于江湖且与他们交手,却不知道他们的武功套路,这两名刺客就仿佛凭空出现一样,在这之前,未曾在江湖上有过痕迹。 庆帝身子倚进宝座里,双手交叠,神情有些阴鸷:“你对无忧公主如何看待?” 木羽沉默片刻,缓缓出声:“无忧公主冰雪聪明毋需质疑,但臣并不认为她是有心机的接近顾太妃,除非……”除非皇上曾经告诉过刘后,否则无忧公主她不可能会知道顾太妃手里会有赦免金牌? 庆帝面色淡漠下来:“赦免金牌未见踪迹,只有朕知道。” 木羽不敢再涉及刚才的话题:“既然排除了公主知道金牌存在的可能性,那么就是顾太妃和怀王在利用公主。” 庆帝嘴角淡淡一勾:“朕相信一个把自身的尊荣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是不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只她的父亲在位一天,她就是大元国最尊贵的公主,反之,她的下场绝对比圈禁在冷宫要凄惨。 “臣明白。” “那两名刺客,朕会让人去查,你就专心当好无忧公主的近身护卫,把怀王府里究竟是否隐藏着秘密一事给朕查出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庆帝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缓缓加了一句:“至于无忧公主,计划就搁置吧。”多她一个女儿不多。 “是,臣告退!” 木羽出去后,暗卫无声出现。 “去查这两名刺客。” “是。”暗卫无声出现,无声出隐。 庆帝看着桌上的两张画像,眼神微微一闪,究竟是什么人要置无忧于死地?难道他真的想错了方法?怀王只是一个晃子?其实是另有其人? …… 在两名太医精心诊治下,玉翠休养了几天后,伤势也开始慢慢愈合,虽然还不能下床,但神智早已经清醒了。 玉珠的伤势较轻,只是一些皮肉伤。 元无忧终于松口,让那两名战战兢兢的太医如获大释的逃离了怀王府,在两人看来,这无忧公主确实美的让人莫名的胆战心惊,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叫着喊着要治不好就要他们的命。 可他们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要是他们治不好那个婢女,无忧公主绝对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内菀花厅里,木羽领着小花子小高子走进来的时候,元无忧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开始有了一些春意的树木。 “奴才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高子小花子恭恭敬敬的请安。 元无忧回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微微一笑:“都起来吧。” “是”小高子小花子都激动莫名的起身恭敬的站立在一旁,他们没想到公主竟然这么快就会将他们带到身边,他们还以为要等很久很久。 元无忧微微一笑:“昔日在湮冷宫,本公主蒙受两位公公拂照一二,一直感激于心,本想让你们去无忧宫,但事出意外,玉珠玉翠都受了伤,本公主身边无人,就让木护卫将你们调谴了过来,你们……可愿意跟随本公主?” 两人噗通噗通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齐声高呼:“奴才愿意跟随公主,主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无忧淡淡一笑:“小高子对外,小花子对内,替本公主打理宫内宫外之事。” “奴才遵命。”两人站起身,的嘴角都几乎咧到了耳边去了。 元无忧挥了挥手:“你们去给王爷请安,再顺道熟悉一下怀王府。” 两人退下后,元无忧面色一正,缓声道 “木羽。” “末将在。” “父皇如何处置懈怠职守的京都府衙一众官兵?” “回公主,皇上已经将京都府知府罢黜,发落边疆,一众府衙官兵也都被免去官职。” “可有百姓被牵连受伤?” “回公主,没有百姓被牵连。” 元无忧稍松一口气:“那些身亡的侍卫可都有妥善安排好身后事?” “回公主,末将已经安排好,也重新补齐了侍卫。”他和皇上都没有料到事情会有意外。 元无忧轻叹了一声:“那天你们都有尽心尽力,无需自责,倒是本公主心里有些愧疚,如若不是本公主执意要便服,也不至于让大家妄送性命,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为何要行刺于我,但终究是伤亡无辜。” 木羽恭敬的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沉声道:“保护公主是末将等人的职责,末将等人无能,让公主受惊,公主不怪罪还体恤,末将惭愧!” “你们是本公主的亲卫队,本公主关心体恤是应该的,除却朝廷的抚恤银外,本公主另外再给那些不幸身亡的侍卫家眷发送两百两抚恤银,受伤的每人发送五十两养伤银,这事你亲自着人去办理。” “是,末将代他们谢公主大恩,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无忧又道:“那日幸得几位公子相救本公主才能逢凶化吉,你去安排一下,明天午时,本公主在望江阁宴请几位公子,聊表心意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是。”木羽垂眸恭敬的退了出去。 …… 收到木羽亲自送来的请贴后,各方反应都有不同。 看着手里的请贴,顾凌怔怔出神,自从那日长灯宴上发生刺杀一事之后,他就自动请缨要求,要求着手调查刺客刺杀无忧公主一事,如他所料,皇上很快就恩准他任职于刑部侍郞。 调查刺客刺杀无忧公主一事只不过是借口,他真正想查的是要那幕后之人。 有人隐在暗中意图对朝廷不利,这已经无需再怀疑。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一是查出证据证明怀王意图谋反的罪证,大义灭亲,向皇上投诚,以求自保。 二是……辅佐怀王,图谋造反,这样的结果要不赢要不就是满门被诛。 其实两条路对顾家来说,所有人都可能更偏向于第一条,可是在姑母为了顾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后,他们又怎么能这样做?可是不这样做,顾家也不可能真会帮怀王造反,除非…… 在目前的局势下,他不可能会离开京城,他只能极力寻找出第三条路:揪出真正造反之人,证明怀王没有造反。 这样对顾家对怀王才是皆大欢喜之事,他的心思,皇上心知肚明,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他想或许在皇上心里,他真正想要看到的绝不是他查找出证据证明怀王无罪吧? 他想看到的是当如果有一天他不仅查不出怀王无罪,反而还真查出那幕后之人与怀王相关,他又该要如何选择吧? 廖青云从后堂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着顾凌怔怔出神的盯着手里的精美请贴。 “顾兄?” 顾凌回神,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晦,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早就有人报案,说在城郊外树林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却没想到青云亲自出现在了勘察现场,对他很认真的说道,从今天开始,他是刑部正式的仵作。 他这样做,让他意料之外之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心情也有些复杂,如果可以,他想劝青云不要参杂进来,这件事,恐怕还只是刚刚开始,中间会发生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料! 古往今来,卷入涉及皇权之争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是真心视青云为朋友,才希望他能远离这场暴风雨,可是正因为真视青云为朋友,他也更了解他,也更需要尊重他的选择。 顾凌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他就算是想说什么也不必说了。 在一旁的椅子是坐下,廖青云端起衙役送上来的茶,好奇的看了一眼顾凌手里的请贴:“谁送来的贴子让你露出这样怔然的表情?” 顾凌目光重回到请贴上,垂眸道:“这是无忧公主差人送来的请贴,明日午时她将在望江阁设宴。” 廖青云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之后又若无其事的掀起杯盖轻抿了一小口。 “对了,你检验的情况如保,可有什么发现?”顾凌看向他问道。 廖青云淡道:“死者年约二十至二十五岁左右,身高六尺,致死原因是被硬物击中头颅上顶,而且是多次击打同一个部位,死者衣着上乘但并非上等锦缎,双掌无粗茧,可双脚却遍布老茧,我已经在让廖忠整理记录成册了,稍后他会呈交给你。” 顾凌点头:“双掌无粗茧,双脚却遍布老茧,说明此人行走的多且绝普通的老百姓,而是行走的商人居大。” 廖青云笑了笑:“这就是需要顾大人你去查访了,我只做我应该做的。” 顾凌看着他,终是忍不住的问声道:“青云兄为什么?” 廖青云淡淡一笑:“也许……是为了和顾兄一样的心思吧。”心里始终有些怀疑,可一次次又总是被自己推翻,他想弄个明白,这幕后之人究竟有没有无忧公主的参与?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想要弄清楚,甚至他现在也不知道当他有一天弄清楚真相之后要如何? 现在,他只是想要去弄清楚,非常想!也许在真相出现的那一刻,他才会明白自己会如何做! 顾凌有些意外,他是为了顾家,如若不是他无法避免,他一定会远远的避开这些风雨,可是他身不由己,联想到月清宫失火的案子,他又觉得能理解青云的想法,因为他心里也有着不甘心和不服气。 他也想弄清楚,他究竟输了多少? 廖青云看了一眼他始终握在手里的请贴,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顾凌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青云兄请便!”他一大早就忙个不停,是该要回去休息一下。 廖青云走了约莫一盏时间后,廖忠从后堂出来,没看到他家少爷在大厅里后,心里有些不解。 他笑着上前将他和少爷忙了一上午才终于完成的记录呈递:“顾大人,这是我家少爷让我整理好的记录册。” 顾凌笑着接过:“谢谢!” 廖忠笑了笑:“大人客气了,对了,我家少爷呢?” “哦,他回去了。”说完,顾凌一愣,廖忠都还在后堂呢,谁给青云赶马车?当然这并非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青云似乎急着回去? “青云家里可是还有事要忙吗?” 廖忠狐疑的摇了摇头:“没有啊,少爷一向忙的都是刑部的案子,现在少爷都亲自来刑部了,难道京都府又送了案子过去请少爷帮忙?那大人,我得赶回去帮少爷了。” 顾凌目光不经意的扫到自己手里的请贴,眼神有些波动,他什么时候一直把这张请贴握在了手里不曾松手过? 重新再翻开这张请贴,看着里面的内容,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青云他急着回去会不会是为了这张请贴? 想到这里,顾凌突然呆怔了! 回到廖府的廖青云从马上翻身下来,门房仆从听闻动静,跑出来一看,发现是他家少爷自己骑马回来的,探头看了一眼马后,并未瞧见廖忠的身影,也并未多想,只是冲下台阶牵住了马。 “少爷,您回来了。” 廖青云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走了两步后又停顿了一会儿似是想问什么,又最终什么都没问,只是大步跨上了台阶进了府。 牵着马的仆从眼里有些疑惑,今天的少爷看起来有些怪怪的?难道是成为了刑部仵作而不高兴?还是又碰上了什么棘手的尸体了? 林府大厅里。 “明日午时,望江阁设宴。”林唯棠执着请贴似笑非笑道。 另一张请贴安静的躺在了桌上,文无瑕并没有动,一旁的林盈盈好奇的取过打开,入眼的苍劲字体让她有些讶意:“这无忧公主倒真是倨傲,设宴答谢救命之恩,却连请贴都非自己亲自书写。” “这你就错了,这请贴可是堂堂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将军所写,论诚意,确实不算浅。”林唯棠轻笑道。 林盈盈挑眉:“可是救命之恩,不是应该更有诚意吗?” 林唯棠笑了:“盈盈,当你说出这番话时,你其实就已输给她了。” 林盈盈一愣:“为什么?” 林唯棠笑而不语,男人争外权,女人斗内宅,他母亲的聪明只适合安宅,昔日姨母之所以能胜过聪明的母亲,就是因为她有着一份比母亲长远的心计。 谋略,并非是只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么简单。 盈盈受母亲影响颇深,她嫁给任何一家世族大家甚至是皇族后宫,他相信她都能游刃有余,可要真站出来与男人争外权,终究是欠缺的。 当然,如果她的对手并非太强,或许以她的聪慧及心计倒也能如愿以偿。 文无瑕始终没有出声,只是泰然处之的品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并不关心,可清儒的面容上却有着一抹意味深长。 元无忧,果真是有趣的人!谁也看不透她,谁也摸不着她,他都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就连她那一身骄傲都只不过是她展现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一角? 真正的元无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趟上京,他的目标是林唯棠,第五氏家族到了这一代碰了最大的危机,家主子嗣单薄,过继而来的公子第五颢,谁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身为第五家家主的嫡长女之子,林唯棠想要入主第五家族,他能理解。 可身为第五家家主的嫡次女之子,他亦想为文家扩疆纳势。 他以为这个表兄展开手段角逐,正全心全意的准备投入时,却发现林唯棠暂停了一切动作,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京北之地。 以他对他的了解,除非京北之地发生了更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搁浅他筹谋了三年的计划。 无论是什么目的,他当然得上京一探究竟了。 他的上京林家人并不意外,可这毕竟是京北之地,皇权之都。 林唯棠的出身摆在那里,林家三年前试探庆帝的底线通过后,在庆帝心里自然是通过了审查,而他就不一样了,他若公然以文家公子的身份出现,必然引起庆帝的猜测。 用一个璇玑阁买一个林家表少爷伍公子的身份,虽价值有些贵,但他认为非常值得。 他也和林唯棠一样,对这京城之暗涌很是好奇和……有兴趣。 “盈盈不明白错在哪里,请兄长不吝赐教!” 林唯棠摇了摇头,看向文无瑕道:“让表弟见笑了。” 文无瑕微微一笑:“表哥对盈盈太苛刻了。” 林唯棠眉角轻扬:“是吗?” 文无瑕淡然起身,很自然的带走了林盈盈手上的那张请贴。 大厅内,只留下兄妹两人,林唯棠眼角的微笑淡淡的隐没:“文无瑕是什么人?你在他面前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心计,只不过是贻笑他而以,盈盈,你要真有心介入为兄的计划,为兄乐意见你折腾,但是若为兄因你而坏事,你就好自为之了。” “兄长多虑了,盈盈岂敢!”林盈盈惶恐福身。 林唯棠淡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林盈盈坐在椅子上,神情一片漠然,这个世上不只是兄长有野心,她也有,她只不过是掌控自己的路罢了,又何错之有? ------题外话------ 二更在9点左右。 () 061宴上萧声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是最善忘的,最易忘却人事物的。 而繁华似锦的京城也是从不记事的! 上元节那天的刺杀事件虽然给毁了今年的上灯宴,也让一些人吓的魂飞魄散,生死一线。 可距离上元节仅过去了五天,昌盛街却并没有因为上元节那天发生的流血事件而受到影响,这里依然热闹非凡。 望江阁今天很安静,安静的令人感到了诡静,从大堂至二楼最大的雅间里,都驻守着无忧公主的侍卫。 上至掌柜下至伙计都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二楼最大的雅间里,元无忧坐在窗边欣赏着昌盛街上的热闹,正是仲春时节,万物复苏,天气也慢慢的不再冷冻,迎面而来的微风也不再刺骨,只是有些沁冷有些冰凉,但对度过了一个寒冬的人们来说,这样的气候真是好太多了。 木羽立在一旁,垂眉敛眼,心里却有些波澜,无忧公主的行事作风让他有一种绕着风跑的无力感,明明在他以为看懂了她的时候,又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看懂。 在还有半个时钟才至午时的时候,两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了望江阁门口。 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廖青云和顾凌,而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林唯棠和文无瑕。 被邀请的四人看着几乎同时抵达的对方并不意外,只是对于他们共同提前半个时辰抵达的默契还是会心一笑,或颌首,或拱手,或抱拳,或微笑的打着招呼。 “小高子见过四位公子,四位公子请!”站在门口迎客的小高子看见四人,忙上前见礼,且恭敬的请他们入内。 四人面色虽平静,但心里却都有些讶异和意外,因为是公主设宴,他们都提前了半个时辰赴宴,却没想到公主竟然比他们还早来,在……等候他们? 文无瑕无声一笑,他对这位无忧公主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看着驻守在望江阁里的侍卫以及在门口恭候着的太监近侍,林唯棠眼神微闪,好一个元无忧,她不需要再说什么话,光是她摆出的这个诚意就足够了! 顾凌上下打量了一眼面生的小高子,关心的问了一句:“不知道玉珠玉翠两位姑姑的伤势如何?” 小高子笑着回道:“奴才代两位姑娘谢顾少爷关心,玉珠姑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就是玉翠姑姑的伤势较深一些,但也无性命之忧。” 顾凌笑了笑:“那就好,公主什么时候来的?” 小高子恭敬答道:“公主来了一会儿了。” 顾凌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四人跟着小高子来到了二楼雅间,小高子站在门外恭敬的朝房里禀报道:“主子,四位公子到了。” “有请!” 虽然只是有请两个字,但声音却不似上元节听到的冷漠,今天的声音依然带着清冷却又蕴含着柔和,让人听了心里痒痒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听着里面的指示,小高子才亲自推开门,侧开身子朝四人恭敬行礼道:“四位公子请!” 顾凌、廖青云先走了进去,其次才是林唯棠和文无瑕。 四人一入雅室,看到的就是一个令人心神驰漾的画面,美人倚窗看风景,黑发识风随舞,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膝下,身着一袭浅金色宫装,华贵雍容,唯美动人。 这样的绝美画面,顾凌和廖青云都早已经见过,文无瑕和林唯棠在上元节那天透过纱帷也见过。 可此刻没有那一层薄轻纱帷,一切都近在眼前,如此的如梦似幻,而且还只是一个背影只是一头黑发,她还没有转过身。 四人皆愣了一下后才齐齐上前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回转身,淡淡扫过朝她弯腰低头的四人,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四位公子请入座!” 文无瑕直身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就如廖青云所言,传闻一点都未夸大,眼前的她当得起倾国倾城绝美无双这八字,这是一个会令男人窒息的女子,而他也终于明白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的真正蕴义,这样的女子,恐怕会让天下男人为她做任何事,只为博她一笑。 林唯棠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人,何为风华绝代?她就是,尽管眼前的人也许还不能称之为女子,可身形含苞待放,那姿态却已然盛开,她的美或许是建立在她的绝美长相上,但让她盛开风华的绝非她本身的姿色,而是她的姿态。 姿色与姿态相结合一起,相辅相成,浑然天成,形成勾魂摄魄的魔力,风华绝代! 元无忧淡淡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了顾凌身上,微微一笑:“顾表叔,还有劳你代无忧招待一下三位公子了。” 这有些娇俏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顾凌突然觉得这声顾表叔竟然刺耳无比。 廖青云听着这声顾表叔,嘴角若无其事的勾起一比清浅的弧度,是啊,不正是表叔么? 林唯棠也笑了,散发着动人的妩媚:“公主请!” 元无忧笑着朝他颌首,对他展露出来的妩媚之姿安之若素,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或停顿,林唯棠嘴角的笑从嘴角延伸到了眼里。 文无瑕眯了眯眼,心里若有所思。 五人在大圆桌上落座,成就了一幅绝美画面,举世无比! 元无忧轻轻的搁下手里的茶盏,微笑着道:“宫中乐师最近谱了一首新曲,无忧今日将他们带了过来,为各位奏一曲,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林唯棠微笑:“公主盛情,恭敬不如从命,林唯棠自当洗耳恭听!” 元无忧看了另外三人一眼,见他们都未出声反对,才再看了小花子一眼,小花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突然看向廖青云道:“听闻廖公子精绝医术?” 廖青云面色闪过一丝迟疑过后,还是坦诚道:“青云真正所学并非是医术,而是……仵作之术,学医是为了更清楚人体。” 元无忧倾城般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容,眉眼都似乎含笑,不由的让人看呆了。 “那廖公子自认为医术如何?” 廖青云敛了敛心神,恭敬道:“青云未尝行医,却自认为还行。” 元无忧眼睛一亮:“那如若无忧请廖公子为父王诊治,廖公子可有法子改善我父王的病情?” 顾凌一愣,有些复杂的看着无无忧期待的眼神。 林唯棠、文无瑕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廖青云。 廖青云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请公主恕罪,青云没有办法,怀王爷的病根源于旧疾,事隔这么久,已经扎根,根本没办法根治,” 元无忧轻蹙眉,美眸闪过一丝黯然,却笑着道:“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是无忧为难公子。” “公主严重了,是青云无能。”他有话没有说的是,怀王爷旧疾无法医是事实,可……其中有一半是受他心郁影响才会越来越严重,身体越来越承受不起。 小花子领着一行乐师进来:“主子,是否开始奏乐?” 元无忧点点头:“开始吧!” 音起,乐出,美妙的乐曲悦耳动听,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元无忧垂眸微笑聆听着,其余四人心神不一。 一曲了,元无居这才抬眸,看向众人:“不知此曲如何?” 文无瑕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清浅一笑:“请恕无瑕直言,此曲空有形而无神。” 众人皆愣,廖青云、顾凌一直只知道他姓伍,却并不知道他的名讳,此时听到他自称无瑕,一时之间,都呆愣了片刻。 林唯棠深黑的眸子飞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却稍纵退逝! 元无忧也似乎愣住了:“无瑕?” 听着这声无瑕,文无瑕清绝出尘的玉颜绽放一抹笑容,有如一朵清莲在水中绽放,无瑕洁净。 元无忧敛去惊讶之色,缓缓道:“令尊令堂对公子抱以深切厚望,只不过,公子以为,人,当真能无瑕吗?” 文无瑕笑着摇头:“不,人自然不可能无瑕,但,人自然也不可能无忧,公主以为如何?” 元无忧突然轻轻的笑了,笑容虽然依旧清浅,可宛如天籁的笑声如清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住了。 低低笑声缓止,元无忧笑盈盈的看着文无瑕,很是赞同道:“无瑕公子说的对,人,不可能无瑕,亦不可能无忧,不过,公子既然直言说此曲有形无神,想必公子自有见解,不知公子能否让无忧一饱耳福?” 文无瑕取出从不离身的玉萧,笑看着元无忧。 萧声忽如微风起伏,如思如慕,不绝如缕,又如歌如诉,扣人心弦,引人入胜。 元无忧面容上的笑容随着萧声而隐没,静静聆听着。 萧声止,余音袅袅,丝丝缕缕缭绕不绝,一时之间,众人已给慑住,就连原本因为他的一句有形无神而心中不服的宫中乐师们也都钦服,似乎在他面前,无人敢再撄其锋,天地都仿佛为之静止。 啪啪两声,林唯棠轻轻拍掌,打断了静止而凝固的气氛,慵懒一笑:“表哥直到今天才知道,表弟的萧声不仅能引百鸟起舞,也能让人怦然心动。” 文无瑕淡然一笑,不语。 顾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文无瑕,今天是他见此人的第三次,第一次,此人神秘倨傲,第二次,此人清冷傲岸,今日,却锋芒毕露。 廖青云垂眸,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无瑕公子似乎是在试探什么和表达什么?林唯棠深沉神秘,这个伍无瑕,却高深莫测。 林唯棠慵懒随意,目光却若有似无的看着元无忧,期待她如他所设想的那样,不仅仅有着无双的姿态,还有着无双的智慧。 元无忧沉默片刻后,绽颜一笑:“能听公子此一曲,无忧三生有幸。”说完后又吩咐小花子道:“让乐师们都下去吧。” 小花子恭敬的回答:“是,主子。” 文无忧垂眸,心里有些复杂,是顾忌还是……他真看开眼了? 元无忧淡看着众人一眼,起身走到案桌前:“无瑕公子救命之恩,本公主甚是感激,以两句诗为报,望无瑕公子笑纳。” 说完也写完了,朝四人微微颌首:“本公主先行一步,四位公子随意。” 转身的刹那间,那三千青丝挽迤在宽大的裙袂边上,流泻出褶褶光华。 小花子有些讶意,但还是机灵的喊道:“公主起驾!” 一直站立在元无忧身后似是透明人一样的木羽在转身前似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案桌上,眼神微凝,心中复杂之情难以述表。 四人来不及惊讶就皆站立起身恭送:“恭送公主殿下!” 等到元无忧一行人都离开雅间后,遗留在房间里的四人都似乎还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文无瑕缓步走到案桌前,看着桌上的两句诗,怔怔的看着半响,他回头看着窗下。 就算没有带上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也依然让所有人退避三步,跪地匐匍。 在京城,如今人人都知道,能拥有二十四名亲卫队的,只有无忧公主。 热闹熙攘的街市上,她的轿辇畅行无阻,透过那层层纱帷,无人看清楚她究竟是否如传闻中的那样倾国倾城,绝美无双,却都看清楚了,她走过之后流泻于地的尊贵奢华。 林唯棠看着案旧上遗留下来的两句诗句,缓缓一笑,她比拥有第五族更让他心动和想拥有。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在场人都是心思百转千回之人,自然不会以为这只是赞誉了。 虽然大元国除了皇室,还有世族士家,但谁敢明面上与皇家争锋? 更何况五年前,刘氏的灭族更是让皇室的威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展和体现,但世族士家之所以能称之为世族士家,自然有其底蕴和存在价值。 不论权势,不论富有,单单是他们与历史一齐流传下来至今的文韵,就足以让人仰望。 可,再如何令人仰望?再如何有价值?也得对皇权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帝王之尊,堪与天比肩,不管是普通百姓家还是世族士家,都得注意避讳。 无瑕公子萧声无双,这自然无可厚非。 但他毫不客气的批判宫中乐师所奏的乐曲有形无神,真要究起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今天是公主答谢救命之恩才设宴,又是亲口询问,纵使他恃才傲物,却也不会追究。 所以她既将萧声的美妙赞誉到了极度,又婉转含蓄表达出她对他的谅解以及对曾救她的恩人施以耐人寻味的劝诫。 顾凌看过之后,下意识的去看廖青云,看着他若有所悟又若有所思的神情,心思一动,想到刚才她称呼他一声顾表叔,突然有些苦笑,她,究竟有多少面?又究竟哪一面是她? 大年三十在宫宴上,她就那样旁若无人的走进所有人的眼睛里,在众人眼眸中绽放着惊心动魄般的绝美无双。 面对皇上的询问和试探,她清冷清性却又坦然平和的面对,潜化于无形,那时候的她是聪慧如兰的。 面对梅妃的刁难讽刺时,她一身骄傲,她用她诠释了什么叫风华?什么叫浑然天成的傲骨?那时候的她是令人眩目及敬仰的。 在怀王府里,面对怀王时,她是美丽柔和的,宛如不解世事的娇俏小姑娘,那样的纯透无邪。 在上元节那天,她坐在灯车里时是婉约动人的,可面对刺客时她又是从容冷静的,面对一地肢体血流成河时,她又是冷然漠视的。 面对未能及时赶来的府衙官兵时,她又是不怒而威令人不寒而悚的。 可今天,她清浅盈笑的面容下,却又有着令人震憾的华而不骄的心胸和风采。 她究竟还有多少面?身上又覆盖着多少层面纱? 她可知道?她身上这引人向往的面纱有多么想让人伸手去一层层揭开。 因为,想知道揭开那一层层面纱后,看尽了她的全部后,是不是就能真正碰触到她? …… 夜暮降临的半坡园有些朦胧起来,早春时节的夜色还是有些寒沁的,后菀的凉亭内,廖青云静坐着。 自从望江阁回来后,他就这样静坐着,直到自己被夜色掩盖。 廖忠站在不远处,担忧的看着坐在凉亭里都快要看不清了的少爷。 从初暮开始,他就提醒少爷了,可少爷除了吩咐着他不准点灯挂灯外,没有起身,没有回房,也没有用晚膳。 再这样下去,少爷会受寒的,为难的看着手里的披风,廖忠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可他还没有靠近凉亭…… “下去吧。” 廖忠苦着一张脸,看了一眼静坐在凉亭里一个下午都如同石雕不吃饭不喝水的少爷,他决定去找夫人。 廖青云静坐在凉亭里,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去弄清楚幕后之人了,也知道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去正式细想的问题。 如若她真是幕后之人,真与怀王勾结,意图谋反,那他会如何? 他有了答案! ------题外话------ 二更在九点更上,汗,得想办法把更新时间调整过来… () 062以命相赌 夜阑人静,一抹黑影如若无人之境在怀王府穿梭,很快就直接来到了怀王住的内菀,室内并非是漆黑,烛灯下,只见守夜的小李子打着磕睡。 一粒小石子打在小李子身上,如同小鸡啄米似打着磕睡的小李子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彻底的陷入沉睡中。 黑影悄然无声的进入内室,仅露在外面一双漂亮的眸子警惕的张望着,似乎是在确认动静,然后才轻轻的伸开手撩开了帷幔。 怀王躺在床上,睡的并不甚安稳,眉头轻蹙,却确实是在沉睡中。 黑影眯着眼睛抽出一把匕首,泛着寒芒的匕首在昏暗的烛灯下令人不寒而悚。 可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也没有任何人来阻拦。 黑影手里的匕首一寸寸的逼近怀王的颈项边,只要他一个用力,就能抹掉怀王的脖子。 可室内依旧安静无声,没有任何的动静和人气。 黑影眼里闪过疑惑,难道幕后之人真的不是怀王?否则为何怀王府竟然没有一个高手,都只是一些普通的侍卫和太监? 黑影微微眯眼,手指在怀王身上轻点了几下,下一刻手里的匕首抵在了怀王的颈边,一寸寸的用力,锋利的匕首很快就割破了怀王的颈项,鲜红的血珠从白色的肌肤里渗透出来。 怀王睡的安详,完全任人鱼肉,只要黑影再稍用点力,他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血珠都快把怀王身上的雪白中衣染红了,也未见有任何动静。 黑影眉头紧皱,缓缓的收回了手里的匕首,想了想后,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窗外清凉的寒气一**的进来,很快就和屋内的暖气相融,黑影又回到床前,毅然掀开了怀王身上的锦被,任其仅着中衣的躺在床上。 他隐没在暗处,静静的等待着,可他从深夜等到快要天亮,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看着烛灯惭弱,屋内的光线开始蒙蒙亮起来了,潜伏在隐暗处的黑影也即是木羽才重新现出身来,复杂的看着怀王原本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因为冻了半夜而变的紫青的脸,颈项处的伤口虽然没有再继续流血,可雪白中衣颈肩处却染着暗红。 这样的试探都没有结果,难道他和皇上的思路都错了,被真正的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了,怀王只是怀王,一个身虚体弱苟喘残延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怀王? 要不,光是掀掉他身上的被子,冻了他半夜,以怀王的身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谁也不知道。 木羽看了一眼天色,迅速的从窗口处翻窗而出。 几乎是他从窗口出去的那一刻,逃遥就悄然出现了室内,手从怀里取出药瓶,颤抖的倒出一颗药丸快速的塞到怀王嘴里,轻捏他冰冷的下额让药丸咽进喉咙里,看着王爷被冻的惨白透青的面容以及颈项边那道暗深的血口,逃遥眼睛冰冷的杀气,他想杀人。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替王爷盖上被子,他只能干坐在一旁等着天亮,这一夜,对他来说,宛若一年。 无忧公主是疯的,连带着王爷也疯了,竟然也学她那样拿自己的命来赌,可是王爷不是她,王爷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逃遥直到天彻底亮了,被点了睡穴的小李子才幽幽醒来,皱眉看着刺眼的白光,心里有些疑惑,继而大骇,顾不得自己僵硬麻木的身子连滚带爬的冲进内室。 看清楚床上的怀王时,小李子惊的浑身软倒在了地上,不需要佯装,他发出一声声尖细的叫声…… 逃遥在小李子醒了的那一刻就悄然离开。 而几乎是小李子惊声尖叫的时候,王府的两名侍卫就冲了进来,看清楚这一幕后,怀王府两名侍卫惊的魂飞散魄,两人身子一软,无力的跌跪在怀王床前痛哭:“王爷……” 听到小李子的惊叫声的木羽带着两名侍卫也赶了过来,看清楚室内的情形,他先是一怔,然后神色一凛,快速的上前伸出手在怀王脉膊处探着,然后吼道:“都闭嘴。” 被他一吼,尖叫的小李子和两名以为怀王死了的侍卫同时一怔。 “王爷还有气息,还不快去宣太医。” 小李子一听还有气息,忙飞扑上前:“主子……主子,您醒醒……” …… 元无忧听到怀王昨夜遇刺昏迷不醒的消息时,顾不得只着中衣,也没时间穿鞋,光着脚就冲了出房,在一旁侍候着玉珠和小花子一个拿着披风,一个拿着鞋子追在了后面。 “公主,天凉,您披上衣服。” “主子,您穿上鞋。” 可元无忧根本就似是没听到两人的喊声,冲进了怀王卧室。 小李子在用一切办法给怀王温暖,又是暖炉,又是被子的,又是热巾擦身的,不知道是忙的还是急的也或者是惊的,小李子整个人都似是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毫面无血色。 元无忧冲到了床前才怔怔的停下了步子,看着床上宛如尸体一样的怀王。 “公主……” “主子……” 玉珠和小花子都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顾不得去看怀王的情况,一人上前给怔愣中的元无忧穿衣服,一人跪在地上给她穿鞋。 一直似是在勘察现场的木羽看见元无忧,忙上前道:“末将……” 可他刚刚出生就元无忧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木羽,你是本公主的护卫将领,本公主卧室与王爷卧室只有一院之隔,刺客潜入刺杀王爷,你竟然毫无察觉,这怀王府有了你们这一队亲卫队竟然还能让刺客如若无人之境畅行无阻,本公主留你何用?” 木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末将无能,未能察觉有人潜入府,请公主降罪。” “你确实无能,来人,将木羽拖下去重打五十棍,以示失职之罪。” 两名侍卫一愣,面面相觑了一眼,眼里都有着迟疑。 “没听到本公主的命令是吗?”元无忧声音略提高,面容泛着冰霜,寒气袭人。 两名迟疑的侍卫只得双手抱拳:“属下遵命。” 两人歉疚的上前,不安的低低出声:“将军,得罪了。” 木羽面带肃容,恭恭敬敬的朝元无忧请罪道:“末将自愿领罚一百棍,末将无颜面对公主殿下。” 元无忧盯着他郑重而严肃的面容,面色迟疑了一下。 一旁的玉珠忙跪地求情道:“公主开恩,一百棍实在太重,木护卫虽失职,可奴婢想,木护卫也是将心神都专注在保护公主身上,没料到会有刺客对王爷不利。” 小花子心里一愣,但很快也跪地求情道:“玉珠姑姑说的极有道理,木护卫是皇上亲赐,自然一心一意为公主安全才会没留神到王爷这边,奴才求公主三思。” 元无忧面色依旧带着寒霜,可眼神却松缓了一些,挥了挥手:“小高子,木将军五十棍,重打,另外昨天夜里当值巡视着的侍卫不管是本公主的护卫还是府里的侍卫奴才都通通重打二十大棍。” “是。”一直跟在元无忧身后的小高子恭敬领命。 元无忧给了玉珠一记眼色,玉珠恭敬的点头,退守到了门边,小花子也极有默契的守在了另一边。 元无忧这才飞快的上前,面色凝重的伸手摸着怀王的额头、颈侧试着温度,虽然冻的发青,但却高热,起码有39到40度。 “换冰帕,越冷越好,去冷窖取冰块,快……” 小李子一愣:“可是……”王爷都冻的全身发青了,怎么还能换冷帕? 元无忧厉眼一扫:“照做。” 小李子咬咬牙:“是。” 冰块取来后,元无忧解开身上繁锁的披风,仅着中衣的上了床,毫不迟疑的解开了怀王身上的中衣,目光在那雪白颈上那抹暗红处时,眼神倏然沉凝,沉声道:“把帕子从冰水里拧成半干递给我和小李子,我擦上半身,小李子,你探下半身。” 小李子有些怔愣的看了一眼跪坐床上面色沉郁的元无忧,也不再有异议,按她要求做。 冰擦一刻钟后,元无忧趴在怀王身上,用额头贴着怀王的额头试了片刻温度后,又命令道:“换热帕。” 两人忙的出了一身的汗,冰热各一刻钟,反复了好几次,怀王的脸色才慢慢好一些。 元无忧从床上下来,捡起地上的披风披上,太医也到了。 裴太医领着两名太医一进内菀,就看到院子里正在执行仗刑,微愣之后脚步倒是没有停,快速的往怀王居住的内卧走去。 小李子看着裴太医来了,上前扑通就是一跪:“裴太医,咱家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王爷,咱家给您磕头了。” 裴太医忙上前扶起他:“李公公使不得,快快请起。” “小花子,把李公公扶起来,别让他耽搁太医为王爷诊治。”元无忧淡声命令。 小花子忙上前搀扶起小李子。 裴太医这才看向元无忧,正要跪下行礼时,元无忧伸手制止:“快去看看王爷。” 裴太医恭敬的道:“是”说完后就匆匆往床前走去。 另外两名太医也不敢再行礼,忙跟随着裴太医往床前走了去。 裴太医看着怀王的面色,再细心给他探脉半响,面色微沉,情况虽然比他想像中要好一点,但对怀王的身体而言,恐怕是道难关。 另外两名太医看着裴太医的面色,再都一下上前为怀王探脉,每个人都面呈菜色。 “裴太医,父王情况如何?”元无忧看着三人的面色,声音一沉。 另外两名太医心里暗暗叫苦,现在怀王府有了无忧公主,他们要救不回怀王,无忧公主要怪罪下来,他们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裴太医沉呤了片刻,摇了摇头:“王爷的情况并不乐观,恐怕就算王爷度过了眼前的难关,王爷也命不久。”怀王的身子本身已经是郁寒缠身,最忌受冻,竟然冻了一夜,那刺客是何其歹毒,他要真杀怀王,只要手里的刃稍稍用力就可了结怀王的性命,却偏偏用这样残忍的法子折磨怀王。 这刺客莫不是与怀王有着深仇大恨? 被小花子搀扶着的小李子听闻裴太医的话,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痛哭失声:“王爷……” 小李子的哭声引得一片太监都跪地哀嚎。 “闭嘴。”元无忧冷冷的两个字,却威力无限,小太监们不敢再哭,就连小李子都停止了哭声。 裴太医暗暗打量着眼前的无忧公主,衣衫不整,显然是仓促情急而来,看来她对怀王是真心相待才会这样情急不顾失仪。 他对无忧公主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五……现在该说是六年前,那个拒绝进食寻短见放弃自身性命躺在床上惨白憔悴的小姑娘。 他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这个昔日荣尊无限的中宫公主,没想到……世事难料! 眼前有着绝美容颜的少女不再是当初那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小姑娘。 “有什么办法能帮到父王,裴太医尽管说。” 裴太医摇了摇:“请恕……” “本公主不想听到这些,你只要告诉本公主,这天地间,有没有能为我父王延寿续命的奇珍宝药?” 裴太医一愣,倒是另外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和迟疑。 元无忧冷眼一扫:“你们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公主不会饶过你们。” 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中一人道:“传说缥缈虚空山上住着开国国师天乐散人的徒孙虚空子,一手医术非凡间术,也许虚空道人能救王爷,只是……” “只是什么?”元无声看向裴太医。 裴太医苦笑,恭敬的拱手道:“这只是传说,先皇当初就派人去寻找过缥缈虚空山,可惜都未果,这只是一则传说,谁也没有人见过,更何况这则传说传了许多年,从开国太宗皇帝时就传闻过,近两百年来,无人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缥缈山,有没有虚空道人。” 元无忧微微眯眼:“那天乐散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裴太医讶意:“天乐散人是开国国师,史书上记载的自然都是真实存在的事迹。”更何况玲珑百心曲至今都在世上流传着。 元无忧回转身,走向怀王床边,淡淡的道:“只要天乐散人存在过,那么他有徒子徒孙自然也会有存在的可能性,不管如何,本公主要为父王尽一份孝心。” 裴太医惊讶的看着她:“公主的意思?” 元无忧目光有些悠远,似乎自言自语的若有所惘的惆怅道:“就算不为父王,单单是为了太妃娘娘,本公主也要这么做。” 挨完五十棍进来的木羽刚好走到门口,听到元无忧这番惆怅,他想,皇上心里想不通的症结在今天也许终天弄清楚了。 顾太妃竟然舍得把赦免金牌为无忧公主求恩典,原来目的在这里。 那这样说来,幕后之人,可能真不是怀王,如若不是怀王,又是谁? …… 庆帝看着手里的奏折,轻轻的放下,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眼神有些讥诮:“这样说来,倒也确实说得通。” 木羽恭敬低着头。 “这件事,小羽,你做的很好。”庆帝淡淡道。 “臣不敢居功,只是公主那……”木羽看着被庆帝搁置在案桌上的奏折,里面是上奏请求太帝允许她出京去寻缥缈山的奏请。 庆帝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纠结起来,盯着奏折一直沉默着,突然,他面容一沉,重重的拍在了那本奏折上:“既然顾太妃只是凑巧撞上了这个时候,朕这近一个月来都走岔了路,那真正幕后之人恐怕正在暗处讥笑朕。” 木羽迟疑的抬头看了庆帝一眼,道:“臣有一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庆帝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说吧。” 木羽斟酌片刻道:“会不会……其实没有皇上以为的幕后之人?” 庆帝皱眉,却并未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一切皆从月清宫失火一案起因,臣想会不会其实本身是一件偶然的事,却被有心人利用,才会演变成了后来的风雨,臣认为一切源头可能还存在于后宫之中。” 庆帝面色冷了下来,却依旧没有出声。 “大公主一事虽然隐密,但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心人利用大公主事件,引发后来的事件倒也不是说不过去,至少这其中也有着疑点,例如二皇子是如何发现秘密的?以及玉妃为什么那么疯狂的要置大皇子于死地?这背后会不会有人在怂恿和……” 庆帝终于摆手制止,木羽噤声,恭敬的低下头。 御书房里有短暂的寂静,最后庆帝执起笔在奏折上批了准字:“无忧公主毕竟是去寻缥缈虚无之事,你就暂时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 木羽恭敬的上前接过奏折,领命道:“臣遵旨。” 庆帝又淡声道:“多带几名高手,那日的刺客暗卫至今查不出身份,也许还会对无忧公主不利,朕……” 沉默了片刻后,庆帝才再出声:“既然她对朕没有怨恨没有目的,她还是朕唯一的嫡女,朕不希望她死的不明不白。” “是,臣自当尽心尽力肝脑涂地的保护公主。” 看着木羽走出去,庆帝面色蓦然阴沉下来,他的后宫难不成还真卧虎藏龙不成? () 063如此而以 怀王遇刺昏迷不醒、性命堪忧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顾凌知道消息后,赶到怀王府时,怀王还没有醒过来,怀王府里气氛有些沉凝低迷。 看着小李子担忧的神色,顾凌急问道:“李总管,王爷他怎么样了?” 小李子勉强笑了笑:“王爷还没醒过来。” 顾凌面色一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爷怎么会……怎么会遇刺?” 小李子眼眶一红,自责道:“奴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奴才被人弄晕了,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无能,才会没能察觉到会有人潜入府谋害王爷。” 顾凌抿唇走进内室,元无忧正陪伴在床前。 “顾凌见过公主。” 元无忧面色有些疲惫:“不必多礼。” 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怀王,顾凌面色紧绷了起来,他怀疑这潜入怀王府的刺客可能是皇上的人?意图试探怀王府底细? 可是,怀王究竟有没有意图呢?他不知道答案,可心里那一份若有似无的怀疑却始终无法消除,他们能想到,皇上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顾凌突然抬头,目光犀利的直视着元无忧,似乎想把她看穿。 元无忧淡淡的扬眸:“顾表叔可是在埋怨无忧没能好好照顾父王?还是在责怪因为无忧,才害得刺客潜入王府?” 顾凌深深的注视着她,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元无忧垂眼,顾家能否支持,是成就大事不可或缺的力量,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躺在床上昏迷的怀王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小花子眼尖的注意到了,眼睛一亮,惊醒的道:“主子,王爷醒了。” 元无忧连忙回头,看着怀王轻颤动着的眼睛慢慢的睁开,心里轻吁了一口气。 怀王看着她,苍白憔悴的的面容上吃力的挤出一丝虚弱的笑。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小李子及裴太医就都急匆匆的进来了。 看着醒了过来的怀王,不少人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软下来了。 “呜……王爷,您吓死奴才了。”小李子跪床前痛哭流涕,他是真吓着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皇上会用这样毒辣的手段来试探王爷,而王爷也似乎魔怔了一样,竟然拿自己的命来赌? 裴太医收回诊脉的手,道:“接下来王爷需要好生静养才是,按时辰喝药,心平气和,静心休养。” 听着裴太医的话,小李子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深深的低下了头。 怀王吃力的想要起身,身子一动,突然又顿住了,他微讶的摸上自己的颈脖子。 裴太医看着他惊讶的摸着自己脖子的动作,连忙说道:“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还得留心照顾着,王爷情绪不能激动,以免病发引发咳嗽,疼痛是小,就怕会伤口裂开,而且忌沾水,以防伤口溃烂。” 怀王目光有些怔愣,半响后他才苦涩一笑,摸着自己的脖子,吃力的说道:“怎……么……怎么就没……让本王解……解脱呢?” 听着怀王的话,小李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呜呜……王爷……” 裴太医低头,幽幽叹息了一声:“王爷静心调养,卑职告辞。” 小李子忙擦干泪,哽咽道:“咱家送裴太医。” “公公留步,王爷刚刚醒转,您还是好生照顾着王爷。”裴太医忙道。 小李子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就吩咐小申子送裴太医。 仓促返回来的顾凌刚好与要出去的裴太医撞上,两人互相拱手后,顾凌也顾不得与裴太医寒暄,就匆匆进了内室。 大步走近床前,看着半躺在床上气色难看似乎只有半条命在的怀王,顾凌久久没有出声。 “奴才去给王爷熬药。”小李子退了下去。 内室里只剩下两人,顾凌在床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俊美的脸庞凝重而沉郁,时不时的看一眼怀王,欲言又止。 怀王虚弱的闭上眼睛,没有出声。 顾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在看到怀王这样的虚弱无力的面色后又吞了回去,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半响后,又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直到室内安静无声,怀王才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母妃为了顾家不惜长居冷宫,可是顾家为了母妃会不会以家族相赌?这个答案,他不知道,也似乎不想知道。 为了母妃,他不会轻易将顾家牵扯进来,除非……除非有一天,他有了绝胜的把握,否则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母妃,他也不能置顾家而不顾。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惜以命相赌的原因,只要打消元浩天的怀疑,才能绝地逢生,而这,是他在无忧身上学来了。 无忧都敢拿命相赌,他又何惧? …… 半坡园,后花园凉亭,廖青云看着猛灌酒的顾凌,神情淡然如常。 他知道顾凌心里挣扎什么?在痛苦什么? 顾凌又重新抱起一个酒坛子,咕咚猛灌着,廖青云没有阻止、没有劝慰、没有作陪,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他喝。 直到顾凌喝的差不多了,整个人都趴在石桌上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顾秋这才小跑的过来,担忧的扶起他:“公子?” 顾凌已经喝醉了,根本没办法回应他的叫唤。 廖青云轻叹一声:“廖忠,你帮顾秋送顾公子回去。” 一旁的廖忠连忙道:“是,少爷。” 两人联手合力把顾凌搀扶着出去,廖青云淡扫了一眼一地的酒坛子,抬头望着天空,顾凌醒了之后,恐怕就会知道他要如何做了!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根本不敢去想答案,当不得不面对的时候,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廖青云看着湛蓝清透的天空中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他微微笑了。 “备车。” …… 廖青云下得马车,抬头注视着眼前的怀王府,怀王府的寂静和死气沉沉因为她的出现而不一样了。 依旧寂静,也或许依旧平静,可是却有着人气了。 他正要抬步上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声肯定的询问声传来:“廖公子。” 廖青云回头,看见了掀开车帘笑看着他的林唯棠。 林唯棠下了马车后,林盈盈也从里头出来了,廖青云漠然的看了一眼后,朝兄妹俩打招呼:“好巧。” “见过廖公子。”林盈盈上前行礼。 廖青云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林盈盈抬头看了一眼怀王府,微笑着道:“廖公子也是来探望怀王的?” 廖青云很坦诚的看了她一眼:“不,我是来探望无忧公主的。” 林盈盈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抿嘴一笑:“我家兄长也是来探望无忧公主的。” …… 听闻有客到,怀王微讶的挑高眉头看向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元无忧。 元无忧翻动着书页,头也没抬的吩咐道:“请客至大厅,本公主稍后即来!” “是。”小高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小花子下意识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公主身上的衣着,本想出声提醒公主去换身衣服,但话到了嘴边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主子身边安之若素的玉珠,就又吞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立在一旁。 玉珠姑姑都没有出声,这说明这个本该很重要的问题在主子这里并不重要。 玉翠姑姑的伤还没有好,他暂时顶替了玉翠姑姑,才几天时间,他就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他心里,主子就是个仙子,无所不能法力无边的仙子。 就是块朽木,跟在主子身边,也能沾染到她身上的灵气,会变的七窍玲珑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小太监,他没有许仁那样的野心,也没有对金钱权势的渴望。 可自从遇上了主子之后,他觉得一切只要是为了主子,就算让他死,他都愿意,这辈子他唯一渴望的就是站在主子身后,当主子需要的时候,为主子效力,当主子有危险的时候,像玉珠玉翠两位姑姑一样以命保护着主子。 躺在床上的怀王看着还径直在看书的无忧,相处的这些日子,他也算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无忧的一些习惯。 她身上似乎有一股魔力,她不需要出声命令,甚至不需要眼神指示,她只需要静静的坐在那里,她身边的人除了臣服还是臣服。 在她身边侍候着的这些奴才心里,她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一切主宰,她要说这天是方的,地是圆的,他相信这些人都会深信不疑,或许,连他也会相信。 一刻钟后,元无忧手里的书才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 轻轻的合上书,玉珠这才上前递上湿帕,她接过优雅从容的一根根手指擦拭完后,才接过小花子递上的茶。 悠闲的品着了几口后,搁下,起身。 玉珠小花子两上上前,一个给她整理发丝,一个为她整理衣物。 在她迈步之后,两人一左一右极有默契的跟在她身后三步这遥走了出去。 小李子、小申子都瞠目结舌的张大着嘴巴望着,半天回不了神。 怀王愣愣的看着,突然低低的笑了,丝毫不顾忌脖子上有伤,颈脖子的抽痛也无损他的愉悦和开心。 小李子、小申子这才回神,看着怀王的样子都惊吓了一跳。 两人手忙脚乱的冲上前,拍背抚气,生怕他又情绪激动咳了起来,两人眼睛都担忧的盯着他的颈脖子,生怕那好不容易结痂了的伤口又裂开了。 因为好几次咳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伤口都裂开好几次了。 怀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开,可眼底的笑意却依然止不住。 小李子看着愉悦的王爷,这几天心里悄然对无忧公主的芥蒂也一下子消散了,虽然他知道王爷这样不顾自己身体的做法不是无忧公主的主意,可他知道王爷绝对是受了无忧公主的影响才会这样做的。 现在看着王爷这样愉悦,他也笑了。 “小李子,郡主将会是本王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算……就算这真的只是个过程,没有结果,他也知道,大元国将会因为一个元无忧,而天翻地覆。 因为,比起她的美貌,她的经纬之能才是倾国倾城。 他突然想要活久一点了,因为他想看着她最终将这天下祸害成什么样子,将会牵连进多少人? “去看看,来的客人是谁?” 小申子恭敬道:“是,王爷。” 怀王闭上眼,嘴角浮现着微笑,怀王府竟然会有客上门,这可是十五年来头一次,元浩天这一次没有一刀了结了他,真是失策呢,今后,他想要杀他,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王府大厅里面,廖青云坐一边,林氏兄妹坐一边,三人都似乎各有所思,都没有兴趣寒暄,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很安静。 直到庭院外传来了轻浅的脚步,站立在大厅两旁的侍卫都恭敬的行礼,三人这才都站了起来。 “见过郡主。” 元无忧径直走向主位上坐了下来,这才道:“请坐。” 林盈盈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缓缓的抬眼,却在下一刻,彻底怔住了。 元无忧看了一眼两人,目光落在了林盈盈身上,淡淡问道:“这是?” 林唯棠站起身,微微拱手:“回郡主,这是家妹,林盈盈。” 怔愣中的林盈盈好不容易回过神,忙起身福身道:“林盈盈见过郡主。” 元无忧点点头:“林姑娘请坐,。”说完后,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 “几位过府,不知可有要事?” 林唯棠道:“听闻怀王府被刺客潜入,王爷遇刺,唯棠今日特地上门探望。” “林公子有心了,父王虽然已经醒转,但父王身子还很虚弱,不便见客,还望林公子见谅。” “郡主客气了,唯棠岂敢让王爷亲自接见,既然王爷已经醒转,唯棠也放心了。” 元无忧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廖青云:“廖公子,顾表叔上午匆匆而去,心里怕不是对无忧未能照顾好父王而颇有微词,不知他是否还在恼怒中?” 廖青云摇了摇头:“顾兄……顾凌只是担忧王爷的身体,并不是对郡主有微词,郡主无需介怀。” 元无忧微微一笑:“那就好。” 林盈盈看着眼前一颦一笑都让人怦然心动的无忧公主,心里有些恍神,有元无忧在的地方,恐怕无论男人女人眼睛里都只能看见她了。 她一直以为兄长的美色世间无双,兄长的魅惑勾魂摄魄,可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在她心里神魔一样的兄长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竟然也黯然失色。 但凡是看过她美的人,恐怕今后看谁都不会有感觉了,这样一想,让她心里很是打击。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姿色虽然算不是貌美如天仙,可至少也美丽动人,要想俘获她想俘获的男人的心,并不是难事。 可现在她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负了? 廖青云看着她,问道:“听闻郡主要为王爷去寻缥缈山?” 正在品茗的林唯棠执着茶盏的手一顿,半垂敛下的眸子慢慢扬起注视着她因为廖青云的话而轻蹙的眉。 元无忧点点头:“确实如此,本郡主已经上奏了父皇,父皇也已经恩准本郡主为父王尽孝,木羽已经在筹备了,过两天可能就会启程。” 廖青云微微一笑:“请郡主让青云一同前往。” 林唯棠眉梢一挑,有些惊讶的看着廖青云,林盈盈垂下了眼,她今天来,本意是想着就算看不见怀王,也要见见这名动京城的无忧公主,可看到了,她突然后悔来这一趟了,也许没看到,对她而言会更好。 元无忧微讶的看着廖青云:“廖青云对缥缈山也有兴趣?” 廖青云摇头:“不,青云对缥缈没有多大的兴趣,青云只是想同公主一同前往,如此而以。” 廖青云的话一出,除了林唯棠的目光是紧紧的盯着元无忧外,整个大厅里其余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包括玉珠和小花子。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坦然而诚实的廖青云,微微侧首,眼神似有不解,又似乎有些迷惑,但并没有停留太久:“廖公子说,如此而以?” “对,如此而以。” 元无忧莞尔一笑:“本郡主欣赏廖公子的坦然和直爽,好,本郡主同意廖公子一同前往,如此而以!” 廖青云笑着起身:“谢郡主成全,青云告辞!” 元无忧点点头:“待出发日程筹备好后,本郡主会让木羽通知廖公子,不送。” 小高子恭敬上前:“廖公子请!” 看着廖青云离开,元无忧这才看向林唯棠:“不知林公子可是还有事?” 林唯棠笑了笑:“唯棠想说的话已经被廖公子抢先一步了。” 玉珠和小花子目送廖青云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林唯棠身上。 元无忧笑了笑:“本郡主在廖公子身上感受着的是诚实和直爽,但在林公子身上,本郡主却没有感觉得,所以,林公子无需再开口。” 林盈盈眼角余光瞥向林唯棠,看到自己只能敬仰的兄长在元无忧这里碰壁,她心里生出了一丝快意,元无忧的美貌无双,任何男人都想拥有,可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的出身令天下男人只能仰望。 兄长想得到元无忧,可不是容易的事! ------题外话------ 今天不会二更了,趁机调整一下更新时间,今晚上会码一些出来,明天第一更尽量在十二点前更上,省得每天的更新时间越来越晚。 缺失的两更,会在周末两天补上。 () 064出京寻医 廖夫人柳眉蒙上一层忧郁,一旁的廖大人面色也沉郁凝重。 廖青云跪立在两人面前:“爹,娘,孩儿心意已决。” 廖夫人闭了闭眼,看向廖大人试探道:“夫君,要不……”可后面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儿子竟……竟然对无忧公主动心了。 是,无忧公主绝美无双,青云动心,她能理解。 甚至放眼整个京城,那日宫宴之后,京城官宦之子哪个不对无忧公主的美色动心? 可是,那样尊贵的人,谁有资格?谁又敢娶? 廖大人轻摆手,制止了廖夫人怎么也无法说出来的话,突然起身道:“你跟我来书房。” “夫君……”廖夫人焦急起身。 廖大人站定身子,回身看向她,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为夫只是和青云好好谈谈。” 廖夫人迟疑了一下,轻点了点头。 廖家书房内,父子俩一进书房,廖大人站在窗前久久沉默。 廖青云也沉默不语。 久久,廖大人才轻叹一声:“青云,你知不知道?有可能你会万劫不复。” “孩儿知道,可是孩儿却依然想这样做。” “如果爹不允呢?”廖大人回过头看着他。 廖青云摇了摇头:“爹会允的,就如同小时候爹虽然不同意孩儿学仵作之术,可最后爹还是允了。” 廖大人苦笑:“可那件事与这件事能相提并论吗?” “可是道理是一样的,爹一向放任孩儿自由自在,现在孩儿想做人生里的第二件事,爹既然答应了第一件事,又为什么要阻止第二件事呢?” 廖大人头痛:“爹就算是阻止不允,你也依然会去的,是不是?” “是。” 廖大人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几次后,才颓废的道:“真的只是如此而以吗?”只是想随无忧公主一起去寻缥缈山?没有其余的心思? 廖青云眼神有些迷离:“如若无忧公主眼睛里永远都看不见孩儿,那就只是如此而以。” 廖大人闭上眼:“好,爹明白了,你去吧。” “谢爹成全,娘……”廖青云有些担忧的道。 “我会劝慰你娘的。”他既然喜欢上了无忧公主,自然要尽心尽力去努力,只有努力了才会有结果,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枉他的心意了,日后他也不会耿耿于怀一辈子。 他的儿子很出色,这一点他从不怀疑,他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顾凌大醉了一场后,第二天早朝时就上呈了奏折,辞去官职,并且请旨请求随同无忧公主前去寻找缥缈山,为怀王尽一份力。 正当朝堂众官都在暗暗揣测皇上是否会恩准时? 出乎所有人意料,庆帝当场恩准。 浓郁的药香味充斥着整间卧室,怀王基本是把药当水喝了,但气色并不见好转。 元无忧进来时,他半躺在床上,刚刚才喝完药。 看着她对这满屋子的药味毫无反应,反而来看望他的次数还勤了一些。 他不由的有些好奇:“无忧,你不觉得这药味难闻吗?” 元无忧在软榻上半倚半坐,正打算翻开书页的动作因为他的话而暂停,回头看向他不答反问:“父王觉得难闻吗?” 怀王摇头:“本王习惯了。”这么多年,他血液里恐怕都有着药味了。 元无忧笑了笑:“我挺喜欢的。”她也习惯了。 怀王轻咳了几声后,闭目养神,不管她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这一刻,他心里都很是开心。 小李子恭敬的上前拭了拭他的额头,探到温凉的触觉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发热没有继续,他又用了郡主教的那个冷热缚的办法,别说还真的有用。 “王爷昨天夜里又发热?咳的厉害吗?” 小李子知道问的是自己,忙回答道:“回郡主,王爷昨天夜里咳了近一个时辰。” 元无忧拧了拧眉,手里的书干脆搁置了下来:“父王,后天我将启程出京。” 怀王缓缓的睁开眼平静的看着她,默然的片刻后,轻叹一声:“缥缈虚无之事又何需上心。” 元无忧笑了笑:“无忧不在府里的时候,还望父王珍重自己的身体,待女儿寻得圣医回来给父王医治。” 怀王轻叹一声:“别去了,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以。” “不行,无忧非去不可。” 怀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突然道:“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无忧先告退,稍后再来陪父王。” …… 天色刚刚亮,怀王府就一片忙碌,因为今天是郡主启程出京的日子,怀王没办法起榻,只能是元无忧前去辞别。 怀王皱眉问道:“只带着玉珠和小花子?” 元无忧点点头:“带上他们就够了,玉翠就留在府里养伤,小高子就留在府里帮小李子忙,打理王府。” “可是那也不必要留下侍卫,你不带侍卫,万一遇上什么事,又怎么能行?” “既然父皇恩准顾表叔和无忧一同前往,再加上廖公子和木羽,安全上已经没问题了,如果真遇上什么事情,无忧可以调谴当地地方官兵保护。” 怀王见她心意已决,轻叹了一声后,抬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木羽和顾凌。 “木护卫,顾凌,你们二人一定要保护好郡主,一切以郡主的安全为重。” 木羽恭敬的点头:“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会保护公主安然回京。” 顾凌也点了点头:“表哥放心,顾凌不仅会保护好公主,还一定会和公主寻到缥缈山,找到圣医,为表哥治医。” 怀王苍白的面容上有丝苦笑,无力的挥了挥手:“既然你们都心意决,本王说什么也无用了,去吧,无忧出去走走看看也好,小李子,你代本王送郡主启程。” “是,王爷。” 怀王府外,廖青云身后站立着牵着马背着一柄剑却满面忧虑的廖忠。 “少爷,您就带上我吧,您一个人,奴才不放心。” 廖青云淡淡出声:“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无需担心,回去回复我娘,让她也无需担心。” “可……可是您是随同无忧公主,上元节那天她还被刺客刺杀,前几天怀王府又潜入刺客,万一在路上又……” “廖忠。”廖青云打断自己随身仆侍因为担心而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的话。 廖忠不敢再出声,低下头暗自忧心。 这时候全叔赶来了辆马车,后面是骑在马上的顾秋,两人看见廖青云主仆,都下来上前行礼。 顾秋看着廖忠满面忧色,走上前搭上廖忠的肩膀,大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我家公子也不准我跟随。” 廖忠惊讶的抬头,看着马车,再看着顾秋身后的马:“那这?” 廖青云嘴角微微一扬,笑意直达看起来有些漠然的眼眸中,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柔和起来。 “马车是公主坐的,我家公子和你家少爷一样要骑马。”顾秋嘟嘴说道。 知道公子被皇上恩准随同无忧公主一同寻找缥缈山时,他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觉,直想大呼终于能离开京城了。 可是等他把行囊都给打理好了,公子却让他和全叔都留在京城,他独自一人随同无忧公主前行,他听到这话时,无疑是头顶劈下一道霹雳。 廖忠看着顾秋无精打彩的样子,再想着顾公子也是独自一人时,他心里终于有些平衡了,转回头来安慰着闷闷不乐看起来很是哀怨的顾秋。 怀王府大门打开,顾秋和廖忠两人神情都一敛,恭敬的低着头。 廖青云看着从里面走出来一身白锦男装装扮的元无忧,眼睛一亮,岂止是翩翩少年郎可以形容的? 细看之下,又微微一愣,因为她竟然把一头原本快要长到脚裸的长发剪短至了腰间,剪短了近乎一半。 元无忧回头看向小李子和小高子,再三叮嘱道:“小李子,你照顾好王爷,小高子,你帮着小李子打理好王府,夜里巡值的人要提高戒备,不容许再有刺客潜入。” “是。”两人恭敬领命。 一旁被两名小太监搀扶着的玉翠哭的很是伤心。 玉珠看着,暗自摇头,上前给她披好身上的披风:“另哭了,留在府里好生养伤。” 玉翠哭的唏里哗啦,却也知道自己实在是不能跟随公主出声,只能是边哭边说:“玉珠,小花子,你们一定要好好服侍公主。” 小花子郑重的点着头:“翠姑姑,你就放心吧,奴才一定会的。” 玉珠扶着无忧上了马车,自己和小花子也坐了进去,木羽亲自驾车,顾凌和廖青云各自翻身上马。 “出发。”元无忧打量着马车里的装饰,淡淡出声。 马车缓缓移动了起来,玉珠也忍不住打量起了马车,外面看起来很普通,可里面却宽敞舒适,华雅怡人,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顾公子让公主用他的马车了。 木护卫准备的马车和这马车一比,实在是太招摇了,这辆马车恰到好处。 怀王府,怀王居住的卧室里。 怀王翻看着手里的册子,眼底有着惊讶:“无忧让本王练这个?” 逃遥点头:“这是无忧公主让奴才按照她的一招一式亲自画出来的,奴才亲自试过,确实如无忧公主所言,这养生太极确实具有神奇疗疾修身养性之功效,也很适合王爷的体质,奴才相信只要王爷每天都坚持,虽不能彻底治好王爷的旧疾,但对王爷的身体绝对有好处。” 怀王怔然片刻后,笑了笑:“既然无忧说对本王身体有用,本王自然相信,本王现在也想活久一些,还要看着她活出一份精彩!” 逃遥眼底有些复杂,无怃公主在他看来,就像一道深渊,望不到边。 怀王神色一冷:“小逃子,本王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一丝一毫都不允许。” 逃遥恭敬的道:“是,奴才遵命。” 怀王挥了挥手:“去吧,无论她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本王相信她比相信自己还要多。”他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做到。 …… 林夫人看着林唯棠微微皱眉:“棠儿,告诉母亲,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了?” 一旁的林盈盈垂眼,无声讥笑,兄长为什么会如此认真郑重,当然是与元无忧有关了。 林唯棠嘴角淡勾:“计划并没有改变,依旧是原来的计划。” “是原来的计划,可是这样贸然提前,会不会打草惊蛇,别忘了,你外祖还在世。”说起自己的父亲,林夫人面色很冷漠。 林唯棠挑眉:“那又如何?外祖年事已高,第五族就算我不动,也自会有人动,我对第五家誓在必得。” 林夫人皱眉半响,自从前几天棠儿前去赴了望江阁的宴,回来后就似乎有些不同,就连文无瑕也是,当天下午文无瑕就向她告辞,离开了京城。 而她这个令她引以为荣的儿子在听说怀王遇刺后,竟然亲自去了一趟怀王府,回来后也似乎若有所思起来,现在更是告诉她,他要前往定阳,在年前拿下第五氏。 这让她很是震惊。 按原定的计划,是坐等第五家内斗完后,他们再出手收拾残局,可现在他主动出击,第五氏虽然因为本家家主膝下无子,继承人空缺引发了第五氏一族各支各系各房的明争暗斗,可要是外来势力介入,恐怕第五家会矛头一致对外。 而且她很了解她爹的性子,他既然从旁支里过继了第五颢在了小弟名下,在他心里,第五颢就是第五家族的下一任家主。 所以尽管因为第五族其旁支的不满而暂时推迟了让第五颢继任家主一事,但以她爹的性子,这只是推迟而不是取消,除非……除非第五颢消失在这个世上! 可是死了一个第五颢,还会有第二个第五颢第三个第五颢出来。 “棠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看上了刘莹华的女儿?”从怀王府出来后,不只是棠儿若有所思,就连盈盈也似乎开始心事重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元无忧就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刘莹华更美,可也终究只不过是一个才十三岁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怎么会引得她儿子另眼相看? 在她心里,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她的儿子! 林盈盈轻声道:“母亲,她绝不只是刘莹华之女,她还是皇室嫡出,兄长若是没有第五氏家主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站立在元无忧面前。”以元无忧的身份,敢向皇室提亲的,除了京城王公大臣之子就只有六大氏族世家了。 林夫人不敢置信的质问:“所以,你想要迫不及待的拿下第五族是为了有能配上元无忧的身份?你真要娶元无忧?” “她值得我这么做。”林唯棠淡漠说完后,就起身走了出去。 “棠儿……”林夫人震惊的看着已经走出书房的林唯棠。 林盈盈上前安抚着震惊不以的林夫人:“母亲,您别急,兄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兄长要真成为了第五族的家主,她自然就是世家贵女,而非靠姻亲裙带关系挤进那些官家千金里身份低落的商人之女,于她,并没有任何坏处,相反,她还会尽力一切助兄长。 林夫人怔怔的坐下,突然抬头直视着林盈盈,目光凌厉:“竟然连你兄长都着迷了,盈盈,你告诉母亲,元无忧就真的那样美不可方物吗?” 想起她看见的元无忧,林盈盈神情有些恍惚起来,好半响才缓缓道:“母亲,元无忧确实很美很美……可美不可方物的不是她的姿色,而是她的姿态。” “姿态?”林夫人皱眉,就算元无忧继承了刘莹华的美貌,可那又如何?刘莹华再美再风光也不过是落得个凄惨下场,她的女儿从七岁开始圈禁在冷宫,又怎么会有美不方物的姿态? 林盈盈微微一笑:“女儿只能说,兄长遇上了他最感兴趣最渴望却也是最难的事情了。”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她也不能否认,元无忧对兄长美色的无动于衷让她不得不服。 以元无忧的美貌,以元无忧的身份,对她倾心的人自然不会少,廖青云不正是一个? …… 马车低调的出了京城,玉珠掀开车帘,看着广阔湛蓝的天空,高兴的道:“公主,我们出京了。” 元无忧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心里闪过一丝惘然,这里离她曾经的世界究竟有多遥远? 马车内很宽敞,元无忧半倚半躺在浅金色的靠枕上,优雅绝美,白上的锦衣上随意的搭着浅金色暗线飞凤锦被,绝代风华也不过如此。 玉珠觉得,公主的美,其实不是那张倾城容颜,而是一种……气韵!说不清,道不明,摸不透,可是它就是存在于公主身上,让见者痴迷。 马车后,顾凌和廖青云骑在马上,对于顾凌时不时打量的目光,廖青云微微一笑:“顾兄在想什么?” 顾凌黑眸微深:“在想缥缈山究竟会不会真要冀东方向。”他可知道他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如若元无忧当真与怀王别有居心,那么,他无法避开,可他完全可以避开的,为什么却不但不避开反而卷入其中? 廖青云:“传闻是在那儿,我想,只要我们追根究底,一定会找到缥缈山的。” 顾凌笑了:“这么说来,青云兄相信有缥缈山的存在?”这还真不似他会说出来的话。 廖青云淡淡一笑,他从不相信这些传闻之说,可……他相信她! 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和目的! ------题外话------ 姑娘们,咱们的无忧踏上了收‘妖’降‘魔’之道,嘻嘻嘻,鼓掌! 二更在8—9点左右更上。 () 065白玉兰林 一路北下,日落入城宿,日出行走,行程一直都很顺畅。 这天,在离京城约莫近六百里之遥的白兰县落宿,翌日一早,天公就不作美,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伴随着闪电雷鸣,眼看着将有一场暴雨来临,实在不宜再继续行走。 木羽轻敲了敲门,小花子打开门,木羽恭敬道:“暴雨即来,不宜行走,属下建议待这场暴雨过后再启程。” 小花子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内室禀报着他的建议,一旁的玉珠推开窗,看着外面阴沉沉的气候,也出声道:“主子,奴婢也觉得不宜启程。” 元无忧淡淡道:“就按护卫所言,待避过这阵雨再走。” 小花子把话对木羽说了一遍后,木羽这才回到楼下:“掌柜的。” 听闻木羽的叫唤,正在看着天色笑的合不拢嘴的掌柜忙满脸笑容的转身,恭敬拱手道:“客倌,昨夜可睡的安好?一早就眼见着即将有一场大雨,您看还要启程吗?” 他还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行不凡的客人,以他的眼光来看,这赶马车的和那两名侍卫都不似凡人,言行举止穿着打扮都绝非只是下人这么简单,以他的眼光看来,这三人都非富即贵。 连下人都如此贵气,那昨天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戴着帷笠的神秘少年身份可就更不得了,只是想归想,好奇归好奇,他自然不会蠢的去打听这客人的来路。 “我们主子要在这里避过这一场雨,你们这家客栈我们包到雨停为止,我们主子喜静,不喜欢嘈杂,除了昨天先于我们住进来的客人,依然和昨天晚上一样,不准再住客人进来。”木羽说完后,手里一绽银子搁在了掌柜的柜台上。 看着那绽银子,掌柜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连连道:“是是是,这是自然,客倌您付了银子,小的自然照办,您放心,从昨天客倌您一行人入宿后,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小店客满,客满。” 木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楼上走去,掌柜的想了想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客倌您是路过我们清泉县的吧?” 木羽转身,冷冷的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吓一跳忙解释道:“客倌您别误会,别误会,小的是想客倌一行人既然要避过这阵雨,恐怕今天是走不成了,闷在屋子里乏味,刚好今天我们白兰县的白玉兰花会林已经在差不多开了,客倌您不防前去瞧瞧,玉堂花林离这里也不远。” 木羽冷冷的扔下一句:“掌柜的有心了。”就上了楼。 掌柜的暗暗拍了拍胸口,好吓人的目光,心里再次肯定,这一行客人非比寻常,暗忖着要不要告知一下东家? 二楼雅房里,元无忧淡挑眉:“白玉堂花?” 小花子点头:“木护卫是这样说的。” 玉珠想了想后劝道:“主子,要不我们去看看吧?最近您一直都坐马车,走一下对主子身子也是好事。” 元无忧微微一笑:“那就去看看吧。” 小花子高兴的眼睛一亮:“是,奴才这就让木护卫安排去。” 听闻她有兴趣去看玉堂花市,廖青云、顾凌也都有了一些兴致。 只是考虑到天色阴沉沉,眼见着有一场暴雨要下来,顾凌担心她淋雨,又有些迟疑了:“可是眼见着要下雨。” 元无忧微微一笑:“无妨,就算淋了雨,也不会说病就病,万一真病了,不是还有青云高明的医术?” 廖青云仔细一想:“公子说的也对,这些日子公子一直都在赶路,出去走一走对公子的身子也有宜。” 顾凌听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玉兰花林其实和当初林家的梅圃林宴差不多,而唯一有差别的是林家的梅林圃宴邀请的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公子小姐,而玉兰花会是开放式的,只要有兴趣,谁都可以去看,没有身份限制。 马车停了下来,阴沉沉的天空下,却是一片甚是壮观的白玉兰花林。 树身伟岸,枝条稀疏粗壮,各枝万蕊,犹如雪涛云海,如云似雪,娇柔的花瓣呈勺形,两端窄,中间宽而凸。纯洁的白色花瓣上沾着晶莹欲滴的水珠,缕缕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确实是天工神匠用洁白无瑕的美玉琢成的稀世珍品。 “清香宜人,秀美壮观,堪称玉圃琼林。”顾凌下马,赞叹出声,这白玉兰林可丝毫不逊色于腊冬时林家当日的梅圃宴。 廖青云淡淡道:“眼前的白玉兰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自然美。”看着这片白玉兰花林,他也想起了林府的梅花宴梅本高洁物,却被人利用,丧失了它的本质。 元无忧一身男装却依然戴着帷幔,听着站在她身后两人的谈论,嘴角轻扬。 木羽永远似是个透明人一样跟随着元无忧身后。 可能因为天气阴沉要下雨的原因,花林里游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以文人书生居多。 元无忧漫步在花林里,心情倒也确实很好,就像廖青云所说的,这片花林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美,因为……它存在于这里被赋与的自由。 “木羽,去打听一下,这片白玉兰是谁栽植的?”明明是被人刻意栽种培植的,却因为栽植它的主人赋它的这片自由,而令它增色不少,她有些好奇是谁花上这么大的心力培育出这样一片诺大的白玉兰林,却并没有将它圈禁据为己有。 “是。”木羽恭敬的退下。 元无忧在一张石桌前坐下,伸手示意顾凌和廖青云落坐。 两人也没有过多的推迟,都在石桌前坐了下来,小花子也从马车上沏了茶过来。 “在这片清香溢人的白兰林里饮茶赏花,确实是一件雅事。”顾凌道。 廖青云微微一笑,他一向对这些不是很有雅兴,可因为有她在,他似乎一下子淡然宁静了起来。 木羽很快就回来了。 “回主子,这片白玉兰林是白兰县上任县令叶大人如今归隐在白兰县的叶老爷所载植。” 元无忧微微一笑:“这叶大人倒是个雅人。” 木羽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想了想后,他还是把他打听来的禀报了:“主子,叶大人之孙叶雪……被判刑,秋后问斩。” 顾凌和廖青云都惊讶的抬头看着木羽。 元无忧沉默了一下后,才淡声问道:“什么罪名?” 木羽垂眸道:“叶雪杀了昌郡王独子元明远。” 廖青云皱眉,直言不讳的问道:“叶雪为什么要杀郡王之子的?” 木羽看了元无忧一眼,回答道:“元明远强抢民女其下人打死了那名女子的双亲和兄长,态度嚣张至极,叶雪年轻气盛,抱打不平,失手杀了元明远。” 元无忧站起身,漫步走在白玉兰林中,众人都跟在她身后。 “唉……看着这片白玉林,我就想起了叶大……叶老爷了。”三四名聚在一起的书生中,其中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轻叹了一声。 另外几人都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这片白玉兰花,都幽叹了起来。 “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权争,叶老爷曾经是白玉县的父母官,一手创立这白玉兰,政绩昌明,归隐后在白玉县定居,独子早亡,叶家只留下叶小少爷一根独苗啊,可惜了叶少爷了,竟然为了元明远那个衣冠禽兽而偿命,老天不睁眼啊。” “谁说不是呢?先不说山高皇帝远,就算是皇上知道,恐怕也不会在乎。”另一名书生也叹气道。 “好了,两位都别说了,小心隔壁有耳,传到昌郡王耳里里,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另外两人看见元无忧一行走过来,连忙提醒正在抱不平的友人,以眼神示意。 “来,来,我们喝酒。” 另外两人顺着他们示意的方向看来,看到元无忧一行人,都暗自打量着。 帷笠下的少年看不清楚面容,可身形纤瘦,恐怕年岁尚小,跟在他身后的那名仆从也是眉清目秀的,那名婢女更是娴静秀丽。 而他身后的一行人中,最先惹他们注目的是身穿玄色镶边长袍的年轻男子,俊美如筹,真真是美如冠玉。 与他并肩而行的旁边身穿石青色长袍的男子也丰神俊朗。 另外一名长相虽然普通,但却胜在有一双出彩的眼睛。 四人中,其中一名胆子较大的人站了起来,向一行人里明显是领先地位的戴笠帷的少年拱手搭讪道:“看几位公子不像是本地人?” 顾凌微微拱手:“偶然经过白兰县,听闻白兰县有一片很出名的白兰林,今日才特地来观赏一下,只是似乎天公不作美。” “确实是天公不作美,这片白兰林可是我们白兰县最出名的景致了,可惜啊……” 顾凌想了想后:“刚才在下听闻几位谈论说,这片白兰林是叶大人一手创立的?在下很是好奇,不知道几位能否对在下说说叶大人的事绩?” 四名书生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迟疑的谨慎,最后那名最先叹息感慨的书生一双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视着,最后落在了元无忧身上,站起身深深一揖道:“在下看公子不似是普通人,不知道能不能出手帮上叶老爷,若能救下叶雪小少爷,不让叶老爷断子绝孙,白玉县所有百姓都感激万分。” ------题外话------ 要死了,能码出这三千字实属不宜,腰酸疼的受不了,呜呜,估计着这两天大阿姨要造访了。 PS:亮妈,你想出的名字是雪叶,但俺给用叶雪,毕竟没人姓雪吧? 嘻嘻,叶雪小童鞋由亮妈倾情演绎! () 066该判何罪 书生的话有些突兀之余又似乎能理解,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如何掩饰,有些东西都是掩饰不住的,这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顾凌出身望族之家,廖青云亦是官宦之子,木羽更是皇帝心腹,就连小花和玉珠都是在宫中浸泡出来的人。 顾凌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出声道:“你们可知道,叶雪杀的是皇族宗亲?” 虽然是质问的语气可却云淡风轻,这只能说明眼前的一行人里,有人的身份能高过皇族宗亲。 原本因为一时冲动出说出那番话的书生以及另个三人都眼睛一亮,相视一眼后,另外三人也都咬咬牙,也都起身作揖行礼,争相道。 “元明远是皇族宗亲,可他的死是咎由自取,他仗着是皇族支裔,强行霸道,鱼肉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对,叶雪小少爷杀了他是替天行道。” “昌郡王利用皇权势强逼着判刑,要不是现任县令丁大人冒死压在了秋后问斩,恐怕叶雪少爷早在当天就被昌郡王处死了。” “昌郡王纵子行凶,又怎么能怪责他人?” 四人越说越愤慨,在他们心里,真的已经把眼前的一行人当作了能给予他们帮助的人,刚才的迟疑和谨慎都被愤慨代替。 元无忧打量了四人一眼,转身遥望着眼前的秀美清香的白兰林。 她的转身,让四名书生都紧张的望着他,他们已经看出来了,眼前戴着帷笠的少年恐怕就是眼前一行人中身份最好的人,可隔着一层帷幔,又不敢近身,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他这样转身,莫不是打退堂鼓不想帮他们了? 正惴惴不安间,只听见一道宛如清泉蜿蜒的清冷声音传来,让人精神一振。 “现在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如若两个时辰后,全城的百姓来了一半,且都如几位一样敢冒死指证昌郡王纵子行凶鱼肉百姓,本公子就救叶雪。” 声音并不大,却有一股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气势,不只是四名书生呆住了,其他一些听见此话的文人书生也都呆滞了。 顾凌微微一笑,提醒道:“离午时可就只有两个时辰了,几位还要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众人如梦初醒,全都又惊又喜的看向戴着帷笠的少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片刻后,所有人都感激且恭敬的行了一礼后,飞奔了出去,边跑边对另外一些不知道的人宣告着,那些开始不知道的人也全都惊喜起来,都随着他们跑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白兰林里三三两两的文人游客都似是后面有猛虎追赶一样冲了出去。 顾凌看着都一身冲劲的冲了出去人,轻笑出声:“这些人倒也单纯真挚。”全都冲出去了,也不留一两个人看着他们,他们就不怕他们是骗人的? 不过,从他们的举止来看,也越发的彰示了叶老大人在百姓心里的崇敬地位,就如同那位书生所言,只要救了叶雪,再惩治昌郡王,这白玉县百姓都会感恩戴……顾凌突然愣住了。 天际一道雷鸣声轰轰的在头顶上炸开,玉珠忙撑开伞立于她的身后。 元无忧吩咐道:“木羽,去查查昌郡王之子元明远是否真恶行昭昭。” “是。”木羽再度退了下去。 廖青云看着这整片地的白兰林,淡淡一笑:“前人施因,后人得果,叶大人一心为民,才会得到转机。”他知道自己心里其实已经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和怀王既然能让皇上打消对她们的怀疑,为什么她不打消顾凌或者他对她的怀疑? 除非顾凌的怀疑和挣扎根本就是她想要的,顾家的支持很重要! 可……他呢?是不是也有资格成为她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顾凌垂眼:“青云兄似乎相信叶雪是无辜的?也相信百姓们会来?”她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就不怕皇上会怀疑她在收笼民心吗? 可是,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招用的实在是美妙不可言,一城近半的百姓都冒死出面指证,她惩治昌郡王是为皇权收笼民心,皇上就算心里怀疑什么恐怕也无计于施吧? 更何况,皇上能准她出京,已经说明皇上心里的怀疑打消了。 所以,她做这件事,看似是为皇上替天行道,可实际上……却是在收笼民心。 廖青云笑了笑:“顾兄不相信吗?”刚好是白兰花开放季节,白兰县又以白兰花冠名,再过几天,周边邻近的游人学子都会前来观赏,她为民除害一事百传千,千传万,很快就会传出去。 顾凌似乎是被问住了,沉默了许久才若有似无的叹息了一声:“也许吧!”青云说叶大人施因得果,可……她今天又何尝不是?在这里施了因,它日自然得到果。 元无忧漫步在花林里,对两人若有似无又若有所隐的话语无动于衷。 看着她旁若无人的漫步在花林里,对他们的话毫无反应,顾凌垂着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潜谋于无形,皇上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就算再如何聪明,也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更或者说,木羽和他一样其实早已经是她棋局上的棋子却不自知? 与此同时,白兰县城里此时却引发了一场浩荡,所以的人都奔走相告,就连县衙、昌北郡王府以及叶家都被惊动了。 白兰县县衙。 听闻此事的丁大人沉吟片刻后,把那四名书生召集进了县衙仔细询问了一番后,眼睛微微发亮起来。 当机立断下令召集县衙里所有的官兵都前往白兰林,他怕昌郡王知道后,会对他们不利。 虽然,他也知道,如若此一行人当真有能力救叶雪,必定是有能力对抗昌郡王。 可是以防万一,他还是立刻驻守县衙捕快前去,毕竟昌郡王因为独子的死很是愤怒。 看着县衙里的官兵除了当值的都派谴去了白兰林,丁大人最为器重的白主薄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有些多心了,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低声道:“大人,那一行人会不会有诈?” 丁大人微愣,仔细一想后,摇了摇:“不像,他们明知道昌郡王是皇族,还敢放话说能救叶雪,必定亦是皇族中人,而且应该不是普通的皇亲贵胄,按那几名书生所言,本官心里倒是有一个念头。” “大人想到了什么?”白主薄连忙问道。 丁大人缓缓道:“本官也不好确定,还是亲自过去一趟为好,这样吧,你现在赶紧去一趟叶府,把这事和叶老大人禀明一下,让他赶紧也赶去白兰林。” 白主薄点头:“是”叶老大人听见消息后一定很高兴,就连大人都认为这事情真有可能会转机,他也替叶老高兴,所有白兰县百姓都和他一样,不忍心看着叶老大人白头人送黑发人,这叶雪小少爷可是叶家的独苗,叶雪要是死了,叶家就断后了。 啪!上等的青花缠枝纹茶盅被摔的粉碎,昌郡王面色阴沉骇人。 “主子,现在城中百姓都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往白兰林去了,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镇压?”郡王府管家硬着头皮问道。 “镇压个屁,本郡王就是想镇压也得有兵力镇压,单靠府里这十几名侍卫几十名仆从就能镇压半城百姓?”昌郡王活到这把年纪,就算不是聪明之人,也绝不是昏庸之人。 他施压于丁槐安要丁槐安判斩立决,丁槐安却硬是不惜得罪他把叶雪判了个发配充军。 最后他施压于知府,知府最后也因为顾虑到城中百姓的情绪而迂回的判了个秋后问斩,就是希望待这几个月时间缓合一下民愤再来处决,这样也不至于引发百姓的不满。 现在都入春了,再让叶家小儿活几个月,他还是能忍的,可是没想到现在半路上杀出个意外出来。 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继承香火,现在好了,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他不杀了叶雪难泄心头之愤。 “备轿,本郡王要亲自去白兰林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虽然不是番地王,但怎么也是世袭的郡王,是皇族宗亲,那人在明知道他的身份下还敢放话说要救叶家小儿,恐怕……来者不善! “是,主子。”管家领命正要退下去,昌郡王突然道:“等等。” 管家回转身:“主子?” 昌郡王眉眼一冷:“让府里所有的侍从都出动,带上弓箭,本郡王要是知道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故弄玄虚在这里煽动民心,本郡王当场处决了他。” 管家一凜:“是,郡王。” …… 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上炸开,本就阴沉的天空黑云密布,一层层漫过头顶,天地间一片暗淡。 伴随着雷声,炽白的闪电划开暗淡的天空。 “主子,快要下雨了,您还是回马车上避避雨。”玉珠撑着伞轻声道。 小花子也连连点头,雷鸣闪电的,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让主子淋到雨了就不好了。 元无忧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没你们想像中那样弱不经风。” 正说着,木羽回来了,一五一十的把他打听的关于元明远的事禀诉着。 除了昌郡王府,恐怕白兰县的百姓无一不对元明远痛恨,自然连带着对纵子鱼肉百姓的昌郡王也很是深痛恶绝。 元明远年十八,还未及冠,未娶妻却已经是侍妾满房,十之七八都是他强纳回府的。 此人极贪女色,平日里除了浪迹于青楼伎房,几乎不做正经事。 昌郡王生了八个女儿,年近四旬才得了个独子,极尽宠溺之事,疼护宝贝的像是眼珠子。 元明远并非郡王妃所出,是昌郡王一房小妾所出,那名小妾生下元明远后就血崩而死,元明远不仅记在了郡王妃名下,更是郡王妃亲自养大的,是郡王府的王长子,昌郡王早已经打算在元明远及冠之后为他请册承袭爵位。 上元节那天,城中灯宴,元明远带着仆从在城灯宴时又看中了一名女子,着人打听后,第二天就带着人前去提亲纳其入府为妾。 其家人不从,报了官府,当今县令丁槐安倒是个正直清廉的父母官,亲自出面调解劝诫。 元明远失了脸面,明面上答应了丁大人此事作罢,却转身就带着郡王府一众奴仆冲进了那户人家打砸强抢。 却没料到会遇到那户人前抵死相抗,恼恨之下,竟然下令命其下人打死反抗他的人。 叶雪碰巧遇上,愤慨难平,出手相救,一直失手,这才有了现在的秋后问斩。 听完木羽的禀报后,顾凌听的面色沉郁下来,这样的衣冠禽兽,死有余辜! 倒是廖青云听着面无表情,他着手的案子比这些更令人愤慨的事多着呢,仗势欺人,哪里都有,元明远身为郡王独子,虽未承爵,却也是皇族宗氏。 青天白日之下他区区一个地方郡王之子就敢这样妄顾王法,多多少少也与当今皇上的行事作风有些影响。 “判秋后问斩是谁判的?”元无忧淡淡的问道。 “回主子,是知府大人。” 木羽刚说完,一道雷就再道劈在了半空中。 “主子,要不去那边那棵大树下避一避?”玉珠道。 “打雷时不宜避在大树下。”元无忧淡道。 玉珠一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一看,彻底呆住了。 众人都回头,只见密密麻麻的人都往白兰林跑来。 一道雷电划在天空,瓢泼大雨哗哗地下起来,眼前的白兰林在豆大的雨点中摇摆着。 而那些汹涌而来的人群,却无惧这飘泼大雨,也无畏头顶上的阵阵雷声闪电。 木羽手里的剑微微出鞘,示意着众人不必再上前。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隔着约莫十几尺的距离望着眼前的一行人。 后面的人还在络绎不绝的涌过来。 “让让……让让……”两队官兵挤了进来,维持着秩序空出了一条道出来。 不多时,一名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虽有捕快为其打伞,但因为脚步走的太过急促,身上的官服都淋湿了。 他走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拱手道:“本官是白兰县县令丁槐安,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木羽微微出鞘的剑回笼,退回到了元无忧身后,淡声道:“我家公子偶然路过白兰县,对这样一片白兰林甚是心悦,对能培植出这样一片白兰林的人很是好奇,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本叶大人竟然逢此不幸,有心想为叶大人做些什么,但公子又恐片面之言不足以概全,所以才会劳师动众让大家前来,她亦好判断究竟谁是谁非。” 丁槐安听了,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公子?” 木羽从手里掏出一块令牌,丁槐安定眼一看,面色大惊又大喜,忙上前行礼,却被元无忧挥手阻拦。 “丁大人不必多礼,本公子偶然停留,也是天意,除了眼前冒死冒雨用自己来证明的百姓外,本公子也想从丁大人这个父母官这儿,听听叶大人之孙叶雪与昌郡王之子元明远之间的纠葛。” “正好,本郡王也想听听,丁大人。” 众人询声望去,看着一顶轿子直接抬了过来,在丁槐安身旁落轿。 丁槐安斜眼看了一眼元无忧一行人,想了想还是上前行礼:“下官丁槐安见过郡王。” 轿中人无动静,立在轿旁的管家扫视了一眼丁槐安后才上前掀开轿帘。 昌郡王安坐在轿中,一双眼睛阴沉的扫了一眼丁槐安之后,落在了元无忧身上,眯眼打量半响无果后,目光又落在了木羽以及顾凌廖青云身上。 大雨中,他们撑伞而立,玉树临风,绝非平常的下人。 他心里咯噔一跳,压下面色的恼怒之色,缓缓地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木羽无视他,泛冷的目光看向丁槐安:“丁大人,公子在等你回话。” 丁槐安一愣,忙道:“卑职遵命。” 昌郡王眉头一跳,丁槐安竟然自称卑职,这戴帷笠的少年究竟是谁?大皇子二皇子均已经被诛,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三皇子了,看这少年身形,倒似是有些接近。 只是三皇子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傲气,那……只有一个人了,听闻无忧公主出京为怀王访医,难道此少年就是无忧公主? 昌郡王坐在轿中,双手紧握,如果真是无忧公主,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如今她过继于怀王,可皇上却公然昭示天下,无心再立后。 无忧公主嫡出的身份,目前为止无人能撼动。 正在昌郡王迟疑于自己究竟要不要出轿行礼时,一旁的丁槐安已经缓缓将事情原委详细的述说了一遍,与木羽所说的基本上大致相同,没有多大的差入。 狂风吹拂,大雨摧残,眼前一片的白玉兰左右摇曳,一些花瓣被打落掉在了地上,沾染上了泥泞。 元无忧突然伸出手,将一朵沾满了着晶莹欲滴的水珠的一簇白兰花摘了下来,洁白完美的让人眩目的手指轻抚摩着鲜嫩的花瓣,秀美的白兰花因为在他的手中竟然黯然失色,人们眼里似乎只看得见那只手。 一缕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情也似乎不受这大雨天而受影响。 无无忧淡淡的问道:“叶大人亦曾是父母官,判案无数,本公子想问一下叶大人,如若此案由你来判,这叶雪该判何罪?” 丁槐安一愣,忙回头,看着被白主薄扶着,微颤颤地走来的叶老大人,忙迎了上去亲自伸出手去搀扶了一把。 ------题外话------ 悲摧,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在写了一千多字,某只小娃一根手指头偷偷的按灭了俺的电脑,抓狂! 二更继续码字中, () 067无罪释放 听闻元无忧竟然要让叶老大人判此案,昌郡王面容一沉,也顾不得许多了,从轿中走了下来,一旁的管家连忙上前为其撑伞。 他在元无忧面前约莫三尺之隔的时候停步,皱眉道:“此案已经定案,公……公子又何须再过问?” 元无忧无视他,连余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目光淡淡的扫向了朝她走近的叶老大人。 头发胡子皆白的叶老大人身形却一点儿都不佝偻,反而挺的直直的,但不停颤抖的手脚却掩饰不住他的激动的内心。 他在白主薄和丁大人两人共同的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近,无视这大雨,无视地上的泥泞,身子直挺挺的就要跪下去。 元无忧挥手,一旁的木羽收到指示身形一闪,上前搀扶住了叶老大人下跪的动作。 “叶老大人无需多礼,站着回话即可。”元无忧温和的说道,她欣赏这个年近七十岁的老人身上的矍烁和挺直。 “谢公子。”叶老大人恭恭敬敬的拱手。 昌郡王对于被无视,脸色很难看,却敢怒不敢言,他这皇族支亲的身份在真正的皇族面前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比其他人高一些而以。 当今皇上大权在手,别说他们这些承世袭的地方郡王,就是与皇上同出一脉的七王和怀王都只是个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元无忧虽是一个公主,但耐不住她出身好,如果皇后再立了后,元无忧就不会这样特殊、更没资格这样傲然了,可偏偏皇上不再立后,她是唯一,因为唯一,自然就稀罕了。 丁大人上前道:“回公子,叶雪只是失手杀了王长子,情有可原,法理不外乎人情……” 昌郡王阴沉地打断丁大人的话:“丁槐安,什么叫法理不外乎人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丁槐安对于昌郡王如此阴沉愤怒的话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的垂下眼,缓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请郡王告诉下官,那白老三一家四口的命又谁来偿命?” 他身为白兰县的父母官,却无法为白三一家四口伸张正义已经是愧对他身上这身官服了,叶雪杀了元明远虽然是事实,可事出有因,正因为元明远是昌郡王之子,他认为判叶雪发配充军,已经算是对皇族的一个交代了。 昌郡王一窒,但下一刻他就强词夺理道:“那白老三一家四口又不是远儿杀死的,再说,那白小兰是自己撞死的,怎么能怪在我们头上?” “可打死他们的人是郡王府的下人,如若王长子没有下令,他们又岂会发狠竟然要打死白老三一家三口三条人命?”白老三一家四口的人命都抵不过元明远一条命,这就是皇权与百姓之间的距,心有悲戚,却不得不服。 元无忧淡淡出声:“本公子不想听你们理论。” 丁大人噤声恭敬的弯下腰:“是,卑职知错。” 昌郡王脸色却涨的像猪肝色一样,憋了半响,强压下心里头的怒火,扑通一跪,一旁的郡王府管家吃了一惊,本能的撑伞上前,却被他一把推开。 昌郡王跪移到元无忧脚下,痛哭流涕,干嚎着:“老夫年事已高,膝下又只有远儿一个独子,还盼望着他为老夫继承香火,却……却没想到,竟然让老夫白头人送黑发人,老夫知道远儿有些顽劣,可他本性是不坏的,按辈份,您与远儿也是一族兄妹……兄弟,老夫也算是您的族伯,请公子替老夫父子雪恨。” 昌郡王的话一出,原本寂静的人群全都骚动了起来,百性情绪开始不安,开始焦急,一些人甚至开始愤怒。 不安于眼前少年的身份果然位高权重,焦急于眼前少年与昌郡王的关系。 无元忧对昌郡王的话置若未闻,只是淡声道:“叶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本公子的问话,如若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此案由你判决,这叶雪该判何罪?” “元明远死有余辜,叶雪无罪开免……”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喊出了声音,很快,就如同可以传染一样,不少人都在愤怒的喊着: “对,无罪开免。” “无罪释放。” “无罪开免。” “无罪释放。” …… 一声接一声,到了最后,几乎连成一片,在大雨中,无数人的声音慢慢的汇集连贯成了一个声音,吼声惊声,震耳欲聋。 昌郡王身子一软,回头看着身后那一群义愤填膺的吼叫着要无罪开免叶雪的百姓,眼底又惊又慌又怒的看向丁槐安:“丁槐安,你想造反是不是?还不快下令捕快让他们驱逐离开?” 叶老大人回头看着冲在他身后近乎全城都为他喊冤靠造势的百姓,老泪纵横,双膝一软,跪在元无忧面前。 “老大人。”丁大人一惊,本能想要上前搀扶他起身,却又慢慢的收回了手。 元无忧看了一眼小花子,小花子上前,亲自搀扶起了叶老大人,可叶老大人却摇了摇头,拒绝起身,而是朝着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才道:“草民早已经不是朝中官员,无法亦无资格判决此案,公子让草民判决,草民无能为力。” 叶老大人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百姓都惊住了,他们不明白,这么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老大人怎么就放弃了呢? 倒是一旁的丁大人心里一亮堂,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忙上前拱手道:“卑职亦认为叶老大人无权判决此案,卑职请命,重新判决此案。”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向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年,生怕惹他不快。 昌郡王心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他就巴不得这叶老不死的得罪了无忧公主了那就好了。 元无忧沉默了片刻后:“那,此案就由丁大人重新审判吧。” 昌郡王面如死灰,他没想到他都舍下身份,这样苦苦哀求了,元无忧竟然不念一丝一毫的同族之情?竟然真的同意让丁槐安判决此案,此案由丁槐安判决,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维持原判,发配充军,呸,发配充军……发配充军? 昌郡王心里一亮,就算叶雪发配充军,他也依然可以有办法弄死他,只是可惜了,不能公然正在的弄死他为远儿报仇。 丁大人大喜过望:“是,卑职遵命。” 元无忧最后环视了一眼眼前被雨摧残了的白兰林,淡声道:“走吧。” 木羽恭敬的点头,驾了马车前来,元无忧上了马车,马车在众人的视线里,慢慢的离开。 自始自终,在场这么多人都没有人看清楚眼前神秘的少年长相如何? 却都知道他的身份非比寻同。 而令他们喜出望外的是这位身份非比寻同的少年竟然真的发话让丁大人重判此案了,这也意味着叶雪少爷真的有救了,就算被发配充军,也比秋后问斩好,至少还活着。 …… 回到客栈,雨依旧飘洒,掌柜的看着他们一行人回来了,满面笑容的恭敬上前:“客倌,您回来了?” 木羽吩咐道:“让厨房烧水,我家主子要沐浴更衣。” “这……”掌柜的面色为难起来:“客倌,不是小的不照办,只是能不能稍迟一些?” 木羽眉一扬,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绽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看着那绽银子,脸上的为难更明显了,苦笑着揖手:“客倌,不是银子的问题,是……是没人。” 走上楼梯上的元无忧顿步:“木羽,晚些没关系,并没有淋到多少雨。” 木羽弯腰:“是” 顾凌心神一动,问道:“掌柜的,客栈里的人呢?”从白兰林回来,大街上,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没什么人,就连这家客栈都只剩下掌柜的一个人在留守。 掌柜微愣:“除了小的,他们都去白兰林了,客倌不是也去了白兰林?”难道他们没去白兰林?可是他又闻到他们一行人身上的白兰香气呢? “难道出事了?他们真的被人骗了?”掌柜的面色微微一变,也顾不得许多就冲了出去。 看着突然冲出去的掌柜的,众人都为之一怔,元无忧微微一笑,这白兰县的百姓比她想像中还要齐心,很好。 木羽环视了一眼空荡的客栈,心里的震憾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齐心的百姓,如若公主没有到此,没有插手此案,到时候真斩杀叶雪时,会不会引发百姓暴动?皇上恐怕饶不了昌郡王。 小花子轻声道:“主子,奴才去厨房备水。” 廖青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顾兄,有没有兴趣执一局?” 顾凌微微愕然,但随即又笑了笑:“青云兄有此雅兴,岂敢不陪,请!” 等到小花子烧好水的时候,突然冲出去了的掌柜的又冲了回来,正好看见小花子和木羽亲自提着热水。 他突然停步,大口的喘着气,目瞪口呆。 木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呆愣中的掌柜的才回过神来,忙上前道:“小的来,小的来。” 提着水上了二楼,掌柜隔着门板噗通就是一跪:“草民叩见公子。” 玉珠打开门,微微一笑:“主子不喜人打扰。” “草民明白。”掌柜的恭恭敬敬的嗑了一头才激动的站起来,心里的激动和震憾无法言表,他就知道这一行人非普通人,没想到真的是非比寻常之人。 “下去吧,如若主子召见,大家无需烦扰主子。” “是,草民告退!”掌柜的恭敬低头,幸好这几位官倌去赏白兰林后,他就让人通知了东家,真不可思议,他们的客栈竟然住进了这样尊贵的客人。 …… 丁大人要重新判决叶雪一案,此消息一传开,听到消息的王知府急促的冒雨赶来县衙。 “丁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槐安对于知府大人最终还是受迫于昌郡王一事心里很是不喜,如若知府大人和他一样,对昌郡王的威迫不予会屈服,会不会昌郡王也不会这样嚣张? 可悲可叹的是他只是知县,纵使想为百姓们做什么,却被束手束脚,无力施展开,如果他能早一些下定决心惩治元明远,白老三一家四口又岂会枉死? 说到底,他也还是一个懦弱自私的人! “大人,此案是无忧公主恩准由下官重新判决。” “什么?无忧公主?”王知府震惊的倒退一步,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对于无忧公主重受皇上荣宠一样,坊间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他没想到无忧公主竟然会在白兰县出现? 白主薄匆匆走进后堂,恭敬的对着王知府行礼后,才对丁大人道:“大人,公堂外聚集了很多百姓。” 丁槐安一愣,看着窗外的漂泼大雨:“这么大的雨,让他们回去吧。” 白主薄摇了摇头:“他们为叶雪求情,求大人判叶雪无罪开免。” 王知府听了,眉头皱成一团:“丁大人,你重新判决,是打算如何判?本官可要提醒你一声,这无忧公主只是路过白兰县。” 白主薄神色一凛:“大人,属下去将百姓们劝回去?”大人如若按原判发配充军,昌郡王想为难大人也要掂量一下,可是大人要是因为百姓们的求情而心软,判了叶雪无罪开免,恐怕到时候昌郡王是不会放过大人的。 发配充军和问斩,已经是好太多了,想必叶老大人不会太伤心。 丁大人沉默了片刻后,罢手制止白主薄,转身看向王知府道:“下官谢大人提醒,但是……下官想为白老三一家四口昭雪。”他知道无忧公主只是路过,不会久留,可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拼着这身官服不要,他也要做一回自己。 王知府皱眉,迟疑的问道:“你……真要判叶雪无罪开免?”哪个皇族宗亲王公大臣不希望凌驾于百姓法理之上? 他这样做,既得罪了昌郡子也得罪了一众皇族宗亲、王公大臣,得罪了他们,就算因为碍于无忧公主的面子,暂时不会有人罢免他的官,可无忧公主现在受荣恩,谁知道下一次又会不会被圈禁罢黜? 丁大人微微一笑:“大人为下官着想,下官心领了。” 王知府冷笑了一声:“既然你执意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本官也无话好说,这件案子既然无忧公主插了手,本官自不会再插手,你好自为之。”他原是想提醒他,不能无罪开免,最好是维持他最先的原判,发配充军,既然他的好心他不领情,他也无话好说了。 看着王知府轻甩衣袖,冷声走了出去,白主薄担忧的看向面带微笑的丁大人:“大人,这?” 丁槐安微微一笑:“白主薄,王知府有一句话说对了,本官确实是在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可是他想的却与王知府想的不一样,他认为自己一定会赌赢,大不了他就在白兰县当一辈子知县。 白主薄感动的泪眼盈眶:“大人……”他们白兰县有大人这样的知县,是所有白兰县百姓的福气。 丁槐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把叶雪从大牢里带出来,本官马上升堂判案。” “是。”白主薄声音响亮,带着四名捕快大步走了出去。 丁槐安看着他们出去的身影,面上的微笑淡淡的隐没了下来,这样的睿智竟然在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公主身上?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是的,判叶雪无罪,并非他的主意,而是无忧公主的意思,尽管,她什么话都没说。 …… 叶老大人在老管家的搀扶下站立在公堂下,看着被白主薄带出来的披头散发身着囚衣戴着枷锁的叶雪,激动的嘴直打哆嗦说不出话来。 “爷爷。”披头散发的少年看见他,也激动的想要上前,却又因为手脚上的枷锁而止步。 白主薄亲自上前替他打开身上的枷锁。 丁槐安微微一笑:“本官宣判,叶雪无罪开免,当堂释放。” 叶雪震惊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大人……”无罪开免、当堂释放?这……他不是被判了秋后问斩吗?怎么又突然被当堂释放了? “小少爷。”老管家热泪盈眶的扶着叶老大人上前,哽咽的喊出声。 叶雪抛开心里的震惊,朝叶老大人飞奔而去,扑通跪在他面前请罪道:“是孙儿不孝,让爷爷担心了。” 叶老大人老泪纵横,扶起他,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着这一幕,围观的百姓都感动的拭泪。 丁槐安下来公堂,朝着叶老大人微微拱手道:“老大人,本官已经备好衣服,就请叶小少爷前去后更衣梳洗再走出公堂吧。” 叶老大人感激的看向他:“丁大人大恩,老夫不知说什么好,请受老夫一拜。” “老大人,使不得,使不得。”丁槐安急忙上前扶起他。 …… 一行人回到后堂,白主薄带着叶雪进厢房梳洗更衣,丁槐安这才上前朝叶老大人深深一揖:“槐安惭愧,今日要不是受老大人启示,恐怕槐安至今还没有这个勇气。”皇权至上,大元国土地上的一切人、事、物,都抵不过皇权。 昌郡王是如此,元明远是如此,叶雪是如此,叶老大人自然也是如此。 在白兰县,能公明正大的判决此案的人,只有他这个知县。 无忧公主代表的是皇上,是至高无上的,要是还判叶雪一个发配充军,恐怕就是不识抬举了,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叶老大人扶起他,轻拍了拍他的手:“丁大人无需惭愧,丁大人比起老夫当年,实在是好太多了。”他活到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里的年纪,如果还看不透一些东西,就真白活了。 只是,他活到这样一把年纪才弄清楚很多以前弄不懂的事,可今天他却遇到了一个看尽世事一切的人。 “本官心中还有疑惑,还望老大人指点一二。”丁槐安轻声道。 叶老大人回神,沉默的抚着胡须:“你是想问为什么贵人既然有心要帮忙,却为什么要如此隐晦?” 丁大人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他是不明白。 叶老大人轻叹一声:“丁大人,今天你我遇见的不只是一个贵人,还是一个心装天地的人。”天有多高?地有多阔?此人的心就有多高!就有多阔!所以,她装得下天地,自然也得驾驭天地。 小小年纪,竟然心装乾坤,这如何得了? 她问他,如若此案由他判决,他该判叶雪何罪?他若是真敢应充接下此案,别说叶雪救不了,恐怕叶家都得满门都得被诛,而她之所以敢这样问,就料定他心里一定会明白。 丁大人目光微微有些迷惘,叶老大人微微一笑:“有些事情,大人现在不必弄明白,以后,会明白的。”她用的是权谋,权谋这东西,常人又岂会懂,也不必去弄懂。 叶老大人眼神有些深隧:“丁大人,如果你信得过老夫,就听老夫一言。”要不是丁大人一直力争秋后问斩,他孙儿也等不到这个机会,他叶家欠他一份恩情。 丁大人一愣之后,道:“老大人请说。” “下一份谴责昌郡王告示书,上呈皇上,下昭百姓。” 丁槐安心里一惊:“老大人……这……这昌郡王可是世袭爵位。”他一个小小七品知县敢参世袭爵王,这会不会太胆大包天了? “丁大人,老夫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也自有自己的抱负,这眼前的机会送到你面前,若是你不抓住,就太可惜了,老夫欠丁大人一份恩情,今天直言,还请丁大人相信老夫。” 丁大人面色凝重,看着叶老大人半响,又低头沉默了半响,才重重的点头:“那,本官就听老大人这一言。” 白兰县知县丁槐安判决失手杀了昌郡王之子元明远的叶雪无罪开免。 不仅如此,他还以白兰县知县身份郑重其事的对元明远纵仆行凶杀害白老三一家四口一事下达了谴责告示,指责昌郡王宠溺独子,纵子行凶,鱼肉百姓,上负皇恩,下负百姓,望其知悟,向皇上请罪。 谴责告示贴满了白兰县全部的公布栏,白兰县满城百姓都欢呼欣喜。 昌郡王气的摔烂了昌郡王府一切能摔的东西,气的就差没有一窍升天了。 他以为丁槐安会判决叶雪发配充军,这样只要他想办法,他贵为皇宗,要暗中弄死一个叶雪,并不算难事,可丁槐安竟然就这样将叶雪无罪开免释放了,还……还胆大包天的对他下了谴责告示。 “丁、槐、安,他好大的胆子,本郡王和他没完。”昌郡王咬牙切齿道。 () 068有事相求 棋局上,两方人马经过一番杀戮之后,陷入了僵局。 顾凌执着棋子眯眼看着眼前的局势,很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一眼廖青云又重新低下头去盯着棋局,微微皱眉。 久久,顾凌才面色讶然的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心服口服的朝廖青云拱手:“我输了。” 廖青云看了他一眼,笑着起身回自己房间,在走到房门时回头看着还在盯着棋局的顾凌,微笑道:“和顾兄战三局,前面两局,顾兄都胜的轻而易举,为何第三局顾兄会输?顾兄不妨仔细想想,按棋艺,我并非顾兄的对手。” 待到廖青云走出去后,顾凌面色才郑重起来,对于自己这局棋竟然会输,他很不能接受,盯着棋局,他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刚才青云所用有招数和上局、上上局都有些什么不同? 直到停在某一个画面上,他才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是恍悟之余,他心里又暗然吃惊,青云这次下棋的路子完全换了一个方式,潜于无形。 看着棋局上的僵局,顾凌突然起身,端起它走了出去,来到了元无忧房间前。 守在房门外的木羽对于端着一局棋过来,微微扬了扬眼。 “木头,来,你看看,此局可有解?”说完他直接席地面是坐,很是大气。 木羽皱眉看了他一眼:“我不叫木头。”但话是如此,他却也席地坐了下来,仔细看着棋局上的棋,看了一眼后,他眉角一抽,淡然的起身:“顾公子,这局已是死局。” 顾凌笑了笑:“有没有办法破解?” 木羽摇了摇头:“木羽才疏学浅,实在无法破解。” 顾凌坐在地上,抬手敲响了房门,木羽嘴微动,却并未出声。 玉珠打开门,吃惊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顾凌以及站在一旁沉默的木羽的:“顾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玉珠姑姑,劳烦通报一下公主,顾凌有事请教。” 玉珠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往里间走去,片刻后,她又回来,朝顾凌伸手示意道:“公主请顾少爷进去。” 顾凌挑眉看了一眼木羽:“木头,要不我们赌一把,此局可有破解之道?” 木羽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元无忧正半卧在软榻上看书,见他端着一局棋进来,眉梢轻扬:“顾表叔想要请都的事不会就是这局棋吧?” 顾凌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坐下来,把棋局摆了上去。 元无忧淡淡一笑:“恐怕要让顾表叔失望了,无忧不会下棋。” 顾凌愣住了:“你……不会下棋?”这怎么可能? “不会下棋很奇怪吗?我确实不会下棋。”元无忧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书卷上。 听闻这话,顾凌霎时间石化。 顾凌抱着他端进来的棋局有如游魂一样走出了房间,木羽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站立在那儿,似是对顾凌石化僵硬的神情没看到。 顾凌又进了廖青云的房间,廖青云正在擦拭着他的剑。 顾凌把棋局放在廖青云面前,哑声道:“如果你是我,下一步你会如何走?” 廖青云看了他一眼,食指一点:“这里。” 定睛看了好半响,顾凌才抬头看着廖青云:“为什么?” “顾兄不是已经心里有数吗?”以他的棋艺,想要赢顾凌,几乎是不可能,可是他却做到了,为什么?因为他用全部的心神都在注视着她,从她身上他领悟到的是以往他从不曾用过的谋算。 有时候,不是赢不了,而是因为没有那个信心,她有信心赢,所以她那样做,而他有信心,所以他这样做。 这是他在她身上,学到了第一招。 也许,从他决定伴随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心动仰慕,不一定要得到,她之于他,太过美好,只要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帮助她,于他而言,已经是幸福。 顾凌震憾的看着他,突然间,他觉得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只能说,这是一种魔怔,而廖青云,已经魔怔了。 他完全陷入了魔怔,明明知道,却甘之如饴。 “廖青云,你真傻,傻的无可救药。” 廖青云深深的看着顾凌:“不,我是聪明。”比起那些试图反抗却让自己身心交瘁的人来说,他实在是聪明不是吗?因为面对比自己更聪明的人,需要的是坦诚和毫无保留,他不需要说,她都会明白。 …… 大雨直到午后才惭惭小了起来,白兰林里发生的奇遇让叶雪被当堂释放,丁大人对昌郡王更是下了谴责告示,今天一天成为了白兰县百姓们最值得记住的日子,人人都在传颂着丁大人的大公无畏,但传的更多的是一切发生的主导,那位神秘的贵公子。 经过那几名书生的宣扬和颂赞,人们对那位神秘的贵公子充满了好奇心以及浓浓的感恩情怀,都在打听着神秘贵公子的落脚地。 县城并不大,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神秘贵公子住在街西客栈。 街西客栈在白兰县城里来说,实在是算不上最好的,但却是最清静的。 可今天,街西客栈一天爆红。 待到雨停时,不少文人书生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把街西客栈围的水泄不通,可没有一个人喧闹。 领头的四人正是白兰林最初遇上的那四人,身穿白衣的书生恭敬的朝走出来的掌柜行礼:“掌柜的,请您代为通传,我们想当面好好叩谢贵人的大恩。” 掌柜的朝众人拱手,最后看着领头的书生:“还是请您回去吧,贵人吩咐过了,不喜打扰。” 书生满心的期待都化为黯然。 其余几位书生也都纷纷出言:“掌柜的,还请您帮帮忙。” “是啊,我们只是想当面感激一下贵人。” 掌柜的苦笑:“各位,实在是抱歉,我们东家来了,贵人都未曾见东家一面。” “可是……”几位书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是丁大人……” 围观的人听闻最受他们欢迎爱戴的丁大人来了,不等捕快上前,都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出来,行礼请安。 掌柜的忙小跑的迎出去,恭敬的跪地拜见:“草民拜见丁大人。” 丁大人从轿中出来,忙伸手摆手道:“众位请起,众位请起!” 众人起身,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丁大人以及眼前的街西客栈。 掌柜的看着丁大人,虽然面色有些迟疑,但还是惴惴不安的上前,贵人说不喜打扰,谢绝一切访客,不知道包不包含知县大人? 他是该拦呢还是不该拦? “烦请掌柜的代本官通传一声,本官前来拜见公子。” 掌柜面色泛出为难之色,正想出声时,客栈里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出来的是木羽。 看见他出来,掌柜的喜出望外,暗舒终于不用自己出口。 丁大人看见木羽出来,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木将军。” 众人哗然,连这个驾车的都是将军,那那戴笠帷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皇子王爷? 木羽并不意外丁槐安知道他的身份,漠然道:“丁大人,公子不喜打扰,谢绝一切访客,你还是带人都离开这里吧。” 丁槐安默了默,恭敬的行礼:“是,下官明白了。” 贵人连知县大人都不见,更何况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围观的人群在丁大人的劝言下不得不黯然的离开。 顾凌站在二楼,看着围观的人群惭惭散去,怔怔出神。 他以为她插手此案,是为了得到白兰县的民心,可是她却始终没有以真面相示人,又拒绝一切访客,她,究竟是何用意? 他以为自己看懂了她,又下一刻他又发现自己其实没看不懂,因为他永远猜不出来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叶家,书房。 叶老爷子正坐在书桌前似是在沉思,直到推门进来一名约十三四岁俊俏可爱的少年,他脸色才柔和下来。 “雪儿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叶雪明亮天真的眸瞳中因为这一次牢狱之灾而染上了几缕顿悟世事的透彻,可看着叶老爷子,却毫不吝啬自己的纯真笑容,快步走到叶老爷子身边,扶着他往一旁的软椅上坐下,自己蹲在了叶老爷子脚边:“爷爷,我睡不着。” 叶老爷子枯瘦的手怜爱的抚上了少年的头,慈爱的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叶雪低眼黯然道:“孙儿这次真的闯祸了是不是?” 叶老爷子没有出声,心里虽然有些想责怪于他,可却又舍不得,从小到大,他都不舍得对这个孙儿说一句重话,因为他从小就懂事孝顺。 “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雪儿还会不会出手抱打不平?” 叶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很肯定的道:“爷爷,我会。”只不过他会下手轻一些,不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叶老爷子轻叹一声,雪儿这样的性子以后恐怕还要吃大亏啊,他老了不中用了,又能陪他到几时? “爷爷,您为什么不带我去感谢救我的那个恩人?”叶雪抬头不解的看着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没有出声,只是慈祥地抚摸着叶雪的头。 “爷爷?”叶雪狐疑的看着沉默不语似乎心事重重的爷爷。 “雪儿感激救你的恩人吗?” 叶雪略显干燥的唇抿了抿,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惘,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挣扎。 “我不知道。”在他心里,元明远他该死,如果杀了他,他得偿命,虽然有些不值得,可他也不后悔,他唯一放心不下愧疚难过的是担心爷爷会因为他的死而受伤。 现在他突然又不用死了,他是很感激爷爷不用因为他的死而伤心,可是也仅此而以。 叶老爷子并不意外他这个答案,雪儿的性子太过天真、太过执拗、太过自我,他不懂圆滑不谙世事,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人给他做依靠,他依然会遇上像元明远这样的人,而他依然会出手,也许依然会杀了他,然后再陷于危险里……、 一切,似乎都是天意! 既然雪儿的命运终究无法避免,他能做的只能放手,送他入他自己的命运里。 “老忠。” “是,老爷。” “备轿,我们去街西客栈拜见一下救小少爷的贵人。” 叶雪眨了眨眼:“爷爷?” 叶老爷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雪儿相不相信爷爷?” “雪儿当然相信啊。” “那等一下无论爷爷做了什么决定,雪儿是不是都愿意听从?” 叶雪毫不犹豫的点头:“雪儿一定听从。” “好,那我们走吧。” 街西客栈,掌柜的看着从轿上下来的叶老爷子了,心里有些为难,贵人都说了谢绝一切访客,连丁大人都不见,又怎么会见叶老大人? “叶老大人,叶小少爷。”为难归为难,掌柜的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见礼。 “掌柜的不必多礼,老夫是想……” 掌柜的面上露出一抹为难:“叶老大人,贵人谢绝一切访客,恐怕叶老大人是要白跑一趟了。” 正当掌柜的以为叶老大人会知难而退的时候,却没想到叶老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的同时连带着也把叶雪给拉地上跪下了。 叶雪下意识的皱眉,但脑子里想着刚才在家里他爷爷对他说过的话后,也只好乖乖的跪着、 掌柜的吓了一大跳,忙避开了好几步,才惊呼道:“叶老大人,您……您这是做什么?” 街西客栈虽然地形清静,可今天却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叶老爷子这一跪,片刻间就吸引了不少百姓上前。 “请掌柜的代为通传一声,老夫要当面答谢公子的大恩大德,如若公子不见,老夫愿长跪不起。” “爷爷……”叶雪睁大着眼睛喃喃的出声。 听闻叶老大人的话,围观的人虽然有些惊讶于叶老大人的执着,但细想一下又觉得叶老大人的行为能理解。 叶雪小少爷可是叶家的独苗,能无罪释放出来,还真亏今天偶然去到白兰林的这位贵人呢。 掌柜的听闻叶老大人的话,心里很是敬佩老大人的执着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老爷子年事已高身子骨吃不消,想了想后,他只得道:“那小的去通传一声。” “谢掌柜的。”叶老爷子感激的道。 转观的百姓听闻掌柜的去通传,都兴奋激动起来。 木羽听闻掌柜的禀报后,冷眼看了一眼跪在外面的叶氏祖孙俩,一场大雨前不久才停,地上泞泥一片,虽已入春,但叶老大人年事已高,这样跪着着实不妥。 “等着。”说完他转身敲着房间。 掌柜的暗拭了拭额头上的虚汗,恭敬的低着头,不敢抬头偷窥。 自从知道住进来的是真正的贵人之后,东家就来了,可是贵人并没有召见东家,东家命他把其他几名住客都劝到了另外一家客栈里头去了,整间客栈都只住了贵人一行人。 伙计们也都在后堂或厨房里忙着,大堂里都只留了他一个人,可半天下来,一点儿都不清静,他都不知道迎来了几波要见贵人的人了,就连昌郡王都派了管家前来。 他一天之内,几乎把白兰县县城里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全都瞧了个遍,也得罪了个遍。 听闻木羽的禀报后,元无忧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又似乎有些微愠,久久都没有出声。 玉珠想了想,轻声劝道:“主子,您还是见见吧。” “青云也以为公主该见。”因为听到动静而走进来的廖青云也出言道,与他一道进来的顾凌则没有出声。 元无忧轻叹一声:“玉珠。” 玉珠忙拿起一旁的笠帷给她戴上。 众人随着她一同下楼。看着眼前戴着笠帷看不清楚面容的贵公子真的出来了,所有人都激动不已,都跪了下去行礼。 叶雪好奇的抬头盯着元无忧同时,黑溜的眼睛也好奇的在其他人身上转动着。 明明是很无礼的事情,可在他做来,却并不会让人生厌,反而对眼前俊俏可爱的少年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好感。 但同时,也都暗暗讶意,眼前这个俊俏可爱的如同小弟弟一样的少年竟然就是杀了元明远的叶家小少爷? “草民见过公子。”叶老爷恭敬的嗑着头,还不忘拉着跪在他身边的叶雪,示意他也磕头。 叶雪很是乖巧的磕了一记响头。 这次元无忧任由他们磕完了头,才淡淡出声:“都起来了吧。” 叶老爷子却摇头:“不,草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求公子应允。” 听闻叶老爷子有事相求,围观的群众都好奇的注视着叶老爷子,不只是四周的人对叶老爷子的话好奇,就连叶雪也好奇不解的看着叶老爷子。 元无忧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什么事?” “如若不是公子偶然经过白兰县,不肖孙叶雪活不过几个月就得问斩,蒙公子出现,才使得他当堂释放无罪开免,这份大恩,草民无以为报,思来想去,草民决定求公子收下不肖孙叶雪,作牛作马,为奴为仆,任凭公子作主。” 叶老大人的话,让所有百姓都呆怔住了,叶雪惊呼:“爷爷……” 顾凌一行人心里也都有着些许的惊讶,因为实在是想不出来叶老大人这样做的理由。 元无忧皱眉看了一眼叶老大人,目光移到了叶雪身上,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之后,才缓缓的开口道:“叶老大严重了,此事本公子心领了,叶大人请回。” 说完后,她漠然转身上楼。 叶老大人重重磕头:“草民心意已决,求公子收下叶雪,如若公子不答应,草民将长跪不起,至死方休。” 元无忧脚步从容的上楼,并没有因为叶老大人的话而有丝毫的停顿。 () 069喜欢杀人 暮色初降,下过大雨之后的天气沁凉如水,街西客栈围满了不少人,掌柜的很是为难焦急地在大堂里来回的踱步,因为叶老大人祖孙俩还跪在外面。 距离现在,叶老大人都跪了两个多时辰了,再这样跪下去,叶老大人的身体绝对受不住的,可是叶老大人又似乎是铁了心似的要求贵人收下叶雪小少爷。 老实说,他想外面的人里和他一样不明白叶老大人为什么要这样的人有很多? 这一下午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出叶老大人是在担心贵人走后昌郡王会报复叶小少爷这个理由了,可是丁大人都出谴责告示了,昌郡王再如何目无王法,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吧? 想是这样想,可叶老大人不是他,他执意要这样长跪不起,他也没办法啊。 暮色在祖孙两人身上倾泻,客栈也挂上了灯笼,昏暗的光透过一层暗黄的油纸透出来,光显的更暗黄了。 跪了这么久,叶雪很是担心他爷爷身子受不住。 “爷爷,您起来好不好?”这句话这一下午说了多少次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都被爷爷严厉的拒绝并且命令他跪好。 他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严厉的爷爷,以前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爷爷都不舍得骂他,可今天爷爷竟然要把他送给别人,他心里很不好受。 可是他也知道爷爷这样做一定有爷爷的理由,就算他不以为意不赞同,当爷爷真的决定了一件事的时候,他不忍心忤逆爷爷让他难过,他已经做了很多让爷爷牵挂担心的事了。 “老大人,您还是起来吧。” “对啊,老大人,天都快黑了。” “您放心吧,就算贵人明天一早就离开白兰县,昌郡王也不敢再继续仗势欺人的。” “听说丁大人上了奏折送去了京城,要参昌郡王呢!” 围观的百姓们都纷纷出言劝慰。 叶老大人朝众人拱手:“各位乡亲都回去吧,老夫心意已决,众位不必相劝。” 众人静默了片刻后,那名书生突然问道:“老大人是在担心皇上会怪责下来吗?”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听书生这样一说,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有些忐忑起来。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所谓虎毒不食子,可当今皇上对自己的儿女都是冷酷暴戾,也难怪叶老大人担心,而苦苦哀求想要依靠上这位贵公子了。 虽然不知道这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相信叶老大人既然寻求他的庇护,他就一定能保护得了叶雪小少爷。 一些人想通过后,曾经受过叶老大人恩惠的不少百姓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请命道:“草民等求公子答应收下叶雪。” 掌柜的见着这一幕,只觉得的头更痛了,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让让……” 捕快开路,丁大人匆匆落轿,直奔叶老大人这儿而来。 “老大人,这……您这又是何苦呢?您还是起来吧,本官答应您,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都绝不会让昌郡王再以权压人的。”丁槐安苦口婆心的劝慰加保证。 “丁大人,您不必相劝,老夫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这……您这不是为难公子吗?”丁大人喃喃道。 叶老大人深深的一磕首,没有作声,他知道以无忧公主的心智,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定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也知道她明天一早一定会带走叶雪的。 为了雪儿,他就是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就把雪儿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做一辈子叶雪,可是世事无常! 如果不出这次意外,或许雪儿真的会做一辈子叶雪。 可是雪儿偏偏杀了昌郡王之子,得罪皇族,惹来杀身之祸,如若不是无忧公主经过,他恐怕难逃一死。 这确实是天意,可单单是天意,或许他也不会这样决定了,让他真正做决定是无忧公主的能力。 他知道,她有能力庇护雪儿一生,无论雪儿做了什么? 房间里,元无忧沐浴过后,半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玉珠轻柔的替她擦拭着秀发。 小花子轻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迟疑,但还是轻声道:“主子,叶老大人还在跪着呢,已经有不少百姓也都代为求情了。” 玉珠手一顿,下意识的看向她,元无忧置若未闻,依旧在闭目养神。 小花子进言后未得到批示,也不敢再进言。 外面,掌柜的又一次上楼,对着木羽通禀外面的情况。 木羽眉微不可察的轻蹙了一下,冷声道:“他们要跪着就让他们跪着。” 掌柜的听闻木羽这明显冷淡下来的声音,心抖了一下,连忙道:“是,小的告退。” 郡王府。 “你说叶老头那老不死的还在客栈外头跪着?”昌郡王怒吼出声。 管家被吼的头皮一麻,硬着头皮点头:“是。” “哼,他倒是好算盘,竟然想把叶雪塞给元无忧,他以为这样做,我不拿叶雪没办法了是不是?” 管家弯腰低头,不敢应声。 昌郡王只要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就恨不得杀人,仗着元无忧的势,丁槐安竟然敢对本郡王下谴责告示? 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打听清楚了,元无忧明天一早真的就会启程离开白兰县?” 管家答道:“回郡王,是的,本来元无忧公主今天一早就得启程的,是因为天要下雨才会临时决定避过这阵再启程。” 想想看,这还真是天意,如若今天不是下大雨,无忧公主一早就启程离开了,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在白兰县出现过,她也不会去白兰林,也不会听说叶雪这件事,郡王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窘迫的下场。 听闻管家如此肯定明天一早元无忧就会离开白兰县,昌郡王面色这才缓和下来,但下一刻他面色又阴沉起来。 元无忧不会真带走叶雪吧? 如若元无忧真带走叶雪,那他想杀叶雪就不可能了。 “派人过去,以保护公主不被打扰之名,驱逐他们离开街西客栈,若是违抗之人,死活不论”他不会让叶雪被元无忧带走。 管家一愣:“可是主子,这样会不会不妥当?”郡王今天才被丁槐安下谴责告示,不用想,丁槐安一定也上了奏折去京城参郡王,万一皇上怪罪下来,郡王也担当不起。 昌郡王冷笑:“有什么不妥当的?照本郡王的命令做。”他才不相信皇上会对他如何,他的独子被杀,他连杀个平民都没权利了?再说,他保护元无忧公主,又有什么错? 撞上元无忧,只能说是他倒霉,现在她正在风头上,他避她锋芒,可不代表皇上会真的责怪他? 等元无忧一走,他有的是机会可以慢慢的收拾胆大包天的丁槐安和叶老头祖孙俩,他定要让叶家断子绝孙。 …… 丁槐安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郡王府管家带着郡王府的侍卫家丁粗鲁的驱逐一众为叶老大人求情的百姓。 “住手……”他是真没想到昌郡王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郡王府管家一派肃容:“丁大人,你身为白兰县县令,有职责驱逐这些刁民烦扰公主……公子,可是丁大人竟然无动于衷,既然丁大人不当一回事,郡王也只能命小人领郡王府侍卫前来保护公子不受这些刁民骚扰。” “你……”丁槐安一窒。 见丁大人说不出话来,原本还忐忑不安的管家一下子找到了信心,扯高气昂的指挥着众人将跪在地上的一行百姓都赶走。 木羽走出来,冷声道:“住手。” 管家狗腿讪笑着上前:“丁……木将军,小人见过木将军。” 木羽斜视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叶老大人身上,冷声道:“除了叶雪,其余的人通通都离开,立刻,马上。” 叶老大人抬头,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谢……谢木将军,谢谢公子。” 郡王府管家则惊呆了,这?怎么办?主子会不会被气的吐血? 丁大人从惊怔中回神,忙亲自指挥着捕快疏散一些百姓。 木羽无视其他人,只是盯着叶雪道:“你跟我上楼,公子要见你。” …… 叶雪在上楼之前,眼睛都是红的,他心里的愤怒和怒火毫不掩饰的从他那双大眼睛里表达出来。 他跟在木羽身后,脚都是狠狠的踩在了地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愤怒。 木羽眼角余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嘴角暗抽,也难怪叶老大人拼了老命也要让主子收下叶雪,说好听点,是不谙世事,说难听点,就是冲动没脑子。 木羽推开门,冷声道:“进去吧。” 叶雪冷哼了一声,依旧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木羽无声的把门关上,守在门外。 叶雪反射性的回头,刚好看到关齐的房门,一下子,房间内寂静无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他袭来。 他暗自吞了吞口水,警惕的一步一步朝内室靠近,刚刚走到半圆垂花门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躬着身走了出来。 “叶少爷,请进。” 叶雪看了他一眼,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走了进去,一抬头,他就呆了,脱口而出道:“你是女子?”一说完,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一直听着众人说公子,公子的,以为是哪个皇子王爷,哪里知道所谓的贵公子竟然是一个女子,而且似乎还是个小姑娘。 他也从不知道,这个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美的人,他只叹自己没能好好跟着爷爷学文读书,脑子里想不出半个词来形容眼前的人。 叶雪站在那里很不自在,想了想后,他觉得自己似乎要行礼,于是,他跪了,很朝气十足的喊道:“叶雪见过公子。” 站立在一旁的玉珠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有着明显的抽搐,明知道主子是女子,他还睁眼瞎的大喊着见过公子? 元无忧眼睛没有从书上移开,只是挥了挥手,指向一旁的椅子上:“坐。” 叶雪起身,落坐,双膝并拢,腰背挺直,完全似个听话的乖宝宝,只可惜那一双圆溜的黑眼睛在溜溜的溜向了元无忧。 小花子抿笑着上前奉茶后退到一旁。 叶雪看了小花子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元无忧身上,绞尽脑汁的想着,眼前的这个美的像仙子一样的小姑娘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室内很安静,元无忧在专注着看着她的书,玉珠小花子站立在一旁沉默无声,而叶雪坐在圆桌前,也有着片刻的安静。 一刻钟后,叶雪都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人,索性不想了,脑子一空下来,他的目光就盯在了桌上的茶上,他都跪了一下午了,滴水未尽,早就渴了。 他膘了一眼玉珠和小花子,见两人都低着头,似乎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慢慢的接近了茶杯。 玉珠抬头看不经意的看他一眼,他的手就如同被火烫了一样飞快的缩了回去。 小花子强忍着笑,别开眼,心里很是感叹人不可冒相这句话,能让这叶小少爷愤怒的失手杀掉的郡王之子一定很惹人憎恨,也或者真的只是他注定要命丧黄泉,而这叶小少爷只是刚好撞上了罢了。 室内,依旧安静无声,叶雪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喉咙都快要冒烟了,他真的很想喝这杯茶,可是……他就是有一股莫名的不敢造次的感觉。 元无忧慢慢的合上了手里的书,这才正眼看向他。 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叶雪正襟危坐,眼神不敢再乱溜。 淡淡的打量了他一眼,元无忧眼神微闪,眼前的小少年神情举止还完全是个孩子。 “多大了?” “十二岁。” “自幼习武?” 叶雪点头,眼睛里闪过骄傲,头也不自觉的抬头:“我从三岁开始习武。” 元无忧点了点头:“叶老大人让你跟随我走,你可愿意?” 叶雪一愣,想了想后:“我愿意。” 元无忧扬了扬眼:“为什么?” 叶雪看着她:“因为爷爷都跪了那么久一定要让我跟着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元无忧微微一笑:“为奴为仆也愿意吗?” 叶雪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不会服侍人,可不可以换个轻松点的事做?” “比如?” “比如……像他们一样,端端茶送送水什么的。”说起茶,叶雪又再度盯上了他面前的这杯茶,明亮的大眼眼睛里满是渴望。 元无忧笑了:“他们做的工作,你做不了,你就做个侍卫吧。” 叶雪艰难的将眼睛从茶盏上移开,看着她好半响,都没有出声。 元无忧眼睛含笑:“怎么,不愿意吗?” 叶雪摇了摇头,吞了吞口水:“不是,我……我想问一下,我可不可以喝这杯茶?”他喉咙都干的冒烟了。 玉珠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小花子也偷笑的肩膀都耸动着。 元无忧点了点头:“可以。” 以字还没有完全落完音,叶雪就眼睛一亮,生怕她反悔似的,双手捧着面前的茶咕咚咕咚的一口喝了,喝完后,他有些赧然的笑了笑,轻轻的把茶子放回到了桌上,忍住喊再来一杯的冲动。 玉珠上前,忍着笑上前为茶里再斟满。 叶雪看着被重新添满的茶盏,看着玉珠的眼睛晶亮亮,水润澜的,玉珠一下子觉得这位叶少爷可爱的让人不忍心为难他了。 “叶少爷,请喝茶。” 叶雪眯眼一笑,捧起茶盏不再牛饮,而是优雅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元无忧垂眼,淡淡一笑,这样的性情,确实不适合在这个社会生存,也难怪叶老爷子执意将他送到她的身边! 这个少年,恐怕与她有着千丝万缕斩不断的牵连。 京北之地是刘氏的根据地,当年元浩天灭刘氏满门,会不会?这叶雪是条漏网之鱼呢? 当然,这只是猜测,叶雪究竟是不是刘氏之后,她并不急着去查。 “我猜,你是故意杀的元明远。”元无忧淡声道。 叶雪捧杯的动作一僵,他慢慢的抬头看着含笑注视着他的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快的让人捕捉不到的惊讶。 玉珠小花子皆吃惊的望着他。 叶雪慢慢的低下头,依旧慢吞吞的喝着茶。 “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要让你跟随本公主,身为本公主的侍卫,可以杀你想杀的人而不必再担心自己逃脱不了干系,还会连累你的爷爷。” 叶雪低低的道:“既然你都看透了,那你还会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吗?” 元无忧笑了笑:“有何不可,能让你想杀的人,一定是该杀之人是不是?” 叶雪抬头直视着她:“这是当然,我从不杀好人。” “至今为止,杀了几个人了?”元无忧问的云淡风轻。 叶雪迟疑的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清澈如水:“我说了,你会送我去官府吗?” 元无忧微笑:“你怕死?” 叶雪摇了摇头:“我不怕死,我怕爷爷会伤心。” 元无忧轻笑着点头:“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 叶雪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玉珠惊悚了,小花子也惊悚了,敢情这看着天真无邪的叶小少爷竟然是个喜欢杀人的人,虽然他杀的是坏人,可是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他似乎很喜欢杀人。 喜欢到明知道自己杀了人逃脱不了干系,会连累到叶老爷子,他还是会忍不住。 元无忧朝他伸出手:“过来。” 叶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的起身走了过去,慢慢的靠近了她,慢慢的把手放在了那只白嫩的像白玉一样的手掌上。 翻过他的手,看着那上面一层薄薄的茧,元无忧微微一笑。 “以后,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 070渴望拥有 翌日清早,是个阴天,没有出太阳但也估计不会下雨,对于出行来说,倒也算是个凉爽的好天气。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就准备启程了,元无忧依旧戴上了她的笠帷。 走出客栈,看着满街的人,一行人都愣了一愣。 见着他们一行人出来,所有的百姓都跪地请安,虽然至今不知道这神秘的贵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叶雪被释放是事实,丁大人谴责昌郡王是事实,昌郡王不敢违抗也是事实。 而这些都是因为这贵人的到来,更是事实! 所以,这个贵人值得他们白兰县所有百姓尊敬中和感激。 “卑职见过公子。”丁大人恭敬上前。 元无忧看了一眼特地来送她的这些百姓们,沉默了片刻后,淡然道:“丁大人,让所有的人都回去吧。” “这……这是白兰县百姓们对公子的一番心意。” 一旁的叶老大人在老管家的陪同下正与叶雪告别。 “爷爷,我不在您的身份,您保重自己的身体,别牵挂我,我会很好的,我会回来看您的。”叶雪跪在叶老大人面是前,抬着脸眼眶含泪道。 叶老大人的手微颤抖的抚上叶雪的脸颊,轻轻的给他拭去眼里的泪,慈爱的道:“别担心爷爷,爷爷有管家有很多人照顾着呢,爷爷……会等你回来的。” 叶雪看向老管家,郑重的拜托道:“忠伯,爷爷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小少爷放心吧,老奴一定给好好照顾老大人。”管家忠伯也泪眼盈眶,小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要离开了,他很是不舍得。 元无忧沉默了片刻后,温和的道:“大家都请起,都各自回去吧。” 众百姓们起了身,却并未离去,而是恭敬感激的看着他们一行,似是打定主意要目送他们出城。 叶老大人与叶雪告别之后,来到元无忧面前,正在行礼,元无忧温和的制止了:“老大人免礼!” 叶老大人却坚持要行礼跪拜:“公子的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心中感激之情。” 小花子上前扶起了叶老大人。 元无忧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抽泣着牵着马从她身边走过往马车后面而去的叶雪,在玉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木羽,启程吧。” “卑职恭送公子。” “恭送公子……” 在众人的恭送声中,马车缓缓的往前移动着。 叶雪翻身利落的上马,走了很远都还在回头朝叶老爷子挥着手,过了片刻他又驾马跑回来,坐在马上对叶老大人再三道:“爷爷,您别担心我,我会很好的。” 叶老大人老泪纵横的直点头,摧促道:“快去吧,快去吧,爷爷知道。”雪儿,外公不知道送你走上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只盼,是对的…… 一行人目送着马车惭行惭远,昌郡王府的管家看着这一幕后,飞快的回去禀报。 “元无忧真的走了?”昌郡王眯眼道。 管家点头:“主子放心,是小的亲自去盯着的,确实已经出城了。” 昌郡王冷冷一笑,出了城就好,只要元无忧离开了白兰县,他就能好好的惩治一下丁槐安和叶家了。 只是,让昌郡王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还在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惩治丁槐安和叶家时,三天后,他就接到了京城来的圣旨。 庆帝削了他的爵位将他贬为庶人。 …… 周国,皇宫最偏僻的一个宫殿,虽然它是被皇宫所有人都遗忘的角落,虽然它没有宫殿该有的精美华丽,虽然它一点儿都不大,但它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广宁宫。 此时,主大殿里有一扇窗半敞着,风吹进来,吹起白色的帷幔在空荡的大殿内飞舞轻扬,不仅一点都不美感,反而处处透露出萧条、凄凉、破败。 走过一看才发现,窗之所以半敞着,是因为它残破了。 如果不是大殿门匾上刻着广宁宫三个大字,人人都不会认为它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它是一间院子更贴切。 院子里的地面都是祼土,墙角边上有颗杏树,开满了杏花。 杏树下有一块大石头,石头表面圆滑有光泽,显然是经过了岁月打磨的。 坐在石头上专注看书的男子很年轻,看岁数也就十**岁模样,身形清瘦修长,他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见杏花树下,那正捧卷阅书的墨发白衣。 仔细一看,男子身上的白衣,只是普通的白布衣衫,黑发也只是用粗布带束着,简单干净的如同寒门书生。 可是他身上却没有寒门书生身上的寒酸。 他很干净,不是因为他的穿着简单而给人干净,而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 吱呀一声,紧靠在大殿旁边的小房间里随着一声门响,走出来一名中年妇人。 妇人面容姣好,面色稍有些苍白,清瘦的身形有些孱弱,亦是一身粗布衣衫,发髻上没有半支发钗,素朴的穿着,却气质并不像是普通的妇人,反而有一种淡定安然的气韵。 男子专注的目光从书卷上抽离,看向妇人,恭敬的叫了声:“娘。” 妇人看着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眉头微蹙:“娘不是说过,这些活等我来做?” 男子对妇人的话不以为意,眉梢轻扬,微微一笑。 这时候才发现男子长的很好看,洁净的脸庞五官清秀,如果忽略他的眼睛,看他第一眼不会让人惊为天人。 看第二眼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艳,可……要是你与他的眼睛直视,就会再也移不开目光,看第四眼的时候,要是他微笑,你会觉得就算是溺毙死在他的眼睛和笑容里永世不得超生也甘愿。 他搁下手里的书,起身进了大殿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在石块旁边,再扶着妇人坐下:“孩儿去端药来。” 妇人柔和的看着他走进厨房后,目光回到了他搁在石头上的书卷上,微微一笑。 “娘,药来了,您慢点喝。” 妇人接过药碗后,小口小口的喝着。 看着一碗药见了底,男子脸上的笑容直达眼眸深处。 妇人轻用帕子轻拭着嘴角,一抬手就看着他似乎能勾魂摄魄的笑容,轻叹道:“娘不是让你少笑一些?” “只在娘面前笑。”男子眉梢轻扬,莞尔一笑,刹那间,风华无双。 妇人苍白的面容泛起一丝笑容,但在看着晾在竹竿上的衣物时,她笑容又敛了下来:“以后这些女人做的活活,你不准再沾了,等娘来做。” 男人笑了笑,不语。 妇人知道他的性子,轻叹了一声:“不知不觉,你都十九岁了,还有一年就要及冠了。” 男人笑着在石块上坐了下来:“儿觉得这样清闲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 妇人执过他的手,在手心里轻拍着:“不要再陪着娘在这里耗费时时了。”如果不是因为想要陪她,她的儿子早就傲然于世了。 “儿能陪在娘的身边是儿的福气,又怎么会是耗费时日?” 妇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可是娘希望你能走出去,不然你这一辈子都遇不上你中意的女子,又怎么成亲生子,让娘抱孙呢?” 男人微微一笑:“娘不是说过,娘希望儿是因为两情相悦才成亲,” 妇人轻笑道:“所以我才想你离开广宁宫,离开皇宫,出去多走走,多看看,不然这样空等,这辈子娘都别想抱孙了。” 男人低眉,沉思半响后,笑着道:“等儿及冠后,儿自然会去完成娘的心愿。” “在娘的心里,我儿是这世上最出色的男人,娘真是期待,我儿会心悦于什么样的女子?”妇人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男人低低的笑了:“娘,您这个心愿,恐怕是儿遇上的最难的难题了,您让儿去取那一把金椅子还容易一点,要不您换个心愿吧?” 妇人嗔白了他一眼,手指轻拧手心里轻拍着的那只手背上的一小块肉:“你再说一遍!” “娘,疼呢,儿是说,娘的心愿才是最大的,那把破金椅子,就是送给儿,儿我都不屑。” “这还差不多,那娘的心愿是什么?” 男人无奈却宠溺的道:“儿发誓,等儿及冠之后,一定出去寻找能让儿心悦的女子,再将她娶回来给娘生上十个八个孙子。” 妇人噗哧一笑:“十个八个?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骗娘。” 男人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也许,他是该要出去看看世面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大元国,容安,文氏主大宅,书房,也正在进行一场会话。 大书房内,很宽敞,却布置的很是雅致,无论是屏风,书桌,书架,收藏的书籍卷宗,墙上挂着的书画笔墨甚至就连地上铺着的地毯都无不一讲究。 花雕大窗敞开了一半,临窗摆放着两张椅子中间隔着一个小矮几,两人正在对奕。 直到一局棋完,文无瑕才淡然道:“爹,您输了。” 岁月的痕迹在文锦生眼角留下了不少皱纹,但并没有掩盖他英俊的面部轮廓,从他现在的面容上依旧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风采,看着棋局上的战局,他轻叹一声:“嗯,确实是输了。” “既然如此,那爹是不是就放心了?” 文锦生看着自己儿子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平静的像一滩湖水没有任何波澜。 文无瑕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父子俩对视了许久。 最后还是文锦生先移了目光,他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外面的庭院,淡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为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有一点,我想要提醒你。” 文无瑕嘴角轻扬:“孩儿知道爹要说什么。” 文锦生回头轻挑眉头看着他,文无瑕微微眯眼:“只许胜不许败!” 文锦生笑了,平静没有情绪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一丝笑意,他站起身,轻拍了拍文无瑕的肩膀:“爹等着你将第五氏纳入文家的版图里。” 文无瑕微微点头,却笑而不语。 文锦生走出书记,走了几步后,又似乎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向挂在墙上的一副字,那上面只有两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无瑕以为这字如何?” 文无瑕看过去,微微一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单单是字,确实称不上是惊才绝艳,所谓字如其人,在他眼里,他看到的并非只是这些字,而是一个人。 文锦生眼神微闪,微笑着问道:“无瑕这次如此上心,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和林唯棠较量吧?” 文无瑕迎视着文锦生看似随意却锐利的目光,淡然一笑:“当然。” 文锦生得到他想要得到的答应,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清隽流畅的笔墨,笑了笑,转身走出书房。 他的儿子去了一趟京城,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忧公主的出身确实是摆在那里的,普天之下,就女子而言,恐怕还真找不出来比她更尊贵的女人。 无瑕看上她,也算是有眼光,虽然无忧公主出身尊贵,但再如何出身尊贵,她也终究只是个公主,得嫁人的。 无瑕既是文氏少主,又是第五氏名正言顺的表少爷,以他的身份,如若他真心悦于元无忧,向皇族提亲,任何人都挑不出垢病。 不过,这事不急,无瑕还未及冠,无忧公主也还未及笄,再等个几年看看事态发展再来定夺也不迟。 …… 文锦生回到卧房,文夫人起身迎上来,亲自给他斟茶倒水。 文锦生品着茶,微微一笑。 文夫人见状,轻笑:“看样子夫君很满意无瑕的斗志了。” “这是自然,无瑕一直太过疏冷,凡事都挑不起他的兴趣,就连文家家主的位置他都可有可无的态度,我一度最担心的就是怕他真有一天撇下我们这诺大的家业不管不顾,现在看着他愿意接手,为夫是真的放心了。” 文夫人沉默了片刻后,叹息道:“七氏,刘氏被灭,只剩下六氏,第五族又面临子嗣继承问题而陷于内斗,表面上,我父亲似乎还能掌控,实际上,早在二十年前,第五氏就已经开始四分五裂了。” 文锦生起身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安慰道:“事已至此,夫人伤感也无济于事。” 文夫人眼神冷静而沉着:“第五氏各支各系都有外戚参入,就连姐姐母子也在虎视眈眈,都想要霸占第五氏,第五氏的斗争我们就算不参与,也无法改变它的现状,如果第五氏注定得瓦解,我们无瑕比林唯棠更具有能力和资格去得到它。” 文锦生微微一笑:“夫人放心吧,论外戚,谁有无瑕有资格?论能力,无瑕也不会比林唯棠差。” 文夫人半眯着眼睛:“说起林唯棠,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姐姐确实养出了一个不俗的儿子,她似乎是铁了心想要一血前耻。” 说起林夫人,文锦生轻叹了一声:“当年的事,她也得到了教训,我们都不要再插手了,就让无瑕去吧。” 文夫人垂眼不语,她与姐姐之间的怨恨恐怕就是她放得下,姐姐也不会放下。 “告诉少爷,关于第五氏,要不他就不要去争,要争,就只许胜不许败。”她不会允许她姐姐再出现在她面前。 一直站在一旁似是透明人一样的嬷嬷恭敬的退了下去。 “这话,我已经提醒过无瑕了,他自己也明白。”文锦生笑道。 文夫人叹息了一声:“我就担心无瑕会手下留情。” “现在不会了。”文锦悠闲的执着茶杯道。 文夫人惊讶的看着他:“夫君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同时都看上了无忧公主。” “你是说无瑕看上了莹华的女儿?”文夫人脱口而出。 文锦生点了点头:“可不是。” 文夫人神色有些复杂,世事难料,她也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看上刘莹华的女儿,说起刘莹华…… “说起来,我和她还算有些交情。” 同是世家之女,身份相当,第五氏和刘氏那时候走的也还算近,她和姐姐也算是与刘莹华从小就相识。 虽然几年才见一次,她与姐姐的年纪相当,却与她谈的来。 她们相识于幼儿,相交于天真不知愁的年纪,这辈子,关于女人,她只敬过两个人,一个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一个就是莹华。 前者,对她爱的男人起心,不顾姐妹之**夺,最终输给了她。 后者,从彼此嫁人后,就很少往来,因为莹华她嫁的是皇族,她面临的是宫围斗争,而其余的氏族都对宫围斗争是避之而不及的。 有了刘氏的辅佐,元浩天登上皇位,莹华母仪天下,她并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竟然将自己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每每想来,她都不胜唏嘘! “去请少爷过来。”文夫人突然道。 文无瑕的声音在外室响起:“娘,不必了,孩儿已经过来了。” 文夫人回头,看着他走进来,起身拉着他往临窗的软榻上坐下,沉呤了许久,才问道:“无瑕,你是不是真看上了无忧公主?” 文无瑕平静的点了点头:“她,让我想渴望拥有。” 文夫人怔怔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问道:“你看中了她什么?美貌还是才华?”莹华生的女儿美貌自然是不会差的。 只是才华?一个从七岁开始就被深锁在禁宫里直到前不久才赦免出来的小姑娘,会有才华吗? () 071定阳第五 对于文夫人的问话,文无瑕沉默半响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文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不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文无瑕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是啊,很奇怪不是吗?他确实是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又有多喜欢? 他只知道自己渴望拥有她! 可是这样子的渴望,究竟是源于自己喜欢她?还是源于她之于他的挑战?他,依然不知道! 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想要去靠近,想要去挑战,想要去拥有。 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出现这样强烈的情绪,虽然现在不明白,可是他相信,只要靠近她,他就会慢慢明白过来的。 文夫人生平第一次在自己儿子眼睛里底看见这样似恍惚又似乎迷茫的眼神,她怔住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无瑕或许还没有明白,可那是因为他未曾识过男女之情,他分明是已经动情了。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迷茫了! …… 定阳河,轻风微微的吹拂着,碧绿的河边千条万条的柔柳都换上了一屋绿衣,花草树木皆齐舒开来,春绿大地,百鸟回归,形成一幅隽妙无比的春景图画。 河边不远处的八角凉亭里,第五颢百无聊赖的双手撑着脸颊,哀声叹气,他身穿一袭天青色长袍,衣襟上绣着银丝暗纹,袖子宽大,迎风飒飒。 如若不是他一直在那里哀声叹气破坏了气氛,恐怕真有一股翩翩公子之美感。 站在一旁的小厮看着哀声叹气的少爷,很是无语。 “小良子,芬妹妹怎么还不来?” 小良子无语的抬头看了眼天色,再也忍不住低吼道:“少爷,明明是您提早了近两个时辰来了,王家小姐当然不可能这么早来啊。”而且就算他等到天黑,那女人也不会出来。 “提早了两个时辰?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第五颢惊讶的抬头瞪向他的贴身小厮。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纯真透彻的仿若透明般洁净,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让人不得不喜爱。 小良子不雅的翻着白眼,他真是命苦,怎么就跟了一个这么拎不清的主子呢? “少爷,小的已经提醒您很多次了,是少爷您坚持在一大清晨就出门的。” 第五颢想了想后,好像、冒似是他一个劲儿摧着小良子来的,顿时连忙讨好的笑道:“对哦,小良子,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随着他讨好似的讪笑,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他的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很是可爱。 小良子轻哼了一声,傲骄的扬头撇开脸,很不耐烦的道:“少爷,那王家小姐不会来的,你还要等下去?”每次都来赴约?而且每次都来的这么早,可人家没一次来的,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王家小姐故意的,可每次她只要一假惺惺的道歉,少爷就会相信她的说辞,不仅一点儿都不怪责,还要反过来赔小心。 难怪没有人喜欢少爷,就少爷这样的,要真让他当上第五家的少主,恐怕当真是污蔑了第五家少主身份了,虽然少爷少主身份还无名无份。 但少爷既然过继上了本族谱,按理而言,他继承少主一位,是顺理成章的,可少爷……哎,说起他家少爷,小良子也想叹气了。 说好听点,就是烂好人,他家少爷就是一个耳根子软心软全身都软的烂好人,明明是第五家名正言顺的少主,可是他却硬是把自己弄的卑微兮兮的,这样的他,当然让人瞧不起。 说起这王家小姐,小良子想起就皱眉,在第五家族面前,王家算个屁啊? 少爷要是硬气,要是有本事能驾驭第五家,别说一个王家小姐,就是十个王家小姐,只要他一句话,保管当夜就会有人送到他的床上给他暖床。 可是……少爷不争气,第五家又四分五裂暗斗的厉害,以前还好,那些人多多少少还顾忌老太爷,表面上也不会有人为难少爷,可自从去年初冬老太爷卧病在床开始,就没有人把少爷放在眼里了。 第五颢笑眯眯的点头:“小良子,芬妹妹今天应该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因为挑选衣服忘了时间的,她一定会来的。” 小良子无力的翻着白眼:“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王家小姐不会来的。” “她一定会来的。” “她一定不会来的,少爷。” “小良子,不许你说,芬妹妹一定会来的。” “她……算了,小的不说了。”小良子泄气的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少爷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一种。 第五颢看了一眼小良子,见他终于不再和他争了,满足的一笑,重新用双手捧着脸颊痴痴的看着路的前方,芬妹妹要是来了,他老远就能看见。 而此时,离这儿约莫千尺的后面另一座闲亭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就知道那个傻子会来的这么早,时不时的逗弄他一下,真是有趣极了。”第五照一边轻挑的摇晃着手里的折扇笑着说道。 另一名华服男子忙讪笑道:“可不是,照少爷,您真是太厉害了。” 第五照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坐在自己身边的身形窈窕的少女身上,眼里闪过一丝邪气,手里的折扇轻挑的挑起她的下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竟然把第五氏族本家少爷拿捏在手心里。” 少女正是王家小姐王芬,只见她娇柔的偎进第五照的怀里:“那个傻子,哪有照少爷聪明能干?芬儿才看不上他呢,是他一直缠着我,我很是烦恼呢。” 华服男子也即是王家少爷连忙道:“是啊,是啊,照少爷,我妹妹怎么可能看上他?是他一直在缠着我妹妹,我妹妹心里只有照少爷……” 第五照愉悦一笑:“行了,本少爷知道了,明天本少爷让人去接你过门。” 听第五照这话,王氏兄妹二人皆眼睛一亮,王芬更是欣喜若狂,忙起身福身道:“芬儿一定会好好服侍少爷。” 比起嫁作第五颢为妻,嫁给第五照为妾更有前途。 第五颢虽然也不错,可惜他在第五家无权无势,只不过是空有一个过继少爷的名份,她要是真跟了他,根本就毫无未来可言。 王家只是一个败落的普通商人,无权无势也快要没银子,必须得仰人鼻息生存,她太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她宁作世家妾不愿做穷人妻。 那样的苦日子,她不愿意过。 第五颢喜欢的是从前那个家境还没有败落还不知现实残酷和他一样天真愚蠢的芬妹妹。 他不知道,她早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不知愁的芬妹妹了。 一行三人都各自上了马车,绝尘而去后,另一辆马车正好缓缓而来,与第五照的马车擦身而过。 马车停在了八角凉亭,凉亭里面的人原本趴在石桌上无精打彩的第五颢瞬间眼睛一亮,忙站起身推着靠着柱子打磕睡的小良子:“小良子,芬妹妹来了,你快看看我衣冠是不是乱了?” 小良子从睡梦中惊醒,回头一看,还真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狐疑的眨了眨眼,难不成那王家小姐真来了? “小良子,你看什么,快一些。” 小良子收回吃惊的视线,回头打量着摧促着他的少爷,本想说不必整理了,没乱,但想着他家少爷的性子,他还是伸手随意的整了整。 “好了,都整齐了。” 第五颢紧张的搓了搓手:“小良子,你说我要不要去迎接一下?” 小良子盯着那辆马车,没理会他的话。 “公子,到了。” 马车车门被打开,再掀起帘子,里面的霍然是林唯棠。 一袭绛紫衣袍,白玉簪,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似邪似魅。 他缓步下马车,朝亭子里走去。 小良子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林少爷。” 第五颢看着林唯棠先是惊喜的睁大眼,后又黯然了下来。 林唯棠走进,看着第五颢黯淡下来的面色,似笑非笑道:“颢少爷看到我这么失望吗?” “不……不是的,林表哥,你别误会,我很高兴看到你,真的。”第五颢生怕林唯棠不相信似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直强调保证着。 林唯棠轻拍了拍他的肩,很自然的在凉亭里坐了下来,这才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相信。” 第五颢轻吁了一口气,这才在林唯棠对面坐了下来,很期待的问道:“林表哥,你这次来定阳是不是会多待一些日子才走?” “这次可能要呆上一些时日了。” “真的?太好了”第五颢听闻他肯定的话,顿时笑的只见眉不见眼,很是开心。 “对了,林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唯棠抬头看着定阳河上的风景,不少画舫上都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不少人游河赏景。 “我刚刚抵达,路过这里看见你在这里似乎是等什么人?” 第五颢眼神黯淡下来:“我在等芬妹妹。” 林唯棠扬眼:“颢少爷既然还这么喜欢那王家小姐,为什么不纳她过门?以她的身份虽然不能为妻,纳她为妾也不算委屈她,更何况……你还这样全心全意的喜欢着她。” 第五颢抿了抿嘴:“可是……可是我不想纳她为妾,这样太委屈她了。” 一旁的小良子听着他家少爷说的话,鼻子控制不住的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人家巴不得做照少爷的妾悖逆愿意做你的妻。 林唯棠似笑非笑的看向小良子:“小良子似乎不以为意?” 小良子惊出一声冷汗,暗叫不好,忙道:“没……没有……表……表少爷。” 见小良子又被表哥吓住了,第五颢忙笑着道:“林表哥,你别生气,小良子不是有意的。”他知道小良子很讨厌芬妹妹。 林唯棠看了小良子一眼,再看着生他为难小良子而将小良子护在身后的第五颢,微微一笑,第五家要真落到这样的第五颢手里,那就真成笑话了。 …… 从离开白兰县后,元无忧一行人走了近半个月时间,才终于快要抵达晋州,穿过晋州,就进入冀东。 三月的晋州是温婉宁静的,似乎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柔和,很少见到巍然险峭的大山,也见不到天水一色的水乡美景。 可,一望无涯广阔无垠的平原,那延绵起伏的碧绿平原,似乎能从你的脚下逶迤延伸到天际,这是大自然蕴藏着的另一种美丽,春日的暖阳下,绿荫成地,漫山遍野的绽放着野花野草,没有那些娇贵的名花出彩,却与这连绵的青色似乎份外融合,让人滋生徜徉之心。 天空湛蓝湛蓝的,朵朵白云悠闲地在天地间散步,微微吹拂的风伴着阳春三月,让人舒适而宁静。 马车踏着一地绿进入了晋州第一个县城,泰平县。 正临近中午,又似乎刚好赶上了赶集日,一进城,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很是热闹。 一些普通的酒楼饭庄更是人声鼎沸,人满为患。 而他们一行人进城之后,就引起不少目光注视,其中一些姑娘们看清楚马车后骑马姿色不一却都令人惊艳的三人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目光不受控制的闪闪发亮,羞红了脸颊。 木羽赶着马车并没有在街上转悠太久,就在城里最气派却几乎没有一个人的一家名叫闻香楼的酒楼停了下来。 见有客人上门,店伙计眼睛先是一亮后又黯淡下来,但还是把洁白的布绢往肩上一搭,小跑着出来,热情又歉意的说道:“客倌,您来我们闻香楼真是来对了,我们闻香楼可不是自夸,酒菜都是泰平城里最好的,只是,呃,今天不凑巧,今天我们闻香楼被包场了,实在不便招待几位。”马车后面竟然还有三位骑马的……公子! 听闻被包场了,木羽微微皱眉,却并未说什么,轻扬起马缰,打算往前走。 “这位客倌稍等。”一直在留意着外面情况的闻香楼掌柜见木羽要走,想了想后,还是出声挽留了,然后匆匆从里面跑出来。 木羽侧首看着他:“什么事?” 掌柜的恭敬的拱手道:“本店是泰平县城里最好的酒楼,看几位客倌,恐怕也不愿意屈就那些小饭庄,当然,在下也不是说小饭庄不好,只是今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那些小饭庄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少客人,环境实在是称不得雅静。” 木羽皱眉,这掌柜的所说的正是他所考虑的。 掌柜的见他脸色忙又道:“本店布置雅致清静,只是今天恰好本店被包场,但客人都在二楼雅间,不如小的去问问那包场的客人,是否愿意让几位客倌在大堂用膳?呃,大堂用膳,不知道客倌意下如何?” 木羽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方向,点头道:“那劳烦掌柜的前去问问包场的客人是否愿意?” 掌柜的见他同意了,忙应了一声,亲自上了二楼。 过了一会儿后,他下来了,脸色很是喜悦:“几位客倌请进。”眼神却好奇的盯着马车,看这几位客倌都英伟贵气,不知道马车里究竟坐着什么人? 小花子推开车门从里面下来,清秀白皙的面容让好奇盯着的人都微微一愣,这少年虽然长的清秀白皙,可明显是小厮打扮,他们也不会把他认作是马车主人。 所以看见他掀起帘子时,众人的目光全都凝集在了一处。 玉珠弯腰从里面出来。 掌柜的看着出来的玉珠,眼睛微微一亮,这小姐美倒是极美的,只是有些因为后面这几位公子太过招眼了,反倒显的她的美不那么显眼了。 “主子。”玉珠下了马车后,再伸出手恭敬道。 掌柜的一愣,这……他以为是小姐的竟然只是一个婢女?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想要好好看看这马车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下来的人,竟然戴着笠帷,除了身形外,根本瞧不到此人的面相。 “几位客倌请进!”掌柜的恭敬的上前对着元无忧迎请道,刚才他留意到了一个细节,只有眼前这位戴着笠帷的公子下了马车后,后面三位公子才从马上翻身下马,而且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跟随在她身后,就连这名贴身小厮和贴身婢女都与他保持着三步之隔。 大堂里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布置的倒也着实雅致脱俗,墙上甚至还挂了几幅丹青画。 掌柜的让人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正要招待几人坐时。 他愣住了,因为小花子重新将桌子凳子重新再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才见那名少年坐下。 依然是等到那名少年落坐之后,其余的人才坐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酒楼被包场,来的又比他们早,所以厨房并不怎么忙,他们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也很快就上齐了。 一道道菜肴看起来倒也还算精致,掌柜的站在柜台前,眼角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桌人。 他看见那位戴着笠帷的少年终于将头上的笠帷取了下来,可因为他坐的位置刚好是背着对大家,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一行人进食都很安静,没有人出半点声音,就连冲立在少年身边一左一右的婢女和小厮服侍着少年进食也都很安静无声。 () 072龙盘虎卧 见他们都搁下了筷子,掌柜的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亲自端着壶茶过来,却还没有走近时就被小花子接了过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好奇心,那名婢女也给那少年戴上了笠帷,掌柜的失望之余也歇了心思。 吃饱喝足后,叶雪一双眼睛就开始圆溜溜的乱转着,见元无忧戴上了笠帷后,他就干脆开了窗,半个身子趴在窗边兴致勃勃的看着外面的景物。 “木大哥,我们用过膳是不是又继续赶路?” 木羽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叶雪转回头看着元无忧,大眼睛里有着可怜兮兮的哀求。 看着他这样可爱的样子,所有人包括木羽脸上都若有似无的露出一丝笑容,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慢慢的抬头看着从楼梯上无声走下来的一行三人。 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那一名体形高大匀称的年轻男子,约莫及冠之年,黑眸一扫,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眼神清冽的直视着木羽,木羽眼神微闪,这男人用一记眼神就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本能的直视着此人的目光。 顾凌和廖青云都回头,心里都微微有些一震,这一行三人,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绝非普通人。 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乍看之下平和温文,淡淡的眼神,却似乎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 至于三人中最惹人注意的还是这名贵气男人身后的那名男子,岁数和自己不差上下,面容轮廓线条分明,五官端正,清俊刚毅,眼神极之冷漠,毫无表情,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有所动容。 他整个人就象一块万年寒冰,森然、冷酷、无情,与他对视会让人感觉掉进冰窟窿里,一股寒意直透心肺。 至于另外一名男子,却是一名身穿男装的女子。 她也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目光在顾凌身上流转着,嘴角轻扬,莞尔一笑:“二哥,七哥,我们出来游玩这么久,终于碰上了能入眼的人了。” 说完也不待那两人回应,快步走了过来,木羽身形一动,元无忧淡然挥手,木羽只好坐着不动,眼神却开始警惕起来。 顾凌廖青云也都微微眯眼,注视着她走近。 她直接在顾凌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喂,我叫玖儿,你叫什么名字?” 顾凌微微一笑:“公子是在问在下吗?” 元无忧透过轻帷,打量了眼前人一眼,瓜子脸,弯眉下一双不大却圆的杏眼是充满着英气和傲气,唇红齿白,是个漂亮的姑娘。 “当然是在问你了,还有,我是个女人。”自称玖儿的姑娘不满顾凌的称谓。 顾凌从善如流:“玖儿姑娘。”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玖儿依旧不满。 顾凌看了元无忧一眼后,沉吟片刻后还是坦然答道:“在下顾凌。” 似乎是看见顾凌的目光,玖儿也看向了元无忧,突然道:“喂,你为什么要戴着这个鬼东西,你是丑的不能见人还是美的让人侧目,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要不你就呆在家里别出来,出来了就别戴着个这么个东西,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叶雪很不悦的看着她道:“我也讨厌你这种不懂礼貌的人。” 玖儿挑眉:“你这小鬼真不可爱。” “你才是小鬼,你凭什么跑我们这儿来大言不惭,还一脸花痴的看着我顾大哥,怎么,你看中我顾大哥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顾大哥才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要长相没长相,要身形没身形,要礼貌没礼貌,偏偏还自认为自己是天底下举世无双的人物,滚开!”叶雪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毫不客气的装满着厌恶和不屑。 玉珠和小花子都很是佩服的看着叶雪那毫不客气的嘴。 玖儿没料到这个小鬼头一出口竟然这么可恶,气的浑身都颤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无礼过。 “你……你好大的胆子,本……” “小玖。”为首的男子淡淡的出声。 玖儿这才似乎压下了怒气,但一张脸却依旧气的面带黑色,回头看着那两人道:“二哥……” 那男子眉眼微微一沉,玖儿不敢再出声,只得狠瞪了一眼叶雪后,才依依不舍的从顾凌身边起身走了回去。 见小九回到身边,男子淡淡朝众人拱手道:“舍妹顽劣,冲撞之处,还请众位不要放在心上。” 顾凌微微颌首,起身回礼道:“公子客气了。” 廖青云始终都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木羽则始终盯着那名漠不关心面无表情的男子,此人实在让他很是忌惮。 玖儿眯眼盯着顾凌半响,又盯着自始自终都没有出声的元无忧,轻微的冷哼一声:“哼,没礼貌的才不是我,而是你们吧,这家酒楼是被我们包了的,同意你们进来,你们不感激也就罢,竟然还这样口出恶言,真是没礼貌。” 一直站在一旁焦急的掌柜的听见这话,忙赔小心道:“几位客倌都消消气,出门在外,能在本店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和气生财嘛。” 元无忧起身,淡然的打量了三人一眼,微笑道:“掌柜的说的对,出门在外,确实需要和气,这位姑娘的性子直爽过了头,两位公子即是她的兄长,就该要好好管束一下。” “你……”玖儿气恼瞪眼。 “不得无礼。”为首的男子轻斥了一声,玖儿面色恼怒,却并没有再出声。 元无忧嘴角轻扬:“玖儿姑娘,要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冲撞到我们倒是事小,万一冲撞到了不该冲撞的人就麻烦了,毕竟有句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一个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就是龙,也最好是盘着,是虎,也最好是卧着,否则,横生意外还是轻的,万一……有来无回就不值当了,两位公子以为呢?” 听闻元无忧这番若有所指的话,玖儿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向身边两位兄长。 为首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笑的温和:“谢公子忠告,在下铭记于心。” 那漠不关心面无表情的男子则似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元无忧,寒星一样的眸子深邃无比,让人看不透他心头所想。 元无忧微微颌首,淡然道:“我们走吧。” 廖青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三人,神情若有所思。 叶雪朝着玖儿幸灾乐祸的扮了个鬼脸:“没礼貌的丑八怪,现在嚣张不起来了吧?” 木羽最后看了三人一眼,公主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那这三人身份…… 三人站在大堂看着元无忧上了马车,一行人上马,缓缓离开后。 为首的男子眼色完全沉了下来。 玖儿面色一白:“二哥……” “七弟怎么看?”为首的男子冷声道。 冷漠男子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马车,冷声道:“我们必须尽快回去。”行踪已经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为首的男子轻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玖儿面色发白的看向楚绝:“七哥,我……” 冷漠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 马车出了泰平县城,又再度踏着一地绿色往前行,驾着马车的木羽却心绪难平,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震惊之情,他很想问,无忧公主说那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又究竟是不是如他想的那样?还是他多心了? 如果是有心的,那她是怎么看出那三人的身份的? 而跟在马车后面的顾凌又何尝不是震憾到了极致,他抬头看着廖青云,而廖青云却正回头看着远远的落在后面。 他也回头,只见叶雪骑着马时走时停,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神情悠闲惬意,倒像是出来踏青游玩的少年。 顾凌突然微微一笑:“青云,直到此刻,我才终于认识到,你真不是傻,你比我聪明多了,就连叶雪都比我纯粹多了。” 廖青云回头看着他如负重释的模样,低低一笑:“顾兄比我想像中还是要觉悟的早。” “看着我在垂死挣扎,是什么样的心情?”顾凌眯眼道。 廖青云笑了,指了指前面的马车:“顾兄亲自观察一下,不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顾凌微愣,然后缓缓笑了:“这倒也是,以那根木头的脑子,恐怕他心里也开始意识不对劲了,只是……”想起木羽的身份,他又面色稍有些沉凝起来,如果木羽将事情全都禀报给皇上,那对她是否不利? 廖青云笑而不语,这就是她最高明之处了,她的手段,她的心思全都是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木羽心里会生疑,是因为她若有似无的让木羽见识到了她的非凡。 可木羽会因为这若有似无的多疑而贸然的禀报给皇上吗? 不会的,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无论是木羽本身还是出于他的身份,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一定是按兵不动搜集证据。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证据所搜,到最后,木羽依然还只是挣扎或臣服。 看他笑的胸有成竹的样子,顾凌突然觉得青云越来越深沉了。 …… 第五家族主大宅子里,林唯棠的到来,让第五家族各系各支各房都暗自骚动了起来。 家主一位,人人都虎视眈眈,但林唯棠姓林,他可没有资格参杂进来。 “少爷,少爷……” 小良子大呼小叫的跑进院子里。 第五颢吓的惊跳了起来:“小良子怎么啦,是不是爷爷他的病又严重了?我去看看去……” “不……不是……”小良子双手趴在圆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不容易气顺之后,才快速的说道:“少爷,王家小姐刚刚被抬进宅子里了。” 第五颢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什么?” 小良子叹了一口气:“王家小姐王芬被抬进宅子里了。” 第五颢听明白了,一时间又惊又喜又不知所措起来:“这……这……芬妹妹她不是不同意吗?她怎么……怎么会……” 小良子其实很想找块石头砸开他家少爷的头,看看他那脑子里面究竟是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被抬进宅子子照少爷的院子里去了,从今天起,她就是照少爷的第五房小妾了。” 第五颢脸上的不知所措及喜色惊愕在了脸上。 小良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晃动着:“少爷?” 第五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撒腿就往外冲了出去。 “少爷……”小良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慌忙的跟了出去。 第五颢一路狂奔,丝毫不顾忌一路上的婢女奴仆们用如何的眼光看着他。 “少爷,等等小的,您别跑了……”小良子跟在后面,边追跑喊,可第五颢理都不理会他,径直跑,直到跑到了目地的才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着粗气。 小良子追了上来:“少爷,我们回去吧。”这里是照少爷住的院子,少爷向来都不是照少爷的对手,现在何必还要送上门给人奚落? 第五颢挥开他的手,冲了进去,正好看见王芬被两名婢女从轿子里扶出来。 小良子暗自跺了跺脚,却还是跟了进去,整个院子里,没有任何人来观礼,只有一些仆人婢女以及照少爷的几房妾在看热闹。 “芬妹妹。”第五颢大声喊道。 众人都回头,第五照看见第五颢来了,嘴角愉悦的上扬:“颢堂弟,来,这是我新纳的小妾,你看看,姿色如何?”说完,他还故意捏着王芬的下巴,把她的脸扳了过来,正对着第五颢。 第五颢怔怔的看着王芬,喃喃的问道:“为……为什么?” 王芬被第五照捏的痛的说不出来话,看着第五颢那受伤的眼睛,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酸涩,她别开了眼,不敢看他。 “芬妹妹,你为什么不答应做我的妻子,却答应当照堂兄的妾?为什么?” 第五照松开王芬的脸,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在她耳边低笑道:“芬儿,你告诉颢堂弟原因,让他死了这条心,不然这传出去,我们兄弟抢一个女人,你也担不起啊。” 第五颢突然冲上前,把她从第五照怀里拉了出来,焦急的道:“芬妹妹,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不对?没关系,我去求爷爷,爷爷一定……” “够了,第五颢。”王芬大力的挣脱开他的手大声叫道。 第五颢愣住了:“芬……芬妹妹……” 王芬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是你在一厢情愿。” 小良子突然气不过的大声道:“那你以前怎么一次又一次的约我家少爷?” 王芬冷笑:“我去了吗?” “你……”小良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王芬拢了拢绾起来的青丝,嘴角含着一丝讥笑:“我从来没有去赴约,也没有想过要去赴约,我之所以约你,不过是想看着你究竟会傻到什么地步?我以为你会明白过来,你会死心,我没想到,你竟然傻的连我在拒绝你,你都不懂,这样傻的无可救药的你,我怎么会喜欢?” 第五颢脚步一退,怔怔的望着她,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少爷,我们走,别理这个女人。”小良子上前扶着第五颢就愤愤的说道。 “站住。”第五照神色一沉。 小良子暗暗咬了咬唇,狠狠的白了一眼神魂都不知道游到哪儿去的少爷,机灵的回头,很是恭敬的道:“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第五照冷扫了一眼第五颢,看着小良子的目光很是不怀好意:“你这忠仆倒是护主,本少爷公明正大的抬进宅子里的第五房妾夫人,也是你这个奴才敢轻视的?” 小良子溜须拍马讪笑道:“照少爷,小的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奴才在这儿给您赔礼道歉。” 第五照冷哼一声,无视小良子的奉承:“来人,给我掌嘴。” “是,少爷。”很快就有四五名仆从上前,押着小良子跪在了地上,第五颢也被推搡在了地上。 “少爷,少爷,快救救小的。”小良子被押着很是焦急的鬼哭狼嚎了起来。 第五颢茫然的眼神清醒过来,忙起身冲上前,大力推开了押着小良子的两名仆人。 第五照看着第五颢,嘴角缓缓一勾:“颢堂弟,你倒是对这奴才上心,那我今天就非得教训他不可。”说完,他脸色一沉,狠狠的道:“给我仗刑一百棍。” 第五颢不敢相信的看着第五照:“照堂兄,小良子是我的贴身侍从。” 第五照缓缓上前,逼近他,一字一句气势凌人的道:“我打的就是你的贴身侍从,你能耐我何?” “你……”第五颢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给本少爷打,狠狠的打。” 他的命令一下,两名小厮就高高的扬起了手里的木棍狠狠的打了下去,小良子痛的眼泪横飞,发出哀嚎声,:“少爷,少爷,您快救救小的,好痛,呜呜……一百棍,小的会被打死的。” 第五颢吞了吞口水:“放开小良子。” 第五照伸手搂过王芬,当着他的面,撕拉一声,扯开了她的衣服,在她脖子和胸口上吻了上去,眼神却一直在藐视着他。 王芬惊呼一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要遮掩着被撕开的衣襟,还是要推开紧搂住她放浪的男人。 第五颢死死的捏紧了拳头,突然冲了上去,对着第五照的脸就是一拳揍了下去。 () 073达成协议 第五照是真没想到第五颢这个窝囊废敢对自己出手,嘴角刺痛以及摇摇欲坠的一颗牙都在告诉他,他被揍了! 第五颢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再看看第五照肿高的脸,数度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第五照吐出一口血水,顺带着吐着一颗断牙,整个人都气炸了,狠扑了上去,一拳又一拳的对着第五颢痛揍着,边揍连咆哮道:“第五颢,你这个杂种,竟然敢打我?我要打死你……” 第五颢除了一开始主动揍了他一拳后,后面一直没有还手,任由第五照揍着。 仆人都怔住了,小良子也顾不得了,忙飞奔出去搬救兵。 肃穆庄重的大厅里面,第五颢、第五照都跪在了堂下,两边分别坐着十名第五家各支的领头人。 “这像什么话?阿颢,你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叔伯们失望。” “可不是,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对自己的堂弟出手?” “他哪是为了奴才,他是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喜欢阿照,他就怀恨在心,想置阿照于死地呢。” “这还得了?现在他还没有当上家主之位就敢这样放肆,要真让他当上家主之位,我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数落声,讨伐声,谴责声……都有,唯独没有公道声。 明明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谁伤的严重一些,谁伤的轻一些。 第五颢低着头跪着,一言不发,而一旁的第五照则轻蔑的斜视着他,微肿的嘴角挂着得意而阴冷的笑。 正当众人讨伐的起劲的时候,沉重的龙头拐仗声伴着重咳声而来。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然后都站起身。 在管家的搀扶下,艰难的走向主位上坐下的人,正是第五家的老太爷第五逍宗,也是现任家主。 “见过家主。” 老太爷重咳着,看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跪在堂下的两个人身上,没有出声。 祖训有传,立嫡立长,他不是嫡,也非长,为了当上家主之位,他灭嫡除长而代之,他如愿当了家主之位,号令全族。 也许是因为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失去,他疯狂的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允许任何人觊觎自己的家主之位。 他半生都在与本族那几房斗,直到最后本族里能威胁他的人全都除掉了,他才似乎睡得着觉。 可好景不长,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在他一味的与人争斗时,他的后院也在争斗着。 因为他的疯狂一,本族子嗣早已经除光了,等到他重视这些问题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子嗣里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嫡出女儿和一个庶子。 在他全心全意的呵护下,他那唯一的庶子也最终没有活过十八岁就死了。 他斗了一生,却成了绝户,也害得本族一支都成了绝户。 那时候他伤心,可是心里始终还是有些希望,希望自己还能生出继承人。 可是这十几年来,别说连儿子,他连个女儿都没能再生一个。 他以前不信这世上会有因果报应,可是现在他相信了,在他除掉他人的同时,别人又何尝不想除掉自己? 如果十五年前他真正的觉悟放下了,也许又会是另外一番场景了,可惜啊,十五年前自己还很不甘心自己一生奋斗来的东西就这样拱手送给他人! 直到现在,他才悔不该当初。 十五年前,他不该在一个偏远的支族里选一个孤子来过继,他该从坐在这里的十大支族里选一个有强大后盾支持的孩子过继。 这样,第五氏一族也许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四分五裂明争暗斗内讧的下场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如果下任家主这个事情没有处理好,第五家族也许真的会毁,他何以有颜面下黄泉面对第五家的列祖列宗? 当初他之所以选了阿颢过继正是因为阿颢没有本族势力支持,如果现在放弃他,他又该要如何在第五家族生存下去? 可是要是扶他坐上这个位子,他是否有能力守住这个位子? “家主,您要为此事做出公正的判决,阿颢实在是太过份,不重惩,他何以服众?” “对,阿颢着实要好生调教才行,这样下去,定会祸乱我们一族人。” “我等请家主重惩阿颢……” 老太爷听着堂下众人毫不留情的讨伐声,心里涌上一股悲恸,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口,他用帕子抵在苍白的唇边猛咳着。 “爷爷,您没事吧?”第五颢听着老太爷咳声,担忧的抬起了头。 而其余的人虽然都没再继续出声,虽然脸上也或多或少的挂着一些关心之情,可每个人的眼睛里面都流露着期盼和希翼。 这些人,都在希望他病情加重,盼着他死。 老太爷不动声色的收拢染血的帕子入袖口,目光最终停在了这里唯一个担忧关切的望着他的人,他这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过继孙子。 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又落在了第五照身上。 第五照同样有伤,但伤势比起阿颢来,实在是好过太多,可这些人全都一个个视若无睹,只喊着让他还阿照一个公道,可是谁来还阿颢一个公道? “阿照,你可知罪?”老太爷盯着第五照,冷冷的开口。 第五照本能的抬头,却正好迎视着老太爷冰冷阴沉的目光,一时间,心口紧缩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他左边身后的座位,那里坐着他的父亲。 “阿颢虽是过继的,但他上了族谱,是名正言顺的本族继承人,先不论他打你是对是错,光凭你还手,就足以将他的错抹平。” “家主……”有人试图出声帮腔。 第五逍宗冷眼一扫:“我没让你们出声。” 那人一噎,面色沉了下来,却也还是保持了沉默。 第五逍宗的目光压迫的看向第五照:“阿照,你知不知罪?” 第五照先是支支吾吾,后来瞥见一旁给他打眼色的父亲,咬了咬牙:“阿照不该还手,阿照知罪。” 第五逍宗冷哼了一声:“阿颢,过来。” 第五颢看了一眼跪着的第五照,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起身走向了老太爷,一触到老太爷冰冷的手,他震惊的瞪大眼:“爷……” 老太爷冷扫了他一眼:“扶我回房。” “是,爷爷。”第五颢恭敬的道。 在场人但都还是起身低下了头恭送。 扶着第五颢的手,老太爷环视着全场:“阿颢是我第五逍宗的孙子,是第五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还没有死,谁敢造次?” 在他们身后的一众人慢慢的抬起了头,神色不一,不以为然,也不以为意。 本族后继无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家主已经行将就木之人,他也不过是逞嘴能而以。 …… “爷爷,您的身子……”第五颢服侍着老太爷在床上躺下,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老太爷虚弱的看着他:“阿颢,你告诉爷爷,委屈吗?” 第五颢摇头:“不,爷爷,阿颢不委屈,因为爷爷很疼阿颢。” 老太爷苦涩的闭着眼,瘦若枯干的手轻拍着他的手,他悔不该当初,他一生争强好胜,到老竟然要过继子嗣继承香火一度心灰意冷对阿颢不管不顾,但凡他用了点心思培养阿颢成为继承人,或许阿颢也不会落的现在这样尴尬艰难的地步。 “阿颢,爷爷对不起你,这些年来,忽略你太多了。” “爷爷,您别这样说,阿颢知道爷爷只是很难过。” “告诉爷爷,你想当第五家族的家主吗?”老太爷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他。 第五颢摇头:“阿颢当不来家主,阿颢没这个能力,阿颢只想好好陪着爷爷。” “要是爷爷希望你当上家主呢?” 第五颢愣愣的看着老太爷:“爷爷……” “阿颢,记住,你是我第五逍宗的孙子,是第五家族本族唯一的继承人,你继任家主之位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 “可是……爷爷,阿颢……他们……他们都不喜欢阿颢。” 老太爷微微一笑:“他们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服与不服。” 第五颢眼神黯然下来:“他们不会服的。” “那就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让他们服,直到他们服你为止。”老太爷眼睛迸射出厉光缓声道。 第王颢震惊的瞪大眼睛:“爷爷……” “爷爷很后悔,没有好好栽培你,但是爷爷相信,把第五家族交给你,阿颢可以做到让爷爷含笑九泉的,是不是?” “我……” “阿颢,爷爷相信你可以做到。”老太爷看着他,满含期待和希望,第五颢迟疑了一下,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如果爷爷认为阿颢能做到,阿颢一定会去努力做到。” 老太爷笑了,看了一眼老管家,老管家退了下去。 约莫一柱香后,老管家领着林唯棠进来了。 “唯棠见过外祖。”林唯棠恭敬的行礼。 老太爷看着林唯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异光,如果……这是他的孙子该有多好,可偏偏他不是,他姓林,不姓第五。 “唯棠,你是个生意人,外祖这里有一笔买卖要与你做。” 林唯棠挑眉看向跪在床前的第五颢,微微一笑:“如果唯棠没有猜错,外祖是想让唯棠助颢少爷坐稳第五家族家主之位?” 老太爷面色淡然:“你可有兴趣?” “既然外祖也说了唯棠是生意,那……唯棠能得到什么?”林唯棠微笑着直视着老太爷。 老太爷眼神微闪,缓缓道:“以你的能力,想要让林氏崛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只要你答应全心全意的辅佐阿颢坐上家主之位且平息第五氏内乱成功后,只要不是危及第五氏根基之事,以后只要你有任何需要,阿颢都可以帮助你,这是我的承诺,也是阿颢的承诺。” 第五颢怔怔的看看老太爷又看看林唯棠。 林唯棠静默片刻后,唇角轻扬,似笑非笑道:“外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唯棠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力了。” 老太爷微微一笑:“唯棠你是个聪明人,外祖很高兴。” 林唯棠对于老太爷的话笑而不语,目光落在了第五颢身上,慵懒一揖:“颢表弟。” 第五颢看了一眼老太爷,老太爷点了点头,他才起身,恭敬的回礼:“林表兄。” 心照不宣的协议就此达成! …… 晋州中部,夕阳西斜,离济县还有近五十里的郊外,一场并没有预兆的雷阵雨突然降临,马车在狂风暴雨惊雷闪电中行走。 木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皱了皱眉,对着马车内道:“主子,离济县还有近五十里路程,现在又刮风下雨,只好再落宿百姓家了。” “嗯,你看着办吧。”元无忧似乎刚刚睡醒,稍有些慵懒松惺的声音传出来。 木羽停下马车,道路两旁,都有村庄,观察了一眼后,他将马车赶到了路径较宽广平坦的的左边。 雨越下越大,位随着雷鸣闪电,天色也慢慢的暗沉了下来。 顾凌从马上取下另一顶斗笠递给叶雪。 叶雪接过:“谢谢顾大哥。” 廖青云看着顾凌身上背着的包袱,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包袱,叶雪的包袱都是他和顾凌身上,这小子马背上就只有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我去给木大哥开路。”叶雪扔下这一句放,就两腿一夹,马窜的一声就加速冲上前了。 “还是个孩子。” 看着叶雪飞驰而去的身影,顾凌虽然摇头叹息,可语气里却带着包容。 “叶雪最大的优点就是他纯粹,也难怪……我们都不自觉的当他弟弟一样照顾着。”廖青云笑着道。 “这倒也是。”顾凌想了想后,也笑了,相处的日子久了,叶雪又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本身性子又讨人喜欢,所以不自觉的都把他当弟弟看待,就连木羽那根经常面无表情的木头人对上他,偶尔几次也被他弄的无奈摇头了。 天色虽然暗沉下来,乌云罩顶,但脚下的路还是能看的清楚的。 “木头之所以选这条路,一定是看中这条路宽而平。”顾凌淡声道。 叶雪时而与木羽并行,时而窜到马车窗口:“小花子,小花子,你睡着了吗?” 木羽斜视扫了一眼悠闲坐在马背上的叶雪,嘴角抽动了一下。 马车内,听着叶雪那欢快的声音,玉珠看向小花子,小花子苦哈哈的看向他家主子,元无忧神色悠然并没有不悦,他只得探出头来看着叶雪,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没睡着。 看着小花子探出头,叶雪朝他伸出手:“小花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骑马?” 小花子忙摇头:“现在正下雨呢。” “正是因为下雨,我才邀你一起骑巴呢。” “不要。”小花子很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叶雪撇了撇嘴,斜视着小花子的目光是很鄙视:“淋个雨都怕,再这样下去,你连小白脸都不如。” 小花子气岔,却只能干瞪着眼瞪着叶雪,内心喷血,他是太监好不好? 玉珠噗哧一笑,也难怪叶雪时不时的要气气小花子,谁让小花子敢拿那天人家想喝水那事取笑他,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元无忧嘴角边扬,悠然的闭目养神,听着似乎炸在头顶上的惊雷声,脑子却自动排算推演着十天前在泰平县偶遇上那一行人的目的。 这片陆地上,原本只有周国和楚国两大强国对立而生,其余的都是一些小国家,以两大强国马首是瞻,两百年前,大元国崛起,合并了周边十数个小国,构成了绝对威胁性的一国。 周国和楚国都曾大军压境,但因为那传说的神乎奇神的大元国国师迎战,两大强国妄想将新崛起的大元国镇压扼杀于摇篮之中的野心被迫搁置。, 两百余年来,与大元国遥遥相立的周国因为地理位置,倒也与大元国相安无事,没有邦交,却也没有战乱。 倒是近十几年来,楚国一直在对大元国蠢蠢欲动,骚扰性的小争战是数不胜数,但大规模的侵略战争还一直没有正式发动。 她让逃遥详细的调查了一份楚国当今朝政上那些显眼的人物。 楚国也叫楚天皇朝,有近五百年的历史,比大元国足多两百年的历史。 当今皇帝楚鸿于三年前登基,文治武功皆不俗,算得上有为君主,而且楚国还有一个重量极人物,战神王爷楚绝。 说起楚绝,此人生平事迹,倒也令人侧目。 楚国之所以和大元国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乱,主要还是因为楚国与周国之间的矛盾。 周国与大元国遥遥而立,却与楚国相邻而居。 八十年前,周国与楚国曾经爆发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那场战争虽然表面上谁也没讨到好处,但楚国还是略胜一筹,侵占了周国近一百里疆土。 因为这一百里疆土的丧失,周国历任皇帝皆以收复这它为己任,两国之间平均隔个十来年就会爆发一次规模不小的大战,至于小战,那自然是数不胜数。 而楚绝之所以令人侧目,是因为近十年来,楚国与周国的大小战争中,楚国无一败绩,而这源于楚国的战神王, 十年无一败,这是个值得令人警惕的数据。 正国为楚绝的存在,恐怕也是元浩天对于楚国的骚扰而始终没有真正扩大战争的主要因素…… “咦,木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元无忧的思绪被叶雪惊诧好奇的声音打断,待完全压下心里的思潮后,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眼瞳清柔而清明。 () 074无奇不有 木羽顺着叶雪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只黑影飞掠而来,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他看清楚了是一条黑狗,正往小树林里钻去。 “原来是一条黑狗,这么没命的跑,难道是害怕惊雷闪电?”叶雪嘟囔道。 木羽看了叶雪一眼,原本打算勒停的马车又继续往前走。 小花子没好气的掀开帘子白眼瞪了一眼叶雪,还以为他看见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原来只不过是一只黑狗!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树林后面就是一个大村庄了,所以他们也必须要穿过并不密盛的小树林。 天色虽然还是很暗沉,但浓密的乌云不似刚开始那样浓郁了,天色也慢慢稍亮了一些些。 马车正要穿过树林时,传来一阵阵汪汪的狗叫声。 叶雪笑道:“难不成我猜对了,这黑狗果真是怕惊雷闪电才会躲进了小树林?” 木羽斜视了叶雪一眼,欲张嘴出声,却下一刻皱起了眉,侧耳仔细一听,除了狗叫声,他还听到轻微的咚咚声响。 “咦,木大哥,什么声音?”叶雪狐疑的侧着耳细听。 木羽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那样轻微的声响,叶雪也听见了,这说明这小子的武功学的不错。 “我去看看。”叶雪扔下这这句话后,就策马飞奔了出去。 木羽嘴角一抽,这小子说风就是雨的。 小花子掀开帘子好奇的问道:“木大哥,发生什么事了?”自从有了叶雪后,小花子和玉珠两人也都称呼三人为木大哥,廖大哥,顾大哥了,而不再是将军,少爷,公子的。 木羽淡道:“没事,叶雪只是有些好……” “木大哥……”木羽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小树林里传来叶雪震惊的声音。 木羽神色一肃,勒停马车,这时候顾凌和廖青云也都从后面策马靠近了。 顾凌看向小树林方向:“我去看看。” 廖青云和木羽都下意识的张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很快,又传来顾凌震惊的声音:“青云,你快过来。” 木羽、廖青云都微微一愣,就连顾凌都这样震惊,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廖青云本能的策马,可下一刻他又眼底又闪过一丝迟疑,木羽的武功比他高,他保护她应该没事,可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寡不敌众怎么办? 马车内,传来元无忧的声音:“我们一起去看看。” “可是马车……”木羽有些为难的看着马车,树林虽小,策马行走勉强行,可马车实在是通不过。 最后,留了小花子在马车上,木羽撑伞,玉珠扶着元无忧从马车里出来,一行人往小树林里走去。 黑狗转着一块突出的新坟不停的打转吠叫着,仔细一听坟里面传来咚咚的轻微敲击声。 一旁的叶雪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顾……顾大哥,这是一座坟吧?” 顾凌奋力的用剑刨着土,天色虽然没有暗沉的厉害,但在这小树林里,还是阴沉沉的,时不时的闪过白炽的闪电光,照着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骇人。 不过,叶雪眼底不可思议较多,惊骇倒是真没有。 “别愣在这儿,快帮忙。”顾凌干脆拿掉头上的雨笠,朝震惊中的叶雪吼了一句。 “哦……”叶雪愣愣的应了一声,看着顾凌徒手刨土,想了想道:“顾大哥,要不我们用内力将这它震开?”这样用手刨会不会太费事了? 顾凌摇头:“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贸然震开它,恐怕会伤到里面的人。” 叶雪嘟了嘟嘴,加入刨土的行列,想了想又道:“顾大哥,你确定里面是人吗?会不会……” 顾凌手里的剑狠敲了一下他的头:“别费话,干活。” 里面的人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声音,敲击的力道更加剧烈了。 “发……”廖青云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愣了一愣后,神色一凛,快速的上前加入其中。 木羽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这……” “主子……”玉珠脸色微微发白,身体本能的靠近了元无忧。 元无忧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眸中闪过一缕讶意。 “别敲,我们听见了,我们正在救你,别耗尽了力气,你先歇一会儿,很快,等着。”廖青云顾不得脏,整个身子都贴在坟上,朝里面大声的回应着,语气依旧漠然平调无起伏,可声音却很大。 “木羽,你也上前去帮忙。” 元无忧吩咐了后,目光看向眼前的墓碑,面色再次闪过惊讶之色,按这墓碑雕刻的日期来看,这里面的人已经下葬了三天了,埋在土里三天还能获救,不得不说这人的运气够好。 木羽恭敬的点着头,把伞交给面色发白的玉珠,加入到了刨坟的行列里。 有了木羽和廖青云的加入,四人很快就把泥土都给刨开了,露出并不算太深的坑,坑里面一口上等棺材。 顾凌微微皱眉说:“上等楠木棺,可这座坟埋的并不讲究。” 廖青云率先跳下坑,接过顾凌手里的剑撬着上了棺钉的棺盖。 叶雪好奇的睁大眼睛,顾凌、木羽也直勾勾的注视着。 元无忧的目光从那块墓碑上移到那口顾凌说的上等楠木棺材上,眼神也略带一丝好奇的盯着。 喀嚓几声,廖青云停下了撬棺的动作,把手里的剑扔回顾凌手里,在推开棺盖之前,他漠然的说了一句:“都转过身去。”在空气越来越稀薄的情况下,窒息者会本能的抓撕身上的衣物。 顾凌微愣,但还是照做,转过了身,木羽自然也无二话,唯有叶雪很是不解:“廖大哥,为什么?”他还想仔细看清楚里面的人呢。 廖青云冷扫了他一眼,叶雪讪讪的噤声,也转过了身。 元无忧想了想后,也转过了身,玉珠自然巴不得转身不看。 廖青云脱下身上的外衣,手在棺盖上轻击着,语气虽然漠然,却并不冷:“你先闭上眼睛,外面的光线暗淡,但对你可能还是会刺眼。” 他的话并没有引来回应,只传来了敲击声回应。 廖青云推开了棺盖,在棺盖全部开启的一刹那间,他手里的外衣覆盖在了里面的人身上。 听着呜鸣声,其余的人都慢慢的转回头来,看着扒在棺沿边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新鲜的空气的女子,都微微一怔。 是个年轻的姑娘,身上的衣服被撕的成条成块,衣服根本就遮不住她的身体,脸上,脖子,手臂上都有着抓痕,脸色呈青紫色,紧闭着眼睛,大口在口的吸着气,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鸣悲恸声。 廖青云的外衣只能勉强给她遮体,顾凌从怔愣中回神,连忙也脱下了身上的外衣。 廖青云接过顾凌的外衣再披了一层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拼命的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廖大哥,她怎么啦?”叶雪焦急地问道。 廖青云淡淡道:“晕撅过去了。” 顾凌察看了一眼四周,目光也落在了那块墓碑上,皱眉道:“这么说来,她被埋了三天?” “是什么人这么冷血狠毒?竟然把人活埋?”叶雪愤愤的道。 …… 马车驶进村子里,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虽然几人依旧姿色出众,但全都泥泞不堪,发丝粘面沾着泥,就像是在泥里打滚转了几圈再爬起来一样。 不过,木羽还是很快就借到了住处,一行人都住进了村长家空置的小院子。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小花子才激动的敲响了廖青云、顾凌、叶雪三人的房间:“廖大哥,那姑娘醒了。” 廖青云正在穿衣服,听见小花子的话后,快速的整理好衣物,一旁的顾凌也飞快的起了身,只有叶雪还在呼呼睡着。 两人来到偏房,昨天他们从坟里刨出来的姑娘穿着玉珠的衣服,正情绪激动的抱头痛哭。 所有的人都没有出声,女子足足哭了近一个时辰,才慢慢的从大哭变成了抽泣。 玉珠端着一碗清粥过来:“姑娘,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女子看见玉珠碗里的清粥,身子慢慢的动了,渴望的看着玉珠手里的粥,比起昨天她骇人的青紫色面容,那股子青紫色消散了不少,却面容惨白无血色。 虽然如此,长的却还算清秀可人。 她慢慢的接过碗,然后筷子都不用,直接捧着碗就喝。 “别呛着,慢点喝,还有。”玉珠提醒道,她对这女子被活埋在地里面三天打从心眼底同情着。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女子喝粥,动作虽然急迫,但却仍然可以看得出良好的教养。 直到喝完碗里的粥,那女儿才抬头激动又悲伤的看着众人,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朝着众人扑通就是一跪,猛磕头。 “姑娘,你起来,你身子还虚弱,别急。”玉珠上前扶起她,却被她女子胡乱的摆手,指指天,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众人。 “你是……哑巴?”小花子愕然的道。 那女子面色闪过一丝痛苦,又连连摇头。 “扶她去厅中,备笔墨。”元无忧看了一眼,吩咐着玉珠和小花子淡声道。 小院子里的阳光,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小院小厅里,众人或坐或倚或站的看着坐在桌前正执笔边写边流泪的女子。 女子写好后,搁下笔,手举着她写好的纸张,扑通一声跪在了廖青云面前,眼神里有着乞求、悲痛以及信任。 廖青云看着她,微微皱眉,但还是接过,却并没有看,而是转给了元无忧。 那女子一看回头看元无忧,先是为元无忧的面容微微一愣,但很快就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朝着元无忧郑重磕头,呜呜的叫着。 “公子,她是被人毒哑的。”廖青云道。 那女子连连点头,看看廖青云又看看元无忧,眼神里流露出乞求。 元无忧慢慢的看着手里类似于状子又类似于自白书的纸张:“柳曼?” 女子也即是柳曼连连点头,又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 元无忧看了一眼玉珠,玉珠忙上前扶起柳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元无忧专注的看着柳曼写的内容,好半响后,她微微皱眉,把纸张又重新递给了廖青云:“你们都看看。” 等到众人都阅过之后,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看着柳曼。 顾凌整理了一下思绪,很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说你是冀东安田县柳家小姐?嫁到济县指腹为婚的夫家杨家,却在临近夫家门时,被自己的婢女谋害?” 柳曼默默的流泪点头。 “这怎么可能?”叶雪坐在门槛上看着手里的纸,皱眉道。 柳曼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看元无忧,最后目光又落在了廖青云身上,虽然这个公子看起来很冷漠,可是从昨天他的举止来看,他并不冷漠,他很细心,很温柔,很体贴。 廖青云盯着柳曼的脸,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他忽然走上前逼近她。 柳曼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又似乎想起什么一样,却并没有躲。 廖青云逼近柳曼,突然道:“你把头往后仰。” 柳曼瞪大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廖青云见她没反应,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挑起她的下巴,把她额头以及两侧的发丝都往上推,一双清冽的黑瞳在她的脸上不停的巡视着,眼神很锐利。 对于他这突兀的接近于轻浮甚至轻挑的动作,所有人都愕然。 顾凌惊讶:“青云。” “廖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叶雪吃惊的张大着嘴。 元无忧看着廖青云的动作,并没有出声,只是平静的看着,在看到廖青云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叹和不可思议之后,心神一动,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浮出。 廖青云凝神盯着柳曼的脸,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态度,对他来说,很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不妥当,他做过千百次,只不过以往都是对尸体,不过,柳曼虽然不是尸体,但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她就如同一具需要他去详细检验剖悉的尸体一样。 不过,他心无旁骛,并不代表当事人以及旁观者也能心无旁骛。 他完全没留意到柳曼那红的快要滴血的双颊以及又惊又羞又慌又乱的眼神,可不代表别人不会注意到。 顾凌看的眼角直抽,叶雪也愕然的张大了嘴,就连木羽都新奇的看着廖青云,他还真没有看过廖青云这样一面呢。 “小花子,去取公主的镜子来。”廖青去仔细研究了很久,才出声道。 “啊?哦……”小花子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很快照做了。 元无忧心里的念头基本上从廖青云的反应上已经得到了证实了,顿时也来了兴致,整容术对于她前一世那个时代来说,普及程度恐怕就连小学生都知道了。 可在这个时代,竟然有着这样厉害的外科医术,着实令她肃然起敬! 这件事,挑起了她很大的好奇心。 她不经意的打量了一眼廖青云心无旁骛的肃容,微微一笑,目光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柳曼的脸上,看了一遍后,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她干脆问道:“哪里有异常?” 近在耳边的声音让廖青云一愣,他回头年看着元无忧近在咫尺的完美精致侧脸,眸中闪过一丝似喜似惊,但很快就恢复了他的专业态度:“这里,这里,这里,这三处最明显。” 对方的刀术高明的让他惊叹,要不是他长年与尸体打交道,解剖过不少尸体,对人体骨骼、皮肤,肌肉都了解的几乎烂透,他也不会轻易就发现。 “廖大哥,镜子来……”小花子高兴的捧着镜子出来,却在看着他家主子也与廖青云凑到了一起,似乎饶有兴味的盯着时而噤声。 顾凌重重的咳了一声,取过小花子手时的镜子,走到两人身边对廖青云道:“你要镜子做什么?” 元无忧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优雅落坐,心里却开始想着,如何把这人给揪出来,她很好奇拥有这样本领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只是顾凌好奇,叶雪、木羽、玉珠、小花子包括柳曼都很是疑惑不解。 廖青云接过顾凌手里的铜镜,看着柳曼,想了想,很坦然的举起了镜子:“你看看,这是你吗?” 柳曼疑惑不解的看着廖青云半响,目光慢慢的看向他手里的铜镜,看清楚里面的人,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变的愤怒憎恨情绪激动起来,可下一刻又似乎僵硬呆滞了起来,眼神茫然的看着廖青云,而后突然抱住头,惊恐的全身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鸣悲声。 从她的反应上,一直不解其意的顾凌和木羽也慢慢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目光在柳曼和廖青云身上来回的扫视着。 “不……不会吧?”顾凌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惊吓,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颈边的汗毛全都站立了起来。 木羽也瞪目结舌宛如活见鬼一样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顾大哥,木大哥,你们怎么啦?”叶雪奇怪的看着两人,见无人理他,他又看向廖青云,焦急地问道:“廖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廖青云微微眯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不假,我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了。” 元无忧也笑了:“天地间,无奇不有!” () 075谁真谁假 一行人勒马停了下来,望着不远处的大庄园,这里离前面的杨家村有约莫五里左右,依山傍水,山青水秀,风景秀美怡人。 庄园很大,几乎有前面半个杨家村大,通行的路也很宽广,足可并行两辆马车通行,从这条路上就足以看出杨家的富裕。 “木大哥,这里就是杨家庄园?柳姐姐的夫家?”叶雪一边打量着前面的庄园一边问道。 木羽点头:“就是这里。” 马车里,柳曼激动的掀起帘子看着不远处的庄子,痴呆怔愣的看着,这就是她本该要嫁的指腹为婚的夫家?离她葬身之地只有五六里路,可差一点却是阴阳两隔。 “呜……呜呜呜……”柳曼激动的比划着,她要去,她要去看看,究竟是不是络儿代替她嫁进了杨家,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换了她的脸? 顾凌眯眼盯着前面的庄子,缓缓道:“我们就去看看,这偷天换日之人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廖青云骑在成上,并没有出声,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肃穆凝重起来,他十分好奇这样神奇的堪称鬼斧神工的刀术。 元无忧微笑的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柳曼,唇角轻轻上扬,饶有兴味的出声:“木羽,我们就去做做客。”偷天换日之事并不希奇,但这偷天换日之术让她很是稀奇,而且……这偷天换日背后隐藏的秘密她更好奇! “是。”木羽驱驶马车,缓缓的往庄子走去。 …… 门匾上写着杨家两个大字,字迹浑雄苍劲,很有气势,木羽敲开那道气派的雕花大门,出来一名机灵的年轻小厮,他打量了一眼木羽后,狐疑的问道:“阁下是?” 木羽微笑着拱手道:“在下木羽,京北清泉县人士,特地拜访杨瑞山杨老爷。” 小厮眺望了一眼木羽身后的队伍,眼里的狐疑似乎更深了,却很恭敬的接过了木羽的名贴:“请您稍等,小的去禀报老爷。” 过去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大门再次被打开,刚才进去的小厮很恭敬的说道:“老爷,就是这位公子。” 木羽微笑着上前行礼:“在下木羽,冒昧前来打扰。” 原来在马上的几人也都翻身下马,朝杨老爷拱手见礼:“打扰了。” 杨老爷打量着木羽,又暗自打量着所有的人,心里虽然疑惑不解,但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笑容满面的还礼道:“众位客气了,众位不嫌弃我们这穷乡僻壤,老夫万分欢迎,请,几位请入寒舍。” 安顿下来后,众人都在杨家大厅里落坐了下来。 这次元无忧取下了头上的笠帷,虽以男装示人,其姿色依旧让观者呆滞。 倒是柳曼则戴上了笠帷跟随在众人身后。 虽然对于她戴着笠帷进厅的行为很是怪异,但因为有元无忧的美貌在前,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怪异。 看着与自己并坐在上位上长的宛若谪仙下凡一样的少年公子,杨老爷还处在恍惚惊艳中回不了神。 元无忧打量了杨老爷一眼,淡声道:“昨日路经此地,初暮遇风雨,未能及时赶去县城落宿,只好决定在杨家村借宿,但在下在进入杨家村时,经过那片小树林时遇上了一件奇事,实在是难以置信,这才决定亲自上门拜访。” 杨老爷惊讶的出声:“哦?莫非公子遇上的奇事是……与我杨家有关?” 元无忧点头:“确实如此。” 杨老爷神色凛然起来:“既然与我杨家有关,敢问公子所遇上的奇事是什么事?” 元无忧不答反问:“听闻令公子三天前大婚?” 杨老爷先是疑惑后又迟疑起来:“难不成此事是与我儿大婚有关?” 元无忧依旧不答:“不知道杨老爷可否请令公子及新婚夫人一起前来大厅?这事确实是与他们有关,并非在下故弄玄虚,而是在下想请一众相关人等都到齐后再说。” “这……”杨老爷眉头皱成了一条直线,此一行人莫名上门…… 元无忧看了一眼木羽,木羽微点头,从怀里掏出令牌在杨老爷面前一现。 杨老爷定睛一看,神色大惊的看向元无忧,起身就要行礼,元无忧伸手制止了,杨老爷眼角瞥了一眼站立在大厅里的一众奴仆们,只好惶恐的退至一旁,连忙吩咐着身旁的下人,让他们快快去请夫人少爷少夫人前来。 元无忧又加了一句:“对了,也请少夫人随嫁而来的仆人婢女们也一同前来。” 仆人本能的看向老爷,杨老爷连连点头:“照公子的吩咐做,让所有人都快快过来。” “是,老爷。”仆人们都疑惑不解的退了下去。 杨老爷又把众仆从们都摒退后,才恭敬的上前行以大礼:“草民杨瑞山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老爷,不必多礼,本公主并不想曝露身份,还请杨老爷将本公主一行人以平常心对待。” 杨老爷连连称是,惶惶不安的心暗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又重重的悬在了半空中,无忧公主说的奇事究竟是什么事?想到刚刚无忧公主还说要召见刚过门的儿媳妇的随嫁奴仆……难不成此事与刚过门的儿媳妇有关? “杨老爷。” 正在暗中揣测的杨老爷被元无忧惊醒,弯腰恭敬上前:“草民不敢,公主……公子请呼草名名字。” 元无忧接过小花子沏好的茶,掀开茶盖悠然的轻佛着:“济县属晋州管辖,安田县虽然属冀东管辖,却地处晋州与冀东交界,与济县相隔也不过百里余路程,两家联姻倒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谢公子美誉,杨家和柳家世代交好,又有生意上的往来,这儿女姻亲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元无忧点头,又道:“三天前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杨老爷一愣,迟疑了一下答道:“回公子,因为路途较远,惟恐会在路上耽搁过夜,杨家的迎亲队在头天夜里子时就出发前去迎亲,在成亲当日初暮时分回来了,不过……路途上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儿媳妇的贴身婢女可能因为赶路而不幸病故,怕冲撞好日子,赵总管只好草草的将她掩埋……” 站在廖青云身后的柳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杨老爷面前,呜呜的哭着。 杨老爷吓了一大跳,忙看向元无忧:“公子,这……” 小花子上前将柳曼搀扶起来退到了身后。 元无忧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杨老爷疑惑的盯着被小花子扶到廖青云身后的柳曼,正在这时。 “老爷。” “爹。” 一行人走进大厅,最前面的是名珠圆玉润的锦衣中年妇人,扶着她的是一名年轻美丽女子,女子身旁是一名长相高大,面容端正的年轻男子。 一眼就可以区分得出来这三人的关系。 中年妇人是杨夫人,年轻女子正是杨家刚过门的少夫人,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杨家少爷。 几乎是在这杨家少夫人一进大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她身上。 原本小花子打算使出全身力气拉着这个柳曼,可是柳曼在看见杨少夫人进门时,整个人就如遭电击,彻底的呆住了。 因为新婚,杨少夫人身上的衣着还是喜艳之色,绛红色长裙,青丝挽成妇人的髻,别着蝴蝶金步摇。 面容清丽,眼梢间褪怯了少女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淡抹胭脂,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弯长的柳眉,非画似画,甚是美妙, 人如其名,柳曼,比起他们从坟墓里刨出来的这个柳曼姿色实在胜太多。 而他们三人一进入大厅,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大厅里坐满了人,都怔住了。 “夫人,这是……”杨老爷语噎,不知道如何介绍。 元无忧搁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朝三人微微拱手:“在下姓刘,刘……云。” “对,刘公子,夫人,这是刘公子。”杨老爷忙道。 映入眼帘的面容让杨夫人微微一愣,好天半才回过神来:“公子真是好相貌。”这张脸简直能令天下女人自惭形秽。 “夫人客气了。”元无忧微微一笑。 杨少爷杨少夫人看见元无忧时,二人眼底也都闪过惊艳之色。 “这是顾公子,廖公子,木公子,叶公子。” “见过杨夫人。”被介绍的几人都起身拱手行礼。 一番见礼之后,所有的人才重新坐了下来,可是杨老爷却怎么也不敢再像刚开始那会与元无忧并列坐在上位,可不坐又不行,只好身子挨着一点点,整个身子都前顷着,很是不自然。 多年夫妻,杨夫人自然留意到了杨老爷的异常,目光在坐在上位上的元无忧身上又重新打量了一眼,心里暗忖,老爷这样拘谨恭敬,眼前这位拥有谪仙之容的公子恐怕身份不简单? “公子,人都到齐了,不知……”杨老爷说这话时,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新过门的儿媳妇。 元无忧淡然:“不知杨少夫人闺名?” 杨少夫人一愣,不解的抬头看向杨老爷又看看身旁的杨少爷。 杨少爷听着这坐在上位上的少年公子竟然一开口就问自己新婚妻子闺名,面色闪过一丝恼怒。 “无论公子问什么,儿媳妇回答就是,无需避忌。”杨老爷轻咳一声,发话到。 “爹……”杨少爷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刘公子身份不俗,不然他爹也不会这样恭谨,心里虽然有些恼,但还是压了下来,轻拍着妻子的手,无声安慰着她。 杨少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朝元无忧稳稳福身请安,声音清澈明净:“妇人姓柳名曼。” 叶雪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的瞥向站在众人身后似乎傻了一样他们昨天从坟里刨出来的柳曼。 元无忧微微一笑:“柳曼,好名字,少夫人人如其名,妙曼出众。” 杨夫人眉头微蹙,这刘公子会不会太放荡不羁不顾礼教了?这众目之下,竟然如此轻浮? “请刘公子自重。”杨少爷愤然起身。 “峰儿,不得无礼。”杨老爷急起身喝斥道。 “爹,此人当着孩儿的面调戏曼儿,您还……”杨峰气的涨红了一张脸。 杨老爷一噎,好半响才生硬的道:“这是公……公子的赞誉,怎么会是调戏?” 元无忧无视杨家父子,突然道:“络儿。” 杨老爷一愣,杨夫人也微怔,就连杨少爷都怔住了。 顾凌、廖青云等人的目光一直都在杨少夫人身上,自然不会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杨少夫人神情除了恍惚和一闪而过的伤心之外,什么都没有。 倒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柳曼听闻这声络儿情绪激动的再次控制不住,冲了上前,双手死死的抓紧了杨少夫人的肩膀猛力摇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杨家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杨少爷回神之后,忙上前大力的推开了柳曼,力道毫不怜香惜玉。 柳曼被杨少爷推倒在地上,发出如同受了伤的小兽那样绝望痛苦的呜声。 小花子冲出来扶起柳曼,柳曼推开了他,一扬手,取下头上的笠帷,露出自己的脸。 杨少夫人呆滞了,杨少爷也惊骇的后退了好几步,指着她的手指在颤抖:“你……络……络儿?” 杨老爷杨夫人也都惊愕的站了起来。 柳曼匐匍在地上绝望的哭着,悲恸凄绝之音让人闻者鼻酸。 “……络……络儿?你是络儿,你真是络儿,你没死?”杨少夫人从呆滞中回神,如梦初醒般激动的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紧了柳曼。 柳曼疯狂的挣扎,推搡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吼叫声。 小花子看着这一幕,本能的看向自家主子,没得到示意后,悄然退至一旁。 “曼……曼儿,她……她真是络儿?可是络儿不……不是下葬了吗?”杨少爷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上前抓着杨少夫人的手提醒道 杨少夫人这个柳曼一听,面容上的激动和惊喜僵硬在了脸上,突然尖叫一声放开了地上的柳曼,整个身都扑进杨少爷怀里,不敢再看地上的柳曼。 杨老爷和杨夫人都惊骇的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的络儿。 杨老爷想着元无忧一开始说的话…… “公……公子说的奇事难不成……难不成就是……” 元无忧微微一笑:“她是我等在小树林里那座墓碑上刻着络儿之墓的新坟里刨出来的。” 杨家几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但是……”元无忧玩味一笑,目光似有若夫的从杨少夫人脸上掠过:“她不能说话,却用笔告诉我们,她其实不叫络儿。” 杨老爷杨夫人皆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倒是杨少爷杨少夫人还算镇定。 “她……她不叫络儿?”杨少爷惊讶的睁大眼有。 元无忧点点头,轻启唇缓声道:“她说,她叫柳曼。” 地上的柳曼听闻元无忧的话,喉咙里的悲恸越发的凄婉了,如杜鹃泣血。 “什么?”杨少爷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元无忧淡淡的注视着杨少爷:“她说她叫柳曼,冀东安田县人士,三天前嫁来济县从小指腹为婚的夫家杨家,她的夫婿叫杨峰。” 杨夫人杨老爷都呆了! 杨少夫人似乎也呆滞了,杨少爷呆了一呆后本能喝斥出声:“荒谬……实在是荒谬!” 元无忧看了一眼廖青云,廖青云起身,走近杨少夫人,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的脸。 “你做什么?”杨少爷恼怒的挡在了杨少夫人面前,严厉的喝斥着。 廖青云微微皱眉,有些迟疑的看向元无忧:“我需要亲自检验才敢确定。” “你……你在说什么?检验什么”杨少爷震惊的道。 元无忧嘴角一勾,轻点了点头默许,一旁的木羽身形一闪,制止住了杨少爷。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来人啊,来人……” 廖青云锐利的盯着杨少夫人,步子刚一上前,杨少夫人就尖叫着避开:“你想干什么?救命……救命……” 杨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受惊的面色都发白,双手死死的抓紧了杨老爷的手:“老……老爷……” 杨老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求公子开恩。” “杨老爷不必担心,本公子不会伤害到令公子,只不过想验证一些事罢了,当然,让几位受惊,在下深表歉意。”元无忧起身朝杨老爷杨夫人微微致歉。 但是杨少夫人仿佛正在被人非礼一样的尖叫声实在太过让人耳膜都震动,一时之间还真震住了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顾凌和叶雪。 两人面面相觑一眼有,眼前这样的场景,要是旁人闯进来,可不正是非礼……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们这么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打,狠狠的打……保护小姐。” 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带着一群奴仆随从举着各式各样的农工用具充当兵器冲了进来,胡乱的打着。 顾凌叶雪傻眼。 原本正要逼近杨少夫人的廖青云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变故也愣住了,他也顾不得杨少夫人了,飞快的退回到元无忧身边,提剑护她在身后。 玉珠小花子反射性的挡在了元无忧的身前。 元无忧微微眯眼打量了一眼那双手抱胸一副被非礼蹂躏模样的受害者柳曼,再看看惊骇的动也不敢动弹一下正呆滞的看着进来的那一行仆人的柳曼,眸光微微一闪,谁真谁假? () 076无懈可击 最后,杨老爷出面制止住了奴仆们的反抗,可大厅里面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元无忧看着偎依在杨少爷怀里委屈哭泣着的杨少夫人,淡淡的致歉:“少夫人受惊了。” 杨少爷恼怒的瞪视着元无忧一行人,眼中的敌意十分明显,并不接受元无忧略带歉意的安慰话语。 杨老爷怕气氛再弄僵下去,起身打圆场道:“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就如小儿所言,实在是荒谬……” “杨老爷有没有想过,如果本公子带来的女子才是真的柳曼的话,那意味着什么?”元无忧打断杨老爷的话。 杨老爷一噎:“这……”是啊,如果这从婢女络儿的坟墓里刨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柳家小姐,那……想想他都毛骨悚然全身汗毛直立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离奇的事情?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态此事,本公子还是较为倾向这地上女子说的话。” 杨少爷张嘴欲反驳,元无忧眼风一扫,杨少爷欲出口的话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里。 “本公子之所以这么说,有三个原因,一,此女子确实是我们亲眼亲手从小树林里那座坟墓里刨出来的,二,此女子口不能言,是被毒哑的,而柳家的婢女络儿可不是哑巴。三,廖公子是个大夫,且不是普通的大夫,他亲自替这女子检验过,此女子面容上被施过刀术,说白了,她被人换了脸。” 倒抽冷气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响起,听闻此等惊骇的事,所有人都无法保持镇定。 杨老爷杨夫人面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就连搂着杨少夫人安慰着的杨少爷也面色变白了,本能的松开了手,望着杨少夫人的眼睛又惊又惧又畏又疑。 杨少夫人受到极大惊吓的连连摇头:“不,相公,不是这样的。” “想要证明谁是柳家小姐,倒也不是没办法,这随嫁而来的都是柳小姐身边的近婢,只要让她们都各自想出一件与柳小姐有关的事,由少夫人和这位女子同时回答,答对的人自然才是真正的柳家小姐。”顾凌缓缓道。 元无忧微微一笑:“这不不失为一个法子。”不过,她直觉这个法子不会有大效果,络儿可是柳曼的贴身婢女,跟在柳曼身上足有十年之久,柳曼什么事能瞒过她? 杨老爷迟疑了一下,咬咬牙道:“好,就这样办。” “少夫人以为如何?”顾凌锐利的问道。 杨少夫人凄然一笑,看向跪立在地上愤恨看着她的女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络儿要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大慌。” 顾凌看着杨少夫人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怯懦,眸子微微一凝,竟然让人从她神情看不出来任何的异常,如果她是假的,那假的足可乱真,而如果她是真的,那假的也可乱真,这件事着实不可思议。 “既然少夫人同意了,那就请几位跟随在下去隔壁花厅,对了,为了慎重起见,杨少爷,你也随我一同前去。”顾凌想的很周道。 杨少爷目光有些呆滞的从两名柳曼身上扫过,点点头,起身跟着顾凌去了侧厅。 木羽的目光锐利的盯着杨少夫人,他对廖青云未能亲自检验她是否也换了脸而感到遗憾。 元无忧执起茶盏轻饮了一小口,漫不经心的道:“真假难辩,但既然这件事让我给撞上了,必定会弄个水落石出。” “有公子这番话,妾身就安心了。”杨少夫人跪泣着。 而另一位柳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重重的磕着响头,以示感激。 “杨少夫人,既然你毫无所畏,你可愿意接受检验?”元无忧看着她问道。 杨少夫人迟疑了一下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深深的伏于地,身子微微颤抖道:“为了证明清白,我愿意接受检验。” 听闻她竟然愿意接受检验,一旁的杨老爷和杨夫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都重重舒了一口气,儿媳妇表现出的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态度让他们心里的那颗紧绷着的心松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这等近乎于接近怪力乱神之说的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可能给一个活生生的人换脸? “儿媳,你真愿意接受检验?”杨夫人看了一眼元无忧,轻轻的问道。 杨少夫人拭了找脸上的泪痕,坚强而又倔强的点头:“是,娘,举头三尺有神明,曼儿身正不怕半夜鬼敲门。” “好,好,娘相信你。”杨夫人连连出声道。 杨老爷眼底的最后一丝惊疑也被杨少夫人这一番斩钉截铁问心无愧的一番话而消散了,抬起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道:“老夫惭愧,竟然连自己的儿媳都怀疑了,曼儿,你不会怪爹吧?” 元无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此有恃无恐?是有后招还是……料定他们检验不出来异常? 廖青云听闻杨少夫人的话,眸瞳微微一眯,若有所思。 木羽也意外且讶意的看着表示愿意接受检验的杨少夫人。 和杨少夫人的态度相比,柳曼则完全呆滞了,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悲痛绝望。 “不过,我想等我家相公在身旁的时候,再让这位廖公子检验,望公子成全。”杨少夫人轻轻一拜请求道。 杨老爷杨夫人都直点头,很是赞同她这个意见。 元无忧微微一笑:“当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她似乎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大阴谋。 如元无忧所料的那样,那几名婢女嬷嬷们提出来的问题,杨少夫人和柳曼都回答出来了,答案几乎相同。 谁是柳曼?谁是络儿?整件事变的更加的扑朔迷离起来。 杨少爷面对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底也依然还带了一丝惊魂未定之感。 杨少夫人泫然欲泣的看向杨少爷,眸中闪过一丝不被信任的痛楚,杨少爷神情一震。 杨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强装欢颜的对着他轻轻福身,然后紧咬着唇,神情屈辱却倔强的走向廖青云:“廖公子要如何检验,悉听尊便!” 顾凌、叶雪、木羽都拧起了眉。 廖青云定定的看着她半响,他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以往,到了他手上需要被检验的都已经成为了尸体,无认男女老少,他面对着他们,心中从不需要顾虑,可现在……他倒不是在意这杨少夫人眼底的那丝屈辱,而是有些迟疑,明知道没有答案,是否还需要去做? 这杨少夫人既然敢如此坦荡荡的面对着他,他相信,在她身上,他查不出他想要的结果。 “曼儿……”杨少爷微微睁眼,神情很是震憾。 “青云,检查。”元无忧淡淡出声,就算明知道不会有收获也必须要丝毫不能松懈,她必须要排除这是不是她采用的心理战略?尽管,她直觉上相信这个女人是有备无患,而不是在用心理战冒险。 元无忧的话一出,杨少爷就快步一前,把杨少夫人拉回到了身后守护着她,恨恨的盯着廖青云:“我不会让你碰我的妻子。” 说完,他又愤然回头死死的盯着元无忧,怒吼道:“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请你们现在立刻滚出我们家,我们杨家不欢迎你们。” 杨老爷吓的心都差点停跳了,慌乱的上前请罪:“小儿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爹,您让儿情何以堪?孩儿不管他是什么高贵的身份,孩儿只知道,不能让人污辱我的妻子。” “你……”杨老爷气的高高举起了一只手,却看着杨峰的脸,怎么也打不下去,峰儿说的对,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儿媳妇受辱,实在是说不过去。 杨少夫人跪倒在地,朝着杨家三人磕头,泣不成声:“曼儿嫁来杨家才三天,和相公才新婚,这一辈子还很长,相公就算相信曼儿,心里恐怕也始终有芥蒂,久而久之,曼儿与相公夫妻情份又能维持到何时?如果检验能还儿媳妇的清白,儿媳妇愿意承受这些,求爹,娘,相公成全。” 听闻她是为了自己不心存芥蒂才会接受这个方法,杨少爷悔恨交加,上前紧紧的拥紧了她:“曼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外人一些话就怀疑你。” 杨少夫人含泪摇头,推开了他,深深一拜,乞求道:“曼儿心意已决,请相公成全。” “曼儿……”杨少爷哽咽。 夫妻情深,感动了所有人。 杨老爷和杨夫人又惭愧又感动的眼中泛眼,就连柳家的奴仆婢女们也都泪流满面,愤恨的盯着一旁似是石化了一样的络儿。 元无忧暗自叫了声精彩,这个女人……无懈可击! 如果这个女人是假的,碰上她这个对手,柳曼的遭遇不算太冤,如果这个女人是真的,那碰上她,她对手的遭遇也不算太冤! 主动权,悄然间被这个杨少夫人掌控在了手里! 她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了,可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要成全她了。 因为,她必须要排除她有可能是采用心理战术的可能性,哪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预感到了这个可能性似乎只有百分之一,但就算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必须要排除。 杨少夫人走向廖青云,深深一福身:“请廖公子成全。” 元无忧执着茶盖,淡然的轻拂着杯上已经完全绽放的茶叶,这件事,恐怕她得花上些时间和精力了。 廖青云站起身,朝她轻轻颌首:“得罪了,请少夫人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后仰。” 杨少夫人咬着唇,眼睛里有着泪水,却毫不退缩的按照廖青云所说的那样做了,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脸庞一寸一寸的后仰起来,颤抖的闭上了眼睛,可眼角的泪止不住的往两边的鬓发里流淌,如一朵白琼花,却以一种受伤屈辱的姿态凄美绽放。 此情此景,让人着实不忍起来,所有的人都仇恨似的瞪着廖青云,仿佛他是恶魔淫棍。 让一个不是自己相公的男人碰触,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女人而言,绝不仅仅是有损清誉这么简单,而是一种亵渎 “廖……廖大哥……这……这样做会不会不好?”叶雪喃喃的开口。 一旁的顾凌和木羽都皱紧了眉,这杨少夫人敢这样以身明志,如果青云无法查出异常?那事情就真的棘手了。 这个杨少夫人如果是假的?那这杨少夫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遇见的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的确确是从坟墓里将这女人刨出来的…… 廖青云并未看向出声的叶雪,面容严肃庄重,眼神清明锐利,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和岐义。 他如此清正明毅的态度,化解了不少人因为杨少夫人那屈辱受伤的凄凉神情而愤恨不谅解的眼神,不少人都本能的摒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 廖青云把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了杨少夫人的脸上,手指微微施力,在她的轮廓上来回的游移按摸着。 杨少夫人双手紧紧的握紧了椅子扶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着,唇瓣也被她咬的紧紧的。 杨少爷紧紧握紧了拳,想上前阻止,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也想让曼儿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夫人默默拭着眼角的泪,喃喃道:“是我们无用,让儿媳妇受委屈了。” 杨老爷无声的安慰着她:“为难她了。” 廖青云检验了一遍之后,手微微停顿了片刻,闭上了眼睛,重新再探索了一遍后,他毅然收回手,退后一步,朝杨少夫人致歉:“廖某未能在少夫人脸上察觉到异常,得罪之处,还请少夫人勿放在心上。” 廖青云的话一说完,杨少爷就飞奔上前,狠狠的拽着廖青云的衣襟,抡起拳头就要挥上去,顾凌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手,冷冷的道:“青云虽是男子,但医者父母心,他心坦荡荡,丝毫没有任何对少夫人不敬的举止。” 杨少爷恨恨的甩开顾凌的手,上前对还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的杨少夫人扑通一跪,深深的忏悔:“曼儿,对不起,是我无能,才会让你承受这样的污辱。” 一直石化僵硬的另一个柳曼突然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杨少爷和杨少夫人,突然凄恸一笑,绝望的一头撞向了离她最近的柱子。 “木羽。”元无忧突然道。 木羽反应很快,飞身上前拉了她一把,却只拉住了她的衣服,撕拉一声,她整个衣袖都被扯裂开了,虽然冲缓了不少她冲上柱子的力道,可还是让她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头破血流,当然昏死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傻眼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幕。 小花子吓住了,主子叮嘱他要照顾好她,没想到她刚才竟然撞柱? 廖青云皱眉,快步上前,片刻后,他暗松一口气:“还好,木羽拉了她一把,冲缓了不少力道。”不然她必死无疑。 接过顾凌递给他的布条,廖青云给她包扎好后:“小花子,等一下按我的方子熬药。” 小花子连连点头:“是。” “这……”杨老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 元无忧搁下手里的茶盏,淡声道:“杨老爷,本公子将暂住几日,不知可否?” 杨老爷微愣,但很快回神:“草民即刻去安排。” 元无忧微颌首:“有劳了。” “那这……”杨老爷指着昏死过去的人,面色有些为难和迟疑,按理而言,这络儿装鬼弄鬼之荒谬被揭穿都畏罪自谥了,他不该再说些什么,可是儿媳女所受的委屈,杨家也不能坐视不理。 “本公子在杨家暂住几日,就是为了处理此事,杨老爷放心,如果让本公子查出此女子是在装神弄鬼诬告少夫人,本公子定然会将此人交于杨家处置。” “现在都真相大白了,还有什么可查的?公子上门,不就是相信了这女子装神弄鬼之言,为其问罪而来?”杨少爷冷声道。 元无忧沉默了片刻后,出声道:“这样吧,你们着人去县衙让县令大人来一趟,将此女子暂时关押在大牢,待本公子查证此女的确是柳曼之婢女络儿之后,再定罪处置,如何?” “公子所言甚是。”杨老爷恭敬道。 杨少爷心里依旧愤愤不平,但想到这个刘公子所说的话,心里也知道此人确实身份不凡,竟然一张嘴就是让人去将县令大人叫过来。 “公子请,寒舍简陋,还请公子见谅。”杨老爷亲自引请道。 元无忧示意杨老爷引路,在走到杨少夫人身边时,她停顿了片刻,朝默默流泪一言不发的杨少夫人轻颌首:“初次见面,就弄成如此不愉快,很是抱歉,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和少夫人交个朋友。” “你……”杨少爷气急。 “不得无礼,公子……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杨老爷喝斥道。 “爹,他……他如此视礼教如无物,他不在乎声誉,可曼儿是女子,这传出去,岂不是惹人垢病?” 杨少夫人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元无忧的歉意以及杨少爷的气急败坏,神情恍惚凄然。 元无忧也不以为意,走几步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着少夫人道:“我很高兴今天认识少夫人,希望……少夫人也会高兴认识我,我,也是个女子。” 她这话一出,让除了杨老爷外的人都呆住了。 “什么,你是个女子?”杨少爷瞠目结舌的盯着元无忧。 杨少夫人眼敛微微一颤,轻轻扬起,看向元无忧,元无忧朝她微微一笑后,转身,笑容在脸上加深,除了元浩天,这人杨少夫人是她碰上的第一个值得她上心的对手,也是第一个让她打从心眼里欣赏的女人。 () 077投石问路 杨家客院,大厅堂。 叶雪托腮,眼珠子圆溜的在大家身上转悠着,他再如何白目也感觉到了气氛似乎不同寻常,所以只好紧闭嘴,默默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花子走进来:“主子,济县县衙来人了,县令陈大人正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济县县令陈乐田弯腰恭敬的走了进来:“卑职陈乐田参见公主殿下。” “你就是济县县令陈大人?” 陈乐田恭谨答道:“是。” 元无忧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垂眸道:“陈大人,本公主交付一名嫌疑人由你照顾,在这期间,不得发生任何意外,你可以做到吗?” 陈乐田心里吓了一大跳,想抬头,但又低了下去,斟酌了好半响才道保守回答道:“卑职惶恐,自当尽力。”山高皇帝远,晋州离京城千里之遥,无忧公主恐怕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元无忧语气却依旧轻柔,声音有些漠冷:“本公主要的不是尽力,而是要万无一失,如果陈大人只是惶恐,只是尽力,本公主岂敢将人交付于你?木羽。” “属下在。”木羽出列。 “你去调晋州驻军,星夜赶程,在明天日落之前,本公主要看到驻军驻守。” 木羽微微一愣,基本上他心里的感觉已经很确定了,公主知道他是皇上的人,且身份不低,否则也不会让他去调谴驻军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公主既然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又为何一点儿都不顾忌?她就不怕他向皇上禀报? 而且,他实在是不明白,她怎么会就料定他能调动驻军?就算她料到他能调动驻军,可是她身为公主,贸然调谴驻军,这风险实在是太大,皇上怪罪下来,就是她这个公主恐怕也担当不起。 元无忧神情安然,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命令有什么问题。 木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属下领命。” 陈乐田先是被元无忧的命令惊呆了,现在又听到木羽竟然领命,他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主……” 杨瑞山亲自去到县衙,他一听说无忧公主竟然出现在了济县,当时就脑子发懵了,仓促赶来,一路上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觉得只要他做好本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他没想到,一个公主竟然还能调谴驻军,而且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 元无忧微微一笑:“至于本公主今天晚上的护卫就由陈大人安排,相信陈县令应该不是再回答本公主说尽力而为四个字。” 陈大人这次是真的惶恐了:“卑职知错,公主恕罪。”这无忧公主可知道私自调谴驻军,可是杀头大罪,就算她贵为公主,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她也担当不起。 “本公主并不想张扬,人前称公子即可,小花子,送陈县令出去。” “陈县令,请!”小花子冷漠的道。 陈乐田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他是真没想到这无忧公主竟然有调动驻军的权力,而且他也实在不明白这无忧公主为什么要突然调谴驻军前来? “公主……” “需要本公子再说一遍吗?陈、县、令。”元无忧声音一沉,威仪顿现。 陈乐田慌忙低头:“是,公子,卑职告退!” 玉珠有些意外公主的命令和态度,总觉得有些突兀,不过以她对公主的了解,她相信公主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陈县令虽然被元无忧毫不留情的削了出去,但他并不敢真的就离开,而是派官兵把元无忧住的客院重重戒备护卫了起来,心里还在为木羽前去调驻军一事而七上八下。 厅里,元无忧手指在圆桌上轻敲着,淡声道:“青云,柳曼的毒什么时候能解?” “恐怕还要三至四天。” 元无忧点点头:“暂时你亲自照顾她。” 也就是说,他不仅要治好她的毒还要亲自保护她。 “是。”廖青云拱手道,从她对柳曼以及杨少夫人两人之间的态度和称呼上就足以让他们都明白她的想法。 元无忧吩咐过后,就起身回了内室,大厅里,只留下顾凌、廖青云、叶雪三人,一时间,安静无声。 好半响,叶雪期期艾艾低声问道:“顾大哥,你说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顾凌笑了笑:“你认为呢?” 叶雪皱了皱眉:“按理来说,我们救出来的这个柳曼应该是真的,可是今天看过杨少夫人之后,我又不敢确定了,这……杨少夫人实在是不像是假的。” 顾凌点点头,他们其实都一样,都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但一番对质下来,杨少夫人毫无破绽,几乎动摇了他们的观念,情形完全逆转了。 “青云,你在杨少夫人脸上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到异常的地方吗?”他不是不相信青云的能力,而是好像亲自问一遍,心里才更踏实一点。 廖青云面色凝重的摇头:“没有。” “依你看,如果这杨少夫人才是络儿,在换脸这一方面来说,她是如何做到以假乱真?”顾凌对这神奇的换脸术也很是好奇。 廖青云沉吟道:“有两个可能,要不她就是真的柳曼,要不,就是她换脸时间早,至少在三年前,只有这样,我才凭手感探究不出来。”但是如果杨少夫人是具尸体,他只要动刀解剖,就一定能发觉。 “三年前?这……这怎么可能?”顾凌本能的反驳道。 廖青云扯了扯嘴角:“所以,这件事才需要我们查清楚。”而且这件事恐怕来头不小,否则她也不会以防万一让木羽去调驻军前来驻守,这杨家,恐怕不简单。 “这倒也是,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匪夷所思的案子,天下果真是无奇不有,对了,青云。”顾凌感叹了一声后又好奇的盯着他:“你相信谁?” 见廖青云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顾凌自嘲一笑:“算了,当我没……” “我相信公主的判断。”廖青云漠然说了一句后,就起身出去了。 顾凌惊讶的看着廖青云的背影,他没想到一向以证据作依据下决定的青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知道青云改变了很多,但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真切的触摸到了青云的改变,而这让他心情很复杂! 其实他的心里,他也更倾向于他们救出来的这个柳曼是真的柳曼。 就凭她是络儿却被换了脸以及被毒哑了这两点来看,就实在是太异常了。 而青云是他认为最理智最坦诚的人,可是现在,他依旧坦诚,却似乎少了一丝理智。 他难道不知道他对元无忧有着近乎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种信任,他暂时还做不到。 …… 夜色惭深,外围有县衙官兵戒备,内室就靠叶雪和顾凌轮流守值,快到子时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杨家突然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趴桌上打磕睡的叶雪一下子惊醒,正好看见顾凌走出去,听闻他吩咐守值在外面的官兵:“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顾大哥,我去吧。”叶雪说完人就不见影了。 顾凌皱了皱眉,叶雪的性子还是少了一丝谨慎,他们今晚的职责是保护公主,如果这是敌人声东击西的诡计,那么他贸然冲出去,就中了敌人的计了。 不到一盏茶功夫,叶雪就回来了,面色有些古怪,顾凌见他神情:“发生什么事了?” “杨少夫人悬梁了。” “什么?”顾凌皱眉。 内室里,玉珠看着早就安寝的公主,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将此事禀报给公主,她上前正要出声,却见着元无忧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神情没有丝毫的睡意,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很平静很肯定的道:“杨少夫人是不是自杀未遂?用的是什么方式?” 玉珠愣了几秒后,很迅速的回答道:“悬梁。” 元无忧重新合上眼睛:“我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玉珠恭敬的放下帘子,退了出去,室内寂静下来。 睡在床上的元无忧重新睁开眼睛,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如果是她,也会用这一招,虽然在大局上来说,用这招着实有些因小失大,也算简接的曝露了,但对于她的目标物来说,是最直接最有效率的办法。 杨家人死心踏地的信任她了,这才是她想要的。 元无忧半眯起慑人的清瞳,这杨家……究竟有什么值得她如此死心踏地的?让她竟然愿意不顾一切? 她,是身不由己不得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牺牲掉女人的底线来完成目的? 还是说,这杨家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对她而言,已经胜过一切?包括她身为女人的底线?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背后的东西都值得她探究! “玉珠,更衣,本公主要亲自去探望一下少夫人。”她要去投石问路。 …… 元无忧一行人来到杨少爷杨少夫人居住的院子时,杨夫人正好要离开,看见元无忧亲自过来探望,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如果不是这位贵人,她们家又岂会遇到这等事? 儿媳女如果不受委屈,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好在峰儿发现的及时,不然,要是曼儿才嫁来杨家几天就受屈而死,她杨家何以向柳家交代? “民妇见过公主……公子。”杨夫人起身行礼道。 “杨夫人不必客气,听闻少夫人之事,在下深感歉疚,不知少夫人可安好?”元无忧关心的问道。 杨夫人看了一眼内室,心有余悸的道:“好在峰儿一直都有留意着曼儿的情绪,才会发现的及时,不然……”杨夫人暗暗拭着眼角的泪。 元无忧面色微凝肃起来:“那,我能进去探望一下少夫人吗?” “这……”杨夫人有些为难,一切灾难都是源于这位贵人而发生的,曼儿看似柔弱,可实则性情刚烈,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从她竟然轻生这一点来看,她心里是有怨的。 “公主的心意,民妇替儿媳妇心领了,只是现在儿媳情绪还未平复下来,恐怕……”杨夫人婉拒道。 元无忧似是听不出杨夫人的婉拒,郑重道:“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亲自再当面向少夫人致歉,否则我也不能安心。” 杨夫人面色有些僵,有心想要拒绝,可是又不能明说,因为她面对的不是普通人,是一个公主。 如果惹得这位贵女一个不高兴,发落下来,遭祸的是杨家。 可是让她去见曼儿,曼儿刚刚才从鬼门关救回来,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位让她不得不受委屈的贵女了。 金枝玉叶又怎么会懂得体恤她们这些百姓的心情? “难道夫人心里也还在责怪本公主吗?”元无忧面色黯然的道。 听闻她自称本公主,杨夫人心一颤,忙福身:“民妇不敢。” 只是不敢,却不是没有。 “既然夫人不是因为还心存责怪,那我就放心了。”说完,也不等杨夫人回话,她就回头吩咐道:“玉珠一个人跟我进去探望一下少夫人就行了,你们就留在外面,不必跟进去了。” 杨夫人见她执意要去探望,也只好上前陪同一起又进到了屋。 听闻脚步声,一直颓废低着头的杨峰头也不抬的道:“娘,您回去休息吧,孩儿会照顾好曼儿的。” 杨夫人轻咳一声:“峰儿,公主亲自前来探望曼儿。” 杨少爷僵硬的抬头,看着依然身穿男装的元无忧,依然有着谪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美貌,却身份尊贵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直视的。 可,就算是她身份尊贵,不是他这等普通百姓能相比的,她差点逼死他的新婚妻子是事实。 “草民妻子需要休息,不便接待公主殿下,请您出去。”他心里很后悔,他该要相信曼儿的,怎么能因为外人一些话就怀疑畏惊她?不然曼儿也不会受委屈,也不会一心寻死了。 元无忧淡扫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床上睁着眼睛却似乎心如心灰面色漠然的女子脸上。 “你们都出去,本公主想单独和少夫人谈谈。” “不行。”杨少爷受惊似的一口拒绝。 “公主,这恐怕不妥吧。”杨夫人也惊惶的出声。 元无忧淡淡回眸,眸光微暗,随着她眼神的变化,内室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起来。 杨夫人生怕自己儿子冲动之下会真的得罪到这位公主,拉住杨峰的手都隐隐颤抖:“那……民妇母子去外室候着。” 杨峰再大的不甘也在自己母亲颤抖惧惊下,不得不遵命的退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元无忧和杨少夫人以及沉静立于一旁的玉珠。 轻移步上前,元无忧在床前坐了下来,看着杨少夫人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其实我个人觉得,络儿比柳曼这个名字要好听一些。” 杨夫人没有出声。 “你绝不只是一枚棋子,因为如此聪明的棋子用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惜,除非……这杨家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重要,重要的几乎能决定你的成败。” 杨夫人依旧没有出声。 “在柳家十年隐忍,这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的,你铁了心想要当柳曼,真正的柳曼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一枚你手里的棋子,无论哪一方面,你都做到了毫无破绽,这让我很佩服,只是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少了一丝丝运气,因为,你撞上了我。” 杨夫人依旧没有出声,可眼皮却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元无忧笑了:“我对所谓的公道公义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也不是为它而来,我来,是因为我对你这换脸的本领对你布的这个局以及你的动机,很好奇,我设想无数,都无法将你的动机解释得通。” 杨夫人慢慢的看向了坐在床沿上正温言细语如同在与她谈天说地一般的元无忧。 元无忧整个人很轻松,随意地斜靠在床柱上,说不出来的优雅柔和。 “我也不排除这一切其实只是一个巧合,你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归隐于世,于是你成为了柳家小姐的近身婢女,而更巧合的是,你爱上了柳曼的未婚夫,于是你决定得到他。” “更或者,你之所以潜伏于柳曼身边,就是因为杨峰这个男人,只是,这样的巧合,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实在太过牵强,我是不相信的。” 元无忧看了她一眼,笑言。 “当然,我相信爱情可以使女人的思维变的不可思议的愚蠢和不择手段,就论人而言,一个因为一席话就对你惊惧畏疑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于你而言,恐怕当场就得淘汰,所以我肯定你不会是因为爱情而筹谋这样一个局。” 杨少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元无忧点头:“没关系,你刚悬梁,喉咙受伤,说不了话,我能理解。” 杨少夫人嘴角轻扯,似嘲似讽。 元无忧笑了:“你嘲讽是应该的,因为暂时我确实还不知道你的目的,不过,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弄清楚的,你想问我,既然如此,为什么而来?” 杨少夫人平静的看着她,不慌不惊。 “我来是想正式说一声,也算是正式道个歉,毕竟,我将要破坏你的大事。” 杨少夫人冷冷的看着她。 元无忧耸耸肩:“你相不相信,并不在我考虑之内,好了,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看着元无忧的背影,杨少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 078柳曼之死 第二天日落之前,木羽回来了,带来了一支一百人的精骑,木羽调了十人入杨家亲自护卫元无忧的安全,其余的都驻扎在了小树林里,随时听候调遣。 这支精骑的驻扎,让整个杨家村村民一时间都人心惶惶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事实上,不只是杨家村村民惶慌不安起来,济县县令陈乐田也如同浑身上下都长了刺一样,坐立难安,刚开始他真心觉得这无忧公主调遣驻军前来,是她任性妄为胡作非为。 可现在等到这驻军真的来了,来的虽然不是大军,但他亲眼见识到了,是货真价实能以一敌十的精骑。 他震惊于无忧公主手握的权力的同时也暗暗心惊起来,可是无论他如何想,都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调驻军前来护卫? 杨家上下一直都知道这个刘公子是位身份尊贵的公主,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可……当他们知道小树林里竟然驻军了后,所有人才真正明白,这皇权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别院里,俨然成为了杨家的特殊地带,没有人敢擅闯。 元无忧并没有问木羽,这支百人精骑是从哪个兵营里调来的? 也没有召见这些骁骑兵的首邻队,就连木羽带进杨家用来保护她安全的那十人,她都没有召见。 木羽也没有详细说明,两人之间俨然有了一种不成文的默契。 …… 济县城郊一栋隐僻寂静的宅子里。 负手背对着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银灰色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而划出了一缕莫名的寒气,与他面上的银色面具相映,让空气也似乎莫名凝冷了起来,有如一种长剑划碎冰时的冷。 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仅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以及下巴和形状优美的唇。 银面男子身后站立着的是身形佝偻的男人,身着黑色大袍,身上别着的那一把黑漆漆的大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令人不寒而粟,可他却在面对银面男子时,那股阴森之气全敛,很是恭敬。 “竟然会在这节骨眼上撞上元无忧,当真是运气不好。”男子清冽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禀报的暗士以及佝偻男人都只是恭敬的低着头,没有出声。 气氛又重新沉寂了下来,银面男子突然又低低的笑了起来:“不过,真是聪明的女人,竟然第一时间内就召见了县令,紧接着又遣了驻军,几乎堵死了络儿所有的路又保护了自己的安全,确实算是高招。” “主子,就算有一百精骑驻守,只要我们出动,也不是没机……”暗士的话被银面男子打断了。 “硬碰硬这一条路已经被元无忧堵住了,杀了她,也改变了被她搅混的局面了。”经过上元节那天之后,她倒是把自己的命看的很重了。 “可是主子布局了十年,络主都做出那样的牺牲,怎么能功亏一篑?”暗士暗暗咬牙。 随着暗士的一番,屋子里的气氛又重新冷凝下来,银面男子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着,底下的两人都在静等着他的命令。 “你告诉络儿,让她和寻机会和元无忧谈谈。” 暗士很是惊讶的道:“这……无忧公主会同意吗?她都调遣驻军了,大有一副不查出络主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银面男子嘴角微勾:“去吧,络儿明白的。” “是,属下告退。”暗士只得恭敬的退了下去。 银面男子沉默了片刻后,幽幽的轻叹了一声:“阿斧,你说这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元无忧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已经下令去调了驻军,如果这样,元无忧还死了,不就等同于告诉元浩天,杨家有古怪?以元浩天的性子,他们还真的不容易拿到想要的东西,倒是元无忧……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阿斧沉默了片刻后,道:“少爷,这件事是否禀报老爷?” 银面男子制止:“先让络儿试试。”元无忧看似大肆其鼓堵了路,可只要处理得当,只要元无忧有利可图,也不是无路可走。 所以现在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元无忧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 别院大厅里,元无忧站在窗前遥望着窗外的美景。 “公子,为什么你要让木大哥调遣驻军驻守?”叶雪憋了两天实在是憋不住的发问了。 顾凌刚好走进来,听到叶雪发问,下意识的停住步子看向了元无忧,他心里也感觉到了事件背后可能隐藏着非比寻同的事,但对她竟然让木羽去调驻军前来驻守这样的举止还是无法理解?也摸不透她的想法! 元无忧微微一笑,回答道:“以备无患,安全起见。” 叶雪愕然,这样是什么回答? 顾凌走进来:“公主。” “怎么样?”元无忧抬头看着他,直接问道。 顾凌皱眉道:“杨家祖上三代都清白,杨家的商铺也都帐目清白无任何异常,而且在外声名极好,可谓做到了童叟无欺,而且杨家已故的老太爷还乐善行施,是济县有名的大善人。” 元无忧微眯眼,既然杨家明面上没有问题,那…… “顾凌,你再去打探,这次换个方向,专打探一些关于杨家的隐秘轶事,甚至一些后宅传闻也不能放过。” 顾凌嘴角一抽:“是”她竟然让他一个大男人去查这些? 看着顾凌有些僵硬的背影,叶雪扑哧一笑:“公子,你真的很厉害,竟然能让顾大哥去打听这些事?顾大哥看起来很不愿意呢?”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很快僵在了脸上。 “叶雪,你跟顾凌一同前去。”如果计划行得通,她得想办法把叶雪给安排了。 顾凌惊讶的停步回头。 “我也去?”叶雪嘟嘴指着自己。 元无忧很肯定的点头:“对,你也去,跟着你顾大哥多学习一些。” “可……” “没有可是。”元无忧淡声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的让叶雪不敢直视,他低头喃语道:“我知道了,去就是了。” 顾凌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作声,叶雪沮丧的跟着他身后。 元无忧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心里的决定也越发的清晰起来,一成不变的计划再如何无懈可击也终还是会有痕迹,如果能做到就地取材、就地生变比起她规化好的计划才更可取。 这次的机会比她精心去布署出来的更自然,更真实,更有说服力。 …… 柳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廖青云递过来的药碗,闻着那苦涩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有些皱眉。 “柳姑娘,良药苦口。” 柳曼抬头看着他,眼神惭惭明亮起来,她重重的点头,伸出接过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她是柳姑娘,她不是络儿,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可救她的廖公子相信她。 廖青云接过空碗,柳曼的气色这两天开始明显好转起来。 “再过两天,你的毒就可以解了。”到时候她就可以重新开口了。 柳曼听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手也激动的比划着。 猜也猜的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廖青云轻点着头,给予鼓励:“是,不骗你,再喝两天的药,你体内的毒就能清除了,自然能开口说话了。” 柳曼听着他肯定的回答,终于相信了,她激动的握着嘴,眼泪无声而下。 她原本都绝望了,是廖公子让她看到了希望。 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可是他却称呼她为柳姑娘,而非络儿。 她是柳姑娘,她是柳曼,廖公子相信她。 而现在,廖公子更是告诉她,再过两天,她就能开口说话,就能亲口宣诉她的冤,她的怨,她的恨。 廖青云看着她,微微一笑,有了求生的希望,他就放心了。 叶雪走了进来:“廖大哥,柳家来人了,柳老爷和柳夫人亲自来了。” 柳曼惊喜的睁大眼睛,但下一秒她又痛苦了起来,她现在的样子,就算她站在爹娘面前,恐怕爹娘也认不出她来了,而且……不仅不会相信她,还会憎恨她。 廖青云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了一下:“我认为你现在还不宜见你的父母,再过两天,等你能开口说话了,我们自然会安排你见他们。” 柳曼苦涩的低头,沉默了半天,轻轻的点了点头。 …… 夜色惭深,元无忧刚刚就寝,小花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神情很是焦急,玉珠见了,心里一惊,忙迎上去低声道:“主子刚刚就寝,发生什么事了?” 小花子附耳在玉珠耳边说了一句,玉珠面色微变。 “发生什么事了?”帐帷内传来元无忧的声音。 玉珠沉声道:“主子……柳……柳曼死了。” 帐帷内很安静,片刻后,元无忧才道:“更衣。” 安置柳曼的厢房内,顾凌和叶雪都面色凝重的看着廖青云,廖青云紧锁着眉,面色凝沉。 顾凌上前轻拍着他的肩:“青云,你别自责。” “如何?”元无忧带着木羽、玉珠、小花子走了进来。 见她过来了,廖青云上前一步,歉然的道:“青云有负公主所望。” 生怕她会责怪青云,顾凌忙道:“其实这也不能怪青云,是她一心寻死。”简直辜负了他们这些人那样辛苦的把她从坟墓里刨出来,他很是失望。 元无忧微皱眉:“自杀的?” 廖青云眼神微冷:“确实是她自己撞墙而死,但……绝不是自杀。”当日在杨家大厅,柳曼因为绝望确实是一心想死,可是这两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柳曼已经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她还想见到她的爹娘,还想伸诉冤情怨恨,又怎么会突然自寻短见? “什么?”顾凌一惊,是自己撞墙而死,却又不是自杀,那就是说,柳曼是被威胁逼迫而死的。 木羽皱眉:“不可能,院子里戒备森严,除了我们,不可能会有人能畅行无阻的进来。” 廖青云突然凌厉的看向叶雪。 叶雪被廖青云凌厉的看着自己的目光愣住了,喃喃的道:“廖大哥?” 顾凌半眯眼,突然道:“今天一天叶雪都跟我在一起,我们初暮时分才回来的。” 木羽已经明白过来了,也锐利的打量叶雪。 廖青云缓缓道:“叶雪在未时进过这间房。” 叶雪跳了起来,急道:“我今天才没有来厢房,公子让我跟着顾大哥出去办事了,不信你问公子,问顾大哥。” 元无忧闭上眼片刻后才重新睁开:“木羽,如果一个人想要易容成叶雪,有没有办法?” 木羽想了想道:“易容术向来只在江湖中传闻,很少有人真正的见过。” “也就是说,还是有的?” 木羽点头:“是。”冀东项氏就有易容术,也是氏族里唯一只在江湖中涉足的世家。 “那个假冒我的人说了什么?”叶雪一个箭步上前,双眼燃着火焰,大有一副得把胆敢假冒他的人千刀万剐不可的怒火。 廖青云轻拍着愤怒的叶雪:“不是你的错。”他回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柳曼,自责道:“是我疏忽了。” 叶雪并没有因为廖青云的安慰而消火,俊俏可爱的脸庞反而更阴沉了下来。 顾凌眼神也凌厉起来:“对手不仅仅能给人真正换脸,还拥有以假乱真的易容术,我们都疏忽了。” “这么说来,那杨少夫人脸上确实没有施刀术,而是有可能是易容了,所以青云才会查探不出来?”木羽突然说道。 “可是为什么她要给柳曼换脸,她完全可以给她易容就行。”顾凌想到这一点,又觉得解释不通。 “我猜她是在拿柳曼练刀,而且,杨少夫人不是易容,如果是易容术,我不可能查察不到。”廖青云解释也反驳了顾凌和木羽的话。 顾凌皱眉:“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木羽暗忖,难不成这杨少夫人真出自冀东项氏? 元无忧看了一眼柳曼,轻声一叹,早知道这样,当日在杨家大厅,还不如让她死了好。 她向她申冤,却又不相信她真能帮得上她,在她的对手拿她的父母亲人威胁她时,她自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路了。 但凡她有一丝真正求生的希望或者相信她们这么多人,她就不会这样选择了。 生与死,其实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如果杨少夫人是暗杀了她,责怪就不在于她,可是,她屈服于了威胁,她无能为力。 看来,她投的石已经出了路了。 叶雪二话不说,趁着众人都在思考时,冲了出去。 “主子,叶雪冲了出去了。”小花子急道。 元无忧淡道:“木羽,去看着点他,让叶雪会会对手也行,但是注意让他把握分寸。” 木羽点头,追了出去。 廖青云抬眼看向她,还未出声,元无忧已经出声:“青云无需自责,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顾凌缓缓转身,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这样漠然无情的话,她竟然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你如果还有心情,就按心意做吧,如果柳姑娘地下有知,她不会怪你的。” 廖青云轻点了点头:“我明白。” 顾凌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她的意思是……如果青云愿意,青云可以解剖研究柳曼脸上的施的刀术? 元无忧转身走出去,玉珠小花子都沉默的跟着。 “公主不觉得自己太过冷血无情?”顾凌突然问道。 廖青云面色微变:“顾凌……” “顾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花子不悦回头看着顾凌,这柳曼的死又不是主子造成的,凭什么顾公子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主子? 元无忧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说道:“顾凌,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天真的多,看来顾氏一族人这些年来都过的很是安乐知足。” 顾凌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抿紧唇看着她不语,眼里浮现一丝懊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廖青云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顾凌,你还不懂她。”他能懂顾凌会为什么这样的心情,他们还没有庇护她的能力,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支持和守护,这样的心情会让他们有时候会迷失自我。 顾凌扯了扯嘴角,笑的苦涩,他心里其实是知道她是对的,可是,他只是,只是有些不想面对这样子的她。 …… 木羽发现叶雪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样鲁莽,而且武功也比自己想像中要高的多,恐怕顾凌和廖青云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叶雪在跑到那里后,冷冷的盯着近乎一刻钟后,收回了剑,转身往回走。 木羽看着他的手,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去?” 叶雪看着他半响,丢下一句:“我不想给公主惹麻烦。”他还想保护她。 木羽怔怔的看着他大步走出去的背影,这样的话从叶雪嘴里说出来,他真的很意外。 元无忧听闻木羽的禀报后,微微挑了挑眉。 一旁的小花子听闻木羽的话后,心里的闷闷不乐这才得到了解散,决定以后要对叶雪好一点。 “木羽,你觉得这杨家究竟会不会有问题?” 木羽摇了摇头:“杨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杨少夫人。” “我直觉上,这将会是一个大阴谋。”元无忧轻叹道。 木羽垂眸,心里有些意外于她会对他说这些,心思百转千回之后,他缓缓抬头看着她,问道:“公主是怎么知道末将能调动驻军的?” () 079礼尚往来 木羽垂眸,心里有些意外于她会对他说这些,心思百转千回之后,他缓缓抬头看着她,问道:“公主是怎么知道末将能调动驻军的?” 猜到他是皇上的人,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以她的聪明,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信任他,但是他实在是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肯定的知道自己能调动驻军? 元无忧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几乎让人看不出来的笑容,但木羽知道,她在笑。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以元浩天的行事作风,恐怕早已经将暗中之人列为恐怖份子,誓要将其揪出千刀万剐才会安心,在他怀疑怀王怀疑她的局面下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必定是个能力超群身份特殊的能够有某些时候先斩后奏之人。 木羽重新垂下了眼,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看透了他,而他却依旧没有看透她。 “末将不明白。”她已经不是被圈禁在冷宫里的公主了,如今的她,除了皇上,无人敢撄其锋芒,这样,对她来说,还不够吗? 元无忧起身:“陪我出去走走。”说完也不等木羽回答就率先走了出去。 木羽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停顿了片刻后,缓步跟随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庭院里散步。 夜色已深,辽阔无垠的苍穹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繁星,像宝石似的镶嵌在天幕下,闪闪地像一颗颗明珠发着莹亮的光芒。 庭院其实并不大,却挂满了灯笼,虽不至于亮如白昼,却也明亮柔润。 元无忧停步,抬头仰望夜空,屋檐下那一排灯笼散发出来的柔莹光华流动轻泻于她的身上,乌黑的发,随风摆动,美好的令人不忍心打扰,生怕一出声就惊扰了此刻这样的静谧之美。 “木羽,帮我吧!”元无忧说道。 木羽倏地抬头,一双能让人失了魂魄的美眸正直视着他,平静而从容,清浅淡然的不参杂情绪起伏,仿佛她说的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木羽突然觉得,原来静谧美好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无影踪,喉咙口似乎被一只手轻轻的扼住了,那扼住他喉咙口的手的力道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让他本能的窒息。 好半天,他重复了他最想问的,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听到都觉得陌生:“末将不明白。” 元无忧笑了,目光不再落在他身上,而是又重新抬头看着繁星,很自然的说道:“我要掌控我的人生。” 木羽怔怔的看着她,他很想讥笑,可是却怎么努力也扯不出笑容。 很想出声,却怎么也无法也找不到声音,这一刻,脑子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 “主子,杨少夫人在外求见。”木羽淡声道。 元无忧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公主……”虽然外面有一众侍卫守护着,但她有些担心这杨少夫人会狗急跳墙,会对主子不利,自从昨天晚上主子和木将军散步之后,木将军面上看不出来变化,但她总感觉他有些恍惚。 元无忧轻摆手制止玉珠的担忧,淡声道:“请她进来。” 玉珠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咽下了担心,眼神却警惕的盯着走进来的人。 杨少夫人走进来,身后仅跟随一名婢女。 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元无忧,杨少夫人轻步上前,缓缓福身:“见过公主。” “少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小花子奉了茶后,退回到了元无忧身后,他感觉到了玉珠眼底的警惕,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少夫人身子可有好些?”元无忧不经意的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茶盏上。 杨少夫人垂眸道:“谢公主关心,民妇惭愧。” “少夫人客气了,少夫人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民妇想来看望一下络儿,还望公主应允。” 元无忧微微一笑:“少夫人不知道,络儿姑娘昨天夜里已经‘畏罪自杀’了吗?” 杨少夫人惊讶的抬头:“这……络儿实在是太傻了。” 元无忧轻沏着手里执着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少夫人。 杨少夫人惊讶的面色在元无忧那似笑非笑的面色下慢慢的隐没,直到消失不见。 她优雅的执起茶盏,以一种更慵懒的态度轻啜着,眼神却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站在那里似是透明一样的木羽。 元无忧似是没看到她的动作,她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低头优雅的品着茶。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雅致静好。 直到一盏茶时间过后,杨少夫人嘴角才勾起一抹冷艳的笑容:“初次见面,我叫元络。” 木羽眉眼一动,为这杨少夫人的姓,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姓元,绝不会的有愚蠢的把她当成一个巧合。 元无忧勾唇,浅笑,却淡漠如水:“好巧,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元无忧。” 元络笑了:“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确实是缘分不小。”话锋一转,她的目光又重新扫向了一旁的木羽,眉梢有些讥诮:“你确定这个男人能为你所用?或者,我该要问,你确定自己有这个能力掌控他?” “既然你不确定,你又何以坐在这里?”元无忧轻整理着衣袖淡道。 元络放肆的打量着元无忧:“你这张脸,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一张脸,完美的让我想要……收藏。” 小花子倒抽一口冷气,木羽也微微皱眉,眼神警惕的看着她。 元无忧扬眉,眼角却淬着令人不寒也栗的笑:“我倒是期待你是否有这个想收藏的能力。” “我们不该在这里交锋的。”无视元无忧的气势,元络感慨道。 “你运气不好。” “撞上你,确实运气不算好,不过……”元络微微倾身,直视着元无忧道:“你遇了我,运气也不算太好。” 元无忧眼神微闪:“你想说什么?” “无忧公主出京为怀王寻缥缈山只是个晃子,但是,怀王身体病入膏肓是事实,柳曼曾经对我说过,她五岁那年陪柳夫人上无相寺礼佛时,在无相寺后山被一条毒蛇咬伤,有一个老和尚救了她,给她吃了一粒药丸。” 元无忧面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柳曼能抗住你们的毒埋在地下三天都未死,是因为……” “我一直对这事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柳曼吃的那粒药丸恐怕非比寻常,我用的是剧毒,确定她已经死了才让人将她入葬的,可是她却在地下熬了三天,我不认为我会疏忽,只有一个可能,柳曼曾经吃过一种能化解毒的奇珍药物,她的血很珍贵,要是采她的血为药引,对怀王的寒毒有抑制效用。” 元无忧很平静的看着元络浅笑盈盈的眼睛:“你嘴里说不想和我为敌,但是你却给我添堵了。” 元络挑眉:“礼尚往来,不是吗?”她虽然投石问路,既是威胁也是挑战,事情到了这个份,她除了接战没有别的路可走,她除掉柳曼虽然无疑是向元无忧坦诚了自己,但柳曼是必须要死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不会跟你计较柳曼的死?” “柳曼的死,是我和她之间的交易,你无话可说,用她一人之命,护柳家上下数十条人命,她认为很值得,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借口向我讨要解释?甚至为了表达我们即将到来的合作,我很充分的表现出我的诚意。”要除掉一个柳曼,她有的是法子,可是她偏偏用了最不利于她的法子,正是因为考虑到元无忧,她要是真直接杀掉柳曼,恐怕以元无忧的骄傲不会允许。 就如同元无忧所说的她不为所谓的道义公义,但这涉及到元无忧行事底线问题。 她并不想和她为敌,这一点元无忧心里也清楚,否则此刻她也不会和她面对面的坐着聊。 但不想和她为敌,并不代表她就必须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元无忧身子倚进椅背,十指相缠,双腿交叠,以一种慵懒不羁的洒脱姿态面对着元络,倾城之貌、闭月之姿令人炫目的同时也莫名的摄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视。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看着她遽然改变的姿态,元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以及兴味:“如果你要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 她摸不到元无忧的深浅,与她合作,无疑是在与虎为谋,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却也让她兴奋雀跃。 元无忧微微一笑,开出她的条件:“三七开。” 元络面色一冷:“什么?” “杨家的东西,我们三七开,我七,你三。” 元络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狮子大开口的人,一度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幻听:“你再说一遍。” “你已经听见了。” 元络确定自己不是出现幻听,危险的眯起了眼:“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元无忧耸耸肩:“难道我开出这个条件,我就不是聪明人吗?” “不可能。”元络断然拒绝。 “那抱歉,我必须要七成,否则我善不了后,你回去后仔细想想,如果你无异议,我们再来谈后续的细节,现在就先这样吧,小花子,送客。” 元络深看了元无忧一眼,起身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无忧公主也要仔细想想才是,告辞。” “请代无忧转达对三伯父的问候。” 元无忧的话成功的让元络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当场,她缓慢的回头看着洒脱的坐在椅子上的元无忧,眼神微微闪过一道杀气,太快,谁也没有看见,可看不见并不代表感觉不到。 元无忧优雅的端起小花子重新沏好的茶,微笑道:“对了,我似乎忘了说了,我心胸狭隘,属于睚眦必报的人,谁要是给我添堵,我会剥她的皮。” 元络眸瞳微缩,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我们真投缘,我亦如是。” 元无忧笑着颌首,元络还以颌首,转身走了出去,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间,那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隐没在她的脸上。 元无忧放下茶盏,低低一笑:“果真是一条大鱼。” 一旁的木羽眼底里流露着复杂和挣扎的看着她,握着剑的手收紧收紧再收紧,异于寻常的力道让他手里的剑发出声响。 小花子玉珠都循声望去,看到他紧握着手里的剑似乎随时要出鞘时,两人都面色悚然起来,警惕的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挡在了元无忧面前。 “都退下吧。”元无忧无视木羽的剑,淡声命令道。 “公主。” “主子。” 小花子、玉珠都异口同时的震惊出声。 元无忧眼神轻扫,不容拒绝,两人虽然担忧万分,却不得不遵命退了下去。 “想杀我?”元无忧坐在椅子上不动,平静的看着木羽,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问的随意,却不带任何情绪。 木羽手一动,剑已出鞘,寒光一闪,剑尖已经指向了元无忧。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在朝木羽逼近,木羽愀然色变,眼神开始警惕起来。 元无忧美眸微动,素手淡淡一挥,朱唇轻启:“退下。” 木羽僵硬的回头看着元无忧,一路从京城到这里,近一个月时间,他从来没有发觉有人跟随在他们身后? “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不是偶然撞上这件事,我会给你时间,不会逼你,但现在,我的计划临时有变,我必须要解决你的问题。” 木羽盯着她,嘴抿成了直线,手里的剑却依然带着寒芒指着她,她骗过了皇上,骗过了他,竟然相信了她出京是为了怀王的病寻缥缈山。 元无忧挑眉:“山高皇帝远,木羽,从你跟我出京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有了退路。” 木羽没有出声,手里的剑却一寸一寸的逼近了她:“公主是否猜到了木羽不仅能调动驻军,还能杀你,皇上却不会怪责于我。” “在父皇的心里,虽然已经相信了本公主,可是始终还是对本公主有些忌惮的,毕竟本公主是刘氏之后,所以他将你放在本公主的身边,也不算太过意外,毕竟本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普通人是压不住的,把这样一个心腹大将放在本公主的身边,他这个皇帝也不算昏庸。” “公主想为皇后娘娘及刘氏报仇?” 元无忧轻笑:“你高看我了,瞧,就凭你都能对我拔剑相向,随时将我血染当场,我若是沉迷于这样的尊贵里,我也走不出湮冷宫。” 木羽手里的剑越来越近,近到只要他再上前一寸,就能抵在她的眉心,随着他手里剑逼近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阴森的杀气在自己全身致命处停留着。 “是你。”那个躲在后宫里,利用大公主一案而掀起腥风血雨的人就是她。 虽然他问的没头没尾,但木羽知道她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元无忧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却并不言语,静静的看着他用剑指着自己的眉心。 久久,木羽声音有些暗哑起来:“此时此刻,我完全有机会诛杀你。” “当然,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我也给了你这个机会,如果我连你这关都过不了,我也不必再去筹谋什么了。” 木羽闭上眼:“为什么不杀了我?”她身边的高手杀他绰绰有余。 “杀了你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木羽,我希望你能帮我,也需要你帮我。” 木羽盯着她的目光带着寒气:“怀王并非为君者,公主何必为一己之私而陷天下百姓于水火?”就算她成功的辅佐了怀王登基为帝,以怀王的身体,他根本就不可能胜任帝位。 “你真这样认为吗?”元无忧清冽的眼神迸发着一股莫名的压力,她的初发点或许是为了一己之私,可是纵观大元国的局面,很多事情已经不是靠武装力量镇压就天下太平的。 元浩天的杀戮暴戾不仅仅是给百姓心里画上了浓郁的阴影,朝堂、世家、皇族人人自危,大元国民心已经不齐不稳了,楚国虎视眈眈,只要战争一起,大元国必将一盘散沙,陷入危机之中。 面对元无忧的逼问,木羽手颤了一下。 “大元国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木羽你心里一定知道,我坦白告诉你,我这此行出京,就是为解决这个隐患。” 木羽震惊的看着她。 元无忧看着他,缓缓道:“我们定一个协议,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隐患,你臣服于我,为我效力,如果我不能解决这个隐患,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木羽盯着她,久久无声,然后,手里的剑慢慢的收了回去,垂眸道:“如果公主真有能力做到,木羽甘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元无忧微微一笑:“很好,我期待。” “木羽告退。”木羽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内室帘子后面,毅然走了出去。 元无忧走进内室,纱帘轻轻一动,逃遥走了出来恭敬道:“见过公主。” “查探可有进展?” “目前还只是查探出了是明王的人,上元节那天刺杀公主的银面男子正是明王之子,杨少夫人正是明王之女,易容术是冀东项氏除了继承人之外不传之技。” 元无忧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说,冀东项氏已经和明王结成同盟?”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上元节那天她会遇刺了,看来明王不仅也对元浩天恨之入骨,对元浩天的皇位恐怕也极有兴趣。 “只是关于杨家,属下还是没能查出有什么异常,刚才听闻公主开价,难不成公主已经知道了杨家的秘密?” 元无忧轻笑:“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我心里倒是猜出一二了。” 逃遥嘴角一抽,不知道,她还煞有介事的开出三七价?还说自己要七成? () 080合作达成 夜总是寂静的,也是最为神秘的,一抹暗影在杨家后院里如一抹幽灵一样一闪而过往别院方向掠去,伫立在隐暗处眼瞳流露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然深沉,院子里刚刚才进行侍卫换值,半圆的月被一片乌云遮盖,暗影成功的避开了侍卫的戒守,如无人之境畅行无阻的来到了元无忧居住的厢房。 屋檐下,只有一盏灯,在轻风的吹佛下,左右轻盈的摇晃着,淡淡的光晕时不时的照在抱剑倚靠在门边的木羽身上,黑衣如夜,除了偶尔的光让人依稀能看见他的脸,绝大多数只见他一双眼亮的眸子。 此时正若有似无的散发着慑人的寒芒注视暗影的走近,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没有动作。 暗影一步一步的走近,从黑夜中走向有光源处,因风而摆动着的淡淡光晕也偶尔照在了她的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瞳眸一览无疑。 “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不过,谨慎起见也不失为一件坏事。”她轻笑出声,声音低而轻,如风过无痕。 随即她缓缓的拉下了脸上的蒙面巾,优雅地朝木羽轻轻颌首,神情举止间尽显华贵。 木羽没有动,却移开了视线。 元络眼神微闪,如无人之境的推开了门。 门,无声的开启,轻微的声响却在木羽心里重重的一击,他回头看着那扇打开的门,眼中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捉摸的复杂光芒,但他并未作声也没有阻拦,而是缓缓的垂下了眼。 元络嘴角微翘,看来元无忧已经解决这个男人了,她似乎还要再重新审视她了。 无视木羽,她闲庭漫步似的走进内室,房间内只点了一盏烛灯,昏暗的光却足以让她一眼明了。 元无忧坐在白天坐着的椅子上,一袭白衣迤地,微弱的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半边脸都隐在了暗影里,如黑绸一样的墨发随意的散着,极致风情,却显得如妖如魔。 元络在她对面坐下来,把玩着手里的面巾低不可闻的轻轻一笑:“直接开门见山吧。” 元无忧淡扫了她一眼,低柔的声音音宛若天籁如同飘在云端,空灵而飘渺…… 元络随着她的话而逐渐的挑高了眉,她早已经料到她会狮子大开口,却没想到她还真是敢。 “凭什么?”她难道真知道了她们接下来的行动? 元无忧轻笑:“凭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不好吗?” “我又何以知道你已经知道?也许……你在对我用虚招。”元络盯着她,凭感觉,恐怕元无忧真的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计划,可是这个计划如此隐密,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元无忧微笑着倾身,手指在元络面前轻轻的画了一个圈,圈里面写了两个字:金山。 元络神色一凛:“除了最后一条我们再商量外,其余的我都能做到。” 元无忧重新的倚进椅背里,食指轻摇:“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你们只能按照我的要求办,而且必须越快越好,时间拖的越久,对你们越不利,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元无忧,你这不是在诚心和我合作,你是在威胁我。” “如果你要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条件我开出来了,孰轻孰重,就看阁下如何选择了。”元无忧漠然道。 “你……”元络面色一寒,冷冷的道:“元无忧,我还是小看了你了。”虽然不服不甘的快要吐血,但是以事论事,遇上机会的机会时常有,但快速冷确的出手把握掌控住机会的人不多。 元无忧淡然不语,很平静地看着她,无视空气中那越来越重的压力。 元络压下情绪,问道:“你开出这样的条件?元无忧,你想做什么?”她只出手做了一步就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变相的挟持了她们,这个人,日后必定是她们的强敌。 “我想做什么,与你无关,当然,如果你实在是好奇,我不介意你们放些注意力在我身上,不过,你确定你们还会有这个心力来关注我吗?”元浩天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元无忧……”元络低低的咬牙切齿:“果然不愧是元浩天的血脉,你比起他,更冷血,更残忍。”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人心惊肉跳。 元无忧嘴角勾一抹冷笑,暗影中,恍若一朵黑莲在绽放:“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让我很失望,看来,我似乎高看了你了。”她应该庆幸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她愿意和她交易,否则她全盘皆输,没有这座金山,明王拿什么征兵起事? 元络面色僵硬起来,敛去心头所有的情绪之后,她致歉:“我抱歉。”棋差一着就是棋着一着,输也要输的有气度。 “我接受,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愉快!” “这是就连杨家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一点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推测出来的。”元无忧实话实说,既然明王都已经得到了冀东项氏的支持,想必羽翼已经逐渐丰满,明面上征财恐怕动静太大,有项氏的帮忙,寻些金银矿出来并不是难事。 “你以为我会相信?”他们的计划布署的除了柳曼这个意外之外,没有任何破绽,而柳曼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推测出来的? “你相不相信,我并不在乎,不过,既然你问起来了,我也有一个问题稍稍有些好奇。” 元络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她:“什么问题?” “在今天之前,我只是猜测你可能不会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但心里还是没有把握,但今天之后,我已经确定了你不会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元无忧淡声道。 元络挑眉:“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在告诉我,你很好奇我这张脸里的玄机?原来也有你猜测不出来的事,这算不算证明我也不算输的太难看?” “你不想给我解惑?”问的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元络冷道:“我相信我们不会只有这一次交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元无忧了然:“那,后会有期!” 元络眉梢轻扬:“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鉴于这一次我们还算愉快的合作关系,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别太小看自己的对手。”元浩天虽然真正掌控全部实权只有五年时间,这是他最大的硬伤,但是这五年来,他可不是吃干饭的。 “不劳你假惺惺,这样的局面还不是你造成的,元无忧,你完全可以更有诚意的和我们合作。可你偏偏要用这样得罪我们的方式来合作。”她最好是别让自己落在她的手里,否则就如她所言,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她亦会! 元无忧笑了:“明人不说暗话。”如果她没有第一时间调驻军惊动元浩天,此时此刻她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她谈判了,要想让一个不小心知道秘密的人不泄露秘密,方法只有一个。 她很爱惜自己的命,面对元浩天她敢拿命相赌,是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置之死地。 可面对明王这派暗势力,她要不以备无患视自己的安全为上,就不叫置之死地而叫刚愎自负了。 元络面色微冷,却并未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络堂姐,不送。”元无忧心情大好的道。 元络只是步子微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离开,让元无忧封口,虽然代价大了一些,但是也让他们更坚定了信念,元浩天已经丧尽人心了,连他的女儿都背弃了他。 元络走后,逃遥走了出来。 “属下请公主三思。”他不赞同她对木羽的决定,虽然这布局中必须要有木羽才完美,可是万一木羽只是缓兵之计,王爷性命堪忧。 元无忧淡淡说道:“人不轻狂枉年少。”这招棋虽然疯狂了一些,但也并非完全无可取之处,她们本身就已经是在拿生命在博奕,风险永远无法避免,如果畏缩风险而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溜走,结果一定不会如偿以愿。 “可是木羽他……” “逃遥,或许我用人的方式你无法认同,但是只要我心里愿意去相信他,我就会付出我的信任,哪怕到了最后,他其实还是背叛了我,我也依然不会后悔。” 木羽无声走进来,身体隐在阴暗处,只有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逃遥冷冷的注视着他,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元无忧没有起身,室内的气氛很安静。 久久无声,最后元无忧起身,在走入帷帘之前,她淡淡的说了一句:“木羽,我愿意把筹码押在你的身上。” 暗淡的光线里,木羽垂着眼,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逃遥蹙眉深看了一眼木羽,没有再说什么,身影一动,隐没在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室内寂静近乎于诡异,木羽缓缓的抬头,隔着一层帷帘,若隐若现的看着在床上侧卧着的人影,定定的注视了许多,嘴唇无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他不懂她为什么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把全部的一切都押给他? 可对他而言,这辈子他都未尝感觉过心头上压着这样沉甸甸的重担。 …… “少主,主子来了。”暗士恭敬的禀报道。 站在窗前凝神的银面男子身形一动,缓慢的转过身,书房门已经被推开了,走进来一名身穿石青色衣袍戴着斗笠身形削瘦的男子。 阿斧恭敬的上前行礼:“主子。” 来人挥了挥手,阿斧恭敬的退了下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他这才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令人看了一眼就会倒抽冷气的脸,他的半边脸都因为那骇人的疤痕而显的有些扭曲,另一边脸却完好正常。 “父亲。”银面男子上前。 “暮儿,这件事你应该一早就告诉我。”明王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令他骄傲却又惋惜的儿子,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一丝伤痛。 如果不是元浩天赶尽杀绝,他又怎么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暮儿又怎么会整日戴着个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个儿子的不完美让他实在是心痛和惋惜。 元暮见父亲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惋惜和伤痛,眼神有片刻的惚然,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寒气慑人,淡声道:“父亲,这件事是意外。” 明王听着元暮蓦然森冷的声音,嘴角扯出一缕苦涩,却不知因为他面部表情的变化而让他半边扭曲的脸因为显的越发的狰狞起来,让人不敢直视。 “我并不是要责怪络儿,你和络儿一向是我的骄傲,以她的谨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天。” “谢父亲理解。”元暮语气恭敬却极为疏离,不似是父子,反倒有些似下属。 明王已经习惯了这个儿子对他的疏离和冷漠,他沉默了片刻,垂眸缓声道:“事情解决的如何?” 元暮语气无波动的将元络和元无忧之间的协定陈述了一遍。 明王没有出声,书房内因为长久的沉默而使得气氛有些低迷起来。 明王沉默了足有一刻钟之久,才抬头直视着他:“暮儿同意这计划?” 元暮点头:“两者选其一,这是最好的选择。” “年纪虽小,心却是大的,倒也真不负她父母之名,只是,她依旧还是太嫩了。”明王面无表情的道。 元暮嘴角轻扯:“不,父亲,这件事我和络儿都决定买元无忧的帐,并不打算节外生枝。”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早知道元无忧会阻他们的路,上元节那天他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这是元无忧自己提出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而以,可谓占据一切先机。”明王皱眉看着他,很是不明白。 “元无忧代表的是怀王,怀王究竟有多少实力,我们还没有摸清楚,在这样的前提下,元无忧敢向我们提出这样的合作计划恐怕她就不惧我们反扑。” 明王微微眯眼,眼神有些莫名:“你的意思是?” 元暮嘴角勾出一抹冷凝的笑容,在元浩天和他们之间,怀王绝对会帮他们,而不是帮元浩天,而且这次与元无忧的合作就是他们的诚意。 明王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他不是没怀疑过元浩天这些年来始终不肯放弃追查他的下路不只是单纯的斩草除根,或许,这其中真有隐情? …… 小树林里,廖青云漠然置之的看着重新下葬的棺木,转身离开。 顾凌最后看了一眼,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最后,他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坐在那里的廖青云,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天色慢慢的变化着,原本风和日丽的大好天气突然风云变幻了起来。 廖青云抬头看着头顶上慢慢聚集的乌云,起身道:“走吧,快要下雨了。” 顾凌抬头看着廖青云漠然的脸,嘴,无声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与他并行两步,翻身上马。 在勒马前行的那一刻,顾凌的目光在小树林方向看了一眼,最后,勒马狂奔起来。 从这一刻开始,他梦醒,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公道正义。 天底下只有肉弱强食,只有成王败寇。 他是顾凌,是顾家的下一任继承人,身系着顾氏一族百条人命了,也身系着顾氏一族的荣辱兴衰。 叶雪无精打采的倚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看着漫天的毛毛细雨,直到看见一青一白两抹人影,他眼睛才倏地亮了起来:“顾大哥,廖大哥。”他们把柳曼重新葬入那座坟墓后,他一转身就不见了他们两人。 “一眨眼,你们就不见了,是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上我?我还以为你们都早已经回来了呢?”他微嘟着嘴很是不悦的道。 顾凌笑了笑,指了指身上微湿润的衣物:“先让我们换身衣服再来请罪,行不行?” 叶雪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连忙让路。 两人经过木羽身边时,木羽面无表情的说道:“公主让你们回来后去见她。” 廖青云脚步一止,停顿静默了片刻后,才继续往前走。 顾凌则缓缓点头,表示知道了。 …… 两人进到内室的时候,元无忧正坐在矮茶几前,茶几上摆放着棋局。 顾凌怔怔的看着茶几上的棋局,心里既有些释然又有着自嘲还有些莫名的苦涩,可是纵使心里滋味百般,面上他也未露丝毫。 他在茶几的一侧坐了下来,廖青云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一枚黑色的棋子在元无忧洁白柔嫩的指间把玩转动着:“顾表叔上次拿来找我的棋局是不是这样的?我没记错吧?” 顾凌勾了勾唇角:“公主没有记错。”他也没有记错,她说过,她不会下棋,不会下棋的人却能只轻描了一眼就记住了全部棋路。 廖青云垂眸看着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棋局的瞬间,一缕忧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快的几乎不曾出现就归于平静。 “听小花子说过,这局棋已经解了,一直忘了问,是如何解的?” 顾凌抬头看了一眼廖青云,却只看见他垂眉敛目的漠然。 廖青云轻执起一枚棋子,缓缓的落在了一处,轻声道:“这里。” 顾凌眼神微闪,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上一次,青云并不是这样下的,换了路,换了一种局面。 观棋之人,眉眼间缓慢的绽放一抹暖意,轻盈流转,温沁如春,浮华千世,也抵不过这样一抹风情。 () 081要送大礼 芦苇,沙粒,湖泊,还有远处的雪山组成了一副浩瀚的图画,一行商队历经半个月的艰辛行程,终于进入了楚国边关重镇,北桥关。 “终于回到我们的地界上了,嗯,吹来的风都是甜的,大元国虽美,但是还是比不上我们楚国的苍劲,七哥哥,你说是不是?” 商队后面远远的跟着三名骑着马戴着斗笠的人,其中一人情不自禁的发出欣喜的感叹声的同时也毫不犹豫的扯下了头上用来遮风挡沙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在晋州泰平县闻香楼巧遇元无忧的三兄妹中的玖儿姑娘。 她的感慨没有得到另外两人的回应,笑容慢慢的收敛起来,心虚的把手里的斗笠又重新戴了上去,嘟嘴道:“七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错了还不成嘛?”二哥都半个月没有理她了,七哥也整天冷眼看她,她又不是故意的,哪知道会碰上一个比她还傲慢的人嘛? 一位年轻小伙子骑着马过来了,指向前面不远处恭敬的道:“三位客兄,前面就是北桥关了,您看……是不是该把银子给我了?” 楚绝从怀里扯出一个银袋子,丢在了来人身上。 “谢谢,谢谢……”来人掏开银袋子,瞄了一眼,笑容满面很是满意的直道谢。 楚鸿勒停马,回头,眼神霸气强势的注视着醒目的烽烟,一望无际浩瀚的边疆地,陡峭西下的太阳圆而红,壮丽到了极致,让人豪情万丈。 他嘴角一勾,双腿一蹬,身下的马突然得到主人的指示,狂奔策腾了起来。 另外两人也自然都跟了上去。 那人垫量着手里的银袋子,看着突然策马奔腾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三人,暗忖果真是到了回到了自己的国度,气势都不一样了。 瞧瞧这策马狂腾的霸气,真不像是个行商之人,太嚣张了。 他本来还想看在这一袋银袋子上,和他们攀攀交情,结交朋友,以后他们还要去大元国的时候他少收点银子不是,顺道让他们也多介绍一些生意给他。 “小马头,在看什么呢?”见他久久没有归队,一名壮年汉子骑着马跑了过来,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着那三匹踏起尘土飞扬的三人,见多不怪的拍着他的肩:“以后你见多了就知道了,这很正常。”他们除了走货外,也拉活带人,不过现在带人的生意越来越少了,因为商队太多。 楚国和大元国百年未发动大战,两国边关的商人自然也多了。 小马头挠了挠头,虔诚的将手里的银袋子放入怀中,这笔额外的收获可以让他们家吃一年了,两国行商的商队越来越多,这样好赚的生意,现在是越来越难接到了。 …… 矗立的城墙,庄重肃穆,三匹马来到了城墙下。 “什么人?”城墙哨兵看着城门前戴着斗笠行踪诡异的三人,厉声问道。 楚绝从怀里取出令牌,不言不语,一股寒气从他身上散发而生,慑人无形。 守城士兵看清楚底下人手里高扬着的令牌,面色大惊,紧张结巴的道:“是……是……” 城门大开,三人的马进城,楚绝取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守城副将大步走来,恭敬的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楚绝打量了一眼四周:“孟延在练兵?” “回王爷,孟将军在飞云山操练新兵,末将立即派人去通……” “不必,去飞云山。” “是。”副将翻身上马,引领着他们来到了飞云山练兵场。 离飞云山还有一段很长距离时,他们便已听到了一片撼人心弦的操练声,夹杂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马蹄声。三人骑马在不远处的矮坡上停下,看着山下空旷辽阔的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千军万马。 玖儿目睹底下黑压压一大片人马,缓缓的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双眼睛里尽是满满的骄傲,呼吸也在刹那间沸腾了,在楚天皇朝的地界上,她楚玖儿是身份最高贵的公主,她一母同出的两位哥哥,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是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战神王,这两个多月来在大元国压抑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那个刚从冷宫中被释放出来却架子端的比她还高气焰比她还傲慢的无忧公主根本就不能和她比。 正在练兵的北桥关驻守大将军孟延在身边副将的提醒下,回头看着山坡上的一行人,定睛一瞧,面色大喜,把手里的指挥旗交给身边的副将,一掠上马往山坡上而去。 在楚国边关,上至将军,下至普通的士兵,最崇敬的绝不是当今皇帝,而是与皇帝同母所出的战神王。 “末将参见王爷。”以示崇敬之情,孟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楚绝淡淡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恭敬拱手:“皇上,是否需要阅兵?” 不只是孟延惊住了,领着他们前来的副将也愣住了,皇上怎么亲临边关了? “不必。”楚鸿并未取下头上的斗笠,可语气里的威仪一览无疑。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大元国,定阳,第五家大宅。 王芬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心窝口,浑身都不由自主的发冷,她无力的摇头:“不……” 听闻她说不,第五照眉眼一扬,危险地逼近她,王芬不自觉的后退,却扔是被他一伸手就紧紧的锢着下巴,且手头上的力道毫不怜香惜玉的收紧,俯身在她耳边如情人间的呢喃,说出来的话却让她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 “要是你不乖乖的把事情办好,相信我,不仅你不会有好日子过,你的父母兄弟也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要收拾他们,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以。” 盯着自己的眼眸如毒蛇一样阴鸷骇人,王芬心都不受控制的打颤。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第五照眯眼,手里的力道加重。 王芬连连摇头,她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那样的话。 “会乖乖照做的,对不对?” 王芬闭上眼,惨白着脸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第五照面色缓和下来,松开了捏痛她下巴的手,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柔地抚摸着,漫不经心的重申道:“本少爷要的是听话乖巧的人,懂了吗?” “……懂。”王芬干涸的声音硬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落在她脸上的手让她联想到了毒蛇那伸吐出来的腥红信子,心不受控制的颤动着。 第五照收回手,嘴角的笑容邪肆起来,目光轻挑的打量王芬的这张脸,想着第五颢对这个女人的死心踏地,他就浑身都充斥着期待,以为有一个林唯棠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他就能坐上第五家族家主之位?他做梦! 至于林唯棠嘛,第五照冷冷一笑,一个外姓人也敢插手他第五家的事情,他真当自己是颗菜了。 “少爷,老爷请您去。”小厮低着头进来恭敬的道。 “知道了。”第五照淡然的整了整衣冠,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王芬如同被人抽去了骨头浑身一软跌在地上,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她为了攀上高枝得来荣华富贵而舍弃一心一意待她的第五颢选了第五照。 可是现在呢,她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她不会傻的以为第五照会善待她,这件事不管成功与否,她下场都不会好。 “姑娘。”贴身婢女银儿端着茶进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她很是吃惊,连忙上前扶起她。 王芬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悲恸,痛哭了起来。 银儿面对着这样子悲痛的小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她跟随小姐也快十年了,小姐虽然对她谈不上多好但也并没太过为难她。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姐的想法,可是她一直觉得小姐选择第五家的照少爷实在不是明智之选,可能小姐看不明白,但站在旁边,她看的很清楚,比起照少爷,颢少爷才是那个能珍惜疼爱小姐的人。 小姐这才入照少爷院子半个月时间不到,就尝到了苦果。 她虽然不知道照少爷是要让小姐做什么,但想也知道,照少爷一定是想利用小姐去伤害颢少爷。 而小姐……她认清照少爷的真面目后还会帮他伤害颢少爷吗? …… 正值中午,临繁华街道上一家酒楼二楼雅间里,林唯棠懒执酒杯,直接执酒壶往嘴里斟酒,狂狷而恣意。 坐在他对面锦衣中年男子看着他如此狷狂的姿态,眼色微微一沉,却很快就掩饰住了,态度极为和气亲近:“唯棠,你们林家的生意现在做的很大,就是在京城也占了一席之地了。” “六老爷取笑了,我们林家的生意那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的。” 六老爷,名第五奇英,第五家的除家主以外最具有野心的不二人选,是第五照的父亲,他们这支就血脉而言是与本家最亲近的一支。 “唉,叫什么六老爷,如此见外,如果唯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六舅。” “这唯棠岂敢当。”林唯棠笑着推却。 “呵呵,年轻人谦逊是好事,但也不要谦逊过了头,不然,了解唯棠你的人会说你是在谦逊,不了解你的人会说你野心太大。” “是吗?”林唯棠往嘴里斟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想了想后,似是好奇的问道:“那在六老爷眼里,唯棠是哪一种呢?” 六老爷笑着出声,话却说的耐人寻味:“当然是前者了,我眼里的唯棠可绝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之辈。” 林唯棠轻笑:“换句话说,六老爷的意思是,人贵有自知之明?” 六老爷笑而不语,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正是第五照,他傲慢的扫视了一眼,目光完全无视林唯棠,落在了六老爷身上,面色有些不耐烦:“爹,你特地让我来这里,还以为是招待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呢?”他骨子里对林唯棠很是反感,明明出身低贱,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就不明白了,他依仗什么来清高?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唯棠虽然比你小上两岁,你也不能这样傲然,严格说起来,他可是你正儿八经的表弟呢?”六老爷淡淡责怪道。 第五照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林唯棠,看着他连杯都不用,直接用壶,眼中轻鄙之意毫不掩饰,果真是出身低贱,就算生他的人是第五家族的嫡女又如何? 当年嫡女贱嫁,丢尽第五家族的脸,现在就连这低贱的小户出生的种也敢插手沾第五氏的家事,要不是顾及那老不死的还没有咽气,他一定剁了他的手。 “六老爷说笑了。” “爹确实是在说笑,这个世上能让我承认的表弟,只有一个,那就是文无瑕。”第五照冷声道。 “阿照……”六老爷皱眉,家主最近一段时间确实频繁的召见了林唯棠,家主的心事显而易见,他是想让林唯棠帮助第五颢争斗家主之位,毕竟现在能帮第五颢的人也就只有两个人。 文家和第五家齐名,自然不可能公然插手第五家的家事,否则传出去,文家就落其他几大世家话柄了。 所以家主能想到的人选也就只有林唯棠一个人了。 林唯棠能把一个小户商经营成如今在京城占得一席之位的林家,自然非等闲之辈。 家主之位,他们志在必得,本来他是想要拉笼林唯棠,商人重利,家主如今已经是日落西山,而他们父子正是旭日东升,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该要选择谁。 可是,他这念头一提,阿照就极力反对,他对林唯棠的厌恶程度已如水火不相融,他才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第五照起身:“爹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第五照走了几步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邪笑着回头,目光轻挑的在林唯棠妩媚不亚于女人的魅容上游移着,极为放肆的说道:“对了,今天晚上挽袖楼我定了一桌酒席要宴请宇文靖,你如果有空,不妨前来凑凑热闹,我介绍宇文公子给你认识,宇文靖你也认识……” “阿照,你给我闭嘴。”六老爷微愠的低吼,阿照厌恶林唯棠他是知道的,他也很厌恶,可是再如何厌恶,这家主不死,林唯棠毕竟是家主的嫡亲外甥。 宇文家虽然和七大氏不能齐名,但也是仅次于他们几大世家的望族,影响力自然也不小,宇文靖是嫡出次子,却喜好男风,三年前家主大寿,宇文靖前来贺寿,一眼就瞧上了林唯棠的美貌,借酒出言调戏,损了第五家的面子,惹的家主极度不悦,他今天还敢再提起这个话题? 第五照任由他爹的低吼声也唤不回他的身影,嘴角一勾,暂时剁不了林唯棠的手,不代表他不能……也许今天晚上他可以探探宇文靖的口风,要是他还对林唯棠念念不记,他不介意成人之美,卖宇文靖一个人情。 六老爷讪讪的回头看着林唯棠,很是歉疚的道:“你照表兄一向被惯坏了,说话向来得罪人,但是他是有口无心的,唯棠,你可别与他一般见识。” “六老爷不必放在心上。”林唯棠微笑道,却在眼睫垂掩的那一刹那间,黑眸中闪过一抹让人心寒的阴狠。 “那就好,过几天就是家主七十大寿,家中来客甚多,怠慢之处,你也别见外,就当第五家是自己家一样。” 不等他接话,六老爷眼光微闪又道:“对了,按行程来算,无瑕这两天也快到了,到时你们表兄弟几个可要好好的聚聚。” “这是自然。”林唯棠笑道。 “那行,我先走一步,唯棠你随意。” “唯棠不送。”林唯棠起身,微微颌首告礼。 待到第五奇英父子都离开了,林唯棠重新坐到软椅上,手里的酒壶硬生生的碎在了他掌中,这对父子,他不将他们碎尸万段,他就不叫林唯棠。 …… 夜暮降临,华灯初上,挽袖楼高挂起了成排的灯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二楼最大最华丽的房间外,挽袖楼老鸨扭着腰挥洒着手里的香帕朝正从楼梯上走上来的一行人:“照少爷,宇文少爷,您二位贵客今天可算是让我给盼来了。” 走在前面的两人正是第五照,还有一人就是宇文靖,除却那略显浮肿的身体,宇文靖也算面容端正,锦衣玉服,一旁边轻挥着手里的折扇的第五照站在一起,两人倒也算得上是风度翩翩,引得不少姑娘围了上来。 “宇文公子……” “照少爷。” “照少爷。” 第五照很配合的停步,与一众围上来的姑娘们调戏,倒是宇文靖对这些人不感兴趣。 老鸨自然知道,忙热情的恭请他进房,房间里正有两名小倌正等候着。 宇文靖瞧见这两名眉清目秀的小倌,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等到第五照从这群迎来送往的姑娘们脱身进到房间时,宇文靖已经左抱右拥玩的不亦乐乎了。 第五照并没有上桌,而是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懒洋洋的挥扇着虚风,笑看着宇文靖玩小倌。 见第五照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宇文靖挑了挑眉,挥退了怀里的两人:“照兄特地邀小弟前来,可不是让小弟瞧你在这儿挥扇的吧?” 第五照高深莫测一笑:“我要送份大礼给你,不过,就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了。” 宇文靖眼睛一亮:“照兄说要送大礼,那肯定是大礼,说说看。” 第五照笑的不怀好意:“我把林唯棠送给你。” () 082明争暗斗 宇文靖一听说他要送林唯棠给他,脑子里就出现了林唯棠那张魅惑风情胜过女人的脸,一股子燥热从心里直烧到了眼睛里,闪烁着淫邪的光芒。 见他模样,第五照就知道他依旧在垂诞着林唯棠。 “可是……”宇文靖虽然想到林唯棠就欲火焚身,但他也不是傻子,三年前他对林唯棠一见就动了心思,但可惜林唯棠的身份有些特殊。 林唯棠虽姓林,但林唯棠的娘可是第五家族现任家主的嫡长女,第五家族不首肯,他还真不敢下手。 以第五家族四分五裂的现状来说,他宇文家虽不及但也不惧,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还有一个文家呢? 他要为一个男人累及家族,那就得不偿失了,他现在过的潇洒快活依仗的可是家族呢。 想到这里,宇文靖眼里的灼热惭惭熄灭,如同被人割肉似的咬牙嘶道:“还是算了吧。” 第五照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拒绝,淡淡垂眸:“既然我送的礼你不满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宇文靖眼睛微微一闪:“你确定你能作主送吗?”如果第五照真当上了第五家族的下任家主,他敢送他就敢收,现在他还没有坐上家主之事他觉得他还是忍忍为上,第五照要是想利用他,光是一个林唯棠是不够的,毕竟这其中风险可是很大,要是没有家族的允许,他哪里有胆子敢插手第五家的内斗? 第五照笑而不语,都是大家大户里走出来的人,谁都不傻子,看来他要让宇文家出一把实质性的力,他不得不要给点甜头给他们了。 “我还让出定阳河下游以南三个县的水运。” 宇文靖眼底精光一闪:“哪三个县?” 第五照嘴角淡勾:“衡东、丘平,富山三县。” “再加一个林唯棠?”宇文靖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第五照扬眼:“当然。” 宇文靖没有出声,面对第五照这样大的诱惑,他很难抵抗,不过…… “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一下。”虽然他很想立马就答应第五照,不过收下第五照送的这份大礼,代表的意义实在是太过重大,他必须要征得他爹和大哥的同意才敢点头。 第五照自然没意见:“当然。” 宇文靖一想到过了不了几天他说不定就能得到林唯棠,满脑子的**冲上脑门,把刚才他挥退的两名小倌随便拉了一个就压在了桌子上。 看着眼前放浪形骸的一幕,第五照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无心观看这样的画面,他起身走了出去。 所以他看不见在他出去后,站在一旁的小倌闪烁着冷光的眼睛。 埋头在身下人身上的宇文靖突然觉得颈脖子一阵刺痛,令他起鸡皮疙瘩的寒刃悄无声息抵在了他的颈边,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着眼睛,僵硬的放开了身下的人缓慢地回头,在触及对方那嗜血的眼睛时,别说淫欲了,他心都惧抖了起来。 “嘘。”小倌手指抵在唇间对躺在桌上惊呆了的小倌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保持安静。 可手里的寒刃却一个飞转,击打在两人身上,无论是宇文靖还是那名小倌都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宇文靖恐惧的瞪大了眼睛,一张脸惨白如死人,一双瞳仁不停的颤动着,面皮不受控制的痉挛颤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执着刀挑开他身上的衣物,一寸寸的下移…… 桌上小倌只能张大着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看的魂飞魄散,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宇文靖不停的摇头,瞪大的眼睛里有哀求有恐惧。 一刻钟后,守在门外的两名大汉一直没听见房里有声响,相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出声:“少爷?” 房内没有声响,两人面色一紧,伸出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两名大汉虽然没吓昏过去,却也离吓呆了不远。 哐啷几声响,紧接着是响彻云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两名端着酒菜进来的丫环撕声裂肺的尖叫着。 在隔壁房里享受挽袖楼头牌姑娘服侍着的第五照听闻尖叫,推开了身上的女人,飞奔了出去。 “出什么……啊……呕……”老鸨不耐的走进房间,却在看到房间里的情形时,也惊骇的尖叫了起来。 第五照看着躺在血水中痉挛着的宇文靖,面色唰地一下变的灰白透青。 宇文靖还没有死,可是他的样子却不如死了好,全身无一缕,所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伤在哪里。 两只耳朵,舌头,十根手指,十根脚指以及男人那玩意都被切割了,就放在他的身边泡在血中,他喉咙冒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汩汩的血水从他嘴里喷涌而出,一双眼睛因为恐惧和绝望而瞪大的几乎要裂开。 他张着嘴,除了喷涌的血水,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呻吟声都哼不出来,只是瞪着第五照,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和哀求:快杀了我! 第五照脚步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看着这样一幕,所有的人无不神情骇然。 “少……少爷……”宇文靖的两名贴身护从从惊骇中回神,却谁也不敢上前。 “啊……” “呕……” 不少因为尖叫声而跑来看热闹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出惊惧的尖叫,随后都不由自主的狂呕起来,几乎要把胆汁都给全部吐出来还是压不住心里头那一阵阵的反胃作呕。 袖楼里除了尖叫和呕吐声,再也没有其他。 第五照原本计划好的事被毁于一旦先不说,宇文靖可是代表宇文家族前来第五家贺寿的,却发生这样的事? 官府按第五照的要求,下令今晚上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挽袖楼。 第五照知道,做出这样的事的人绝不可能还留在挽袖楼里,他让封锁挽袖楼也不可能抓到凶手,但是他必须要等宇文家来人。 六老爷第五奇英闻讯赶来的时候,整个挽袖楼依旧灯光通明,亮如白昼,却无一不透出死寂,很多人,却没有人一个人发出声音。 六老爷看了一眼就快速的移开了眼睛,可画面已经印在脑子里,惨白着脸强压下心里的反胃,气败急坏的低吼:“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怎么能随便弄个人就送上去,现在弄成这样,我们要如何收场?” 如果不是因为是阿照准备的人,宇文通不会随便碰的,现在还发生这样的事,显然是一早就有人布了局等着他们父子跳下去。 弄成这样,他们父子别说和宇文家合作,恐怕还得和宇文父翻脸也说不定。 宇文靖虽然好男风,喜淫欲,但他毕竟是宇文家的嫡次子,在他们第五家的地盘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恐怕宇文家不会善罢干休。 第五照抿紧了双唇,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阴鸷骇人,双眸掠过一抹杀意:“一定是林唯棠。” 六老爷皱紧了眉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安抚宇文家。” “还有……”六老爷眼神闪烁,暗暗压下胸口的不舒服感:“还没死?” 第五照阴声道:“等宇文家来人。”要杀也不由他来动手。 …… 小良子看着银儿,双手抱胸,斜视着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你别告诉我,你家小姐又想耍弄我家少爷,现在她是照少爷的妾夫人,她要有脸有皮,就该躲着我们走。” 银儿知道小姐对不起颢少爷,小良子这样对待她,她并不怪他,但她这次来是有事情要见颢少爷:“奴婢想见颢少爷。” 小良子惊讶的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不是她家小姐要见少爷,而是银儿自己? 银儿咬了咬唇,不敢接触小良子的眼睛,头垂在胸前,低声把自己的话重申了一遍。 “意思是说,不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的,是你自己想见我家少爷?”小良子惊讶的盯着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的银儿。 银儿轻轻的点头。 小良子盯着她的眼光有些审视:“银儿,丑儿我可是说在前头,你要是为了你家小姐来找我家少爷,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银子的声音虽小,但小良子还是听见了,她说,不是的。 小良子领着银子进了院子,让她在外面等着。 第五颢听说银儿找他,面色怔愣了很久才摇了摇头:“小良子,让她回去吧,我不想再知道芬妹妹的事。” 小良子想了想,说道:“要不您见见银儿吧,说不定她真有什么事呢?” 第五颢诧异的问道:“小良子,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我见银儿吗?” 小良子讪笑着搓了搓手:“我还觉得银儿特地来见您,您还是见见好。”银儿是王芬的贴身婢女,以前王芬每次戏耍少爷都是让银儿来传话,他自然对银儿不乐意见,但今天,他觉得银子有些怪异。 第五颢听了小良子的劝慰后,脸色有些挣扎起来。 见他挣扎,小良子替他拍板:“那小的是让她进来了。”说完,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小良……子”第五颢皱眉。 不多时,小良子领着银儿进来了。 “奴婢见过颢少爷。” 第五颢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装的很淡然:“银……银儿,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低着头的银儿听闻他的声音,手微微一颤,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抬头,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第五颢。 这么多年以来,今天是她第一次敢鼓起勇气这样直视着他,压抑着心底深处那不敢表示丝毫的仰慕,深深的看着他,如果可以,她要把他的脸铭刻在心里。 或许颢少爷已经忘了,但她永远会不忘记当年是颢少爷出银子买下她的。 第五颢有些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看向小良子,小良子微皱眉着头,今天的银儿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银儿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颢少爷,如果……如果小姐再约您,您千万别去,照少爷让小姐接近您想害您,虽然……奴婢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做,但奴婢想着,提前提醒您一声也是好的。” 小良子皱眉:“那女人以为她还能骗过我家少爷?哼,她做梦,我家少爷才不会理她的。” “银儿……”第五颢喃喃的看着她。 小良子送银儿出去,第五颢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唯棠走进来,看到的正是他落寞的模样。 “怎么,还没有释怀?” 第五颢抬头瞄了一眼是他后又重新低下头:“不是。” 林唯棠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淡声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第五颢倏地抬头。 “将计就计。”林唯棠微笑着望着他。 第五颢微张着嘴,极度惊愕。 …… 烛灯下,元无忧将逃遥勘察画来的杨家庄地形图和整个济县的地标图拿来对照。 看她专注的神情,逃遥想了想后,低声问道:“公主也对金山有兴趣?” 明王筹谋十几年到今天,或许缺的只有起兵的财力,可他们不缺金银财力,幽影在整个大元国都存在,明面上就是做商人买卖的,这十几年下来,也累积到了不少财力,而且……先皇还留了一笔金子给王爷,他们根本不必去费神费力的去采金。 朝廷一向查的很严,私自采金银矿,一旦揭发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明王都要造反了,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但是他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长久,到时事情揭发明王的人撤离了,承担后果的人就是杨家了。 “我想我不必对金矿有兴趣。”元无忧头也不回的道。 “那公主细究济县地形图是?”既然不是为了金山,那她为什么如此上心? 元无忧目光微微一顿,若有似无的幽叹了一声:“救不了杨家的命运,但这杨家村,我还是要想办法减少一些伤亡。” 逃遥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嘴微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除了踩着他人尸骨往前走,已经没有路回头了。 元无忧轻笑:“别把我想的太善良,但也别把我想的太无情。” 小花子端着新沏好的茶进来,刚好听到她的话。 逃遥接过小花子恭敬呈上来的热茶,目光扫了小花子玉珠两人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公主确定真不带上他们吗?” 听闻逃遥的话,无论是小花子还是玉珠都眼含期盼的看着元无忧,就盼着她能改变主意。 元无忧摇头:“他们回京。” “公主,您就带上奴婢吧。”玉珠跪了下去。 小花子眼神虽然也期盼着主子能改变主意,但是他也知道主子一旦决定的事是绝不会轻易更改了,主子这样做一定有主子的理由。 “之所以让你们回京,是因为我相信你们能够应付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可是奴婢实在是不放心让公主独自……” 元无忧轻笑:“不是还有逃遥。” 玉珠看了一眼一身黑色劲装外披黑色长衫的逃遥,逃公公虽然也是个太监,但他实在不像是能服侍公主的宫人,更像个江湖人。 “可是……” “没有可是,玉珠,你和小花子必须要回京的伴随在无忧公主身边的。”元无忧淡声道。 玉珠小花子虽然很想跟随主子,但也知道主子说的对,公主的身边不可能离得了他们,尽管他们要伴随的只是公主的替身。 “你们伴随的虽然只是我的替身,但她是死士,对本公主对王爷都忠心耿耿,这一点,她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无需质疑,记住了吗?” “是,奴婢(奴才)记住了。”两人知道一切不能改变了,只好打起精神恭敬道。 逃遥看着神情落寞不舍的两人,面无表情的道:“属下是否该荣幸?能伴随在公主身边见证一个又一个神奇。” 元无忧挑眉:“这真不像你说的话,小逃子。” 逃遥面色微微一僵,叹口气道:“公主,可不可以不用称属下小逃子?” “父王都可以叫你小逃子,为什么我不行?难道小逃子你还对我还有着不信任?” “不是。” “那……小逃子是还在芥蒂我不顾你的劝告对木羽的安排?” 逃遥面色全黑了下来,冷冷的盯着她:“不是。” 元无忧看着他的黑脸,微微一笑:“好吧,既然你在我和父王两人之间非要搞差别待遇,我也没办法,不叫就不叫。” 逃遥面色一冷,声音却很轻:“出来吧。” 纱幔微微飘动了一下,一抹纤细的身影低着头静静的单膝跪立在那里。 元无忧挑高眉,轻拍了拍手,小花子和玉珠把所有的灯都掌了,光线逐渐明亮起来,单膝跪立在那里的人也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抬起头来。”元无忧淡声道。 那人慢慢的抬起头来,看清楚她的脸,小花子和玉珠都控制不住的倒抽一口气。 “幽影参见公主。”她用的是自己的本音。 “用本公主的声音试试。”元无忧笑道。 “幽影参见公主。”幽影模仿着元无忧的声音。 元无忧看向玉珠和小花子:“像吗?” 呆滞中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围着幽影打量着,半响后。 “很像,但在奴婢看来却不像。”玉珠冷静的道。 小花子也道:“奴才也和玉珠姑姑看法一样。”初看第一眼,确实很像,但看第二眼,他就能看出细微的差别,她的眼睛散发不出公主的眼神。 () 083蓝云公子 官兵开道,衙役在后,中间的是仪仗队,仪仗队之后是一顶华丽的辇轿,华宝盖下那抹浅金色帷幔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格外明显,也格外的慑人。 辇轿后跟着两顶官轿,一前一后的抵达了杨家庄园外。 杨老爷早早就领着杨家上上下下数十名在门外恭候着。 济县县令陈大人从轿子里出来,亲自上前给另一顶官轿换帘子:“季大人,杨家到了。” 坐在帘子里面的中年男子正是晋州知州大人 “草民杨瑞山参见知州大人。”杨老爷上前恭敬行礼。 季知州漫不经心的掀动着眼帘子瞭了一眼杨老爷,弯腰从轿子里出来,鼻子轻哼了一声:“快快引领本官去拜见公主殿下。” 杨老爷连连点头:“是,大人请随草民来。” 杨老爷引路,陈知县陪同,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杨家别院。 两名身穿盔甲腰间别着刀剑时不时的交叉行走巡视着的侍卫见到了他们一行人走来,走在前面的两人都身穿官朝,一看就知道是谁,可两人神色却并没有变化变的恭敬起来。 季知州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完全有别于刚才在门外对杨瑞山时高高在上的冷傲。 陈大人生怕季大人会不愉,却看到季大人脸上的和善笑容时,心里轻叹一声,在无忧公主面前,季大人完全没有了官威。 他讪笑着上前:“请两位通禀公主,知州大人及卑职前来恭请公主殿下移驾。” 那两人打量了一眼陈大人,冷声道:“等着。” 陈大人暗吁了一声轻吐了一口气,连日来忐忑不安的心在知州大人前来迎驾且元无忧公主答应移驾后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庙小实在是拱不起大佛!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这个小小县令让无忧公主不待见呢?现在想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几天坊间的流言说无忧公主东行一事行踪暴露,对朝廷不满之士意图行刺无忧公主……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从公主来到济县后的第二天就悄然流传了起来。 刚开始两天,他以为是百姓畏于驻军而妄加揣测造谣,没当一回事,可就在昨天他宴请连日来赶过来的知州时,才知道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就连知州大人都听说了这则谣言,且似乎深信不疑,不仅从各县衙召集了衙役官兵,他自己也带来了州衙近上百名官兵。 他才恍然大悟,无忧公主一定也是一早就听到了这则流言才会调驻军前来护驾?杨家那名婢女只是一个借口? 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连知州大人都这样严整以待慎重起见,无忧公主那样身尊位贵,自然得加倍的紧张了。 想通这些,他昨天夜里可是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暗自幸好在他的治辖之内,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要过了今天,无忧公主移驾去了州衙,他这个济县县令就无事一身轻了。 知州大人看着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一行人,不敢直视,微低着头小跑的上前对着走在最前面一身浅金华丽宫装头戴薄纱笠帷的人行以大礼: “晋州知州季远参见无忧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能亲自招待无忧公主,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恩典,一得到无忧公主竟然在济县落脚的消息,他就连日赶路而来,只是再怎么赶路,从州衙到济县也还是要四五日。 想到这里,他身子伏的更低,请罪道:“卑职迎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清冷灵空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都起身。” “谢公主。”季知州起身后,看着公主身后的两人,讪笑着拱手:“见过顾公子,廖公子。”这两人一个是远西顾家少主,一个是刑部尚书公子,都是他需要巴结讨好的人。 顾凌缓缓颌首还礼:“季大人客气了。” 廖青云面色漠然的拱了拱手,没有出声。 无忧公主缓缓说道:“坊间流言,想必季知州也有所耳闻,不知季知州对本公主的安危可有重视?” 站立在季知州身后的陈大人听闻无忧公主这似曾耳熟的问话,霎时惊出了满头汗,好像……他第一次朝见公主的时候,公主也曾问过他类似的问话。 现在想来,他以为的谨慎在公主心里可能是敷衍,难怪公主最后不待见他,直接从驻军调军。 季知州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回道:“公主放心,卑职已经做好万无一失的防范准备,就算是倾尽一切,也绝不会让任何宵小之辈惊扰公主凤安。” 陈大人汗颜,难怪他只是个县令,要是当日他也如季大人这样说话,是不是就不会得罪公主了? “很好,有季大人这话,本公主就放心了,也无需再兴师动众惊扰驻军了,木羽。” “属下在。”木羽垂眸道。 “让驻守在小树林里其余九十名精骑都撤回驻营,留下十人再加上季知州亲自领人护卫去州衙,本公主安危上应该无需再担忧。” 木羽迟疑了一下,才道:“是” “起程。”季知州恭敬的退让开来,请道:“是,是,公主请!” 无忧公主走了几步后,又停住步子,微微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陈大人。 就算是隔着一层薄纱,但众人都知道她看的人是谁,陈大人身子一颤,扑通一跪:“卑职愚昧,轻怠公主,请公主治罪。” 季知州斜视扫了一眼陈县令,没有出声为他美言,公主明显是不待见这陈县令,他要是还帮着说话,那岂不是傻得也得罪了公主? 最后,无忧公主虽并未说出惩治陈县令的话! 但就凭她这一眼,季知州也知道这陈县令的官恐怕是做到头了,济县虽然小,但胜在富裕,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如果能来济县当县令,那就太好了,待无忧公主到了州衙,到时候他借借无忧公主声威,不愁办不成事,说不定讨得公主欢心,他还能升官呢。 杨家庄园外,看着无忧公主走出来,所有人都请安行礼。 “公主,请让轿辇。”季知州恭敬中透出谄媚。 无忧公主看了一眼身后,她身后的小花子和玉珠服侍着她上了轿辇。 直到她上了辇轿,顾凌等人才翻身上马。 “公主起驾!”小花子尖着嗓子道。 “恭送公主。”杨家上上下下数十人都跪立在路边两侧异口同声道。 浩荡的队伍逶迤而去,杨家人这才慢慢的起身,杨少夫人抬头看着已经起程远去的队伍,嘴角暗暗一勾。 “曼儿,在看什么?”她身旁的杨峰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轻柔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着,我们家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杨少夫人感慨的道。 杨少爷微微一笑,边说边扶着她往里面走去:“是啊,我们家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看着儿子儿媳相亲相爱的背影,杨夫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送走这尊大佛,我也终于敢睡个安稳觉了。”这此天,杨家降了这样一尊大佛,谁都不敢轻怠。 杨老爷盯着远去的队伍,摇了摇头,挥去脑子里的怪异感,没有出声。 杨夫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杨老爷:“老爷,怎么啦?”这贵女走了,她们家终于清静下来了,不是件高兴的事吗?怎么老爷却似乎有些心事重重?难不成? “老爷,你说这无忧公主走了,那些想刺杀无忧公主的刺客会不会对我们家不利?”杨夫人紧张的问道。 杨老爷安慰道:“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去吧。”也许是他多疑了,婢女络儿都已经畏罪自杀了,那匪夷所思诡异离奇的说法自然不攻自破,案子也真相大白了,可是……络儿明明是暴毙而亡,又怎么会没死且还被毒哑了呢? …… 这是一场宛如人间炼狱般血肉横飞的屠宰场,黑衣刺客与官兵衙役们撕杀拼战着,刀光剑影,人影奔掠,血流成河,华丽的轿辇金色纱幔上染满了血。 季知州早在有刺客刺杀时就从官轿里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无忧公主的轿辇旁,因为整个队伍中,只有这里才最安全。 “快,保护公主……”季知州大吼着,一群官兵拥护着他一起撤退。 顾凌、廖青云、木羽、叶雪护着轿辇一边拼战一边往后撤离。 他们中,除了叶雪不知情外,其余三人心里都清楚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清楚归清楚,当置身在这血海中时,他们的心依然震动着。 人性的残酷和嗜血在这一刻展现的赤、祼、祼,生命在这里毫无价值,还不如蝼蚁。 容不得细想,也容不得深想,因为在思考的眨眼间,刀剑相向中,就有着活生生的生命陨落。 “木大哥,你和顾大哥廖大哥保护公主撤,这里交给我。”叶雪杀红了眼,大吼着说了一声后,就提剑冲上了那一群来势汹汹毫不留情的黑衣刺客,几招之内他也斩杀了不少黑衣人。 顾凌看着提剑冲进撕杀圈里的叶雪,抿紧了嘴,看了一眼廖青云,也提剑飞身也冲了进去。 廖青云飞身上前把坐在轿辇里的人抱了下来,带着她和季知州一起,由数十名官兵用身体为盾保护着他们往后撤离。 顾凌连杀连吼道:“青云,你带人保护公主和季大人先撤,我们拖延时间。” 廖青云点点头,一群人寸寸的撤离。 但是,就在这时,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宛如鬼魅一样出现,黑衣人身形佝偻,可他手里不停砍杀的那把黑漆削铁如泥的大斧却一点儿都不简单,他直奔木羽而去,似乎是铁了心要缠住他。 而白衣人却戴着银面具,墨发飞扬,热血喷溅,他身上却纤尘未染,手里一条宛如银蛇一样的软剑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刀光剑影中,只见血,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 怵目惊心的尸体狼藉遍地,残断的肢骸抛置四周,血迹洒染大地,斑斑点点,场面是如此的凄厉与残暴,却又如此的悲壮与无奈。 季知州看着这两人,面色惨白,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在威胁是如此近? 这两人的武功之高,让他恐惧,他调了这么多衙役带了这么多官兵,都未能吓退这些亡命之徒。 今天,他不仅保护不了无忧公主,恐怕自己也要命丧当场了。 这些人连公主都敢杀,更何况他这个知州? 白衣刺客手里的软剑直朝无忧公主而去。 季知州骇的魂飞魄散,凄厉的大喊:“保护公……”主字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他只能瞪大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白衣男子的剑刺过去。 千均一发之间,廖青云以身挡剑! 元暮黑眸中飞掠过一丝异光,他盯着廖青云,难道他毫不知情?心神闪电之间,他有想过干脆杀了他,但剑硬生生的刺入了廖青云的身体里的前一寸时还是微微偏开了要害,他们还要依仗怀王一二,要此时真杀了廖青云,恐怕不宜两方结盟。 但该做的他还是得做到,手里的剑毫不留情的抽出。 廖青云喷出一口鲜血。 “青云……”正被黑衣刺客包围着的顾凌回头看着这一幕面色一白怒吼出声,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青云要和他换。 因为,在明知道保护的人并不是真的她后,他做不到这样……而一开始,青云就决定为她的计划添砖加瓦,哪怕是要了他的命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让皇上相信。 叶雪听着顾凌的怒吼声,回头,也正好看到廖青云喷出的那一口血,一双眼睛瞪大到了极致,疯狂的挥剑往回杀。 玉珠、小花子也瞪大着眼睛看着廖青云,他们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憾,廖公子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季知州看着这一幕,骇的魂飞魄散。 元暮手中的银剑滴着廖青云的血再度刺向了廖青云身后的无忧公主。 小花子心一横,咬咬牙,挡在了前面,虽然苦肉计有时候很无奈,但效果却很不错,只要这样,皇上才会不怀疑。 元暮盯着眼前视死如归的小太监,手里的剑微微一动,同样刺穿了小花子的身体,同时一脚踢飞了挡在前面的玉珠,心,却微微有些波动,元无忧倒是本事不小,竟然让这么多人为她誓死尽忠。 “小花子……”看着小花子被一剑刺中,叶雪瞪大了眼。 嗒嗒嗒……震耳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季知州涣散的目光本能的望过去,焦距在看到正朝他们飞奔而来一片黑压压的盔甲飞骑时,大喜过望,失仪又失态的大吼:“保护公主,快保护……” 无暮嘴角一勾,衣袖一挥,暗器打进了他的身体。 季知州张大着嘴往后倒去,惧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他除了感觉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血液逆流外,脑子也一片空白,他还等着要升官发财呢?怎么能死? “撤!”元暮看了一眼飞奔而来的精骑,下令撤离。 数十名黑衣刺客得令后,快速的撤离。 顾凌冲到了廖青云身边,手按在他的胸口处,汩汨涌出的温热让他的眼睛猩红的吓人。 叶雪也冲了过来,木羽在小花子和廖青云身上连点了几大大穴,给他们止血。 飞骑军副领奔下马上前抱拳:“末将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无忧公主站在那里没有动,似是被吓傻了。 “公子,您没事吧?”叶雪看着站立在那儿不动的人,伸出手轻触了她一下提醒她。 却,吓骇了所有人。 无忧公主倒了下来,头上的帷幔掉在了地上,露出一张绝美却惨白的脸,胸口的鲜红染了她整条手臂,她也中了暗器。 “公子……”叶雪彻底疯了。 “公主……公主……”玉珠挣扎着爬过来。 一众赶来的飞骑军也都惊呆了,他们竟然来晚了一步,让无忧公主受了伤。 而与此同时,在济县郊外,一辆普通不起眼的马车正往东而去,驾马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逃遥。 马车很普通也很简陋,连车门都没有,青灰色的帘子也卷了起来,马车完全是敞开着的,一眼就能看见马车里那半卧半坐着的人。 元无忧捞起两条手臂上的袖子,左看右看,实在是为自己这看起来浑然天成的古铜色肌肤感到惊艳且赞叹不已, 逃遥驾着马车,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再看着她光溜的两条手臂,迟疑了很久,还是低声道:“怎么说,你也是姑娘家。”这是幽影们惯用的易容药,虽然比不是项氏的易容术,但却知根知底,可以改变身体的皮肤颜色,吃一颗可以保持半年之久,色泽会慢慢的退化。 他不敢想像如果王爷看见了她这模样会作何感想?此时就算是他明明知道马车上的人才是真正的元无忧,可他还是无法把眼前的人和那个他以为看懂了的无忧公主看作是同一个人。 元无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现在是男人。”没想到小逃子给她准备的易容药这样有用,不用在脸上动刀,只要改变一下肤色,再配合化妆术,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了。 逃遥面色顿了顿:“可是就算是男人也不会露出光溜溜的手臂吧?” 他是真的越来越看不透她了,究竟哪一面是她?神秘?不,她已经到了诡秘的境界了。 元无忧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道:“亏你还是专搞地下工作的呢,别再让我提醒你。”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今天还是第一次这样放松过,从今天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要做的不是大元国的公主,而是……蓝云公子。 () 084楚国提亲 桌下,第五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现在的局势他只能忍,待忍过眼下,这些帐他要一笔一笔的清算,可是,面对这样狮子大开口,他还是愤怒难当。 “照少爷不同意?”宇文峥眸子冷凉的看着沉默无声的第五照,毫不将对方眼底那极力在隐藏的怒火放在眼里。 第五照暗暗深呼吸,面色泛冷的盯着他:“三县变成九县,而且全是重要地带,几乎点据了整条河下游的一半水运,你就不怕会撑坏了胃?” 就宇文靖那条命哪里有这样高昂的价值?宇文峥比他想像的还要得寸进尺,定阳河水运是第五家族的命脉,让出三县,他已经是情非得已。 待他坐上家主之位,就算是抢他也得把这三个县抢收回来,可是如果他今天要是让出了九个县,整个下游他都失去了控制,到时想收回来可不容易,第五家的命脉就等同于在心脉上捅出了一个口子。 宇文峥面色一冷:“撑不撑坏是我的事,照少爷只要说同不同意,如果不同意,那我弟弟一命,第五家该拿什么来还?难不成我宇文家二少爷一条命比不过这些区区死物?” 第五照眯眼盯紧宇文峥,一字一句的道:“我只同意一开始说好的三县,多一县都不行,宇文峥,你别忘了你现在站在什么地方说话?” 宇文峥哈哈大笑三声后蓦然停止,盯着第五照的眼睛里尽是玩味和讥诮:“这句话确实够气势,但是,第五照,你也别忘了,第五家还没有轮到你来主宰,你,只不过是第五家一个支出少爷,坐不上家主之位,你根本没资格说这句话。” 说完了他就倨傲的起身,无视第五照快要吃人的神情走出去,第五家现在四分五裂,第五照心里很清楚,他要如果不同意,自会有人同意和宇文家结盟,毕竟在定阳,除了第五家就是宇文家。 第五照垂下眼,喃喃道: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后悔说过这句话! …… 听闻禀报,林唯棠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杀意,他要除掉第五照,原本以为第五照胡作非为,却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也还有底线,这样不择手段却又有底线的人一旦让他得势,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管家汉伯走进来恭敬的禀报道:“少爷,文少爷已经抵达了,照少爷、颢少爷都已经出去迎接了。” 林唯棠嘴角淡勾,眸中有着一丝淡淡的讥诮,文表弟终于现身了,他已经等他很久了。 汉伯轻叹了一声,他家少爷什么都有,就是缺了一个出身,不过,他坚信少爷一定能改变这个缺憾。 文无瑕的到来,让第五家大开长门,除了老太爷卧病在床,第五家上上下下都表示出了重视。 第五照最尊重的人是文无瑕,可是最羡慕最嫉妒的人也是文无瑕。 文无瑕从马上下来,朝前来迎接他的长辈们微微颌首,淡淡行礼,态度清冷疏离,却并没有惹怒在场人,反而都视之为理所当然。 文无瑕的身份在另外几大世家子弟面前,也是拔尖的,因为他身上流淌着第五家和文家两大氏族最纯正的血统, 所以他之于现场这些旁支庶出的亲戚来说,哪怕这些人里还有一些是他的长辈,他也是有足够的资格傲然的。 “文表弟,终于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早两天抵达呢。”第五照热乎着上前道。 文无瑕淡然回答:“在定阳途中有些事耽搁了两天,外祖身体可有安好一些?” 第五照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和文无瑕套近乎,是知道以文无瑕清冷的性子,他就算不会搭理他也不会扫他的面子,大不了和从前一样被他无视而以。 可是今天他不但搭理了他,还主动询问了一句,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可下一刻,第五照的脸色僵在了脸上。 “颢表哥。” 文无瑕望向快要被人群排挤出去的第五颢,充分表示了他刚才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谁说的。 原本都因为文无瑕搭理第五照而脸色都有些微变的其他几派人这时都面色古怪扭曲起来,一方面他们很高兴文无瑕落六房的面子,可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希望文无瑕对第五颢近乎。 第五颢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文表弟,爷爷身体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了。” 六老爷不动声色的接过话岔:“瞧瞧我们也真是的,看见无瑕都傻了,竟然把人都堵在这大门口说话,走,无瑕,我们进去。” “对,对。” “无瑕,听说你要来,我们都盼着多时了。” “无瑕,你娘身子骨可有好一些?” 看着被一群平日里扯高气昂的爷伯叔兄弟们热乎的迎进门,再一次被人选择性的忽视掉的第五颢有些羡慕的看着。 小良子跨下脸,心里暗自为自家少爷鸣不平,这些人真是太过份了,完全本末倒置了,都把自己当成主人了,却把少爷当成无关紧要的人了, 文无瑕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神情飘忽出神的第五颢,略挑眉:“颢表哥?” 小良子面色一喜,忙用力推醒他,急切的说道:“快,少爷,文少爷在叫您呢。”他真是命苦,怎么就跟了少爷这样的主子呢?没野心也就罢了,还好脾气的任由任何人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第五家的少主。 “呃……”第五颢回神,眼神还有迷茫。 文无瑕微微一笑:“我想先去探望一下外祖,颢表哥陪我一起去吧。” “哦……好。”第五颢这才急切的追上去,却在看到一众对他横眉冷眼的众爷伯叔兄们,脚步又不自觉的慢了下来,远远的吊在人群后面,不敢上前与文无瑕并肩同行。 文无瑕眼神淡扫,暗暗轻叹,他能理解外祖执意扶第五颢上位的原因,可是……外祖也该要明白,第五颢其实并不适合第五家族。 小良子暗暗翻着白眼,就是因为少爷这样懦弱软绵的性子,才会落得现在这样被所有人都轻视鄙视的地步,连带着他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要是早知道他跟随的主子会是泡烂泥,当初他就不会削尖着脑袋要当少爷的贴身近仆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虽然很多次他真的很想另投出路,可是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平常面对族里人时他得夹着尾巴之外,在颢园里,什么都可是他说了算,少爷对他很信任也真的对他好。 算了,他还是慢慢的跟着少爷吧,就算有一天少爷真被赶出第五家了,有他在,少爷也不会饿死。 …… 老太爷半躺在床上,看着站立在他病榻前的文无瑕和第五颢,心里五味俱杂,他无子送终,就连孙子也是过继而来没有半点自己的血脉,上天如果执意要绝他的后,却又为什么让他有两个优秀绝伦的外孙? 这样,岂不是让他更不平更遗憾? “无瑕,你愿意吗?”有文无瑕在,也能牵制住林唯棠,这样阿颢才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文无瑕淡淡拒绝:“外祖,我相信林表哥完全有能力力挽狂澜。”七大氏有刘氏灭族在前,第五族消失也不是奇事。 而且,到时候他是从林唯棠手里拿走他该得的,也无需对第五家族感到愧疚。 他虽然并不像林唯棠对第五家族誓在必得,但是他也不认为以第五家族如今的状况还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必要了。 老太爷盯着他:“如果外祖求你呢?”他之所以敢放手让林唯棠帮助阿颢就是打算让无瑕牵制唯棠,他虽然老了,但也不代表着他眼睛瞎了,可是悲哀的是,他即使看的清楚看的明白又如何?他只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也许明天就醒不过来了。 文无瑕微低着头,没有出声。 “阿颢,你代爷爷求你文表弟。”他不甘心让第五家族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第五颢愣在那儿。 “还愣在这儿做什么?没听见爷爷的话吗?”老太爷情绪一激动,一口气就上不来。 一旁的老管家连忙上前帮着他抚气顺气。 第五颢不敢再迟疑,对着文无瑕深深的一揖:“文表弟,我……” 文无瑕摆手,制止第五颢的话,淡漠的目光在看到老太爷那惨白中透出一股阴青色的脸色时,心里微微一动,再过几天就是外祖的七十大寿了,倘若他不应承下来,恐怕外祖还真熬不过大寿。 他看向第五颢,轻叹一声,缓声道:“只要颢表哥能撑起第五家族,我不会允许林表哥对第五家族动心思,但是如果颢表哥就算是坐上家主之位也无力撑起第五家,我也无能为力,不知道无瑕这样的承诺,外祖满不满意?”虽然第五照行事手段上有些过激,但和第五颢相比,他其实更适合第五家族家主之位,不过外祖既然执意要押在第五颢身上,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于私,第五家族瓦解,他文家自然会有好处。 老太爷虚弱的闭上眼睛:“无瑕,谢谢你成全外祖最后的一个心愿。”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了,如果这样还保不住第五家族,保不住阿颢,那也是第五家的命数真的到了。 “无瑕不打扰外祖好好休息。”文无瑕恭敬行礼后,退了下去。 “爷爷。”第五颢担忧的上前执起老人冰凉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脸上暖着。 老太爷睁开眼睛,轻叹着握着他的手拍着,千般不甘万般不平的道:“阿颢啊,帮爷爷守住第五家族,不要让爷爷死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爷爷……”第五颢眼睛喉咙哽咽。 “别太相信你林表哥,也别太相信你文表弟,你必须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找到自己站的位置,否则,爷爷死了也不会甘心的。”老太爷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喘着粗气激动的出声。 “爷爷,您别这样,您放心,阿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爷,您别激动,颢少爷他明白的,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老管家看着情绪激动的老太爷,也急忙上前轻声劝慰着。 好不容易,老太爷激动的情绪才平复下来,疲累的挥了挥手:“回去吧。” 第五颢担忧的看着他这样样子。 一旁的老管家道:“颢少爷,您还是回去吧,这里有老奴照顾着。” 第五颢这才不舍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 结构精巧的飞檐拱桥延伸到了碧清色的湖泊中央,湖中央雅阁凉亭重重叠叠,金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桥栏门拱,雅阁凉亭上都有着五颜六色的绘彩,雕龙饰凤,都在在说明了这是皇宫。 周国,皇宫,碧清的湖水衬合着澄蓝的晴空,白絮似的浮云倒映在湖水中,变幻着模样,就连湖里的锦鲤都似乎为它着了迷,与浮云追逐嬉戏。 一名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的小美人,绯衣长裙,华丽却不张扬,似乎是在看着湖水里的浮云也在看着锦鲤,可心神却全都在她心里的那个人身上,想着那人隐忍不耐烦的眼神,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她身为公主,却为了他而将尊严奉上,只想着让他看到她的真心,可是他却永远也看不见。 “公主,公主……” 她循声望去,只见她的贴身宫女小豆正提着裙摆朝她这儿飞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不……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周蓝儿蹙眉问道。 小豆好不容易顺气,焦急道:“公主,楚国来使者了。” 周蓝儿闻言,惊讶的抬头:“楚国?” 小豆重重点头:“楚国不是来宣战的,是来提亲的。” “提亲?”周蓝儿微微瞪大着眼睛,但下一刻她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小豆心一横咬牙一股脑儿说道:“听说楚国愿以那一百里疆土为聘礼向我们周国提亲,因为提亲的人是楚国的战神王,所以……所以……” 周蓝儿脚步一个跄退,身子软软的倚靠在子亭柱上,小脸雪白。 小豆惊叫着上前搀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看着脸色雪白的公主,原本冲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一个圈又吞了回去,安慰道:“公主,您别担心,皇上还没有决定……”其实皇上当场就已经决定了让公主和亲。 “小豆,你别安慰我了,楚国以那一百里疆土为聘,以示诚意,与周国结两国盟好,父皇岂有不会答应的道理?提亲的又是楚国的战神王楚绝,周国又岂会随随便便的送一个公主?宫中适龄婚嫁的公主很多,但嫡出的唯有本公主可以婚嫁。” “公主……” 周蓝儿苦笑:“这样也好,和亲一事一旦事成,两国至少十年内是不会有战乱的。” 小豆脱口而出道:“那秦将军怎么办?”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公主对秦将军痴心一片,心里非秦将军不嫁,又岂能远嫁楚国和亲? 周蓝儿闭眼,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小豆,这六年来,他视本公主如蛇蝎,这个世上最希望本公主去和亲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可……可是谁都知道楚国的战神王杀人如麻,公主怎能嫁给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魔?”小豆气愤不平的道。 周蓝儿似是没听见小豆的话,而是如同着了魔似的痴痴的道:“他……现在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吧,他一定很高兴,终于不用再顾虑本公主,他可以放心的求娶紫妹妹了。” 看见公主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豆呜呜的哭了:“公主……” “看来蓝姐姐已经知道了,消息传的真快,宫中可真是一点儿消息都藏不住啊,紫姐姐,你说蓝姐姐是不是在哭呢?”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主仆二人身后响起。 “碧儿妹妹……”另一道温柔的声音有些不赞同的出声。 小豆脸色微变,很是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公主,忙恭敬朝来人行礼:“奴婢见过紫公主,见过碧公主。” 周蓝儿缓缓的起身,身子挺的直直的,下额微扬,神情倨傲,眸子冷凉:“战神王楚绝,在楚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人,就算碧儿妹妹想嫁,恐怕都不够资格。” “你……”周碧儿愤怒的刚说了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啪!周蓝色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硬是把周碧儿的脸打偏到了一边。 周紫儿柳眉微蹙看着冷颜冷眸的周紫色:“紫姐……” “碧儿妹妹无尊卑,本公主教训她有何不对?”周蓝儿冷声打断她。 周紫儿幽幽的轻叹了一声:“蓝儿妹妹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碧儿妹妹心直口快,你又何必拿她置气?” 周蓝儿眼神一暗,却很快就冰冷了起来:“拿她置气?在你们所有人的心里,我周蓝儿就是这样一个人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人,既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又为什么偏偏来招惹我?” “蓝……” “我知道,紫妹妹善良,碧妹妹无邪,只有本公主傲慢,有你们在,本公主的傲慢就越发的明显,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喜欢上我。” 周紫儿蹙眉:“你误会了,我和秦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蓝色看着湖对面宫道上正带着羽林军巡视的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想着他看她的眼神和看蓝妹妹的眼神,心,痛的让她无法呼吸。 “周紫儿,你赢了。”也许这次和亲,是上天都鄙弃她的死缠烂打而惩罚她。 () 085心有不忍 这是一间很小且十分简陋的寝室,前后两进,无论外室内室都十分的简单,外室简单的放置着桌椅和茶几等。 内室里除了床就是几座书架和一张几乎横占了房间一半的大书桌。 书架上满满的全是书卷,大书桌上文房四宝都无一不精,似乎与房间极为的不协调。 但更不协调的是寒碜的床榻上却铺着锦丝暖被,墙角落里也摆放着精巧非凡的香炉,壁上更挂着不少书画,且这些画绝大多数都是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大师绝笔。 这些书画的存在硬是让这间简陋的房间添加几分高雅幽远的意境,也给这间房间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一如眼前这个正走进来的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墨发白衣,身形清瘦修长,洁净的脸庞五官清秀,他的着装打扮与这间房间似乎有些融合。 可他身后的男人却头戴金冠,锦衣玉服,非富即贵。 锦衣男子面容英俊,身形却高大壮硕,极有存在感。 从他的举止神情来看,他对这间屋子并不陌生,并没有寻找椅子或凳子而是直接坐在了床榻上,因为这房里本身就没有这些东西。 他身子往后一仰,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盯着屋顶看了老半天才转动着眼睛看向坐在书桌前的人。 “三皇弟,你说这楚国突然弄出这样一出和亲来,究竟是何企图?” 白衣男子置若未闻。 “父皇乐意和楚国结盟亲,想也不想的当场就答应了楚国使者,而且还承诺将蓝儿嫁过去。” 白衣男子径直翻着他手里的书,视锦衣男子为空气。 “楚国的野心从来不会停止,楚绝手里更是染满了我们周国士兵的血,又怎么可能突然间跑来我们和周国和亲?这摆明有问题。” 见依旧是自己在一个人自言自语,锦衣男子也即是周国太子忿忿不平的起身,直接伸手将白衣男子也即是周国三皇子手里的书抢夺了过来。 “三皇弟,要是你再视我如无物,从今天开始,我一天来三回烦死你。” 白衣男子看着被周朱色抢走的书卷,眉梢轻扬…… “别朝我笑,我不会再上当了。”堂堂周国太子竟然迅速的窜回了床上,一副闭目养神状,手里还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书。 白衣男子低下头,暗暗摇头,又顺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重新翻看。 久久未等到人出声,周太子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愤怒的咬牙切齿:“周、青、色,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上禀父皇给你谋个差事?让你再也别想过这样清静的日子。” 白衣男子,周青色,周国最没有存在感的三皇子,听闻周太子愤怒的威胁声,微微一笑:“楚国和亲,没什么不好。” “什么?你的意思,你也赞同和亲?”周太子惊讶的看着他。 周青色伸出手,周太子看了一眼手里的书,连忙起身乖乖的给他递过去。 轻拂过有些摺痕的书页,周青色唇角若有似无的泛起一抹莫测的笑容:“起风了。” “什么?起风?”周太子不明就理的望向窗外:“没起风啊。” 周青色微微一笑:“二皇兄,父皇还没有老到你想像的那样糊涂,这件事,就乐观其成吧。” 周太子见他这样说,沉默了许久,才道:“其实我也赞同和亲,可是……”他面色为难起来:“可是本殿并非皇后所出,但皇后对本殿有养育之恩,本殿当上太子也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周青色微笑着抬头:“所以呢?” 周太子咬咬牙直言道:“三皇弟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换个人去和亲。” 周青色挑眉:“太子认为可能吗?”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想想办法,换个人也一样,不一定非得蓝儿,要不换紫儿或者碧儿?” “楚国提亲的人不是蓝儿,而是中宫嫡出公主,除了蓝儿,别无他选,这其中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周青色把摺痕整理好,慢吞吞的道。 周太子面色黯然下来:“可是皇后娘娘已经向我开口了,我岂能不尽力一试?” 周青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再改变,必定是蓝儿,不会有她人。” “一点转还的余地都没有吗?”周太子皱眉问道。 “倒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你快说。”周太子眼睛一亮,希翼的望着他 周青色轻描淡写的出声:“你上表父皇拒绝楚国的和亲要求。”他要是再继续袖手旁观,岂不是间接害了一个妹妹的一生?虽然这个妹妹之于他,只不过是个连面都未尝见过的陌生人,更没有所谓的兄弟情深,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他妹妹,眼睁睁的看着她跳入火坑而不顾,他还是心有不忍。 周太子愕然:“我?上表父皇拒绝楚国和亲?” 周青色头也不抬的点头。 见他不是在开玩笑,周太子脱口道:“怎么可能?父皇绝不可能会答应的,楚国可是将那一百里边关疆土为聘,而且和亲的人是楚国的楚绝,可不是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王爷。” 周青色翻书的动作一顿,缓缓的抬头直视着周太子。 周太子眼神闪烁不定,避开了他的目光。 周青色唇角轻扬,似笑非笑的道:“太子没去做,又怎么知道父皇不会答应?” “可……可是我……如果为了蓝儿,拒绝楚国和亲,岂不是陷周国子民于战乱之中?万一……”周太子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起来。 “区区一个楚绝竟然让周国的太子如此忌惮,太子不觉得有失气势了?” “区区一个楚绝?”周太子瞪大眼,半响后,他讥笑出声:“三皇弟好大的口气,就算三皇弟久居深居也不会不知道这近十年来,我们和楚国大小征战无数,没有一次讨到了便宜的,楚绝用兵如神,被誉为战神王,他的存在让我三军忌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周青色微笑:“没讨到便宜,可是却也没有再失去疆土。” 周太子愤怒:“没失去疆土?等到失去疆土就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百里疆土,我们周国百年来都没有办法收……” “太子找我要法子,我已经提拱了,如果太子相信我,就上表奏书拒绝和亲,楚国绝不可能因为周国拒绝和亲而发兵讨伐。”周青色淡淡的道。 周太子激动的在狭小的内室里走来走去,面色憋的通红,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对于他的激动,周青色无动于衷,目光又重新放在了自己手里的书上。 而他不以为然的态度也彻底让本就激动的周太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三皇弟,你在这广宁宫里太久又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面的事根本就不了解,那些不是纸上谈兵就可以解决的,你没走出过皇宫,也没上过战场,更没有亲眼见过战场,战场的残酷是你根本想像不出来的。”他原本以为三皇弟也很赞同和亲的,可是没想到突然间三皇弟话锋一转,竟然让他拒绝和亲? “既然如此,太子就请回吧。” 周太子嘴唇喃动了几下:“三皇弟不理解我吗?”他以为三皇弟会是这个世上最理解他的人。 “我明白太子的顾虑。”却不苟同,周国与楚国之间的矛盾是和亲解决不了的,又何必牺牲一个女人?楚国以那一百里疆土为聘,在太子看来,是诚意十足,可在他看来,这是屈辱,靠用女人收复失去的疆土,这意味着周国无能。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答应过娘,不插手这些事,他已经尽力了。 周太子面色缓和了一些:“三皇弟,我不是在朝你发脾气,而是……” “我理解太子的心情,天色不早了,我得去帮我娘做饭了,太子请便。”周青色合上手里的书,走出内室,换了一身青色衣衫才走出去。 留下来的周太子宛自懊恼不以,三皇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不懂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应该婉转一些的。 他只是想让三皇弟给他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有好法子换掉蓝儿,却没想到三皇弟竟然让他拒绝和亲?早知道他就不来这一趟了也好过和三皇弟闹的这样不愉快! 不过,以三皇弟的性子,想必他不会介意自己刚才激动的话语的。 在内室里独自恍惚了一会儿,周太子才走出屋子,一推开门,他就看着院子角落里,蹲在井边亲自打水的三皇弟,亲自洗菜的广娘娘,这样的画面他看过无数次了,每看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画面时的心情。 九岁之前,他的母妃也不受父皇宠爱,可他们母子却也没有潦倒落魄到需要过这样艰幸的生活。 七岁那年,他因为替大皇兄追鹦鹉而不小心来到了这里,他那时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偏僻的宫殿。 那时候,三皇弟也不过才五岁,却也是如现在一样帮着广娘娘洗菜…… 后来回去后,他问母妃为什么皇宫里还有一座广宁宫? 他至今都还记得母妃一听他提起广宁宫时讳莫如深的神情。 母妃不肯告诉他关于广宁宫的事情,只说了一句广宁宫是宫中禁忌,让他不准把自己到过广宁宫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生在皇宫,就算那时候年纪小,却也知道宫中禁忌四个字代表的意义。 按理而言,他不该再来广宁宫的,可是他却始终忘不了自己见过的画面,于是他偷偷的瞒着母妃也瞒着任何人来这里。 广娘娘和三皇弟对他都很好,在这里虽然吃的喝的比他的宫殿还不如,但是却莫名的很开心。 他千方百计的给广娘娘和三皇弟弄来他能弄来的东西,有事没事他都会来找三皇弟,三皇弟是继母妃之后他最信任的人。 九岁那年,母妃病重很快就病逝了,他以为自己要变的像三皇弟一样凄惨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竟然被皇后娘娘养在了名下。 一夜之间,他的身份地位都不同了,他再也不是无足轻重不受宠的二皇子,以前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全都讨好他。 只有三皇弟和广娘娘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却只对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准他向任何人提起他们,他如果要来找他们,只能自己一个人。 十三岁那年,他被册立为太子后依然喜欢来这里,正式被册立为太子后,他才敢理直气壮的来广宁宫,虽然他依旧是一个人进来,但宫中人都知道他这个太子与广宁宫交好,对广宁宫也不若以前那样讳莫如深了。 时间流逝中,眨眼间,他已经及冠,三皇弟也长大了。 周太子脚步顿了顿才轻步走了过去,低声道:“广娘娘。” 宁氏抬头,温柔的道:“太子,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周太子小心的瞥了一眼正从井里提水起来的周青色,面色有些不自然:“不了,我还有些事。” “这样啊,那我不备你的饭了。”宁氏道。 “那个……我走了。”周太子再次瞥了一眼周青色,见他毫无所动,只得一步讪讪的抬步离开,心里暗自嘀咕三皇弟也太小气了,竟然都不留他一下,让他下个台阶也好嘛。 宁氏洗好菜,周青色提着水,母子俩进了厨房。 “让娘来,你回房去。”见他要上手,布衣素容的宁氏忙出声道。 周青色双手一摊:“儿又不是姑娘家,不需要整天坐闺房刺绣吧?娘。” 宁氏噗哧一笑:“那就生火去。” “遵命。”周青色笑着在灶前的小石凳上坐了下来,熟练的生起了火。 想着刚才垂头丧气走出去的周太子,宁氏无声轻叹了一声:“太子终究资质有限。” 周青色淡道:“本性倒还算纯良。” “要不是本性纯良,你也不会想帮他了,只是太子领悟不到你的用意,也领悟不到你父皇的用意,看来他终究还是没有对你死心,竟然布下这样一个局。”宁氏面无表情的说道。 周青色捡拾柴火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道:“娘怪儿吗?”他原本是想帮那人未曾谋面的妹妹,也顺道和楚绝较量一下,把属于周国的疆土从战场上收回来。 宁氏把锅里放满水后才轻叹了一声:“青儿,你应该能明白,只要你踏出了这一步就很难回头了,也会让破坏你和太子之间这样纯良的情谊。” “娘知道你是不想因为你而使得蓝公主去和亲,可是你也看到了,太子其实并不反对和亲,他来找你的本意并不是要拒绝和亲,而是换和亲的人。” “娘,现在外面风起云涌了,楚国和周国和亲后,必定会对大元国发兵。” 宁氏皱眉,没有出声。 周青色轻叹道:“其一,大元国久未征战,只是一味的防,而从未攻,对上楚绝,已经失了先机。其二,元浩天依仗外戚才得以在胜出登基为帝,但头十年,朝堂政权几乎被外戚把持,他虽然最终铲除了外戚,但也不过数年时间,他掌握了京城,地方势力却是一盘散沙。其三,他对于刘氏的手段太过激,已经让其他氏族寒心也畏了心。元浩天行事手段暴戾,强行在短时间强权,他只能用血腥杀戮镇压,表面上,他震慑大元国,但实际上民心不安,军心不稳。” “但是大元国国力昌盛,兵强马足,虽然作战不老练,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抵抗不住楚国的进攻。”宁氏皱眉道。 “娘,元浩天行事作风从不毫任何余地,想他死的人恐怕不少,要是楚国和大元国暴发大战,他那些仇人趁机发动内战,内忧外患,元浩天很难掌控全局,情况就不会乐观了。”周国虽然和大元国相隔甚远,但是只要楚国吞并了大元国,周国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宁氏怔了半响后,面色淡然下来:“所以你父皇才会将计就计利用楚国提出的和亲一事,逼你出手?只要太子真如你如言,上书拒绝和亲,你就躲不掉了。” 周青色无奈:“几位皇弟还小,太子只能固守本份,大皇兄又是平庸无为之人,父皇只能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我还没死呢,当年他承诺过我,只要你不愿意,这辈子他都无权逼你做任何事情。”要不是他的承诺,她早带着青儿隐居山林了,又岂会呆在这皇宫里? “青儿,明天你离开皇宫,天大地大随便你去哪。”宁氏突然道。 周青色蹙眉:“娘……” 宁氏摆手制止他的话:“只不过是风起云涌罢了,天一时半会还不会变,你给我出去走走。如果你看尽经历了一些风景后,到时候周国真处于危难之中,而你也依然觉得自己放不下周国,那到时候娘不会再拦你。” 周青色惊讶的看着他娘。 宁氏苦笑:“虽然娘希望你过的是简单平凡的人生,但娘也不希望剥夺了你的选择,娘让你自己选择。” “娘,儿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宁氏凝重的面色缓和下来,轻叹道:“不管你选择要过什么样的人生,记住,娘对你的要求始终不会变。” 周青色嘴角一抽:“娘,如果我这一辈子都遇不上娘所说的那样真心真爱的女人,怎么办?” 宁氏眯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说呢?” 周青色缓慢无比的点着头:“儿明白了,儿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 086黄雀在后 “少爷,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小良子知道自己的举止有多么不妥,却还是冲上前张开双手拦住了欲上马车的第五颢。殢殩獍晓 “小良子,我心里有分寸的。”第五颢垂眸轻声道。 “可是……” “走吧。”推开小良子的手,第五颢径直上了马车。 被推开的小良子看着都已经上了马车的少爷,撅了撅嘴,却也还是飞快的爬上了马车,虽然少爷说他心里有分寸,可他心里却还是忐忑不安,因为自家少爷什么德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马车来到了城郊外一处幽静的宅子前,小良子看着这宅子,眉头都皱眉成了一条直线了,心里直打鼓:“少爷,我……我们回去吧,这……这实在是不妥。”那女人现在可是照少爷的小妾,少爷到这里来与她相见,这事要是传出去,这对少爷可是大大的不利。 第五颢看着眼前的幽静宅子,眼神有些恍惚,却扔是坚定的踏步走上了台阶。 “少爷……”小良子急的满头都是汗,虽然打死他他都绝不会相信自家少爷会和已经嫁了人的王芬偷情,可架不住这样奸情满满的表面,这明显是个圈套啊,银儿都特地来提醒过了,怎么少爷还是听不进去呢? 银儿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第五颢,眼里满是失望和伤痛,她都告诉小姐要害他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他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颢少爷,请!”银儿垂下眼,低声道。 大厅里,看着第五颢走进来,王芬眼里飞快的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却稍纵即逝,仿佛不曾出现过。 “阿颢,你来了?” 第五颢低着头,点了点头,沉默无言的跟着王芬来到了一间华丽的厢房,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酒菜。 两人在桌前坐下,银儿欲上前斟酒,却被王芬制止了:“银儿,小良子,你们都退下吧。” 银儿轻轻地扫了一眼第五颢,对他很是心灰意冷,面无表情的福身:“是” “不行,我……小的要陪着少爷。”小良子则一口拒绝。 “小良子,你退下吧。”第五颢道。 小良子气的直跺脚:“少爷……” “退下。”第五颢重复道。 小良子咬咬牙,忿忿不平的瞪了一眼王芬,声音故意提高道:“那小的就在门外候着,少爷您有什么事,只要出声吩咐小的一声,小的就立马进来。” 厢房内,孤男寡女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怎么看都有些意味不明,更何况第五颢自始自终都没有抬头,只是沉默无言的坐在那里,这也使得气氛越发的尴尬起来。 王芬执起酒壶亲自给他面前的酒杯斟满洒,再给自己的酒杯斟上,没有敬酒也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自己饮了一杯。 “阿颢,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王芬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她相信他明白。 第五颢直到这时候才缓缓地抬头看着她:“……芬妹妹嫁给阿照,幸福吗?” 王芬突然笑了,笑了很久她才止住笑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阿颢,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恨你。” 第五颢愣愣的看着她。 “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关心过吗?你一厢情愿的认为所有人都必须和你一样无欲无求,你从来不懂我,从来不试着去懂我,你只会按你以为的那样来喜欢我,没有努力,没有争取,你真的以为光凭喜欢二字就可以解决一切吗?” “你一味的躲着,避着,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一切,就可以天下太平,可是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一个只知道活在自欺欺人世界里连自己的人生都不敢面对的男人,我如何敢托付终身?” 第五颢只觉得喉咙里梗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感觉到的只是你对从前的迷恋,你连喜欢二字都缺少了担当。” “……我是喜欢你的。”第五颢哑声道。 王芬讥诮的看着他:“然后呢?” 第五颢茫然,然后? 见他神情,王芬笑的流泪:“阿颢,你今天来,我很高兴,只是我也很难过,原来,改变你的人从来不会是我。”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事成之后,我要贵妾之位,瞧,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是开口向你要妻位。” 第五颢皱眉:“芬……芬妹……” 他的皱眉让王芬眼底一痛:“我知道,现在的我残花败柳,你不会放在眼里,我也不指望你会碰我,我只求事成之后,我在第五家族能有一席安身之地,不会强求你必须要碰,你放心。” “芬妹妹,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第五颢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里所思所想。 王芬看着他这样唯唯懦懦的样子,突然一怒,起身把桌上的酒菜都给扫在了地上。 哗啦啦的盘碟碎粉声在厢房内很是刺耳,也惊住了外面的小良子和银儿。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小良子猛力推开门冲了进来,却看着眼前的场景而愣住了。 “不是你让人约我来这里的吗?不是你要我帮你的吗?第五颢,为什么你坐在我的面前,却永远都是这样的模样?” “什么?是少爷约你来的?”小良子一副见鬼的样子。 银儿也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 第五颢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的:“芬……” 王芬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我不要再听你解释什么,你只要告诉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要答案,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想再听。” 第五颢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出声,似乎是在为难也似乎是在迟疑。 久未听到他的答案,王芬态度坚决的转过身道:“银儿,送客。” 银儿有些摸不透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眼前的气氛很诡异,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颢少……” 第五颢心一横,咬咬牙:“我答应。” 王芬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庞无声而下,只觉得心如刀绞。 “……好,很好,银儿,送客。” “颢少爷,请!”银儿惴惴不安的上前朝第五颢道。 第五颢唇无声的颤动了几下,却又不知道如何将他的心情表达出来,爷爷的重托,爷爷的期待,他无法辜负,他只能按着爷爷给安排的路往前走。 林表哥要他将计就计,他无法拒绝,为了爷爷,他只能、必须按林表哥的吩咐做。 伤了芬妹妹,不是他所愿,可他知道,他终究还是伤了她。 厢房门,被重新关上,王芬神情空洞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步错,步步错,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周国,皇宫,金銮殿上。 “楚国和亲一议,众卿可有人提出异议?”周帝神色莫测的看着殿下满朝官员。 众臣静默,皇上都当场答应了人家了,他们这些臣子们还有何话要说? 再说,这次楚国提出和亲一事,也着实诚意十足,先不论楚国将那一百里疆土双手奉上,单单就凭和亲的人是楚国的战神王楚绝这一点就不会辱没蓝公主,两国和亲,能换来两国边关和平,又何乐不为? “臣等无异议!” 周帝的目光落在了太子周黄色身上:“太子,你的意思呢?” 面对周帝的询问,周太子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出列回答道:“启禀父皇,儿臣……无异议!” 众人低眉垂眸,没有人看见周帝在听闻周太子的回答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周帝起身,走下金銮宝座,走了几步后,才垂眸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办吧,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奉天承运……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诺大的宫殿里回荡着,周蓝儿安静的跪伏在地上,神情空洞的听着那嘉勉之词,直到最后,听到钦此二字时,她才木然的出声谢恩。 看着一旁的太监将圣旨宣昭完毕,一旁的周太子亲自上前搀扶起了地上的周蓝儿。 “蓝儿……” 周蓝儿微微一笑:“太子哥哥,蓝儿竟然被封为昭平公主呢。” 周太子心里不是滋味的周蓝儿脸上的笑容,欲言又止了半天,却只是轻叹了一声。 “太子哥哥,蓝儿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周太子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小豆服侍着,这才走了出去。 小豆呜呜的哭着上前:“公主。”现在皇上圣旨都下来了,公主和亲一事已经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了。 周蓝儿飘忽一笑,苍白的面容上却清泪两行,秦恒,此时你是不是很高兴?终于摆脱了我。 …… 秦恒领着羽林军在宫中巡逻,肃然的目光在看到前面不远处湖心雅亭拱桥时有微微片刻的怔然,那里是蓝公主,不,是昭平公主最喜欢的地方。 只要他在宫中巡值走过这条道的时候就一定会看见她在这里,从和亲一事传开之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三公主被册封为和亲的昭平公主了。” “就是,等三公主嫁去楚国后,我们将军就可以向皇上请旨娶四公主了。” 跟在秦恒身后的两名要好的左右副将都笑着打趣道。 秦恒眉头一皱,低声喝斥出声:“都在胡说些什么?现在是巡值时段,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来。” 左右副将互视了一眼,今天的将军似乎有些怪怪的,难道是怕三公主和亲的事还会存在着变数?所以才会这样谨慎? 御花园一角的凉亭里,周紫色和周碧儿正站在栏杆前俯视着秦恒带着队离开。 周碧儿转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高兴的道:“紫姐姐,现在周蓝儿都要嫁去楚国和亲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阻拦你和秦大哥在一起了。” 周紫儿站在栏杆处也刚想转身,却目光一凝,面色有些僵,刚才……他是在凝望湖心亭吗? 见她还站在那里不动,周碧儿笑的捉狭:“紫姐姐,你别看了,等过些时候,秦大哥向父皇请旨后赐婚后,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周紫儿垂眸喃喃:“……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什么?紫姐姐,你在说什么?”周碧儿没听清楚她的低喃。 “没说什么。”周紫儿微笑着走到周碧儿对面坐了下来。 “哼,嫡出了不起啊,活该她要嫁去楚国和亲,看她以后敢不敢这样倨傲不可一世,拿鼻子对着我们一样对着楚国皇室那些人。”周碧儿想着自己挨的那记耳刮子,娇憨可爱的脸蛋霎时变的有些扭曲起来。 周紫儿没有出声,她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秦恒回头凝望的动作,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心悦她的,也许连秦恒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她心里却总有不踏实感,在他眼底,她并没有感觉到他对她的心悦,他对她,更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切。 他面对她的时候,永远只有一个表情,可是在面对蓝妹妹时,却会不耐烦,会恼怒,会无奈…… “紫姐姐?” “嗯,什么?”周紫角心不在焉的轻应了一声。 周碧儿伸出手在她面前挥动着,诧异的道:“紫姐姐,你怎么啦,心不在焉的?” 周紫色牵强的扯动嘴角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周碧儿了然的看着她,劝道:“紫姐姐,你别再担心周蓝儿再找你和秦大哥麻烦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用面对她那个讨厌鬼了。”紫姐姐和秦大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周蓝儿却偏偏要缠着秦大哥,好在秦大哥对紫姐姐一往情深,眼里根本没有那个讨厌鬼。 这次楚国提出和亲,这可是天都在帮紫姐姐呢! …… 楚国,战王府,楚绝正和一众幕僚在书房商量军情,却被外面的喧闹声打断。 其余的人都知道敢这样硬闯王府的人除九公主,再无她人。 “今天就到这里,都下去吧。” “是。”众幕僚起身拱手退了下去。 不多时,书房门被推开,楚玖儿提着长长的裙幅冲了进来,毫无公主之仪态。 楚绝面色一冷,不悦的盯着她,书房内的气氛骤然一沉。 楚玖儿吞了吞口水,轻手轻脚的把提的高高的裙摆放了下去,整理一番外,确定没有不妥后,才轻移走上前:“王兄,外面传的都是假的是不是?” 因为在大元国发生的事,她回来后就被禁足,直到今天才得以走出自己的寝宫一步,没想到一出来,她就听到了这么个惊天大消息,她七王兄竟然要娶周国公主? 楚绝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整理着桌上的卷宗。 楚玖儿见他如此,急的围着大大的书桌不停的打转:“王兄,你真要娶周国的公主?那雅姐姐怎么办?” “野狼,把九公主拖出去。” 随着楚绝一声令下,一抹人影悄然出现,朝楚玖儿微微点头,嘴里说着:“九公主,得罪了。”手上的动作也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直接像拦腰像拖麻布袋一样拖了出去,把主子的命令贯彻个彻底,真是用拖的。 “……放开本公主,该死的,王兄,你让他快放开我。” 楚绝眼角都未扬一下,对野狼大逆不道的形为,门外的战王府管家直接望天,好像天上有什么奇观一样需要他聚集汇神的观赏着。 而九公主身边的一从太监宫女侍卫等人看着被野狼毫不留情的直接拖出去的九公主,都只能气虚的小跑着跟了上去,却不敢提声反抗。 被拒之门外的楚玖儿忿恨的指着野狼,那根手指头颤抖的不像话:“你……野狼,你好大的狗胆,你给本公主走着瞧。” “属下恭候着。”野狼低头恭敬的道。 “你……”楚玖气的花容失色,很想给点颜色给他瞧瞧,但想着她七王兄那张麻木漠冷的脸,她心里头的火气又弱了下来。 “你就给本公主等着,我们走。”恨恨的摞下一句狠话后,楚玖儿转身,面色垮了下来,七王兄太过份了,雅姐姐对他一往情深,他却要娶周国公主,这让雅情何以堪? “公主,我们是不是回宫……”贴身婢女琴环小心翼翼的问出声,可不还等她话说完,楚玖儿就恼怒的吼道:“不回。” 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气头上,琴环也不敢再出声,只得小心的跟随在楚玖儿身后。 楚玖儿半眯着眼睛,七王兄竟然敢这样对她,她一定要让他受到教训,母后一定会狠狠的教训七王兄一顿。 想到这里,她突然掩面痛哭了起来,撒腿就奔了上马,冲进了人群里。 “公主……” “公主……” 她身后的一众婢女太监侍卫都面色焦急起来,上马的上马,奔跑的奔跑,都朝前追去。 …… 探头看身后的尾巴全都甩掉了,楚玖儿嘴角一勾,本公主连你们都甩不掉的话就太无能了。 这一次离宫出走要多久呢?三天还是五天? 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再整理好身上破烂的衣服,楚玖儿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的走出暗巷,往大街上走去。 却没有看到,在她走出暗巷后,立马就有两名暗卫模样的男人现身,欲暗暗跟随她,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名黑影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他们。 不是别人,正是逃遥! 元无忧从暗巷口转角走了出来,看着刚才楚玖儿消失的地方,微微一笑,她等这位楚国公主出现在京城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087圣僧讲佛 楚玖儿直奔城门处,很顺利的出了城,来到城郊外,看着不少男女老少都成群结队的,似乎是往一个方向去。殢殩獍晓 “喂,那么多人都是去哪?”她顺手拽住身边一人问道。 那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因为抓着他的人是个衣着破旧的小乞儿而不悦,反而很乐意把自己得来的消息分享:“都是去护龙寺呢。” 一听说这些人都是去护龙寺的,楚玖儿立马就没好气的松开了那人,很不以为然的道:“护龙寺又什么好去的,一堆臭和尚。” 好在最后一句她是含糊在嘴里说的,她旁边的人并没有听清楚。 “护龙寺前两天来了一位佛法精深的小圣僧,他佛法之深就连护龙寺住持泓法大师都甘败下方呢,今天第一次开坛**,大家都是去聆听他讲佛法的。” “你说小圣僧?那圣僧年纪很小?”楚玖儿挑眉,连泓法大师都甘败下方?那说服这小和尚还真有点本事。 “听说小圣僧很年轻。”那人道。 听说?意思就是都没见过了?楚 玖儿眼睛一转,反正现在她也没事做,不如也去瞧瞧热闹去?她离宫出走,母后肯定是让七王兄来找她,七王兄再厉害也一定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去护龙寺? 再者,要是那什么小圣僧真有本事,到时候她将他带去见母后让他为母后讲佛,母后一定很高兴。 想到这里,楚玖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行! …… 护龙寺位于京城郊外约十里左右的梧桐山上,有着近四百年的历史,光是那高耸如云的台阶,就令人肃然起敬且畏慑三分了。 但这只是表面,护龙寺这名字初听之下很是慑人,但其实护龙寺的声威并没有如它的名字这样慑人,除却皇室女眷来朝佛礼法会封锁外,绝大部份时候护龙寺都是对百姓开放接受供奉接受善男信女的香油钱,否则就维持不了这样诺大的一个寺庙数百名和尚的温饱了。 正值春夏交替的季节,风和日丽,天高云远,梧桐山下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楚玖儿看着这样壮观的场面,暗暗咋舌,她怎么不知道京城百姓竟然这样的爱听佛法呢?而且竟然如此虔诚? 高耸的云石梯上,不少人甚至三跪九叩上去,嘴里喃喃念着的都是小圣僧。 她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挑动了起来,什么样的小圣僧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护龙寺本是楚国的国寺,倍受皇室推崇,可一百多年前,与周国大战前,真宗皇帝前来为大军征战而朝佛,当时的住持圆然大师却劝真宗皇帝勿动干戈怜生灵之苦而若得真宗皇帝龙颜大怒。 楚国与周国大战,虽未达到真宗皇帝的期许打败周国,但却也侵占了周国一百里疆土。 从那以后,真宗皇帝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楚天皇朝为天下第一大国,骁勇善战且必然好战,佛法之理宜百姓不释君。 从那以后,直到今后天,护龙寺在楚国的地位完全演变成了现在只剩下这护龙寺三个大字的尴尬地位了。 自从父皇逝后,母后就开始参起了佛法,她陪着母后来过几次护龙寺,对护龙寺也有一些了解。 这群和尚有没有所谓的佛法她是不知道,但母后礼佛之后,人倒是真的详和多了。 楚玖儿拭着额头上的汗,抬头看着前后都是一大片的人群,夹杂在这么多的人里,闻着四周令她作呕可以熏死人的汗臭味。 再望了望前面望不到边的台阶,她脸色黑的吓人,心里暗暗咬牙,要是等一下那什么圣僧让她看了不满意的话,她非要杀他的头不可。 好不容易爬上了云梯,前面豁然开朗起来,人群也不在拥挤了,不过那口老井旁依旧是挤满了人。 楚玖儿面皮抽动着,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跑到这护龙寺上来了?跟着这一群贱民挤在一起,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渴的要死,她也不想喝这口井里的水,好在,这里她还算熟,知道后山有很多泉眼。 寻到一处清澈汩流的山泉,喝了几口清凉的山泉水后,楚玖儿懊恼后悔想杀人的心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从怀里抽出精致干净的与她身上穿的破旧衣服完全不相符的锦帕拭着水擦拭着脸,暗自嘀咕着:要不是为了雅姐姐,她至于被七王兄从府里扔出来吗? 不过,说起雅姐姐,楚玖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托着腮哀声叹气起来。 她又不是傻子,七王兄要娶周国的公主,这事肯定是皇兄和七王兄一起商量好了的事情,事关国家大计,她再如何受宠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看来,雅姐姐只能做个侧妃了。 当七王兄的侧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哼,就算是周国公主又如何?嫁到楚国后,她就只是一个王妃,要拿捏住她还不容易,雅姐姐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就算她身份不够,这不还有她嘛? 就像那个害得她被禁足一个多月的元无忧说的,在她楚国的地界上,就是龙也得盘着,虎也得卧着…… “我怎么想起她说的话来了?”楚玖儿拍着脸:“我得去瞧瞧那什么小……咦?怎么会有琴声?” 楚玖儿仔细侧耳听了半响后,顺着琴音的方向走去。 …… 楚玖儿看呆了,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惊心动魄的人,脑子里突然间窜上一个词:倾国倾城。 多美的人啊,身着一袭玄色佛衣,盘腿坐在树林里专注抚琴。 璀璨的阳光从稀疏的树林里穿透而来落在了他的身上,毫无保留的将他的谪仙之美现于世人之眼。 绝美的面容、如画的眉眼、嫣红的唇,以及那光秃无一发的头,都无一不让人本能的摒住呼吸啜不过气来,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惊扰到了他。 楚玖儿怔然痴然的看着,不敢上前,不敢出声,就怕自己惊扰到了他,让他飞升回天上了。 琴声久久不息,这一刻,楚玖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她的心,她的眼都只看见了眼前的人,清灵的琴声人心都似乎静谧了下来,天地万物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那个抚琴的人,以及她。 突然间,有些匆促的脚步声传来,琴声嘎然而止。 楚玖儿也猛地回神,很是愤怒的瞪着那个走进来打断琴音让她从只有她和他的世界回到这多出两人的世界的人 来人是一位小和尚,他远远的对站在一旁的人行礼:“阿弥陀佛,大师,时辰到了,请圣僧前去大坛讲佛。” 楚玖儿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十岁宛如一副得道高僧的和尚。 只见他有礼的朝小和尚还礼后,就走到那人身边,恭敬的对他道:“圣僧,时辰到了。” 那人微微一笑,纤细完美的手掌轻拢在一起,轻低头:“阿弥陀佛!”清灵的声音悠远的如同天际传来的一样遥远,又似乎缥缈的近在耳边。 楚玖儿听着这样清灵的声音,一阵恍惚痴神,等到她回神时,树林里已经不见人影,她这才如梦初梦,拔腿就跑,原来他就是等一下要开坛讲佛的小圣僧。 等到楚玖儿回到前大坛广场时,那里人很多,却一点儿都不杂乱,都安安静静的盘腿坐在地上,静候着圣僧的到来。 楚玖儿打量了一眼,直接走向离坛座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很快,两列和尚手执木鱼从大殿里走出来,分站在两侧,开始敲起了木鱼,念起了经。 楚玖儿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了大殿门口,其余的人和事对她而言,一律都没有看见。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其实并不久,但楚玖儿却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等候过。 终于,她再次看见了美的不似是凡人的少年。 和树林里看见的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一件暗金色的袈裟,他缓缓走来,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刹那间无声。 楚玖儿痴迷的看着他缓步走来,在那坛座上盘腿坐了下来,如芝兰玉树,琼枝玉立,不只是姿色美的令人窒息,他身上的气质和气韵更令人窒息,如一朵佛莲,让人望而动步,不敢造次,甚至心中不敢起任何杂念。 他,不声不语,就只是静座着静静的看着你,你就看见了真正的佛莲在眼前盛开。 楚玖儿想,这一辈子,她恐怕都忘不了这样的人,他是佛,却成了她的魔。 他清灵宁和的声音在大坛前响起,如音如缈,如天籁一样令人痴迷。 只不过究竟痴迷的是他的人,他的容,他的音,还是他的佛?谁也分不清楚,或许,此时此刻,他,就是佛,他的人,他的容,他的音……无一不是佛! 楚玖儿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懊恼后悔过,懊恼后悔自己陪着母后前来参佛修五佛时没有用心,否则此时她和他的距离也不会这样遥远,遥远的让她明明看见了他,却无法懂他的佛。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认识的到不晚,她一定会参佛修佛,不为别的,只是想懂他的佛。 众人都还在痴迷中无法回神时,圣僧已经说完了一堂佛法课。 再等到众人回神时,坛座上已经没有圣僧的人影。 “今日圣僧的佛法之理就讲到这里,大家请回吧。”护龙寺的戒律院和尚双手合一缓缓说道。 平静详和的气氛刹那间骚动了起来,油然而出的失落和失望让不少人都抑制不住的掩面哭泣了起来。 “圣僧什么时候再讲佛法?” “对,圣僧什么时候再开讲,只要说定个日子,我们就改日再来。” “对,给我们一个确定的日子。” 到最后,上百人的声音全都汇集在一起,都在要求着说定个日子。 护龙寺戒律院的一众和尚们双手合礼,挡在大殿正门,以防有人硬要闯入。 楚玖儿一跃起身,想要硬闯,却又突然猛地止步,想了想后,她直接走向那领头的和尚,从怀里掏出信物晃在他眼前:“即刻带我去见你们住持。” 那和尚微疑的目光在看到那块刻着一个玖字的龙形玉佩时惊了。 楚玖儿进入了护龙寺,也见到了住持,却没有再见到圣僧,因为,圣僧不见客,任何人都不见。 当住持大师为难的把圣僧的话转述后,心里很是忐忑,九公主之名,楚国人无人不知。 他是真没想到这九公主今天竟然会出现在护龙寺,而且显然对圣僧极为感兴趣。 想到圣僧的皮相,泓法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 “公主请回吧,圣僧一心参佛,除了开坛宣扬佛法外,他不会见客,这也是当初老纳让他答应宣扬我佛时答应过的他的要求。” 楚玖儿沉默了片刻后,眼底的愠色化开了一些,轻声问道:“他……圣僧叫什么?” 住持大师微蹙眉头,但还是回道:“圣僧法号蓝云。” “蓝……云……”楚玖儿低低的呢喃。 住持大师面皮一抖,这九公主……莫不是真心悦于这圣僧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多大了?” “回公主,圣僧十四岁。”阿弥陀佛,圣僧之容,惊天动地,这样的皮相好在是早早就归依我佛,否则真是妖孽世人。 “那……他是哪里人?” “这……”住持有些迟疑起来。 楚玖儿眯眼:“泓法大师,莫不是要让我母后亲自问你,你才会说?” “老纳不敢。” “不敢就说。”楚玖儿冷声道。 住持轻叹了一声:“圣僧说他来自于缥缈山。” “什么?缥缈山?你说他来自于缥缈山?那他……”楚玖儿惊疑的出声。 “老纳本也是不信的,可是老纳参佛修佛数十载却不及圣僧的佛法,圣僧正值少年之龄,如若不是出身非凡,又天赋异禀,又岂会有如此之精深的佛法?” 楚玖儿突然有些慌乱起来:“那……那他怎么会突然来到我们楚国?”莫非他知道皇帝哥哥和七王兄打算征战大元国?可是就算他知道又如何?就算他出自缥缈山又如何?凭他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改变了既定的局面? 而与此同时,护龙寺后院一座偏僻幽静的院子里,逃遥看着盘腿坐在榻上的元无忧,目光凝胶在她光秃秃的头顶上,两只眼眼直抽搐,再感觉着自己头顶上的凉意,脸颊嘴角都不受控制的抽动了起来。 他已经无语,真正的无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那种无语,也是甘败下方的无语,更是心服口服的无语。 他这辈子唯一最大的好奇心是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的脑子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与别人不同? 惊世骇俗也不过如此! 他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女孩子,舍得把自己那一身凝脂白肤易容成铜色也就罢了,她怎么就舍得把自己那一头快至脚踝的秀发说剪就剪了? 好吧,出门在外剪短一些也就罢了,可是……可是她怎么就舍得把头发全都给剃了,让自己变成和尚? 他想不明白! 不知道王爷看见她这模样,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恐怕也和他这样一样,想不明白吧? 元无忧,呃,蓝云睁开眼,看着逃遥又一次盯着她魂神太空去了,微微一笑,对于小逃子的心情,她能理解。 不过,他可能还要再纠结一些时间才能平息这心里的动荡了。 其实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只不过是把头发剃成光头而以,剃成光头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变成了和尚了。 当然,这就是所谓的代沟了,她不把头发当一回事。 可在这个时代里,头发和女子的闺誉一样重要,呃,更严格的说来,和孝道一样重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否则必定受人唾。 所以,瞧,多好,她只需要把头发剃了,这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女人,自然也永远不会有人洞悉她的身份、她的企图。 “小逃子,头发还会长的,你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逃遥闭了闭眼,暗自咬牙,是,头发还会长的,可是……算了,到时候王爷责怪下来,他受着就是了。 她把自己弄成和尚也就算了,就算是和尚也依旧是个倾国倾城绝美无双的和尚,祸害的只不过是一些女人罢了。 可是她为什么还说自己来自缥缈山?她难道就不怕引起楚国皇帝的注意?还有,她又为什么要刻意引那楚国公主前来? “那楚国公主……”这样一来,很快就会引起楚国皇帝的注意了,可是这楚国公主他们一路来也打听到了,这可不是好招惹的主,要是她真的痴迷狂恋上了她,这可是很麻烦的事。 蓝云淡淡道:“小逃子,她就是我们在楚国的护身符。” 逃遥哑然,她太可怕,她的脑子就算他剖开了恐怕也看不懂,这样的人,当真似神似佛,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却……以天地为刍狗,世人的喜怒哀乐皆在她的眼睛里,笑看着,却永远无动于衷! 和她为对手,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 因为,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心也没情,输赢对她而言其实也并没在那样太重要。 她执着的只不过是这一场自娱自乐的博奕罢了。 她的对手、同盟、朋友、帮手……所有的人包含她自己,都不过是这场博奕里的棋子。 “小逃子,你又在诽腹我?” 逃遥咽下哑然,淡声道:“我去备水烧饭。”小花子和玉珠的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归他做了,不是她命令的,而是他潜意识的臣服于她了,这又是她的另一可怕之处了。() 088要嫁和尚 战王府。 听着两名暗卫的回禀,楚绝的眉眼微微一沉:“意思就是说,你们连袭击你们的人是谁你们都没有看见就倒下了?”玖儿的武功是他教的,她有几两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两人相视一眼,惭愧的低下了头:“王爷恕罪,属下两人醒来的时候,发现有类似**香之类的迷药在墙角出现。” 见王爷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一旁的幕僚之一上前道:“王爷,这恐怕是九公主发现了暗卫跟随,才会出手打昏了他们。”九公主刁蛮众所周知,像这样子的把戏九公主经常性的发生,不过,这放倒暗卫还是第一次发生,也难怪王爷会怀疑。 楚绝没有出声,心里还有着怀疑,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放肆的事也只有玖儿这丫头才做得出来,就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弄出来的下三滥东西,连**香都使了出来。 “野狼,你亲自领人去查,尽快将公主带回来了。”虽是天子脚下,但万一那丫头真惹出什么事,没人在身边也不是个事。 “是,王爷。”野狼领命后退了下去。 只是令楚绝没有想到的是,不算他派了野狼亲自出马,三天过去了,都丝毫没有楚玖儿的踪影。 “属下猜想公主已经不是在城中,恐怕当日公主就出了城了。” 如果公主还在城中,就算她故意避开搜查,他还是能很快搜查出公主的下落,可现在三天都过去了,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都未能网住九公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公主已经出了城,或是藏在了某一处隐匿处。 “王爷,属下已经下令出城搜查。” 对于野狼的话,楚绝还没有表态,管家敲门而入,恭敬的道:“王爷,太后宣王爷即刻进宫。” “知道了。”楚绝面无表情的看向野狼道:“尽快将公主带回来。” “属下明白。” …… 慈延宫,楚国太后在一众婢女嬷嬷们的陪伴下从后堂走出来,见她出来,楚国皇帝楚鸿亲自上前扶着她在锦榻上坐下。 “皇上日理万机,这时候怎么还有空来探望哀家了?”荣太后明知故问道。 楚鸿微微一笑:“儿臣也有些时日没来探望母后了,刚好听闻母后您宣了七弟进宫,儿臣也特地前来探望一下母后。” 荣太后轻沏着太监送上来的茶,轻叹道:“皇上,哀家知道玖儿顽劣,很让你们兄弟俩伤神,但是她再顽劣,那也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兄弟俩多让着她一些不就得了?又何苦让她经常这样拗气发脾气?” “母后教训的是。” “太后,王爷到了。”执事太监进来禀报。 楚太后搁下手里的茶盏:“让他进来。” “见过母后。”楚绝走进大殿恭敬的行礼。 荣太后看着眼前似寒冰一样冻人的儿子,不由的感到头疼,叹声道:“起来吧。”楚 绝起身后,冷漠的立于一旁。 见他冷漠的丝毫没有一丝担心和惭愧,荣太后皱眉,眼底浮现愠色:“这次玖儿闹脾气又是为了什么?” 楚绝垂眸:“回母后,我让野狼将玖儿扔出了府。” 楚鸿无声轻叹,七弟明知道母后已经不悦了,他就不能换个婉转一点儿的说法吗?非要这样直白的惹母后动怒? 荣太后气手掌狠狠的拍在了榻桌上:“你倒泰然自若的坦诚,哀家还没死呢,你们就敢这样对待玖儿,要是哀家死了,你们兄弟俩是不是为不省事,干脆将她打入冷宫或者囚禁在天牢啊?” 楚鸿垂眸,母后这怒火直可不是单单指向七弟一人,也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将玖儿禁足一事而发作,显然……母后这是借题发挥在警告他。 “母后息怒,这件事七弟是不对,但是七弟已经让野狼去找了,七弟,是不?”楚鸿朝楚绝打眼色。 荣太后冷眼一扫:“三天了,皇上,玖儿这次任性的连暗卫都甩脱了,说明这丫头是真气着了,否则她不会这样任性。” 楚绝淡声道:“正是仗着母后的宠溺,玖儿才敢这样放肆任……” “七弟。”楚鸿抢先一步打断了楚绝冷冰冰的话,可他要说的话荣太后已经完全听见了。 她脸都青了,气的手指颤抖的指向楚绝:“你这是在指责哀家?” 楚鸿打圆场道:“母后,七弟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不是仗着她惹出下什么事都有母后护着,她又怎么会变得越来越骄纵,丝毫没有女孩子家该有的温婉贤柔。”楚绝轻飘飘的说道。 荣太后气的抚着胸口:“你……哀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个不孝子出来?你……你是想要气死哀家才甘心是不是?” 楚鸿看着气不轻的太后,忙打了一记眼色给一旁的卓嬷嬷,示意她上前息火。 卓嬷嬷接受到皇上的旨意,上前侍候打圆场:“太后息怒,王爷说话直,其实他心里头啊对九公主的疼爱不会比主子您少呢,公主岁数大了,王爷这是替公主操心呢?” “你别替他说好话,他连哀家这个母后都不放在眼里,他会疼爱玖儿?” “奴婢可没有说慌,主子您想想看,要是换别人,王爷还真不会拿正眼瞧呢,也就只有公主才让王爷爱之深,责之切啊。” “母后,卓嬷嬷说的对,七弟也是盼着玖儿好才会这样对她,要是换了别人,七弟还真不会拿正眼瞧呢? 要不然,母后您以为就凭玖儿那三脚猫功夫,能够硬闯战王府?这还不是七弟自小就纵容的。” 荣太后气青了的脸色这才有些和缓下来,但眼底依旧带着怒色的瞪着站在一旁的楚绝。 楚鸿打眼色给楚绝,禁止他再出声后,才继续说道:“母后,您再想想,朕和七弟相比,谁亲和一些?朕不是自夸,朕绝对比冰块似的七弟要亲和的多是不是?可是朕和七弟相比,玖儿自小就与七弟更亲近一些呢,七弟对那丫再严厉再冷淡,那丫头有什么新鲜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不都是第一个紧着七弟先?” “可不是嘛,这都是源于王爷对公主的好啊,不然公主肯定不会紧巴巴的粘着王爷呢,主子,这兄妹俩,感情好着呢,您啊,就别太操心了。”卓嬷嬷笑呵呵的道。 听着楚鸿和卓嬷嬷一唱一和的打圆场,荣太后脸上的怒色这才全都消散开来,但还是很严厉的吩咐道:“尽快将玖儿找回来。” “母后放心,朕也着令让顺天府衙左大人寻……” 正在这时候,殿外传来太监惊讶的声音。 “公……公主,您容奴才禀……公……” 紧接着,娇斥声传来。 “滚开,再拦着本公主,本公主要你的小命。” 荣太后听着楚玖儿的声音,欣喜的站了起来:“是玖儿回来了。” 很快,楚玖儿就似是箭一样冲了进来,却在看到殿中楚鸿和楚绝都在后,脚步紧急的停了下来,面色讪然的看着他们。 “皇兄,七王兄。” 楚鸿皱眉,楚绝沉眼,两人张扬开来的低压气氛让楚玖儿更加心虚了起来,不过一想到这里是慈延宫,母后又在场,她缩了回去的胆子又慢慢的舒展开来,无视两人眼底的不悦,直接朝荣太后扑去。 “母后,您看皇兄和王兄都在瞪我。” 荣太后扫了一眼两人,看着兄弟俩人都不赞同的眼色,再想着刚才绝儿说的话,心里轻叹了一声,拉着她在身边坐了下来,低斥道:“你这丫头,也太任性了,竟然甩脱侍卫独自一人跑了出去,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楚玖儿偷瞄了一眼楚绝冷冰冰毫无表情的脸,嘟嘴道:“还不是因为七王兄也太可恶了,竟然让野狼将儿臣扔出府,母后,七王兄实在是太过份了,您要好生教训他。” 一旁的卓嬷嬷听着上九公主的话,暗自一笑,还教训七王爷呢,刚才主子都差点被王爷气晕了。 荣太后面色拉了下来:“就算你七王兄再如何不对,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安危私自跑出去,真是任性,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楚玖儿还想什么,却瞥见一旁的卓嬷嬷在朝自己示眼色,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知道了,下次不犯了就是了。” “那还不快去向你七王兄道歉?”虽然这个儿子我行我素,说话太直,面色也太冷,就连面对她这个母后都不见有丝毫低头,但他是为了玖儿好这一点她心里还是通透的。 玖儿身边的暗卫都是他安排的,这次玖儿竟然将暗卫都出手,这一点想必才是绝儿最生气的源头! 好在,玖儿还算知轻重,只是打晕了那两名暗卫而没有伤害他们,要不然这个儿子可不是气气她这个母后了事了,恐怕真会狠狠的收拾玖儿一顿呢!只是,事情也真的不能再拖了。 “母后……” “还不快去?”荣太后脸色一板,有绝儿在,就算她强行将玖儿留在楚国,她也放心。 楚玖儿见状,知道这件事不容反抗,只好缓慢无比的挪步上前,眼神不敢直视着楚绝,声音低若蚊鸣:“七王兄,玖儿知错了。” 楚绝皱眉,刚想问出你是如何发现暗卫且不动声色的打昏他们的话,就被生怕他是想出声训斥玖儿的荣太后堵了回去。 “皇上,玖儿岁数也大了,哀家让你留心的事情你留心的怎么样了?” 楚玖儿愣愣的回头:“母后,什么事啊?” 楚鸿眼神微闪:“母后……” 荣太后眯眼:“哀家看左相家的长孙罗剑不错,就他了。” “母后,您在说什么,罗剑怎么啦?”楚玖儿警惕的问道,她母后不会是想给她赐婚吧? “母后,关于这件事,朕也想和您谈……” 周国皇帝老狐狸应承了和亲,却也向楚国提亲了,周国皇帝会有这样一招他并不会太意外,只是多多少少让他意外的是周国竟然要立楚国公主为太子妃,虽然这有些让他捉摸不定周国皇帝的打算,但并不防碍他的计划。 荣太后断然打断了楚鸿的话:“皇上,哀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思,所以,这件事,你无需发表意见,照做就是了。” 她绝不会允许玖儿和亲,别以为她在这后宫里什么都不知道? 绝儿对女人无心,所以他可以为了国家大计娶周国公主,但他毕竟是男人,日后若是碰上自己看得上眼的,纳入府就行,可是玖儿不同,玖儿是女子,这出嫁就是一辈子。 “母后,皇兄,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楚玖儿狐疑的问道。 一旁的楚绝面色依旧冷若冰霜,似乎对眼前的一幕并不放在眼里。 荣太后看着懵懵懂懂的女儿,心里有些凉意,鸿儿是玖儿的长兄,却也依旧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帝王的事实,他竟然要拿玖儿去换取利益,身为母亲,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玖儿,罗相两朝元老,又官至相位,罗剑虽年少,却年少有为,并不是纨绔子弟,你要嫁给他,母后也放心。” “什么?嫁给罗剑?”楚玖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见荣太后一意孤行的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楚鸿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轻声道:“母后,有朕和七王弟在,就算是嫁去周国,玖儿也不绝不会受到半分委屈。” 楚玖儿猛然看向楚鸿,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这一刻,她赖以生存的天轰然倒塌。 荣太后面色冷凝了下来:“皇帝,哀家说过,玖儿的婚事,由不得你作主,就算嫁给周国的储君,哀家也不同意,你可听明白了。”她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女儿,又是最小的,怎么舍得牺牲她一辈子? 楚鸿面色有些紧绷起来,却见着荣太后冷若冰霜的脸,终究没有再继续出声。 见他沉默,荣太后垂眸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哀家下懿旨,容罗家秋后迎娶。” “不……我不同意。”楚玖儿突然尖叫着出声。 楚绝冷冷地看着她,难不成她还真想嫁去周国? 荣太后则震惊的看着她,厉声道:“玖儿,你在说什么?”就算她想嫁去周国做太子妃,她也不会同意。 楚鸿神色温和下来:“玖儿也觉得嫁去周……” 楚玖儿木然的打断他,冷冷的道:“我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这一辈子,非他不嫁,要是你们逼我嫁去周国或是罗剑,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什么?”荣太后惊讶的站起身,就连楚绝和楚鸿也都震惊的看着她。 楚玖儿垂着眼的脸有些苍白,轻轻地道:“这一刻,玖儿才知道自己有多自以为是,就算我的二哥是当今皇帝、七哥是战神王又如何?玖儿之于你们而言,依旧只是一枚随时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棋子,而不是你们的妹妹。” “放肆。”楚鸿眼一沉,声音没有提高,却威仪顿生。 楚绝依旧漠冷,似乎对楚玖儿的话无动于衷,但也只是似乎,无人在看到他眼底因为楚玖儿的一番话而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 荣太后冷冷的看着楚鸿:“皇帝好大的威严,要不是哀家在,皇帝是不是要下冷将玖儿治罪?” 楚鸿面色缓和下来:“母后,朕不是这个意思。” 楚玖儿看着眼前的一幕,骄纵任性的脸庞浮现一抹苦涩,枉她还沾沾自喜的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和大元国被圈禁的元无忧还是周国要拿来和亲的周蓝儿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出身尊贵又如何?受宠荣华又如何?到头来,她和她们的的命运一样,依旧不会掌控在自己手里。 “玖儿,你看中的人是谁,告诉母后,母后一定给你作主。”荣太后看着受伤的女儿,心里很痛,无论出身如何尊贵,在必要的时候,依旧和天下普通的女人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曾经,她也受过这样的苦楚,当玖儿出生后,她发誓,绝不会让玖儿也沦为棋子。 楚玖儿摇头后退,她知道自己任性骄纵,可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有任性骄纵的资格,她兴匆匆的跑回来,就是想要告诉母后,她这次出去,碰了一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 可是她兴匆匆的回来,得到的是什么? 是天塌地裂似的毁灭般疼痛,原来,她竟然不知道,她的皇兄和王兄竟然打算将她远嫁周国和亲? 原来,她一直都是在自以为是的陷在他们疼她宠她溺爱的错觉里。 不,他们疼她宠她溺爱她也许是有的,但是……却比不过他们的大计,比不过他们的野心。 “玖儿,你告诉母后,你不愿意嫁罗剑,你想嫁给谁?母后一定给你作主。”荣太后心疼的想要上前,却被楚玖儿的话给惊在了当场。 楚玖儿看着神色莫测的皇兄再看看神色漠冷的王兄,最后目光定了心疼她的母后身上,一字一句郑重无比的说道:“母后,我要嫁给护龙寺的蓝云圣僧,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嫁。” 这也是她明明甩脱了侍卫却不等到七王兄的人找到她就自己回宫的主要原因。 “什么?你说什么?”荣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鸿也因为震惊而有片刻的呆滞,唯有一旁自始至终垂眼漠立的楚绝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玖儿终究是玖儿,除了任性、骄纵外,她还有自我。 只是,这次她是真的任性了,竟然要嫁一个和尚?() 089清理门户 倚靠在凉亭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周蓝儿嘴里泛着苦涩,嫁去楚国和亲,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了,周国的风景再美也与她无关了。 “公主。”小豆轻扯着她的衣服指着湖对面道:“您看,那是不是秦将军?” 周蓝儿心一颤,迟疑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的看了过去,隔着湖,她看不清楚对面的人是什么神情,却知道是他,她感觉着他在看着她。 “我们回去吧。”以后就连这里她都不应该再来了,她都认输了,又何必再让自己留恋不舍?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留恋不舍的资格了,她嫁去楚国和亲的事已经容不得半点差错了。 “公主,您不过去吗?”小豆轻声说道,自从公主被封为昭平公主待嫁楚国之后脸上就再也没有笑容了,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了,这样的公主看的她很心疼却无能为力! 要是秦将军也是心悦着公主该有多好?公主也许早早就嫁进秦家,现在也不会落得要和亲的下场。 要是是以前,公主早就发现秦将军站在那里了,又怎么需要等到她来提醒? 公主,是那么那么的爱慕着秦将军! 不过,她怎么觉得秦将军站在那里是在看公主? 只是,可能吗?平时避公主如蛇蝎对公主的爱慕不屑一顾的秦将军又怎么会看公主? 周蓝儿垂下眼,淡道:“回宫吧。” “是,公主。”小豆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秦将军,其实她是真的觉得公主和秦将军很相配,秦将军正直、公主坦诚,秦将军木讷,公主开朗,秦将军严肃,公主傲然……可是,想到公主如今的待嫁之身,她也只能为公主叹息了。 只是让她们意外的是,秦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回宫的必经之地,似乎是在等着她们。 小豆偷偷的看了一眼有些恍惚失神的公主,再看了一眼盯着公主眼神复杂不明似乎有话要说的秦将军,眼珠子溜溜的转动了一下,朝着两人轻福身后,悄然退开到后面。 她不敢离的太远,但她低头垂眼,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到公主和秦将军。 两人相对,久久无声。 周蓝儿怔怔的看着他,心依然在隐隐作痛,就这样的看着他,她的心就一动一动的跳跃着。 可是她却已经没有心力再面对他了,她一厢情愿的栽进了他的世界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他有多坚韧,她就有坚韧,可是结果依然让她神伤。 曾经,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放弃,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她会走入他的心里,可是有一个人比她更早的进驻了他的心。 周蓝儿敛了敛心神,漠然道:“小豆,我们走吧。” 小豆惊讶的抬头:“啊……是,公主。” 两人擦肩而过。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秦恒情急之下猛然回头叫住她:“三公主。” 周蓝儿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好半天,才漠然出声:“秦将军有什么事吗?” 面对她的漠然,秦恒数度张嘴都无法发出声音,心里想好的话在她的冷漠下化为乌有,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原来面对冷漠疏远时,心会这样的难受,他现在才知道,而她,以往却一次次被他的冷漠疏远所伤,可她却还是一次次的出现在他面前。 “秦将军如果没有什么事,本公主不……” “不……”秦恒急道,似乎又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大有些失态,顿了顿,他低低的道:“我们……能谈谈吗?” 周蓝儿痛苦的闭上眼睛,语气却嘲讽:“我们?本公主和秦将军能称之为我们吗?连我们都称不上,又有什么好谈的?”在他一次次推开她拒绝她之后,在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后,他又为什么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是从前,他这样特地停留下来面对着她,她会不会欣喜若狂,可现在她的心依然会悸动,可却感觉不到欣喜,只有着满满的苦涩。 秦恒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喉咙有些紧,使得他声音也有些生硬:“公主……要远嫁楚国和亲吗?” 周蓝儿无声流泪:“如果你今天来,只是想亲自证实一下,那么,本公主可以很郑重的告诉你,是,本公主再过一个月就会远嫁楚国和亲,生老病死都只会是在楚国了,永远不会回周国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秦将军面前给秦将军添烦扰了,秦将军大可安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恒焦急的出声,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此刻,他只恨自己嘴拙。 老实说,他确实很烦她霸道的出现在他面前不允许他的意愿,更烦她的傲慢和强势不接受他的拒绝。 曾经他最期盼的是想着有一天她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为什么……在听说她要远嫁楚国和亲后,他不但没有感觉到高兴和轻松,反而有着说不出来的沉重和焦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他以为自己是喜欢四公主的,毕竟四公主温婉柔和,又善解人意,和她在一起,他很轻松,没有丝毫负担。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听到她说以后生老病死都只会在楚国,永远不会回到周国时心竟然会这样揪痛难受? 周蓝儿不想再动心的,可是因为听了他的否认后心里那隐隐的期盼容不得她忽视,她控制不住的回头,深深地看着他:“我以为,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秦将军你。” 秦恒缓缓摇头:“不是的……我不是的。” 周蓝儿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以往的傲慢,也没有强势,有的只是淡淡一笑。 “你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有你这句话,我很安慰。”就算他只是同情,她也欣慰了。 两人隔着数步之遥,秦恒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正眼看着她,他不知道原来她的脸色会这样的苍白,也会这样淡然的笑着,这与他记忆里那倨傲强势的三公主完全不相符。 心里突然似是被人用锐物微微的刺了一下,隐隐作痛。原来,他从来不知道,她也会是这样的苍白和脆弱。 “对不起……” 为什么他眼里只看见她的倨傲和强势,却看不到她的柔弱?为什么……非要等到事情不可回头时,他才发现到原来自己伤害了她。 周蓝儿愣住:“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秦恒也愣住了,眼神有些闪躲开来,垂眼道:“没……”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这六年来,不都是她在死缠烂打一厢情愿的纠缠他吗?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又怎么会变成他? 周蓝儿静静的看着他,突然猛然转开头,不再看他:“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主要原因是不是?向我道歉?” 秦恒张了张嘴,却无声,他要说什么?说他到了失去她的时候他才知道其实自己不仅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讨厌她,反而……反而还会她要嫁去楚国和亲而有着无法忽视的挣扎和寝食难安的焦虑? 一道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低迷气氛:“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小豆暗自低咒了一声连忙上前朝行礼:“奴婢参见四公主,五公主。” 周紫儿看了一眼小豆,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面色一滞。 “紫姐姐,怎么啦……又是她,她都要和亲了,还来拦着秦大哥。”周碧儿说完,就急匆匆的冲了上前。 小豆没好气的喃道:“才不是我们公主拦着秦将军,这次是秦将军来找我们公主的。” 周紫色听着小豆的话,脸色一僵。 “秦大哥。”周碧儿跑上前站在秦恒的身边,眼神却戒备的在周蓝儿身上扫视着,似乎她做了什么深痛恶绝的事一样。 无视周碧儿紧戒的眼神和缓缓走来的周紫儿,周蓝儿淡淡一笑:“两位妹妹真是神通广大,每次只要本公主和秦将军停下来说两句话,两位妹妹都会出现的及时。” 周紫儿一听,脚步顿了一顿,却若无其事的走上前,这次她没有走到秦恒身旁,而是站在周蓝儿的身边。 周蓝儿目光在秦恒脸上掠过,停留在了身边人身上,淡淡的笑道:“原来,秦将军的歉意是因为紫妹妹。” 周碧儿惊讶又感动的看着秦恒:“秦大哥,原来你是为了紫姐姐。” 秦恒摇头,他道歉不是因为四公主,而是因为他和她。 周紫儿不动声色的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扫视着,感觉秦恒和周蓝儿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怪的,难不成她来晚了一步,让秦恒对周紫儿说了些什么? “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这六年来本公主的感情之于秦将军而言,是烦扰、是无奈、是厌恶,既然本公主的感情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本公主一个人的事,秦将军又何需因为同情怜悯而感到抱歉?” 周碧儿听言冷笑:“蓝姐姐,你现在都被封为昭平公主了,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再做出有**份之事缠着秦大哥不放,也别妄想再用卑劣的手段想要拆散紫姐姐和秦大哥,秦大哥和紫姐姐才是天作地合的一对,你就死心吧。” “碧儿妹妹,你别误会了,秦大哥和蓝姐姐只是刚好在这里碰上的。”周紫儿走上前扯着她轻声道。 周蓝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本公主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正直肃严的秦将军会喜欢紫妹妹这样娇柔做作的女人,但是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一个男人眼里有那个女人的话,就只会看见她的好,就算是不好,落在那个男人眼里也是极好的。” 秦恒嘴动了动,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喉咙却紧的疼痛,发不出半点声音,何其可悲?他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直到现在才来醒悟却已经迟了。 “什么娇柔做作?周蓝儿,你什么意思?”周碧儿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转回头看向秦恒道:“秦大哥,你别理她,要是她再敢拦阻你,我……就去禀报父皇。” “碧儿妹妹,我相信蓝姐姐是没有恶意的,你别生气。”周紫儿笑着打圆场,可嘴角的笑容却怎么看都怎么牵强。 周蓝儿冷冷一笑:“两位妹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最好是看着本公生就绕道走,否则,本公主一个心情不好,或许会迁怒也不一定,你们知道的,本公主有这个资格更有这个能力。” “你在威胁我们?”周碧儿有些警惕的退后一步,躲在了秦恒的身后。 周蓝儿下巴微扬,姿态傲慢:“不,本公主在忠告你们,特别是你,周紫儿,本公主输给了你,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为了你和秦将军的将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最好是安份守己一些,别再打扰我,别再我眼前晃,否则,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婚事还掌握在我母后手里,只要我一个不高兴……” 周紫儿脸色唰地雪白,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期盼的看向秦恒,可秦恒却一直在怔怔的盯着周蓝儿。 周碧儿底气不足,却在看到周紫儿被欺负的连哭都不敢后,还是忍不住的吼道:“你……你永远都是这样惹人憎恶。” “小豆,我们走。”周蓝儿无视三人神情,转身离开。 “是,公主。”小豆狠狠的瞪了一眼秦恒,原以为秦将军会让公主开心一些,没想到他还是弄的公主心情更不好。 “不是的。”秦恒突然提高声音道。 周紫儿周碧儿都诧异的看着他,秦恒却不理不顾,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一再重复着:“不是的……” 周蓝儿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汹涌而出,她现在只想回宫,她不想再面对他,也不敢再面对他,她怕……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自己会崩溃。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在她放弃了他的时候,在她认命认输了的时候,才来正视她,正视她的感情。 她,如何再爱他?她不知道! 是,她明白,她懂。 只要事关这个男人的任何事,她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她都懂。 因为,她是如此如此的用心在看他? …… 大元国,定阳。 第五家张灯结彩,布置的十分喜庆。 明天就是第五家老太爷七十大寿,可此刻大厅里,气氛却与四周的喜庆布置极端不相符,大厅里此时的气氛是冷凝阴沉的,让人置身其中本能的感觉呼吸困难,感觉压抑。 六老爷是最后进来的,看着坐在椅子里的人,除了他来迟了外,第五家有资格说上话的人都在。 “发生什么事了?” 每个人的神情都讳莫如深的,就连与他走的最近的合作人四房和七房都眼神闪烁的不敢看他。 六老爷心微微一沉,难道他最近与宇文家签定的协议被这些人知道了?可是不可能啊,他昨天才刚刚从宇文家回来,而且协议也是他和宇文家秘密签定的,就连照儿,他都是瞒着的。 “家主到。”老管家扶着老太爷走进来。 众人都起身行礼。 直到老太爷在主位上坐下,站立在堂下的人这才都重新坐了下去。 六老爷刚落坐,就被老太爷的话震住了。 “今天召大家前来,是要当着大家的面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个字一出,在坐的人面上都微微色变,却都诡异的并没有出声。 六老爷眼皮子直跳,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想出声,可是瞥到左右两边人都诡异的保持着沉默,他讪讪地上前:“家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什……什么清理什么门户?” 老太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出声道:“问的正好,阿颢,把你手里的东西给各位叔伯传阅。” 六老爷这才惊讶的发现,第五颢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大厅里面,可是眼下不是计较第五颢的事情,而是……老太爷所谓的清理门户。 不是他作贼心虚,而是刚刚他才和宇文家签定协议,这里家主就打出了清理门户的作派。 六老爷突然寒从脚下起,难道……宇文家只是一个套子,专门用来套他们父子的套子? 等到所有人都看完第五颢提供的东西后,每个人都愤怒的瞪向六老爷,就连四房和七房都暗自摇头。 六老爷的心完全悬了起来,不等那张纸传到他手里,他起身一把抢过,低头看了一眼后,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张就轻飘飘的从他手里滑落,全都撒在了他的脚下。 老太爷手里的龙头拐仗在青石上重重的戳着,气的直喘粗气:“……我……我真没……真没想到,你……你竟然将祖来就这样轻易的送人,你……” “爷爷,您别急别气,小心身子。”第五颢紧张的上前。 他知道爷爷是真的生气了,他也没想到六堂伯竟然会真的将定阳河下游的水运送一半给别人。 “六小子,这可是虽铁证如山,你……你竟然将九个县的水运全都送给宇文家,你这个出卖祖宗的畜生。” “这定阳河是我们第五家全族的基业,可不是你老六一个人的,你凭什么作主?” “两百年来,定阳河水运都是由我们第五家掌控,我们第五家就是靠这定阳河生存的,你竟然将我们吃饭的东西这样轻易的就送了出去,难怪家主说要清理门户,是真要该清理门户了。” …… 面对在场人七嘴八舌无一例外全是愤恨的指责声,六老爷倒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谁在给他下套子?又是谁收买了宇文家?() 090召见圣僧 “宇文兄,请!”林唯棠执起酒杯敬向坐在他对面的宇文峥。 宇文峥微笑着举杯:“请!” 两人对饮几杯之后,宇文峥才淡淡的把玩着手里的青玉瓷杯:“恭喜林兄了。”第五家族改名换姓之日不远亦! 林唯棠垂眸一笑:“彼此彼此。”他剔除了宇文靖这一根刺,日后也自可安枕无忧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宇文峥离开后,林唯棠自斟自饮,一派闲适悠然 没有通报,门被推开,文无瑕直接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林唯棠朝他举杯:“有兴趣喝几杯吗?” 文无瑕摇头拒绝。 林唯棠笑了笑,也不勉强,宛自斟饮,许久,他才听闻文无瑕淡淡的声音。 “我答应过外祖,会给第五颢机会。”他和宇文峥能联手,他并不意外,他出手对付第五照父子,他也不意外,但是,他希望他遵守游戏规则,否则,他不会再坐视不理。 林唯棠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眉眼疏冷:“这是自然。”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文无瑕起身走出去,又突然停住,回头看着他道:“不知道林表兄看在我的情面上,能不能留第五照一条命?” “你确定?”林唯棠面色眉梢轻扬,明明是笑的,却让人无端的冒寒气。 文无瑕淡淡一笑:“确定。”如果第五照一心求生,他何时何地都可以死,可如果他不想死,哪怕生不如死,他也会活下去,只要给他一次机会。 林唯棠垂眸,淡然一笑:“既然文表弟都开这个口了,我自然得卖你一个面子。”不死也行,那就生不如死。 第二天是老太爷的寿辰,可是因为六老爷的暴毙,喜庆的寿堂变成了灵堂,第五家气派庄严的大宅子里连夜间换下了张灯结彩的红绸,张眼过去,尽是丧牌素缟。 前来宾客的由贺寿变成了吊丧,一夜之间,城中素服一抢而空。 对于六老爷的突然暴毙,尽管所有的人都震惊,但却无人面上显露出来,事实很明显,第五家的明争暗斗终于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在所有人都以为六老爷会胜出的时候,却没想到六老爷会败的这样惨,似乎……死的如此突兀,如此莫明。 午时过后,庄严肃穆的大宅主大厅里,已经布置好了简单而隆重供吊丧的灵堂。 初暮时分,陆续有客前来上香。 宽大的大厅里,全是六房一支系的人,男女老少,或嫡或庶,或悲恸,或哭泣,或跪,或立……一数过去,差不多有近百人,却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人,六老爷最为倚重的嫡子:第五照。 直到点起了素纱灯笼时,才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呐喊声:“爹……” 一身丧衣的六老夫人一看见狂奔进来的第五照时,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重新涌了出来,哭喊着上前抱着站立在灵堂中间失魂落魄的人:“我的儿啊,你去哪儿了,你……你怎么才回来,你爹……” 第五照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摇头后退,转眼间又奔了出去。 “儿……” “阿照……” 第五照雷霆之怒冲进了第五颢的院子,踢开了阻拦着的仆人,抓着第五颢的衣襟,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可还来不及等到他怒吼出去,人已经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少爷,你没事吧。”小良子紧张兮兮的问道。 第五颢怔怔的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却吐出一口血的第五照,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狼狈的照堂兄,权利真的如此厉害吗?让人前一刻还或许在天下,下一刻却又跌进泥泞里。 小良子感激涕零的对一旁的林唯堂道:“谢表少爷救了我家少爷。”刚才要不是表少爷,以照少爷的愤怒,指不定得如何伤害少爷呢? 林唯棠道:“小良子,带你家少爷去见老太爷。” “是。”小良子拉着怔然失魂的第五颢离开了。 第五照吐出不停涌上喉咙口的腥甜,吃力的半撑起身子看着林唯棠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是……是你。”是他联合了宇文家给他设了个套,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宇文峥会要宇文靖的命?他们不是感情很好的亲兄弟吗? 林唯棠俯视着他,嘴角勾出一抹妩媚绝丽的惑笑:“我本来想要你的命的,可是有人替你求情了,那我只好卖一个情面,留你一命,但是……” 他微微俯身,笑看着第五照的挣扎,嘴角的笑却令人毛骨悚然:“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五照一双眼睛眦裂开来:“你……你敢……”第五颢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压制林唯棠的野心?第五家要是落入林唯棠之手,他死都不会瞑目。 林唯棠慵懒的整理着身上宽大的素袍,微微一笑:“我敢不敢,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直到第五照被仆从搀扶着离开,林唯棠也离开了,院子里除了一滩第五照吐出来的暗红,一切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 文无瑕从暗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侍从。 “少爷……”他身后的侍从欲言又止的看着面色漠然的少爷,他实在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让照少爷活着?林少爷刚才那一脚直接就废了照少爷的武功,而且没有人怀疑林少爷的阴狠,他说要照少爷生不如死,就必定会让照少爷生不如死,少爷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以为,少爷其实是有些欣赏照少爷的,可如果真是这样,少爷又为什么不干脆施情到底? 文无瑕抬头看着落霞染红的天空,第五家族的苟喘残延让他看了有一种莫名的心情,氏族世家走到这样一步,何等的悲哀凄凉? …… 宫中虽然森严肃穆,可消息流通的却比任何地方都要来的快速,九公主疯狂痴迷上了护龙寺的圣僧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满朝皆知。 京城百姓这两天人人都在谈护龙寺的圣僧,有幸见过圣僧的人,都如同着了魔般的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圣僧,口口声声把佛法佛理挂在了嘴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更证明,他们真的见着了圣僧,见到了佛。 没有见过的人都强烈的浮起了好奇心。 护龙寺这两天,人满为患,人人都不惧那高耸的云梯爬上去一睹圣僧的风采。 其中有近一半以上还都不是普通的百姓,都是京城好奇心已然泛滥的达官贵人。 这两天的护龙寺接待的达官贵人,比起去年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可是,不管前来瞻佛的达官贵人是什么身份,却都败兴而归。 这些天之骄子天之骄女们最初一听闻圣僧拒绝见他们的时候,所有人心里最先产生的都是怒气。 但不待发作,他们就都知道了一个事实。 圣僧也这样拒绝了见九公主。 这个事实如一盆冷水浇淋在了他们头上,把心里的怒火熄灭。 他们、她们身份虽然高,可众人中还没有人一个人能高过九公主,九公主的尊贵,圣僧都拒绝,更何况他们? 但越是这样,却越是引起了无数人好奇心,心里就如同猫爪子挠一样难受。 这几天,谁都知道护龙寺来了个佛一样的圣僧,谁都知道见过圣僧的人无一不痴迷,也谁都知道九公主喊出了非圣僧不嫁的惊世骇俗之语。 所以,当太后召圣僧进宫时,所有人都不意外,为了不引起轰动,圣僧是坐轿子进宫的。 从护龙寺至皇宫,一路而来,呈现一股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的奇景。 道路两旁都挤满了人,都想一瞻圣僧佛颜,可惜他们只看见轿子旁伴随着圣僧左右的法空大师。 逃遥脚步无声的跟在了轿子侧边,目不斜视,安安静静,淡然天成,双手合十,俨然就是得道高僧。 只闻言未曾见过的绝大多数人恍然大悟,就连伴随左右的都是得道高僧,那圣僧可想而知了。 在无数火热的近乎灼热的目光下,轿子抵达了宫门口。 却不知,宫门口或交谈或商聊或笑语的站着不少人,看着这些人,前去护龙寺请圣僧入宫的左副将很是错愕,因为这些人都是刚刚下早朝的朝中官员,其中不乏位皇亲国戚之辈,他自然不敢驱逐得罪。 可是……想到圣僧的容颜,左副将咬咬牙,还是挥手让轿子停了下来,宫中禁地,他可不敢擅自作主让抬轿进宫。 逃遥,呃,应该说是法空大师朝他双手合十微微欠礼后才上前掀给了帘子。 那些都在聊天商谈的众人士眼角余光都兴奋的盯着,都想看看能让九公主喊着非君不嫁的圣僧究竟是何方神圣? “等等。”一道声音制止了法空大师掀帘的动作。 左副将一愣,忙上前行礼:“末将参见九公主。” 法空大师双手合拢,依旧是淡然安静的微微欠身,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韵。 让一众看惯了九公主刁蛮行径的禁军看呆了眼的是,楚玖儿竟然笨拙的也还了佛礼。 然后,她的眼神就灼热的盯着轿子,那热道简直要灼烧掉那一层厚厚的布帘子,却在眼角余光瞥见那些想一窥僧容的人,她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命令道:“进宫后再请圣僧落轿。”想到等一下她就可以近距离的看到他,她心尖儿都激动的直颤抖。 “公主,这……是。”左副将迟疑了一下,也觉得这样似乎比较妥当。 轿子被直接抬进了宫门,宫门外逗留不走想一窥究竟的众人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都哀声叹气失望的离开。 进了宫,落了轿,法空大师这才上前掀起了帘子。 闭目安详的端坐在轿中的圣僧落在了众人眼底,楚玖儿看了一眼,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神不敢直视他,看了一眼后,飞快的移开,又控制不住的看回去。 蓝云从里面出来,目光空灵如无一物,修长完美的手轻轻合在一起,朝着众人微微颌首:“阿弥陀佛。” 被忽视的楚玖儿瞬间红了眼睛,她不顾母后命令跑出来迎接他,他竟然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在一众楚军的‘请’护下,圣僧被‘请’进了楚国的皇宫。 楚国的楚国比起大元国的皇宫,少了一丝华美,却多了历史的厚重和沉淀感,重重宫殿,层层楼亭,尽显无尽的肃穆和宏伟。 皇宫森严肃穆自是不必说的,可今天的宫中却似乎就连空气里都悄然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动。 而这股骚动源于刚才一路走过的那支禁军。 不,严格说来,不是源于那支禁军,而是源于那支禁军护请下的两个人。 一路而来,所遇之人,皆瞠目结舌,静默无声。 很快,就到了慈延宫。 慈延宫,人并不多,不该来的一个没有,该来的一个不漏。 楚鸿与荣太后端坐在主位上,两人都一派平静,从他们面上看不出他们此时在想什么? 楚绝安坐在一侧漠然饮茶。 直到传来执事太监的通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殿门口,就连漠冷的楚绝都淡淡的掀动了眼皮子将视线投递了过去。 在坐的三个人,是站在楚国权力最颠峰的人,这两天,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号人物上来。 荣太后关注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疯了似的痴迷的和尚。 而楚鸿关注的是这个和尚来自传说中的缥缈虚无山。 楚绝关注的既有荣太后关注的,也在楚鸿关注的。 不得不说,三人脑子都设想过无数关于此人的形象,但…… 看着那缓步走来的人,三人都怔住了! 惊人的美!震慑人心的美!摄魂噬魄的美! 他朝你走来,你望着他,有一瞬间,心都甚至觉得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期盼着,渴望着,他能给你一个眼神。 仿佛如此,心就得到了安定,得到了抚慰。 清绝,灵绝,美绝,空绝,静绝……都尽在他的容颜里,尽在他那双眸瞳里。 原来,这人间真的会有如此神灵秀绝的存在。 原来,纵使设想的无数在看见他时都会发现都不及他佛衣衣袂的一角。 “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灵空远的近乎于缥缈,却又不会让你感觉到他是虚幻漂浮不定。 因为,他是如此的真实的在你的眼前。 楚鸿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面色一沉,眯眼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见朕不行礼。” 蓝云微微一笑,却不知……这是何等的潋滟? 无法形容,世间语言根本无法形容。 不只是楚鸿怔了,就连好不容易回神眼神却依旧凝胶在身上的荣太后和楚绝也有些恍惚了。 而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楚玖儿刚刚进来了,她再次见到了他的笑。 他不笑时,是佛,他笑时,是魔。 只要他想,他可以蛊惑任何人的心。 蓝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虔诚的道:“小僧法号蓝云,见过陛下。” 楚鸿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因为眼前一个笑容就安定了他的刁难而皱眉,还是因为他当真如他所愿的见礼行礼而皱眉。 “你……”荣太后失态的站了起来,她也算是阅遍千绿万红的人,却没料到竟然见到这样一个绝尘人儿,这一刻,她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痴迷上一个和尚了。 “母后,他就是儿臣说的……蓝云圣僧。”楚玖儿生怕她母后也要为难他,忙上前道。 荣太后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的坐了下来,她没有出声。 大殿里,寂静的诡异。 蓝云微闭着眼睛,一派安定详和,视这诡异的寂静和在场打量他的几人都如空。 许久,荣太后才缓声道:“你可愿意还俗?” 荣太后这话一出,楚玖儿欣喜若狂紧张的看着他,一双眼若春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楚鸿面色无波的扫了一眼荣太后,神情恢复了一个帝王的威严和莫测。 楚绝也收回了目光,半掩着眼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弥陀佛,何以还俗,佛自心,生不移。” 荣太后看了一眼失望的低下头的女儿,道:“求不得,放不下。” 蓝云眉眼间淡淡的笑着:“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七情六欲,为之根本,圣僧未入世,何以出世?”荣太后缓缓道。 “未入俗,又何以还俗。” 荣太后语噻,好半响才又道:“未识情,何以知情?” “情与无情,同圆种智。” 荣太后轻叹一声:“圣僧,来自缥缈山?” 她此话一问,楚鸿眯眼盯着他。 蓝云眉眼间依旧含着浅浅的笑:“是亦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什么又叫不是?”楚鸿沉声问道。 蓝云笑而不语,倒是荣太后眉头舒展开来:“既然如此,圣僧源何而来?” “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荣太后点点头:“圣僧一心向佛,是哀家执念了。” 楚玖儿虽然听不懂他和母后之间的对话,但却听明白了他的拒绝。 她一步一步逼向他,站定在他面前,死死的盯着他,泫然泪下。 蓝云仿佛没有没有看到她的泪,双手合十,静静的看着她,无悲、无喜、无嗔、无痴、无波、无动。 楚玖儿经过眼泪洗涮了的眼眸晶亮夺目,却溢着满满的不甘:“你为什么不正眼看我一眼?”自始至终,他都无视着她。 蓝云看着她,不言不语,如她所愿的那样正眼看着她。 楚玖儿脸儿却微微一白,死死的咬紧了下唇,眼里盛满了一腔怒火,她再上前一步,两步,近到两人之间快要紧贴在一起眼对眼。 他看着她,可是她却在他眼里依旧找不到自己,楚玖儿跄踉后退一步,别开眼后又转回头狠狠的盯着他:“我不管,你眼里有我也好,没我也罢,本公主都要招你为本公主的驸马,你不还俗也得还……” “玖儿。” “放肆。” 荣太后和楚鸿几乎是同时出声,前者微愠,后来威严,都很严厉。 楚绝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慢慢走身,走到蓝云面前, 他这一突兀的举动,让在场人都有些惊异的看着他。 () 091一见动心 对于楚绝的靠近,蓝云没有动,只是淡淡的移动着目光,还是如刚才望着楚玖儿那样静静的望着莫名突兀的站在他面对的人,不过,这一次他需要仰望对方。 楚绝身高近一米八,而蓝云这辈子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严格说起来只能算是小萝莉,可是,架不住她这具身体的基因好啊。 元浩天身形超一米八,刘莹华也有近一米七,所以,十三岁的她身高就已经长的有一米五七了,以她这具身体的本质基因,再过个几年,她长到至一米六或七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此时,无论是身形还是身高,他和楚绝对上,都绝对是不成正比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一个人看见他的时候,主观意识绝对压倒性的战胜了客观意识。 见到他的人,第一感觉是震憾他的绝美,第二感觉是震慑他的佛性,他的年纪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 而且,更何况,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弥补身高和略显纤细带来的男人缺憾,那就是气质。 蓝云流露出来的气质,是一种站亦禅,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一笑一尘缘,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冬来听雪声的气质。 亦是一种‘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的佛性, 这是一种梵净,是一种静境。 楚绝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眸仿佛汇聚着光凝于一点的黑曜石。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却没有出声,而是伸出手,缓慢无比的探向了他的身体,呃,严格来说是……下体。 他的动作,荣太后呆滞了,楚鸿则愕然的惊掉了下巴。 本来还犹在伤心不已的楚玖儿一双眼睛因为楚绝的动作而慢慢的瞪大,不敢置信的大喊:“七王兄,你想做……” 什么二字她还没有发出来就噤止在了她的嘴里。 因为楚绝点了她的穴,让她瞪目结舌身形怪异的静止当场。 蓝云依旧是眉眼含笑,静静的望着他,仿佛楚绝的手没有停放在自己的身体某个地方,又仿佛楚绝的手停放在自己身体某个地方没有任何问题般的悠然平静。 楚绝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半响,突然快速的收回了手,尽管心里惊涛骇浪,依旧面冷如霜。 他淡定的退了两步,脚步看似从容,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心里的震憾和慌乱。 “你……你……”荣太后回神过后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而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的指着楚绝,再指指蓝云,一双眼瞪大,嘴也张大。 “七弟,怎么回事?”楚鸿慢吞吞的合上自己张大的嘴巴,慢条斯理的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震惊,假装很淡定的问道 楚绝面无表情的抽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想验证一下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噗!楚鸿一口茶当场喷了出来。想验证一下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就可以直接上前掏……咳……摸人前下体? 不只是他,就连荣太后的面部表情也一度风中凌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我行我素,可她没想到他原来还荒唐无比。 楚鸿接过太监恭敬递上来的锦帕拭着自己嘴角的茶渍,顺势压下不受控制抽动着的嘴角,问道:“那……结果呢?” 楚绝淡定的搁下手里的帕子,淡定的整理着袖口,很冷漠的道:“是男人。” 荣太后瞠目结舌的望着两个儿子。 楚鸿眼角抽搐的看了一眼站立在那儿神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小和尚,就算这小和尚美的绝世无双,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也不可能是一个女人啊? 不过,也难怪七弟会这样做了,一人男人美成这样,确实是世间少有。 “你……绝儿,你实在是太放肆了。”荣太后从风中凌乱中回神,面色倏然一沉,厉声拍着身旁的榻桌。 她参佛修佛,对佛祖心中自有虔诚心,却没料到她这个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放浪形骇的事出来,这是对佛大大的不敬。 楚绝居高临下的望着蓝云,淡淡颌首:“圣僧,得罪了。” 冷漠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半点歉意。 蓝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王爷严重了。” “意思就是圣僧不怪责本王了?”楚绝看了一眼荣太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他的脸上。 蓝云看着他,微微一笑:“此形非自作,亦非他作,乃由因缘而生,因缘灭则灭。” 荣太后狠瞪了一眼楚绝,站起身,朝蓝云双手合十,歉疚地道:“从忘我,到无我,是禅心,圣僧佛法精深,已得禅心,但圣僧不计较,哀家却甚是惭愧。” 蓝云微微一笑。 刹那间,他周身都流淌在一种‘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白云飞’的气韵。 又或是在大心容尘、大清含垢、大善宽恶、大广无垠的境界里。 楚绝望着他,漠冷的眼底微微闪烁着,这样的美,不该存在于人世的,他该高坐在莲台上俯瞰众生,而不该来到世间,不该……出现在他的眼前。 望着这样的佛韵,荣太后恍惚间以为看见了她日夜参拜的佛祖临世,她忘了身份,参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以佛礼参拜:“圣僧佛法无边,望圣僧解弟子世间忧,赐弟子脱离婆娑苦。” 楚绝惊讶的看着大礼参佛的母后,视线又回到他身上,不由的,失了神。 也难怪母后会如此! 佛之韵,绝之美,这是一种跳脱了红尘的美丽。 楚鸿看着蓝云,深测的眸子则流过一抹精光。 …… 圣僧被太后召进了宫,却紧接着,皇帝一道圣旨极为的出人意料。 圣僧入太后凤眼,让皇上封其为圣僧且赐府,不再回护龙寺,平日里伴太后参佛修佛,只逢初一十五之日会在护龙寺开坛讲佛。 这一消息传开,让那些痴迷圣僧的人更沦陷了,那种迷恋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况,在这些人的心里,圣僧就是佛法无边的神佛临世,是为解救他们这些众生之苦而来的。 而那些还未曾有机会见识过圣僧无边佛法的人都摩拳擦掌,等着十五的到来,一探究竟。 而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让京城暗波涌动的就是:皇上将赏月别院,赐给了圣僧。 赏月别院紧靠皇宫,与战王府也相邻不远,原是太子府专用来的赏阁,现在被分离出来独立成府。 赏月别院虽然只是一个别院,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别院里风景优,环境幽静。 建立的楼亭宇阁都以赏为主。 赏山,赏山、赏水、赏树、赏竹、赏花、赏月……皆是胜地! 每逢月圆之夜时,一轮皓月当空,银光闪耀于院中人工湖泊上,荷香远溢,宿鸟幽鸣,真有一种寒色满天,霜色遍地的极美之景,仿若世外仙庭。 这个院子,是当年楚鸿身为太子时,一花一木一石一草的让匠人按他的要求建筑出来的。 后来他登基为帝,入主皇宫,这个院子,他仍旧时不时的抽空前来住上一晚。 朝中百官,王公贵族,众所周知皇帝对这个院子的喜爱。 却没想到,有一天皇上会将这个院子赐给一个和尚,而且还真的封了他圣僧之号。 圣僧之号,这是多大的殊荣?难不成,皇上想重新兴起佛法? 不管是皇上想重新兴佛,还是源于太后对圣僧的崇敬之情,反正结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导致护龙寺的云梯人满为患,护龙寺受百年冷落后重新恢复了它身为国寺的繁荣和重视。 今天,正是十五,也是圣僧回护龙寺讲佛法的日子,京城里,万人空巷,而护龙寺一早打开寺门,就只见人头攒动,高高的云梯上,也人满为患。 一众和尚看着眼前的奇景,错愕之后,皆双手合十,直念着善哉善哉。 住持方丈住的厢房被推开,正在念经悟禅的泓法大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远空,何事如此慌张?” 远空大和尚手里抱着的是一叠厚厚的名贴,苦丧着脸为难道:“师……师父,好多贴,我们的厢房根本就不够用,而且……斋饭也准备的不够。”这些递贴的人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王公权贵。 “师父……”明空和尚急匆匆的跑进来,兴奋的道:“师父,来……来了好多人。”今天护龙寺仅一个清早收到的香油钱比护龙寺一年的香油钱还要多,那些达官贵人一出手皆不凡。 看着明空的兴奋劲,远空和尚脸上也露出一丝兴奋,但随后想起出家人四大皆空,忙双手合十朝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大佛喃喃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泓法大师轻叹一声:“远空,明空,凡事都按先来后道之则去应对吧。” 明空远空两人面容一肃,恭敬行礼道:“是,师父。” 看着两人退了下去后,泓法大师看着大佛,虔诚的跪拜下去:“我佛佛法无边。”也许圣僧的出现,正是我佛佛法普照人间的时机,这一定是佛祖的旨意。 护龙寺的荣辱兴亡,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佛法竟然被天子轻视,这对佛祖才是大不敬。 现在既然有机会,重振护龙寺,重兴佛法,以敬佛祖,身为我佛弟子,他自然要好好的遵守我佛旨意。 …… “参见公主。”左将军头疼的看着九公主。 “让开。”楚玖儿冷冷的斜视着胆敢拦着她的人。 左将军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可……可是太后有令,不……不许公主前去护龙寺打扰圣僧讲佛。” “本公主不会打扰他讲佛,本公主是去修佛。”这两天她被母后禁足,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她怎么可能会被区区楚卫军所阻? 左副将眼角一抽,这话从九公主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吓人,九公主是什么人?她会修佛参佛?别说笑了,她的心思,人人都心知肚明,不就是想接近圣僧么? “让开。” “公主……”左副将还想劝,却…… 啪!楚玖儿手里的长鞭凌空一挥,左副将后面的话不得不吞了回头。 “别逼着本公主动手,让开。”楚玖儿眉眼泛起骇人的戾气,手里的长鞭直指向左副将,大有他不让开,她不会再手下留情的气势。 左副将僵硬的退开半步,挥了挥手,身后的禁军都自动退了开来,太后将公主禁足,但公主从寝宫偷溜出来,这责任应该不会让他们守宫门的禁卫军来承担吧? 见他让开了,楚玖儿这才收起鞭子,大步走了出去。 左副将暗自摇了摇头,也难怪九公主会对圣僧痴迷了,看过圣僧之容的人,谁不对那绝美之颜痴迷?好在他是个出家人,四大皆空,否则,这真指不定是个祸害呢。 战王府。 楚绝听闻楚玖儿又强行闯出宫时,眉,轻轻的蹙了一下,却眨眼即逝,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属于军师极人物的白狼,不仅是幕僚首脑,更是楚绝的智囊级人物,他是楚绝的心腹也是楚绝的朋友,两人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主仆。 刚才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楚绝的不同寻常,但他察觉到了,而且,他很少在王爷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白狠想了想,道:“王爷可是在为九公主忧心?” 楚绝淡声道:“派去周国的使臣不日就会返回京城,而且必定还会有周国使臣一同前来。”到那时,周国要娶玖儿和亲一事必定会提上日程。 说起这事,白狼也很想皱眉,事实上这件事,皇上心中恐怕早已经有了定案。 否则,在向周国提亲之前,大可从容的把九公主出嫁,但是皇上并没有这么做,说明皇上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用九公主稳住周国。 毕竟,让王爷娶周国的公主,远没有让九公主嫁去周国更有两国交好的诚心和说服力。 只是恐怕他家王爷不这样想,可惜九公主任性惯了,也或者说九公主以为有太后和王爷相护,她要不愿,皇上也会三思,可是帝王之心,往往最无情。 太后反对,在王爷的意料之中,王爷也原本是想着太后会尽快将九公主嫁掉,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意外,也让事情变的棘手起来了。 “九公主想嫁给圣僧,恐怕只是一时情急之下说出的气话。”白狼皱眉道。 他虽然还没有见过造成京城轰动的圣僧,但以他之见,皇上的旨意看似出人意料,但在他看来,却是意料之中,一则是为了太后参佛修佛对圣僧的敬崇,二则自然是断了九公主的念头了。 皇上封了圣僧皇恩浩荡的赐了府,只有这样,九公主纵然想要强权逼迫圣僧还俗娶她,也要三思而行。 圣僧不能还俗不能娶九公主,那么太后就一定会逼着九公主仓促出嫁。 以九公主的性情,圣僧近她的眼前,她怎么可能会答应仓促出嫁?这就是皇上封赏圣僧的最重要的目的了。 不过……说起这圣僧,白狼狐疑的看向楚绝。 “属下不明白,王爷为什么那样做?”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事情。 楚绝黑眸微闪,沉默了片刻后,淡道:“那丫头不是情急之下说出的气话。”因为,那个人,着实有让人着魔的能力。 白狼眼睛微闪,王爷这是答非所问吗?他明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虽然在慈延宫发生的事情后来被太后下了封口令,但却瞒不了他们这些人。 楚绝面无表情的错开了白狼的目光,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丝毫没有变化,但这人不是白狼,身为楚绝的心腹和朋友,再加上白狼本就以心思缜密和智谋闻名。 他仔细一想后,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以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那样做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不王爷是发现了什么破绽,要不就是……不过,他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如果是前者,王爷绝对不会贸然打草惊蛇,一定会暗中捕狩。只有后者,王爷才会直接了断不顾一切的求证。 楚绝半敛的睫宇轻轻动了一下,无声。 白狼脱口道:“王爷当众验证圣僧是男是女,莫不是王爷对圣僧有了不该有的感觉?”是男人单纯的**,还是……一见动心? 楚绝蓦然抬起了头,一双眸子如千年寒冰似的死盯着白狼,很是慑人。 书房内遽然袭来的阴森之气,要是平常,白狼一定会打哈哈不再提起,但现在可不行,现在书房内,只有他和王爷两人,而且事关重要,因为王爷的反应告诉了他,他猜中了。 他顾不得拘谨,大惊失色的冲上前,紧张结巴的扒着书桌:“不……不会真是这样吧?” 楚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虽未承认,却也没否认。 白狼张了张嘴,哑然无声了半天,才虚弱没底气的问道:“那……圣僧也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了?”这话,其实他根本不必问,他家王爷都亲自出手验证了,又岂会有假? “是男人。”楚绝冷漠的道。 白狼脚步虚晃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扶着书桌,以平息自己受到的打击,他千想万想想不到自家主子初次心动,竟然……竟然是一个男人。 好半响后,他毅然走出去。 楚绝皱眉:“去哪?” 白狼脚步顿了顿:“去朝圣。” 今天是十五,正是那什么圣僧讲佛的日子,他要去瞧瞧究竟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会让清心寡欲的宛如和尚一样的王爷动了欲念? 如果是个女人,就是抢,他得想方设法给王爷抢回来。 可问题是,这个人竟然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和尚,他要怎么办? 一想到王爷有可能是个断袖,白狼就只觉得头晕目眩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难怪,难怪王爷这么多年,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害得他们这些属下都暗自以为王爷有隐疾。 () 092真是有趣 蔚为壮观四个字恐怕已经不足以形容护龙寺里的情形了,艳阳已经穿透云雾,穿透了厚郁的山林,普照在了护龙寺。 今天的护龙寺迎来了百年来,最热闹最繁华的日子。 如若不是护龙寺的僧人考虑到上山上寺的人实大是太多,最后不得不婉拒最后上山的人,恐怕此时的护龙寺早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 护龙寺前大殿广场上,人山人海,坐满了人,也站满了人,达官贵人有,平民百姓也有,却都寂静无声。 阳光下,似乎就连风也轻了,云也淡了,天地万物都似乎一下子宁和安详了起来。 蓝云静坐在石台上,面容祥宁安和,清灵缥缈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广场上的寂静无声而莫名的似乎能穿透人心。 今日,他所讲的佛禅语是:空心。 慧忠禅宗主张人生在世,不要被世情所染,要保持本有的空心,以空心入世,虽入世而不觉入世,虽空心而不觉无情。 三藏法师自诩神通广大,对于慧忠禅师的空心论很是不以为然,于是,他来到慧忠禅师面前,与他辩论。 慧忠禅师谦和地问道:久闻您佛法无边,能够洞悉人的心迹,不知是和否属实? 三藏法师答道:只是些小伎俩而已! 慧忠禅师于是在心中想了一件事,问道:请看老僧现在心在何处? 三藏运用神通,查看一番后,答道:高山仰止,小河流水。 慧忠禅师微笑着点头,将心念一转,又问:请看老僧现在身在何处? 三藏法师又查察了一番后,笑着说:禅师怎么去和山中的猴子一起玩耍? 果然了得!慧忠禅师面露赞许之色,称赞过后,随即将风行雨散的心念悉数收起,反观内照,进入禅定的境界。 无我相,无人相,无世界相,无动静相。 这才笑吟呤的问道:请法师再看老僧如今在什么地方? 三藏法师笑了笑,凝神查探一番,却只见青空无云,水潭无月,人间无踪,明镜无影。 讶异之后,三藏法师使尽了浑身解数,天上地上彻照彻探,均不见禅师心迹,一时惘然不知所措。 慧忠禅师缓缓出定,含笑对三藏法师道:法师有通心之神力,能知他人一切去处,极好!极好!可是却不能探察老僧的心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三藏法师满脸迷惑:请大师赐教。 慧忠禅师笑着道:因为我没有心迹,既然没有,如何探察? 蓝云微微一笑,缓声道:“无论心迹藏的有多深,只要存在,别人就可以探察到,只有心无外物,才能让人无所察觉。” 人群里,楚绝深蹙着眉头凛着神,纵使心乱如麻,却面不改色,而他身后的白狼却如丧考妣般绝望和不知所措,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出他家王爷会看上的尽然是这样一个……绝色啊。 这可如何是好?他要上哪儿去找一个能胜过眼前圣僧姿色的女人出来? 楚玖儿紧咬着下唇,突然站起身,盯着他,问道:“人若空心,那还是人吗?” 刹时,寂静的人群因为楚玖儿的人和话而有些骚动。 “是九公主。” “听说九公主痴于圣僧,非圣僧不嫁呢?” “圣僧天外之外,九公主岂能对圣僧不敬?” “就是。” 听着场中窃窃私语的声音,楚玖儿脸色阴郁了下来,要是往日,她早就长鞭一挥,但今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静坐于台的少年身上。 “人若空心,那还是人吗?本公主看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用来欺骗无知世人的虚话假话罢了。” 蓝云双掌合十,微微欠身:“小僧见过公主。” 楚玖儿眼神灼热的盯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人若空心,那还是人吗?” “空心,并非无心,而是超越了‘有’或‘无’。” “这么说来,圣僧也超越了有和无了?”楚玖儿尖锐地问道。 蓝云摇头:“小僧佛法浅薄,还未及超越。”她很认同她刚才的论点,人若无心,就不是人了,道理人人知道,但却无人做道,所以,佛是佛,人,终究只是人。 “那……”楚玖儿脸色一喜,可她的喜悦在下一刻又僵在了脸上。 “但小僧却心无外物。” 楚玖儿面色微变:“你就这样肯定?”那是因为他没有尝过荣华富贵软香暖玉的滋味,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人,都会贪恋荣华富贵。 蓝云微微一笑:“不知心,学佛无益,看清此心便为佛。” 楚玖儿哑然,却并没有心服,反而眼底燃起了不甘的怒火。 白狼抹了一把脸,恢复了冷静,上前一步,扬声问道:“在下心中有一疑,向圣僧请教,还忘圣僧赐教。” 蓝云的目光淡淡的移向他,微微一笑:“施主请说。” “圣僧年少,未识七情六欲,未尝众生之苦,又何以肯定已知心?” “无所住而生其心。” 佛学上说:无所住就是空,空掉成见、情绪、善恶、爱憎的执著,无所住而生其心是为清心,清心即纯、宽、容、诚、恬、淡、容、悠。 白狼眯眼:“圣僧的清心何其来?”白纸纯粹,那是因为未染墨。 蓝云微笑:“源其放下。” ‘放下’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世间的人一旦有了功名,就会对功名放不下,有了金钱,就会对金钱放不下,有了爱情,就会对爱情放不下,有了事业,就会对事业放不下。 世人身体上的重担,心灵上的压力和**何止是‘放下’二字就可以解脱的? 她活了两世,也依然没有做到全然的放下,她依旧还有执着,还有执念。 她不修佛,不信佛,却并不意味着她不懂佛。 白狼顿了片刻,脑子里却飞快的转动着思绪:“未拥有,又何以放下?” 看着眼前这个想与自己一较论佛辩佛的男子,蓝云眉眼含笑,道:“施主可修佛?” 白狼一愣,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不信。” “可修佛?” 白狼又愣,还是答道:“不修。” “放下,放下的不只是拥有,还有未拥有,参佛修佛信佛悟佛求佛,参的是祥和,修的是宁静,信的是安闲,悟的是美妙,求的是淡然豁达、无欲无贪。那是纯净无染、无拘无束、坦然自得、超脱一切、不可动摇、与世长存的心境,只能感悟和领会,不需要言语表达的意境。” 白狼哑然无声,好半响才施礼道:“圣僧佛法精深,在下受教了。” 蓝云微微颌首:“阿弥陀佛。” “圣僧佛法精深,那本王讨教一二。”楚绝出声道。 随着他出声,人群皆回头,一看是战神王,全都纷纷起身隆重行礼后退到一旁。 在楚国,战神王楚绝比当今皇帝更让楚国百姓敬崇。 似乎有他在,百姓方能安居乐业,安枕无忧。 楚绝走过人群让出来的路,直到站定在静坐在石台前的人而前数步才停下。 楚玖儿刚才一听他的声音,就面色难看了起来,她之所以被母后禁足,就是当日在慈延宫七王兄对圣僧做了大不敬之事又点穴定住她,她叫嚣着要找七王兄算帐,才会惹怒母后被禁足的。 “七王兄。”所以,此时她看着七王兄朝他走近,她就全身都警惕了起来,要是七王兄再敢对他无礼大不敬,她就是拼了命也会阻止。 楚绝看了她一眼,眼神疏离而冷漠,仿佛他看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妹妹。 就如同一个冷血无情之人,毫无兄妹之情。 蓝云双掌合十,朝他微微欠身:“小僧见过王爷。” 楚绝冷漠的看着他,一出口就惹得在场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因为他说。 “佛悲天悯人,慈悲为怀,为何却高坐莲台俯瞰众生之苦而不解救?” 此话一出,几乎引发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圣僧,期待他会如何回答。 而站立在一旁的众护龙寺僧人全都闻言色变,就连住持泓法大师都紧张担忧了起来。 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可是损我佛慈悲。 倒是一旁的逃遥眼观鼻鼻观心,一派从容淡定,他现在对元无忧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他相信,任何问题,她都能解决。 蓝云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楚绝脸上,意态安详,缓缓道:“从前有个村子,生活着两个信佛的兄弟,他们依靠着种植家里的田地过日子,兄弟俩都算不上富裕,却也能图温饱。” 众人愕然片刻,都惭惭安静下来,聚集汇神的听着他讲。 兄弟俩一直想改变这样的日子,所以两人有空的时候就会一起商量着如何改变生活大计,有一天,兄弟俩又谈到了这个话题。 弟弟说:兄长,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别的活计也不太通,不如今年我们辛苦点,一起先把山边上的荒地都开垦一些出来,我盘算过了,如果我们努力耕作个三至五年,节余的钱粮就可以换些农具回来,还可以添几头耕牛,到时候,我们不但可以用牛及农具把山边上的荒地都开垦出来,用不了几年,我们还能建房买地,慢慢的久而久之,我们就会变成大地主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百姓都连连点头,很是赞同弟弟所言。 而一些达官贵人却都蹙眉不解,不明白这风马牛不相及之间的关联。 倒是楚绝黑眸微深,却并没有打断他。 蓝云微微一笑,道: 兄长听了弟弟的话后,犹豫了一会说:我觉得你的想法虽然好,但是只是属于小农意识,是没有远见的行为,按你的想法,即例花上十年八年,我们兄弟俩也最多是成为一个非常没有前途的土地主罢了。 接着,兄长又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一直这样过着贫困穷苦日子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们没有信仰,我认为正确的方法,是要天天去寺庙烧香供佛,诚心诚意的求佛祖保佑,只有这样,佛祖才会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还会保佑我们下半生荣华富贵。 弟弟听了兄长的话后,心中很是有异议的,但是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兄长的说法是错的,或者说,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反驳兄长的话。 兄长见弟弟没有反对,于是便收拾了一些衣物,把家里的银钱取了大部分出来拿去买了香烛跑去附近的寺庙,临走前,兄长还特意交代了弟弟自己原先耕作的田地的要点,例如哪块地应该种豆,哪块地应该种麦,弟弟把兄长的交代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兄长就这样住进了寺庙里,拜佛很虔诚,日夜顶礼膜拜,祈求佛祖保佑。 而另一方面,弟弟独自耕作了自己的那份田地以及兄长丢下来的那份。 这一年来风调雨顺,庄稼的长势都特别好过往年,眼看便是一个丰收之年,弟弟虽然很辛苦,但是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拜佛的兄长有时候也会下山逛逛,看到长势好的庄稼也异常的高兴,因为他觉得这是他拜佛的回报。 眼眼到了秋天,就要到了丰收时刻,弟弟忽然犯愁了。 原来庄稼太多,弟弟担心自己忙不过来,若是错过收割的时节,就会浪费粮食了。 于是,弟弟就跑上了兄长拜佛的寺庙,见到了兄长,说:我是来告诉哥哥丰收的好消息的。 兄长高兴极了,说:看吧,若没有我诚心诚意的拜佛,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丰收呢? 弟弟笑眯眯的点头称是。 兄长很安慰,他记得当时自己住进寺庙的时候,弟弟嘴上不说,但面上还是颇有微词的,现在他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 弟弟对兄长说:其实我这次来是不打算回去了。 兄长惊讶:为什么? 弟弟说:我觉得既然兄长一个人拜佛都这么有成效,那么我也打算搬进来和兄长一起拜佛,这样以后丰收更大更多了。 兄长想想地里就要丰收的庄稼,急了,他大声的质问弟弟:你也来拜佛,那地里即将要丰收的庄稼谁管? 兄长越说越生气,把弟弟好好的数落了一次,催着弟弟赶紧回去。 弟弟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他说:兄长,原来你也知道光拜佛不种地是没有丰收的啊! 故事讲到这里,完了。 可在场的人一些百姓都听急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囔着:“圣僧,后来怎么样了?” 蓝云眉眼含笑,静看着楚绝:“王爷在这则故事里,可有领悟?” 白狼看了一眼王爷,心里波澜四起,他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圣僧,枉他自诩为谋臣,却一时之间把握不住这圣僧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了? 如果是无心也就罢了,可是真会是无心吗?一个出自缥缈山神秘莫测不似人间人的圣僧,怎么可能只是无心之喻? 如果是有意,那么,这圣僧突然出现在楚国,恐怕真是为了天下之势而来。 楚玖儿听的是云里雾里:“这个故事关我七王兄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蓝云微微一笑:“小僧说过,参佛参的是祥和,修佛修的是宁静,信佛信的是安闲,悟佛悟的是美妙,求佛求的是淡然豁达、无欲无贪的信仰,人有信仰,是件好事,在困惑和混沌时,会豁然开朗,得到新生。”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向众人:“如果参佛修佛拜佛仅仅是姿势,而不是一颗佛心,那拜与不拜也没有什么差别了,佛经里沉淀的是千年的学识和力量,一味的不参不修不悟却只是求佛,佛祖又何解救尔等之苦?” “一切皆有度,佛祖的指点便是新的起点,上天给了尔等和煦的风、滋润的雨、四季变迁,给了肥沃丰厚的土地,又何尝不是佛祖的解救?” 蓝云的目光又重新落在楚绝身上,微微一笑:“佛祖教会了我们做人做事的真理,却,还要野心四起,心起贪念、为祸生灵,又何必困惑于佛光不能普照苍生?” 他悠然起身,站立在石台之上,金粙色的阳光在幽深的山林间穿透而来,落在他的金缕袈裟上,竟……有如佛光。 他缓步走下石台,法空大师信步跟在他的身后。 悠远的声音似乎从无边传来:“我佛慈悲为怀,心怀众生之苦,却,众生不悟。” 而后,一声若有似无的悲天悯人的轻叹声幽幽地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 众人只能怔然惘然的望着他踏着金粙色的日光一步一步走远,直到慢慢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 少了圣僧的广场,只见乌压压的人头,如同少了主心骨一样,再也很难保持那股寂静和安宁。 楚绝眯眼看着他远走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淡淡一笑,野心四起,心起贪念…… 人群中,一名身着普通百姓才会穿着的粗布衣身影悄然退出人潮,缓步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待到身后无人之时,他脚步方顿。 一双让人七魂六魄都散了去的清亮净幽的眸瞳流光飞溢,唇角似扬非扬,似笑非笑,逸出赞扬却又似乎含着一丝兴味的低沉醇净声音,低笑道:“真是有趣!” () 093月夜生波 御书房外,华灯初上,满地生辉。 身为皇帝身边的第一总管,小莫子满心满意的全是他服侍着的主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他想了想,转身走进了内殿,禀报道:“皇上,酉时三刻了。” 皇上爱赏月,今天又是月圆之日,就算皇上没有吩咐,他也要提醒一句。 正在批阅奏折的楚鸿闻言搁下了手里的御笔,想了想后,微微眯眼道:“九公主可回到宫中?” “回皇上,九公主在日落之时已经回到宫中。”小莫子答道。 楚鸿起身走出御书房,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明月,嘴角缓缓一勾:“今天的月真是圆,小莫子,摆驾赏月别院。” 小莫子一愣,他想提醒皇上,赏月别院已经赐给了圣僧了,不过转念一想,话到了嘴边他又吞了回去。只是答道:“是” 赏月别院,一轮圆月高挂天际。 赏月别院除了蓝云带着逃遥住了进来外,里里外外一切都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变化。 所以当楚鸿带着小莫子以及几名随身侍卫来到别院时,别院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毕竟,这里服侍着的宫人太监都算是老人了,对皇上时不时驾临别院早已经都习惯了。 楚鸿摆手挥退跟随在他身后的众侍卫,独自带着小莫子来到了湖边的赏月亭,在走近时,他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眼底闪过惊艳, 碧湖水,月中莲,净珠滴滴落莲心。 坐在湖石边上打坐入禅的人让人移不开眼,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无论是什么,都让楚鸿再一次深深被震撼了,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让人屏息的人,如果……如果他不是男人该有多好? 跟在楚鸿身后的小莫子见主子一直没有动,不由的抬头看向湖边,面色微讶,是圣僧。 圣僧之美,见过的人都难忘,可此刻……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美丽,实在是超出了人心所能接受的极致。 小莫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心头一震,忙低下头。 逃遥垂眉敛目的站在他的身后,早已经闻知脚步声,却并未出声,掀动着眼皮子轻扫了一眼他家主子,暗暗摇头,她就是个降临世间祸害苍生的妖魔。 这个世上,除了他这类人,无论她是男是女,是男是女都为会她痴迷,其实就算她不顶着这张皮相,那那颗脑子也足以祸乱世人。 他倒要看看这楚国,最终会在她的影响下,变成什么? 夜风徐徐,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就像撒了一把银粉在水里,四周成片的柳树婆娑摇曳,长长的柳枝垂进时湖面,划出一道道涟漪。 蓝云静静的坐在湖边的石块打禅入定,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美不胜收。 楚鸿敛去心里的纷乱的心潮,抬步走了过去。 就算这别院他赐给了圣僧,但在他看来,楚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他的,没有他不能驾临的说法。 自然,身为尊贵的帝王,他的心里也从来不会有所谓‘打扰’二字出现。 所以,他毫无顾忌的走了过去。 逃遥转身朝他双手合十行礼:“法空见过陛下。”他原以为她顶着男人的身份,最多祸害的会是楚国的女人,没想到,是男女通杀。 上天让她这种人降世,不是天意是什么? 楚鸿头也不抬的随手挥手免了他的礼,径直往前走去,小莫子忙指挥着小太监上前把赏亭里的石桌上都铺好锦缎,再摆上各式点心茶水,却不见他走进赏亭,而是直接去到了湖石边上。 小莫子垂眼,挥退一旁服侍着的众太监,自己亲自走上前服侍,却只见他家主子朝他一记眼神将他钉在了原地,他不敢再上前。 明亮的月色下,楚鸿微微眯眼看着近在咫尺让湖水中那精致的贡莲都似乎黯然失色的人,近看之下,一身月色佛衣,似佛似仙,似魔似妖,轻易的就能蛊惑人心,让人无力挣扎。 脑子里突然闪过的是念头让他身体遽然一紧,但很快他就将脑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压了下去,心绪恢复如常,面色淡然的盯着他:“圣僧见到朕,又不想行礼吗?” 蓝云轻合拢的眼缓缓的睁开了,一双清净无波的眸子笔直的看向他。 一瞬间,楚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紧。 “小僧见过陛下。”蓝云打坐的坐在石块上,双手轻合着朝他微微点头。 楚鸿不动声色的别开眼,夜风徐来,湖面中心处的那一片贡莲在月光下摇曳生姿,这些贡莲是匠人精心侍头养而成,每当月色时,倒也还算入他的眼。 只是今天,莲依旧是莲,却让他欣喜不起来了。 他后宫不说佳丽三千,却也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无一不是姿色出众的美人,可似乎……却无一人能及他,而他,还是个男人。 “朕听闻圣僧今日在护龙寺讲佛,朕之七弟九妹有意为难圣僧,却均被圣僧说的哑口无言,可有此事?”楚鸿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蓝云微微一笑:“皇上说笑了,王爷、公主和小僧论佛,又何来的为难之说?” 楚鸿听言,淡淡一笑,不顾帝王之尊撩起衣袂在旁边的小石块上坐了下来,轻拍了拍手。 霎时,乐曲扬,四五名姿色曼妙的宫娥翩然起舞。 一旁的小莫子恭敬的呈上美酒,月色下,他轻饮着酒,目光却看向蓝云,朦胧不明。 “圣僧,这月色美吗?” “寒色满天,霜色遍地,自然是美的。” “这乐曲美吗?” “悠扬悦耳,珠落玉盘,自然是美的。” “那……这宫娥美吗?” “柔桡轻曼,神清骨秀,自然是美的。” 楚鸿眼色一转,宫娥长长的水袖洒在了蓝云身上,头上,脸上,如娇如媚的在他面前展现着柔美。 蓝云静静的看着她们,眼神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楚鸿垂眼低低一笑,挥退她们:“这些只不过是宫中最低等的宫娥罢了,哪里当得起圣僧柔桡轻曼、神清骨秀八字?过两天周国使臣来京,为了难迎周国使臣,庆楚周两国交好,朕已经着令让宫中举行一次赏花会,圣僧进宫陪朕赏赏花,朕想听听圣僧的意见。” 蓝云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敢问陛下,小僧能否拒绝?” 楚鸿对于他的话有些一怔,但很快,就意味深长的挑眉道:“能如何?不能又如何?” “能,小僧自不必进宫陪陛下赏花,不能,小僧自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话大大的超出了楚鸿的预料,心了一愣后,他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愉悦。 笑了好半响后,他才止住笑声,以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神看着他:“朕发现圣僧似乎并非朕想像中那样无趣,反而……有趣的很!” 对于他的话,蓝云笑而不语。 楚鸿突然想,若不是自制力绝佳的人,恐怕还真不能近他的身。 “朕给对僧增添一些侍卫,出入就由他们安排。”虽然他封了他圣僧之号,又赐了府,彰显了他的身份和地位不俗,但如此美色当前,恐怕有自制力的人还真不多。 “谢陛下,但……” “这是不容拒绝的圣谕!”楚鸿淡然的出声。 蓝芸微微蹙眉,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那小僧恭敬不如从命。” 楚鸿没错过他刚才眉间的蹙痕,刚想说什么,却见他起身,双手合十一派从容的朝他轻颌首:“夜色不早了,小僧今日晚禅功课已修,小僧告退。” 这次换楚鸿蹙眉了,却也并未反对,点了点头,算是允了他的话。 看着眼前在月色下那少年纤细清雅的背影,楚鸿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下来,回头看着湖中那一池贡莲,一双眼高深莫测的半眯了起来。 慈延宫,佛堂。 层层轻纱帐帷在夜风下轻轻摇曳,划出微微的涟漪,金佛像下,香烛袅袅,荣太后跪拜在佛像下,一手执佛珠,一手敲木鱼。 咚咚的木鱼声似乎有些杂乱,显然了敲木鱼人杂乱的心情。 片刻后,荣太后轻叹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放弃了敲木鱼声。 一旁的卓嬷嬷上前扶起她,轻声道:“主子是在为公主忧愁?” 荣太后轻叹着拍拍她的手:“哀家想什么瞒不过你,玖儿是哀家唯一的牵挂了,只是……唉,绝儿说的对,是哀家宠坏了她。” 卓嬷嬷想了想后:“难道事情真的没有法子解决吗?” 荣太后苦笑:“玖儿那丫头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圣僧身上,这如何解决?” 卓嬷嬷想起那圣僧的容颜,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那圣僧的容颜,绝美无双,公主年少不知事,一股脑儿栽下去,也情有可原。 “那主子打算如何做?”要说宫中最了解荣太后的,非卓嬷嬷莫属。 荣太后抬头仰望着佛像,喃喃道:“哀家终究是做不到圣僧那样的一心向佛,也顾不得因果报应,下世轮回了。” 卓嬷嬷一惊:“主子……” “十八这天的赏花会,你安……安排下去吧。” “主子,奴婢请您三思,公主的性子您心里也清楚着,现在又有圣僧这个引子在,奴婢就怕到时……到时……” 荣太后闭上眼:“由不得她了。”玖儿或许会闹,或许会恨,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她这个母后不是害她,是在帮她。 卓嬷嬷也知道主子是下定了决心要快刀斩乱麻了,只得恭敬应道:“是。” 大元国,京城,怀王府。 怀王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怀王居住的卧室里,小李子端着药进来。 “王爷,该喝药了。” 怀王搁下手里的书,就着小李子的手,把碗里的药汁都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王爷,皇上下旨召公主回京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起程。” 怀王清冷的眉宇间飞闪过一丝惘然,却很快平息下来:“身上有伤,一路调养,行程不会这么快,恐怕待到回京时,也快入秋了。” 小李子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怀王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李子垂眼低声道:“王爷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无忧公主那样的狡猾,什么阴谋诡计都使得出来的人,万一她再来个计中计,把王爷一个人扔京城,自己埋名隐姓去了,怎么办?”就算有小逃子跟在身边,可是他担心小逃子不是无忧公主的对手。 怀王翻书的动作一顿,缓缓的抬头,看着小李子愁眉不展很是担忧的神色,笑了。 小李子愕然:“奴才说错了吗?”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无忧公主跟王爷达成一致,求的是自由自在。 怀王微微一笑:“小李子,你不理解自由自在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小李子惊讶的瞪大眼。 怀王笑而不语,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侍候在床前了。 小李子还是未能理解王爷是什么意思?不过王爷既然不想为他解惑,他也不能再问了。 室内的烛灯明亮,怀王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脑中却浮现出无忧看书时的情形……待到回神时,怀王看着夜色不知不觉深了。 他合上手里的书,身子后仰,缓缓的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自由自在,这四个字何其广博? 不论无忧的出身,不论无忧的傲骨,不论无忧的聪慧,单单就凭她的容颜,她就注定无法脱离权势二字。 因为,只有权势才能保护她。 与其说,她现在之举是为了日后无后顾之忧地和元浩天对决,倒不如说,她是为了她解决自己最大的隐患。 这个世上,最不愿意大元国亡的人,就是无忧了。 所以,她必然会尽自己一切的努力,来挽救大元国,又怎么会逃? 天大地大,除非她毁尽容颜,否则若没有权势相护,最终会沦落成什么?不言而喻! 可是,她是如此如此的心高气傲。 她又怎会会让自己沦为男人的附属,她的智慧又怎能接受自己自毁容颜? 他懂她,一如她亦懂他。 所以,他们才会合作无间,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任。 因为,她想要的他能给予,他想要的她也能给予。 () 094四只妖孽 有着天下第一强国之称的楚国,京城自然不言而喻,大街道路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一派繁华。 身着青灰色衣衫并不惹人嘱目的年轻男人走走停停,却都只看不买,似是第一次进城见世面的乡下书生。 最后,他停在了一家茶楼前,扬眼打量了几眼后,迈步走了进去。 说起信阳茶楼,前不久它在京城可是造成了不少轰动。 说起它,京城百姓也都不知道究竟是该唏嘘呢?还是要羡慕? 信阳茶楼老板姓牛,叫牛富贵,别看名字俗气,但牛老板却是个雅人。 信阳茶楼在京城里算不上是最好的茶楼,虽然不受达官贵人青睐,但因其茶钱便宜装饰的也不算太寒碜,平日里倒也颇受那些书生文人的钟爱,生意倒也还算可以。 当然,还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牛老板还有一个女儿叫牛小夏,二八年华,如花似玉,可以说是信阳茶楼里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平日里来信阳茶楼喝茶的人都是文人书生,虽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是觊觎牛小夏的美色而来,但也还算发乎情,止于礼,并没有放浪的举止。 直到三个多月前,这牛小夏在街上偶遇了京城百姓闻之色变的王八公子。 碰上谁不好? 偏偏碰上了楚国京城四霸中的一位,这王八公子可正正是王八公子啊。 碰上他,也怪牛氏父女俩的命数不好。 无意外的,第二天,王八公子就派家仆上前接了牛小夏入府当丫环。 美其名是当丫环,可谁不知道是当暖床丫环啊? 牛老板舍不得女儿被王八公子给糟蹋了,就说牛小夏已经定亲了。 可是王八公子是谁?他可是京城四霸中排行第四的王八公子,别说你定亲了,就算你嫁人了,他想要,也照抢不误。 而只要涉及京城四霸的事,顺天府衙也装聋作哑,闭门不理。 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不与权贵斗,牛老板求救无门,只得含泪把牛小夏送进了定国公府。 这牛小夏姿色倒也着实过人,倒也真让王八公子新鲜上了,一时间,这信阳茶楼也水涨船高,就连那些时常来讨茶水钱的地痞流氓也不敢再上门了。 信阳茶楼在京城里狠狠的冒了个头,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一个月前,牛小夏被送回来了。 虽然是在意料中的事,但毕竟这事见多了,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谁料这牛小夏是个性烈的,送回来的当夜就上吊了,而且还是在信阳茶楼上吊的。 这事一出,第二天一大早,定国公府就派管家送来了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就牛老反这卖茶,他得卖多少茶? 牛老板痛失爱女,悲痛欲绝,纵使心里愤恨难平,却也只得打掉牙混血咽,王八公子,他惹不起。 因为牛小夏是在信阳茶楼上吊死的,这一夜之间,就再也无人敢上信阳茶楼喝茶了,等到牛小夏头七刚过,不知道是谁传出来,说信阳茶楼半夜子时,总会听见女子嘤嘤的哭声,这信阳茶楼闹鬼之说一传时,十传百,令本就因为牛小夏的死而忌讳的人更是闻之色变。 这信阳茶楼生意自那起,就一碗茶都卖不出去了。 这不,半个月前,牛老板贴出了售卖茶楼的告示。 可是半个月下来,无人敢买,牛老板想离开京城这伤心地也一直离不成……、 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牛老板环视着清冷的连人影都见不着一只的茶楼,犯愁的轻叹了一声,茶楼伙计们都早就跑光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而他明天也会离开了,行装都打理好了,要是今天天黑之前还没有人上门盘他的茶楼,他也只好把这茶楼搁置这里独自回信阳了,至少信阳还有侄子可以依靠,这京城他是不想再呆了。 “老板,来一壶茶。” 牛老板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抬头一看,竟然还有人上门? 看这位布衣粗衫,和普通的书生无分别。 牛老板本来想说茶楼早已经不做生意了让他去别的茶楼喝,但转念一想,自小夏死后,茶楼还是第一次有人上门,反正明天他就要离开了,招待一下上门的客人也无可厚非。 这样一想,牛老板就上二楼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珍藏的上等茶叶泡了一壶茶。 而那位客人已经在临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他将茶端过去,并且在其对面坐了下来。 仔细一打量,牛老板有些惊讶,刚才粗粗的看一眼,以为是个普通的书生,现在仔细一瞧,布衣粗衫下这位客倌有一副好相貌,眉清目透,那双眼睛更是清绝如画,根本就不似普通书生。 “客倌您不是京城人吧?”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那人点点头:“在下确定非京城人。” 牛老板原抱着招待最后一个上门的客人的心态在看清楚这人神态后,心思一转:“客倌莫不是有意盘下我这茶楼?” 来人执起牛老板斟的茶盏,凑近鼻间,微微一笑:“好茶。” 一直紧盯着他想得到答案的牛老板像雷劈了一样呆滞了,只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看的人,这人的眼,这人的笑,真真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生生勾人魂啊。 等到牛老板回神后,他神色一敛,态度也恭谨起来。 年轻男人搁下手里的茶盏,目光这才放在了牛老板身上:“这间茶楼,在下并不想买。” 牛老板一听这话,满怀期待破灭,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强求。 “不过,在下倒是有意租用。” 牛老板一怔:“租用?” 想了想后,牛老板想着搁置在这里也是搁置,能租出去也是好的,于就就点头同意了,但有些话他还是想要说清楚。 “不知道宁公子可有听过关于我这茶楼的谣言?” 宁公子微微一笑:“略知一二。” 牛老板有些想不通:“宁公子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租用我这茶楼?” “实不相瞒,因为牛老板这价位实在是便宜,宁某手头并不宽裕。”宁公子微笑着说道。 牛老板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宁青宁公子身上穿的是布衣粗衫,比他身上的衣服还不如,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宁公子的气质实在是不像是出身普通百姓。 “既然宁公子知道,那我也就放心了,就按宁公子说的,这茶楼我租给宁公子了。” 因为只是租赁,不是售卖,并不需要去官衙盖章,只需要两人协议好按印就行。 处理好了身上这件重担子,牛老板面上郁色也稍松了一些。 “当年我随我爹从信阳来到京城,一晃眼过去三十年了,老朽早已经视京城为家了,没想到……唉,命啊,都是命。” 宁青给牛老板斟上茶,没有出声,他走进这信阳茶楼,自然就听说了这茶楼父女的事。 见他不出声,以为他是不明白京城权势的厉害。 牛老板想着这宁公子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于是道:“宁公子,你年纪轻轻,又不是京城人,做生意恐怕不容易,这样吧,既然你还是做茶楼生意,那你不妨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是来帮我打理茶楼的,这样那些茶商也不会欺负你初来乍道。” 宁青微微一笑:“牛老板如此宽厚仁义,宁青感激万分。” 牛老板轻摆手,轻叹道:“小夏从小就性子倔强,以她的性子她本是死都不肯进定国公府的,可是为了我这个老头子……”说到伤心处,牛老板抹起了泪。 宁青垂眼,依旧没有出声,像王修景这样的人,不只是楚国京城有,周国京城也有。 “这京城遍地都是权贵,在这里求生存不容易,虽然这些贵人跟我们这些老百姓搭不上干系,可是一搭上干系就是要人命啊,宁公子,您要特别留心,这京城四霸尤其是惹不得的。”牛老板抹干泪,提点道。 宁青淡道:“谢牛老板提点。” …… 早在数天前,皇帝就下旨,宫中举办赏花会。 前去周国提亲的使臣按估计的日子回到了京城,一起同来的自然还有周国使臣。 皇宫,御花园。 夏日酷热,但今天天公作美,天气阴凉爽沁,这也让今天的赏花会格外的让人期待。 离开宴时辰还早的很,但宫门却自午时就开启了。 御花园热闹非凡,奢华无比。 花美,酒美,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今天前来参加赏花会的都是京城官宦之子之女。 罗雅儿看着不远处热闹纷杂的御花园,蹙眉道:“去永乐宫。”现在时辰还早,九公主是不可能会这么早就来到这里的,而她,也无心与这些人斡旋交流。 在前面引领的太监自然知道她和公主的交好,并不意外听到这话,很恭敬道:“是。” 只是,他们刚走两人步,却—— “咦,这不是雅姐姐吗?” 罗雅儿垂眸掩去心里的不悦,但还是扬起笑脸笑盈盈的看着从左侧方向她走来的一群人。 说是一群人,但一眼就是明了这一群人的身份,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定国公府的王怡静,后面并排走的是内阁赵学士之女赵飞飞和礼部尚书之女白依月。 三女均是锦衣华服,媚态如风,其余一大窜都是太监宫女以及婢女。 “雅姐姐,我还以为你早早就进宫陪公主了呢。”王怡静笑盈盈的道。 罗雅儿微笑:“我这正是要去见公主。”王怡静拿这话给她添堵还真是没添错,京城谁不知道公主最近心里眼里只有圣僧,对平常走的近的一些人都无心理会,就连她递的宫牌都给拒了。 “怡静,雅姐姐可能是要去给公主请安,我们还是别耽搁雅姐姐了。”赵飞飞轻声细语的道。 王怡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罗雅儿,倒也很爽快的让出了道:“雅姐姐,快去吧。” 罗雅儿朝她们三人轻颌首,转身往前走,心里却有些警惕,王怡静又在耍什么心机?叫住她又这么好说话的让她离开? 等到罗雅儿走远了,王怡静面上的笑容加深。 一旁的白依月有些不解的问道:“怡静,怎么啦?” 赵飞飞捂嘴轻笑:“刚才我和怡静进宫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公主出宫呢。”罗雅儿去永乐宫见公主,白跑一趟罢了。 白依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而后她又压低声音道:“难不成?” 王怡静笑道:“公主自然是去赏月别院迎接圣僧去了。” 两女相视一眼,几乎同时问道:“怡静,那圣僧究竟长什么样,竟将公主迷成这样?”十五圣僧讲佛那天,她们都没有去成护龙寺,只有王怡静去了。 说起圣僧,王怡静眯起了眼睛,缓缓道:“美不可方物。”只是再美,也只不过是个和尚。 听到怡静竟然用美不可方物来形容,赵飞飞和白依月都有些诧异了。 按身份而言,王怡静其实比罗雅儿要高一些,罗雅儿虽是左相府嫡次女,王怡静却是定国公二房嫡女,她祖母却是当今太后的亲姐姐。 而且王怡静美艳不凡,又心高气傲,除了当今九公主她不敢得罪之外,放眼整个京城,让她用正眼瞧的女人还真没有。 可是偏偏就奇了怪了,按理来说,她和当今九公主应该交好才是。 可不知道为了什么,九公主却似乎颇不喜欢王怡静,反倒同右相府的罗雅儿甚是交好,甚至在三年前还为了罗雅儿当场给了王怡静难堪。 从那以后,王怡静就有些收敛,不再当着公主的面和罗雅儿过不去,但背后,她恨极了罗雅儿。 所以,能让王怡静心甘情愿愿意说出美不可方物五个字,这就表示,那圣僧的相貌让她无话可说。 “那等一下我们可得好好开开眼界。”赵飞飞喃道。 白依月点头,表示赞同。 等到罗雅儿回到御花园的时候,看着王怡静似笑非笑的眼后,心里就明白过来了,这王怡静是在打她的脸,她明明知道公主不在宫中,不提醒她也让罢了,竟然还特地叫住她,就为了这一刻的耻笑。 跟在罗雅儿身后的婢女红梅看着她紧紧握紧的拳头,有些担忧的想提醒她,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抢先了一步。 “姐姐。” 罗雅儿松开手,转眼间,面带微笑的回头:“弟弟。” 罗剑顺着她刚才的眼神望了一眼,面色微沉,又是王怡静。 罗雅儿笑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罗剑点点头,站在她身侧,以保护者的姿态护着她。 罗雅儿垂下眼,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她必须要让九公主嫁给弟弟。 而宴会场另一角,四名皆长相不俗,均约莫为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到这样一幕。 “王八,看来你堂姐又给了罗雅儿难看了,瞧罗剑那厮的脸色,呵呵。”身着深蓝色锦锻长袍的少年正是京城四霸之首,靖远王爷之孙楚毅,靖远王与先帝同母一胞,是当今皇帝的亲皇叔,而楚毅与当今皇上是堂兄弟,他这个京城四霸之首名副其实。 “这罗剑真是越来越瞧不顺眼了,瞧他那脸色,好吓人喃,我小心肝都吓出来了。”京城四霸之一,当今长公主之子聂长远,按辈份,他得叫楚毅一声舅舅,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要不,王八,我们想个法子收拾一顿罗剑那厮?”跃跃一试的人,荣定彦,看这姓,自然就知道非凡,当今太后之亲侄。 最后末霸,自然就是人称王八的王修景了,其祖母是当今太后以及荣定彦之父的长姐,而且他的母亲也来头不小,是楚国望族之嫡女。 四人,称之为京城四霸,臭气相投,坏心眼多的让人防不胜防,却都顶着不凡的出身,又都顶着得天独厚的美丽皮囊,这也就罢了,偏偏还都不是草包,说不上才华横溢样样精通,但也绝非是草包。 作起恶作起孽来那手段狡猾的让人抓不住半点尾巴,小恶大恶小孽大孽不断,却硬是将收尾收的那叫一个干净,至少,还没有触及到楚鸿的底线。 他们是四霸,却不如说他们是四只为祸的妖孽。 听着前三位的话,王八眼珠子一转,清丽的眉眼硬是因为这一抹邪佞之色而让人打个冷颤。 见他模样,就知道他想到了好点子,三人的目光都淡淡的落在了他身上,熟知他们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极有兴趣的表现。 “你们说,要是让这什么圣僧睡了罗雅儿……”罗雅儿要是被那什么圣僧睡了,九公主恐怕会亲自煽死她,煽死罗雅儿的人是楚玖儿,罗剑那瘪三到时候想报仇都没门,更别提娶楚玖儿了。 后面的话,这只妖孽没说出来,可其它三只都立马就通透起来。 “要是再加上罗剑……”荣定彦很快就兴致昂然地补上一句,罗雅儿一副冰清雪洁的样子,让他很不爽,竟然连他大哥的婚事都给拒了,什么玩意儿。 “嘿嘿,这好玩,我提议,不是说那圣僧比女人还要美吗?说不定罗剑到时候脑昏眼沌,上了那什么圣僧不是更有趣?”聂长远精致的唇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最近那突然冒出来的圣僧风头实在是太大了,让他很不爽,让他破个色戒看他怎么怎么讲佛?而且还要双破。 “这——似乎玩大了一些吧?”楚毅淡淡的道,可半眯的凤眼却狡邪如狐。 四只妖孽虽然都还不屑去瞻仰圣僧之颜,不过坊间传说那叫一个精彩绝份,传到四只耳朵里,倒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佛不是悲天悯人吗? ——可他们却想作孽呢!看看佛祖会不会救他喽! ------题外话------ 抱歉,今天更的太迟了,以示歉意,明天双更。 () 095赏花会一 宴会是在申时开始的,这时候恰恰好,阳光不会太烈,却又不会一下子就天黑。 御花园宽敞的前院此时热闹非凡,布置的也是美伦美奂,宫中宴会所排的座位一切都是严格按等级来分的,一眼明了,绝不会出现丝毫差错。 楚绝漠然着脸走进宴会场的时候,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四只妖孽这时候完全没有刚才算计人时的邪佞之气,全都笑眯眯的,恭敬有礼的对楚绝行礼。 楚礼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四人,最后在小王八身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微微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并未说什么。 他随意地挥手:“都起来。” 而后径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森冷气息,众人都熟知他的禀性,除了行礼之外,倒也无人敢上前与他攀谈。 场中气氛因为他的到来,而有片刻的凝静,但慢慢的,见他丝毫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一些人也都恢复如常交谈了起来,但声音还是都下意识的压低了不少。 四只妖孽见楚绝漠不关心的饮酒,暗暗交换了一记眼神,其余三只的目光都斜视在了一旁的王八身上。 王修景红润的嘴唇不服气的嘟了起来,咕囔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她自己寻死,关本公子屁事?还真闹了个满城风雨了。” “还不服气喃,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弄的寻死寻活的,你还有脸了是不?”荣定彦送了她一记白眼。 其余二只虽未出声,却都也送了一记白眼给小王八。 小王八红润的唇嘟的老高,他本是一番好心喃,想着自己不感兴趣了,可是瞧着人家还年轻又有几分姿色,在他家院子里自生自灭有些可惜了,送回去她也还是可以嫁人不是?总好过留在他房里占位置又守活寡吧? 哪知道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竟然抹脖子上吊了。 果真,这世上,好心是不会有好报啊,他也真不适合做善事。 “对了,王八,听说那家信阳茶楼闹鬼呢?”楚毅抚着下巴笑盈盈的道。 “真的?” “真的?” “真的?”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就连那瞪眼的眼睛都极为的相似,默契十足。 他们瞪眼可不是因为听说闹鬼而受到了惊吓,而是……发亮啊。 小王八也抚起了下巴:“本公子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鬼,改天有时间瞧瞧去。” 小王八这话一出,荣定彦就鄙视的看着他:“老子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闹鬼一说肯定是有人想借你这只王八的风,别想着去见鬼,查查是哪个吃了熊胆的,敢出手占用你老丈人的茶楼。” “放屁,谁老丈人?你老丈人呢?”小王八呸他一口了。 “你都睡人家女儿了,那牛老板不是你小丈人是什么?”荣定彦耸耸肩。 “你要有种,等一下你跟我回去,把这话当说我奶奶听一听,看她剥不剥你的皮。” 说起定国公府的那位老祖宗姑妈,荣定彦面色一讪。 见他灰溜溜的样子,小王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哼,别以为仗着辈位高他一辈就总是欺负他。 看着两人就两蠢小孩一样斗嘴,其余两只见怪不怪了。 聂长远无聊的整个身子都快要瘫进椅子里,这样的宴会于他们而言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新鲜感,要是平时,说不定他们早就溜了。 可是今天不同啊,今天等一下他们可是安排了一场好戏呢。 可是这戏子还没有到齐呢,怎么着也得忍耐等着,这小秃驴太不识趣了,九姨都屁颠的亲自去请了,竟然这么久都还不来,架子真大啊,欠收拾。 楚毅扫了一眼他坐没坐相的样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楚绝,笑道:“你就不怕他收拾你?” 聂长远眼角瞥了一眼楚绝,嘴里说着:“他才没空收拾我呢。”但身子还是坐正了不少,他对这九舅还真是有些畏惧,没办法,小时候被他揍的不少。 正在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了骚动,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参见公主。” 底下人再度纷纷起行礼的时候,却……骚动似乎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四只相视一眼,都挑高了眉,玖儿那霸王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震慑力了?竟然让这么多人寂静无声? 很快,四只就知道了。 此时此刻的楚玖儿脸上薄施粉黛,云髻峨峨,鬓发斜插镶嵌凤形金步摇。 暗红色华服迤逦而来,逶迤在地上的宽幅裙摆是一朵鲜色牡丹,手挽金丝绸带,完全诠释了高贵不可一世的倨傲霸势。 可……她竟然与身边的人并肩而行,那人垂眉敛眉,双手轻拢,五官精致无瑕,姿色确实震憾人心, 但……在场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权贵奢华中侵淫出来的,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 虽然这个和尚确实美不可方物,有些勾魂动魄了些,有些超出了在场人认知些。 但最让大家震惊的其实还是他身旁的楚玖儿张扬出来的霸气和楚玖儿竟然屈尊纡贵执意与一个和尚并行而代表的含义而惹众人诡寂。 人人都知道九公主痴迷上了一个和尚,人人也都听说了这个和尚美不可方物。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喃! 其实有不少人是特地跑去护龙寺见过圣僧佛容的,但绝大部份的人还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 而且,今天的圣僧虽然低眉敛目,让人只见了个大概,但或许是因为是皇上封了号又赐了府的原因。 圣僧身上依旧是僧袍,却并不朴素,反而透着低调的奢华,玄色锦缎袍,金缕袈裟,在在都是上等布料制成,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话果然不假。 这一身盛装的圣僧竟然似乎靠这身衣服站在九公主身边不但丝毫不失色,反而……还若有似无的压制住了九公主的贵气,只让公主张扬出了霸气和狂妄之气。 所以啊,这超出他们认知的圣僧容,再加上楚玖儿这恨不得诏告天下的张扬气势和有**份的狂妄之气。 于是,俱籁无声! 华贵的地毯上,并行而来的人如同凝聚光体,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一起。 有人垂目掩心思,例如楚绝,他掀动着眼皮子似乎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后又泰然处之的重新漠然置之的自饮。 有人凝视揣度,例如一旁的四只,他们都眼神灼热的盯着与楚玖儿一起缓步走来的小秃驴,眼神里有着审视以及暗藏的不怀好意。 有人惊艳痴迷,例如小赏台上头一次见到圣僧之容的赵飞飞和白依月。 似乎是感觉到了灼热的目光,也似乎是走到了主赏台前,一直垂眉敛目的人缓缓的一抬头,一掀眸! 惊艳了各路贵胄王候以及妖魔鬼怪! 这一抬头,一掀眸,这一眼,勾魂夺魄。 他的脸精致,五官绝美,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眼睛,入魂刻骨,再加上他这一身佛衣,一个禁字,生生要人命。 不是妖孽,也有魔心了! 惊艳写在每个人的眼里,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却滋意涌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们想:终于明白那些人的好男风从何而来了,要是……要是能与这样绝尘佛仙一样的人儿春风一度,纵使落得个淫、荡浪子之名,下世沦为畜道又如何? 女人们想:虽然是个和尚,可是,和尚也是男人啊,更何况是这样美的男人,要是……要是能与这样绝美的人儿同床共枕,日日夜夜相对,就算没有荣华富贵又如何? 四只妖孽眼里里的审视和不怀好意刹那间恍然呆滞起来。 楚毅那狭长的凤目头一次出现恍惚之色。 聂长远不耐烦的面色因为震惊和呆滞而显的有些扭曲怪异。 荣定彦手里的酒盏倾斜,酒水洒在了衣袖上而不自知。 小王八傻呆呆的瞧着,红润的嘴角竟然无意识的流出透明的口水。 “蓝云,你坐我旁边。” 在静谧的气氛里,在众人呆滞惊艳的眼神中,楚玖儿直接霸道的拽住了蓝云的手臂,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她的位置正好是紧挨着楚毅的,说完这话后,她直接对原本坐在第二个位置上的楚毅微扬起了下巴:“阿毅,你往后面挪,让出你的位置出来。” 楚毅很听话的起身,而楚毅旁的聂长远也很主动的起身,再来是荣定彦,再来是王八,四只妖孽依次挪过去,让出了第二排第二个位置出来。 蓝云看着挪出来的第二个位置,抬眸静静的看了一眼楚玖儿,朝她轻颌首后,并没有拒绝的在第二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见他没有拒绝地坐下了,楚玖儿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在第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与楚绝隔着一条铺上了华贵地毯的的走道并坐着。 这样一来,蓝云左侧是楚玖儿,右侧则是楚毅,依次类推下去,四只妖孽离他很近。 四只妖孽这时候已经都回过神来了,那有着莲蓬心眼一样多的心思全都转动了起来,四人相视一眼,都起了祸心。 蓝云坐定后,逃遥如入禅定似的跪立在蓝云身后,淡定无波的目光却因为某种味道而不动声色的轻扫了一眼一旁的四只妖孽,然后又淡然处之的垂眉敛目入佛禅。 这是蓝云第一次公开在楚国的权贵场上露面,所以,刚才那一掀眼,他已经把这场地都尽收眼底了。 宴会布置的有点类似于体育中心,呈圆形包围方式而成。 中间最大限度的露出了宽敞的场地,铺着朱色的地毯,显然是以备稍候那些有资格为献艺的‘花儿们’准备的。 除了主赏台上,其余那些次台上大都是今天有资格进宫参加宴会的官宦家眷们坐的位置。 而最显目最居高临下的自然是主赏台,座椅是呈众星拱月的摆放的,中间摆放着一张独一无二的金色镶宝的座椅和铺着明黄色桌布案桌,华贵无比。 毫无疑问,那是楚鸿专属的地置。 宝座左右略后一些各有一张座椅,左侧第一张座椅上凤含珠,这是太后专座,右侧放置是飞凤,这是皇后专座。 两人的身后,各放置着一些显然是给高品阶妃嫔坐的,宴会还没有开始,可是除了皇帝和太后皇后的以及几张高品阶妃嫔的是空着的外,后面还坐着不少妃嫔装扮模样的人,都有宫人在旁服侍着。 这些人应该是一些不受宠却又有资格出度宴会的妃嫔。 而龙椅前略下方左右两侧,则各摆放了约莫二十来张紫檀木精周而成的长桌,离龙椅最近的左右两张,自然左为楚绝,右为楚玖儿。 楚绝过去,坐着的全是皇亲贵胄王候国戚了朝中重臣,还有就是品阶均是一品文臣武将。 而楚玖儿这一排显然坐着的全是皇亲贵胄、王候国戚、一品重臣们的二代三代了。 主赏台上,除了皇帝、太后、皇后等人还没有来之外,其余的都已经坐满了人。 再下去,依旧分着左右两侧,左侧坐着的是楚国这次前往周国提亲的使臣们及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武将。 而右侧首位是空的,这自然是给周国使臣们准备的位置。 三品以下的官员就都坐在了主台左边的次台上,左次台上坐着的全是有诰命封赏在身的众夫人,右次台上坐着的是这次赏花会的‘花儿们’。 每个桌子旁都跪立着一名宫女或太监服侍着。 不说不说,这样举办宴会,着实令人眼睛一亮,将‘人以群分’这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阶级明朗,一眼分明,很难出现差错。 蓝云垂下眸,大元国看似都被元浩国掌握在手里,可是**强权之下,人心惶恐不安,很难见到如此有条不紊却又制度分明的规则。 在封建制度社会里,无规矩,不成方圆。 比起楚国的有条不紊阴阳合谐,元浩天就没有意识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蓝云,这是我特地让宫人为你准备的清茶,你尝尝。”楚玖儿接过身后婢女的茶壶,亲自替他斟上。 一旁的四只妖孽看着骄纵任性的楚玖儿竟然还有这样女人的一面,都很是新奇,但触及到近在咫尺的这张完美容颜,四只妖孽都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刚才算计好的事要不要去做? 所以四人都下意识的盯着蓝云,脑子里几乎相法一致,那就是,他们美人儿睡过不少,无聊的发疯时小绾也玩弄过,但是……还真没有睡过这样美的和尚啊! ------题外话------ 二更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096赏花会二 楚玖儿见他们盯着蓝云的眼神闪烁不定,微微皱眉,狠瞪了他们一眼,警告道:“阿毅,阿远,阿彦,小八,你们给本公主听好了,你们有坏心眼要是敢使他身上,本公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被警告的四只都打起了秋风。 “九姐,你这说什么话?我们能有什么坏心眼?”楚毅语气虽然蕴含着不服气,可那双狭儿的凤眼却恣意的很。 聂长远也直点头,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丝毫不显邪佞气,怎么看都像是乖巧纯良的少年:“九姨,以前吧,我们是喜欢捉弄人,可那会不小嘛?现在我们可都长大了。” “以前小时候才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现在再玩这些就没意思了。”荣定彦很不屑的道。 楚玖儿冷哼了一声:“是啊,捉弄人多没意思了,现在都改欺负人去了。”她楚玖儿好歹也是在京城横着走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发时间的。 “九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怎么就欺负人了?”楚毅身子懒懒的歪头,目光似有若无的在蓝云脸上放肆的扫荡着。 蓝云似乎无所察,倒是另外三只瞧见了,心思皆一动,多年默契让他们不需要眼神交流就很快分工了,另外三只就找出话题吸引着楚玖儿的注意力。 因为最近屁股有些没擦干净而惹出事来的王八公子刚才一直没底气出声,只是嘿嘿的笑着,可现在却鬼机灵的阿谄道:“公主表姨,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听说你出京去了,去哪儿逍遥去了?有什么好玩的不?改天我们也出京游玩一番,这京城实在是没有什么玩头了,呆着无聊的很。” “对啊,九姨,给我们说说,让我们也开开眼界。”聂长远也插话道。 楚玖儿听小八和聂长远都极感兴趣的提起她跟着皇兄和王兄去私访大元国的那段时间,面色一淡,垂眸道:“也没去哪,就下了一趟南方罢了。” 趁着三只转移吸引楚玖儿注意力的时候,楚毅这只妖的妖爪竟然悄然不动声色的摸上了蓝云的腰……咳!眼见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还要往下移时。 蓝云原本低敛的眸子轻扬起,略侧首,一双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楚毅。 楚毅的手没有再猥琐的轻薄着,可是却似乎也有些不甘心的收回,就这样倔强又似是无赖的贴着他的腰不动。 其余三只的眼睛都毒着呢,也都兴奋着。 逃遥自然也看到了楚毅那只手,可是蓝云并没有示意,他也就没有出手,咳,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想看主子会如何反击! 蓝云静静的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无赖的少年,缓缓地,慢慢地,他的唇角不深不浅的一弯,一抹笑容在他那双静谧的眼睛里绽放。 这一笑,楚毅的手就像是自己被火烫一样立马收了回来,握成拳,指尖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另外三只虽然一直在和楚玖儿扯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可眼角余光却都是注意着这儿的。 刚才蓝云那一笑,可是让他们心脏都同时紧缩了一下的。 除却惊艳之外,四只妖孽从他刚才那一笑中都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们又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他们的本能告诉他们,都觉得该避开这样的感觉。 “你们怎么啦?”楚玖儿见刚才还无比欢畅的缠着她说话的三人都突然不吭声了,一时之间感觉怪怪的。 楚毅压下心里的波动,笑道:“没什么。” 老实说,其实楚玖儿也不想理会他们,她更想做的事是缠着蓝云跟她说话,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这样做。 当然,她绝不会是因为损了自己闺誉什么的,而是因为她知道蓝云视她如空气绝不会应和她,没外人在的时候,随便他怎么视她如无物,她也不在乎。 但毕竟这么多人在,她不顾自己的脸面也要顾皇家的颜面。 万一真惹怒了皇兄,皇兄要杀他,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虽然表面上她不耐烦理会这缠着她说话的三人,但实际上,她巴不得这三人再多和她扯话呢。 “蓝云,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呢,这位是楚毅,是我皇叔的么子,第二位是聂长远,我大姐的独子,再过去是荣定彦,我小舅的儿子,我么表弟,最末的是王修景,我大姨的么孙,因为在家族里排行第八,所以人称王八公子,他们四人和我年纪相仿,小时候,我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玩来着,感情特别好。” 随着楚玖儿的介绍,蓝云的目光淡淡的在四人脸上掠过。 四只妖孽作恶作孽无数,从来不会有愧疚感,可是面对这若有似无扫过自己的眼神,四只妖孽都心神一凛,尤其是楚毅和聂长远。 楚毅自然是为了刚才的轻薄之举以及刚才他竟然令他觉忌惮的笑容。 而聂长远一则是因为刚才也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丝笑意,另一则则是因为刚才众人商量好的计划,虽然最开始主意不是他出的,可那准备行动的淫、药此刻正藏在他身上呢! 面对这样一双清冷幽暗的眼睛,他竟然有些莫名的心虚起来。 就在这时,礼官扬高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传来! “皇上驾道!太后娘娘驾道,皇后娘娘驾道……” 蓝云淡淡的移开了落在四人身上的目光,四只妖孽都暗松了一口气,起身跪迎请安。 热闹无比的御花园霎时间寂静了下来,在场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所有人都起身行以跪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喊声从楚鸿走进御花园的那一刻开始就绵绵不绝! 他的身后是一身盛装珠光宝气的荣太后。 而虚扶着荣太后的,则是皇后小荣氏,皓齿星眸、高耸云鬓,盛装华服,丰姿绰约,端庄华贵又不失其娴静之美。 楚鸿在众人的跪拜中走向了专属于他的宝座,这才朝着众人双手微抬,朗声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比起刚才的绵绵不绝,这一次可就整齐划一多了。 众人各自在自己的座椅上重新坐好,整个宴会场都安静极了。 “周国使臣觐见!” 随着太监粗嘎中又含着尖细的禀报声传来,地毯尽头缓步走来两人,约莫四十岁左右,正是周国两位使臣,虽不是周国的皇亲贵族,但这两人一文臣一武将,在周国都算得上朝中栋梁的代表人物。 殿阁大学士唐大人和左翼前锋营统领秦将军。 周国派出这两人,倒也真实的反应出了周国皇帝想要与楚国结亲心思的份量。 看见这两人走来,楚玖儿面色阴沉了下来,鼻子轻哼了一声! 就算是嫁去当周国的太子妃,她也不乐意。 她可不是周国的公主周蓝儿,要是皇兄真坚持不顾她的意愿让她嫁去周国,她发誓她不搅他个天昏地暗她不会罢休。 “陛下万福!”两人均行了半跪之礼。 楚鸿看着两人,道:“平身,赐座!” “谢陛下。” 两人在楚玖儿的下方坐了下来,在坐下来之前,两人都对楚玖儿微微拱手,可惜楚玖儿却纹风不动,眉观眼,眼观算,视他们如无物。 她这样的举止不只是失礼,已经超越了无礼。 两位使臣均面色滞怔了片刻,相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却并未说什么,淡定落座。 楚鸿高坐在龙椅上,自然将两位使臣皱眉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扫了一眼楚玖儿,微微皱眉,眼角余光在瞥见坐在她旁边的蓝云时,眼色微微一深,却瞬间就沉淀化散了,笑着道: “两位使臣远道而来,朕以楚国特贡醇酒招待二位,还请二位尝尝朕楚国的酒比不比得上周国的酒香,来人,赐酒!” 两位使臣拱手抱拳道:“谢陛下!” 连饮三杯酒后,左翼前锋营统领秦将军爽朗一笑:“好酒,不负这特贡醇三个字,初入口时,烈性如火,但实质上却香醇绵柔,好酒。” 听着秦将军的话后,荣太后微蹙眉,楚绝眼波微动,楚玖儿则直接脸黑了。 看来周国也是打定主意要娶楚国的九公主回去当太子妃了。 楚鸿哈哈大笑:“酒烈越是如火,这味就越醇香绵滑,难得将军是识酒之人,朕敬二位一杯。” 周国两使臣闻言,都执着酒杯站起身以示敬意。 敬酒之后,楚鸿拍了拍手道:“两位使臣远道而来,凑巧赶上了朕宫中一季一度的赏花会,不妨凑凑热闹,要是有能入二位眼的,朕很乐意赠花。” “谢陛下!” 周国使臣致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这也意味着有余地。 蓝云半垂着眼敛,面无波澜无波,在来楚国之前,她就已经将楚国该了解的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这赏花会是什么样性质,她心里很清楚,可当她亲身临境时,她的心,还是震了。 如此赤、祼、祼的视女人如草芥! 可这全场上千人,却都视之为理所当然,每个人的脸上都麻木漠然。 这就是这一世她生活的世界,女人在这个时代里,轻贱的下至家中父兄,上至皇权,随时随地都会将其当礼物一样送出去。 包括出身高贵的公主,如同周国的嫡出公主周蓝儿,楚国的九公主楚玖儿,刚才楚鸿和周国使臣明着是在说酒,暗中分明是在说楚玖儿。 她丝毫不会怀疑,以后……经历楚玖儿今天难堪的人也会加上大元国的元无忧。 早在她在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刻里,她就知道,这一世她要活成什么样? 在湮冷宫那五年时,她更是明白自己要做的绝不是努力,而是要逆天改命,只在这样,她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掌控自己的命运! 上一世,临死时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一切苦痛悔恨都能随风散。 可是上天却负了她,既然天都负她,她必然要逆天! 楚国并没有选秀制度,皇族纳妃都是从每年春、夏、秋、冬各秀的赏花会上选,别看一季一度,但却每季不同。 首先,分大选和小选之分,其次是京城与地方之分。 春、夏二季,则是由京城各官宦适龄千金参选,春为大选,场面可不是这样的小场面,而是为期三天的大选,普通是为充盈后宫的,而夏季的赏花会则为小选,除非真正拔尖的,否则一般不会有人入后宫,都是为各皇家贵族王公将臣准备的。 秋、冬二季和春夏二季,也是一样的,秋为小,冬为大,都是地方官家千金进京参选。 今天这一季,正好是夏秀,虽是京城千金,却是小选,各家真正的绝色是不会提供出来的,大都是一些庶女或不受宠的嫡女。 所以,皇帝的话一出,‘花儿们’都闻言色变,可其余的人都没反应,就连‘花儿们’的父母也都面色无波,反而欣喜无比。 要是自家的女儿被选上被皇上送给了周国,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大大的露脸,说不定不升官进爵呢? 前来参加赏花会的佳人无疑不是京城官宦千金,宫中举办的赏花会对她们来说,是最高的机会宴也是交际宴。 对于前来参加赏花会的这些千金小姐来说,参加宫中赏花会就意味着这是她们最大的机会。 要知道,后宫不少受宠妃嫔都是在赏花会上被皇上看中纳入后宫的。 就算这一次皇上看不上,也许下一季就看了呢? 退一步讲,就算皇上看不上,这满座的的皇亲贵胄、王公将候之子,随便哪个看中,求得赐婚,也是美事一桩! 再不济,就是嫁入门当户对的官家也行啊。 可是,现在听着皇上的话。 参加赏花会的众女子们都面色惨白如死人,她们中谁也不愿意,可是她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甚至纵使心中绝望悲恸,面上却不能显露丝毫,否则这代价她们都付不起! 若是被这周国使臣看上,这可不是背景离乡,而是去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国度。 不是一时,而是真切的一辈子,就连死,都会死在那个异域他乡! () 097赏花会三 各有所长,所有所色的一众‘花儿们’轮番上场。 因为有了皇帝的话在前,今天受选的众佳人们的表现全都中规中矩起来,没有任何出彩,没有任何风头,她们不求抓住机会一跃上枝头了,只希望能避开今天可能会被赐给周国使臣的命运。 但是一些姿色稍出众的姑娘们却惨白着一张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就算她们尽量将自己表现的平常,但在这样的场合上,才华是辅,姿色才是最重要的。 长相出众原本出彩的机会,可今天,却是致命的机会。 时辰慢慢过去,直到原本有些阴沉的天空惭惭的耀眼了起来,夕阳西斜,一轮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盘冲散了云层,天空湛蓝透亮起来,各式各样形状的云霞,将天空点缀的瑰丽无比。 彩霞瑰丽,夕阳火红,霎时间将御花园里的百花都似乎涂上光芒,一扫阴霾。 坐在金龙宝盖下的楚鸿爽朗一笑:“看样子,天公都为朕作美!” 他这话一出,惹得在场所有臣子们都起身行礼,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声似乎要响彻云霄的万岁声,那如潮涌般一**起身跪伏下去的身影,恐怕任何人都很难不动容。 楚鸿龙颜大悦,站起身激情澎湃道:“好,朕与众卿家君臣同心,何愁我楚天皇朝不昌盛太平?众卿家平身。” 经过一番跪拜,叩首,谢恩浩荡后,众人这才又落座。 蓝云暗叹,楚鸿长了一张温润尔雅的外皮,但骨子里却是个极为狂霸唯我独尊的人,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缺点。 也难怪楚国敢自称天下第一强国了。 楚国的皇权运作和律法制度相对起大元国而言,牢固稳定的根本就不能比,也难怪楚国为了要扩大版图,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这么多年来和与之毗邻的周国连年战火不息。 要不是周国同样强大,两国之间王见王,强对强,形成了相互对峙相互牵制的局面,大元国也绝不可能安稳到今天。 而现在楚周两国开始联姻,不久后,楚国两国也必定会像两百年前那样结成同盟,欲吞并外强中痟的大元国。 比起楚国人的激情澎湃,周国两位使臣心里就不舒服了。 儒雅的唐大学士站起身,笑言:“今日天公作美,让本使及秦将军得以有幸欣赏贵国名花,实在是荣幸,本使代我皇向楚旁陛下致谢,愿我大周与贵国友好。” 这位显然是个不怕死的,竟然直接当面呛声,前一刻人家皇帝说了,天公是为他作美,楚国满场臣子们都激情澎湃的山呼万岁了。 下一刻他就来个今日天公作美,还直接毫不客气的自称周国为大周。 想当然,周国使臣这话一出,楚鸿面色一沉,气氛当场就冷凝了下来。 在场楚国的武将不少人都冷眼盯着唐大人。 脚踩在他们楚国的土地上,竟然还敢这样张扬?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大周?在他们楚国面前,就周国那手下败将也敢自称大周? 楚鸿沉阴的面色却很快又明亮起来,微微一笑,道:“唐大人客气了,能让唐大人如此高看,朕甚是心悦,小莫子,呈上花名册,朕要赐赏两位使臣。” 一旁的小莫子忙恭敬的回道:“是。” 楚鸿翻开今天参选赏会会的花名册,目光一扫而过,随意的念了四个名字出来。 被念到名字的四位少女面色惨白出列,极力压制声音里的颤抖,恭敬的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鸿合上手里的花名册,看向唐大人:“这四位美人朕赏赐给唐大人和秦将军了。” 唐大学士面色微蹙,但还是拱手谢恩:“谢陛下。” 一旁的秦将军不得不出列,抱拳道:“谢陛下。” 楚鸿哈哈一笑,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挥手示意继续。 赏赐给周国的美人已经定名了,还有一部份没有上场表演的佳人们紧绷的心一松,都容光焕发了起来,只要不是被赐给周国使臣就行。 而这时礼官接过一名小太监递来的花册,翻开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瞧,他看向递册的小太监,压低声音纳闷问道:“怎么回事?”开选前他还过目了一遍名单呢,怎么突然增加了一位,而且还是身份不寻常的一位。 小太监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是白大人亲自吩咐的。” 礼官望了一眼外面,再看了一眼名册,有些想不通白大人是何用意? 不过,想不通,也得执行。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禀报道:“下一位,白家嫡长女白初月。” 这个名字一报出来,因为刚才那一刹那间而有些冷凝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了,整个赏台都骚动了起来,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随着礼官禀报过后,一名少女缓步走上了场地中央,不是白家小姐是谁? 惊讶、诧异、意外、疑惑的眼神全都投向了白大人以及隐晦的的扫过荣定彦。 “依月?你大姐参选了这次赏花会?”王怡静惊讶的看向旁边同样错愕的白依月。 白依月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啊!”她根本就没有听说有这回事。 赵飞飞诧异的看着已经走到了场地中央的白初月,同样很是不解,依月她姐虽然被荣家退婚,损了名声,但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啊,又何需来参加这样的小选?她要真有心要入宫,为什么不参加春选? 四只妖孽微讶过后,也都饶有兴味的扫向了荣定彦。 却只见他面色无波,漠然不惊。 京城暗暗流传着的京城第一美人白初月,礼部尚书的嫡长女,与荣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荣定彦指腹为婚,但在去年年初却被荣小公子退了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小王八摸着下巴饶有兴味的啧啧出声:“这样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你都瞧不上眼给退了,真有可惜啊?” 荣定彦斜睨着他:“你有兴趣?” “别,你都不要的人,我捡了,那岂不是太掉价啦?本公子有这样来者不拒吗?” “你没有来者不拒吗?”荣定彦挑眉。 王修景本想反驳,但想了想,自己的名声如何自己最清楚,他也就哈哈一笑:“那……嘿嘿,我是喜欢美人儿。” 聂长远调侃的接过话岔:“但是吧,你只喜欢睡小美人,却不想娶小美人儿。” 王修景朝聂长远竖起大拇指:“知我者,长远也!” 楚玖儿敛去眼里因为白初月参选而涌现的惊讶,偷偷的看向蓝云,见他并没有因为看见一个大美人而有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听着旁边三只的话,又生怕他会误会自己和他们一样冷血无情,忙吼道:“你们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硬是把一个好好的姑娘们弄的投了湖。” “不是没死成嘛。”荣定彦不以为然道。 “还说,你给本公主闭嘴。”楚玖儿其实不喜欢白初月长的比自己漂亮,这也是为什么没人敢公认白初月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原因。 九公主不喜欢,谁会没眼色的给九公主添睹,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要不是因为白初月与荣小公子指腹为婚这层关系在,恐怕白家早就被人打压了。 “白氏初月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自从去年年初荣家退了婚之后,倒也得到了补偿,白大人两个儿子都升官了,都是重职。 蓝云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底下场中央跪拜着的身影上,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却紫罗裙裳,广袖飘飘,凸显曼妙的身姿。 楚绝依旧是漠视置之的脸,一双寒眸只有手里的酒,视四周的窃窃私语如无物,眼角边都没有扫向场中央。 荣太后看着跪拜在那儿的人,目光狐疑的看向楚鸿,暗忖,难不成皇上对这白初月有心? 一旁的皇后小荣氏也同荣太后一样,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皇上。 楚鸿盯着跪拜在那里的白初月,眼里掠过一丝兴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兴味? 而他眼里的这抹兴味,落在太后和皇后眼底就是大事了。 皇后小荣氏看着跪在那里的白初月,眉蹙了起来,手指暗暗握紧,虽然彦弟退了与她的婚事,是荣家理亏,可荣家补偿给白家,事隔一年多,以为事情淡化了后,再将白初月送进宫来?真是岂有此理。 “平身。”楚鸿微笑道,他想起那月夜下他对那几位姿色中等的宫娥的评价,他突然想听听他如何评价这拥有京城第一美之名的白初月。 身为皇帝以及男人,京城有什么样的花,他自然知道,在初见白初月的时候,他也欣赏,但倒是没动过心思。 一则他后宫美人数不胜数。二则这白初月毕竟是与荣家有婚约。 后来就算婚约解除了,他也没什么心思,他的后宫,这些妃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自然是无法避免的,但都在他容许之内,也是他平衡有术,他不会允许有女人打破他后宫的平衡。 “谢皇上。”跪拜在地上的少女缓缓的起身。 “抬起头来。”楚鸿似乎是正眼盯着白初月命令道,可眼角余光不留痕迹的看向了蓝云。 可惜,从他的高度和角度望过去,只看见他光秃的头和耳朵以及少许的侧脸,看不清楚他的全貌,自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白初月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令在场不少人都眼睛一亮有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的脸,凝雪白肤,衬托出那一双剪水秋瞳。 这是一位令人眼睛一亮也让人怦然心动的少女,如墨发丝只用了一根晶莹剔透的并蒂玉兰花簪,既大方又素雅。 白初月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类似画卷之物高高的举呈:“臣女以一副画参选,望皇上亲阅。” 她的话再度惹的场中骚动了起来。 “这白初月心可不小,想进后宫了。”楚毅淡然却肯定的道。 “哦?”楚鸿饶有兴味的挑眉,淡淡的扫了一眼小莫子,小莫子身旁的小太监则恭敬的弯腰走了下去。 聂长远微微一笑:“有趣,阿彦,你说这女人要进后宫,会不会对你怀恨在心啊?” 王修景盯着白初月手里的画卷:“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按理而言,荣家退了婚,要是皇上再纳她入后宫,这可是大事,重则,引起猜测,轻则引发京中平衡。 他这样一说,其余三只相视了一眼,而后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他们都不是草包,这权势二字,他们既然玩得起,自然非泛泛之辈。 蓝云淡淡的垂下眼,当然怪了,因为这白初月胸有成竹,且,有备而来。 楚鸿接过小莫子呈上来的画卷,打开漫不经心的扫过,突然面色一顿,而后慢慢的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盯着画卷。 都在窥视龙颜的众人看着他如此的神色,都面面相觑起来。 久久…… 楚鸿缓缓的合上画卷,眯眼盯着站立在场中央的白初月,面无表情道:“礼部尚书之长女白氏初月温良大方,品貌出众,赐封白氏为一品贤妃,特免礼仪学习,赐住长安宫。” 众人听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得张大了嘴,眼睛瞪的大大的,嘴也失仪的张的大大的,就连荣太后和皇后小荣氏都惊大了眼睛,更别提后面那一排呆若木鸡般的妃嫔了。 却,唯有白初月面色无波,匐匍了下去谢恩:“臣妾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绝寒眸中飞快的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平静。 直到这时候,白大人这才如梦初醒,磕头谢恩:“臣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玖儿震惊的失声道:“怎么回事?” 三只妖孽动作一致的看看皇帝,再看看荣定彦,眉头,都同时蹙了起来。 蓝云无声一笑,似乎,发生了有趣的事情了,能让楚鸿看一眼就封为一品贤妃的画卷藏着的乾坤可不小,而白初月也恐怕创下了楚国的传说。 两位周国使臣看着这莫名又诡异的突发状况,暗暗交流了一记眼神,也很是好奇刚才这美丽的女子呈给楚国皇帝看的画卷究竟是什么? 因为这一突发状况,后面的赏花会因为有周国使臣在,虽并没有匆匆结束,但无论是谁都心不在焉了。 众人满腹惊疑,从白家人着手试探,却又什么都没有探知到? 只知道,这次的赏花会,白初月一跃枝头成凤凰,而白家也成为白初月的受封而成为焦点。 白初月的画卷更是成为最大的悬谜。 慈延宫。 荣太后看着嘤嘤哭泣着的侄女,心里因为惦记着吩咐了卓嬷嬷本来等一下宫宴上办的大事,显的有些心神不宁。 “姑母,白氏女一幅画,皇上竟然就封她一品贤妃,要是……要是她日后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要赏她皇后之位?呜呜,姑母,这事您要为臣妾作主。”皇后小荣氏哭的很是伤心。 荣太后看着伏跪在自己膝上的侄女,眉间的蹙痕都快拧成麻绳了,她生的儿子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这个作母亲的更清楚。 看来,这白初月那幅画卷里有古怪? 不过,区区一个女人入了后宫,就算这过程离奇了一些,她也震惊意外,但心里头并不着急。 她现在心神不宁的是,现在还不知道白初月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让皇上如此重封?在未明朗的情况下,既然被人抢了先机,她要是再贸然行事,到时闹的鸿儿真动怒,就得不偿失了。 无论是身为太后,还是身为母亲,她都必须要顾忌到皇帝的底线。 “卓嬷嬷,哀家今天有些疲了,今晚的宫宴,哀家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差人去乾承殿禀报一声。”在还没有弄清楚今天赏花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谨慎起见,原定的计划只能先搁置。 卓嬷嬷看了一眼荣太后,轻点了点头:“是。” 荣太后看着平时极有进退却此刻分寸大乱的皇后,揉了揉脑侧,皱眉道:“起来吧。” 皇后小荣氏起身,站在她身旁,细心的替她揉着脑侧。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以,就让你乱了分寸?姑母是这样教你的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牢牢的记住一句话,这后宫女人,受宠的不受宠的,出身高的或是出身低的,你都要一碗水端平,把这些个女人治理的井井有条,白初月纵使有天大的能耐,她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皇后小荣氏动荡的心这才稍安下来:“姑母教训的是,是娟儿的错。” 见她定下心神冷静了,荣太后这才挥了挥手。 “臣妾告退!” 暮色初降,华灯初上,乾承殿里灯火通明,笙歌鼎沸,但因为白天的事,众人都没有饮酒作乐的心情了。 蓝云也早早的就早退离开了皇宫,回到了赏月别院,专属于她的佛堂,专门从护龙寺请来的金身巨佛矗立佛堂,而她却一身素袍的静卧在佛像前,是的,她没有打禅,没有定坐,而是支着头,歪头仰视着矗立在她面前的金佛。 “让人打听白初月这号人物,事无巨细。” “是。”身后看似垂眉敛目却全部心神都警惕全开的逃遥恭敬答道。 “顺道再把今天那四位皇亲国戚的资料准备一份。” “是。” 蓝云看着金佛,长叹了一声,唉,任重而道远! 想要能成为影响楚氏兄弟举足轻重的人物,她要走的路还很长,而且寻机引爆楚周两国战火,如果一直寻不到机会,她还得制造机会。 () 098是否定数 乾承殿,御书房里的气氛静的让人不安。 宽大华丽的御案桌前,楚鸿端坐在那里,仔细阅着白初月呈上的画卷,而白初月则跪伏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白初月不敢抬头,昨天她被皇上赐封成为一品贤妃,免礼仪学习,昨夜就留在了长安宫,虽然昨夜皇上未宠幸她,今天早朝之后,就召见了她。 一切,恍如梦中,但她知道,此梦非彼梦,这个梦才是最最真实的。 她跪在地上,垂放在了宽袖中的两只手不停的收紧再收紧,一如她此时心脏跳到了喉咙口一样,紧张得甚至让她感觉到了疼痛的心情。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此刻面对的是谁? 二十年后,眼前这位温润华贵的年轻帝王将会一统天下。 他会成为全天下的霸主,翻手为权,覆手为势,登高一呼,全天下万万千千的子民都山呼万万岁!以千古大帝之名记进史册。 虽然眼前的男人还年轻的不似是一个霸气强势的帝王,反倒更像是一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 但在她那个清晰而漫长的梦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这个有着温文华贵公子似的男人,野心有多大,手段有多狠。 那个梦里的人、事、物都真实的让她刻骨铭心。 在梦里,和现在一样,建光三年年初(去年)她被荣家退婚,受不了这个羞辱而投了湖,同样没有死成。 两位兄长因为荣家的补偿而得到了重职任用,父亲的仕途也顺风顺水,整个白家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过的很好。 也许,在所有人眼里,她也过的很好,因为被荣家退婚之后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向她提亲,一如现在上白家向她提亲数不胜数的人。 可是她现在却很明白,这一切都是源自虽然荣家退婚影响了她的闺誉,可是荣家与白家的关系表面上却并没有受损的关系。 而梦里,她却见到了另外一场人生。 梦里建光四年春选,白家人实在舍不得浪费她的美丽,竟然将她报上了花名册,参加了今这一年的春花会大选。 让白家人都不敢相信的是以她的姿色竟然落选了。 自此之后,那些曾经上门提亲的权贵之家,都似乎是商量好了似的一样在她出现在春选会上之后,态度完全的变了,再也没有了以往含情脉脉的求娶,全都避她如蛇蝎。 建光四年初冬,战神王娶了周国的昭平公主,楚周两国至此交好。 白家人的仕途都开始不顺了起来,不只是父亲不受重视,两位兄长也从重职上贬成了闲职,甚至就连几位远在地方任重职的几位叔叔也都受到了打压。 建光五年春,九公主远嫁周国太子,楚周两国友好同盟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建光五年冬,京中又一次大选,她的父亲却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而被贬出了京,去淮州任知州,白家举家从京城迁移。 建光六年春,十八岁的她被父亲送给了淮州已经五十岁的知府卓有禄当填房,而妹妹白依月也在第三年嫁给了当地商人为妻。 建光六年秋,楚国发兵攻打大元国,三叔的庶长子白宇不顾三叔的反对,参加了征军上了战场。 建光八年春,她怀上了孩子,却因为操办卓家嫡次女的婚事而劳累滑了胎,自此就再也没能怀上。 建光九年秋,卓有禄感染风寒,拖了两个月后,病逝,二十一岁的她成为寡妇,却因为被卓家那几位继子陷害最终被赶出了卓家,不得已,她厚着脸皮回到了白家,受两位兄嫂白眼,更甚至受下人奴仆奚落,卑微的活着。 建光十年春,楚国大败大元国,大元国递呈降书愿俯首称臣成为楚国的附属国都未能改变楚国继续攻打的决心,楚国大军十气如虹,拖了一年后,大元国国破。 建光十一年,楚天皇朝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强国。 而这一年也是白家重新得到重用的时机,源于白宇。 在楚国与大元国交战的四年里,白宇先后立下战功,更是机缘巧合下,救了战神王麾下四大将军之一白狼将军一命,而白狼将军是战神王的心腹,白宇投效在了白狼将军名下,成为了四大副将之一。 三叔从地方上被调回京城任翰林院院士,就连她的父亲也官复原职。 再回到京城,一切都物事人非,皇后娘娘依然尊贵如昔,荣家也依然受皇恩盛宠,荣定彥也依然风光无限,女人无数,其中一位是被进贡来楚国的亡国公主,被皇后娘娘赐给了他为妾。 他风光无限,荣宠一身,可她白初月却凄然无泪,身如浮萍。 建光十三年,白宇作媒,她嫁给了右翼营副都统为填房,却嫁过去不到三个月,楚国再次起兵征战,这次征战地是周国。 建光二十年,大军再次凯旋归来,周国虽然没有彻底攻破,却从此对楚国俯首称臣,成为楚国的附属国。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八月十五,举国欢庆,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大军归来,她带着丫环挤在万千人群中,怔怔的看着那着那奢华炫艳的金色龙辇上坐着的帝王,以及后面凤辇上坐着的皇后。 她和人群中万千百姓一样恍恍然的跪下去,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那样的一抹令她头晕目眩的的炫金色,那样的霸气,那样的尊贵。 而她等来了征战七年的丈夫,打了胜仗回来的同时也带回来了两名姿色曼妙的周国进贡上的女子。 建光二十二年,她的丈夫儿女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却无一是她所出。 建光二十五年,她被丈夫的侧室陷害至死,死时,三十八岁! 而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改变她命运的建光三年,她,十六岁! 这一年来一切都按着她梦里发生的事情在慢慢的发生! 今天春选时,父亲和梦里发生的一样,有意让她参加春选,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光怪离奇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梦里发生的事情再一一发生。 她把其中利弊都一一提点父亲,父亲惊讶,细想之下,虽然觉得她说的话太过杞人忧天,但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得罪荣家不起,只好打消了让她参加春选的念头。 毕竟有一点她说到了父亲的心坎里:白家虽是官宦之家,但和荣家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太远。 要不是母亲与荣家三夫人也即是荣定彥的母亲是手帕交,以白家的家世又怎么可能和荣家攀上关系?她又怎么可能与荣家小公子荣定彥指腹为婚? 荣定彥何其受宠从他执意要退婚一事上就显现出来了,他说要婚,荣家二话不说,就退。 也许所有人看来,荣家已经补偿了白家。 可是,荣家不但没有补偿于她,还让她一生凄凉。 明明不是她的错,却要她一个弱女子来承担所有的错。 就因为荣家,就因为荣家…… 白初月低头垂眸,袖子里的双手握的更紧,指尖掐进掌心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上天既然怜她,让她得此奇遇,她怎能,怎能再让自己活的有如梦中那样一世凄凉,就连死都死的悲哀? 从去年投湖醒来后,她就发誓,这一辈子,她白初月绝不会再让自己过梦中那样的生活,绝不! 这一年来,她一直在想,绞尽脑汁的想,她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那个梦,之于她来说,就是先知。 她知道京城中与她熟悉人的所有人的命运,知道天下大局。 要想不重蹈覆辙,她唯有让自己嫁的比荣家更高,更有权,更有势。 可是,这谈何容易?放眼整个京城,能压制荣家的家族不是没有,但是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与荣家为敌? 除了……皇家!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姿色,她要真想嫁入皇家易如反掌。 可是,既然上天对她如此厚待,她怎能辜负让自己委屈嫁给那些无权无势空有皇族身份却又年老之人? 一年多来的徘徊,她终于决定孤注一掷,选一个全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曾经想过嫁给战神王或者想过嫁给安王楚毅。 嫁给这两个人,前者,是继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战神王,掌天下兵马大权,确实是夫婿好人选,可是他娶了周国的公主,她只能为侧妃,虽然战王妃深居简出,到最后攻打周国时更是以死明志,她就算能做上王妃之位,也依然算是个填房。 上辈子,她做了两次填房,如果有选择,她绝不愿意做填房。 而且,接下来的二十年里,战神王连年征战,就有近十年时间没在京城,成为他的女人无疑是守活寡,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战神王不近女色,世人皆知。 嫁给他,是下下之选! 靖远王楚毅,他与当今皇帝与战神王是堂兄弟,其兄随战王出征战死,他继承了靖远王世袭爵位,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他却与荣定彦交好,可谓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又怎么可能会娶她?她就算把心思花他身上,也只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白费功夫罢了。 所以,她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进宫,她忘不了梦中她跪在人群中惚然遥望着皇后时的那个心情,更忘不了那个霸气尊贵坐于龙辇国的帝王。 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是她相信她一定会走的很好,也必须要走好。 她只有攀上这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才能真正的飞上枝头当凤凰,才能再也不惧荣家,甚至……她还要报仇。 总有一天,她要让荣皇后,让荣定彥,让荣家人都臣服在她脚下。 楚鸿合上手里的画卷,居高临下半眯着眼看着伏跪在地上的白初月,半天没有出声。 白初月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颤动了一下,虽然梦中她多活了那么多年,知晓了那么多年,可终归她只是个妇人,有些人她永远没机会像此刻这样面对,有些事,她也没有遇到过。 “抬起头来。” “是。”白初月慢慢的抬头,目光一接触到楚鸿捉摸不定深沉的目光,本能的想避,但却知道不能避,她手握的更紧,直视着他。 楚鸿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依旧是半天没有出声。 御书房内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而压抑起来,空气都似乎凝固了,白初月不敢低头,又不能避开他的眼神,只能硬装镇定。 好半响,等到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紧张过头而窒息的时候,她才听到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 “你应该知道欺骗朕的下场。” 白初月垂下眼,低低的道:“臣妾不敢。” “平身吧。” “谢皇上。”白初月慢慢的起身,恭敬的退到一旁垂眉敛眸不敢再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楚鸿重新翻开手头上的那幅画卷,画卷并非是一幅画,而是列着十件事,皆是他心里欲拔之而后快的刺。 “你还记得多少有用的事?”梦见后世?世上当真还有如此玄事? 白初月抬头,却落入一双高深莫测幽深的黑眸中,她微微低下头,迟疑了半天才低低地道:“皇上,妾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楚鸿眼神一闪,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说。” 白初月轻轻抬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妾请皇上循序惭进,万不可急速,逆其道而行之,妾自梦见后世醒来那时起,一切事都随着妾所梦见的那样慢慢的发生着,似乎是上天安排好的定数,所以妾想,如果是定数,倘若皇上急于求成,或许反而会矫枉过正,反而会破坏了定数。” 楚鸿眯眼:“你说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你所梦见的那样在发生着?” 白初月点点头:“回皇上,是的。” “你说战王会在初冬娶周国公主,九公主会在明年初春嫁去周国?” 白初月虽然有些不明白这些她说过的事情,皇上还要重复寻问,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九公主是心甘情愿嫁去周国的?” 白初月蹙眉想了想后,点了点头:“是的。” 楚鸿垂下眸:“那,蓝云圣僧,何去何从?”她既然都梦见了后世,知道他心里想要除掉那些人那些事,她一定也知道他想得到什么人想做什么事了? 白初月久久没有出声。 见她一直没有回答,楚鸿扬眼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隐隐流动的戾杀之气,声音却低细的如同情人间的耳语一样:“怎么,很难回答吗?” 白初月心神一凛,不敢再迟疑,也不敢欺瞒:“妾,不知道。” 楚鸿眯眼审视着她:“你不知道?” 白初月眉眼间浮上一丝不解,目光却直视着皇帝,就怕他不相信她。 楚鸿微皱眉,以他的眼睛,自然看得出来白初月不似是在说假话。 “怎么回事?” 白初月眉间蹙成一条直线:“妾在梦里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事,却唯独没有蓝云圣僧。”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在梦里,确实没有圣僧这位人物出现,九公主也没有因为圣僧而喊着非君不嫁之言。 “你说什么?你看见了所有人的存在,却唯独没看见圣僧的存在?”楚鸿沉声问道。 白初月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沉面沉声的皇帝,但还是轻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回皇上,妾不敢有半点欺瞒皇上。” 楚鸿眉,悄然拧紧,对于白初月的话,他是相信的,但是……她却说她梦里所见了一切,却唯独没有圣僧? 这意味着什么? “你确定?” “妾,十分确定,妾在梦里看见的一切人和事,都没有圣僧的存在。” 楚鸿没有再出声,眉却深锁着。 白初月见他如此慎重,欲言又止又怕自己说的不对。 “你想说什么,朕准许。”楚鸿道。 “妾在想,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妾这番匪夷所思的奇梦,已经破坏了定数?才会改变一些事情?”经过这一梦,白初月其实是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的,自从京城出现圣僧这位本不该出现的人之后,她就一直很担心,担心圣僧是佛祖派来镇压她乱天数的。 楚鸿没有出声,只是挥了挥手:“关于你梦见后世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朕知,你可明白?” 白初月神情一凛:“妾明白。” “下去吧。” “是,妾告退。”白初月恭敬的退了出去,她终于安然无恙的走进了皇宫,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她在梦里活了那么多年,虽然只是个半生凄凉的深闺妇人,但是她不再是懵懂无知的闺中少女,她走进了这座皇宫,走到了这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身边,自然不可能傻的告诉他,在梦里,她成亲嫁人的事。 身为帝王身边的女人,就算是在梦里,也必须是清白的。 “奴才小莫子参见贤妃娘娘,娘娘金安。”亲自守在外殿的小莫子看见她一个人从御书房出来,神色一凜,忙上前恭敬请安,这位贤妃娘娘不仅进了皇上的御书房,还在里面整整两个时辰。 白初月脚步微顿,背,慢慢的挺直,一张清丽脱俗的脸面带微笑地朝小莫子轻轻的颌首,优雅从容的伸出手,在宫人的服侍下,走了出去,心里再一次告诉自己,她一定要也一定会走的更高,更高! 御书房内,楚鸿眯着眼睛将画卷掷进炉子里,看着它在青龙炉里化为灰烬,看着青龙炉里的火焰,他眯起了眼,这个世上竟然有如此离奇之事,那他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得道高僧? “小莫子,宣圣僧进宫见朕。” “奴才遵旨!” 如果他真是得道高僧,那他为何而来? 如果不是?他……又是为何没有他? () 099妙不可言 蓝云进宫,被太监直接引领去往藏书阁,藏书阁前院有一汪清池,碧绿而透亮,再过去是一片郁葱的小树林,树林里有一座飞龙亭,亭子很大,是由十八根人形粗的宫柱围成,高、宽、广,用来避暑气是再好不过了。 矮小的树林里,露出一个金色琉璃瓦顶,在翠色中,格外的显眼。 凉亭上面的两条飞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气势惊人。 正值午后,艳阳高照,闷热而炎酷。 明黄色华丽的帷幡都收了起来,偶尔一阵微风拂来,这些明黄色随风而扬,华贵炫艳。 还未走近,就听到雅和柔悠的琴声从凉亭里传出来。 引领她来的小太监恭敬上前:“启禀皇上,圣僧到!” 小莫子从凉亭里躬身出来,那名小太监退了下去。 他恭敬地对蓝云请道:“圣僧,请!” 蓝云朝他微微颌首,迈步走了上前,跟在他身后的法空却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停在了凉亭外面静静的等候着。 进到凉亭,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蓝云心里微微一讶。 这座凉亭虽建立在树林里,但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最毒辣的时候,就算并未受到阳光直接照射,这凉亭里也绝对不会有如此凉爽沁心之意。 她淡眸扫过,顿时明了之余也暗自轻叹,凉意是从这慵懒侧卧正支着头闭目养神的人身下那铺着明黄色锦缎下的锦榻上散发出来的。 多么奢侈的享受,这样一张帝王榻比起后世的空调还要来的令人向往。 “小僧蓝云见过陛下。” 楚鸿并未睁眼,只是挥了挥手,一旁的太监则搬上来一张椅子放在蓝云身后。 蓝云微微欠身,安坐了下来,静静的听着琴声,目光平静的落在了弹琴者身上。 弹琴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初月。 琴声依旧雅和清扬,但只有白初月自己知道,在圣僧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首曲子她在梦里弹了不下百遍千遍,她想此刻她一定不会这样镇定自如的弹奏着。 如果不是在梦里活了半生,此刻她也做不到面不改色的安坐着,不泄露出自己心里的情绪。 经过那一梦,她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玄奇之事。 而全京城的人都在传颂着这位圣僧,他的佛法之深就连护龙寺住持都甘败下方,他得到了太后的敬赏,得到了皇上的封赏。 她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宁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更何况,她始终有些莫名的心虚之余也生出一丝畏惧,因为她想走人生捷径而泄露了天机,她怕会遭天谴! 因为她知道,如果说梦里一切都是定数的话,而现在她已经因为先知而改变了自己的定数以及全家人的定数,而且她还把一切天机都告诉了皇上,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做是犯了一个错误,可是她如果不这样做,她又如何能让皇上不顾荣家人而护她为妃? 此刻见到传说中的圣僧,白初月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惊艳感,可是更多的却是忌惮,因为圣僧越是不凡,她就越发不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圣僧看她的目光很高深莫测,仿若在他的目光下,一切都无所遁行。 白初月强压下心里不停翻涌的心潮,强装镇定的抚琴,看了一眼后就飞快的低下头没有再低头。 楚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蓝云,而蓝云却在注视着白初月。 “朕说过请圣僧为朕赏花,不知在圣僧眼里,朕选的似花如何?” 听闻楚鸿开口出声,白初月抖动的心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是啊,她现在不是梦里那个落选后不得不嫁给一位老头子当填房的白初月,她现在是皇上当着满朝文臣京城权贵赐封的一品贤妃。 就算这圣僧佛法高深又如何?就算她改了自己及白家人的命运又如何?佛,终归是方外之神,这人间是帝王高于一切。 她现在有了帝王的庇护!她根本就不用惧怕,也许,她梦见那一切,是天意如此呢? 想到这里,她平静的抬头,理直气壮的抬头。 蓝云看着白初月终于抬头直视着自己,忽然微微一笑:“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四个字一出,白初月手里的一根琴弦突然一下子断开来,划伤了她的手,鲜红的血珠顺着葱白的纤细滴下,惊吓了一旁的太监宫人们。 可这些她都顾不得,只是怔怔的抬头注视着蓝云,眼神有着震惊,他……这是何意?是赞她还是真的看穿了她? 小莫子看着这新受宠的贤妃娘娘受伤的手,眉眼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了他的主子,却正好看见楚鸿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明异光。 小莫子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感觉皇上自封了这贤妃娘娘后就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了呢? 楚鸿缓缓的坐起了身,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问道:“圣僧说妙不可言,那……妙在何处?”难道他真的是有神通的得道高僧? 蓝云微微一笑,继续扮演起了得道高僧:“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心里却波涛汹涌。 而一旁的白初月似乎是镇定了下来,她任由一旁的宫人替她所扎好伤口,才起身福身道:“妾扫了皇上的雅兴,请皇上见谅!” 楚鸿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摒退了在场宫人太监后,他才淡声道:“爱妃不必内疚,坐。” “谢皇上。”白初月在蓝云对面坐了下来,朝着蓝云微微颌首道:“京中百姓都在传颂圣僧佛学精深,本宫今日得有幸得见圣僧,心中有惑,还望圣僧能为本宫解惑。” 蓝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阿弥陀佛,能为陛下和娘娘讲佛,是小僧之幸,不知娘娘为何而惑?” 白初月垂眸道:“即非同一人,亦非另一人,这在佛法中,作何解?” 楚鸿挑高眉头,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一双眸瞳却幽暗无比的盯着他,微笑着道:“圣僧佛法精深,想必一定可以为贤妃解惑,恰好也让朕听听圣僧讲佛。” 白初月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圣僧不能为本宫解惑吗?” 蓝云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而是静静的注视着她。 白初月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又似是想起什么又抬起硬是与他对视,这个圣僧给她的感觉实在是令她很不舒服,让她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和忌惮。 而且,这圣僧美的就连她都有些自惭形秽,那仿佛无边的佛韵更令她不敢直视。 当这位不曾存在于她梦中的圣僧出现时,她曾经想过将这位圣僧除去,只要她告诉皇上,圣僧会吸引他的基业,她相信皇上一定会相信。 可是她又顾忌到这圣僧是上天派来考验她的,而她起了杀心,老天爷就会拿起她的一切,让她像梦里那样凄苦,所以她才不敢这样做。 “圣僧?”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却又不出声,白初月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 蓝云微微一笑,暗暗压下心里的惊诧,天地之浩瀚,能容一切,她以为自己借尸还魂再活一世已经是离奇,却没想到她还会有幸遇上另一桩离奇,幸好这重生的白初月对鬼妖神佛太过畏惧才会缩手缩脚,要是她也和她一样,前世已经犯下杀孽,恐怕她还真要坏她的事。 在进来这凉亭之前,她并不敢肯定这白初月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古怪? 但是联想到昨天在赏花会上听到了以及看到的,她心里倒是有些莫名的感觉,此时听闻她的话,再结合她和楚鸿两人之间的神情举止,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圣僧解释不出来吗?”见他一直没有出声,楚鸿也忍不住出声了。 蓝云敛去心里的波动,从容下来,微微一笑道:“小僧给陛下和娘娘讲一个故事。” 白初月一愣,有些不明白她问的话和故事有什么牵联?但她聪明的并未提出异议,而是垂下眸,不让自己泄露太多的情绪。 楚鸿垂眸一笑,重新侧卧于榻,悠悠的闭了眼睛,淡道:“朕就听听圣僧的故事。” 蓝云缓缓道来: 从前有一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沙弥,有一天夜里,老和尚在寺院的菩提树下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到离树不远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闭目养神。 小沙弥怕他着凉,为他披上袈裟。 老和尚张开眼,道了声谢,问:刚才那个在菩提树下来回走动的人是谁? 小沙弥一愣,疑惑地说:那不就是您吗? 老和尚:不是我,我在这里坐着哪! 小沙弥以为老和尚‘精神恍惚’,但老和尚却说他‘清醒得很’,一再问刚刚那个在菩提树下走动的人到底是谁。 小沙弥的背脊开始发凉,心想难道刚才他见到的会是鬼? 最后,老和尚笑一笑,说:你现在是小沙弥,二三十年后,你可能当了方丈,但我现在能叫你方丈吗? 小沙弥搔搔头,若有所悟,高兴地说:我明白师父的教化了!刚才那个在菩提树下走动的人只是刚才的你,而不是此刻的你。 楚鸿猛然睁开眼睛,看向蓝云,却见蓝云此刻正凝视着白初月,缓缓道:“娘娘可明白?” 白初月蹙眉,似乎有些明白,但又似乎不明白,她摇了摇头:“请圣僧明言。” 蓝云轻笑:“娘娘如果点一盏灯,通宵达旦,灯火不熄,那你会发现,从初夜到天明,那一直燃烧的灯焰是既非同一焰,亦会非另一焰,人如灯,春去秋来,悲欢不息,从出生至老死,人还是人,但却既然非同一人,亦非另一人。” 白初月呆呆的望着他,心莫名的慌了起来。 见她不语,蓝云又道:“洞山禅师在渡过一条溪流时,见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大彻大悟,而写下这样的一首偈子: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 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 这一下,白初月完全听明白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清丽的脸,一片雪白。 楚鸿又重新坐了起来,目光在白初月身上扫过之后,最终固定在了蓝云身上,眼神深黑的令人看不透,却并没有出声。 蓝云在他注视着的深沉目光下,却外之泰然,起身朝他道:”阿弥陀佛,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当谨记:一言参差即千里万里,难为收摄。“ 楚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圣僧佛学精深,不负圣僧之封,朕,记住了。“ 蓝云微微行礼,又转身白初月道:”娘娘,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非常快乐,悠然自得,不知道自己是庄周。突然梦醒了,却发现自己是僵卧在床的庄周。娘娘说,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白初月一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扔是朝他轻轻颌首,却并为回答他的话,而道谢道:”本宫谢圣僧解惑。“这一刻她终于确定这位圣僧是佛法精深的得道高深,也许,她在梦里之所以看不见他,就是因为他不是红尘中人。 ”娘娘既然能有‘既非同一人,亦非另一人’之惑,必定是有慧根之人,如若娘娘一心向佛,小僧相信,娘娘必有所悟。“ ”圣僧赠言,本宫铭记于心。“ 蓝云点点头,朝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楚鸿行礼:”小僧告退。“ ”等等。“楚鸿突然道,又转身白初月道:”爱妃,先行回宫。“ 白初月点点头:”是,妾告退!“她确实需要冷静。 待到白初月退下后,整个凉亭里只剩下二人。 ”圣僧,坐。“ 蓝云重新在椅子上安坐了下来,只听见楚鸿命令道:”奉茶。“ 小莫子进到亭内,为两人奉好茶后,又悄然退了下去,亭中依然只有两人。 楚鸿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执起茶盖,轻酌细品之后,才抬眸看他,眼神不明:”朕心中有一惑,还请圣僧为朕解惑。“ 蓝云微笑地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陛下有何惑?“ ”求不得,放不下,该当何解?“楚鸿盯着他,又淡声又补了一句:”朕指的是人,而非事。“ 蓝云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圣僧佛法精深,却对情之一字无领悟?无法回答朕的话?“ 蓝云沉默了片刻,轻轻一叹:”如果得到这个人,是要让陛下放弃现有的一切,陛下愿意吗?“ ”……“楚鸿怔住了。 久久,他都没有出声,蓝云微微一笑:”既然明知求不得,说明此情非所得,既非所得,又何苦执着放不下?“ 楚鸿依然没有出声,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出神。 ”陛下想必已经明白小僧所言,小僧告辞了。“ 楚鸿这次没有拦他。 蓝云刚走出藏书阁,脚步就停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法空掀动着眼皮子扫了一眼,毫不意外的看着正朝他们飞奔来的楚玖儿。 ”蓝云。“ ”小僧见过公主。“蓝云朝她见礼。 楚玖儿嘟了嘟嘴,很不满的道:”我不是说过了,你见到我,不必多礼。“ ”小僧告辞。“ ”我和你一起出宫。“楚玖见他完全不理会自己的不满,眼神一黯,却很快就明亮起来,上前走到他身边,与他并列而行。 蓝云淡淡一笑,这宫道如此之宽,又非她家的,她想出宫,她拦也拦不住不是。 ”蓝云,你回别院又要做禅课吗?“ 蓝云点头:”禅课是小僧每日必修之事。“ 楚玖儿皱眉:”你佛法都如此精深了,为什么还要每天那样修禅?“ ”佛法禅宗何其广阔,小僧的修习浅薄,不敢松懈。“ 楚玖儿看着他中规中矩一板一眼的回答她,心里有些沮丧,他总是这样,她去赏月别院找他,他不是在修禅就是打定,根本视她如无物。 ”圣僧,你收我为徒吧?“楚玖儿声音低没了下来,却很坚决的说道。 蓝云看着她:”公主,何出此言?“ 楚玖儿眼神有些飘渺:”今天朝殿上,周国使臣向我皇兄正式提出了提亲,可是我不要嫁去周国和亲,我死也不要。“ 蓝云垂下眸,无声一笑,她的出现之于楚玖儿而言,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线而线,她倒要看看楚玖儿能不能改变她的命运。 楚玖儿见她垂下眼,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她就不信,周国会无视她楚玖儿闺誉扫地还要娶她回去当太子妃? 来到宫门口。 ”公主,小僧就此告……“蓝云微微抬眸看着猛然抓住自己手腕的楚玖儿。 楚玖儿面带微笑,可眼神却不容拒绝:”本公主命令你,陪本公主上街。“ 蓝云皱眉,眼神却并没有恼怒,依然很平静的看着她。 一旁送蓝云出宫的小太监看着这一幕,忙上前讪笑道:”公主,奴才奉皇上之命送圣僧……“ ”闭嘴,本公主没让你出声。“楚玖儿手里的长鞭一挥,危胁味道十足,斜眼看向蓝云:”怎么,圣僧是怕和本公主在一起,损伤了圣僧之名?“ 蓝云没有出声。 ”还是说其实圣僧你害怕和本公主在一起,怕本公主吃了你?“ 蓝云微微一笑,楚玖儿还想恶声恶气的话在他这一笑中突然有些恼羞起来:”你笑什么?难道本公主说错了吗?本公主告诉你,你别仗着本公主喜欢你,你就可以……“ ”公主请!“ ”……无视本公……你说什么?“楚玖儿突然噤声,呆呆的看着他。 蓝云微微一笑:”公主不是要让小僧陪公主上街?“ 楚玖儿怔住了:”你真愿意陪我上街?“ 蓝云双手微拢:”阿弥陀佛,小僧又何解开公主的心魔?“” () 100宫中禁地 楚玖儿在蓝云答应陪她上街后,整个人走路都差一点飘了起来,任何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很好。 可是,这样很好的心情却并没有维持太久,约莫也就几十步子路的路程,就彻底被打破了。 因为,在他们一行人还没有走出皇城大道的时候,后面就跟上一行人,说是一行人,其实人并不多,只有七个人。 三位太监,四位侍卫。 可是当楚玖儿看着这领头的人是谁后,她整个人都呆怔住了,半天回不了神。 因为,那三位太监中,领着的人霍然是福公公。 福公公是谁?别人不知道,可楚玖儿却清楚的很。 福公公是她皇兄寝宫龙床前的贴身内侍! 如果说小莫子是皇宫第一总管,身份地位举足轻重,代表是皇兄的耳、眼、嘴,那这福公公就是皇兄最为信任也是最为知道皇兄**的第一人。 这种信任非比寻常,因为他是能守候在皇兄龙床旁的人。 换句话说,就算是皇兄宠幸后宫嫔妃,就算是每逢初一十五按祖规皇兄去坤和宫时,坤和宫皇后娘娘的内寝殿,这福公公都能跟进去,隔着数层纱缦侍候着。 “福公公,怎么会是你?”楚玖儿眯眼道,皇兄这两天就如同中了邪一样奇怪,先是莫名其妙的在赏花会上封赏了白初月为一品贤妃,不仅让后宫各路妃嫔间暗波汹涌了起来,就连朝堂上都暗波流动了起来,人人都在猜测皇兄的圣意。 现在,他接着又把福公公赐给了圣僧,他究竟在想什么? 福公公不卑不亢的弯腰回答道:“回公主,皇上说,圣僧佛法无边,是上天赐予楚国的,皇上让奴才近身保护圣僧,不容许任何人对圣僧不敬,或者说对圣僧有不敬之心。” 楚玖儿面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原来如此!皇兄这是防着她呢? 福公公似是没有看见楚玖儿阴沉的面色,转过身,恭敬的朝蓝云行礼道:“奴才福真见过圣僧,皇上让奴才伴圣僧左右,京城任意行走。” 楚玖儿猛地抬头,一双英气明亮的眸子瞪的大大的看向蓝云:“你做了什么?竟然让皇兄如此嚣重你?”京城任意行走,这六个字再加上福公公,就等同于四个字:如朕亲临。 蓝云缓缓的闭上眼睛,没有出声,纤细完美的手轻轻的拨动着佛珠。 倒是他身后的法空大师双后合十,含笑道:“善哉善哉,佛之广,能容天地,禅之道,能安民心,陛下能重视佛法,楚国佛法重兴指日可待,师弟,你功德无量。” “什么,法空大师是你的师兄?” “原来法空大师是圣僧的师兄。” 异口同声的惊讶声同时响起,前者为楚玖儿,后者为福公公,说完后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一直不显山不显水似乎毫无存在感觉却又明明存在着的法空大师。 蓝云双手归拢,虔诚的闭上眼睛。 正当楚玖儿、福公公以及一众侍卫、太监、宫女们看的莫名其妙之时,突然一阵若有似无的佛音在众人耳中静静流淌,如拂风而过、细雨润物、秋叶飘落、冰雪融化的声音,从耳到脑至心最后到抵全身,不,到达灵魂,让天地突然化为静止,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随他一起虔诚的念经。 楚玖儿呆怔地看着闭目念经的蓝云以及法空大师。 阳光西移,正好落在他们背上,刹那间,如万丈光芒,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模糊的看到他们的光影及隐在阳光里的轮廓。 这一刻,在众人眼前的蓝云圣僧和法空大师,就如同踩着七彩祥云随时都有可能会腾化飞天而去的世外佛神,他们的神情举止告诉在场所有人,他们不属于这人世间! 楚玖儿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突然厉声斥道:“住嘴。” 可是若有似无的念经声还在继续,楚玖儿大怒,抽出腰间的长鞭狠力朝蓝云挥过去,却见他不躲不避似乎毫无所觉而又猛地换了方向,鞭子抽在了拉着车辇的枣红色马背上。 马两只前蹄长长的跃起,嘶声长鸣,念经声止。 蓝云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那匹吃痛的马,目光静静的看向楚玖儿。 楚玖儿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却努力抬高着下巴,倨傲而傲慢的用手里的长鞭指着斥道:“本公主警告你,在本公主面前不准念经,再有下一次,本公主就杀掉你……的师兄。” “阿弥陀佛,公主心魔……” “你给本公主闭嘴,本公主没有准许你出声。”楚玖儿冷声对着法空道,目光却直视着蓝云,带着不甘和恼怒。 蓝云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出声,一旁被威胁的法空暗自摇了摇头,轻叹着闭上眼睛,如同现场入定。 “既然你答应了本公主陪本公主上街,就不准再说佛颂经,否则……”楚玖儿挥动着的手里的鞭子:“否则本公主手里的鞭子可不会再留情。” 蓝云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公主说心悦小僧,为的是什么?” 楚玖儿愣住了,就连福公公都愣住了,更别提其他众侍从们了,他们都没想到圣僧竟然在这人来人往的皇城大道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问公主这样赤、祼、祼的问题。 “公主,为的是什么?”蓝云淡淡的又问。 楚玖儿回神神后,脸一下子灼热的似乎要着火一样烫,眼神躲闪的移开,轻咳一声,喃喃道:“我……我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听着公主竟然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圣僧坦诚心思,福公公微微皱眉了起来,眼神若有似无的相紧了圣僧,不漏掉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蓝云又问:“公主喜欢小僧什么?” 楚玖儿恼羞的瞪了他一眼,本想斥制的话语却在触及到他绝美的脸庞,认真的眼神后,心一下子狠狠撞击了一下,而后怦怦的跳动了起来。 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她初见他的那一刻,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无,她的眼前只有他。 而这一刻又似乎和初见时那一刻有些不同,因为,她非常确定,刚刚那一刹那间,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存在。 “我喜欢你的一切。” “一切?可是小僧属于佛,公主却不喜欢佛。” “不,我不是不喜欢佛,而是……而是怕……” “因何怕?” “怕佛带走了你,怕你就此腾云驾雾羽化飞仙而去,怕我从此在这人世间再也找不到了你,所以,我才制止你念经,怕你念经。” 蓝云皱眉,似乎不解,又似乎困惑。 福公公心惊肉跳的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没想到九公主竟然真的陷的如此之深,他紧紧盯着圣僧,不敢眨一下眼,就怕漏掉圣僧的反应,幸好,圣僧自始自终面容眼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正在这时,法空突然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弟,公主深陷心魔,无力自拔,若你不能化解公主因你而起的心魔,你此行的功德将大大的折损。” 蓝云面色淡然下来,双手合十,虔诚道:“谢师兄提醒。” 法空点点头,退后一步,不再出声。 蓝云垂眼,沉默了片刻后,才对楚玖儿道:“公主,请!” 楚玖儿脸红红的,似乎这时候才意识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敢再盯着他看,扭身上了车辇,想了想后,她让人放下了帘子,可转眼间,她又命令将帘子收起来。 蓝云没有再出声,可眉,却悄然轻蹙,似乎遇到了极大的困惑。 一旁的福公公打了一记眼色给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落于队伍之后。 皇上说了,圣僧和公主之间一言一行任何细节都要立即禀报于他。 垂眉敛目一派祥和淡定的法空大师很配合的不去瞄那自以为不动声色掉在尾巴眨眼间就不见了的小太监,心念长长一叹,对于她,他已然无语,五体投地的无语! 所以,长叹归长叹,他上了她这个欺世神棍,不对,欺世佛棍的船,却并不是真的不满,而是……惊叹无语! 她让他扮欺世佛棍,他可谓是拿出全部的精神力来研究揣摩学习配合她。 受她蛊惑欺骗的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这自称为天下第一大强国的楚国皇权人物。 他在想,倘若日后有一天,这些人受她蛊惑欺骗的人发现自己上了当,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特别是这楚国皇帝楚鸿,不知道他会不会羞愧的撞墙而亡还是……立誓打下大元国报仇雪恨? 他想,以这楚帝的性情,他恐怕会选择后者吧? 而如果真到了这样一天的时候,他想,这也表示王爷心想事成,她亦心想事成了,就算楚国攻打大元国,也恐怕很难讨到便宜吧? 而且,不是他坏心,而是以目前的趋势,那个把野心狂妄都掩藏在了温润和气里的楚国年轻皇帝恐怕最后会输的很吐血。 因为,精明狂妄的他已经掉进了欺世佛棍的陷阱。 而这欺世佛棍却冷眼旁观,一边适度的让他越陷越深,一边又适度的给他醒脑,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绝大多数时刻,他都不敢去用脑揣摩她,因为,他真心畏惮,她的智慧就如同无边清风,无处可逃,又如同漫天细雨,润落无声。 这世上最令人心畏的帝王,都不会让他畏惧,可是她,却让他有心畏。 有时候,他甚至都快要怀疑,她其实不是人,而是一只千年妖物幻化而形。 …… 周国,皇宫。 周蓝儿不敢再去湖心亭,也不敢再出现在以往她常去的地方,她怕遇见他。 世事无常,这些日子她时时在想,究竟她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今生才会如此悲凉? 她穷追不舍时,他避她如蛇蝎,当她放弃舍绝时,他却如梦初醒般觉悟。 他的眼,她不忍看,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悲痛,那样的无奈,那样的隐忍……他可知,她漠然背后隐藏的是不悔的爱恋和悲哀的绝望? 如果可以,她情愿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觉悟,不会因为她而耿耿于怀一生不得安乐。 “公主……”小豆突然紧张的拉着她往旁边大树旁一闪。 陷入心伤无力自拔的周蓝儿茫然的看着小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小豆紧张的按着胸口,懊恼的道:“不好了,公主,我们来到了宫中禁地。” 都怪那该死的秦将军,要不是他天天在公主经过的地方会用那种令她看了都会鼻酸的眼神望着公主! 公主又怎么会伤心的不敢再看他一眼闭门不出闷在宫中? 她但心公主会闷出病来,才硬是拉着公主出来散步,又怕遇见秦将军,她只好和公主往偏僻的地方走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宫中禁地? “宫中禁地?”周蓝儿顺着小豆指的不远处看了一眼。 见公主还懵懂没回神的样子,小豆哭丧着脸,重重点头:“就是广宁宫。” 周蓝儿怔怔的看着前面不远处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院子的地方,突然道:“走,我们去看看。” 小豆震惊,慌乱道:“公主,这不好吧?” 周蓝儿自嘲一笑:“放心吧,你家公主我现在是待嫁和亲公主,别说闯一个广宁宫,就算是我现在硬闯了父皇的紫阳宫,父皇就算怪罪下来,也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可……可是……”小豆还想说什么,却只见她家公主整了整发鬓,然后,走了出去。 “公主,等等奴婢。”小豆跺跺脚,只得跟了上去。 周蓝儿越往前走,就越惊讶,她在宫中生活了十六年,却从来不知道宫中禁地竟然是如此世外庄园一样的存在,这里宁静而安和,没有禁军,没有森严的戒备。 “公……公主,奴婢去敲门?”小豆吞了吞口气,紧张的指了指虚掩着的院门。 周蓝儿点了点头,目光也很是好奇的透过矮泥墙打量着院子里,其实,她对这宫中禁地广宁宫也很是好奇,听说这里住着广妃娘娘和三皇子。 可是,奇怪的是,皇宫内人人都听说过,却似乎除了太子哥哥,没有人真正的到过这里。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小豆轻敲了几下,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吓了她一大跳。 “公……公主,要不我们回去吧?”小豆看着打开的院门,却始终不敢走进去,宫中最神秘的禁地,她们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周蓝儿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后,不管不顾的走了进去。 “公主……”小豆咬了咬牙,紧随在周蓝儿身后走了进去。 “有人在吗?”周蓝儿提着步子高声问道,要不是院子里晾着衣服,井边的木桶里还有满满一桶水,她会以为这里没人。 “咳咳……是谁不请而来?”一道柔和的声音伴随着轻咳声从西房传来。 “公主,在寝……呃,在卧室。”小豆觉得实在是不能将眼前破旧的房屋说成寝宫。 周蓝儿点点头,想了想后,提步走了过去,隔着门,朝里面的人道:“我是蓝公主,不小心迷路,走进了广宁宫,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停顿了片刻后,她又问道:“屋内可是广妃娘娘?” “原来是蓝公主,如若不嫌弃老妇身带病气,请进。” “公……” 周蓝儿扬手打断了小豆的话,推开门,走了进去了。 小豆再度跺了跺,只好也跟了进去。 从外面看来,屋子破旧而小,可是走进屋内,周蓝儿却惊讶的发现,屋内光线并不暗,而这光源来自于墙壁上竟然镶嵌着一颗只比鸡蛋小一些的夜明珠。 小豆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真是夜明珠? 周蓝儿收起惊愕,冷静的打量着屋内,房间很小,却属于女子之物,这里都能看得到,而且,件件是可遇不可求的精品。 床上半躺着一名素衣温婉柔和的中年女子,正淡淡的打量着她。 周蓝儿上前福身:“见过广娘娘。” 宁氏微微一笑:“蓝公主,请坐。” 屋内,并没有招待客人用的椅子,周蓝儿环视一眼后,走近床前,在宁氏的床沿边上坐了下来。 宁氏扬了扬眉,眼中似乎浮过一丝笑意,却快的让周蓝儿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请恕老妇不能招待来客,如若这位小姑娘愿意,可自行泡茶。” 周蓝儿点点头,转头吩咐了一声,小豆退了下去。 宁氏伸出手,微微一笑:“把手,拿给我。” 周蓝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把手递给了她。 宁氏执起她的手,目光原本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却突然凝住了,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她一样让她看的入神。 周蓝儿有些不解的也看着自己的手心,问道:“有……有什么不妥吗?”她的手很干净没沾到灰尘啊。 宁氏微笑着放开了她的手,神态间又恢复到了淡然,仿佛刚才的突兀举动并不存在。 周蓝儿有些蹙眉,她怎么觉得这广宁宫以及这位广妃都透着一股诡异? 这宫殿外面破旧,可里面却是和这外面完全不相配的精致。 ------题外话------ 哈,今天真开心……。 () 101陪同上街 周蓝儿走出了很远,还是忍不住的停步回头,狐疑不解地看着广宁宫。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小豆不解的问道。 周蓝儿低下头出神的盯着自己的手,广妃说的话在她脑中不停的浮现,她说:高山无法囤积流水,云层无法锁住日月,倘若能做到坚守本心,自然守得云开见月明。 广妃高深莫测的几句话让她陷入云里雾里。 “没什么,我们走吧。”周蓝儿摇了摇头,这广宁宫处处都透出一股诡异感。 “公主,不是说三皇子就住在广宁宫吗?”小豆有些好奇的问道,刚才在广宁宫,除了广妃娘娘,她们好像没发现还有人在啊。 周蓝儿蹙眉,突然道:“小豆,今天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就当我们没有来过这里。”广宁宫处处都透出古怪和神秘,也许,这样的古怪和神秘并不是她们可以去碰触的,有些事情,还是不必要去弄明白,因为就连母后都刻意无视的神秘,必然不是她一个公主能承受得起的,有时候,不去知道反而会更快乐。 小豆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公主,奴婢明白的。” 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她们一离开,就有两名暗卫现身,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身影消失赶去将此事禀报给周国皇帝。 听闻暗卫的禀报,周国皇帝一声不吭的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独自静坐案桌前,环视着四周,轻叹了一声,起身走进了内殿。 一旁侍候着的太监总管见皇上进了内殿,神色凛然的垂下头跟了进去,亲自上前为皇上换了一套简短粗布衫,再替他换了一根竹制的发簪。 “朕任何人不见。” “是,皇上。” 周帝推开墙上的门,进入了暗道,而太监总管却垂眉敛目亲自守候在一旁,等候着主子回来。 长长的暗道另一边,正是广宁宫。 周帝从广宁宫出来,看着暮色初显,他驾轻就熟的走到院子里,将院子里影晒着的衣物都亲自取下来搭在手臂上。 然后来到杏树下的石块上坐下,将手里的衣物都一一折叠好,放置在了石块上后他挽起了袖子,起身去到厨房里拿出木盆和小竹篓出来。 先把木盆提到井边,亲自从井里提水上来,打满了满满一盆水,他才又提起小竹篓来到了院子角落里那一小畦菜地旁,摘了少许的菜,再回到井边将菜洗干净。 然后,再拿着菜提着一桶水进了厨房,不多时,厨房里上方的烟囱有了袅袅吹烟。 如果此时周蓝儿看见眼前的一幕,一定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只是周蓝儿,任何人都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与杀伐果断精明强势的周帝看作是同一人。 此时此刻,这个亲历亲为做着这些事的人,他不是一个皇帝,而只是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丈夫。 就如同此刻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家。 妻子卧病在床,丈夫亲历亲为照顾着。 过了些时辰后,男人开始从厨房里把烧热的水一桶桶的提进了靠着宁氏卧房的沐浴房里。 然后,走到井边将双手洗净拭干,拿起石块上折叠好的衣物进了沐浴房。 等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就直接进了宁氏的房间,取过宁氏手里执着的书卷搁置,一声不吭的抱起她去了沐浴房,将她放置在榻上。 宁氏淡淡的看着他,眼神疏离而清冷。 男人看着她坐在榻上不动,上前一步,宁氏站了起来,男人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从沐浴房出来,他再回到厨房,生火做饭。 等到他将饭菜做好后,他先搬出一张小案桌来到石块前,再在石块上铺上一层锦缎,回到沐浴房,再将沐浴好了的宁氏抱了出来放在了石块上。 把搁在手臂上的绢布拿下来,轻轻的替她擦拭着发丝,轻声道:“明天不准再洗头了,昨天才洗的。” 过了几片后,他又补上解释道:“你身子骨还没好全呢!” 宁氏没有出声,眉眼间依旧清冷疏离。 替她擦好头发,再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端给她,他再回到沐浴房再将那些洗澡水都提了出来倒掉,最后将宁氏换下的衣物都装在小银盆里来到了井边,提井水清洗。 宁氏一粒粒吃着手里的饭菜,无论他做什么,她皆视他如无物。 等到他洗好衣物,一一晾好后,他走到宁妃身边,摸着她已半干的发丝,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簪轻轻的替她绾了起来。 等做好这一切,他又将所有的工作都善后收管妥当了,他才在她身边的石块上坐了下来。 “跟着青色的人都没能跟上他,这也是我预料中的事,要是他不愿意,谁也别想跟上他。” 宁氏没有出声,他也不以为意,如同自言自事道:“不知不觉,他都快二十岁了。” “你让他去寻媳妇,我也很期待呢,不知道他会给我们带回来什么样的儿媳妇?” “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说,他会上哪儿去呢?” “嗯,我想这小子一定会是去楚国。” “楚鸿楚绝这两兄弟俩倒是野心大着呢,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看着这楚国风声四起,真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也和他一样,对这天下蠢蠢欲动着。” “其实说一点儿都不担心,你肯定不相信,也是,毕竟怎么说,这周国是我的心血,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它走向灭亡,我也实在是不舍得。” “可是有能力撑起这片心血的人只有青色,倘若他这次出去回来后,还是执意没兴趣,你放心,我也不会勉强他的。” “到那时候,就让他陪你回缥缈山,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 “真怀念在缥缈山上的那些日子,你说,要是当初我选择留在那里忘却世间事,又或者当初我不带你一起离开?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我知道,这一切后果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我也没办法让我们再回到从前,一步错,步步……” 宁氏扒完了碗里的一碗饭菜,然后把空碗往案桌上呯地一放,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 周帝没有再出声,沉默的拿起碗筷在井边刷洗干净了后默默的拿回到了厨房。 等到他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着坐在杏树下沉默望着天空的女人,嘴无声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幽幽叹了一声上前抱起她往房间走去,将她安置在床上,把刚才抽掉的书拿起放回到她手里,深深眷恋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内殿,从暗道离开。 宁氏低着头,眼角处,两行清泪无声而下。 …… 夕阳无限好,哪怕近黄昏。 虽已近黄昏,但楚国京城主大街上人不但没有少,反而越发的多了起来,酒肆茶楼伎坊都热闹非凡。 楚玖儿的车辇并没有直接上街,而是直接去了左相府。 想着这些日子她连雅姐姐都没理会,楚玖儿心里很是内疚,所以这次她亲自上了左相府,就是为了昭告所有的人,她依然是雅姐姐的依仗。 罗雅儿带着罗剑站在相府门口迎接着,远远地看着车辇靠近,罗雅儿垂下了眸,周国使臣正式向皇上提亲,虽然皇上还没有应承,但有眼晴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答应是必然的。 可是又因为顾忌着太后的反对而暂时拖着,因为太后反对让九公主和亲。 罗雅儿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定,虽然她可以很肯定太后很乐见其成,但她也必须要考虑罗家能不能承受得皇上的怒气。 她看了一眼罗剑,再想起爷爷的话,她眼神坚定了下来,这件事有利有弊,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所以她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出现的机会。 “弟弟,等一下你陪护姐姐和公主一起上街。” 罗剑皱了皱眉,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拒绝,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姐姐想让九公主嫁给他的心思,但是他实在是不喜欢像九公主这样骄纵任性的女子。 他喜欢的是……脑中浮现一抹清丽的面容,罗剑垂下眼,嘴里泛起一丝苦涩,以前她与荣家有婚约,他黯然失神,只好将心里的喜欢藏在心里。 后来她与荣家退除婚约,他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机会,可是爷爷和父亲却一直顾虑着太后想将九公主嫁给他的心思而不同意上白家提亲。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九公主是不可能凑成一起的,他对九公主无意,九公主对他也无心,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凑在一起? 所以原本,对于他们的心思,他心知肚明却并不着急,一则,她刚退婚,不会这么快就再定亲,二则也是这事他相信九公主会解决。 他想的没有错,现在周国使臣前来楚国竟然向九公主提亲,不正是解决了他心头之患吗? 可是……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突然的参加了夏选,又这么突然的成为了皇上的妃子,而且还是一入宫就是一品贤妃。 罗家姐弟俩各有心思,却在看清楚九公主身后竟然还跟随着人时,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因为那人豁然是? “圣僧?”罗雅儿惊讶的出声。 罗剑挑了挑眉,九公主心悦圣僧一事在京城里早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他是真没想到在周国提出提亲后,她还如此任性放纵,果然不负她骄纵之名。 蓝云的目光淡淡扫过两人,微微欠身:“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罗家姐弟俩皆恭敬的朝他行佛礼:“见过圣僧。” 楚玖儿跳下车辇,命令道:“将车辇就搁左相府,本公主坐相府的马车上街。” “见过公主。”罗雅儿上前朝楚玖儿福身行礼,还未福身下去就被楚玖儿亲自扶了起来,一边还不忘转回头朝罗剑吩咐道:“罗剑,你怎么还没有将马车赶出来?”她很少进左相府,太麻烦了,她是出来玩的,可不是来受他们跪拜的。 罗剑自然明白她的性子,皱了皱眉后二话不说转身去赶马车了。 罗雅儿轻蹙了蹙细致的柳眉:“公主不进去坐坐吗?我亲手做几样公主最喜欢的……” 楚玖儿很干脆的挥手:“不必了,我已经让小满子去鲤跃居通知厨房备好晚膳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了。”罗雅儿笑言道。 楚玖儿斜视了一眼蓝云,拉着罗雅和走到一旁,低声问道:“雅姐姐,我眼光好吧?” 罗雅儿看了一眼蓝云,嘴角抽动了一下,叹息着道:“公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什么和尚不和尚的我可不在乎,反正和尚也是可以还俗的,他还俗不就可以娶我了?” “公主,圣僧清通佛理,可谓是得道高僧,让他还俗,恐怕他不会愿意。” 楚玖儿垂下眸,微笑着道:“我相信他会还俗的。”而且必须得还俗,就算是不择手段,她也要让他还俗娶她。 罗雅儿眼神微微一闪,却很快就温婉如常,怜惜的抚摸着楚玖儿的头,轻叹道:“公主,最先动心者最苦,如果你真的觉得值得,那我也无话可言,只能祝福你如愿以偿。” 楚玖儿听着她怜惜叹息的话,眼眶微红,却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道:“这是当然,我是谁,我可是楚玖儿。” 随即她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高兴的道:“雅姐姐,母后已经答应我了,等到七王兄和那周国公主完婚后,就让你嫁进战王府为左侧妃。” 罗雅儿愣住了。 见她怔然,楚玖儿真心为她高兴道:“雅姐姐,很快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虽然以前她有些不赞同雅姐姐对她七王兄一往情深,七王兄那人,实在太冷,冷心冷肺冷肝冷肠的,嫁给他那样的男人一定不会很幸福,如果不是雅姐姐执意不肯放弃,她还真不愿意看她嫁进战王府,而且还只是个侧妃。 罗雅儿半掩着眼,太后这话的意思,九公主不明白,可是她却明白。 既然太后话都到这份上了,她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可是……看着玖儿对她毫无设防的脸,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公主……” “马车来了,雅姐姐,你刚有叫我吗?”楚玖儿不确定的回头。 罗雅儿张了张嘴,微微一笑:“马车来了,我们上车吧。” 罗剑亲自赶马车,马车很宽敞,足够一车装下他们几个人,但是罗雅看着蓝云,还是有些为难的道:“公主,这……”虽然他是僧人,但僧人也是男人啊,就这样共坐一辆马车传出去会不会有点不妥? 楚玖儿生怕蓝云拒绝,一个探爪以不容他拒绝的气势拽住蓝云的手,一个用力硬是将他直接拉上了马车,甚至用力过猛,让那颗光秃头顶与车身撞击出一声巨响。 罗雅儿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蓝云上头瞬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起了一个青紫大包。 “蓝云,你没事吧?”楚玖儿吓一大跳,她没想到他竟然轻飘飘的没一点儿重量。 法空看着她头上起的包,也直接吓一跳,虽然楚玖儿动作很突然,但他要是阻拦还是可以的,可是她吩咐过,没有她吩咐,就算有人拿刀架她脖子上他也不得擅自动手。 福公公也吓了一大跳,暗自心想,皇上让他保护圣僧,现在圣僧在他眼皮底下受了伤,不知道算不算失职? 蓝云避开楚玖儿伸爪替她揉搓头的动作,满头黑线,内心无语,这楚玖儿看着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竟然力大无穷,会武功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瞧这罗雅儿大家闺秀般的举止,这两相一对比,立竿见影。 而且这玖儿小姑娘真的该反省反省了,这般缺心眼还能活着着实说她被保护的太好了,这罗雅儿额头上就差没刻上我想陷害你五个大字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蓝云,你要不要紧,我给你宣太医?来人喃……”楚玖儿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小僧无碍。”蓝云双手合十,很淡定打断她的慌张。 罗雅儿看着蓝云头上那一个大包,暗自憋着笑,却还是道:“公主,圣僧因为没有头发,所以这肿包才会看起来明显了一些。” “你……真的没事吗?” 蓝云淡定的道:“既然公主如此担心,那小僧回别……” “想都没想,不就是一个包,你就算是个和尚,也是个男人,只不过头上撞个包出来有什么关系,罗剑,赶车,去鲤跃居。”楚玖儿拔尖着声音吼道。 蓝云默然,敢情这玖小姑娘前一刻的慌张是假的啊。 罗雅儿看看默然的圣僧再看看强霸的九公主,不动声色的垂眸,玖儿真心喜欢上了这圣僧,万一到时候她闹起来恐怕谁都压不住,这件事她得好好思量,至少她得把自己把罗家摘出来才行。 蓝云淡淡的闭目养神,这玖小姑娘是她在楚国的护身符,她要不愿意嫁进罗家,她自然不会无视,这也就算是她对她的亏欠好了。 鲤跃居,京城称了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茶楼,是荣家的产业,掌管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荣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荣定彦。 这家鲤跃居只招待皇亲国戚、王公贵候。 听闻九公主要来,鲤跃居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清场了,而听闻圣僧也要来,荣小公子火速赶来的同时也派人去请了其他三只狐朋狗友了。 没办法,他们对这圣僧的兴趣有增无减,一想到他们竟然被人家一记微笑吓缩了爪子,就恨不得挠墙。 () 102鲤跃居门 楚毅原本就憋着一股气在恼心着呢,荣定彥差人送来的话让萎靡的他精神一震,吼了一句备马,人就冲出去没影了。 而聂长远和王修景就正好都在街上,一个泡在赌坊,一个泡在女子舞伎坊,听到仆人传话后,都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把手头上正在做的事都给做完了,才往鲤跃居转去。 所以,鲤跃门大门口三人刚好撞个正着,一起上了二楼专属于他们四只的厢房。 而荣小公子正悠闲惬意地半躺在临窗软榻上朝进来的三人挥了挥手。 “人什么时候来?”楚毅半眯着细长的眼睛问道。 “快了。” 楚毅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语。 见他这副模样,聂长远双手环抱捏着下巴笑的像偷腥的猫一样:“看来这次不用我们出主意了。” 王八公子则直接走到荣定彥身边,用脚踢了踢,以眼神让他让开,因为这是他的榻。 荣定彦嘶了嘶牙,却还是决定今天就不跟他一般见识,将软榻让了出来,自己在楚毅身边坐了下来。 王八公子刚舒服的躺上软榻,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荣定彦淡道。 进来的人是楚毅的贴身仆从小谷子,他恭敬的朝四人请安,而后将刚得到的消息禀报道:“小王爷,我哥让奴才转告小王爷,皇上派福公公服侍伴随在圣僧左右,说……说是让圣僧在京城任意行走。” 听小谷子这话,房内四只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小谷子的哥哥正是楚玖儿身边的贴身太监小满子,当年这两兄弟本来都应该要净身进宫的,可是这小谷子却被楚毅看中了挑选走了,改变了小谷子入宫当太监的命运,后来又将小满子弄去了侍候楚玖儿,有楚玖儿的声威罩着,在宫中太监宫女中也算是横着走的人物。 在两兄弟心里,楚毅可是他们的大恩人。 楚毅狭长的凤目沉如水,挥了挥手示意小谷子退下。 荣定彦看向他,皱眉道:“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收拾他也一样。”为一个小秃驴犯不着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皇上连福公公都派了出来,这震慑二字可非常的明显。”聂长远赞同的点头,看来皇上真打算让九公主和亲呢? 王八公子则没有出声,在那昏昏欲睡着,反正但凡有这三只在的时候,都不需要他动脑子,他也懒的动脑子。 楚毅抿了抿唇:“不玩大的,玩些小的还是可以的。” 荣定彦眼睛一亮:“莫非你有了好主意?” 聂长远眼珠子一转,笑了,抚弄着下巴的手指朝软榻上昏昏欲睡的人指了指:“那家茶楼不是闹鬼吗?这圣僧佛法精深,有鬼捉鬼,无鬼超渡,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王八公子猛地睁开眼睛:“我可不可以拒绝?”他才不想扮话本上那些所谓的浪子悔悟的戏码。 荣定彦眼睛唰地亮了:“确实是个好法子。”反正王八这事在京城也算闹开了,干脆亲自张扬开来,这样反而显的坦荡。 楚毅无语的看了他们一眼:“就这点小伎俩也就玩?无鬼也给他弄出一只鬼来,让他收收看。” 荣定彥凝眉一思,呵呵笑了:“原来如此。” 聂长远翻了翻白眼:“行了,我去安排。” 三人极有默契的同时无视了刚才王八公子的心声。 …… 马车抵达鲤跃居的时候,荣定彦亲自在门口迎候着,并不意外驾车的是罗剑,更不意外从马车里下来的罗雅儿,但他直接无视了这对姐弟。 罗剑对于荣定彦对他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也看他们这些人不顺眼,但因为中间隔着个九公主,倒也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福公公亲自提着下马凳上前侍候着蓝云从马车上下来,蓝云却双手合十避开了他的手:“阿弥陀佛,小僧自己来就行。” 福公公也不勉强,恭敬的退至一旁。 荣定彦笑眸看着,笑呵呵的上前也有模有样的朝蓝云双手合手行佛礼:“鲤跃居能让圣僧踏足,真是荣幸至极。” 楚玖儿跳下马车,就看到荣小公子狗腿子似对蓝云谄笑,眉一扬,没好气的道:“你怎么在这里?”无事献殷勤,很有问题。 “瞧您说的,我不在这儿在哪儿啊?”荣定彦笑嘻嘻的说道。 楚玖儿斜睨着他:“你别告诉我,他们也在。”做什么都来凑热闹是看她热闹是不是? 她这话音一落,就传来楚毅似笑非笑的声音:“九姐,就兴许你来,我们不能来啊?” 聂长远直点头,嘴里却道:“给九姨请安。” 王八公子抬楚玖儿懒懒的抱了抱拳:“给公主表姨请安。” “你们……”楚玖儿气急。 “见过圣僧。”三人也不理会楚玖儿的气急,都眼光灼灼的看向了蓝云。 蓝云微微一笑,微微欠身:“小僧见过诸位!” “走,我们进去,别理会他们。”楚玖儿习惯性的伸手去拽他,却被蓝云轻轻一退避开了。 “阿弥陀佛,小僧自己会走。” 看着落空的手,楚玖儿怔了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讪讪的收回,轻咳一声,抬头挺胸走进了鲤跃居。 四只笑着退开一步,异口同声道:“圣僧请!” 蓝云朝他们轻轻颌首,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法空和福公公都紧随他这走了进去。 最后才是罗氏姐弟! 看着罗氏姐弟走进去后,荣定彦面色冷了下来,这罗雅儿的心思别以为他们看不出来,想嫁进战王府,她做梦。 楚毅挑了挑眉,对于罗雅儿,反正他是瞧不上眼,还不如心高气傲的王怡静来的顺眼,他这可不是因为和王八交好才这样想。 聂长远提醒道:“这可是鲤跃居。”要是罗雅儿在这里出了事,到时候罗府闹起来,虽然不至于说怕,但这麻烦不少。 荣定彦冷冷一笑:“有的是机会。” 见他神情,王八公子看着罗雅儿色眯眯的惋惜,可惜啊,这样漂亮的女人他只能看着,不能碰,碰了就得被赖上,这着实不划算。 蓝云看着雅致讲究的布置,会心一笑,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四人可是金玉其外金玉其中,游戏人间放荡不羁甚至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用来保护自己保护家族的手段。 他们的家族,已经都到了顶峰不需要锦上添花,反而需要的是这样扯后腿抹污名的纨绔公子哥。 楚玖儿今天并没有上厢房,考虑到蓝云以及不请自来的四人,她只好暗暗瞪了他们一眼,选择了大堂落坐。 很快,她提前让人通知做好的点心都端了上来,配着清香沁脾的上等贡茶,欣赏着窗外的日落,倒也真是好惬意。 蓝云眯了眯眼,看着窗外的日落,虽然现实很残酷,但能享受这样片刻的清心宁谧,也是一种愉悦。 楚玖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见他这样眯眼看着窗外,她的心也似乎莫名的静谧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叹道:“好美的日落。” 其实不只是楚玖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在场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留意着他。 蓝云在看日落,看风景的他也入了画,而且是因为他才使得这幅画发亮出彩,吸引了在场这些王公贵胄。 罗雅儿淡淡垂眼,这圣僧的美貌让她这个女人都妒嫉不已,也难怪九公主这样痴神上心了。 要不是有九公主痴神上心,恐怕有大把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浪荡子想染指他,比如眼前这四位。 罗剑皱了皱眉,有些轻鄙的看了一眼楚玖儿以及其余四人,长的再美也是男人也是和尚。 他就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能用这样恶心的痴迷目光盯着他? 蓝云收回目光,似乎对在场人的目光神情毫不在意。 “天色不早了,公主,小僧该告辞了。”有这四人在,罗雅儿今天是不可能设计到楚玖儿的。 “现在天色还早……”楚玖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小堂弟的举动给惊住了。 “圣僧等等。”楚毅一听他说要走,情急之下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 蓝云皱眉看着被拽住的手,这楚国皇室子弟是不是都有这样动不动就拽人的嗜好? 福公公不留痕迹的上前:“小王爷,您还是先放开圣僧,圣僧被您抓疼了。” 法空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他不担心她会被人发现是女人,就算现在宣太医前来为她把脉也很难发现异常,只不过这样被拽来拽去,她心里一定很郁闷吧? 楚毅听着福公公的提醒,讪讪然的放开了手,虽然隔着衣物,可他依然觉得这圣僧的手臂清瘦柔弱的不像话,不过想着他才十四岁弱龄,心里又释然,但又莫名的感觉很不自在,轻咳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道:“小王冒犯了,还请圣僧不要见怪。” 其余三只也都有些讶异的看着楚毅摸鼻子的动作,这……他们没看错?这动作他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别人不知道,可他们都清楚着呢,楚毅只要一摸鼻子就表示他很不自在,换句话说,他很害羞。 “没关系,不知小王爷叫住小僧所为何事?”蓝云淡定道。 荣定彦回过神来,笑着上前道:“是这样的,我们都听说圣僧佛法无边,想请圣僧为我们超渡一位不肯离去的亡魂。” “什么?”楚玖儿瞪大眼。 罗氏姐弟相视一眼,随即都皱起了眉,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王八公子。 聂长远把王八公子推到蓝云面前,道:“就是这小子,前不久遣散了一名侍妾,那侍妾竟然想不开,上吊死了,到处都有谣言说那侍妾死的地方闹鬼,他自打听说这信阳茶楼闹鬼之后,他就没睡过好觉,这不,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还劳烦圣僧帮帮他。” 罗剑轻哼一声:“这事都一个多月了,怎么现在才请圣僧超渡。”而且他看这王修景好好的,哪里像是会心愧的人?不知道他们又是耍什么把戏? 荣定彦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拆他们台的罗剑,他们什么都有,就是没大度,罗剑他早就想收拾了,别以为他觊觎白初月别人都不知道,他在他们这些人面前玩心眼还太嫩了一些。 罗雅儿拉了罗剑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这四人都不是善茬,能不惹上还是不要惹上的好。 而且,她也想看看这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要是他们是针对圣僧,到时候必定会惹怒九公主。 要是九公主和他们绝裂,于她们姐弟并没有坏处。 罗剑鼻子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出声。 但他哼声,其余四只眼色可都沉了一沉。 荣定彦推了王修景一把,王修景可怜兮兮的道:“圣僧,您帮帮忙吧。” 楚玖儿想了想后,也期盼的看向蓝云道:“要不……你就帮帮王八吧,他其实不坏,是那侍妾想不开。” 其他三中忙不迭的点头,几双眼睛都期盼的望着他。 蓝云沉默了片刻后,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既然如此,小僧就走一趟吧。” 法空双后合十:“阿弥陀佛。”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吧,他什么话都不说。 四人眼睛一亮,不过,现在去可不行,还没有布置好呢! “可是都说她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呢。” “就是,要不我们等天黑了再去吧?” 楚玖儿暗自吞了吞口水,忍住搓手臂的冲动,想着传说闹鬼的信阳茶楼,这鬼怪之说,毕竟还是很寒渗人的,不过转念一想到蓝云佛法精深,她转回头狠狠的瞪了王修景一眼,警告道:“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我不告诉母后,让母后亲自跟大姨讲。” 王修景苦着脸连连讨饶:“别,别,表姨,我答应您,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就天黑后再去吧。”蓝云看着这四位少年闪烁着的眼睛,很配合的道。 与此同时,信阳茶楼。 大虎抹着桌椅,听着楼上传来的动静,很是不安的看向坐在临窗边欣赏落日的东家,低声道:“东家,你说那些人在做什么?” 宁青端着茶杯细品,泰然道:“不必理会。” 大虎想着刚才那些人扔在桌上的银子,挠了挠头,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里不用再抹了,你去看看让厨房准备着的点心和茶水备的如何了?” 大虎点了点头:“是,东家。” 宁青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最后一点落日完全隐没了,天色惭惭暗淡了下来,微微一笑:“平叔,掌灯。” 站在柜台前的中年男子停下拨算盘的动作,很恭敬的道:“是,东家。”他本来就是信阳茶楼掌柜的,在牛小夏上吊后,他们这些伙计们就畏的慌,不敢再留在这里才辞行的,没想到传着传着,竟然传着茶楼闹鬼之说。 想来实在是惭愧,没想到牛老板最后还担心他们没事做,还让新东家推荐请他们回来帮忙,他感动惭愧之余还是有些心畏,可想着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活做,也只好回来做了。 至少现任东家比牛老板开的工钱还要多一倍呢。 只是,想着等一下要接待的客人,平叔就脚有些发软,京城四霸可都要来呢! 待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楼上终于没听到任何的动静,天色,也终于黑沉了下来。 宁青微微一笑,好戏快要上场了,他倒有些期待起来了,但愿这些人可别让他失望才是! 大虎拿着白布擦拭着桌椅,一抬头刚好看到东家的笑容,他暗自摇了摇头,东家的笑容和眼睛不能盯着瞧,盯着瞧会掉魂的。 大虎爹端着托盘出来,看着还在抹着桌椅的大虎,忍不住走到他身边用力敲了他一记响头,压低声音道:“你这小子还在抹桌椅,东家仁和,你又偷懒了是不是?” 大虎摸着被敲痛的头,看着他爹很委屈的道:“爹,我才没有。”东家说今天晚上有贵客临门,他才想着站着也是站着,才会把桌椅抹了一遍又一遍的。 “还不快去厨房帮你娘把点心都端过来。” “哦,知道了。”大虎把干净的白布往肩上一搭,撒丫子往厨房跑去了。 宁青看着关老爹把点心摆上桌,微微一笑:“大虎很懂事,老爹太严厉了。” 关老爹低着头,憨厚地道:“东家对他太好,这小子会野。”难得又遇上这么好的东家,他和大虎他娘都打算以后就跟着这新东家好好干呢,新东家这么年纪,他们一家三口都跟着做,说不定以后大虎也能做个掌柜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蹄声,而且动静不小,平叔有些慌张道:“东家?”今天的客人可非比寻常,东家不是京城人可能不是很明白京城四霸的厉害。 宁青淡声道:“不必慌,去迎客人进门,关老爹,你去把茶水进过来,我亲自泡茶。” “是”关老爹忙把点心都摆好,端起托盘下去了,想着这京城四霸公子哥们,再想想小夏的下场,暗自摇头叹息,可惜啊。 平叔深吸一口气,也镇定下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迈步走了出去。 “草民见过九公主,小王爷,诸位公子小姐。” 楚玖儿抬头看着头顶上信阳茶楼四个字,再看着那点着的两个白灯笼摇摇晃晃的,一阵风吹来,只觉得心里都发毛,不由自主的朝蓝云身边靠了靠。 蓝云淡定的退后一步,微笑着道:“公主请!” () 103志同道合 无论从宽敞度还是布置上,信阳茶楼和鲤跃居根本就不能比,但也不算寒碜的不堪入目,不过……此时此刻这信阳茶楼不是重点,所谓的超渡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的一幕让人驻足的风景! 袅袅熏香,淡雅而沁心,一下子就把人带到了意境里。 在场都是些什么人喃?都是奢华精贵到了骨子里的权贵子弟,会玩乐会欣赏会享受甚至会品味。 而眼前一身白布衫正为大家泡茶的年轻男子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潇洒自然毫无半点做作。 其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更是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驻足停顿在那儿,静静的欣赏且审视着。 虽然这里的茶具、这里的水甚至这里的茶都不是上品精好,可光是这年轻男子行云流水般的风采就似乎已经弥补这方面的缺憾了。 罗雅儿惊艳地看着眼前布衣书生一举一动的优雅从容。 待到茶冲泡好后,宁青这才退后一步朝众人拱手行礼:“在下宁青见过诸位。” 楚玖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淡淡的掠过四周落在了宁青身上:“看你刚才泡茶的手艺还行,本公主就尝尝你泡的茶如何。” “是。”宁青上前斟茶端上前,再退下,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出来。 “我也尝尝。”罗雅儿突然道。 “我也尝尝。”罗剑也淡声道。 “既然如此,给我们都斟上吧。”王八公子慢长斯理的吩咐道。 “是”宁青依次给每人都斟上茶。 蓝云端起茶盏,掀开看了一眼,沁人心脾的清悠茶香氤氲上升,清碧澄净的水中茶叶绽放,这色泽这香味已经让人未品先陶醉了。 楚玖儿品尝了一口,满意的抬了抬头:“小满子,赏。” 荣定彦尝了尝后,也很是满意的挑了挑眉,招揽道:“以你的手艺,我可以让你当我鲤跃居的管事,你要不要为我效劳?” “宁青答应过表叔暂时替他打理这家茶楼,要负荣公子厚爱了。” 斜睨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王八,荣定彦这才淡淡问道:“牛富贵是你表叔?” 宁青点头:“是。” 罗雅儿用绢帕轻拭着唇角,似乎无意的问道:“宁公子不是京城人士?” “在下信阳人士。” 罗雅儿微微一笑倒也不再出声。 这时候,小满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吓的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叫,吓的楚玖儿手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可下一刻,她满腔的恼怒却在小满子恐惧的直指着头顶悬梁处却惊恐万状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击散了,她立马想起来她们来这信阳茶楼是做什么的。 沉浸在茶韵中的众人似乎也都猛地回神,想着这牛小夏就是在他们上方吊死的,面色都有些白,再想起了他们来这信阳茶楼的目的,更是白里透青了。 “有……有……有鬼啊……”小满子尖嚎一声就冲出去了。 楚毅身后的小谷子几乎是敬叹的看着他哥哥,哥哥在宫中竟然学会了这样以假乱真的本事?有机会他得向哥哥学学。 四只妖孽虽然有些不满这小满子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给引戏了,但总的来说,四人都还是很满意小满子的表现,要不是他们知道这其中内情,恐怕也会被小满子唬愣住了。 聂长远踢了踢王八,给他打了一记眼色,示意他赶紧接下去。 王修景看了一眼表面的如同真看见鬼似跑出去了的小满子,面色也浮上一丝惊色,郑重其事的起身对蓝云道:“不……不会吧,圣僧,你看……看看那……是否真的还停留在这里不肯走?” 没想到他这话刚刚说完,敞开着的门窗微微作响,然后一阵轻风吹来,让人汗毛直立。 莫名的寒气从后颈脖子开始渗透,就连镇定自如的三只都难掩惊讶的暗暗交流了一记眼神,最后都看向聂长远,似乎都在问,这样令人汗毛直立的阴风是怎么布置出来的? 要知道,现在可是炎热夏天。 刚才那一阵风吹来,可渗人的紧呢! 聂长远蹙了蹙眉,心里也疑惑着,他是吩咐了让人藏在二楼扮鬼,可这样的阴风怎么弄出来的? 楚玖儿俏脸微微一白,眼角控制不住的四处偷瞄着,她轻咳一声,极力摆出镇定的姿势:“蓝云,你赶紧给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本公主也得早点回宫,不然母后又会怪责下来。”这里不会真有鬼吧? 就在这时,站在楚玖儿身后的一名宫女因为四下慌张的张望着,一不小心抬起来了头,她瞳孔猛地一放大,手指着悬梁上尖叫了一声,咚!昏了过去。 可让其他人都吓的不轻,一些人纷纷抬头。 “……”咚,一名小太监也两眼一翻白也晕了过去。 “有鬼啊……”一名胆大的侍卫吓的浑身直打哆嗦,却忍是尖喊了出来。 这声有鬼一尖喊出来,如捅了马蜂窝又如同一瓢冷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大堂内,立马人仰马翻全都乱了套了。 楚玖儿整个人都紧挨在了蓝云身边,两只手紧紧的拽住他的手臂。 楚毅、荣定彦、王八三人看着这兵慌马乱人仰马翻的激动场面,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看向聂长远,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法子安排上这么多人?那名侍卫可是禁军,那名昏倒的太监可是福公公带来的人。 四人迟疑了一下,都缓缓的抬起了头,四人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只见悬梁处竟然真悬吊着长发遮面的白衣女子。 荣定彦手里的茶盏一松,在地上摔的粉碎。 一摔碎声,他就觉得眼一花,人影就不见了。 王修景揉着眼,不敢置信的再看,却见悬梁处什么都没有,哪里还有他刚才看见的那悬吊着的人? 楚毅和聂长远相视一眼,两人惊震之后是疑讶,他们其实并不信这世上有鬼,但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刚才不只是四人抬头了,罗雅儿罗剑甚至楚玖儿蓝云都抬头了。 此时罗雅儿用绢帕捂住嘴,压制住尖叫的声音:“……回去,我们回去。” 罗剑面色也很不好看,信不信有鬼是一回事,亲眼见到鬼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扶着罗雅儿就往外走。 楚玖儿见罗雅儿走了,也慌不迭的站起来,可看着蓝云坐在那里不动,她本欲冲出口的话又卡在了喉咙口。 福公公也吓的不轻,但理智还在,看着吓的面呈土色的公主再看看稳坐在那里视若无睹的蓝云,忙上前道:“圣僧……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福公公,你带人护送公主回宫。”蓝云淡道。 “这……这怎么行?”皇上可是让他来服侍伴随圣僧的。 楚玖儿也不同意:“蓝云,你还是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蓝云摇了摇头:“福公公,皇上让你伴随小僧身边,可没有让你不听小僧之言是不是?” “这……”福公公迟疑了片刻后,转念一想,圣僧是得道高僧,他留下来自然是有法子的,他们这些人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那奴才等人护送公主回宫。” 一些惊恐不定却仍然谨记着要自己职责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一听见福公公这话,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再在这闹鬼的信阳茶楼呆下去,他们实在是受不了那心脏紧缩在一起的感觉。 楚玖儿心里其实很害怕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鬼地方,可又想着留蓝云一个人在这里,万一他收不了这只鬼怎么办? 蓝云睁开眼睛,看着犹豫不定的她,微微一笑:“阿陀弥佛!公主不必担心小僧,小僧可以应付。” 楚玖儿看着他的笑容,惊魂未定的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对他说道:“你等着,我现在立刻去让七王兄过来帮你。” 说完,她也不等蓝云回应,大步就往外走,福公公等人只好跟了上去。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了个干净,只除了蓝去、法空以及另外神色不明的四人。 蓝云站起身,朝四人欠身道:“几位也先离开吧。” 楚毅眯眼道:“难不成真有鬼?” 蓝云的目光掠过四人,淡道:“是鬼如何?” “……”楚毅眼神一闪,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可刚才看见的就算是自己眼花?可是自己眼花,难不成这里所有的人都眼花了? 荣定彦打量着四周,目光最后在宁青身上停住了,冷冷的盯着他:“你刚才没看见吗?” 宁青摇了摇头:“在下没有看见。”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你没看见,那必定是你有古怪,说不定这都是你在这里故弄玄虚吓我们。” 宁青不卑不亢不慌不忙道:“荣公子知道为什么我表叔会让在下来替他打理这家茶楼吗?” “为什么?”王修景冷盯着他道。 宁青这时候才真正第一次抬起了他的眼。 看着他的眼睛,四人皆微微一怔,好一双惊滟绝清的眼睛,明亮清净的让他们有一丝似曾相熟的感觉,仔细一看,眼前这宁青的眼睛和圣僧和法空大师的眼睛倒有三分相似,都清的让人一眼见底,却又莫名的让人不敢直视,就怕自己的心思在这样清净的眼睛里无所遁行。 宁青很认真的道:“在下年少时,曾有高僧为在下批过命,说在下阳气正,八字硬,任何邪气之物都不敢在我面前显形,就如同这两位大师有佛光相护一样。” 四人都将信将疑地回头,果真见到蓝云和法空大师都面色泰然丝毫没有异常。 “在两位大师面前,在下岂敢胡言乱想?如若四位公子不相信,可以让圣僧当场为在下推算命格。”宁青又道。 “阿弥陀佛,不必了,四位还是请避让吧。”蓝云淡声道。 聂长远看了一眼二楼方向,心思一转,道:“圣僧说的对,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楚毅没有出声,不动声色的环视了四周一眼,确定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后,才皱眉走了出去。 王修景偷瞄了一眼悬梁,咽了咽口水,倒也没二话,很爽快的出去了,他虽然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但刚才那一幕还是多多少少让他心有余悸,离开这里,他巴不得。 四人离开后,整个大堂内,就只有蓝云,法空和宁青三人在。 蓝云的目光淡淡扫过桌上众上都喝光了的茶,再瞥了一眼那淡雅的熏香,没有出声。 宁青走到临窗的位置,作请的姿势:“刚才的茶,圣僧似乎瞧不上眼,在下重新再泡制一壶。” 说完,也不等蓝云回应,净手,重新泡了一壶茶。 蓝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推过来的茶盏,微微一笑:“阁下倒是从容。” 宁青端起茶盏,细品酌着一小口,清润的脸庞,不经意的一笑,恍若罂粟花在眼前绽放,堪称一笑倾城。 蓝云眼神微微一闪,突然也笑了,眸中流转四溢,妖艳惑人:“阁下,何处来?为何来?” “在下以为,这话该由在下问圣僧才是。”宁青微笑着,眉眼间却碎碎冷光。 “看来小僧运气实在是不甚太好。”蓝云叹气着端起面前的茶。 宁青挑眉,淡淡的道:“我以为圣僧会说,运气实在是太好。” 蓝云轻啜饮了一小口,皱了皱眉:“运气好与不好,已经不在小僧掌握之中。”她还是不适应喝茶。 “看来圣僧不曾饮茶,既然圣益有如此认知,那我是否能看做是圣僧的诚意?” “这茶色泽香韵倒实在是漂亮。” “既然非所因,圣僧又何需勉强?” 蓝云放下手里的茶盏,重新执起一个茶杯,法空上前给她倒上白开水,她凑到唇边轻啜饮着。 “阁下为何而来?为何而去?” “悠然而来,随心而去。” “这么说来,小僧与阁下倒志同道合了。” 宁青摇头:“我不以为然。” 蓝云清眸微动:“悠然而来,随心而去,阁下好自在。” “心若自在,何处不自在?”宁青懒懒一笑。 蓝云点点头:“这倒是,心若自在,何处不自在?和阁下相比,小僧倒落得个不自在了。” 宁青轻笑:“圣僧说心无外物,既心无外物又何来的不自在?圣僧说放下,既已放下,又何来的不自在?” 蓝云抿嘴一笑:“阁下也想与我谈佛?” “谈佛?”宁青微愣,继而笑了,笑的极为的兴味:“倒是在下俗气了。” 见他眉眼间的冷色稍稍淡散了不少,蓝云这才垂下眸,将杯子放在桌上,漫不经心的道:“阁下信佛?” “不,在下不信佛。” “阁下信道?” “不,在下不信道。” 蓝云笑容加深:“阁下信什么?” 宁青微微一笑:“所谓心无外物,所谓放下,所谓一心向佛,其实都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哦?”蓝云眼中浮现几许兴味,似乎有些兴趣:“那依阁下所言?这源于什么?” 宁青笑而不语,却用手指了指天。 蓝云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茶和熏香:“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那四人想用这信阳茶楼闹鬼一说来捉摸他,却没料到最后被捉摸的人倒成为了他们了。 宁青唇角轻扬:“倒是没让在下失望。”要是一点点幻药就能让他们中上心魔吓的夺门而走,那他才是要失望呢。 “吃喝玩乐也是一门技术。”显然他们这门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能害人害的不畏天地鬼神,这何尝不是一种觉悟?说起来,那四人和她本性是一样的,只修自己,因果轮回死后落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这个世上,有男女之分,有穷富贵贱之分,有好坏善恶之分,就说明无论是分在那一种类里,都是一种自然的生存。 有人愿意当善良的好人,有人愿意当作恶的坏人,各人志向不同罢了。 “圣僧也没让在下失望。”宁青看着他含笑道,眸子里倒是真切的浮现一丝欣赏。 蓝云朝他拱了拱手:“彼此彼此。”这人倒是个玲珑人呢,从她说一声谈佛,他就通透了。 “圣僧出现在京城,恐怕所求不易。”宁青自然的替他添上白开水。 蓝云微微一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所求确实非易事。” “虽非易事,想来圣僧出手,也必定非难事。”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这倒是有趣的说法,比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圣僧的这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反而更贴切。” “也更俗气了。”蓝云淡然的补上一句。 宁青笑了笑“何为俗何为雅?”能在楚鸿楚绝兄弟眼皮底下谋事,还有七分的把握?除了这些,此人非敌非友,目前还摸不清楚他究竟在谋什么事?也许会是天下局势的一大变数。 蓝云抢先一步:“两者有区分吗?”她不得不说运气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这次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了,此人非敌非友,目前还摸不清楚他的企图,却是一大变数。 宁青一愣,低低的笑了起来:“圣僧是继我娘之外,能与我交谈顺畅的第一人。”只是可惜是个男子,要是是个女子就好了,说不定他就能生出娘所说的那样的情感了。 蓝云微怔,也低低的笑了:“阁下继我叔叔之外,也是能与我交谈顺畅的第一人。”她对这缥缈峰是真的有了些许的好奇心了,能养出这样不拘于世俗的人才。 大街上传来马蹄声,宁青扬了扬眉:“战神王速度倒是飞速。” “这是自然,天子脚下。”清淡的声调,却淡漠的不带任何语气。 “那一切都交给圣僧了。” “这是自然。” 两人都微微一笑,都笑不及眼里,心照不宣的协议却就此达成。 () 104只此执念 楚绝带来的人其实并不多,只有白狼和野狼,后面还远远的跟着骑在马上追赶而来的楚玖儿。 三人翻身下马,楚绝看了两人一眼,径直走了进去,白狼和野狼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了外面。 信阳茶楼大堂内,灯火通明,瞧不出半点闹鬼的影子,楚绝冷眸扫过在场的三人,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悬梁。 “小僧见过王爷。”蓝云欠身道。 “宁青见过王爷。”宁青欠身道。 不等楚绝出声,一声马啼声传来,楚玖儿的身影冲了进来,看到蓝云安然无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她紧张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悬梁,跑到蓝云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收了她?” “阿弥陀佛!” 法空淡定的低下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家主子已经厉害的可以收鬼渡鬼了,再这样下去,等到有一天他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要弄个飞天式离开手段? 宁青则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楚绝淡漠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蓝云身上,很随意的问道:“这里刚才有鬼?” 听着他这似乎质问的话语,楚玖儿不服气的道:“七王兄,你这是什么话,刚才我们一大群人都看见了,难道我们……都眼花了不成?” 在楚绝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个字都几乎是含嘴里打转了。 镇压住了楚玖儿,楚绝才继续注视着蓝云,很明显在等着他的回答。 蓝云淡然:“有鬼又如何?” “……”楚绝眯眼。 楚玖儿忍不住搓了搓汗毛直立的手臂:“那现在呢?她被你收了没有?” 蓝云轻叹一声:“善哉善哉。” 楚绝冷眼视着四周,眉心微拧,走上二楼去。 “师兄,夜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法空双手合十欠身道。 楚绝走上楼梯的脚步微顿了一秒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上走,淡淡的说道:“白狼,送圣僧回府。” 一名男子走进来,正是在护龙寺与蓝云辩佛的白狼。 他恭敬的略侧身,伸手作请道:“圣僧请!” 蓝云回头看向低眉敛眼的宁青,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极有慧根,若皈依我佛,想必他日必悟禅机,脱离凡尘之苦。” 宁青没有抬头,只是上前一步,有模有样的还以佛礼,淡淡地道:“在下不信佛,不信佛何以修佛?” 白狼讶异的看向站在那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布衣书生模样的年青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后,刚才初看之下,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听他这话,淡淡的语气里并没有带情绪,却,冷淡中带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质,仔细一看,这人身上倒是和圣僧身上的佛韵极为相似,淡然,目空一切却又包含一切。 难怪圣僧说他有慧根呢?这人看着确实有些慧根呢? 楚玖儿则有些好奇的盯着宁青,她没想到这才片刻功夫,这人竟然让蓝云如此欣赏?不过,刚才他泡茶的手艺确实不错,她也很欣赏他。 而已经走上了二楼楼梯转口处的楚绝听闻宁青的话,脚步止住了,缓缓的回头,无论是面色还是眼神都不带有任何情绪。 蓝云轻叹一声:“可惜了,可惜了,法空师兄,我们走吧。” 法空也同样用惋惜的目光看了一眼宁青:“是” 等到蓝云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宁青突然提高声音道:“在下有一个问题想问圣僧。” 蓝云回转身,静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有的恶人却荣华富贵?” 楚玖儿皱眉,眸中飞闪过一丝不悦,看他泡茶的举止神情上来看,她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呢,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庸俗之辈! “你这人真是好笑,那佛还说众生平等呢?你怎么不去问问佛,这世间怎么会有贵贱贫富之分?”楚玖儿冷嘲道。 在她看来,什么众生平等?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都是不以为然自我安慰罢了。 蓝云微微一笑:“施主既然不信佛,那小僧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罢了罢了,施主,好自为止。” “本王也突然有些好奇,不如请圣僧讲解一下,如何?” 白狼、楚玖儿都惊讶地抬头,楚绝正站在栏杆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堂。 楚玖儿错愕的怔立当场,以七王兄冷淡的性子,竟然会对这样一个问题,实在是让她很是吃惊。 白狼眉心悄然一拧,却很快又恢复如常,目光淡淡的看向圣僧。 “王爷信佛吗?”蓝云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问道。 楚绝摇头:“不信。” “那……” “圣僧若真佛法无边,理应该让本王由不信到信才是,也让这位让圣僧甚是惋惜却又赞其极慧根的公子由信到不信才是。”楚绝打断了蓝云的话,语气依旧淡漠,却从盯着他的眼神以及他淡漠地打断他的话上来看,他,此时就如他站的位置一样,居高临下,虽淡漠置之,却,威仪慑人。 “七王兄,你怎……” 楚绝冷眸扫过去,压迫感在楚玖儿心里顿生,后面的话不由自主的消失在了嘴里。 “野狼,护送公主回宫。” “我不……该死的,野狼,你敢靠近本公主,本公主一定不会饶过你。”楚玖儿反抗的话语还没有说全,就见宛如一身黑衣却眼神如野兽一样的野狼朝她走来,她愤怒的开始尖叫。 像野兽一样不通人情事故的野狼对于楚玖儿的威胁可丝毫不放在眼里,只问了一句:“公主是要自己走,还是让属下动手?” “你……”楚玖儿因为愤怒而全身发抖只勉强发出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可指着眼前对她而言极具威胁性的粗野蛮壮却又武功高强的男人,她纤细的手指抖啊抖啊,一双眼睛也瞪大到了极限。 野狼不只粗壮野蛮,而且还白目,他似乎完全没瞧见楚玖儿的愤怒,见她不语,他直接上前,而后,像扛麻袋一样把楚玖儿扛走了。 楚玖儿在他肩上发出震破人耳膜的尖叫声,然后手脚并用,又是挠又是踢又是打的,可是这些对于野狼来说,似乎无关痛痒。 楚玖儿溃崩的只能嘴里发出愤怒的尖骂声:“……放开我,放开我,楚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让母后狠狠的教训你,该死的野狼,我告诉你,本公主这次不治你的罪,我就不姓楚……你这个王八蛋,野狼,我要诛你九族,杀你全家……” 蓝云侧头,有些微讶地看着眼前一幕,而后若有所怔的低下了头。 宁青瞠目结舌地看着,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白狼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手指头吹了吹,似乎把楚玖儿那杀猪似的尖嚎声也一边吹走了,而楚玖儿的声音也终于吹散在了风中,没有了楚玖儿的大堂也恢复了宁静。 恰到好处的微笑呈现于蓝云脸上,他抬头仰望着楚绝,眼神虽然平静,可却带了一丝暖意:“王爷,佛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讲的是三世因果。” “圣僧相信有三世因果吗?”楚绝盯着他淡声问。 蓝云心思微惘,信吗?不,她不信的,却为何她会在这里? 见他久久没出声,白狼有些讶异,却一抬头,更诧异了,因为原本走上了二楼的王爷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下来,在临窗的桌前坐了下来,自斟自饮。 “好茶。”只是可惜有些冷了。 宁青似乎这才回神,忙歉疚的上前:“在下为王爷重新泡一壶。” 楚绝朝他轻轻颌首,目光掠过他落在蓝云身上,话却是对白狼说的:“你先回去。” 白狼压下心里的讶异,恭敬的拱手道:“是。” 大堂内,只剩下四个人。 楚绝伸手作请的手势:“圣僧,请坐。” 蓝云很平静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楚绝没有再说话,直到宁青重新泡了一壶茶上来,替他斟上,却放下了茶壶,拎起了白开水壶,给蓝云倒上。 楚绝面色无波,径直端起茶,轻品细尝了一口后:“叫什么名字?” “在下宁青,来自信阳花子城。” 楚绝静默,细细品尝着茶,片刻后,又似是不经意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淡问道:“花子城本王还未去过,不知道风景如何?” 宁青面色淡然了下来:“王爷说笑了,要说风景,信阳倒是有几处极好的风景,至于花子城嘛,叫花子城,能有什么好风景?” 楚绝没再出声,似乎在专注品茶。 见他静默,宁青皱了皱眉,嘴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又只是自嘲一笑,安然退至一旁,低眉低眼的站在那里。 蓝云垂眸,无声一叹,她也没想今天晚上会是她的转折点,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一个能和楚绝走近的转折点。 楚绝比楚鸿更不好对付,因为楚鸿他是一个和元浩天的性情**不离十的帝王。 而大元国,至今还没有人能让元浩天信任的把后背交给他,而楚绝却做到了。 所以,要想改变楚国对大元国的进攻,楚绝可以说是关键人物。 而楚绝,他想要结交的从来不是佛一样的人物,因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杀出来的。 “圣僧不饮茶吗?”楚绝淡问。 蓝云摇了摇头:“小僧不习惯饮茶。”端起手边的白开水轻啜着:“小僧习惯了饮用白开水。” 楚绝点了点头,淡淡的看了一眼悬梁,话锋一转:“圣僧刚才看见鬼了吗?” 蓝云摇头:“阿弥陀佛,心中有鬼,自然见鬼,心中无鬼,然何见鬼。” “圣僧信三世因果吗?”他又问起了蓝云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 蓝云沉默了片刻后,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个问题,小僧难以回答。” 楚绝依旧面无表情:“哦,为何?” “佛给世人建立出了一个生命轮转的观念,传达着神识不会随着**的消灭而消亡的执念,于是有了三世因果的佛法之说。” 楚绝细饮着茶,淡淡听着。 “佛说生命是流转轮回的,人死之后,神识离开身体,它又要找寻一种生命的载体,在六道中轮回。投到哪一道里去,是根据业力来决定的,重者先牵。所以一个人前世所作所为,如果是善业多,就投生到三善道,福报就比较大一点,享受人天福报。如果前世的恶因多,杀盗淫妄五毒俱全,那恶业牵引,就到三恶道。如果造作的是五逆十恶的罪业,那就直接下地狱。” 楚绝放下了茶盏,淡淡的注视着他。 蓝云停顿了片刻后,轻叹一声坦然道:“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佛曰,世人在生时谁也无法领悟到,这在小僧看来是佛法的一大缺憾,因为,就连小僧自己都对这一说而生出执念参悟不透。” 楚绝看着他,唇角轻轻的扬了扬:“这么说来圣僧还未成佛,其实还是六根未净。” “阿弥陀佛,虽然这样说对佛祖不敬,但是就是,非就是非,小僧不说诳语。” “那依佛法之理,本王死后是否就是该下地狱之人?” 蓝云静静的看着他,略一挑眉:“王爷不觉得问小僧这个问题,是在为难小僧吗?当然,如果王爷执意要听小僧之言,小僧自然也可以为王爷讲解得出。” 楚绝静看着他半响,垂眸问道:“不必了。”片刻后,他又道:“圣僧是否只此执念?” 蓝云点了点头:“小僧而来,为的就是修此执念。” 楚绝站起身,结束此次谈话:“本王送圣僧回府,请!” 蓝云心中无声拧神,他在想什么?这一刻她怎么就没摸着此人的脉络呢? 送走客人,宁青站在夜色下看着远走的人影,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楚绝似乎超出了他的思路了。 与此同时,大元国,定阳,第五家。 房间内昏暗的烛灯落在了帐帷紧闭的雕花大床上,撕碎的衣物散落了一地,房间内很安静,空气中却若有似无的散发着糜艳暧昧的气息,可床上却很平静,并不见人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被外力重重的推开,咣咚两声,安静的大床随着房门被推开后,就发出了一声刺破人耳膜的尖叫声。 第五照被推门声从熟眠中惊醒,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抬头敲了敲头,却被耳边传来的尖叫声惊住了。 他震惊的看着正在尖叫着的女人,他父亲生前最宠爱的小妾,惠姨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还含在嘴里没发出声来,帐缦就被掀开了。 第五照腾地一声坐了起来,身上空无一缕,他眯眼看着房间里这一大堆的人,该在的都在,不该在的也都在,他环视了一眼,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惠姨娘的房间。 “伤风败俗,这等丑事都发生在我们第五家,实……实在是……哼!”一位年长的老妇气的面色铁青,重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六弟妹,照儿……唉,实在是太让我们失望了。”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暗自摇头,也走了出去。 其余一些人都皱眉扭头离开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这个贱人勾引照儿。”六夫人着急解释都挽留不住这些人扭头就走的局面,她愤恨地回头,盯着床上惠姨娘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 “你……你这个贱人。”六夫人发了疯似的扑上前揪住惠娘的头发煽巴掌。 “打死你这个贱人,你……你究竟跟我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此害我们母子?”六夫人跌坐在床前,痛哭起来,自打照儿他爹死后,他们这一家子在第五家一夜之间似乎没有了立足之地,所有的人都来落井下石,这些日子阿照咬牙隐忍着,她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放过他们,竟然……竟然一定要置她儿子于死地。 “不,不是我,是……是少爷强……强了我,呜呜……”惠娘缩在床角可怜兮兮的道,她确实不知情,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不,头昏沉沉的,她早早的就睡了,却没想到照少爷竟然摸进了她的房里。 她明明有挣扎的,明明是想尖叫的,可是她却手脚发软,连喊叫的力气使不出来,她一个女人怎敌得过男人的力气,而且照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只眼睛像野兽一样可怕,掐着她的脖子,要是她再喊叫,他指不定就掐死她了。 “你……你还敢说,我杀了你。”六夫人冲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的摇晃着。 第五照闭上眼睛,双拳死死的捏紧,他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王芬那贱人手里,他要杀了她。 () 105应允婚事 第五颢茫然的看向小良子,明明在看着他,可涣散的目光却怎么都无法聚焦。 小良子担忧的手足无措:“少……少爷,您没事吗?少爷,您别吓小的。” 第五颢身子一软,如同软泥一样滑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而悲恸。 “少爷……您别这样。”小良子想上前扶起他,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脚似乎挪不动,他家少爷纯良的就如同白绢,不曾染过任何颜色,可此刻,他知道少爷心里有多痛有多苦。 林唯棠走进来,看着第五颢如此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却眨眼即逝,只是平缓的命令道:“小良子,你下去。” 小良子霍地起身,双手捏成拳头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一接触到林唯棠那让他不敢对视的目光,他整个人又都软了下去。 表少爷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危险,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畏惧,很想夺门而出,可是现在的少爷他也不能不顾吧? 正当小良子左右为难时,第五颢空洞的声音响起。 “小良子,你出去。” “少爷……”小良子担忧的看着他。 “出去,我有话要对表少爷说。”第五颢面无表情的道。 小良子嘴动了动,只得退了下去。 林唯棠旁若无人的在桌前坐了下来,从茶盘里拿起茶杯,自斟自饮,仿佛没有看见软坐在地上失仪又失态正慢慢起身的第五颢。 第五颢双手死死的捏紧,拳头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沉痛的咬牙切齿:“为什么?” 林唯棠轻飘飘的看向他,眼睛里毫无温度,嘴角却上扬:“这不是很好吗?六房那一支人,我都给你连根拔起了。” “芬妹妹死了,阿照活活打死了她,你明明知道却不阻止,为什么?” 林唯棠笑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收她进房?” 第五颢整个人都僵化了:“你……你什么意思?” 见他模样,林唯棠优雅的举杯品茗:“看来你还没有明白过来,阿颢,你可知你在我眼里是什么?” 他轻笑,抬眸看着他,轻启唇吐道:“可怜可悲可恶又可恨却不值得可悯的人。” 第五颢呆呆的望着他,一股说不上的冷气从脚底窜上心窝子,让他只觉得浑身都发冷。 “你和第五照比较而言,我也不得不承认,第五照比你更适合第五家,但是没办法,你比他命好,他拼命想得到并为之努力的时候,而你,却缩进了自己的龟壳里,到最后,还有人强行塞到你手里。” 第五颢跄踉一退,撞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他虚软无力的倒坐在椅子上。 “你对第五家的权势财富不屑一顾是因为你自卑,畏怯,恐惧,你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所以没底气,你畏怯这么多的对手所以你逃避,你恐惧是因为自己担不起这个重担所以你不敢,于是,看似清高,看似纯善,看似与世无争,其实,你才是最自私的人,从一开始,你就选择了自我保护。”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林唯棠冷冷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你的逃避,不是你的畏懦,不是你一开始就没想过当这第五家的家主挑起这本该属于你的重担,第五家族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四分五裂的局面了?换句话说,这样的局面,是你纵容出来的,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你纵容出来的。” “不……” “你何其懦弱?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可以不争不努力,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因为懦弱,你不敢,才造就了她今天的命运。” “够了……” “王芬的死,怪不了我,怪不了外祖,怪不了第五照,唯一能怪的,就只有你,第五颢。” “你住嘴……”第五颢突然疯了似的扑上前,朝着林唯棠挥拳。 林唯棠侧乎一避,第五颢直直的冲了过去,扑倒在了屏风上。 “少爷。”听见声响冲进来的小良子看见自家少爷摔倒在屏风上狼狈痛苦的模样,担忧的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被第五颢一把推开,跌坐在了地上。 第五颢赤红了眼睛,痛苦的垂打着地上。 林唯棠淡淡一笑,头也不抬的走出去,走到门边,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对了,惠姨娘上吊了,真是可惜,一尸两命呢,听说都怀了三个月身孕呢。” 小良子惊骇的大叫:“少爷……” 第五颢生生吐出一口血出来,只觉得天地都在摇晃,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晃动,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最后,所有的人影所有的声音都化为黑暗,他昏过去了。 林唯棠看了一眼,漠然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小良子在那里惊叫着,可刚走两步,他又停下。 文无瑕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了房间内,看着第五颢吐血昏迷,淡漠无表情,掌权者站的位置是无数白骨垒砌而成的,若是不能懂得这一点,第五颢谈何屺立? 林唯棠走过,丢下一句:“我没耐心再陪他耗了,下这剂重药,若他能明白过来,我会遵守约定退一步,若他依旧烂泥扶不上墙,还只是知道缩在自己的壳里不肯出来,那这第五家也着实没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就别怪他趁人之危了。 文无瑕回头看着林唯棠的身影,再回头看了一眼因为第五颢吐血晕撅而忙乱了起来的院子,淡步走了出去, 也难怪林唯棠不愿意耗这里了,庆帝已经召无忧公主回京。 她受了伤,回京的行程绝不会很快,再加上一路走官道,途经各个驿站,地方官员的安排接待再加上休养,她的按行程一定很慢,最快也得在秋末甚至是初冬时分才会回到京城。 而离无忧公主及笄已经只剩下一年半时间了,林唯棠要想谋娶大元国身份最尊贵的中宫公主,他必须要在这一年半内让自己站出来。 用这一年半时间耗在定阳收拾第五家的摊子就必然有可能忽视京城的局势,这对于林唯棠来说,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林唯棠是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有这样一个缓冲的时机,也许第五家族命数还未尽,除了……被逐出第五家门的第五照! …… 晋州,知州府。 知州府西厢院完全被隔离出来了重兵把守,那里住着养伤的无忧公主。 叶雪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埋在书堆里的顾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叶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房间内很安静,这样的安静让顾凌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叶雪,却见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沉默不语。 他合上书,微笑着问道:“叶雪,怎么啦?” 叶雪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又和小花子斗嘴了?” “没有”小花子都病怏怏的,吵也吵不起来。 “木头又逼着你看书了?” “不是。”木大哥除了教他武功还逼他看书。 “你廖大哥惹你不高兴?” “才不是。”廖大哥还还躺在床上养伤,又怎么可能会惹到他? 顾凌垂眸:“还在想着要说服公主改变主意不愿意拜木头为师?” 叶雪这次沉默了,顾凌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淡声道:“其实木头的本事高着呢。” “我不是不愿意跟着木大哥,只是……我……我觉得她似乎不喜欢我了。”叶雪低下头道。 顾凌眼神微闪,却笑道:“你说的是公主?” 叶雪沮丧的抬起头:“顾大哥,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好好保护好她,所以公主失望了,才会不喜欢我了?” 顾凌起身走到他身边拍着沮丧少年的肩膀道:“怎么会呢?” 叶雪眼眶微湿红:“可是……可是我真的感觉得到,顾大哥,我不骗你,公主虽然看着我的目光还是很温和,可是我感觉不到那股感觉了,她不喜欢我了,所以她才把我踢给木大哥。” 顾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伤心的少年,突然问道:“那你说说看,公主给你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雪愣住了,公主给他的感觉? 顾凌注视着他,没有出声,静静的等候着。 叶雪想了想后,眼神有些惘然:“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可是我心里头却明白着,有些像爷爷可是又有些不像,就好像……好像只要我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她都不会责怪我一样的感觉。” 顾凌一怔,难怪她如此宠溺叶雪,看似单纯不谙世事的叶雪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通透着呢? 而她,又何尝不是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们这些人在她眼中,一举一动一思一绪都无所遁行。 “叶雪,你相信她吗?”顾凌侧首盯着他,淡声问道。 “我当然……”相信两个字突然就卡在了叶雪的喉咙里,他心有所悟般地看着他。 顾凌轻笑:“无条件、不疑不弃、输了也心甘情愿的信任,你付出了吗?”他之于青云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明明知道却无法做到。 无条件、不疑不弃、输了也心甘情愿般的信任?我付出了吗?叶雪扪心自问。 见他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顾凌无声的拍拍他的肩膀,带上门,走了出去。 来到廖青云的房间,轻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应他就推门进去了。 廖青云此时正倚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见他进来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看着清瘦了一圈的廖青云,顾凌轻叹一声:“明天就要起程回京了,你的伤势真的没问题吗?”这段时间晋州有名气的大夫都被请进了知州府,虽然有他们的保证,可他心里却总有些不放心,因为青云的伤几乎是一剑穿心,要不是稍微偏了那么一寸,纵使神罗下凡恐怕也救不了青云的命,至今想来他都心有余悸。 廖青云微微一笑:“没大碍的。”只不过暂时还不能骑马罢了。 顾凌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一切无声胜有声。 廖青云一愣,继而又淡淡一笑! 有一种朋友是不管你做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事但却依然会尊重你的决定!顾凌之于他,就是如此。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离周国使臣返京的日子还剩下三天了。 按常理而言,最迟明天,礼部和公使院恐怕就会转呈周国使臣的提亲国书了,到那时,允与不允,皇上都势必要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了。 这也使得京城各方人马的心弦都高度绷紧了起来,因为诡异且奇怪的是太后一直没有动静,似乎是默认了让九公主嫁去周国和亲一事了。 早朝之上,礼部尚书白大人及公使院都相继转呈了周国使臣的国书。 底下的官员全都屏住呼吸低头等着皇上的回答。 结果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楚鸿应允了这门亲事,不过,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周国明年初春迎娶。 虽然每个人心头都觉得皇上答应周国提亲一事,太后和九公主均毫无动静实在是有些奇怪和诡异,但转念一想,皇上金口玉言当着满朝文武官员的面都应承了这门婚事,恐怕是太后和公主胳膊拧不过大腿吧? 这样一想,众人也都默然了。 得到回复的周国使臣对楚国皇帝同意和亲倒是满意,可对于竟然提出要明年初春才迎娶,这着实让他们有些不满,但这楚国皇帝所提出的理由倒也让他们无话可说。 向周国提亲是楚国先提出来的,向楚国提亲是周国在楚国提亲之后再提出来的,于情于理,都应是楚国先娶媳再嫁女。 周国使臣犹豫了两天后,只得带着盖了楚国皇帝大印的婚书以及楚国皇帝赏赐的美人打道回国了,回去让周国皇帝开始准备嫁女,因为楚国决定入秋时分让战王迎娶周国公主。 永乐宫,楚玖儿的寝宫。 挥退了欲高声禀报的太监,荣太后带着卓嬷嬷径直走进了楚玖儿的寝殿,因为九公主已经绝食两天了。 一走进寝殿,看见楚玖儿毫无仪态的趴在床上毫无人气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你这样子。”荣太后喝斥道。 楚玖儿腾地一个翻身用背对着太后:“让我死了算了。” 荣太后咬了咬牙,她是真心觉得绝儿说的对,这丫头是真心宠坏了,也宠蠢了。 “你给哀家坐起来,立刻,马上。”荣太后面色一沉,声音虽然没有提高,却不怒而威,极有威严,吓的寝殿里一众宫女太监扑通扑通都跪了下去。 卓嬷嬷打了记眼色示意让他们都退下,小满子摒退了他们,自己也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 楚玖儿却倔强的硬是充耳不闻,直把荣太后气的个半死,忍不住上前戳着楚玖儿的头:“别人是越变越聪明,你脑子用来装了什么,是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 楚玖儿腾地做起来,双眼泛红,悲恸的嘶吼道:“是,我就是笨,我就是蠢啊,反正我就算再聪明又如何,我还不是一个被牺牲的棋子?就连……呜……就连母后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我嫁去和亲,可是等到皇兄应允了,我也没见母后反对,而且还不让我去找皇兄算帐,还把我软禁在宫里,反正我也没活头了,让我死了算了。” 荣太后被抢白的喉咙一噎,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失望的道:“你就这样不相信母后吗?” 楚玖儿红着眼睛,扭开了脸。 荣太后闭了闭眼,幽幽长叹一声,在床前坐了下来:“玖儿,相信母后,好吗?” 楚玖儿倔强着别开脸,就是不吭声。 荣太后看着一向生龙活虎的女儿变的苍白憔悴起来,有些揪心,这两天苦了这丫头了。 “玖儿,相信母后,母后一定不会让你嫁去周国的。”她很后悔,早知道她该早在玖儿及笄时就该狠下心为她赐婚了,但话又说回来,或许,她心里一直都隐隐的希望玖儿能有朝一日面临这个残酷,因为只有这样,玖儿才能真正的长大,就算日后她死了,她也不用牵挂着玖儿,所以这两天她才会让人看管软禁着玖儿,就是想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最终依靠的只有自己。 “母后真的不会让我嫁去周国?”楚玖儿泪盈盈可怜兮兮的问道。 荣太后看着她这样,心早就软了,轻轻的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背上轻拍着:“当然,你呀,就是太任性。” 楚玖儿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呜呜……母后,我好害怕,呜,玖儿好害怕。”这两天她是真的吓着了,她没想到一直反对和亲的母后竟然就这样任由皇兄答应了周国的提亲,还……还下令将她软禁了起来,也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有多无知! 她可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可以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囚虏。 “好了,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陪母后出去走走。”荣太后轻拍着她的手温柔地道。 楚玖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可是皇兄已经答应了周国的亲事。”君子一诺重如千斤更何况皇兄还是皇帝呢?母后又怎么能让她不嫁去周国?该不会是母后骗她的吧? 荣太后静静的看着,心里有些安慰也有些刺痛,这个法子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玖儿连她都本能的怀疑了起来呢!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让玖儿面对人性里残酷的一面? 可是一直让她天真下去,害的终究是她自己! “现在离明年初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玖儿,母后这一次教会你的就是多疑,可是并非是让你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有些事情有些人,母后无法教会你,因为那需要你用心去看,用心去感悟。” “母后……” “你可以任性,可以骄纵,甚至可以嚣张,但是在这些前提上,你必须要认清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能任性到什么程度?可以骄纵到什么地步?甚至嚣张到什么底线?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思考、衡量、把握的。” 楚玖儿望着语重心长的荣太后,目光一怔,母后什么时候竟然两鬓露白了?而且眼角处竟然也生出了皱痕。 她鼻子一酸,眼泪冲了出来。 见她哭了,荣太后心一急,忙问道:“怎么啦?是哪儿不舒服?告诉母后,卓嬷嬷,快,宣太医……”荣太后的话突然顿住了,因为楚玖儿上前紧紧的抱着了她,哽咽道:“母后,对不起,谢谢您这么疼我。” 荣太后一怔,轻拍着楚玖儿的背,却终于舒心一笑了。 “母后……” “怎么啦?”荣太后松开,看着她。 楚玖儿紧咬着唇:“母后是不是打算一定要让我嫁给罗剑?” 荣太后微微皱眉:“你就这么不喜欢罗剑吗?” 楚玖儿握紧拳头,声音却很平静:“母后,我不喜欢罗剑,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我喜欢的人是蓝云,我只想嫁给他。” 荣太后刚刚舒展开的眉,悄然拧在了一起。 楚玖儿见状,也顾不得自己饿了两天,奔下床扑通跪在了荣太后面前,哀求道:“母后,求求您,让玖儿嫁给蓝云。” 荣太后静静的注视着楚玖儿,缓缓道:“玖儿,他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得道高深的和尚,嫁给他,母后还不如让你嫁去周国。” “母后……”楚玖儿睁大了眼睛。 “不必再说了。”荣太后断然打断她:“如果你不喜欢罗剑,母后会重新为你择选,但是,玖儿,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别逼母后最后容不下他。”一个心里没有儿女情长的男人,嫁给这样的男人,于女人来说,才是最大的劫,她的女儿不需要嫁给佛,纵使这佛一样的少年倾城绝色。 说完,留下虚软的倒在地上伤心掉泪的楚玖儿,荣太后狠下心甩袖离开。 () 106这样很好 炎酷的夏悄然溜走,站在亭台上看风景,会偶尔开始看见落叶,蓝云伸出手,一片落叶飘然的落在了她手心上,她静静的看着,眉眼间有些忪怔起来,风起叶落已是秋。 楚绝走过来的时候,眼前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他脚步顿了下来,站在那里,面色虽然漠然,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狠狠的悸动了一下。 只是……可叹的是,让他听见心跳的声音,让他体会到心悸的感觉的人,竟然是眼前这样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一直都认定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对女人有感觉,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不容于世的感觉。 可是,他试过了,他只对眼前的人有感觉,除了眼前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上天,是不是太捉弄他了? 对他的视线似乎有所觉的蓝云抬头,回眸,看着他站立在那里,微微一笑,轻轻的把手心里的落叶放在石桌上,双手合十朝他淡淡颌首:“小僧见过王爷。” 楚绝垂下眼掩去眼中因为他这一笑而再次心跳加速的感觉,迈步走了过去,神情漠然地在石桌前坐下。 “奴才见过王爷。”停子外面守候着福公公忙恭敬的上前行礼。 站在蓝云身后正入定修禅的法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隔三岔五的出现,只是朝他无声行了佛礼。 楚绝挥了挥手,福公公躬身点头,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冷漠和沉默。 福公公上前替他倒上茶,再替蓝云换上温热的白开水,然后才恭敬的退了下去,却并未离开,而是退在了亭子外垂眉敛目的站定。 楚绝随意地拿起石桌上看了一半的经书,一手端起茶轻啜着。 蓝云在他对面的石桌前坐下,双手捧着一只较大的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杯里刚刚添上的温开水。 正在翻看经书的楚绝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经书上,淡道:“本王有近半月未来了。” 蓝云点了点头,继续捧着水杯像个细细地喝着水。 楚绝又看了他一眼,漠冷的眸子里飞快的划滑过一抹笑意,却快的让人捕捉不到,这样的他真像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玖儿明日抵达京城。”他淡声道。 蓝云轻咳一声,捧着水杯的手终于放开了水杯,双手合在一起:“阿弥陀佛!公主陪太后去避暑,如今气候转凉,回京是理所当然之事。” 楚绝搁下手里的经书,抬头看着他道:“玖儿自小被宠坏了,很是任性和反叛,越是不让她去做的事情她越是要去做。” “小僧明白。” “太后这次特地带着玖儿去避暑这么长时间,也是想让玖儿收收心思,为了不让太后的心思白费,本王决定请圣僧随本王出京。” “什么?”蓝云惊讶的抬头看着他。 楚绝回视着他,轻描淡写道:“等一下本王就会进宫向皇上禀明,在这之前,本王特地来向圣僧打声招呼!” 蓝云微蹙眉看着他,楚绝淡漠以对,蓝云轻叹了一声,双手合道:“阿弥陀佛,小僧知道了。” 楚绝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圣僧就去准备一下吧,明日一早白狼会过来接圣僧进王府,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王爷意思是小僧明日搬入王爷府?”蓝云也站了起来问道。 已经转身正打算走出去的楚绝止步回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有问题吗?” “敢问王爷,王爷这样做,是为了化解公主对小僧的错情吗?” 楚绝那双寒眸微动,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圣僧不想化解吗?” 蓝云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果断回答道:“不,小僧当然想。” 楚绝回转身走出去,一阵风吹来,吹起他身上那袭绛紫色的华贵长袍,也吹来了他简洁的回答:“这样很好。” 福公公惊讶的看着战王爷的身影,走上凉亭不敢相信地问道:“圣僧,王爷的意思是要让圣僧随他一同出京?” 蓝云想了想,点头,轻叹:“王爷面冷心热,对公主一番苦心,小僧也动容这手足情深,小僧自当愿意配合。” 福公公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可是……可是王爷这次出京是去周国迎亲啊?”这迎亲队伍里多一个,嗯,眼角扫了一眼法空大师,多两个僧人会不会显的怪异? 蓝云淡淡一笑:“阿弥陀佛。” 一旁的法空抬头望了望天,无声长叹一声,男人啊,现在他家主子是男人,这战神王不会就真的这样认命接受自己心悦于一个男人吧?不然他怎么觉得这战神王是故意要将主子带在身边呢? 虽然这离主子的目的是近了,可是万一未曾识情知爱的主子也心悦上了这战王这可怎么办?唉,他好想叹气。 皇宫,乾承殿。 楚鸿听闻楚绝的话后手里正在批阅奏折的手一顿,好半响他才抬头看着站立案桌前的楚绝,语意不明的问道:“你说要带圣僧去周国迎亲?” 楚绝点头:“是” 楚鸿不自觉的皱眉,不允二字在脑中浮现,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他淡声道:“这样也好,玖儿陪母后明日就要回京,让圣僧随你去周国一趟,等到再回到京城的时候,也近入冬了,经过这几个月的冷却,朕也相信玖儿不会再任性了。” 楚绝垂下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楚鸿凝思,又道:“这样吧,朕封圣僧为国师。”这样也不会让周国挑剔话柄。 对于他这话,楚绝依旧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却又道:“臣弟作主让圣僧明早就住进战王府。” 楚鸿眉梢一扬,黑眸盯着楚绝片刻后,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臣弟告退。” “七弟。” 楚绝停步,回头看向叫住他的人,以眼神询问。 楚鸿抿了抿唇,淡道:“七弟很欣赏圣僧?”这些日子他去赏月别院的次数实在让他很讶异,自赏月别院建立到如今已经有七年之久,可这七年来七弟去赏月别院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及这两个月来的多。 楚绝淡淡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楚鸿眉间的皱痕不自觉的加深:“七弟向来不信佛的?” “在臣弟心里,他不是佛。”楚绝淡淡回答。 “那是什么?”楚鸿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说完这后他自己也似乎觉得语气急了一点,又补充道:“朕很好奇,毕竟朕从来没有见过七弟如此欣赏一个人。” 楚绝似乎并没有觉得他的话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回答道:“臣弟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佛,他在臣弟心里,是人。” 楚鸿微微眯眼,却并未说什么。 “皇兄?” “啊,没事了,你下去吧。”楚鸿面色一整,淡道。 楚绝朝他微微欠身后,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楚绝的背影,楚鸿合上手里自楚绝进来后就没再有动静的奏折,悄然拧眉,难不成七弟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这样做?是想冷却他的心思?他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 一旁的小莫子悄悄地抬头窥探了一眼皇上阴晴不定的面色,忙低下头不敢再窥视圣颜。 “小莫子。” 小莫子忙出列道:“奴才在。” 楚鸿抬眸注视着他,眯眼问道:“朕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 小莫子的心抖动了一下,头低的更低了,惶恐回道:“奴……奴才……” “朕此刻不需要听假话。”楚鸿冷声道。 小莫子不只是心抖了,手脚也抖了,但伴君这么多年,他对主子也算是了解一二了,而且他能站在这个位置可不是凭运气得来的。 “回主子,王爷可能察觉到了一二。”不然以王爷那漠冷的性子,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王爷为什么会对圣僧的事过问了起来,唉,说来,王爷也是一番苦心喃。 楚鸿盯着案桌怔怔出神,眉间却始终有一条拧紧的线,其实关于这件事,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刻意的忽视,他不明白自己后宫女人无数,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了兴趣和……**! 自他应允玖儿的婚事后,太后就提出要带玖儿出京避暑气。 他当时虽然不是很愿意让玖儿离开他的眼视之内,因为他清母后并没有真的同意他将玖儿嫁去周国的事。 母后在想什么,他心里很明白! 避暑是假,让玖儿与蓝云隔开来,让玖儿冷却心思选她为其安排的人选,毕竟玖儿之所以不愿意嫁去周国就是因为蓝云!而不肯同意嫁给母后为其安排的夫婿人选也是因为蓝云。 如果将玖儿和他隔开来,也许会慢慢地冷却心思,母后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 可是到最后,他却还是应允了母后的要求,让玖儿伴她出京。 其实骨子里,他并不相信玖儿会冷却对蓝云的心思,因为……如何能忘却?他都做不到! 就算母后暗暗找遍全楚国的年轻后生也找不出能比蓝云更出色的男子出来。 这么想,可是他其实心里隐隐还是有想法的,虽然当时他不愿意去深想那个想法,但有些事情不想并不代表毫无所知,他之所以答应了这一要求,相信玖儿忘却不了是一因,而为了保护他也是一因。 就连刚刚他之所以同意让七弟带他出京,脑子里也同样闪过了这个念头。 以他对母后的了解,这次母后带玖儿出京避暑是为了冷却玖儿对蓝云的心思,可是她如果发现玖儿忘却不了的话,母后回京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赶走蓝云,甚至是除掉他。 为了玖儿,母后都愿意和他这个皇帝对上,又岂会容下一个阻挡玖儿幸福的和尚存在? 虽然,母后自他登基后开始拜佛信佛!但骨子里她其实已经认命,认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小莫子正冷汗涟涟的低着头,主子越沉默,他的心就越惶恐。 正在这时,外殿传来禀报声:“启禀皇上,太后及公主的凤辇提前进京。” 小莫子一愣,太后公主不是说明天才抵达京城,怎么提前了? 楚鸿回神,命令道:“小莫子,你随皇后去迎太后回宫。” “是,奴才遵旨。”小莫子暗暗拭着额侧的汗珠,恭敬的退了出去。 楚鸿重新在案桌前坐了下来,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随手取过一本,翻开,心神无法凝聚,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月色下在莲池边上打坐定禅的人。 身为一国之君,断是不可能有龙阳之好传出去的,就如当日曾问过他而他回答的那样。 女色祸国,这一点他深以为知,而他甚至连女人都不是! 他的志向是要一统这天下,成为千古大帝,倘若这记进史册的千古大帝竟然还好龙阳之好,而且是男女皆……不! 楚鸿霍地站起身来,事情绝不能这样! 可是,除掉,他又狠不下心,而且他还必须要考虑到他得道高深的身份,若是杀了他影响他的基业,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该拿他怎么办?是留还是除? 也许,让他随七弟去一趟周国,让他冷却几个月,等到再见他时,他心里自然而然会有答案! () 107来历情劫 章节名: 信阳茶楼。 二楼其中一间厢房内,蓝云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左手和右手正在撕杀的难解难分的宁青,淡淡一笑,抬头注视着窗外出了神。 这两个月来,没有了楚玖儿的纠缠,蓝云在楚国的日子真叫一个惬意悠闲,除去初一十五一月两天去护龙寺讲佛外,其余的时间内她都窝在那美若仙境的赏月别院,除了必要的遮人耳目的打禅入定,其余其实除了睡觉思考外,就只有三件事了。 收网,撒网。 收网,自然是针对楚绝楚鸿两兄弟了,撒网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京城四霸以及宁青。 目前为止,收效良好! 两只手的对决毫无悬念的又成和局,宁青看着棋局,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看着窗外天空入了神,微微一笑,欣赏道:“澄透的蓝,白绵的云,相映相融,构成最美丽的颜色。” 蓝云唇角轻扬:“我也觉得。” “所以你叫蓝云。”宁青笑扬眉。 “蓝云,蓝天白云,广阔无垠。”蓝云解释道。 宁青微微一笑,也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指了指棋局:“什么时候有空陪我下一局?” 蓝云笑而不语:“等什么时候有心情了,小弟一定奉陪。” 对于他依旧不变的回答,宁青不勉强,笑了笑,别有意味道:“太后和九公主提前一日进京了,想必此刻九公主已经去了赏月别院了。” 仔细看着眼前人的相貌,精致绝伦的容貌,堪称祸国殃民,也难怪这楚国公主为他如此痴迷了,小小年纪,已是如此,若是再过几年,又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宁兄这是在取笑小弟?” “怎么会是取笑呢?我说的是事实,云弟这一副好相貌,一貌倾城。” “宁兄不亦是如此?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日,一笑倾城。” 宁青低低轻笑,雅意悠然:“能让云弟如此抬举,三生有幸。” 蓝云有些俏皮地挑眉回道:“那小弟逢宁兄如此美誉,又何尝不是三生有幸?” “既然如此,彼此彼此。”宁青煞有介事地拱手。 蓝云抿嘴一笑,绝美的面容风华尽显,宁青面色笑意温和,可心里却掠过几分莫名的惋惜,可惜是个男子!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了。”蓝云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 “什么正事?” “我要随战王前去周国迎亲。” 宁青眼色微动:“战王爷亲自前去周国迎亲?”楚国倒是充分的昭示了他们对与周国和亲一事的重视和隆重,竟然让战王亲自前去周国迎亲,楚国再一次体现出了盛大的诚意。 蓝云轻笑:“宁兄似乎很讶异?”楚国诚意大,代表着这背后的利益也大。 宁青淡喟:“讶异倒称不上,只不过,楚国诚意越大象征着即将得到的利益也大。” 蓝云淡道:“有楚国做初一在前,他日十五周国恐怕也要诚意十足了。”真正的结盟并非是靠诚意来维持的,但楚国与周国这一来二往诚意且隆重的外交手段,等于断了大元国的后路,其实她一直不是很明白周国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与楚国联姻?按理而言周国与楚国这么多年相庭抗衡,说明周国皇帝不但不是无能君王反而精明强悍,可是却又同意了联姻,这一点实在是超出她意料之外。 宁青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似是随口而问:“云弟似乎不以为然?” 蓝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轻抿了一小口,点了点头:“周楚两国近百年来,战争不断,但周元两国却近百年未有战争。” 宁青执过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取过棋局一子,头也不抬地问道:“云弟想说什么?” 蓝云淡扫了一眼他移动了一子的棋子,漫不经心地问出自己的困惑:“小弟以为周国执政者近百年来都在奉行:远交近攻。” 宁青手一顿,但又若无其事的将手指间的棋子落下:“远交,但未听说过周国与大元国有外交使臣来往。” 蓝云轻笑:“未有战争,就是结交。”宁青扫了他一眼,手指却又取了一子,淡问:“这倒也是,所以云弟困惑于周国为何与楚国联姻?” “说困惑可能谈不上,但有些不明白倒是真。” 宁青看着棋局,微笑道:“那以云弟之见,这楚周两国和亲达成后,对这天下局势将舒服有什么影响?” 蓝云看他一眼,淡淡一笑:“一统天下。” 宁青扬眼注视着他,清秀的眉眼,雅致温润,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更是亲切宁和,却表情温暖中又若有似无的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蓝云又道:“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于地理而言,其实天下局势于楚国最不利,因为左有大元国右有周国夹击。” 宁青微微一笑:“但是大元国固步自封,最终走到了外强中瘠的境地,犹如一盘散沙,于楚国而言,诱惑力实在是大的忽视不了。” “不得不说,大元国其实是幸运的,因为有周国在牵制着楚国,但现在周国也许是看在大元国气数已尽也想分一杯羹又或者是另有考量,但与楚国握手言和且结姻亲之好这一招来说,在小弟看来,这实在风险太大。” “哦?何以见得?”宁青端起茶,悠然细品。 “失了先机,楚周言和且结姻亲之好,楚元大战时,大元国绝不会向周国求助,而也因为两姻之盟,楚国在与大元交战之时,周国找不到任何机会从楚国手中用武力分一杯羹。” 宁青垂眼,眉间唇畔依旧有着他专属的气韵,似乎只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在闲聊般不在意。 “一旦大元国言败,楚国势必会并吞大元国全部的土地,兵力,财力,以及百姓,到那时,楚国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国,唇亡齿寒,周国下场不言而喻,所以小弟说周帝这次走了一步死棋。” 宁青轻笑:“到没想到云弟对这天下局势看的如此通透,怎么?云弟似乎对这天下局势极有兴趣?” 蓝云苦笑着摇头:“宁兄取笑了,小弟是为完成一件心愿才会入世,待到此心愿了结之后,小弟何处来,归何处,这天下是分,是合,于我这自在人又如何?” “这么说来,云弟很快就会离开京城?” 蓝云再次苦笑着摇头:“想倒是想早些归去的,只是这件心愿,终究是难了一些,恐怕归去之时日现在不好定论。” “对了,宁兄是否也如小弟一般?” 宁青搁下手里的茶盏,点了点头:“说来真是巧,为兄倒也和云弟一样,是为一件心结而来,待到心结解开之时,自会离去。” “这么说来,小弟与宁兄真是有缘。”蓝云笑盈盈的道。 宁青微微一笑:“这倒也是。” 两人相视一眼,倒似乎有一股惺惺相惜。 “对了,为兄心中也有一惑。” 听他这样一说,蓝云就连坐姿都似乎坐正了,双手搭在膝上,面容严肃的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宁兄有何惑,但说无妨,小弟能解自然会知无不言,若小弟不能解,就让小弟倾听为宁兄分担一些,也是好的。” 看他如此模样,宁青唇畔漾着一丝清淡的浅笑,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盯着他:“云弟为何要说自己来自缥缈山?” 蓝云面色侉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悻悻然道:“说来惭愧啊,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想着借用一下天乐散人的威名,其次也是因为世间无人知道缥缈虚无峰在哪里,这都是传说,自然不会被人揭穿撞破之说了,但没想到啊没想到……”极委屈地看着他,可怜兮兮的道:“没想到竟然运气如此不好,撞在了宁兄手中。” 宁青挑眉:“我以为云弟很高兴与为兄相识相知呢,原来,在云弟心里,撞上我,是如此不幸运?” “不是,不是啦,宁兄,误会,小弟绝不是这个意思。”蓝云一急,连连摆手。 看着他如此局促焦急的样子,宁青噗哧一声,笑靥自然开,刹那间,真有一股美人在时花满堂的意味。 蓝云看的微微一怔,脱口赞道:“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 宁青笑容止,眼色微闪,意味不明的注视着他。 蓝云似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面色赧然起来,忙道:“小弟冒昧,还请宁兄见谅。” 深看了他一眼,宁青笑:“能让云弟如此赞叹,为兄甚是有幸。” 蓝云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朝他拱手道:“宁兄不怪责于小弟,小弟才是万幸呢,宁兄肯与小弟这黄口小儿谈天论地已经让小弟很开心了,今天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小弟告辞了。” 宁青亦站起身,微笑还礼:“既然如此,那为兄不送了。” 蓝云呵呵直点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双手合十行佛礼煞有介事的道:“阿弥陀佛,小僧告辞了。” 宁青看着他这神情举止,眸中浮现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蓝云很有礼的朝他弯腰别过后,才迈步走出去,门外法空正等候在那里。 看着他从楼上下来,平掌柜的忙走出柜台朝他恭敬的道:“圣僧请!” 蓝云面色淡然的朝他轻颌首:“阿弥陀佛!” 送走这今天唯一的客人,平掌柜的走回到柜台看着冷清的大堂,哀声叹了一声,他真不明白东家是怎么想的,这两个多月来,除了这圣僧偶尔会来喝茶外,几乎没有人上门光顾。 他都在担心再这样下去,东家会不会将茶楼关门大吉了。 小虎子将手里的糕点塞到嘴里,拍拍手道:“平叔,你又在哀声叹气了。” 平叔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吃,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又得没活做了。” “才不会呢,东家说了,牛老板知道铺子里的情况,所以租钱要的很少。”小虎子嘟嘴。 平叔看了他一眼,就算租钱要的少,可他还有他一家三口的工钱要不少呢?不过这话他也不会对他说就了,说了他也不明白。 “平叔。”宁青从楼上走下来。 平叔慌忙回身行礼:“东家。” “不必担心生意,不必担心生意不好,待再过些时日,生意就会好起来了。”宁青淡道。 平叔迟疑了一下,现在之所以没人上门,是因为京城里大家都还在忌惮着两个月前他们茶楼闹鬼一事,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日聂公子给的银子倒是很多,也难怪这些日子生意一直不见好,东家也不急。 宁青走至窗边,推开窗,一阵凉风吹来,看着窗外的天空,他静静的出神了。 …… 无论如何命令甚至是将刀架在守门禁军脖子上,楚玖儿还是没能出宫,她气到了极致反而面色平静了下来,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她面前一排全都视死如归的守门禁军,二话不说,转身往回走。 小满子紧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胸口处,他还真担心公主会将这些人统统都给杀了呢? 他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往回走看似平静接受了不能出宫的公主,这让习惯了她蛮横举止的小满子很是胆战心惊,公主今天有些不对劲,难不成是被气的太厉害一口气缓不上来了? 楚玖儿确实是气的厉害了,要不是她上次被荣太后下狠心教训了一下,认清了一些事情,刚刚她一定会杀了那些阻拦她的人。 不过,现在她不会了!这两个月她跟着母后去了避暑山庄跟着母后学了很多以前她不愿意去学的东西。 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传来一阵阵娇笑声,让原本大步走过的楚玖儿猛然停住步子,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御花园其中一座赏花亭里,坐着三名女子。 为首的正是近些日子在宫中风头无两的贤妃,陪坐的是贵妃和德妃。 按理而言,这贵妃和德妃都比贤妃有资历,但一个二品一个三品都架不住这一品贤妃,所以尽管两人忿忿不平的咬牙切齿,却都面带笑容的陪坐着,说些应景话偶尔再刺上一两句。 白初月微笑着陪坐着,面容亲切温和,无论两人说什么,她似乎都有如一团棉,任你怎么发力她都不接,这让德贵二妃很是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林贵妃眼尖的看见了楚玖儿正要从御花园穿过,有心想要拍拍九公主的马屁,就笑道:“要我说呀,太后出宫去避暑山庄回来,容光焕发都是九公主的功劳。” 两人听闻林贵妃话锋转的实在是太过突兀,都不动声色的张望了一眼。 王德妃正欲开口,却眼着白初月对自己使了一记眼色,她一愣,却下意识的没有出声。 正疑惑的时候,只见楚玖儿走过来,手里的长鞭对着林贵妃就是一劈,吓的林贵妃花容失色,尖声惊叫了起来。 王德妃也惊的张大嘴。 虽然楚玖儿控制了力道没伤着林贵妃,但林贵妃高耸的飞天鬓却被楚玖儿一鞭给劈散了,满头的金钗都散掉在地上,她自己也吓的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上。 王德妃这才知道这林贵妃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心里一方面为林贵妃遭此打脸很是高兴,另一方面她忍不住的看向白初月,她为什么要提醒她? 白初月不理会王德妃的打量,静坐在那里不动。 楚玖儿冷眼扫过三人。 一旁的小满子看着因为受惊吓而说不出话来的林贵妃,心里直喊姑奶奶,这下子林贵妃肯定要去皇上那告状了。 待到林贵妃回神之后,她整个人都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楚玖儿半天都说不出来,最后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哇地一声就哭着冲了出去。 王德妃张了张嘴,但想想还是算了,现在林贵妃肯定是冲去乾承殿,如果皇上真要怪责九公主,自然会让人来宣她们前去,如果皇上息事宁人,她跟过去反而是自讨没趣,而且九公主还在这里呢? “德妃娘娘,请你回避一下,本公主有话要和贤妃娘娘说。” 王德妃忙笑道:“好,好,那我先回宫了。” 王德妃带着一群宫人离开了,白初月淡看了一眼,其余宫人都朝着两人福身后退了下去,赏花亭只剩下白初月和楚玖儿。 楚玖儿坐下,冷眼看着白初月:“你使了什么法子让我皇兄封你为妃?” 白初月微微一笑,却笑而不语。 楚玖儿眯起眼,到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的道:“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想要一个男人不得不娶那个女人,什么法子最好?” 白初月伸出手轻触着桌上精致的白玉杯,依旧是笑而不语。 楚玖儿冷笑:“白初月,你是个聪明人,就算你现在依仗着我皇兄对你宠爱,但是你能受宠到何时?你敢得罪本公主,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希望你不要后悔。” 白初月看着她离开,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暗暗松开,再想着九公主的话,心里不由的苦笑。 所有人都想知道她为什么能得到皇上宠爱? 可是她的法子就算告诉九公主,她也用不了,再说,有些事情既然是注定的,就算九公主拼命的想改变又怎么可能? 至于九公主的威胁,白初月叹息一声,她当然知道在这后宫生存光靠皇上宠爱是不可能长久的,她当务之急是必须要生个皇子傍身。 可是……恐怕皇后不会同意她怀上龙种,而现在她又得罪了九公主,反正九公主明年年初就要嫁去周国,她倒是不怕。 但是知道她得罪了九公主,恐怕太后也会对她有意见。 想到这里,白初月眉心紧蹙了起来,都是林贵妃,要不是她想要借机奉承九公主也不会惹来九公主。 说起这九公主,她心里有些怪异,在梦里,太后反对让九公主嫁去周国,还是九公主劝住了太后呢,怎么?现实里九公主如此激烈? 如果她猜的没错,刚才九公主应该是出宫被阻拦了,只是这下令禁止的人是太后呢还是皇上? …… 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得化不开,今晚天上没有明月,赏月别院只有因为轻风吹晃的那一排排宫灯散发出来的光亮。 蓝云住的院子是较为偏僻的西后菀。 佛堂后殿,法空与蓝云并排盘腿在金佛前打坐入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法空耳朵微动,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一袭白色僧袍的主子,嘴角暗自抽了抽,又重新闭上眼睛。 守候在外室的福公公看着走进来的皇上,心里划过一丝疑讶,今天又不是满月,皇上怎么会来? 不过,这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甚至让他都来不及细想就忙上前请安,却被制止了。 福公公恭敬的退至一旁,与一旁的小莫子各站一边守候着。 楚鸿轻步走进佛堂,看着盘腿坐在一排排红烛前那一袭白布僧衣的少年,一颗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又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一样,阵阵紧缩。 红烛下,他身上的僧衣如雪如月,恍若倾城,又飘然如仙。 “咳咳……”楚鸿轻咳两声。 正在打坐入禅的法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可蓝云却只是眉心轻蹙,淡声道:“师兄,你先下去吧。” “是。”法空从容的起身,然后朝着楚鸿行了一记佛礼走了出去。 楚鸿看着坐在那里还在入定的少年,悄然无声的走了过去。 “皇上不妨也试试,打禅入定是能够让身心都得到安定安宁的最好方法。” 楚鸿皱了皱眉,却依言在他身旁的锦垫上盘腿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本是想学学他的样子,却在看到他如画难描的侧颜时,一阵失神。 他为自己今天上午还下定的决心而自嘲,除非他真的能克制自己不来见他,否则看他一眼,他就会忘了坚持忘了决心。 克制的目光在他脸上轻淡地游移着,却似乎仍是让他感觉到了,一双清瞳笔直的看向了他。 明亮的眸瞳中,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似乎蕴含着顿悟世事的宁静和冷看尘世的清冷。 楚鸿突然觉得自己内心里的想法实在是龌龊,他有些狼狈却硬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眼。 蓝云看着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陛下似乎有烦心事?” 楚鸿垂眸:“圣僧什么时候开始参佛?” 蓝云想了想,回答道:“从一出生,我的眼前就都是佛,看的也都是经书,习的都是佛理。” “那圣僧曾经生过杂念吗?” 蓝云点头:“有。” “什么时候?因何事?”楚鸿忍不住问道。 “在师尊圆寂的时候,小僧很难过,看不透生死,心里生出杂念,直至现在都未能参悟化解心中杂念。” 楚鸿眼色一闪:“师尊?” 蓝云点了点头:“师尊领着我和法空师兄习佛参佛,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师尊圆寂了,师父说,师尊圆寂是功德圆满了,可是我却开始生出怀疑,师尊真的超脱了尘世,羽化成佛了吗?” “朕只听说圣僧来自缥缈虚无山,却不知道缥缈虚无山究竟位于何处?” 蓝云有些为难,但还是坦白道:“阿弥陀佛,请陛下恕小僧不能相告,师父说缥缈虚无山已经不属于尘世,不能让尘世中人前去打扰。” 楚鸿心里很失望,但却也知道这事急不得:“那圣僧下山是为了何事?” 蓝云这时候面色依旧有些为难,楚鸿见状,微微眯眼:“难道这也是不能相告之事?” “阿弥陀佛,倒不是不能相告,而是小僧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为何?”楚鸿讶问。 蓝云轻叹了一声,原本挺的直直的身体突然泄气般的软了下来,双手撑在膝上,托着精致绝伦的脸蛋,清冷平静的眸子浮上几许困惑和不解。 “因为师父说,我尘缘未了,所以心有执念参不透生死,才会赶我下山入世。” 楚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心跳也有些莫名的加快,却扔是按捺住问,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你师父可有说过是什么尘缘?” 蓝云摇头:“师父没有说,他只是给小僧讲了一句话,让小僧参悟。” 楚鸿情急的朝他挪进靠近一些:“什么话?” “前世是谁埋了你!” 楚鸿怔愣:“什么?”前世是谁埋了你,这是什么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 见他不明白,蓝云嫣然一笑,像个少年一样纯透,又似少女一般娇美,仿佛让一切黯然无光! 楚鸿看着近在眼前绽放的笑颜,眼神有片刻的迷惘。 不过,他很快就回神,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浮现几分笑意,心神一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里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小和尚也会取笑人?” 蓝云朝他耸了耸鼻子:“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能骗人,但是小僧又没有骗您,小僧笑也不行吗?” “好了,那你说说看,你师父说这句:前世是谁埋了你,是什么意思?” 蓝云面色淡了下来,却扔是叹了一声:“其实关于这句话,是有一则故事的,只是小僧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让小僧来参悟。” “哦?什么故事,说来朕听听看,说不定朕能给你解开呢。” 蓝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道:“小僧才不相信呢,小僧都参不透的佛理,陛下从不信佛之人又怎么会解得开?” “让你说给朕听,这是命令。”楚鸿板起脸。 蓝云耸耸肩:“好吧。” 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成亲。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 家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无能为力,眼看奄奄一息。 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 僧人到他床前,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 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 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 疑惑间,画面切换,书生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洞房花烛,被她丈夫掀起盖头的瞬间……书生不明所以。 僧人解释道:看到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吗?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2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 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 书生大悟,唰地从床上做起,病愈。 楚鸿听的呆住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蓝云朝他挥了挥手:“陛下?” 楚鸿猛地回神,目光深遂的看着他,哑声道:“你不明白这故事里讲的是什么?” 蓝云摇头:“小僧当然明白,这就是佛说的三世因果,刚好小僧参不透的就是三世因果,只是小僧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师父说小僧前世欠的债,今生必须要还,否则小僧难以修成正果,可是,小僧实在是不明白师父让小僧如何还债?难不成前世小僧死的也如那故事里的女子一样,暴尸草荒野或者河边山林?再说小僧今生为男子,前世也定然是男子,埋小僧的人难不成还是个柔弱的女子?再说万一小僧是寿正终寝,八人抬棺落土为安呢?唉,所以说嘛,小僧实在是参悟不透这三世因果之说,谁能知道前世的事嘛?陛下,你说对不对?” 楚鸿此时无法回答他的话,他盯着他,心里的震憾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年纪太小,又未曾知世事,才会参不透他师父的话,钻进了牛角尖。 他师父哪里是让他去寻找前埋他的人?他师父分明是让他下世历经情劫的。 那,谁会是他的情劫? 一想到他会有可能爱上一个女子,与她同床共枕,甚至是生儿育女,他就觉得自己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如此的他,世间女子,怎配得上? 他以为他是方外人,最终有一天要脱离尘世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入世来经情劫的!他如何能再说服自己放手?可是,他是男人!他该拿他怎么办?他来历情劫,却成为了他的情劫! 108王府风波 蓝云抬头看着头顶上战王府三个苍劲有力的黑底金字牌匾,无声一笑,走进这战王府比走进楚国皇宫更难。 “圣僧,有什么不对吗?”见他抬头仰望牌匾,白狼有些狐疑地抬头。 蓝云收回目光,朝他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圣僧似乎对本王府名有异意?” 白狼见王爷亲自出来迎接,忙恭敬行礼。 楚绝走下高高的台阶站立在蓝云身旁,抬头看了一眼牌匾,目光又扫回到他身上:“这战王二字是本王十四岁那年先皇封赐。” 蓝云双手合拢,朝他欠身:“阿弥陀佛!” 楚绝漠然挑眉:“圣僧刚才在想什么?” “一将功名万骨枯,而这战王二字,背后所赋与的又岂止是枯万骨?” 白狼神色微变,却没有出声,只是看向楚绝,却只见他神色淡然并不为所动,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间他心里对这圣僧有些恼怒起来,正要出声反驳时,却因为蓝云接下来的话而惊讶的怔住了。 “它还是一道枷锁,锁住了王爷的一生。” 楚绝双眸深沉的凝住他:“本王以为圣僧会说本王罪孽深重。” 蓝云闭上眼,悠远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王爷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爷会对圣僧另眼相看了,圣僧确实是特别的,也只有他才真正的看懂了王爷。 “圣僧,请!”这次,白狼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了,虽然他知道王爷不信佛不信来生,可如果这圣僧一味的用悲天悯人的佛法来渡化王爷,他想王爷一定会失望的。 因为他知道圣僧在王爷心里有着特别的意义,就算他不是女人也无妨,至少他可以成为王爷的知己。 有的时候,知己之情比男女之爱更深长悠远。 蓝云缓缓一礼,随白狼走了战王府,法空面无波澜的越过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怔愣的抬头仰望着牒匾的战王,心里无声一叹:阿弥陀佛,这世间若要有报应轮回,那他家主子死后恐怕得十八层地狱全都通通上榜要溜一圈去了。 战王府无论是建筑、装饰、布置全都看得以简洁为主,张目所到之处很少见到柔和雅致的布景,这战王府和赏月别院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了。 法空走进战王府,心里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怀王府,不过仔细一看又哑然失笑,这战王府乍看之下和怀王府有些相似,但其实是有差别的。 在无忧公主未入怀王府之前,怀王府是冷寂无人气的,而是这战王府虽然同样没什么人气,却并不是因为冷寂,而是因为肃穆。 来到大厅,肃穆之氛围更是显而易见,远远看见他们走进来,站候在大厅门口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见过圣僧,见过法空大师。” 白狼介绍道:“这是管家标叔。” 两人微笑着还以佛礼。 白狼吩咐道:“标叔,你安排圣僧和法空大师入住清波院西厢房。” 管家心里微微一怔,前几天王爷命他让人整理清扫西厢房,原来是给圣僧入住的。 清波院是王爷的起居室,西厢房虽然是客房,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入住清波院西厢房呢?这圣僧是第一人。 “圣僧,请!”管家神情十二分的恭敬。 蓝云朝白狼微微颌首,法空也双手合十,两人跟着管家往清波院走去。 这时,转角处野狼走了出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竟然有些忌惮的盯着两人的背影,白狼见了,眉心微拢:“怎么啦?” 野狼看了他一眼,道:“这法空大师的武功,高深莫测,恐怕王爷拼尽全力都只能和他打个平手,甚至也许还会落于下方。” 白狼沉凝片刻,回头看向刚刚走进来的楚绝:“王爷以为如何?” 楚绝点了点头:“虽未交手,但法空大师内功之深厚是本王所不能比的,恐怕本王拼尽全力也只能和打个平手,而这还需要一定的运气,也或者如野狼所说,本王会败。” 白狼张目结舌地望着刚才两人离开的地方,他这还是第一次听王爷如此话语。 “那圣僧呢?他也会武功?”白狼好奇的问向野狼。 在四大护将里,野狼武功最高,也是唯一能和王爷过招的人,其次是镇守在边关的猛虎和白虎,他们两人武功都不俗,唯有他自己只会些拳脚功夫,谈不上有武功,算是个文人。 “圣僧不会武功。”野狼很肯定的答道。 白狼点点头:“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法空大师从不离圣僧左右了。”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的就是:也解释了圣僧倾城之色却敢下山入世了。 走进清波院,蓝云扬了扬眼,有些意外,这战王府里的景致简单,也被肃穆的氛围压制,少柔和雅致,少奢丽华侈,但其一草一树一景一廊都极为讲究,并非随意而成,纵使肃穆简单,但那份本质上的大气和气势却依然是不会让人无全忽视的。 这战王府倒也符合她预料中的感觉,但眼前这一栋独立的院子却让她意外了。 这里可谓是别有洞天,透过眼前的院落,那对楚绝这号人物原本有些飘忽不定的感觉一下子明朗了不少,若有似无的在心里有了一个全新的轮廓。 这是一座青砖灰瓦、古朴素雅的院子,无论是从外表还是从本质,它都平常的毫不起眼,就像普通的农家院子一般,古朴,自然,清静。 “圣僧,请!”管家见他站定目光打量着,恭敬的引请道。 蓝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随他走进了属于她居住的厢房。 管家推开门:“房间我已经让下人清扫干净了,若是圣僧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尽管告诉我。” 蓝云打量了一眼质朴的房间,微笑着合手道:“小僧很满意。” 管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他美丽的不像话的脸庞掠过,很是惋惜,可惜这入住王爷起居院的第一人竟然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小和尚,若是个女子,该有多好? 王爷不近女色,能入王府当差的都是起码三十岁以上的仆妇,别说俏丽的丫头,就连年轻一些的女子都没有。 不过,管家又转念一想,也许这样的情况再过几个月就会改变了,王爷迎娶了王妃,王府后院里的气氛一定不会再和现在一样冷清了。 想到这里,管家又觉得,幸好眼前的圣僧不是女子,不然以王爷的性子,他一定很为难。 “那我先告辞了,圣僧可随意看看。”王爷都让圣僧住进清波院了,说明王爷对圣僧很重视。 …… 待到蓝云带着法空住进了战王府,楚玖儿这才被允许出了宫。 出了宫后,她直奔赏月别院,听闻福公公说蓝云住进了战王府且明天要随七王兄出京前往周国迎亲,她如遭雷劈! 震惊了半天,楚玖儿才以十二分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你……你说七王兄要带他出京前往周国迎亲?” 福公公点了点头:“奴才不敢欺瞒公主。”不过心中他对九公主倒是真心同情了,能治得了九公主的人除了皇兄就只有战王爷了。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不可能有时间来管制九公主了,战王府最近忙着和亲一事,战王爷倒是在京城停留了好长时间。 楚玖儿闭了闭眼,难怪现在她现在可以出宫了?七王兄也帮着母后吗? “公主?”小满子看着紧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公主,很是紧张不安。 楚玖儿重新再睁开眼睛,一言不吭,转身就走。 “公主。”小满子忙紧跟了上去,心里哀嚎,公主不会是去战王府吧? 战王府外,楚玖儿目光阴冷地看着紧紧的拽住她的长鞭的野狼:“放开。” 野狼看了一眼守门的两名侍卫脸上的血痕,面色冷沉下来:“本将放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请公主也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以她三脚猫的功夫别说这两名侍卫,就是战王府里任何一名侍卫她也敌不过,又岂会站在这里不动任由她鞭打。 楚玖儿狠力的拽动着鞭子,却犹如面对大山一样不可撼动,她气的面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语气也越发的严厉起来。 “本公主命令你放……啊” 野狼突然松开了鞭子,楚玖儿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公主。”小满子慌忙上前扶起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楚玖儿站起身,突然疯了似的扑上去,却不料野狼一个侧身,她跄踉往前扑,重重的摔趴在了地上。 楚玖儿狼狈的趴在地上,不敢置信的回头,却不料人家连眼角都懒得瞥她一眼。 这些日子,她的天倒了,她的地也榻了,她原以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宠儿,她可以任性,可以骄纵,因为她有这个资格。 可是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她没资格,纵使她的哥哥是皇帝,是战神王,可是她却依旧是枚随时可以被利用被遗弃的棋子。 她的母亲是太后,她以为就算皇兄无情,她还可以依仗母后,可是母后却告诉她,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她无法依仗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痛苦绝望,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伤心无助,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惶恐和畏怕。 她害怕被他们遗弃,害怕嫁去周国人生地不熟完全陌生的国家。 可要遗弃也的人全都来自于她最亲最亲的人,她不知道这个世上谁能给她安慰?谁能给她依靠? 这些痛苦、绝望,伤心,无助,压抑和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如走马观灯似的在她心里涌出来。 再看着自己此时此刻的狼狈,楚玖儿的情绪再也无法压制,一下子崩溃,就这样趴在地上哭了起来,由低泣到绷不住的哭出声再到号啕大哭。 在场人都愣住了,跟随楚玖儿而来的侍卫、太监们都懵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名挨了楚玖儿狠鞭的守门侍卫都忐忑不安地看向野狼:“将军……” 野狼没办法理会两人的不安,因为他也懵了,怔怔地看着趴在地上哭的天崩地裂、气吞山河般哭喊捶打,似乎要把嗓子哭哑将喉咙哭破的楚玖儿,心里突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九公主之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并不陌生,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看她由一个小丫头长成大姑娘,虽然她任性,虽然她蛮横,可是他们都知道,她其实本性并不坏! 只是不曾吃过苦!不曾受过挫折!不曾见过残酷! 这不是她的错。 她的出身让她不可能吃苦,她的身份更不可能让她受挫折,她也无需去面对残酷的一面。 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蛮横似乎都有些理所当然。 可是……他们都似乎忽略了她的不曾,所以,皇上让她去和亲,这于她而言,已经打破了她的不曾。 她最终还是面临了残酷的现实,可是却似乎没有人去关心她心里最真的感受? 他们都很清楚王爷不是在袖手旁观,而是将此事交给了太后去处理。 他们也都相信太后一定不会让她去嫁去周国。 可是她知道吗? 就算她知道,可是心里却依旧有痛和伤。 他理解王爷想让她长大,才会漠不关心,可是他们都忘记了,当她赖以信任的人给她伤痕时,她不过是个天真不知愁的十六岁姑娘。 楚玖儿哭了很久,直到她哭的没有了力气,哭的声音哑涸了起来才慢慢停了下来,可是身子却随着她口哭阻了嗓子使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她哭累了,脸直接靠在了地上,不顾地上的灰尘和石砖的冰凉,眼泪却依旧在不停的流淌,很快浸湿了地上的石青块。 看着这样一幕,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眼睛涩涩的,喉咙有些紧,小满子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野狼走过去,轻轻的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拭去眼睛不停流淌出来的泪。 心,突然间,疼痛的厉害,如果可以,他情愿她一辈子任性蛮横,也不要看到她这样的伤心流泪。 野狼的动作僵住了,心里产生的这样的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住了,可此刻他无法去深思细想,板起一张脸,蹙紧眉心,道:“哭够了?起来吧。” 楚玖儿没有动,这样哭一场,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心里好受了一些,可是却空空的,茫然一片。 小满子脚动了动,想上前搀扶起公主,可是看着蹲在公主面前的野狼将军,他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前去打扰的好。 野狼又道:“地上凉,还有,你这像什么话?让王爷看见了,一定会责怪公主。” 楚玖儿没有动,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太累了,身累,心累,全身每个骨头都累,她此时别说自己爬起来,她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似乎没有了力气。 野狼眉心蹙的更紧了,唇也不自觉的抿紧了,犹豫了片刻后,他伸出手将趴躺在地上的楚玖儿横抱了起来。 小满子感激的看着野狼将军,以往每次公主来战王府都是受野狼将军毫不留情的欺负,虽然这都是因为王爷的命令,可是再怎么说,公主也是公主,野狼将军太冷硬了。 现在他才知道野狼将军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 楚玖儿被野狼抱了起来,眼睛微微一睁,她想挣扎起来,可刚才哭软了身子,她现在手指头都扬不起来,更别说挣扎了。 再想着刚才自己竟然失控地做出那样有失公主仪态的事情出来,她恨不得钻个地洞。 本能的将脸埋进了野狼的怀里,还想大哭一场,哭自己竟然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出来,而且是在她最讨厌最恨不得一鞭子抽他到天边去的这个该死的野狼面前。 野狼在她的脸埋进自己怀里时,脚步顿了一顿,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面孔虽然依旧冷硬,但心情却五味俱杂,抱着她送她去她的房间的野狼忽视了就站在门里面柱子后的楚绝和白狼。 见野狼竟然没发现他们,径直走了过去,白狼欲张嘴,却被楚绝制止了。 白狼有些复杂的看向野狼抱着九公主的背影,迟疑的出声:“王爷,野狼他……” 楚绝再次挥手制止了白狼的话,目光似乎穿过铜门看见了刚才楚玖儿躺趴过的地方,他不用去看,也知道那里有一块地方被玖儿的泪润湿了。 刚才他真的很想走出去,很想上前告诉她,别哭,别怕,还有七哥在,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玖儿,该长大了,有些事情她该要学会去面对,母后宠溺不了她一世,而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她无忧无痛。 最好的办法,只有让她自己面对她该面对的伤,面对她的忧及痛。 白狼忍不住的再次望向刚才野狼走过的尽头,心里幽幽一叹,他从来不知道野狼也会有这样的铁汉柔情? 可是这人不是普通的女子,这人是九公主。 他不是说野狼身份不够,京城里任何一位王公贵胄之女,甚至是公主,以他们二品大将军的身份及数不清的战功,他们都有资格可以娶。 可是这个人不包括现在的九公主,如果在皇上未拟定征元计划之前,去年,前年,若是野狼与九公主情投意合,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困难。 可如今局势不一样! 无关于九公主的人,而是九公主的身份,与皇上王爷同母一胞的身份,就注定了她皇上向周国以示诚意的最重要的关键人物。 当然,他也知道王爷不是皇上,想法和皇上不会是一样,王爷绝不会将九公主作棋子。 可是……王爷终究不是皇上,楚国,终究是皇上说了算啊。 若是王爷插手此事,作主让太后将九公主赐婚于野狼,皇上也许会给王爷面子,可是这征元大计,这于周国交好大计就出了一个大缺口。 而皇上对王爷的信任也会产生一个小缺口。 () 109楚绝表白 清波院。 夜色凉如水,蓝云打开房门,宽大的素色僧袍因为柔和的灯光而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定定的望着院子里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石桌,而后缓步走了过去。 “夜色已深,王爷还不休息?” 坐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楚绝脸上的神情,此刻蓝云看不见,只听到他淡漠的声音。 “圣僧怎么还没睡?” “小僧刚刚参修完禅课。” 蓝云自然地在他隔壁石凳上坐了下来,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王爷有心事。”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楚绝没有出声。 见听见他的声音,蓝云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王爷的心事来自于九公主。”同样是肯定的语气。 这次,黑暗中,楚绝的身影动了动,似乎目光看向了他,却沉默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玖儿出生后,父皇母后皆疼爱她到了溺宠的地步,本王那时候却不喜欢抢走了母后注意力的这个妹妹,可是玖儿却极喜欢跟在本王身后,无论本王怎么捉弄她,欺负她,只要本王喊一声,她就会乐颠颠的跑过来甜甜的冲着本王喊着七哥。” 蓝云回头看着他的方向,他坐在暗黑中,几乎与黑暗融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十岁那年父皇带着本王和二皇兄去了边关,也许,一切又都会不一样了。”他的人生也不会被战王这两个字封锁了。 “本王十岁生辰的那一天,父皇送给本王的生辰礼是命骠骑四副将带着本王进入了战场……” 楚绝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思绪陷入了当年的回忆里。 看不清他神情,蓝云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候着。 依旧淡漠的声音,却让人听了莫名的心情压抑起来。 “本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屠杀,什么叫人间炼狱,在战场上,人命轻贱的一文不值,溅出来的血落在脸上明明是温热的却似乎寒进了骨髓灵魂里,刀起剑落,掀起的是漫天血雨,天地间似乎除了你死我活的撕杀,就只有遍地尸骨、残肢、腥红。” 蓝云静静的聆听着,平静淡然的目光微微动容,看着楚绝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保护色,给他安定,仿佛他真是佛,闻声救苦而来。 楚绝停顿了片刻后才又响起,也许是蓝云安定的注视着他的眼神安慰了他,勾起了他心里最深处的记忆,他坦诚的将自己曾经的心情陈述了出来。 “我害怕的全身颤抖着,哭嚎着,却无论我怎么哭,怎么嚎,怎么叫,天,天不灵,地,地不应,骠骑四将护着本王杀入战场,等到那一场战争结束时,四名副将只有两人活了下来,其余的两人都在一边保护本王一边与敌撕杀时战死。” “本王一身鲜红的回到了营地,见到了父皇和二皇兄,父皇远远的站着,二皇兄则冲上来颤抖的抱着本王,哭着问父皇为什么?事隔十一年,本王到今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当年二皇兄抱着本王时那颤抖的厉害的手臂。” “父皇说,为了国家,为了祖宗的基业,为了楚天皇朝万万千千的百姓,楚国除了需要有为明君,还需要一位攻守兼备的战王,这两者缺一不可,只有这样才能让楚天皇朝不被别的国家血洗、侵占、并吞,才能让楚天皇朝立于不败之地!” 蓝云无声轻叹了一声,双手合在了一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后来二皇兄跟随父皇回到了京城,而本王却留在了边关,因为父皇说战王是封出来的,更是杀出来的。” “从十岁那年开始,本王每年之中就有大半年是留在边关重地,杀着杀着,似乎也就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恐惧,本王以为忘记了那噩梦般的情景,可是今天玖儿的哭嚎、无助、伤心、害怕让本王一下子记起了第一次上战场时本王的心情,那时候的本王面对父皇的舍弃就如今玖儿面临皇兄的舍弃一样心情。” “父皇说他将楚国的疆土子民都交给本王来保护,本王牢牢的记住了,且发誓,终此一生,绝不让任何人血洗我楚国一寸疆土,杀戮我楚国子民。”尽管最开始那两年他几乎夜夜都在噩梦中无力自拔。 “这么多年来,本王为保护每一寸疆土而战,保护千千万万的子民而战,日积月累,死亡看的多了,杀戮看的多了,鲜血看的多了,尸骨看的多了,不知不觉,似乎连心都麻木冰封了起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蓝云长长的叹息出声。 黑暗中,楚绝看着蓝云,声音里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有时候,看着玖儿天真不知愁,本王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本王希望她永远天真不知愁,另一方面又似乎希望她认清楚繁华背后的残酷。可是当我真正的看着她经历着曾经我经历过的舍弃时的痛苦时,本王突然发现,原来我错了。” 蓝云睁开眼睛看着他。 “本王后悔了,后悔在皇上提出这个计划时,没有尽一切能力去阻拦。” “圣僧说佛,参的是祥和,修的是宁静,信的是安闲,悟的是美妙,求的是淡然豁达无欲无贪,而本王却心有魔障,本王心冷了,也想着让玖和心冷,认为无情无欲才是最安全的,因为没有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不在乎了就永远不会受伤。本王在今天之前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看着玖儿真的受伤流泪的时候,我才惊觉,错了,错了,原来我还是贪心了,身为兄长,我不希望妹妹去和亲,出了楚国疆土,就算我是战神王亦无法保护她,若我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能护她周全,又弹何守护这万万千千的百姓?” 蓝云这一刻有些羡慕楚玖儿了,比起她,她实在是太幸福,她有一位疼爱她的母亲,还有一位愿护她周全的兄长。 似乎话说了太多心思坦诚了太多,楚绝一度沉默停顿了。 蓝云唇微动着,似是无声念起了经。 约莫十几分钟后,她又听见了楚绝的声音。 “当时之所以没有劝阻皇上放弃,是因为……贪心了,本王既想为国又想为家,想两者兼得,才会把责任的希望都从自己身上脱离出来,压在了母后身上。” 蓝云叹息,天地不仁以人为棋子,何其不公? 抬头看着他,虽然他坐在黑暗中,她看不青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可以看得清楚她。 “王爷自责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更是自责将希望推给了太后?为难国与家之间的冲突,情孝与忠义之间的抉择。” 蓝云叹道:“阿弥陀佛。”楚玖儿能有这样的兄长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只是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王爷何不顺其自然,又何必将它们揽在自己的肩上?” 楚绝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黑暗中,他的眼神有些迷惘起来。 蓝云朝他伸出手。 光线虽然暗淡,但以楚绝的眼睛他还是看清楚了他伸给自己的手,看着眼前朝自己伸来的手,楚绝的心脏似是被这只手紧紧的握住了一样。 让他有一种错觉,只要他抓住了这只手,他就得到了救赎,就能得到安定。 似乎是这样的感觉在脑中一闪而过,行动已经快过了思考,等到他回神时,他已经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那只手,而他甚至回想不起来他是如何抓住这只手的。 蓝云被他一副快要溺亡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力道抓的整只手都差点被废掉了,不过她什么话都没说,好在这个刚才陷入了自己心魔里的人已经回神了,力道松了,却似乎又陷入了怔愣中了。 蓝云淡淡一笑,手掌反被动而主动牵过了他的手。 如同拯救迷途羔羊、迷了路的孩子一样牵着他,从黑暗的角落里一步一步从容却坚定的走向了有光的地方时才松开了他的手。 却没料到,刚一松开,她的手还没有收回,又被楚绝一手抓住了。 蓝云静静的看着他有些怔忪又有些莫名坚持的人:“王爷?” 楚绝低下头看着手掌心里柔弱无骨的,心,不规则的跳动着,这只手如此的纤细柔弱,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让他受伤,可是……却正是因为这只纤细柔弱的手给了他无尽的安慰、力量甚至是光明。 没有他牵他离开那片黑暗,他知道自己也终会自己走出那片黑暗,他知道。 可是,这意义不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他也知道。 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谢。” 蓝云微微一笑,正要说阿弥陀佛时,却愣住了,因为他说:“是你牵起了本王的手,所以,本王贪心了。” “王爷?” 深深的凝视着他,楚绝面色无波,眼神却有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情感:“放不开了,蓝云。” 蓝云彻底呆住了,不是装的,而是她自身真实的反应。 楚绝见他呆立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一下子好了起来,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麻木冰封了十年的心脏出现了裂痕的声音,那些被他摒弃的希望和情感重新有了生命。 蓝云回过神来,脑子飞快的演算理顺了一遍思路,稍稍错愕和惊讶的心情很快被冷静代替,她没有急着抽着手,而是淡定的道:“阿弥陀佛,王爷说笑了。” “我不是在说笑,蓝云,陪在我身边吧。”抿了抿唇,楚绝又道:“一生一世。” 如果不是时机会不对,蓝云真想用鼻子哼声,但是眼前情况出现异变,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她必须要冷静处理,力挽狂澜:“王爷一时冲动,小僧能理解。” “不是冲动。”楚绝肯定的道。 蓝云皱眉:“王爷,小僧是男人,而且还是个僧人。”她是该把这超出掌握的异变之错算在自己头上,还是算在楚绝那不可思议的承受力身上? “那又如何?”楚绝紧锁着他的眼睛,似乎不想错过他任何一处细微的反应,更似乎是要锁住他的视线不让他避开。 “王爷,可否请放开小僧的手?”蓝云平静的看着他道。 楚绝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的松开了手。 蓝云抽回手,双手立合十:“阿弥陀佛。” “蓝……” 蓝云打断他:“之于王爷而言,小僧是男是女是僧皆无妨,王爷一时冲动而衍生心魔,善哉善哉,王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楚绝没有出声,深深的凝视着他,他说的对,确实是心魔,却并非是一时冲动而衍生。 蓝云朝他弯腰行礼道:“夜深了,王爷还是安歇吧,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出京前去周国迎亲王妃。” 后半句话,蓝云声音特地加重,似乎是在提醒他这一点。 楚绝注视着他走进房间的背影,久久…… 一回到房间,蓝云脸上的平静立马成龟裂状延开,而法空正站在窗边成岩石状,那脖子僵硬机械的回头看着她,一脸张扭曲地看着她扭曲的脸。 玩出火来了!这是不是叫过犹不及?法空坏心的心想,不过下一刻他眉头拧成了麻花,战王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实在是超出他心脏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从明天开始,从楚国京城到周国边关,这往返起码得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啊,可不是三天,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主子,不然,他还真怕出乱子。 ……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色还是刚刚蒙蒙亮,战王府就不复平静。 清波院西厢房内,蓝云站立着,双手张开,本来平淡的目光在看到福公公转身从他身后太监托着的托盘里取过那件袈裟展开时,她的眼神呆滞了几秒。 福公公见他盯着瞧,以为他不满意,忙解释道:“圣僧……呃,不对,奴才从今天起该尊称您为国师才是,国师,您可别小看这件袈裟上镶着的不是奇珍异宝只是普通的晶石,这件袈裟本来就是皇上要送给圣……国师的,现在刚好国师被封,皇上觉得这件袈裟很漂亮,昨天夜里亲自送到赏月别院吩咐了奴才今天一早过来侍候国师更衣。” 见国师面色无波,福公公继续道:“晶石可是坚硬无比的,工部可是下令调了三百名工匠用了半个月不分日夜的精雕细琢而成,镶上来的晶石每一颗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成的,光是挑选这些形状差不多的晶石出来,就用了三天三夜呢,再加上绣女不分日夜的交替勾镶编织,花费了一个月,一共动用了千人才制成的这一件袈裟,皇上说了,这晶石光芒四射,镶在国师的袈裟上最适合了。” 蓝云默然且哑然,晶石?这哪里是晶石?这分明是钻石! 这件宽幅广大的一件袈裟,那细密的条格上都密密麻麻的镶上了有如黄豆粒大小的钻石,用金丝软线勾镶软织而成。 她要披上这样一件袈裟站在阳光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以闪瞎她周围百米以内人的眼睛。 见他一直没有吭声,福公公有些忐忑难安,皇上可是特地吩咐过他要回去禀报圣僧是否满意是否喜欢这件袈裟的! 可是国师这样的神情?似乎不是很满意也似乎不是很喜欢!他要怎么回禀啊? 蓝云木然的站在那儿任由福公公替她换上这件她若走在前世街上必定会被人撕抢成碎片的‘亮晶晶’袈裟。 法空站在一旁看着换上新袈裟光芒闪烁着的主子,再看着主子木然的脸,心里无声冷笑,这楚国皇帝真是太小气了,真该让他也穿上这样镶满了石头一样不值钱又会闪人眼睛的衣服,看他会不会有好脸色?他真当他家主子是苦行僧,不懂得欣赏奇珍异宝? 若是此时蓝云会读心术或者说有心情揣测他的心思,她的脸一定会像昨天晚上那样呈龟裂状。 …… 战王府前院大广场上,阳光下,野狼及其麾下四大副将再加上两百名精骑都精神抖擞的集合了。 一道光,不对,无数道光忽闪忽闪的从前面折射而来。 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芒,微微眯眼,看过去,都错愕了。 蓝云身着和法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她木然的看着众人错愕的眼神。 法空则看着这让人望着就令人生畏敬之心的精骑军队,心里暗赞。 白狼待到他们走近之后,这才看清楚了这可以折射阳光的光芒是从圣僧身上的袈裟上发出来的,顿时一阵错愕,但很快还是回神迎了上前:“国师,法空大师。” 蓝云看着两名士兵牵着两匹高头骏马过来,不由的微愣。 见他神情,白狼看过去,忙笑道:“这本是本将为国师和法空大师准备的马,但是皇上有旨说此行迎周国公主,以示我国诚心,不可没有仪仗队,且圣僧又被封为国师,皇上赐了马车。” 蓝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骑马她倒是和小逃子学会了,只是这骑马对于她来说不仅是辛苦活还是体力活,真要一路骑马去到边关,她得吃一番苦头。 好在,最后她被封为国师,还被赐坐马车,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被赐了一件镶满可以闪瞎人眼间的新袈裟。 说实话,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得到了一件放在前世足可以让天下任何一个女人为之疯狂的宝衣,可是在这里,却只不过是楚鸿那个人的爱好,不仅没人欣赏,相反,或许还会觉得不可思议。 “禀报二位将军,王爷及宫中仪仗队已经出宫。” 约莫一刻钟后,楚绝领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来到了战王府大门口。 “圣僧……国师请!”白狼率先恭敬引请道。 () 110情字乱人 蓝云率先走在了最前面从战王府走出来。 骑在马上的楚绝正在翻身下马的动作停顿了,他眯眼看着他盛装走出来,阳光下,鲜红色的袈裟光艳如流霞,色泽如花鲜艳,金丝线编织成的条条格格上面镶满了细小浑圆的晶石,有如漫天星光闪烁着光芒璀璨无比,华贵入盛,更显韵味。 楚绝毫不质疑他此刻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他想,能将一件晶石袈裟穿出这样奢华的气韵,也唯有他了。 如果此刻蓝云会读心术或是有心情揣测楚绝在想什么,她一定会……算了,这是不可逾越横跨了数千年甚至是时空的价值观代沟! 眼前不能称之为军队,因为这是一条宛如金龙耀眼夺目浩荡的仪仗队,金黄色的幡帜旌旗,或绘龙,或描凤,或绣凌云,五彩斑斓,人员望不到边。 这一地的皇家华贵在阳光下逶迤而出,气势夺人。 福公公从浩荡的人群中小跑出来,身后带着的四大太监四太宫婢。 “奴才参见国师。” 蓝云看着他又冒腾了出来,很是无语,他不是给他换上这件袈裟就回宫复命了吗?怎么楚鸿又将他遣派了出来? “皇上说路途遥远,国师此行是代表着皇上的诚意,所以特地派奴才等人服侍出行。”福公公躬身恭敬地出声。 “阿弥陀佛,小僧谢陛下隆恩。”蓝云回身朝皇宫方向郑重的合手低头道。 “国师请上马车!”福公公恭敬的引请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些不明白起来了,他回宫如实向皇上禀报说国师穿上袈裟时的反应,心里忐忑难安,生怕皇上一怒,却没料到皇上竟然展颜一笑,那笑容让他有一种错觉,觉得皇上是故意的,可是,可能吗? 皇上耗资那么多人花费整整一个月时间,就为了故意惹国师不满意和不喜欢? 蓝云淡淡的颌首,回转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翻身下马站立在他们面前的楚绝,也许因为是去迎亲而不是出征征战,眼前人同样是一身盛装。 金锦长袍,对襟、袖口、腰带皆是绛紫色,上面金银丝线描绣而成的五翟凌云花纹,相映生辉,尽管他面冷如霜,却依旧贵不可言。 “奴才参见王爷。”福公公从微怔中反应过来,忙恭敬上前行礼。 楚绝的目光淡淡地从福公公等人身上掠过,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袈裟上,唇不自觉的抿紧,他似乎错估了,皇兄他…… 深看了蓝云一眼,楚绝转身道:“待国师上马车后,出发!” “是,王爷。”站在他身后的礼官恭敬的答道。 蓝云垂下眼,在众人的目光下,很淡定的往那辆炫华无比的马车走过去,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将身上这件袈裟穿在身上了,此刻就是让她坐龙辇她想她也能视之为浮云而淡定从容了。 所以,当她和法空上了马车后,对马车内的华贵漠然置之时,法空却愣住了。 倒不是说他是被这奢华镇住了,好歹他阅尽皇室华贵之人,他震住,是因为他觉得自家的主子这把火似乎玩的太大了,隐隐的有一股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 他双手合拢,叹息道:“善哉,善哉。”就算她硬是把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甚至狠下心把那一头如云青丝给剃了,变成男人而且还是个得道高深,可他想说的是,本质上她就是祸害世人而来的妖孽,如何掩盖这妖孽的魔性? 阿弥陀佛,要是这楚国先帝泉下有知,恐怕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掐出她了。 一个女子,呃,不对,一个男子,就能将他用心良苦治理出来的固若汤金江山给击出了一道口。 难怪说,红颜祸水!他不正在眼睁睁的看着红颜祸水祸乱苍生? …… 秋天的雨潇潇瑟瑟,洗去了炎热,带来了寒凉之气,特别是入秋后的这一场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气候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了变化,沁凉中稍稍还染上了几分寒气,似乎在预兆着冬天不远了。 慈延宫,后殿佛堂。 荣太后跪在锦垫上,微闭着眼睛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喃喃念着佛经。 卓嬷嬷走了进来,附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手里的佛珠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拨动着,玖儿那丫头私自了京她并不意外,知女莫若母,要是玖儿不偷溜出京她还会意外呢? “皇上派谁去追了?” “回太后,皇上派了车骑大将军。” 荣太后没有出声,卓嬷嬷站立在那儿静候着。 荣太后拨动佛珠的手并没有停,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淬冷的双眸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车骑大将军,皇上连车骑大将军都出动了。 “卓嬷嬷,你觉得哀家将九公主许配给野狼将军如何?”她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玖儿出京,也是想着让两人制造机会。 卓嬷嬷并不意外这个问题,主子沉默了半个月才来出声,她也不意外,事关九公主终身大事,太后必定是非常谨慎的。 “回太后,奴婢觉得野狼将军无论是身份是能力都是上等的,只是……” 卓嬷嬷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只是野狼将军是王爷身边得力武将,常年护守边关。” 荣太后抬头注视着佛像,喃喃道:“是啊,边关漠冷荒凉,又常年战火不断。”当年,她作出让步牺牲了小儿子,让他去边关那苦寒之地冷了心,又怎么舍得再让女儿也去过那种苦日子?可是,身为一个女人,最不可求的是一个男人的真心。玖儿什么都有,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 “罢了,哀家就先观察观察吧,卓嬷嬷,你知道怎么做了。” “是,奴婢这就是通知国丈派人拦阻车骑大将军追上公主。”卓嬷嬷恭敬道。 “卓嬷嬷……” “是”卓嬷嬷恭敬回头,等候命令。 荣太后注视着佛像的眼睛意味不明的眯起:“从何处来,归何处,哀家不想再看到不该出现的人,如若他不知难而退,就让他……真、正、成、佛。”她在深宫,并不意味着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卓嬷嬷神色一凛:“是,奴婢明白。”也难怪主子最终还是起杀心,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做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想要瞒住主子这是不可能的,从皇上将福公公赐出去那一刻开始,太后的心就颤动了,却还能忍,因为太后相信皇上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但……袈裟事件,着实让太后惊了,袈裟本身并不价值连城,可袈裟背后隐藏的心意不只是让太后心惊肉跳了,连她都心惊肉跳了。 佛堂内恢复了宁静,可荣太后的心却再也宁静不了,握着佛珠的手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她绝不允许……就是拼了她的命,就是她死后下十八地狱她也一定要阻止孽障兹生。 …… 京城三百里外的官道。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狂奔,后面穷追不舍着四五人同样都是高头大马。 “驾……驾……”楚玖儿挥动着手里的长鞭不停的抽打着马加速试图甩掉后而追阻她的人。 可是后面追阻她的领头的人是车骑大将军及其麾下四副将,并非普通的侍卫,以她的马术想要甩掉他们简直是妄想。 很快,车椅大将军带人就团团将她围住了。 “请公主随末将回京。” 楚玖儿咬了咬唇,她好不容易出了京,绝不甘心被抓回去,想到里,她突然发力狠抽着马屁股不管不顾的决定硬闯过去。 却,在这时候,后面传来动静极大的马蹄声,听声音起码有二三十匹马,声势浩大,车骑大将军面色一凝。 “保护公主。” …… 翘角飞檐,屋顶上的青瓦,淅淅的掉淌下无数道透明的水线。 蓝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似乎出了神。 “见过王爷。”法空的声音抽回了她游移的思绪,回头。 楚绝看着他,一步步朝他走近,最终站在了他的身边,顺着他刚才看过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了院子里那几棵梧桐树上。 “在看什么?” “梧桐叶上潇潇雨。”秋雨潇潇,让人清爽沁凉。 杨绝回头看着他,话却是对法空说的:“法空大师,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和国师相商,请大师退下。” 法空看了一眼蓝云,双手合十:“是。” 蓝云看着他,眉心轻蹙,却并未反对。 楚绝看着他半响,蓦然伸出手拽着他的手走离了窗边。 “王爷,请……” “秋雨沁凉,站在窗边太近,会沾上湿气,你身子骨并不壮实,一旦染上风寒就不好了。”楚绝放开了他的手淡淡的道。 蓝云默然的看着他,自他进来后轻蹙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 “本王的心意让你很困扰吗?”楚绝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却始终锁住他没有移开。 蓝云看着他半响,慢慢的低下了眼,淡道:“小僧敢问王爷视即将迎娶的王妃为何物?” 楚绝沉默了片刻后:“是因为本王即将要迎娶王妃,你才会避躲本王吗?” “王爷还没有回答小僧的话。”蓝云淡道。 楚绝盯着他,很执着地问道:“你避开本王是因为本王要娶王妃?” 蓝云哑然,她怎么觉得自己和他无法正常沟通了?他这是在跟她模糊主题吗? “小僧无话可说了,王爷请自便。”蓝云走到榻前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似乎正打算入禅。 见他如此神情,楚绝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僧衣时又沉了沉,。 他以为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悸动时,是遇上了自己的劫数。 他也知道,就算他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劫数,这件事依然不会简单,或许那天的夜色太过沉重,也或许那里的他太过脆弱,就那样冲动的向他表露了心迹。 或许有些冲动,但他并不后悔,反而似乎松了一口气,挣扎与徘徊只不过是让自己更不得安生罢了。 可是,事情却复杂的超乎了他的预料。 “蓝云。”楚绝注视着他,低沉出声。 蓝云的眉心动了动,却未睁眼也未出声,但他的反应告诉楚绝,他在听着。 “再过一个月就抵达潼关,潼关是楚国与周国交界的边关重镇,本王在那里生活了近十年,虽然是边关,没有京城的繁华,以往也常年战火不断,但接下来至少十年内,潼关是不会有战争的。”楚绝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迟疑又似乎有些坚决。 “到了潼关后,你就留在潼关,不要再回京城了。” 蓝云倏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王爷何意?” 看着他什么都不明白,楚绝垂眸道:“蓝云,我对你确实有不容于世的情感,但是本王并非是会强人所难的人,本王只是希望你能陪伴在本王身边,如若你不愿意接受本王的情感,本王绝不会勉强你硬要接受。” “既然如此,王爷又何需如此安排?王爷难道不是想将小僧禁锢在身边?”蓝云冷冷的道。 楚绝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京城于你,已是水火之地。”他能察觉到皇兄的心思,母后也一定能,母后已经容不下他了。 蓝云惊讶的看着他,一双明净的眼睛里懵懂而茫然:“小僧不明白王爷何意?” 楚绝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道:“很多事情,本王并不想你去懂,蓝云,本王这样安排……是想守护你。” 蓝云怔然…… 与此同时,周国距京城八百里的南绍驿站。 “小豆,公主的药已经熬好了,你扶起公主,我们试着灌药。”女医官金姑姑端着药碗进来。 小豆掀开帐帷,拿掉敷在周蓝儿额头上的帕子,手背拭了拭热度,用带着哭音的声音道:“金姑姑,怎么办,公主又烧的厉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早上吃了药还好好的。” 金姑姑把药碗搁在身后端着托盘的宫女手里,快步走近,拭了拭周蓝儿的额头,再握住她的手探脉,面色稍稍有些凝重。 见她面色凝重,本就担忧着急的小豆急问道:“公主怎么样?”自从出了京城后,公主的身子就越来越差了,走到南绍时,更是一病不起,只得在驿站停留了下来。 金姑姑没有出声,看翻看着公主的眼瞳,沉吟了片刻后,命令其余的宫女:“好生照顾着公主,小豆,你随我来。” 小豆有些错愕,但也还是吩咐两旁的宫女好生照顾着,她才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偏僻的竹林亭子里。 “金姑姑,你叫奴婢来,是有什么事?”小豆忐忑不安的问道。 金姑姑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小豆不语,小豆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公主是不是不愿意嫁去楚国?” 小豆愣了一愣,慌忙的四周张望,见这里偏静无人时,她才焦急的上前抓住了她的手:“金姑姑,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公主她究竟是怎么啦?” 金姑姑看着她半响,轻叹了一声。 见她叹息,小豆更急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哀求道:“金姑姑,你一定要治好公主,公主不能有事的。”金姑姑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医官,医术精通,皇后娘娘割舍让她陪公主出嫁也是爱女情深,可现在金姑姑这样的表情,她实在是心生不安。 “心病还需心药医,公主的病反反复复不是因为病根,而是因为公主自己想病。” “什么?”小豆惊呆了。 “所以我猜想,也行公主根本就不想嫁去楚国。” 小豆跌坐在地上,突然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金姑姑轻叹了一声:“别哭了,告诉我,公主究竟是因为什么想不开,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呜……奴婢不知道……”小豆呜呜的哭着,泣不成声。 金姑姑紧皱着眉头,叹气道:“好了,别哭了,快去照顾公主,我再想想办法。”她以为小豆知道,却没想这丫头一问三不知。 待到金姑姑彻底离开后,小豆才停止了哭声,却没有起身,怔怔的坐在地上,直到她眼前出现一双脚,她一愣,慢慢的抬头,看着秦恒那张因为担忧和痛苦而绷紧的脸。 小豆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看着他:“你满意了?” “公主她……” “如果不是因为你,公主又怎么会病倒,又……又怎么会……都是你的错。” “我不是要让她伤心,我……” “奴婢知道,秦将军舍弃大好前程成为公主的侍卫伴公主出嫁,是想惩罚自己,可是秦将军,你这样做,是在惩罚自己却也是在让公主痛苦。” “我……” “既然秦将军明知道自己和公主之间再无可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还要让公主……让公主痛苦的情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要嫁去楚国?” 秦恒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只是想守护她,却忘了她性烈如火。 夜色惭深亦惭凉,昏睡中的周蓝儿一阵轻咳,趴伏在床边的小豆被惊醒:“公主。” 周蓝儿虚软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公主……”小豆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今天金姑姑的话让她如梦初醒,她这才明白公主是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的,故意让自己病重的,甚至公主是……一心求死。 小豆扑通一声跪在床前,重重的嗑头:“奴婢求求公主,不要伤害自己。” 周蓝儿垂下眼,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豆服侍她都快十年了,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 111不情之请 收起了仪仗的浩荡队伍行走在山道上,两边都是青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下一座城还有四十多里,可天色已经不早了,在天黑之前是赶不上了。 野狼勒动手里马疆与楚绝并行,请示道:“王爷,今晚我们只能就地扎营了。” 楚绝回头看了一眼队伍,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加速前行,穿过这座山后就地落营。” “是”野狼得到命令,策马回疆,将命令传达下去,队伍也开始加速前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穿过了山峰,来到了平地上,而这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队伍停止前往,落地扎营,在天黑之前,营帐就全都支起、火堆也都燃起来了,食物的香气很快就蔓延开来。 蓝云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一处石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忙碌着。 楚绝的兵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是精神抖擞,看不出丝毫的疲累。 而宫中仪仗队及宫中太监宫女们就没这么好的体力了,这大半个月来,虽然日落而息,日出而行,但之于这些人不是士兵的人来说,还是不小的体力活。 所以此刻这些人个个都无精打采,三五成群的围坐在火堆前,火堆上架着大大的锅,锅里是满满一锅肉汤。 配着种类繁多的干粮及冷食,待到吃下些食物喝了热汤之后,众人脸上的疲惫才慢慢的驱散了。 楚绝来到他身边,在他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很快,福公公就领着太监宫人们把小桌几摆了过来,上来的食物点心都是精致可口,丝毫不见寒碜。 “国师,水。”福公公恭敬的递上放凉的可以入口的白开水,他们都知道国师并不喜饮茶,只喜欢喝煮沸开的白水。 蓝云接过,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楚绝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弯了弯,接过太监递上来的茶杯掀开杯盖,也如他那样,细品轻酌着,淡声说了一句:“不用你们伺候着,都退下吧。”他突然间想和他就这样对饮着,虽然他饮的是茶,而他饮的是水,可是他喜欢这样的静谧。 “……是。”福公公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恭敬的退了下去。 法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蓝云,在离两人有些距离的石头上盘膝坐了下来,安然地拨弄着佛珠。 蓝云双手捧着水杯,遥看着逐渐黑沉下来的天空,远山凝重,繁星点点,在这空旷的山野间,夜色凭添一份静谧之美。 楚绝轻轻的放下手里的茶杯,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间希望时间就此静止不动,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他。 蓝云抬头看着黑沉的天空,静静的出了神。 但是静谧的世界并没有维持太久,楚绝回神,略一凝神细听了片刻后,眉心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野狼走了过来:“王爷,属下去看看。” 楚绝点了点头。 蓝云这时候也回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着,似乎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楚绝淡道。 蓝云目光淡淡的从他面上掠过,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夜色里,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飞奔来人,马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男装风尘仆仆的楚玖儿。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野狼,再看看他身后的火篝,楚玖儿脸上挤出一丝笑,她想说,终于追上了你们,却一个字都没有发出来,整个人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野狼飞身上前接住了她,声音里有着不难听出的焦急:“公主,公主?” …… 蓝云走进营帐,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的脚步微微一滞,正想转身离开时,楚绝却突然道:“她是累晕的。” 蓝云默然,想起刚才她进来时,守候在营帐外那几乎与夜色相融的男子,心里无声叹息了一声。 楚绝回头看着他,道:“玖儿……她真的喜欢你。”喜欢到甚至愿意为他拼命。 蓝云什么话都没说地转身走出了营帐,夜色已然深沉,除了值守的将士们,其余人都进入了梦乡。 法空静默的跟在她身后,伴随着她漫无目地的漫步,前路却被站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犹若雕像一样伫立在夜色里的野狼拦住了。 “国师。” 蓝云停步,抬眸静静地看着眼前拦住她的人。 野狼盯着他半响,然后郑重而恳求的单膝朝她跪下朝他恭敬的抱拳道:“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请国师成全。” 看着眼前的男子,蓝云垂下眼,楚玖儿何其幸运?有爱她的娘,有她爱的兄长,有爱她的人。 “将军请起。” “国师还未听末将所求,末……” “小僧答应了。”蓝云淡道。 野狼抬头,一双眼睛里惊喜过后是惊讶:“国师知道末将所求?”他都还没有将他想要求的事情说出口? 蓝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将军所求是想请小僧守候在公主身旁,为的是让公主睁开眼第一时间看见小僧,可是如此?” 野狼低下头,沉默起身,郑重的抱拳:“谢国师成全。” 看着他大步走开的背影,蓝云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丝涟漪,沉默了看了半响后,她转身返回营帐。 看着她的背影,法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微微一笑,纵使无情,也依然有情。 看着他进来,守候楚玖儿床前的楚绝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便随即又似是了然:“是野狼请你来的。” 蓝云看了一眼面色疲累还在昏睡中的楚玖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参起了佛礼。 楚玖儿睁开眼睛时,天色已蒙蒙亮。 她先是看见坐在书桌前看兵书的七王兄,目光一转,又看到了蓝云,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蓝……蓝云。” 楚绝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蓝云,眉心一拧,搁下手里的书,起身走了出去。 蓝云睁开眼睛,看着她,眼色平静,并不因她的到来或昏迷而惊喜或触动,只是淡定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楚玖儿生怕他出去了,挣扎着起身,却力气似乎还没怎么恢复,整个人都扑下了榻。 蓝云坐在那里没有动,并没有英雄救美的上前扶她一把免于她跌下榻,也没有在她跌下榻后上前扶她上榻。 倒是听闻她醒过来后进来看她的野狼看着她如此狼狈,眉心一皱却扔是快步上前将她抱上了榻。 楚玖儿盯着蓝云,为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跌下床却不扶一把的举动而怔然,明亮的眸子划过一抹黯然。 “阿弥陀佛,将军所求,小僧已经做到,小僧告辞了。”蓝云淡淡出声。 野狼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他:“国师,你……” 楚玖儿狐疑的看了一眼野狼,又盯向蓝云,问道:“什么所求?” 野狼生怕蓝云说出来,忙抢先一步道:“没什么,国师也累了,请!” 蓝云朝两人微微颌首,转身往帐外走去。 “蓝云……”楚玖儿唤道。 蓝云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头也不抬的走了出去。 楚玖儿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眼眶微红,她不分日夜的追赶了半个月才终于追了他们,为什么,他要对她如此的冷淡? 野狼皱眉看着她滴下来的热泪,吩咐了一旁的宫女好生侍候着,也起身离开了营帐。 “我究竟是哪里不好?”楚玖儿喃喃道。 野狼脚步微顿,却依然走出了营帐,看着不远处坐在石块上,福公公领着太监宫人们服侍着洗漱的国师,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 周国南绍驿站,周蓝儿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时分才昏昏欲睡过去,小豆看着睡觉了的公主,伸出手轻拭着她的额头,没探到发热,这才全身虚软的倒靠在了床边。 “小豆,公主……” “嘘,金姑姑,公主刚刚睡着。”小豆忙转身示意金姑姑小点声点沙醒了公主。 金姑姑轻步上前,拭了拭周蓝儿的额头,再探了探脉。 “金姑姑,怎么样了?”小豆紧张的悄声问道。 金姑姑叹了一声:“以公主的身体,恐怕还得在这南绍耽搁一些时日。” 小豆垂下眼:“那……宫中还没有传回消息吗?” 金姑姑想了想后,点了点头:“我让驿长再加封八百里加急,再禀报一次为好。”公主的病情实在是不乐观,要是真有个万一,这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送走金姑姑,小豆这才重新回到床前,双手握着周蓝儿清瘦的手,心中升起一丝期盼,说不定……说不定皇上看在公主病的严重,会改变主意接公主回京呢? 不过,小豆又沮丧的叹了一声,事关两国结盟之好,皇上金口玉言答应了亲事又怎么可能会改变主意? 除非……小豆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公主,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公主,您一定要好起来。”公主之所以认命嫁给楚国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战王爷,是因为公主以为秦将军不喜欢她喜欢紫公主才会死心成全秦将军。 可是现在公主知道秦将军的真正心意,秦将军愿意为了公主舍弃大好前程成为公主的伴嫁侍卫,公主愿意为了秦将军不惜以死明志,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和秦将军一生痛苦? …… 偏僻的竹亭,秦恒快步走来,看着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小豆,紧张的上前问道:“是不是公主她……”今天驿战都派人再次把公主的病情八百里加急禀报回京了。 小豆摇了摇头。 “那……”秦恒不明白。 小豆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秦恒面前,郑重的请求道:“奴婢请秦将军待公主病好之后,等到我们到了边关之后……带公主远走高飞。” “你说什么?”秦恒震惊的看着小豆。 ------题外话------ 昨天一整天心浮气燥,进入不了状态,昨天晚上家中老人故,今天一早听到消息,只觉得愕然, 落自己的外婆一个月前查出肺癌晚期,如今数着日子过。 却不料昨天晚上老公的外婆离开了,想起过年的时候她老人家还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说着话,只觉得生命无常。 似乎若有所感似的,昨天把这个月的正常假期都给请了,本来是想着先用一天的。 但今天来,只能更三千字,依旧算是请假吧。 () 112顺水人情 “你身子还虚着,不宜跟着我们长途跋涉去边关,本王让野狼护送你回京城。”楚绝视若无睹楚玖儿因为不敢置信而惊愕的眼,面无表情的下达命令后就离开了营帐。 而楚玖儿则彻底惊呆了,一旁的野狼看着她,垂下眼,他不是没有和王爷建议过,可是王爷心意已决,他改变不了,这让他心情很是复杂,他当然明白王爷的意思,可是……看了一眼公主,他心头苦笑。 惊定了很久的楚玖儿一回神,就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虚弱冲出了营帐追上了楚绝。 “七王兄,我不要回京。”她好不容易才从京城出来,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们,他怎么能让她回去? 楚绝站定,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语气是漠冷不容质疑的:“我心意已决,不必再说。” 楚玖儿眼神受伤的看着眼前冷硬不留情的背影,突然声嘶力竭的痛喊了起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野狼从营帐中出来,沉默的在楚绝面前跪下低头道:“请王爷看在公主身虚体弱的情面上,应允公主留下来。”他对九公主的情感或许已经超出了,但也只此而以,九公主既然对他无意,而他一介武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给不了九公主任何东西,这样还不如将这份本就该不有的情感早早的扼杀,又何必让它出土? 楚绝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郑重无比:“野儿,本王的命令何时你不遵从了?” 野狼倏地抬头:“王爷……” 楚绝罢手:“无需再说,遵命即是。” 野狼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低的道:“……是” 楚玖儿看着冷硬毫不留情面的楚绝,晶莹的泪珠从苍白没血色的脸庞上滑落:“七哥,你和二哥一样,都变了,变的玖儿再也不认识了。” 楚绝对她的话漠然置之,连眼神都没有给她,直接命令着一旁的四大副将:“准备下去,一刻钟后启程!” “是,王爷。”四大副将得令,迅速的去整顿队伍。 蓝云站在一旁,淡眸旁观着,看了一眼楚玖儿露出犹如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的痛苦受伤表情,她漠然的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却,刚走几步,就被一股力量拽转了身。 楚玖儿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眼神有如受了伤的小兽一样无助:“蓝云,他们都变了,他们都遗弃我了,我再也不要回去了,蓝云,你收下我吧,为僧为尼,我都愿意。” 楚绝本欲上前的脚步在听闻楚玖儿的话后顿了下来,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着。 法空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楚玖儿紧紧拽住她手的手,双手合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蓝云无视被她抓的疼痛的手腕,注视着她神智涣散般的疯狂,平静的出声道:“在这一刻,请公主告诉小僧,佛祖若能让公主选择拥有一样,公主最想要的是什么?” 楚玖儿涣散的目光因为他的话而稍稍有些凝聚 蓝云看着的眼神安定而悠长,让人莫名的心安起来,楚玖儿失控紧拽他的力道终于松了一下,面色也忪怔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若此刻让她选择能拥有一样,她想要什么? “公主,答不上来吗?” “不……”楚玖儿断然否决。 “那公主想要什么?”蓝云淡淡问。 楚玖儿抬头看着他,目光在眼前近到咫尺的绝美脸庞上细细的看着,她喜欢眼前的人,可是她也知道,眼前人也喜欢他。 “佛祖会让你爱……爱上我吗?” 楚绝听闻两人的对话,皱起了眉。 楚玖儿盯紧他,生怕漏掉他的表情,心里却忐忑难安了起来,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最想要拥有的人不是他吗?可是为什么在他问出她的第一时间内,她心里会有迟疑? 蓝云平静的看着她:“佛祖让小僧爱上你的爱,公主,要吗?” 楚玖儿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又似乎她根本就不想去明白。 “佛祖会吗?”楚玖儿执着的问道。 “会。”蓝云肯定的道。 楚玖儿倏地抬头,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 楚绝震惊的看着他,而一旁始终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的野狼也蓦然抬起了头。 蓝云看着她,微微一笑:“但是,公主心里是否确定这真是公主想要的感情?” “佛让小僧爱上公主,小僧相信小僧定然会忘尽前尘往事一心一意的爱着公主,只是这份爱小僧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爱来自何处?有多深?会有多久?这样的爱,公主会要吗?这样一个有爱却无我的男人,公主要吗?” 楚玖儿抓着他手的手似乎无力的一寸寸滑落,她却并无所觉,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声音暗哑:“你……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佛让你爱上我,那个爱也不真的?” “是真是假,只有公主的心才能知道,那样的爱,公主想要吗?”蓝云上前一步,声音依旧平静淡然,却让楚玖儿的脚步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瞧,公主其实心里知道答案的。” “不……你……你就这样肯定不会爱上我吗?”楚玖儿只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嘴里有说不出来的苦涩。 “一个连本我自我的人都没有,他谈何再生情?” 楚玖儿再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泪却不自觉的滑下,我见犹怜,蓝云却始终眼神清冷而平静,不为之丝毫。 “我究竟哪里不好?” 蓝云淡然:“你好与不好,于小僧而言,都无关,小僧亦不在乎。” 楚玖儿脚步一个跄踉,身上的力量似乎瞬间被抽离了一样虚软。 蓝云双手合十,朝她微微欠身行以佛礼:“小僧告辞!” 法空抬眸扫视了一眼深受打击的楚玖儿以及面色深晦难明的众人,紧随蓝云身后走出去,眉心却悄然紧拧了起来。 “佛不是慈悲吗?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楚玖儿喃喃的出声,不知道是在问佛还是在问眼前惭行惭远的背影。 蓝云眉眼疏冷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无声自嘲,有心还不如无心! 这样做,她可以自我安慰说,她是在有意提前还楚绝一份人情!反正也不过是顺水人情。 可是她扪心自问,倘若没有野狼这号人物的出现,她会这样放过楚玖儿吗? 这个答应,她不想去想,也拒绝去想! 她的心早在上辈子就已经腐烂了,她早已经没有心了。 “蓝云。”楚绝的声音传来。 蓝云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没有停下,径直上了马车,法空跟着上了马车,朝靠近马车的楚绝轻轻的颌了颌首,放下了帘子。 隔着帘子,楚绝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这声谢谢他说的底气不足,因为他很明白,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想过将玖儿嫁给他,昨天晚上看着昏迷的玖儿,他自己问自己,倘若蓝云也对玖儿有意,他是否会把他让给玖儿?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他对玖儿无意,所以他并没有强迫自己去得出答案,但也许是因为这一份莫名的愧疚,他在昨天晚上下了决定,把野狼推至了玖儿面前,只希望她能看见野狼的好。 蓝云坐在马车内,听闻马车外的这声谢谢,她笑了,笑的嘲讽,笑的清冷。 谢谢?也许有一天,恨她恨的欲置她于死地的人最有可能就是他了。 他说他爱,是男是女是僧皆不在乎?那么欺骗呢? 爱?终有一天,他会明白,爱这一字太缈小,它容不下任何沙子。 法空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嘴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这样的主子,其实他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的她,让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 这一刻,她是个人! …… 周国南绍驿站,盼了几天,终于盼来了京城的旨意,让人意料之中却又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答复。 意料之中是因为京中回复是让公主治好病后加速前行,不能误了与楚国商量好的迎娶吉日,而意料之外是因为这份回复并非来自皇上,而是来自于太子。 但是,众所周知。 自从皇上答应与楚国和亲后,龙体欠佳,大部份时间都在寝宫静养,朝政暂由太子主持,所以太子的意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 小豆听着京城回复的圣旨,两只手暗暗紧握了握,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替公主嫁去楚国。 可是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很担心公主会伤心? 公主还卧病在床,她恭敬的道:“奴婢代公主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来宣旨的小太监正是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小太监,他也并没有怎么为难小豆子,把圣旨交给了她,这才上前一步给周蓝儿请安。 周蓝儿免了他的礼,他这才抬头,一看之下,心里大吃一惊,这蓝公主怎么会病成这样?犹若病入膏肓似的。 “太子让奴才将太医院的得力太医全都带了过来为公主医治,公主安心养病即是。” 周蓝儿气若游丝的道:“代……本……本公主向太子哥……哥哥……道谢!” …… 经过来自京中的太医精心治疗,虽然效果没有如众太医们所预计的那样好那样快? 但至少周蓝儿的病情是完全控制了。 这消息传开,总算是让驿站上上下下愁云惨淡的气氛一扫而光。 小豆看着公主的病情没有再继续加重,心里紧绷着的心弦也悄悄的落回到了心口处,但随着公主的病情逐渐好转,她又开始急了起来,因为事隔这么多天,秦将军还没有答复于她! 正在出神的时候,她衣袖被人轻轻的一扯,等到她回神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手心里被塞了一张字笺,她心头一喜,却佯装镇定的看向小太监小山子,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山子东张西望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小豆紧拽着手里的字笺,暗暗吐了一口气,她刚才还在愁秦将军没给她回复呢,看来秦将军也终于下决定了了。 () 113为国为家 屏山城是周国八大边关重镇之首,与楚国最大的潼关对立对峙而成。 这十余年来,两国其余的边关重镇都是重兵驻守,大小战争时常发生,却唯有这周国的屏山城和楚国的潼关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偶尔两国百姓会爆发一些小规模的械斗,真正的大规模的战争是极为少数的。 原因就在于这里居住的百姓最多,屏山是如此,潼关亦是如此! 屏山和潼关堪称是两国的国门,重中之重,不言而喻! 引发大规模的战争,代价是两国的百姓,无论是君王还是战将都要考虑到这个因素,也这形成了两国之间,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更是两国唯一一个还算是和平的边关重镇。 距离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已经是十五年了。 所以,此次和亲,两国无悬念的选择是在屏山城和潼关。 周蓝儿掀开帘子,看着车辇外辽阔的只有边关才会有的景色,边关的深秋已经不只是沁寒了,迎面吹来的风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冷冽刺骨,冬天的寒酷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离屏山城只有三十余里路程了,小豆含在眼底的泪珠突然溢出眼眶,上前一步紧紧的握着了她的手,声音很低,却是苦苦哀求:“公主,奴婢求求您了,您再不改变心意就来不及了。” 她们就要抵达屏山城,今天晚上是公主和秦将军离开的最后机会了,一旦入了屏山城,公主就得接受边关百姓的朝拜。 周蓝儿看着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着的小豆,眼神恍惚了一下但瞬间又清醒过来:“小豆,如果事情如此简单就好了。” “公主……” “别说了,本公主心意已决。”当初答应和亲是心冷认命,只是上天太过捉弄她,在她心冷、放弃、认命后,他才终于觉醒了心,终于懂得了她的情。 可是就算是如此,一切都晚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情之一字,是把双刃剑,伤她亦伤他,只是究竟是她伤了他,还是他伤了她,谁又能说得清? “可是秦将军他?”小豆伤心的抹眼道,她一度担心以秦将军的性子他不会同意带公主远走高飞私奔。 周蓝儿眼神恍惚起来,唇边绽放一抹笑容:“小豆,你不会懂的。” “奴婢是不懂公主为什么要拒绝?可是奴婢却知道公主心里爱着秦将军,秦将军心里也爱着公主,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明知道前面是个痛苦的火坑还要毅然决然的跳下去?” 周蓝儿看着小豆半响,反握着她的手,轻慰的轻拍了拍,幽幽道:“为了爱我而自私,这样的爱于我于他而言都不是幸福,而是煎熬。” “可是秦将军他已经为了公主舍弃了前程。”小豆真的不明白公主和秦将军的想法。 周蓝儿沉默了下来,久久才出声:“他可以守护着我却不能带走我,小豆,我也曾想过任性一回,与他远走高飞,寻处山青水秀的地方和他过着普通而幸福的日子。” 小豆满眼不解,她实是不明白公主究竟想说什么?既然公主这样想为什么不这样做? 见她不解,周蓝儿闭上眼睛:“楚周两国长年战火不断,这些年来表面上虽然看似周国能抵挡楚国的进攻,但是你不明白其实周国已经落于下方,用不着多久,就会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 小豆惊讶:“可是……”虽然这么多年两国交战她们国家小输,可是楚国也没讨到太大的便宜啊。 “父皇已是初暮西落之年,而这楚国皇帝却是旭日初升,更何况楚国还有一个攻无不克的战神王?而我周国却后继无人。” 小豆惊呆地看着她,公主这话实在是…… “大皇兄软弱无能,不说护守边关,但但是上朝辅君都做不到,而最重要的是太子哥哥资质中庸,面对楚国的强势,难以抵敌,三皇兄虽已成年却自小就被禁在深宫名不经传,只闻其人不曾闻其声见其面,四皇兄贪生怕死又好女色怎担重任?” “还有五皇子……啊,公主……”小豆醒悟过来,怔怔的看着公主。 周蓝儿眼神飘渺起来:“五皇弟与我一母同胞,自小就聪明伶俐,但是却年幼,才九岁。” “公主……呜呜……”小豆彻底明白过来了,泪流满面的跪伏在周蓝儿的脚边。 “为国、为家、为父、为弟,为周国万万千千的百姓,牺牲本公主一个人的幸福能换来周国数年安稳又算得了什么?我坚信,只要再让周国十年,不,五年时间,父皇一定还能坚持,到那时五弟也会长大他会明白身上的重任,就算楚国最后依然不肯放过周国出兵攻打,也不会连一丝胜算都没有,更不可能会输的国破家亡了。” 小豆泣不成声。 “秦家世代忠良,满门都是忠将,是我周国抵御楚国的主力,秦恒身为秦家子弟,他怎么可能视百姓于不顾任由楚国来犯?与本公主厮守在一隅自欺欺人?这样的他不是我爱的男人,而这样的女人也不会是他爱的女人了。” 周蓝儿低下头,轻轻的扶起跪伏在她脚边的小豆:“纸永远包不住火,倘若让楚国知道本公主私奔,这于自诩为天下第一强国之称的楚国无疑是揭不过的屈辱,纵使战神王能忍,楚国皇帝也不可能会忍,这楚国朝廷和百姓更不可能会忍,到那时,楚周两国兵戎相见,战火爆发,代价是有可能国破人亡,却只是为了我们的爱情,小豆,到那个时候,我和秦恒之间的爱情,不仅不是幸福反而是苦果了。” “公……公主……呜……呜呜……可是这样,太……太委屈您了,奴……奴婢心疼您啊。”小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周蓝儿伸出苍白枯瘦的手,用绢帕替小豆擦着脸上决堤般的泪水,挤出一丝苦涩的笑:“上天没让我死成,就说明天意如此,这是我躲不开的命运。” …… 公主出嫁何期壮观? 用十里红妆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屏山城驻大军提督、屏山城总兵、长驻巡抚三人亲自出城迎接。 大开长门,从城门直到总兵府,一路走来,道路两旁皆跪满了百姓。 小豆轻轻的放下了捻起的帘子一角,这些人只想着楚周两国和亲结盟,永远不再有战争,所以他们都忘了嫁去楚国和亲的公主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举目无亲,背井离乡,倘若两国真的能永远不再起战争或许公主的牺牲还算值得,可是两国永起不战火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的,公主明白,其他人也都明白,仅仅是为了安稳几年的时间,十年?八年?五年,甚至是三年?仅仅是这短短的安稳时间,却牺牲公主的一辈子。 待到这安稳短暂的时日过去了,待到两国再起战火时,公主情何以堪?又何去何从?公主的性子她很清楚,到时候公主除了以死明志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这里,小豆哀痛的看向面色依然透出苍白却强装笑颜的公主,未语泪先下,此刻,她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帮助公主。 周蓝儿无血色的唇抿起一丝笑容:“傻丫头,别再哭了,这一路哭来哭的还少吗?”她不能流的泪都被小豆流干了。 将公主尊驾迎入总兵府后,回到提督府的秦知焕面色凝重的进了书房,他的一干众将见了都面面相觑起来。 众人中唯一一位年轻最小,剑眉星目极为俊朗却一身盔甲的少年微微皱起了眉,他看向紧闭的书房门联想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倒是若有所思,看来爹是为了四堂兄才会如此。 天黑时分,传来禀报,再看着进来的人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之后又都紧蹙了眉头。 来人是秦恒,在场人都不陌生,他们虽然是下属,可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叔伯。 秦恒的父亲秦知燃是秦家长子,十五年前在这屏山边关战死,生有两子,秦恒是次子,今年二十岁! 现在秦家作主的是秦恒的二叔,秦家老二秦知烽,左翼前锋营统领,也就是数月任使臣出使楚国为太子提亲的秦将军,膝下两子。 再就是秦家老三秦知焕,屏山边关提督,护守周国国门,独子秦忆生在屏山,长在屏山,今年十五岁! 秦恒的大哥也能够独挡一面,带兵驻镇。 秦恒则没有带兵,而是入驻禁军护守京城安危,及冠之年已经是少将,却没想到……他此次他出现在边关,不是送嫁将军,而是作为公主近侍而来。 堂堂秦家二少将,他竟然甘愿请命成为和亲公主的近侍陪嫁而去楚国,这在秦家无疑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可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作何想法? 竟然同意了秦恒的请命,让所有人都猜不透圣意。 “秦恒见过诸位将军。” “四哥,我爹已经在书房等你了。”秦忆笑着上前拱手道。 秦恒看着眼前挺拔的少年,沉默的面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上一次他见到五堂弟还是七年前三婶与五堂弟回京探望祖母,眨眼间,忆堂弟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进到书房,秦知焕背对着门口站在兵器架上正在专注的擦拭着一把金环大刀。 秦恒看着这一幕,沉默的面容上更显得沉默了。 “这把金环大刀是你爹留给我的最后遗物,看着它,我就想起了十五年前屏山关口那惨烈一战,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坚守着屏山城,就是暗暗在告诉自己,决不让十五年前那一幕再次上演,决不会让楚国兵将踏进我屏山关口一步。”而他的独子之所以取名叫忆儿,就是时刻提醒他自己,他永生不会忘记十五年前那场大战,大哥为了救他,死在了战场上。 秦恒没有出声,眼神却眷恋的望着那把大刀,他对爹的记忆并没有太多,唯一有记忆的就是爹曾经手把手的教过他练金环大刀刀法…… “可是,三天后,屏山关口大开,让楚贼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想到这里,三叔的心就隐隐作痛。” 秦知焕轻轻的把大刀重新放回到刀架上,回转头看着秦恒,深叹了一声:“堂堂大周国,竟然需要一个柔弱的女子去牺牲,我们秦家世代为将,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只要楚贼敢进犯,我们秦家粉身碎骨都不怕,可是恒儿,这国家大事并非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征战沙场洒头颅抛热血这么简单的。” 秦恒低下头:“三叔,恒儿明白的。” 秦知焕走上前,在他肩膀上拍动的力道并不重,却有如千斤重担拍在了秦恒的肩上。 “你心里所想,不只是三叔明白,你二叔,你大哥都明白,所以我们虽然为你的决定感到担忧,却并不反对,因为有三叔在,有你二叔在,有你大哥在,君有我们尽忠,国,有我们护守。” “三叔。”秦恒抬起头,始终坚毅的眉眼终于有些动容。 “有君才有国,有国才有家,恒儿,楚贼的野心,昭然若揭,楚周两国盟好不会太长,最长时间也恐怕超不过十年,我们秦家儿郎顶天立地,你想要守护昭平公主的心意,我们不反对,待到楚国起兵犯我大周时,你护着昭平公主回归国土。” 秦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恒儿任性,请三叔责罚。” 秦知焕闭上眼,关住眼里的痛苦:“但凡有血性的男儿都不应该赞同让一个女人去作牺牲,如果早知道你最终会对蓝公主动心动情,我们一早就该向皇上为你请婚,也不会让你经受剐心之痛。” 秦恒苦笑,千金难买早知道,命运于他于她,都太过残酷。 “恒儿,好自为之,周国不只是万万千千的百姓需要你们暂时的牺牲,皇上也需要。” 秦恒低下头,沉重而缓慢的点头,他明白,蓝公主也明白,正因为明白,他们才这样的无能为力,小豆让他带着她远走高飞?如果只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送走秦恒,秦知焕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谁都不见,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走出了书房门。 后院,秦忆正在练枪,看着他走来,忙停下动作:“爹。” 秦知焕看着眼前的儿子,长叹了一声。 “爹,您是在为四哥的事伤怀?”秦忆问道。 秦知焕避重就轻的道:“好好练。” 秦忆不明就里的皱眉,爹分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国,潼关。 楚国迎亲队伍浩荡而来,抵达潼关后离约定迎娶的日子还在三天,一行人总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恢复恢复元气了。 大队伍都被四大副将安置了下去,唯有蓝云带着法空住进了一所别菀,福公公领着四大太监四大宫女自然也都跟随了过来。 别菀极实无华,实在不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所居住的别菀,倒更像个幽静闲适的农家小院。 鱼肚白的晨光从窗柩照进房间内,蓝云就醒了,无论多累,她的生活习惯都已经定性了,但她醒了却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在脑子里梳理了一圈下来后才睁开眼睛掀被起床。 深秋的边关早晚时会的寒气很重,几乎到了刺骨的地步。 在床旁连的榻上打坐的法空在她睁开眼睛后也睁开了眼睛,起身下榻,想着寒气重,就多给她准备了一套御寒的衣服。 拉开门,无例外的看着守候在门外领着小太监的福公公。 “法空大师。”福公公恭敬的请安。 法空退了一步,示意他们进来,有这福公公在,少了他不少事,不然这些活可都得他来做呢。 “奴才见过国师。”福公公恭敬的上前很顺手的替蓝云系好袈裟。 用过早膳后,原本的晴天一下子阴沉沉的,刮起了风。 看着天色,一旁侍候着的别菀管家看着穿着整齐打算出去的国师,恭敬的道:“国师,看天色,是要下雨了,属下是否还需要备轿子?” 福公公进言道:“国师,要不改日出门?” 蓝云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她本想去外出看看这边关城镇里百姓的生活究竟如何? “不用准备了,明天再去吧。” 雨,很快就下了下来,哗啦啦的大雨有如从天上倒水下来,伴随着大风,接蹱而来的是凛冽的寒气,似乎让人一下子感觉进入了寒酷的冬天。 而且,这场大雨直下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才终于慢慢的转小。 而蓝云却感染了风寒,楚绝听闻消息,不顾夜色,急匆匆的从军营赶了过来。 “王爷。”别菀总管急匆匆的上前。 “蓝……国师怎么样了?”楚绝皱眉问道。 总管讶意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如此变脸,而且是焦急的神情。 “怎么回事?”楚绝沉声问道,太多的军务需要他批示,抵达潼关后,他直接将他安排在了别菀,都未能抽时间过来探望一眼。 总管再次暗暗扫了一眼,恭敬的答道:“天气聚变,似乎是昨天夜里着了凉。” 楚绝大步走进蓝云的房间,却看到他不当一回事的坐在榻上正执着佛经看着,一旁的福公公端着托盘站在他身边侍候着。 “病了,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福公公抬头,弯腰行礼,却并没有如往赏那样退出去,似乎打定了主意坚守。 楚绝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落顺到了蓝云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见他并无大碍后,才悄然松了一口气,却语气一沉:“宣太医。” 一旁的总管恭敬的答道:“是” “不必了。”蓝云淡声阻拦,总管站定等候着他家王爷的最终决定。 “宣。”楚绝冷声道。 总管躬身退了出去。 蓝云目光轻抬,看向楚绝:“王爷,小僧无碍。” “让太医看过之后,本王才相信你是真的无碍。”楚绝坚持。 () 114入关迎亲 等到太医过来后,却闻知国师已经喝了药歇息了,大厅里,战王坐在主位上,似乎在等人,这让脚步稍显急促的太医有一种错觉,王爷似乎是专程在等他? “卑职参见王爷。” “给本王看看国师喝的药是否管用?”楚绝冷声道。 太医得令,上前端起他身旁桌上的药碗,用手捻起药渣一一放在鼻间轻嗅着,时不时的点点头,最后眼中异彩连连。 “回王爷,此药方开的精妙,让卑职甚是汗颜,卑职斗胆,不知此药方是哪位高人所开?” 楚绝眉梢动了一下:“这么说来,国师喝的药管用了?” 太医恭敬的作揖:“卑职虽未为国师探脉,但国师若只是风寒,服用此药,必能药到病除。” 听闻太医如此肯定的答复,楚绝眉心里暗藏的郁结这才消散开来,挥了挥手:“这药方是法空大师所开,今晚上你就留守,以防国师病情加重。” 太医心中稍有愕然,但还是恭敬的道:“是,王爷。” 吩咐完后,楚绝这才放心的离开,明天一早就得进关,他要亲自巡察准备的兵士。 看着王爷策马消失在夜色里,别菀总管垂敛着眉眼这才轻轻的抬了起来,回头看着国师居住的厢房,心里疑惑顿生,这样的王爷实在是他们这些下属看不懂? 还有王爷不觉得他对这国师的关心太过头了? 蓝云倚坐在床头,就着烛灯翻看着一本佛经,可佛里头却是一本残旧却保管的很好的野史。 端着水送进来的福公公看着原本歇息了的人又坐了起来看书,嘴动了动,想劝言的话到了嘴边又压了下去,他奉旨侍候国师,可是他跟随在国师身边侍候的日子不长但也不短,他很清楚国师的禀性,而且皇上也说了,一切按国师心意遵从,不得懈怠! 所以国师染上风寒该要好好休息,可国师不顾这些,他想劝言又怕让国师不悦。 蓝云看的很认真,这本书是她今天下午在藏书房中偶然看到的。 这本书与其说是野史,不如说是历史,因为它存在于楚绝手里,就说明它有一定存在的价值。 书上讲述的是发生在三十年前边关的故事。 三十年前,周国以讨回被楚国侵占的一百里疆土为由发动讨伐战争,周国太子挂帅。 说起这周国太子,可谓是文韬武略,且志向颇大,从他亲自挂帅伐楚这一点就足以看出。 当时楚国先帝刚刚继位,对于周国伐征,他起初并没有当一回事,直到周国连连战胜,来势汹汹,楚国先皇坐不住了,也顾不得龙椅都还没有坐稳,御驾亲征抵敌。 周国太子,楚国皇帝,王见王,强对强,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拼的你死我活,交战无数都分不出胜负,但尽管如此,隐隐的,周国太子还是占了上方。 因为当时楚国皇帝继位不久,朝堂政权还未集中,御驾亲征于他而言是极为不利的,他又要顾忌朝堂不稳,又要应战强敌,难免分神。 不只是当时乃至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三十年前只要周国不退兵,战争继续打下去,指不定周楚两国就会出一个结果出来,周国太子追讨回那一百里疆土非难事。 但是,局面在硖谷山之战打破,且结局有些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硖谷山是楚国最为不起眼的一处边关要塞,但是这里因为得天独厚的地形条件,陡山险峰,非兵家攻打之地,楚国有驻军,但称不上是重兵,周国太子领精兵打起了这里的主意,欲破硖谷山,只要破了硖谷山,就等于破了楚国屏障一个缺口。 可让人诧异的是,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因为在周国太子带兵欲破这硖谷山时,还未与楚国驻守的士兵交手,周国就突然撤兵了。 楚国皇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周国突然撤兵,但周国撤兵于他而言是最好不过,他也无心再战,急速回京稳定纷乱的朝堂。 声势浩大的周楚两国之战,似乎结束的莫名其妙! 于是有了民间的众说纷纭,有人说,周国太子破不了硖谷山,于是选择了知难而退,也有人说硖谷山上其实有神仙,更有甚者说硖谷山上有妖怪…… 蓝云合上手里的书,眉头微蹙,先不论传说,至少,三十年前那一战确实留下了太多的悬念。 楚绝找来这本残破的野史,说明他对当年两国之争草草了事是极为想不通的,或者说是极为好奇的,毕竟当年周国太子雄心壮志而来,却似乎莫名而收,这其中要说没有因由谁都不会相信。 一边思考一边伸出手,垂眉敛目却时刻在留意着他举止的福公公见状,面色一喜,忙将手里的水杯递上去,蓝云捧着水杯轻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滑过有些干涸的嗓子,她回神:“什么时辰了?” “回国师,已近亥时了。”福公公答道。 蓝云将水杯递还给他,再把书放回到床上小桌几上,掀被就寝。 福公公上前放下帐幔,再朝着盘膝打坐闭目养神的法空大师行了一礼,这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楚绝就又过来了,听闻蓝云还未醒,他嘱咐了一句让总管不必去打扰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蓝云源于有些小感冒,再喝了法空按照廖青云开好的药方煎熬的药,倒也一夜无梦,直睡到了天色大亮才醒,起床后,神清气爽,让一众人看了都放心了。 走出房间,看着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终于停了,蓝云抬头看着放晴的天,微微一笑:“倒是个好天气。” 跟在身后的福公公恭敬的笑言:“可不是,这说明王爷与昭平公主是天作之合。” 蓝云眉梢轻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躬身低眉的福公公,再扫了一眼跟随在福公公身后的法空,眸光微微一闪,从京城一路到边关,不知不觉中,这福公公已经润物细无声,也难怪他深得楚鸿视作心腹太监。 法空一派淡定,似乎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福公公干掉了第一随从的地位。 “奴才见过王爷。” 楚绝走出来,立在蓝云身边,福公公上前行礼。 楚绝眯眼打量了一眼显然已经成为了蓝云近侍的福公公,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福公公迟疑了一下,却垂眼装作没看见。 法空垂眸,依然淡定。 楚绝对于福公公装作没看见的动作,眼色微微一沉,却并未出声。 蓝云似乎没瞧见刚才的小细节,双手合十朝他微笑欠身道:“王爷,我们该出发了。” 楚绝看着他,他以为他说的很清楚了。 “小僧受封为国师随王爷前来迎亲,代表的是皇上,是朝堂,小僧若不亲往,岂不有负皇上重托?” 楚绝皱眉,想说什么,却被蓝云抢先一步堵了话:“再者,天下皆知小僧受封为国师代表皇上对昭平公主的重视,小僧不去,知情的人知道小僧偶感风寒,可不知情的周国还以为小僧是托病,岂不若人垢病?所以,小僧只要有一口气,理应都要随王爷亲往屏山城迎娶昭平公主。” 楚绝深看了他一眼,半天才道:“既然国师有如此心意,本子再拒绝就不妥当了。” …… 华丽的仪仗队浩荡而出,蜿蜒在两国边界上,楚绝勒马,看着马脚下的界碑,寒眸扫向对面的人。 前来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知焕。 他眯眼看着楚绝,一双眼睛沉了又沉,面上却带笑,拱手道:“战王爷。” 楚绝淡淡颌首,回礼:“秦将军。” 两人虽然没在此地交战,但在其他边关可是交过手,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们却你来我往,拱手寒喧。 “请。”秦知焕没心情继续与楚绝寒喧下去,直接伸手引请。 楚绝倒也表现的极为爽快,似乎并不防备的策马毫不迟疑的直接踏进了周国的地界。 敞开的屏山城关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的守城兵将看着楚国浩荡逶迤而来的的迎亲队,人人眼里都浮出戒备,眼底都流有刻骨的敌意。 这楚绝杀他们同伴手足无数,今日却要来迎娶他们周国的公主,这何其讽刺?又让他们这些人悲哀? 而城墙上站立着的诸盔甲肃冷的兵将落入楚绝身后的壮硕男子眼底,也让他面色铁青,怒色一闪。 他身后坐在马上的四大副将皆身子一紧,猛虎将军生气了,则后果很严重,不过有王爷坐镇,猛虎将军再如何生气也不会乱来。 楚绝淡淡的扫了一眼极为生气的猛虎,猛虎粗眉皱了起来,不服气的压低声音道:“我们有诚意而来,这周国却没诚意,王爷,看看这些人的戒备哪里是让咱们来迎亲的,分明是想和我们撕杀的。” 楚绝没出声,目光极冷的扫向一旁与他并列而行的秦知焕,不怒而威。 秦知焕微微一笑:“猛虎将军误会了,请!” “什么意思?以为我们不敢进去是不是?哼,别说你们这只是石砖砌成的城墙,就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本将军也要闯上一闯。”猛虎冷哼出声。 楚绝淡淡的扫了一眼,猛虎别开头,没再出声。 “秦将军勿见怪,本王督下不严,让秦将军见笑了。” 秦知焕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战王爷说笑了,请!”天下谁不知道楚国战神王麾下有四将,勇猛无敌且对他忠心不二。 “秦将军,请!”楚绝策马率先走了一步才朝秦知焕作请道。 进入城门,楚绝淡扫了一眼,面色无波无澜,处之泰然。 似乎城内清冷无人的街道,紧闭的店铺都是正常的。 而他身后的猛虎以及猛虎麾下的四大副将一进入城门后,出人意料的一扫方才在城外的莽夫气质,皆目含精光,蓄势待发,有如虎狼之势。 就连一同前来的礼官等人也都面色镇定,毫无胆怯之意。 秦知焕不得不承认,楚绝敢只身带着百名精兵和仪仗队就敢进城,这份胆量和自信让他心生佩服之余也让他心情越发的沉重。 难怪皇上忍痛割舍一位公主出来,楚国无论是帝王还是战将皆有如猛虎山狼,令人忌惮,而周国…… 秦知焕心口一紧,除了皇上,除了秦家他们这些老家伙,放眼整个朝堂,竟然无能抵抗的后起之秀。 指挥着仪仗队的礼官看着这清冷无人的空城,压下心里的紧张,镇定的命令道:“乐起!” 他这命令一声声的传下去,很快,锣鼓喧天,喜庆的迎亲乐音让周国将士们面色一变,也让秦知焕回神。 他回头看了一眼,苦笑,未战已先输,后生可畏。 很快,一行人就抵达了总兵府,总兵府倒是张灯结彩,总算有点嫁公主的喜庆气氛,这也让楚国的将士面色稍显缓和下来。 礼官下马,直接来到了蓝云坐的马车外,恭敬的道:“请国师下马车。” 秦知焕一开始就看到了队伍里这辆华贵的马车,自然也知道里面是谁。 楚国不兴佛,众所周知。 但就在几个月前,这楚国突然出现了一位来自缥缈山的圣僧,一举得到楚国九公主的爱慕,更是得到太后的敬服以及皇帝楚鸿的欣赏,不仅封为圣僧,现在更是封为了国师,代表楚帝随战王亲往边关迎亲。 传闻这圣僧堪称活佛临世,让人膜拜,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让让楚国皇帝打破不信佛不兴佛的条例? 他身后的众人也都听了不少传闻,此刻能亲眼见识传闻中的人物,自然都是极为留意的。 福公公掀起帘子,蓝云弯腰从马车内出来。 一瞬间,众人只觉得光芒四射,如光如影如梦如幻,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发现这光芒是从这国师身上的袈裟上折射出来的。 等到看清楚那下马车的人的长相时,所有人都面容呆了一呆。 每个人的心里都掠过一个认知,所谓倾国倾城应是如也! 与此同时,听闻前院喜庆的乐章,周蓝儿静坐在铜镜前,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发现怎么笑都笑的苦涩。 “您不能进去,秦……秦侍卫……” 周蓝儿心口一紧,猛然回头,头上的凤冠上衔接串饰的珠宝因为她这一动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 一旁的小豆飞快的上前捂住了金姑姑的嘴,哀求道:“金姑姑,您就让公主和秦将军单独见一面吧。” 金姑姑眼睛一瞪,看着小豆的眼中先有怒色,正想喝斥出声,却看见眼前正四目相对的两人,再听着前院传来的喜乐,她吞下了嘴里的斥声,任由小豆拉着她退出了帘幔后面。 隔着帘帽,依昔可以看见两人依旧维持着相望的姿势,她低下头狠狠的拽住小豆的手臂,低声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小豆垂眼不语,她很笨,没有公主的聪明通透,所以她一直弄不明白金姑姑明明是皇后娘娘的人,却为什么对公主的态度那样奇怪,那样紧惕和试探。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皇后娘娘或许最初也是不愿意让公主和亲的,可是经过深思熟虑,她作出了牺牲,因为她心里更重视五皇子。 五皇子不只是皇后娘娘的希望,也是所有人的希望,而且……皇后娘娘又不只是公主一个女儿,还有大公主呢? 所以皇后娘娘派了身边最信任的金姑姑随嫁,一则也许是保护公主,二则也是监视公主,不能让公主和秦将军见面。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秦将军成为了公主的随嫁近侍,却无法见公主一面的原因,因为这中间有金姑姑阻拦。 帘缦内,周蓝儿怔怔的望着秦恒,嘴角浅浅笑着,一颗眼泪却滑落眼角。 事到临头了,她反而不畏不惧了。 就算他们没有在一起,就算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见面,无法目光相接,但是她知道,她想的,他都懂,他想的,她亦懂。 这就够了! 歉意,爱意,她都深深的压在心底。 倨傲的周蓝儿,任性的周蓝儿,执着的周蓝儿,深爱的周蓝儿,不悔的周蓝儿,绝望的周蓝儿,痛苦的周蓝儿……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从此以后,她戴上厚厚的面具,不再是周蓝儿,而是昭平公主,楚国的战王妃。 “秦恒。”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曾经唤过千遍万遍,却是第一次从唇间吐出来,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有机会唤这个名字,可是这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秦恒喉头滚动着,他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吞下卡在喉间的如石硬块,视线慢慢的模糊起来,他想起了曾经她说过的话。 她说,秦将军,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会唤你的名,你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偕时你也要唤我的名。 他眨了眨眼,模糊了他眼睛的湿气化为水珠从眼角滑落,努力,努力,再努力,他才吞咽下无数的哽咽,轻轻的唤着她的名:“蓝儿。” 周蓝儿笑了,笑的满足,笑的得意,却也笑的歉意和心痛。 “对不起。”让你爱上我,却不能给你幸福,反而给了你无尽的痛苦。 秦恒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让你爱上我,却直到你离开了,我才肯正视你的爱,让你陷入了无尽的痛苦。 “没关系。”就算不能相守,只要这样守护着她,也是他的满足。 “我也没关系。”周蓝儿笑着落泪。 听闻两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对话,小豆却泪流满面,就是一旁的金姑姑紧绷的面容也稍有动容,皇后娘娘在秦将军请旨随嫁后,就派了她也随嫁,就是为了防止公主和秦将军越礼。 公主既然已经做出了牺牲,又怎么能前功尽弃? “小豆,楚国礼官及国师在礼官的陪同下前来迎公主上前厅。”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 金姑姑神色一凛,忙掀起帘子,欲将秦恒推出去,可秦恒冲在那儿不动如山,她硬是未推动分毫! 周蓝儿看着僵立在那儿的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清冷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秦侍卫,去准备……启程。” 秦恒痛苦的闭上眼睛,撩起衣摆缓慢的跪了下去:“是,公主。” () 115想守护你 蓝云领着一行人来到了昭平公主所居住的静菀,远远的就看见一排侍卫护守在那里,领头的男子纵使低头,却依旧不损其挺拔气韵。 目光淡淡的从他身上掠过,虽看不清此人面貌,但此人一身黑色戎衣加锃亮的青铜软甲,类似于军中制式服饰,肩宽窄腰,腰板挺直,瘦长笔直的双腿和挺直的身段,矫健而精神。 “国师请,大人请。”周国负责昭平公主出嫁的礼官礼司二人引请道。 蓝云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微微朝两人欠身,率先迈步走进了屋子。 屋内布置的炫艳华贵,充分彰显了一国公主的身份和排场。 敛眉垂眼的站立在那儿的太监宫婢们随着他们进来而一一屈膝行礼,动作整齐,安静无声。 从纱帘后面走出来一名中年妇人,姿色中等,却气质不凡,她并没有急着打量楚国迎亲使,而是敛眉垂眼的朝周国两名大人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大人。” “金姑姑客气了,请起。”周国礼司大人伸手虚扶了一把,而后引领介绍道:“金姑姑,这是受楚帝陛下亲封的迎亲国师及两位礼官礼司大人。” 金姑姑身子略侧,恭敬地朝众人见礼:“见过国师,见过二位大人。” 蓝云双手合十,淡道:“请起。” 金姑姑平礼之后,这才缓缓的抬头,原想暗暗打量着来人,却一抬头,愣住了,却很快就回神,低下头没有再直愣愣的盯着看,心忖一个男人姿色如此出众?实在是罪过。 “金姑姑,去请公主尊驾,勿让战王爷久候。”礼官朗声道。 金姑姑神色一敛:“是” 她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后,清脆悦耳的珠饰轻撞声传来,让人不由的抬眼寻声望去。 在一名桃色宫装婢女的扶搀下,身着一袭精致华贵到了极致的锦红金丝五凤八宝嫁衣的佳人信步似莲走了出来,婷婷袅袅,垂在她面上的串珠只能作个装饰,却并不能遮掩她的容貌。 “奴婢(奴才)恭贺公主出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一走出来,站立在两旁的十二名太监十二名宫婢都跪伏了下去。 蓝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周国公主,这昭平公主的妆很厚重,浓桃艳李,却与之不相符的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下官见过昭平公主。”两位楚国礼司大人恭敬行礼。 昭平公主轻抬了抬手:“二位大人,请起。” “谢公主。”两人退后一步,由身后的两名嬷嬷上前。 蓝云侧身引请道:“公主请!” 昭平公主的目光在蓝云面上淡淡的掠过,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他出众的姿色而惊讶。 蓝云垂眸,与这周国公主一照面,她就暗自苦笑,这周国公主比她想像中还要棘手,她和楚玖儿完全不同的类型。 总兵府前大厅,明明是张灯结彩,红艳艳一片,众人脸上却无一丝喜庆,两方人马似乎都无心装场面,也无心强颜欢笑。 不仅如此,气氛也诡异寻常,说箭努拔张兵戎相见有些夸张,但在这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在坐的两派人马无一人脸上带有笑容是真。 甚至,仔细观察,还不难看出暗藏的敌意和憎恨。 楚绝端坐着,刚刚他才换上了一身喜服,却一张脸冷若冰霜,没有娶妻该有的喜悦,仿佛他是来谈判而非来娶妻。 他身后的一干将士们自然也无一人脸上带笑,肃穆林森严,就算偶尔有人与对面的哪一个人不小心打了个照面,也会迅速的移开眼,彼此眼波流转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戾气。 秦知焕原本在强颜欢笑,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事他也做不出来,更何况在他心里,对面的这一行人与他们是仇敌,所谓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正因为了解身后诸下属的心思,他也无心再也楚绝寒喧。 这样,就形成了眼前寂静的近乎诡异的气氛。 楚绝眉心微蹙,蓝云都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虽然他并不担心周国敢暗算,但是坐在这里等,他还有些不放心。 而且,他心情也烦燥,迎娶了周国公主回潼关后,不日就得启程回京,可看他的意思,他对他的话根本不以为然,要怎么做才能将他留在潼关? “王……王爷……”因为这极度冷场而苦着一张脸的礼监大人不得出声提醒自家王爷,好歹也给点面子,这滔天的诚意都给了周国了,临门一脚还这样冷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而且,他真想说一句,王爷,我们是来娶王妃的,不是来和人家谈判的。您这样不给面子,实在是有负我们大肆旗鼓表现出来的诚意和重视啊! 听闻礼监的提醒,楚绝回神,抬头看着对面不知何时已经没有没有一丝笑意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的秦知焕,嘴角扯了扯,似乎扬起了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不曾到达他的眼里。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朝秦知焕举了举:“本王敬秦将军。” 秦知焕端坐在那里,正想装作听不见时,却瞥见冲立在他身旁的礼监恳求他顺台阶而下的眼神,心里轻叹了一声,抬头扫了一眼楚绝,端起了手边的酒一口喝掉,灼酒穿过喉咙,却让他眼眶微热,倘若周国国强人强,又岂会接受楚国的提亲? 楚周谋和,结盟姻之好,世人只看见楚国表现出来的虚伪诚意,又哪里看见他们周国的诚意? 他周国的公主嫁去楚国是成为战王妃,但楚国的公主却将成为他们的太子妃。 为首的两人都举酒杯了,在坐的陪坐人等自然也不得不端起酒杯举杯共饮,虽然彼此都有敌意,但两国交好是事实,纵使再违心,表面功夫还是得维持一下。 毕竟这昭平公主将要嫁到楚国,这是周国将士们的想法。 毕竟这昭平公主将要成为战王妃,这自然是楚国众将士们的想法。 想到这头上,就连一直铁青着脸沉眉怒目的猛虎都一把抓过了手桌几上的酒杯,连喝了三杯,心中忿忿不平,他这可不是给对面这些人面子,他是给昭平公主面子,再不济她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战王妃。 正在这时,一**传报声传来: “昭平公主驾到!” 楚绝率先站了起来,目光扫了过去,似乎有些急迫。 他这一举动,顿时让在场沉眉怒目的周国将士们都微怔,眼中飞闪过讶异之色。 就连秦知焕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暗忖,这楚绝一张冷脸,天下皆知,难不成他并不是在轻视他们周国而是禀性使然? 不然刚才他也不会第一个站了起来,如此情急……不对,楚绝根本就不曾见过昭平公主,他又怎么可能会对未曾谋面的公主如此情急? 那他刚才又是为何? 正当秦知焕左思右想的时候,楚绝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冷冰冰的脸让人以为刚才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情急是在场人想像出来的,或者其实是眼花? 香风袭来,那一抹艳红瞬间刺痛了不少周国将士的眼,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不敢直视昭平公主。 两国谋和交好,但是代价却是牺牲柔弱的女人来作筹码,这实在让他们这些人惭愧万分; 倒是楚国一众武将都暗暗打量着这周国公主,却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这周国公主脸上涂这么厚的脂粉,难不成是长的很难看?看这轮廓五官又不像是丑的见不得人,不过转念一想,众人又都释然,他们见过的女人不少,但穿上嫁衣的女人妆容恐怕还是第一次见。 也许,新嫁娘的妆都是这样的,是他们不懂! 楚绝的目光在瞥见蓝云后,这才淡淡的在昭平公主的脸上掠了一眼后就立即收回,面色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收到指示,刚才随同前去迎新娘的两位嬷嬷这才转身从太监托盘里取过盖头,恭敬郑重的给昭平公主盖上盖头。 小豆看着这一幕,脸色白了又白,心里涌上悲哀,难怪公主不肯和秦将军远走高飞,难怪楚国亲自来周国迎亲,表面上看似是诚意和重视,可实际是却是把公主当成物品一样鉴定。 待到无误后,才将人娶回去。 她下意识的回头瞄了一眼一旁的秦将……秦侍卫,只见他低着头,垂放在身体的手却死死的握拳,拳上青筋四暴起。 秦恒低垂着头,眼睛腥红,倨傲的她却受如此侮辱?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有多无能。 将两人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的蓝云不动声色的垂眸,真是有趣的事情,看这周国公主第一眼,这周国公主平静而认命的眼神让她顿感棘手,但现在她却不这样认为了。 她突然觉得,事情似乎有趣了起来!女人陷入爱情而往往会疯狂不顾一切,可是这周国公主却理智战胜了情感,这样的女人,倘若是未动真情倒也不奇怪,但是如果是动了真情却依然能克制,这会让她很是……敬佩! 公主出嫁的队伍加上前来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屏山关。 周蓝儿掀开盖头,掀起轿辇中帘子,目光眷恋的看着离她惭行惭远的周国边城。 “公主。”小豆跪在一旁,面色惶然,他们已经出了关门,虽然还在周国的地界上,可是她们实际上已经都走出了周国,离开了周国,或许再也不可能回来。 周蓝儿收回目光,恍惚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晃晃的阳光高挂在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往西边下移了! 天,还是一样的天,地,却不是一样的地了,人,也不是一样的人了。 …… 进入楚国边界后,夜色已经深了,进入潼关城时已经是夜里三更了,等到一番安置妥当后,天色也已经惭亮了。 新房内,周蓝儿环视着四周,目光落到那张华丽的大床上时,心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虽已近天亮,虽然她还未拜堂,可是她却已经嫁人了,已经是战王妃。 “天色不早,王妃安歇。”两名嬷嬷恭敬行礼后才带着一众侍婢退了下去。 周蓝儿颤抖的心这才稍松了一些。 小豆眼睛一亮:“公主,那人不会来了,奴婢侍候您安歇吧。” 与此同时,另一处厢房内,蓝云正准备就寝时,楚绝却走了进来。 “王爷如有要事,请明日再说,小僧要安寝了。” 楚绝却不顾他的拒绝,径直在桌前坐了下来,淡道:“我们谈谈。” 蓝云蹙眉看着已经坐下了楚绝,只得迈步走过去,在其对面坐了下来,取过桌上的杯子,倒上水,双手捧着,没喝也没出声。 楚绝亮如寒星的双眸锐利而又带有若隐若现的炽热的注视他,却也没有出声,似乎是在极力压制他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蓝云微微皱眉,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楚绝竟然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实在是反感的很,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个男人。 “王爷盯着小僧,又不出声,究竟为何?” 楚绝深吸一口气,道:“留在潼关。” 蓝云垂眸:“小僧的答复已经告知王爷了。” “你必须要留在潼关。”楚绝沉声道,他不能让他回到京城,先不论其他,单单是皇兄的心思,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必须?王爷这是在命令小僧?”蓝云捧着水杯把玩的动作一顿,缓缓的抬头,面容依旧平静,却眼神清冷。 “蓝云,本王不是在说笑,你真的不能再回到京城。” 蓝云冷冷的看着他:“为什么?” 楚绝沉默,为什么?他能说皇兄也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吗? “王爷既然无话可说,小僧不奉陪了,既然王爷喜欢这间厢房,小僧去别的房间,这间房间就让给王爷了。”说完,蓝云也不等他如何反应,放下手里的水杯,起身就往外走去。 却被楚绝隔着衣袖骤然一把握住了手腕,蓝云停步,缓缓的回头,面色遽然一沉,一双美眸笼上一层薄怒和冰寒,她心里是真的怒了,但理智还在。 楚绝看着他冰寒微愠的眼,默了默,刚才在他眼中的热度和锐利慢慢消退掉了,可手上的力道却不但没松,反而越发的收紧,盯着他,一字一句,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极冷无比:“你知不知道,他不是本王,他是一国之君。” “你说什么?”蓝云皱眉,震惊且不明就里的望着他。 “蓝云,他不是我,我于你,是动心,他于你,是动欲,你岁数太小又未谙世事,你不会明白帝王的**究竟意味着什么?” 蓝云后退一步,却似乎忘了手被他抓紧,他这一动,楚绝本能的收紧了力道。 “我知道,对你动心和皇兄对你动欲一样同样是禁忌,不容于世,可我并没有贪心,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的身边,想守护你,甚至随时你都可以离开,可是,蓝云,我不会久留京城,留你一个人在京城,我不放心,而你一旦再回去,他不会任你自由来去的。” 蓝云垂下眼,看着他像铁钳一样手掌隔着厚而宽大的的衣袖紧紧的抓紧着她,明明隔着那么多衣物,却依然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和不容忽视的力道。 “王爷先放开小僧。” 楚绝眉关一锁,手掌上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再次加重,似乎只有这样抓紧,他才不会从手间溜走。 蓝云咬牙:“你抓疼我了。”他是绞肉机吗?无意识的加力,再这样下去,骨头都被他捏碎了。 楚绝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使出的力道之于他是吃不消的,面色有些窘迫,抓紧他手腕的手掌如同被火灼烫了一样迅速的松开,手掌心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份被他忽视掉的柔软,他身上总有一股莫名的气韵,轻易的就人忽视他只有十四岁,忽视他是如此的纤细柔弱。 “我……我看看。”楚绝情急之下上前一步又重新拽起他的手,不容分说的撸起他的衣袖,察看着他的手腕。 蓝云呆滞了片刻,等到反应过来时,她想抽回手时,却发现此人的力道根本不是让她能撼动的。 楚绝一双眉锁成一团:“有些红肿,对不……”起字含糊在嘴里,因为近看之下,他才发现他的手是如此的美,纤细柔嫩,手指修长,虽然肤质较暗,但是莫名的,却让他移不开目光,着了魔似的看着他的手,手掌甚至无意识的磨挲着,为指腹间触及到的那片幼滑而着迷。 蓝云微微僵住,狠力抽回自己的手,却依旧是纹风不动,心下暗咒了一声,眼神愈寒:“放开。” 楚绝抬头看着他,眼神不再平静。 蓝云冷声道:“师兄。” 外室坐在榻上打坐的法空起身,楚绝在法空进房的那一瞬间,心里天人交战后,还是放开了手里的手,他倒不是怕法空武功高强,而是他并不想让蓝云生气。 蓝云冷冷的扫了一眼楚绝,转身走了出去:“王爷既然喜欢这间厢房,我们去别的房间,还有,以后但凡有王爷在的时候,师兄不得离开。” 法空看了一眼楚绝,朝他微微欠身后,紧随在蓝云身后走了出去。 楚绝看着两人的背影,宛自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骇然,因为刚才他竟然想拥他入怀,想…… 他心有悸动是不假,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动心,毕竟他也无法想像两个男人相守的画面,可是就在刚刚,他觉得,只要是他,他不仅没一丝反感,反而想要的更多! 难道他不只是动了心,也动了欲? () 116男女有别 哪怕在自己如实说出隐患后,蓝云依然不肯留在潼关,再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楚绝心里倒是生出一个念头,在军营视察的这一整天里,念头倒也越发的坚定了下来。 既然自己对他动心动情,既然他执意要回到京城,也好! 暮色初降时,楚绝身边一位副将前来通知传话说,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让国师做准备,福公公大喜,蓝云却暗暗皱眉,她今天一天都在想着楚绝究竟会不会采取强势手段硬留她在潼关阻止她回归京城? 却没想到楚绝竟然又忽然同意她一同回京?他在想什么?她还真一时想不透! 不过,他没有采用强制手段,也好,不管他在想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了。 主后院,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小豆看着原封未动的饭菜,轻声劝道:“公主,您还是多少吃一点。” 静坐在窗前的周蓝儿头也不回的淡道:“撤了吧,我吃不下。” 小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婢女们将饭菜撤下去。 金姑姑走进来,看了一眼撤膳的侍女们,轻叹了一声,走上前道:“公主,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您今晚上还是早些安歇吧。” 周蓝儿身子动了一下,好半响才听闻她轻喃的声音:“也好。”这一趟去京城长途跋涉,她是得好好的保重自己,既然已经认命,她就要好好的活着。 金姑姑看着在小豆的搀扶下进入内室的公主,环视了一眼四周,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战神王冷若冰霜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却嚣宇轩昂,清俊刚毅,配公主也不算屈就,只是,唉! 无论是周国还是楚国、无论是战神王还是公主?都知道这桩婚事是互相利用、互取利益,两人又怎么可能还会生出感情? 就拿今天来说好了,公主初来乍道,离乡背景,来到潼关,一整天下来,却不见这位战神王任何人影,不仅仅如此,除了派来侍候公主的嬷嬷和侍女,就仿佛她们不存在一样,无人问津! 这实在是欺负人不是,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嫁都嫁了! …… 比起来时的队伍,这次回程又加上了周国公主庞大的嫁妆,足足拉了三十六辆马车,全是满满的物品,除了那二十四名精气内敛的侍卫,其余的随嫁侍从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以及柔弱的宫女们。 再加上气候越来越差,天寒地冻,又连续下了几天的细雨,队伍行走实在是提不高速度。 此时,天色已近午后,浩荡的队伍还在山路上蜿蜒行走,寒风呼啸,长长的队伍近乎在山路上爬行。 一名副将策马来到楚绝身边,忧心的道:“王爷,越来越冷,离青竹城还有近五十里路程,照这样行走的行速,恐怕我们趁天黑之前赶不到青竹城了,属下担心傍晚得下雨或者雪,到那时路更不易走了。” 楚绝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望不到边的队伍,眉头皱了起来。 见他神色,副将也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如若等一下下雨或下雪,在野外扎营,周……王妃身娇体弱,恐怕经受不住。”他们这些将士可以受得住,可王爷别忘了,如今这队伍可不是只有士兵。 楚绝眼神微闪,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蓝云无丝毫武功,身子骨纤细柔弱如女人,从京城至边关,又从边关回京城,长途跋涉周车劳顿的,纵使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纵使他坐的是舒适的马车,恐怕他的身体也吃不消。 “传令下去,极速前进,在天黑之前要抵达青竹城。” “是。”见自家不懂怜香惜玉的王爷终于明白过来了,副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因为这王妃来自于周国,注定不可能让王爷多看她几眼!但怎么说,这表面上功夫还是得维持吧,怎么说也是两国盟好不是? 随着楚绝命令下达,缓慢行走的队伍开始加速了起来,但一个时辰后,天色聚变,寒风刺骨,天色阴暗下来,不多时就下起了雨。 几位副将看了眼天色,暗暗皱眉,看样子在天黑之前很难赶到青竹城了,现在雨虽然不大,但难保等一下雨不会下大,而且就算雨不会下大,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路就会湿滑起来,行程自然不可能提快。 照这样下去,很难在天黑之前进城,难不成真得扎营? “尽速前进。”楚绝只是冷着脸命令出声。 “是”几名副将神色一肃,策马回头指挥着长长的队伍。 在山路上加速,无论是马车还是轿辇车都无可避免的颠簸了起来。 半躺在马车里裹着厚厚棉被正睡午觉的蓝云在身体很难保持平衡时,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忪惺:“怎么啦?” 正在闭目养神的法空并没有睁开眼睛,反正他不出声,自会有人出声。 在外面坐着的福公公整个头都差点缩进脖子子,那呼啸的寒风吹进脖子里,实在是太冷了,而且他都在外面坐着,都没有挡风遮雨的地方,牙齿都咯咯作响,却依旧耳尖的听到马车内传来的声音,立马恭敬回答道:“回……国师,下雨,王爷命令赶路进城。” 蓝云掀开厚实挡风帘子瞄了一眼外头,一阵冷风吹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好冷。”冬天真的来了,指不定今天晚上得下大雪,难怪要赶路进城。 听闻国师说冷,福公公急了,忙道:“国师,奴才生暖炉可好?” 蓝云淡道:“不必了,小僧不习惯暖炉。”缓了缓,她又道:“福公公。” “奴才在。” “天气越来越冷,你还是去后面坐马车吧。” “这……奴才可以受得住的。”他也很想去坐马车,可是他又担心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国师近侍这个身份,要是他去坐马车了,岂不是又让法空大师抢了回去? 蓝云没再出声,既然这福公公愿意捱着,她也无心再充做好人,斜眼瞥了一眼纹风不定的小逃子,她唇角若有似无的上扬,小逃子学会腹黑了。 法空瞭眼,看着她饶有兴味的目光,又若无其事的阖上,他这不叫狡猾,他这叫成人之美,既然这小太监这么想上位抢干杂活,他何乐不为? 这福公公可是替他分忧不少, 他逃遥是何许人也?他是暗卫,自然得做暗卫的活计了。 雨,下了约半个时辰就停了,可是楚绝的眉却皱了起来,果然,不到半时辰后,下起了雪。 而这时,天色开始黑沉下来,可是离青竹城还有二十多里。 雪,越下越大,有如鹅毛从天空倾洒下来,很快,视线之内开始漫白起来。 “公主,下雪了。”小豆掀开厚实可御寒的虎皮帘子,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惊呼道。 周蓝儿怔怔的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而她却已经离开了周国。 因为掀起帘子起吹进来的寒气,金姑姑给周蓝儿披上厚披风,淡声道:“小豆,把帘子放下来。”在公主的纵容下,这小豆实在是没一点儿公主近身婢女的样子,冲动又毛燥,不够沉稳,唯一可取的是对公主忠心。 跟在轿辇旁策马行走的秦恒刚才自然也看到了从里伸出来接住了片雪花的纤手,他低下头,看着雪花洒落在他的手上,与肌肤一接触,雪花就融化了,那股冰寒之气似乎钻进了骨头缝里。 “金姑姑,是否需要给公主生暖炉?”恍惚间,秦恒听见自己的声音传出。 轿辇内坐着的三人,因为秦恒的声音,而各有微变。 金姑姑皱眉,淡声道:“不必了,快要天黑,待天黑落宿再生,省得耽搁行程。” 小豆担忧的看向公主,除了公主,最大的就是金姑姑,就连她都得听金姑姑命令了。 秦恒默然片刻后,低眼恭敬的道:“是,属下明白了。” 周蓝儿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那一片早已经融化只剩下一丝水痕的雪花,他不该是这样的,她也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命运弄人,却偏偏成这样了。 天,惭惭黑了,雪越下越大,举步维艰。 “王爷,前面有一座破庙。”破庙虽破却小,遮风挡雪却不成问题。 楚绝看了一眼漫天飘洒的大雪,顺着副将惊喜的声音看过去,皱了皱眉:“就在破庙扎营停歇。” “是” …… 蓝云下了马车,看着被打扫干净生出红通通火篝的破庙,面色倒也并没有异常,正打算走进去的时候,却被守护在门外的两名周国侍卫拦住了。 “大胆,这可是国师,你们竟然放肆。”福公公面色一怒,尖着嗓子道,这昭平公主的侍卫也太不识时务了,都嫁到楚国来了,竟然还敢如此作派? 虽还未抵达京城拜堂,但她踏入了楚国地界,她就不再是周国公主,而是战王妃。 那两名侍卫面色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人抱拳道:“属下绝无对国师不敬之意,但总归是男女有别,让国师与公……与王妃共处一室会不会有点不妥?” 一旁野狼手下一名副将看着这一幕,面色也有些迟疑起来,这王妃侍卫说的也有点道理,正想出声时,却背后传来自家主子的声音。 “外面雪大,又天寒地冻的,行走之中,不必太拘于礼,请国师入庙歇息。” 两名侍卫见说话的人是楚绝,面面相觑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在视察四周环境的秦恒早就留意到眼前的一幕,再听闻楚绝的话后,眼色沉了几分,走了过来,朝楚绝抱拳道:“王爷此言差矣,王妃还未与王爷拜堂,闺阁少女,怎能与外男共处一室?”就算是个和尚也是个男人,这楚绝竟然让一个外男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共处一室,他视公主如何物? 楚绝眸色寒沉了几分,冷冷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此人不卑不亢,却丝毫不让。 蓝云心中玩味,目光却平淡不留痕迹的打量着眼前人,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未曾有机会好好观察此人,此时近在眼前,她心中越发的兴味起来了。 这男子和楚绝岁数相近,脸如刀削,轮廓坚硬,沉稳的眸,剑眉隐隐带着斜弧,显的英姿飒爽鼻梁挺直,双唇适中,不厚不薄,虽不是面如冠玉的美男子,眉宇举止间流露出的坚韧、沉稳甚至是浩气都令人难以忽视。 此刻虽然略弯腰低头,那直挺的腰板和坚硬的姿势,硬是让他和楚绝面对面站在一起竟然不输场不低势。 “你是何人?”楚绝淡问, 秦恒拱手的姿势不动:“回王爷,属下秦恒,王妃的侍卫” 楚绝眼色微闪:“秦?”虽然在边关未听过此人名讳,不过单单他有这样的气势加上他姓秦,必是秦家子弟无疑,他都不知道周国竟然派出的陪嫁侍卫竟然都是如此人物。 楚绝身后的几位副将听闻此人姓秦,神色也都微微一变,打量秦恒的目光暗藏审视和评估,周国这是什么意思?派来陪嫁的侍卫都是出自秦家?以这男子的气度,恐怕也封将了。 正当气氛有些凝滞僵峙时,小豆从庙内走了出来,朝众人恭敬福身后,低头道:“王妃请国师入庙内休息。” 秦恒眉心拢了拢,并未再坚持,挥了挥手,守护在庙门的两名侍卫收回了手。 “国师请!”小豆羞涩的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蓝云,恭敬引请道。 蓝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走入庙内,身上的寒气稍化,蓝云张目扫了一眼,庙内已经拉起了纱帘,一分为二。 “阿弥陀佛,小僧谢王妃。” 悦耳却稍染漠气的声音从纱帘内传了出来:“国师不必多礼。” 福公公对这竟然阻挡国师进庙休息的新任战王妃心里很是无感,这完全是主观意识使然,要是他现在侍候的主子是这战王妃,他自然会对这想要入庙休息的国师无感。 “国师,奴才去打热水来。” 蓝云点点头,面容一派平静淡定,心里却并不平静,从刚才那一幕来看,这周国公主无疑是竖起了防护墙,她想要接近此人谋得她的信任不是易事。 可是她又不能再与楚绝过度的接近,前路似乎陷入了僵局呢? 纱帘内,小豆惊艳的透过纱帘盯着蓝云看,喃喃道:“这国师长的真美。”而且近看这下,简直是美若天仙,她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男人会长的如此美貌。 周蓝儿扫了一眼就淡淡的收回了视线,已经生了火,暖炉也生了起来,可寒气还是不停的袭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她还是头一次过着如此恶劣的环境。 “公主,您还好吧?”金姑姑有些担忧的道,别说公主,她都有些不适应这样寒冷的室外环境。 周蓝儿摇了摇头,皇宫里就算有冬天,也绝不会让她感觉到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地龙烧旺,暖炉在手,窝在柔软厚适的软椅或软榻中,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冬天的寒冷?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这样的寒冷会穿透身上的无数层衣物,侵进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楚绝走进庙,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 金姑姑一愣,面色一喜,没想到这战王看着是个面冷的,却是个心不冷的,正要走出去恭迎的时候,却…… 只见端着姜汤的男人目不斜视地径直朝盘膝坐在厚厚软垫上的国师走去。 “蓝云,喝点姜汤袪袪寒气。”他现在越来越意识到他身子骨柔弱,一落地扎营,他就吩咐人熬煮姜汤,就怕他再染上风寒。 法空瞭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隔着一层薄纱里迈了一步又遽然僵硬如石的人影,内心诽腹摇头,这战王爷真是……太绝了!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家公主心里作想感想?恐怕是哭笑不得吧? 蓝云愕然的看着蹲到他身旁的人,再看看他递过来的碗,很想翻个白眼,虽然这门婚事是你情我愿各有所图,可是拜托,他要不要这样视人如无物? 一方面大肆旗鼓的昭告天下,楚国王爷娶周国公主如何的有诚意、如何的重视? 可另一方面又简直渣的不能再渣的视人家如空气。 毕竟,不管前因如何,这人他已经娶了,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既然他视人家如无物,那就别怪她想要橇他后院了,她还正愁别办法接近这周国公主呢。 想到这里,蓝云很自然的伸手接过了姜汤,然后,起身端着它走到了纱帘后面。 “……喂,你……你怎么走进来了?”小豆瞠目结舌道。 僵硬的金姑姑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看着不请自来且不懂礼教的少年国师端着那姜汤径直走到她家公主面前。 蓝云没有出声,直接将碗放在了周蓝儿面前的小桌几上,朝她微微一笑。 本就倾城,却并没有沾染任何尘俗之气,有如冰雪,晶莹剔透,纯粹明亮,他的眼神不染一丝一毫的杂质,如同一个孩子一样简音纯真,让人想责怪的话卡在喉咙里,很难斥责出声。 金姑姑愕然看着,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外面的战王爷,只见他缓缓的皱起了眉,顿时心里打了个冷战,忙上前斥道:“国师请自重。” 再怎么说,这也是男女有别,他这样做虽然光明磊落,不带有任何杂念,但是当着这战王爷的面,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不是,虽然这不是公主的错。 () 117有毒姜汤 对于金姑姑的斥责声,蓝云仿佛没听见般一样,只是微笑地看着眼前一身艳红华贵嫁衣却没有新娘子丝毫喜悦感觉的昭平公主。 恐怕这周国公主表面上如何平静,心里还是意难平! 否则也不会搞的自己非得上这么厚的妆容才能遮掩自己的本来面目,终究还是嫩了一点,涉世未深喃! 周蓝儿看着眼前对着自己笑的天真无邪的绝美少年国师,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立在那里微拧眉的楚绝,他这一表情,无形中融化了不少他身上的冰寒之气。 再缓缓的的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姜汤碗,心里浮起一丝怪异感,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道:“谢国师关心。” 蓝云双手合十,朝她欠身低头。 楚绝微拧的眉头不仅没能抹平,反而越拧越深,他怎么感觉他对这周国公主有很大的好奇或者说好感? 这时候,福公公也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 而几乎是他一走进来,似乎永远都是拉耸着眼皮子的法空就迅速的抬了起来。 “国师,您喝点姜汤热热身子。” “师弟从不饮姜汤。”法空淡声道。 “不喝也要喝一点,这荒郊野外,天寒地冻,暖暖身子,以防风寒。”楚绝虽然有些不舒坦他将自己亲自端来的姜汤拿去送人,但现在随着夜色惭深,寒气也就越重,大雪纷飞,几乎把天地都覆盖了,喝点热姜汤,对他有好处。 蓝云看了一眼被小逃子,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僧不喜欢喝姜汤。”更不喜欢加了料的姜汤。 福公公释然,看来他还要再努力,多看多观察,争取有一日能如法空大师这样对国师了如指掌。 小豆和金姑姑都有些失望的看着蓝云,原来这国师把姜汤送来给公主是因为他不喝姜汤的?亏得刚刚他们还以为这国师单纯慈悲呢? 似乎是对金姑姑和小豆失望的目光有察,蓝云闭月之姿因为一丝窘迫而染上两抹飞霞。 绝美的脸蛋上尽露丝丝妩媚,似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勾魂慑魄,让在场的人全都失了魂。 不知道为什么,周蓝儿看着眼前这一抹能勾魂摄魄的风情,脑子里却闪过红颜祸水四个字,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惊艳绝美的男子,恐怕不知道是他的福还是他的祸了? 就连原本心里有些稍许不悦暗忿其虚假惺惺的金姑姑也忽然觉得其实是自己太苛刻了,这国师虽然不喜欢喝姜汤,但却知道送来给公主,不正是单纯慈悲的表现? 福公公一时看痴了,手里的姜汤碗一个没留神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让众人从痴迷的仙庭一瞬间惊回到现实里,却也引发惊骇声四起。 福公公摔在地上的汤碗竟然冒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桃粉色的泡沫。 金姑姑倒一口冷气,失声惊道:“这……是‘梦桃红’。” ‘梦桃红’是进喉夺命的毒药,却有一个唯美梦幻的名字。 几乎是‘梦桃红’这三个字一出,在场人都本能的倒退了一步,小豆更是从惊呆到惊叫,手指指着蓝云尖叫着:“你想谋害我们公主,秦将军,保护公主。” 其实不用她出声尖叫,秦恒在福公公摔破碗的那一瞬间,人就已经冲进来了,现在更是听到金姑姑嘴里说出‘梦桃红’三个字,再看着地上的姜汤碗,想也不想的就寒剑出鞘,锋寒的剑尖直指蓝云而去。 楚绝将蓝云护在了身后,以掌抵剑,硬是将秦恒的剑锋弹偏。 听闻这动静,两方人马都冲了进来,唰唰的都拔出了武器,周国侍卫将周蓝儿等人护在身后,紧惕的看着都已经拔剑出鞘的四大副将。 周蓝儿从惊滞中回神,忙沉声道:“秦侍卫,不可无礼。” 秦恒使出的第二剑的停在了楚绝面前,楚绝面沉如水,声音并不大,却煞气尽出:“福公公。” 福公公其实也惊呆了,倒不是被‘梦桃红’惊呆了,而是因为这碗加了‘梦桃红’姜汤在自己手里,要是国师喝了…… 福公公两腿一软,跄踉一退,也顾不得战王爷的煞气,尖着嗓子厉声道:“……小……小泉子,将小泉子给咱家带上来。” 只听由福公公差遣的几名小太监回神,都冲了出去,可是不消片刻,一人就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禀报:“福公公,泉公公已经服毒身亡了。” 福公公闭上眼睛,心里一股子火简直将他全身血液都给燃烧了起来,怒、惊交加,且后怕不已,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亲信竟然是细作,这一次差点将他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凝固了起来,大家都不是笨蛋,自然也都明白了这事不是冲着周国公主来的,而是有人想毒杀国师的命,除了楚绝和福公公,楚国所有的将士脑中有怀疑的人。 十之**之人都怀疑想毒杀国师的人其实是皇上! 毕竟,现在楚周两国盟姻已经开始了,九公主对国师的的痴迷是阻碍大事,只有除掉了国师,九公主才能死心不是? 秦恒手里的剑虽然收了起来,面色却并不好看。 楚绝面色沉的让人不敢直视,他没出声,只是朝周蓝儿走过去。 小豆骇的后退一步,却扔是挡在了周蓝儿面前,目光惊惧的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能冻死人的战神王。 周蓝儿轻轻的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小豆,并不意外的看着楚绝将她面前的桌几上早已经凉了的姜汤碗端了起来倒在了地上,只是结果有些意外,这一碗姜汤并没有加‘梦桃红’。 楚绝垂眼看着地上的姜汤,无人看清楚他在想什么。 而蓝云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眉头皱了起来,却并没有出声,法空则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善哉善哉!” 姜汤之事随着太监小泉子的死断了线索,但气氛却凝重了起来。 楚绝下令,但凡蓝云的饮食都必须由他指定的厨子不假人手不离视线,而且福公公也整个人都草木皆兵起来,不惜亲自为蓝云试毒。 他也知道,谋杀有了开始,那接下来,恐怕会接蹱而来了。 至于这幕后谋杀之人,不只是楚绝心知肚明,他仔细一想,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这人绝不可能是皇上,也应该不是战王爷,想来想去,恐怕只有宫中那位…… 周国方面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戒备和紧惕提高了不只是一点点。 夜已深,却大雪犹在簌簌的下着,庙外银白一片,庙内火堆燃烧,安静无声,却似乎都还在沉浸在刚才的毒姜汤里惊魂未定,似乎都无心睡觉。 可是让所有人都有些看不透的是陷些被毒杀的人却裹着厚厚的锦被窝在临搭起的榻上舒舒服服的睡觉,且似乎睡的还很香,连半点忧愁担心都没有。 就连法空大师也似乎很淡定的盘膝打定。 福公公守在火堆前,时不时的加柴,再时不时的扫视着四周,生怕再有人想要谋害国师。 纱帘另一头,小豆眼皮都粘在了一起,却强的样精神守候着周蓝儿的床榻前,不肯去睡觉。 见她如此,周蓝儿轻叹一声:“小豆,睡吧。” 小豆揉了揉眼睛,紧惕的扫视着四周,摇头:“公主,奴婢没事,很晚了,您还是赶紧睡吧。” 周蓝儿抬眼看了一眼纱帘外,目光在那绝美的国师床榻上扫过,暗自讶异,这国师在差点被人毒杀后竟然还睡得着,他不是太聪明就是太天真。 什么人竟然想要毒杀他呢?她越想越觉得这国师透出诡异。 小小年纪就被楚帝封为国师,不仅如此……想到那有着一身寒煞之气的男人对他的重视和莫名的照顾,再想着这国师谪仙倾城般的美貌,周蓝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之,她哑然失笑,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会联想到这头上。 可是,周蓝儿脸上的笑意隐晦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实在是想不通这国师是如何惹来杀身之祸的? 第二天天一亮,雪停了,却天地为之素洁起来,放眼过去,除了白还是白。 楚绝从营帐中走出来,看着银妆素裹天地为之一色,面色如这冰雪一样冻人。 守候在门边的秦恒看着缓步走来的楚绝,冷眼打量着他,坦白说,除掉楚绝一身寒煞之气不说,此人比他想像中要好看的多,器宇轩昂风姿卓越,配她……不,他不会对她真心的,楚周两国虽谋和盟好,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暂时的。 想到这里,秦恒的目光冷了起来,暗暗握紧了拳,此时此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楚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旁若无人的走进了庙中。 他进来的时候,正好福公公也已经端来了热水,就等着国师醒来,他看见王爷进来,默然行礼。 法空睁开眼睛,朝他默然颌首。 楚绝深看了一眼法空大师,淡淡点头,未出声,昨天想了一晚都拿不定,那碗姜汤是法空大师发现了在毒才会找借口说蓝云不喝姜汤还是蓝云真的不喝姜汤?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后已经出手了。 纱帘内,自打楚绝进来后,周蓝儿的目光就若有似无的打量了过来,自打脑子里生出念头后,她就忍不住心里隐隐期盼了起来,如果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于她,就真的是太好了。 楚绝走到床榻前,目光在还裹在锦被坐在那里的蓝云脸上扫过,在看到他睡的红澜的两腮时,眼神微顿,寒眸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 福公公缓缓的垂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法空似乎真如世外之人一样,只是淡眼旁观着。 蓝云心里无声吐槽,他要不要用这样令人恶寒的目光看她?对面住的就是他的妻子,妻子啊! 思想这东西,真是浩瀚无边,宇宙无敌,在最初撒网的时候她千算万算力图将一切可能性都给推算揣测一番,却着实没有揣测到楚绝竟然也是执着偏激的人喃。 也是,一个人的思想,与他的境遇绝对成正比! 如果她没估计错,楚绝下一步将会出什么招她已经想到了,这小子十之**是打破破罐子破摔出昭告他娘和他哥哥,他……咳……他出柜了! 纱帘内,小豆顺着她家公主的眼神看过去,不由的皱眉,她怎么觉得这战神王看着那国师的目光实在是让她有些起鸡皮疙瘩? 金姑姑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心下骇然,难不成这楚绝是断袖龙阳之人?而且他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他视她们这些人如何物?好歹公主也是他明媒正娶来的战王妃? 她忍不住看向公主,心里一怔,因为她在公主脸上看到了笑容,自打离开京城后,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公主脸上看到如此开心的笑容。 眼角瞥了一眼庙外方向,想到公主与秦恒之间,她忍不住想叹息,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替公主难过还是感到高兴? 周蓝儿微微一笑,整个人都似乎轻松了起来,突然道:“撤了帘子。” 小豆惊讶,喃喃出声:“公……公主?” 隔开的纱帘被撤离,楚绝置若未闻,对这丝毫不在乎。 蓝云头痛,心里直暗咒,这该死的楚绝,她千惹万惹竟然惹了个失心疯,真是失策。 “王爷,雪停了,是否准备起程?”一名副将在外禀报道。 楚绝这才收回了凝视着蓝云的目光,起身走了出去。 “国师,王妃有请!”小豆迈步上前道,小眼神在蓝云红润惺松的面容上闪烁着,面色也红通通的,这国师真是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蓝云垂眸,无声轻笑,这叫什么?楚绝拆她的路,她正想勾搭上这昭平公主,没想到这昭平公主却主动朝她抛起了橄榄枝。 ……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整个天地,在离楚国京城八十里的洛水城某客栈二楼厢房内。 楚玖儿推开窗,看着窗外青瓦上覆盖着的积雪,神情恍惚起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楚玖儿置若未闻,不多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野狼亲自端着饭菜进来。 看着站在窗前的人,他冷声道:“外面寒气重,且风大,公主身子不适,还是自己小心为上。” 楚玖儿霍然回头,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野狼:“要你管?” 野狼冷笑:“本将军也懒得管,要不是王爷命令末将送公主回京,末将又岂会在这里?” “你……野狼,你放肆,你就不怕本公主回到京城治你的罪?”楚玖儿苍白的面色因为薄怒而生出一丝绯色。 野狼垂眸:“那也要公主愿意回到京城才行。”这两个月来,因为顾及到她的身体,行程本就不快,再加上她又偶感风寒,一种走走停停,到今还未回到京城。 楚玖儿默然了下来,洛水城离京城只有八十来里,策马一天就可以抵达,可是她却突然不想回京城了。 野狼将饭菜从容不迫地摆上桌:“公主还是吃点东西吧,公主身子不适,要不还是一早起程回京城宣太……” “本公主用得着你来吩咐,野狼,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楚玖儿怒恼的打断他的话。 野狼对于她的恶声恶气并没有动怒,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本公主最讨厌你了,跟在七王兄身边久了,你也像七王兄那样面冷心冷了。”楚玖儿执起手边的茶杯就朝他掷了过去。 野狼头一偏避开她的攻击,回头看着她,眼神极冷,浑身都散发着熟悉的煞气。 楚玖儿有些缩瑟,却输人不输阵的抬高了下巴,倨傲的脾睨着他,冷笑涟涟:“本公主说错了吗?” 野狼没有出声,身上的煞气转淡,注视着楚玖儿的目光却深沉起来。 楚玖儿不知道为什么,在野狼这样的目光下,心不规律的紧缩了一下。 许久,野狼才缓缓开口:“像公主这样的凛性倘若真嫁去周国,只有一种后果。” 楚玖儿一怔:“什么?” 野狼回转身,朝她逼近:“公主很快就会被周国太子厌恶,而至冷落,公主也许一开始不在乎,但是久而久之也许公主会认命,却已经失了先机,最终也不过是凄凉垂……” 啪! 野狼的头被一巴掌打偏,楚玖儿红了眼,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倔强的不让其掉下来。 野狼皱眉,缓缓的转回脸看着她,眼神让楚玖儿看不懂。 看着他慢慢的抬起的手,楚玖儿紧紧握住发麻的手掌,压制着想退开的冲动,可是傲气和倔强却不允许她示弱,她睁着一双红湿的眼睛怒瞪着他,低吼道:“你想还手就赶紧,本公主要是眨一下眼,就不叫……” 声音卡在喉咙里,楚玖儿渐身都僵住了。 野狼抬手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轻叹一声:“这样的你怎能嫁去周国和亲?”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离乡背景远在周国黯然伤神? 楚玖儿全身僵硬,想退开,可是脚却似乎是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挪动不了半步,不只是手脚不听她使唤,似乎心也不听她使唤了,颤抖的那样厉害。 () 118低调回京 大元国,京城。 寒风冷冽,夹带着雪花肆虐而过,积雪未融的枯树,灰霾的天空,都在隆重的昭示寒冬的来临,繁华的京街大道上因为此时又是落暮时分,更显的清冷。 城门外,一行人马夹着两辆马车缓缓驶近,站在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之后便凝聚住了,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士兵:“你看。” “看什……”被推搡的士兵鼻子冻的红通通的,很是不耐烦的抬眸,却声音似是突然被扼住了一样,整个人都上前一步趴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人。 “那……那是……” 最先发现异常的士兵这时候也看到了底下驾驶马车的年轻男子手里亮出来的令牌,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异口同声道:“无忧公主?” 而底下守城门的士兵看着木羽亮出的令牌后,都恭恭敬敬的行礼。 木羽一声不发,驾驶着马车进了城。 踏春而去,入冬而回,看着清冷无人的街道,让顾凌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入京城时的情景,再想到现在,景还在,人亦在,心却若有怅然起来。 叶雪骑着马走在最后面,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扫视着四周,这就是京城?白兰县离京城不远也不近,但他却从来没有来过京城。 在上宫道的交叉口时,木羽停下马车,等后面的马车上前。 后面的马车靠近,帘子被掀开,廖青云抵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朝木羽淡淡拱手:“青云回府,就此告别。” 顾凌也微微一笑,拱手道:“顾凌也先告辞,明日一早再进宫向皇上复命。”这刑部侍郎他不仅要继续做下去,还必须得做出个名堂出来才行。 木羽朝两人淡淡地拱手回了一礼。 叶雪策马上前,不舍的问道:“廖大哥,顾大哥……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们?” 不等廖青云出声,顾凌笑道:“你就放心吧,京城是你廖大哥的家,叶雪你来了京城,廖大哥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了,明天顾大哥就带你上你廖大哥家作客。” 听闻顾凌这样一说,叶雪这才放下心,还不忘和廖青云确认:“那……廖大哥,过两天我去你家看你?” 只是叶雪此时没有想到,别说去他廖大哥家里作客了,他连这京城都未好好的看一眼,明日一早就匆匆随木羽离开了京城。 廖青云微微一笑:“好,那廖大哥备好酒菜等着叶雪上门。” 叶雪嘟了嘟嘴:“廖大哥要回家,顾大哥你也要回你的府邸,那我怎么办?”他住哪儿?他可是听说顾大哥在京城有皇上赐的侍郎府。 顾凌哑声一笑:“你想住哪儿就住哪里,要是你愿意,你廖大哥家,我的府邸都可以,不过,想必你得跟着你师父住。” 叶雪垮下脸,苦着脸看着木羽:“木大哥,我能……” “不能。”木羽直接破灭叶雪的期盼。 “公主,告辞了。” 两人朝马车方向拱手后,向左边的官员府邸大道走去。 马车帘子掀开,小花子探出头,看了一眼不舍地遥望着廖青云和顾凌远去背影的叶雪,轻咳了一声:“木将军,公主说,就让叶雪随你安排。” 木羽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那公主呢?”她不是住在怀王府?叶雪问道。 小花子朝皇宫方向拱手道:“公主自然要先进宫向皇上请安再回怀王府。” 叶雪张了张嘴,他觉得回到京城真的不好,他们这些人都四分五散,再也天天见不着面了,要是……要是不回京城就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皇上都下旨了,公主总不能抗旨吧? …… 也许是因为是未寻得传闻中的缥缈山为怀王求得延年益寿的奇药,也因为是在路上遇刺受伤,无忧公主回到京城的事情并不如她出京时那样宣扬。 夜已深,木羽命人将叶雪安排后,再将无忧公主送回到无忧宫,来到了御书房外。 施济看着风尘仆仆的他微笑着引道:“木将军,皇上宣你进去。” 木羽刚才站在外面等候宣昭的时候,自己脑子里如走马观灯一样飞闪过无数的画面,最终,却停留在了一个画面上,她说:只要我心里愿意去相信他,我会就付出我的信任,哪怕到了最后,他其实还是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后悔。 她说这话时,神情很平淡,语气也很平淡,平淡的似乎没有一丝份量,可是听在他耳中,却从耳中直达心间,重若万斤!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在他看来,她简直是在轻狂!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古至今,敢轻狂的人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百年一出之人? 外面寒风呼啸,御书房却温暖如春。 庆帝斜靠在帝王榻上,手里执着一枚棋子正锁眉凝思。 木羽跪伏于地,行以大礼:“末将参见皇上。” 好半响后,庆帝才半指间的棋子随手搁置了下去,淡淡掀眸看着木羽,声音听不出喜怒:“说说看。” “是……”木羽低头垂眸,缓慢却仔细的把一路见闻禀报。 从第一个音节从嘴里出来时,他不安的心一刹那间平静了下来,也许他的选择并不是在此刻才下定,而是在她决定将他列为棋子执在手中,且赋与他无以伦比的力量时,他的心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回程的路上,该禀报的、不该禀报的、如何禀报、甚至是如何取信皇上,他心里都千思万虑过了。 当那千思万虑的话语从嘴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庆帝的面色始终看不出波澜,甚至在听闻那场刺杀时,他也未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御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木羽低沉的声音。 直到说到最后完结了,庆帝都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羽低着头安静沉默的等候着。 一旁的施公公公抬眼瞥了一眼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斟酌的皇上,心里也直为无忧公主一路历经的奇遇感到暗叹不已,不过…… “说说你的看法。”庆帝淡声道。 木羽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抬起了头:“皇上,无忧公主聪明是不争的事实,但……却涉世未深看到的东西受了限制,只能看到了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庆帝深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那以你所见,这表面下隐藏的是什么?” 木羽眼神凝重无比,一字一句坚定的道:“皇上,大元国内忧外患的危机,已经刻不容缓了,请皇上定夺。” 庆帝神情遽然一冷,强大的戾煞之气从他两眼迸射而出,让御书房里的气氛从暖春直接换成了寒冬,让人瞬间掉入冰窖。 施济脸色微变,头埋低下去。 木羽似乎没有看到庆帝遽然变脸,声音因为忧虑而沉重:“无忧公主遇刺,对手势力大到已经到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步,刺杀无忧公主是敌寇向皇上发起了的正面挑衅了,皇上,请恕末将斗胆,这楚国与周国联姻谋盟,恐怕其狼子野心谋的就是我们大元国,到时楚兵来犯,内乱必定四起,请皇上明鉴,以大局为重。” 施济暗自为木羽的胆量惊讶,木羽这话说的极为放肆,分明是在说皇上杯弓蛇影只纠缠在眼前小局却忽略了大局。 不过,说又说回来,木羽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受主子如此重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可是皇上亲自选拔出来的下任暗卫人选,一直受的是暗卫训练,深得皇上欣赏、重视和信任也无可厚非! 庆帝面色阴冷,却并没有恼怒,语气也终地有了一些温度:“平身吧。” “谢主子。”木羽起身退至一旁,垂首低眼候在一旁。 庆帝沉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命令道:“你即刻起程回边关坐镇,将边关防护牢固,密切注视着楚国边关异动。” 木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到一紧,双手抱拳:“是,末将领命。”迟疑了一下,他又道:“末将有一事启奏。” “何事?” “公主在白兰县收下的一名少年,已拜末将为师,不知皇上是否允许末将将其带往边关?让其参军?” 庆帝眯眼,讳莫如深的看着木羽:“你可知这叶雪是什么身份?” 木羽微愣:“皇上……皇上的意思是这叶雪身份有异?” “既然你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才,带上他也无妨。”庆帝淡声道。 “去吧。”庆帝挥了挥手。 “……是,末将告退。”木羽转身离去。 庆帝盯着指间的黑子,怔怔的注视着好半响,才轻轻的将其搁置在棋盘上,似笑非笑道:“朕从不信所谓天意,但关于这叶雪,朕倒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天意。”真没想到,这刘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而偏偏他的命运和无忧撞上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自有天意? 白兰县离京城不很近但也不算太远,木羽上奏,他处理了一个世袭郡王,本来他对这叶家祖孙倒不至于有兴趣,不过,这叶老头竟然执意要将叶雪放置在无忧身边,这其中自然必有隐情。 他让暗卫查下去,前不久才证实,这叶雪并非叶家子嗣,而竟然是刘氏之后。 自然,他之所以容忍下这叶雪,并非是他宽宏大量,是因为这叶雪的存在并非是刘氏的安排,确实只是一个巧合,与无忧相逢也只是巧合,这一点他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刘氏满门尽诛,党羽这些年也被他清的差不多,这叶雪的存在,根本不足为惧,掀不起风浪。 叶老头执意让叶雪跟随在无忧身边,也只不过是临死托孤! 施济低垂着头,不敢接话,他虽然不知道这叶雪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想必在皇上心里并不足为惧,否则皇上也容不下他。 不需要木羽提醒,庆帝比任何人都知道楚周联姻结盟之于大元国是非常不利的。 自然,他心里也知道大元国马壮兵多这倒是真的,但要说兵强这就有些底气不足了,毕竟战场是靠真本事的。 大军常年驻扎在边关,除了一些小打小闹,还未真正上过战场与敌拼杀交战。 楚国的兵强马壮骁能善战一点,天下尽知! 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他自然要重视。 楚国与周国谋和,下一步的目的和野心,昭然若揭,这也意味着楚国和大元国的战争已经是箭在弦上,刻不容缓。 小太监走进来在施济耳边附身细语了几句,施济挥手让其退下,心里暗叹,对于无忧公主出京所遇,前因后果皇上都已经知晓,而之所以形成这样的局面,皇上也知道根源在哪里? 要不是除去刘氏花去了皇上近十年时间,大元国又何以会形成‘山高皇帝元’这样的忧患? 于这个原因,皇上对流有刘氏一半血脉的无忧公主不迁怒已经算有理智了,哪里还有心情和心思放在她身上? 不过,施济虽然如是想,但心里暗自斟酌一番后,还是上前低声禀报道:“皇上,无忧公主在外求见,说是要给皇上请安。”虽然他了解皇上,但是想着无忧公主刚出冷宫时,皇上对其的态度,他又不敢擅自主张,毕竟皇上在想什么,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而且,就算他猜对了,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才是他之所以站在这个位置的原因。 果然,施济的话一出,庆帝眉眼一沉,声音极冷漠:“让她回宫,等候朕宣昭。” 施济暗叹了一声,恭敬的道:“是。” 看着施济出去,庆帝眸中浮现一缕阴霾,外忧,其实他还不是很担心,大元国就算未有实战经验,在他看来,就不见得会比楚国弱。 真正让他心烦且说到他心坎里的是木羽说的山高皇帝远,这对他而言,是不能容忍之事! 他好不容易除掉众兄弟登上高位,却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终于铲除了绑缚了他手脚的刘氏一族,这些年来,他极力在清除刘氏党羽,就是为了雪耻,刘氏把持朝政的那些年,这于他是毕生的耻辱。 想起刘氏,再想起刘氏生的无忧,庆帝阴鸷的眼神有片刻的恍然,却瞬间就又清醒过来。 这个女儿确实很像他自己,聪明又隐忍,但毕竟是涉世未深,太小又是女孩,再如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实在不是足以让自己花费太大的心思在她身上,再继续试探她,是他真的太过谨慎了,到显的杯弓蛇影起来了。 庆帝拍拍手,两名暗卫出现。 “再派人出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出明王党羽根基。”明王,当年没能斩草除根,果然命大,现在竟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试拳脚。 两名暗卫有些迟疑了一下,其中一名禀道:“主子,暗卫团已经出动了尽半人数,万一明王党羽潜伏入京,主子身边暗卫人数锐减……” 庆帝眉心一拢,想了想道:“再加令下去即可。” 庆帝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眼中杀气锐现,他宣无忧回京,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女儿遇险,敌寇如此公明正大的刺杀他的女儿是对他的挑衅,要是他坐视元无忧让他们给杀了,那他的脸面何存? 前来请安的无忧公主被施公公亲自劝回了无忧宫后,安心等候着庆帝宣昭。 直到三天过去了,也未等到宣昭,还在无忧宫总管太监再次求见了施公公,在第五天早朝过后,庆帝才召见了回京回宫的无忧公主,却只是似是而非的安慰了几句后,就准了她的请求,让她回到了怀王府。 怀王府。 月夜下的主菀,庭院前的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在月夜下更显晶莹剔透。 怀王轻咳了几声从屋内走出来,一旁的小李子忙给他再披上一件银白色厚绒披风,华丽却不张扬。 “王爷,这寒气重,您还是回屋吧。” 怀王强压着嗓子眼里的咳意,抬头看着天空,眸子冷凉,柔和的灯下,将他清瘦颀长的身影倾斜投影在身后。 一阵风吹来,寒气袭卷,直让小李子心惊肉跳起来,一张脸都苦挤在了一起,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您还是回屋吧。” 怀王对小李子的劝言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李子只得抱了个暖炉出来,硬是塞在怀王手里,也学着怀王抬头看天上的月,心里暗忖,自从这不是无忧的无忧公主回府之后,王爷就有些异常,难不成…… 小李子眨了眨眼,难不成王爷是在担心无忧公主?小李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对于回到府里的无忧公主,王爷可是一次都没去见过呢?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王爷的计策,毕竟这传到皇上耳里,只怕会以为王爷这是责怪无忧公主未能寻得延年益寿的奇药回来心有微词呢? 现在一想,也许也有可能是因为王爷根本就不想见假人呢? () 119风起云涌 楚国京城,慈延宫,后殿佛堂。 木鱼声传出,烛香袅袅,檀香四溢,荣太后跪在明黄软垫上,正闭目一手敲木鱼,一手拨弄佛珠,她的头顶上是数尊金身佛像。 佛堂内明明佛香缭绕,可她却做不到净神明心,心里那一股子说不明的心浮气躁在不停的扩散,这也使得她手里的无论是木鱼还是拔执着的佛珠都似乎极没有规律,隐隐的,似乎不安。 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荣太后置之不理,她参佛的时候,除了卓嬷嬷,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卓嬷嬷若没有大事,她也不会进来打扰她。 卓嬷嬷看着跪在佛像下参佛修佛的主子,无声轻叹了一声,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也太过沉重。 她上前一步,低声在荣太后耳边低语着,木鱼声止,拨动佛珠的手指也蓦然停住,捏着其中一颗佛珠的手指死紧发白,紧接着,荣太后倏地睁开眼睛,眼中戾气尽显,极为骇人。 荣太后僵硬的抬头看着顶上佛,这辈子她遇见过的惊涛骇浪并不少,可却都没有此刻这样让她通体生寒,心都为之颤抖。 “主子?”卓嬷嬷担忧扶住她浑身僵硬如石的身子。 荣太后盯着佛,死死的盯着,红颜祸水,孽障惑世,迷了她的女儿,惑了她的儿子,这样的妖孽她不除谁除? “传令下去,不需再动手。”既然他执意要回到他不该回到的地方,那她就成全他,她倒要看看,她要赐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和尚,谁敢拦? 卓嬷嬷心神一凛低下头,接二连三都失手,却偏偏还传回消息说,王爷也……也难怪主子下令不需要再动手,不怪主子起了非杀不可的心,这蓝云着实是祸害,竟然连王爷都他迷惑住了,想必主子要亲自除他了。 久久,佛堂外传来禀报声。 “启禀太后,九公主回宫。” 荣太后阴冷骇人的面色听闻此言,缓和下来,起身走出佛堂。 楚玖儿看着从佛堂里走出来的母后,眼眶一红,忍不住地冲了过去,紧紧的抱紧了荣太后:“母后……” 荣太后眼底稍稍有些怔愣,但很快就柔和了下来,轻拍着楚玖儿的背,嘴里却责怪道:“又私自跑出京去,一回来就向母后撒娇,你以为这样,母后就不会罚你了是不是?” 楚玖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服气,而是苦涩道:“母后,我想通了。” 荣太后一愣,看了一眼卓嬷嬷,卓嬷嬷示意,带着底下的人都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荣太后所怀里的人轻轻的推开,目光在其脸上掠过,为那抹苍白而微微皱眉,着急的道:“怎么面色这么差?母后这就宣太医……” “母后,我没事,真的,我真的没事。”生怕她不相信,楚玖儿连声强调。 荣太后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轻抚着楚玖儿的秀发,轻叹了一声将她再拥入怀里:“玖儿,你真的想通了?” 楚玖儿闭上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玖儿想通了。” 荣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想通就好,母后为你选的人一定不会……” 楚玖儿轻声打断她:“玖儿进宫之前已经去见了皇兄,玖儿……愿意去和亲。” “你说什么?”荣太后双手猛地将怀里的楚玖儿推开,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震惊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楚玖儿垂眼,苦涩而沉痛:“皇兄和王兄都想玖儿去和亲,玖儿挣脱不了这命运,唯有认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也已经没有自己想要的,她苦苦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就……就算她挣脱了和亲命运,也不过是要屈服于另一个命运,这样于她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荣太后厉声喝斥出声,还以为是她想通了她的一番苦心,却没想到……却没想到…… 荣太后只觉得自己就吞了一块石头一样沉痛,她刚刚才受到巨大的刺激,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把紧握着桌角,她极力支撑着。 楚玖儿退开,扑通一声跪伏在了荣太后的膝上泣不成声:“母后,玖儿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傻,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一丝期盼,可是当所有的期盼都破灭后,那残除下来的是她不能再去装傻的真相和现实。 荣太后一把将其推开,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实在是让母后太失望了,玖儿。” 被一把扫到地上斜趴在地上的楚玖儿声音却很平静:“母后,正因为玖儿想通了,才明白,唯有认命,才是最好的路,这样,对您,对七王兄,对皇帝哥哥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不希望因为她,而使得母后和皇兄心生芥蒂,更不希望七王兄为难,一边是母后,一边是皇兄,如果她和亲,能化解这些,这也是她最后且唯一的价值了。 荣太后怔怔的看着地上的人,心里像针扎一样刺痛,让她视线模糊起来。 “玖儿这么多年来都在母后的宠溺下任性自私,玖儿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任性下去,自私到底。” 荣太后手隐隐颤抖,面色激动而痛苦:“你这样自以为是、自以为是这样的选择,你让母后情何以堪?”她的一生都葬送给了这座皇宫,最后仅有的一个愿意只不过是希望这个女儿能去弥补她曾经的痛,为什么她却不体谅她的苦心? “你让哀家太失望了,既然你都决定了,最后才来告诉哀家你的决定,哀家无话可说,你退下吧。”荣太后整个人都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十岁。 “母后……”楚玖儿哭着抬头。 荣太后手指一指,厉声命令道:“出去。” 楚玖儿泪眼模糊,喉咙哽咽,数度张嘴,却都找不到声音。 见她一直不动,荣太后声音提高:“卓嬷嬷,送公主回宫。” 卓嬷嬷快步走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上前扶起痛哭不已的公主,轻声道:“公主,您还是先回宫吧,主……主子她只是太震惊了,才会震怒。” 荣太后别开眼,不去看被卓嬷嬷扶出去的玖儿,坐在锦榻上的身子因为无力而摇摇欲坠起来,以手支撑捂眼,泪水从指缝间流淌而下。 卓嬷嬷走进内殿,无声的递上帕子,看着默默流泪的主子,她的心也不好受,别人不明白主子对公主的厚望,可是她明白。 主子在生皇上之前,还怀有三胎,第一胎,第二胎均被当时最受先帝宠爱的萱妃暗算,主子明明知道谋害她的人是萱妃,却没办法对付她,萱妃深得先帝宠爱,其母族也并不弱,且先于主子进宫。 在那时,后位其实就是主子和萱妃两人之争。 萱妃生下大皇子,风头在后宫无人敢挡,主子也在大皇子出生后的三个月时生下了大公主,而那时萱妃虽未册封为后却掌握了后宫之权。 为了后位,主子最后舍弃了大公主陷害了萱妃,虽未损毁其根基,却也暂时阻挡了萱妃荣登后位的路…… 后来,主子生下二皇子的第三年,在七皇子出生一个月后,最终胜于萱妃登上后位。 从此主子却隔了近五年才再度怀上,生下了九公主,虽然主子什么都不说,可她知道主子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大公主。 大公主是主子心里最深的痛,主子将大公主没有享受的尊荣和宠溺都给九公主,且说过,一定不会舍弃九公主,让她因为皇权而牺牲…… “卓嬷嬷,这是不是报应?”荣太后低低的出声。 …… 瑞阳宫。 送走前来宣旨通传的太监,锦鱼喜笑颜开的回到内殿,向半躺在贵妃榻上的主子道喜。 刚才可是来了圣谕,晚上皇上会来瑞阳宫与娘娘一起用晚膳呢? 在这宫中,像她们这些人的命运完全是系在主子一人身上,主子荣,她们自然高人一等。 白初月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圣谕而喜上眉梢,垂眸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宫里可是有发生什么事情?” 锦鱼愣了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是。” 约莫半个时辰后,锦鱼将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给了白初月。 “娘娘,九公主回宫了。” 白初月心神一动:“是吗?” “是,娘娘,奴婢打听到,九公主回到宫中后并未回永乐宫,而是去了乾承殿见了皇上,然后接着去了慈延宫。” 白初月嘴角轻扬:“太后可是震怒?” 锦鱼惊讶的瞪大眼睛:“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九公主去见太后,听说惹得太后震怒的将九公主赶出了慈延宫。” “好了,本宫已经知道了,下去准备吧。”白初月淡声道。 “是。” 锦鱼退下后,白初月懒懒伸手从手边的桌上花瓶里抽出一枝修剪的十分漂亮的梅花,凑到鼻间轻轻一嗅,唇畔勾出一抹了然且喜悦的笑意。 皇上这次来,或许是真的来给她荣宠了!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一品贤妃是如何来的,她也明白一飞冲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皇上会对她有所忌讳,会对她上心,却绝不会对她动心,她进宫已经有半年之久,却并未真正被皇上临幸,每次宣昭她去乾承殿或皇上来瑞阳宫除了问那些她记得的事情并没有碰她。 宫中人人都以为皇上宠爱她,却不知道至今她还是处子之身。 如果她未经历梦中那一世,或许,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她在梦中经历的那一生,却让她彻底地脱离了闺阁小姑娘家的天真稚拙,比起以姿色得到男人的三分新鲜,身份地位上的荣宠对她而言才更具有实际意义。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男人朝三暮四永远不会有真心,对于女人而言,身份地位和依仗才是最重要的。 白初月轻轻的抚摸着腹部,唇边的笑容越发的深。 她的葵水才走没三天,或许今晚是她最好的机会,皇上忌讳她却又需要她,他自然知道如何留住她,今天晚上,皇上绝对会宠幸于她,只要她怀上龙种,那她依仗就越发的牢固了。 …… “妾见过皇上。”白初月微含着笑意,盈盈福身见礼。 楚鸿目光淡淡的在白初月停顿了片刻,云髻峨峨,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他的面色温和下来,伸手扶了一把:“爱妃平身。” “谢皇上。”白初月平身,身子更加柔嫚动人。 白初月服侍着楚鸿用过晚膳,太监们将精致的晚膳撤下后,锦鱼泡了茶,她很自然的上前接过,亲自上前侍候着。 楚鸿对于此举,似乎也接受的自然,这让白初月的心越发的安定下来,忍不住偷偷的抬头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年轻帝王的俊脸,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心狠狠的悸动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之于她在梦中经历过的男人,真真切切的云与泥、天与地的差别,想到等一下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无比庆幸,亦无比感激上天让她能得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楚鸿细斟慢品着手里的茶,半敛的眼,有着白初月看不到的冷凉,之所以在这里,根基源由自然是因为今天玖儿回宫后见了他。 对于玖儿改变心意,表示愿意和亲之事,是意料之中却又似乎是意料之外! 他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也想看看母后究竟会如何做,而后来,则是因为白初月的出现,他相信身边的这个女人所经历过的奇妙之事,但对于她说的话其实还是抱有三分怀疑的,并非她说的,他就信。 既然她说玖儿是心甘情愿嫁去周国的,他更想验证看看白初月所言是否所实。 但经过玖儿这一转变,倒是让他下了决心留下这个女人。 夜色不早了,没有所谓的暧昧,亦没有所谓的情调,楚鸿搁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走进了寝殿。 白初月心一颤,暗咬了咬唇,自然的跟了进去。 如果没有意外,或许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可是偏偏…… 小莫子匆匆走进瑞阳宫,今天皇上来瑞阳宫,并没有带上他,而是带上了接任福公公之位的陆公公及其一众太监。 小莫子畅行无阻的进入了内殿,看见他进来,守候着的众太监自然知道轻重,不敢阻拦,任由小莫子直接进入了寝殿。 寝殿内,陆公公站在纱帘外垂眉敛目守候着,听闻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是小莫子进来,也不等他出声,他就恭敬的低声道:“皇上,莫公公求见。” 纱帘内,楚鸿站立在那里双手微张,白初月正亲自为他宽衣解带,听闻陆公公的话,白初月的手瞬间就僵了,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恭敬的退开一步,垂首等候着。 “进来。”楚鸿在榻前坐下,淡声道。 小莫子弯腰低头进入,眼角不敢乱视的径直朝楚鸿走去,将袖中刚刚才收到的福公公传来的密信恭敬的递上。 楚鸿原本有些慵懒的目光在看到小莫子递上的信件后,眸光微微一闪,伸手接过,飞快的拆了密信。 等他一眼扫过,看完信中的内容后,整个人再也懒散不起来,霍然起身,看都未看白初月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对于这样突发状况,白初月不敢露出丝毫委屈,还得恭恭敬敬的屈膝恭送圣驾。 小莫子心里讶意,但并不慌乱,朝白初月福身一礼也快步追了上前。 锦鱼走进来,看着保持着恭送圣驾姿势的娘娘,不敢出声但又不得不出声上前轻声提醒道:“娘娘,皇上走了。” …… 回到乾承殿的楚鸿,再度将手里的书信仔仔细细的阅读了一遍,面色阴沉慑人,却又似乎在极力压制着。 小莫子心抖了一下,暗暗诧异于福公公密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让皇上如此神色? “都给朕滚出去。”楚鸿突然沉声命令道。 小莫子不敢迟疑,挥手示意众太监再连带着自己都退了下去,刚刚退至外殿,他就听见内殿传来一阵茶杯被扫落于地的声音。 小莫子心颤抖的更厉害了,他侍候着皇上时间可不短,这么多年以来,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皇上如此的愤怒却又如此的压抑。 想来福公公传来的密信里写了非比寻常之事,可是福公公被皇上派去侍候了国师,按行程来算,用不了一个月迎亲队伍就会回到京城了。 楚鸿扫落榻几上的茶盏,震惊、愤怒、失望、甚至是被背叛,这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让他恨不得砸烂眼前所有一切的冲动。 他以为七弟是因为玖儿,甚至是因为觉察到了他的心思而将蓝云带走,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竟然是七弟自己对他起了心思,不仅仅是如此,甚至明目张胆,丝毫不顾忌。 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七弟,可是现在他才突然发觉,也许其实自己并不了解他。 他一直以为七弟是自己手中的神兵天将,锋芒无敌,忠心无敌,他会助他称霸天下,这万里疆土由他们兄弟统一,兄贤弟恭,成就千古之名。 可现在,他手里的神兵天将,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他的信任。 () 120以退为进 迎亲队伍抵达京城时,比预期的日子晚了一个半月,抵达的这天正好进入了腊月,虽然寒风凛冽,冷的直让人打颤抖,却是个大晴天。 明晃晃的阳光普照,京城街道也不复清冷,百姓纷纷不畏寒冷走上长街看热闹繁华。 皇家宫廷仪仗队宛若一条金龙盘旋逶迤而入,龙头进了城,龙尾还在城外数里之外。 奢华仪仗队,华丽的马车,凤盘并蒂莲的八宝香轿辇大车,大轿辇车前是骑在高头白马上一身银色盔甲的楚绝,身披金色大麾高贵不凡。 是被楚国百姓奉为神的战王,这眼前的种种种种不知惹得多少女子的嫉恨和羡慕。 人群中,宁青淡淡的注视着楚绝,嘴角含笑,笑却不及眼底,眼波淡淡的扫移向那承载着无数奢华由四匹高头骏马拉载的大轿辇,漠然转身。 “真是好大的场面,东家,您说呢?咦,东家……您不看了?”看的痴迷的小虎子侧头没看到人,连忙张望,看见东家转身离开,他留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奢华的队伍,但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宁青信步走着,一身青色长袍,朴实无华,让人一眼掠过,不经意间就会错过绝艳风景。 只有小虎子觉得他的东家明明穿着普通的布衣裳也有一股子绝艳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感觉。 小虎子一恍神,宁青已经转入前面的街角。 “东家,等等小的。”小虎子不敢再胡思乱想,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拢进了袖子时猫着腰快步追上前。 宁青走进信阳茶楼,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平叔守在柜台。 见他进来,平叔忙走出来,笑着迎道:“东家,您回来了。” 宁青微笑着颌首,径直上了二楼。 看着上了二楼没有身影的东家,平叔摇了摇头,喃道:“真是稀奇呢?” “平叔,什么事稀奇吗?”小虎子冲进来往火炉走去,伸出手烤着火。 平叔看他那恨不得伸手进炉子里烤的动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还偷懒,赶紧去后堂帮忙,等一下看完热闹,一定很多客人上门。” 小虎子嘀咕了一声,却还念念不忘刚才平叔说的稀奇事:“平叔,刚才你说什么事稀奇呢?” 走回到柜台的平叔闻言,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笑道:“你不觉得东家去街上看热闹,很稀奇吗?” 小虎子想了想后,点头:“是很稀奇。”东家那性子实在不是像是凑热闹的人,整天窝在茶铺里,以前就算没一个客人上门,他也一点儿都不着急。 “还有,东家一点儿都不怕冷,不稀奇吗?”刚才东家可没有着冬衣,进来时也不见他一点儿都没有受寒,反倒是穿裹着厚厚的小虎子冻的回来就恨不得一头钻进炉子里去取暖。 “咦,是啊,东家不怕冷呢。”小虎子很是惊奇,平叔不说,他还没发现呢,入冬后就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却不见东家添过冬衣,依旧是他们最初见到的那样模样。 …… 皇宫大殿,楚鸿端坐在金銮大厅椅上,看着金色长毯的尽头正缓步走进来一行人,领头的人正是战王楚绝以及周国远嫁而来的昭平公主,朝拜之后,她即将接受册封,成为名正言顺的战王妃。 宝阶上,荣太后与小荣皇后皆含笑望着缓缓走近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都暗自心赞。 这昭平公主一袭绯红色繁华宫装,金色描凤长袍,宽大的衣摆上锈着并蒂莲花纹,凤冠之下,珠串作帘,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美丽可人之姿。 薄粉敷面,端丽冠绝,是个令人忽视不了的美人,有着皇家公主才会有的华贵张扬之气,令人惊艳! 楚玖儿立在荣太后身后,身上的张扬似乎全都收敛了起来,让人有一种错觉,似乎九公主变的恭顺温良起来了,这让底下不少大臣看的疑惑顿生! 楚绝上前,恭敬的行礼道:“臣弟见过皇上,见过母后,皇嫂。” 楚鸿看着站立在殿下的楚绝,眸子微闪,笑着扬手:“免礼,平身!” 楚绝低头,稍稍退至一侧。 周蓝儿垂眼,关住眸中的情绪,以大礼参拜:“昭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国长年犯她周国,可此时此刻她却要对着楚帝尊敬吾皇,是屈辱,她却不得不咽。 楚鸿淡瞥了一眼小莫子,小莫子会意,从袖子抽出诰封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与周国结盟姻,交两国之好,今有周国昭平公主贤德……上皇家玉堞,册封其为战王妃,钦此,谢恩!” “昭平谢皇上恩典。”周蓝儿恭敬叩首。 送嫁前来的周国礼官及礼司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所有的礼节终于都完成了,他们跋山涉水远渡重关的送嫁任务终于完成了。 楚鸿微微一笑,温和出声:“战王妃,请起。” “谢皇上。” 在侍婢的搀扶下起身,周蓝儿又转向荣太后行以大礼:“昭平参见太后,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荣太后淡淡一笑:“卓嬷嬷。” 卓嬷嬷轻点头,下台阶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周蓝儿:“王妃请起。” “赐座。”楚鸿朗声道。 楚玖儿才缓缓的抬头看着与七王兄并席而坐的周国公主,眼神有些恍惚,用不了多久,她是否也像这昭平公主一样远道而去? 在陌生的皇宫对着陌生的人,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尊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受这并不想要的诰封? 何其可悲?何若可哀?可身为一国公主,这周蓝儿没得选择,她,楚玖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楚鸿淡淡的瞥了一眼小莫子,小莫子高声道:“宣——国师上殿!” 听闻此声宣诏,楚玖儿猛不防的抬眼,就连眼若秋水一脉平静的周蓝儿都眼波流动着,不动声色的瞥向身边的男人。 楚绝眉心微蹙,却快的让人捕捉不到,入宫时,他以为皇兄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宣诏让他露面,他并没有将他带进宫,而是命人送他先行一点回了战王府,却没想到皇兄竟然不仅宣诏他进宫,还……宣诏他上殿。 周蓝儿唇角极淡的轻扬,谁会想到统领三军的战神一样的男人竟然是……难怪他愿意娶自己! 要是她是他,她也会娶,既能为公又能为私,何乐不为? 自那破庙之后,这一路而来,她有意接近那小小年纪就被封为国师之荣的小和尚,虽是别有用心,但与之交谈下来,着实让她无数次的感叹! 惊才绝艳,举世无比,难怪他能惹楚绝敢冒天下之大韪! 可是经过这一路她试探下来,她发现他极为单纯,不知情,不识爱,不谙世事,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周蓝儿轻抬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高坐在宝座上的楚鸿,再瞥了一眼荣太后,眉心忍不住也轻蹙了起来。 这一切之于那绝艳少年来说,绝不是福,恐怕还是大祸! 这些日子的相处,面对那样惊才绝艳又天真无伪的人,她也很是欣赏。 …… 这还是蓝云第一次走进楚国大殿,第一次以令人无法忽视的姿态走进这大殿,这次和上次她进宫参加那赏花大会,进的台阶不只是一点点,因为,这一刻,她已经踏进了楚国的权力中心,已经有能力搅浑一湖清水了。 温润精致的面容,清浅笑靥,黛眉似月,微微弯起,唇边淡淡挽延昳华,踏着一地炫金缓步走来,身上袈裟光芒闪烁,珠光潋滟,让人看痴了眼。 如果说刚才这昭平公主美的让人惊艳,那此时走进来的人就比惊艳还要入骨三分了。 荣太后面色无波,宽袖下的双掌却因为长长的指甲掐入而引发疼痛,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自制力,她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将盘旋在嘴里的赐死二字吐出嘴。 卓嬷嬷抬眸瞥了一眼看的看着国师失了魂的公主,暗暗摇头,真是造孽,难怪主子无法镇定,这一妖物竟然妖害到了主子两子一女,实属匪互所思!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皇上,见过太后,皇后。” 清声朗言,音量不大,却一下子让看入了魂的人都蓦然回神。 细看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在那里沉稳得像一座山,像一汪无边湖水似的国师,所有人又觉得天高云淡,风清神爽起来,只认定这国师确实是不属于凡尘之人,心生秽念是大不敬!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呢?再说,就算没有神明,此时可是金銮大殿,皇上太后都看着呢,万一没控制住不小心流露出什么不该流露出的神色,那可就糟了。 楚鸿看着他身上光芒闪烁的袈裟,眸中含着隐隐笑容:“眨眼已是数月,朕未闻国师讲佛,甚是想念。” 蓝云浅笑,双手合十,欠身道:“阿弥陀佛,小僧此番下山,能让皇上对佛法有了全新的认知,小僧功得无量,也是该要离去了。” 不只是楚鸿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楚绝、荣太后都霍的抬头看着他,就连周蓝儿眼底都闪过一丝讶色。 “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楚玖儿最沉不住气,脱口而问。 众人对她出声,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坐的谁不知道九公主对国师情有独衷? 蓝云微笑着又一欠身:“阿弥陀佛,小僧是奉师命下山悟缘,偶遇护龙寺泓法大师,得知其心憾,才来京城一趟,如今太后以皇上都已对佛法有认知,小僧心愿已达,自然求去。” “可……可是……”楚玖儿急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荣太后紧紧的握着椅扶把,极力平静的问道:“圣僧是否心意已决?” “阿弥陀佛,小僧心……” “国师奉师命下山悟缘,那国师悟了何缘?”楚鸿冷声打断他的话。 楚绝眉心微拧,奉师命下山悟缘?皇兄什么时候和他如此亲近了?而且他不肯留在潼关是因为他打定主意要离开了?是因为他对他的心意,他要离开吗? 荣太后垂下眸,握着扶手的手已经到了青筋暴起的状态了,她原以为是峰回路转,但却没想到鸿儿竟然打断他的话,分明有意打断不让他说。 如果此时楚玖儿留心,她一定会发现到自己母后的异常,可此刻她的心神都被蓝云要离开而吸引。 她让自己不得不认命,不得不放弃,却并不代表着她忘记了她对他的情感。 “国师,你还没有回答朕的话。”楚鸿的双手也紧紧地扶住了龙椅把手,这些日子他心里想法无数,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 蓝云双手合十,平静而淡然:“小僧已经悟缘了。” “什么?”楚鸿几乎失态的站了起来,却在最后关头又强制坐了回去,也硬是把冲到喉咙口的‘是谁’二字吞了下去。 楚鸿深吸一口气,不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散字,就起身离开了。 众人都愕然,每个人眼底都有疑问,虽然他们也都为国师突然请辞说要离去惊愕,但转念深想,也似乎理所当然,国师世外高人,又怎么可能会长留? 不过,皇上似乎不这么想? 宴席都还没有上,皇帝就说散了,众大臣感到愕然,荣皇后皱眉不解,楚玖儿也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 只有荣太后垂下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眼神。 周国送嫁来的礼官礼司也都莫名,不过他们从刚才的状况上来看,这楚帝如此并非是针对他们,更非有意怠慢他们。 不过……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已受楚国皇家玉堞诰封的战王妃,面面相觑一眼,都苦笑,别说楚帝并非是怠慢他们,就算是,他们也不能怎么样了,如今公主已经不算是周国公主,而是楚国王妃了。 …… 赏月别院。 蓝云看着硬是闯进佛堂的楚玖儿,朝追进来的福公公微微颌首,福公公有些懊恼的退了下去。 “为什么要离开?”楚玖儿盯着他。 蓝云转身,走回到锦垫前坐下,双手合十,抬头望着顶上佛,怔怔的道:“小僧必然将归去,公主又何必问小僧为何?” 楚玖儿大步走上前,立在他面前,正要冲出口的话却在见到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怔然的眼神后,猛然噤声了。 蓝云侧首,仰望着她,平静淡然的眸中竟然浸染开一抹隐隐的韶华。 楚玖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你……”可想说的话却因为喉咙太过干哑而无法出声。 蓝云恍惚一笑:“公主,小僧终于懂了。” 楚玖儿缓缓的摇头,一退再退:“不……”是谁?是谁走了你的眼里,是谁?心里拼命的尖叫,可喉咙口却硬是被梗住了,她根本就问不出口,她不想听到答案,拒绝去知道答案。 楚玖儿发了疯了似的跑了出去,这样的打击,这样的疼痛,于她而言,太过突然,她无法承受。 在不起眼角落里坐禅的法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大受打击跑出去的楚玖儿,面色无波,双手合十,嘴里似乎是在喃喃念经,心里却在暗叹,没有造孽,只有更造孽。 在楚玖儿离开后的半个时辰后,暮色降临,寒风刺骨,楚绝大步走了进来,福公公看着他进来,神色顿了顿,忙讪笑着迎上前:“王爷,国师在坐禅,吩咐了不准……” “让开。”楚绝面容不变,声音也未提高,却让福公公的不得不噤声,他退开半步。 楚绝走进佛堂,佛堂内,暖如春,他身上僧衣白似雪、素如缟,却更绝艳动人,仿佛有一层圣洁的光晕包围着他。 他正在坐禅却又没有坐禅,因为他正怔怔的抬头仰望着顶上佛,檀唇含笑,眉眼间满是暖意,瞳光碎碎流转,似若有所悟。 “为什么要离开?”楚绝盯着他,面无表情的问着和楚玖儿一样的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兄妹极有默契,他也径直站在蓝云面前,俯视着他。 蓝云望佛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他脸上,微微一笑:“今夜是王爷大婚之喜,小僧恭贺王爷。” 楚绝眯眼:“为什么要离开?” “离开本已理所当然,王爷又何需问为何?” 楚绝垂眸:“你不肯留在潼关,是因为你不想留在本王的身边?” “王爷说笑了,小僧并非尘俗之人,不懂留之一字。” “是因为本王挑明了心意以及……皇兄的心思,你才会产生离去的念头?” 门外,楚鸿的脚步因为楚绝的一句皇兄的心思,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站立在那儿不动。 “你今日在大殿说你已然悟缘,你悟了什么缘?” 蓝云微微一笑:“错缘。” 楚绝面色微变。 “非小僧所动心的缘,皆是错缘。” “那你动心的缘呢?”楚绝眯眼盯着他,冷声问道。 “却是错过的缘。” 楚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寒眸震惊的盯着他:“你……”在破庙之后,他和昭平公主走的很近,他动心的人是…… “那……那人是昭平公主?” 蓝云神色并不见被人洞悉心思的羞愧,反而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昭平公主的确让小僧怦然心悸,却小僧也深知,小僧与昭平公主这一段缘,是错过的缘。这说明前生,昭平公主并非埋小僧之人,而是为小僧脱衣遮身之人。” 楚绝再度倒退了一步,他虽然不明白他所说的埋、脱衣遮身是什么意思,但听闻他承认自己对昭平公主心有所动,他就无法形容此时震惊不敢相信的心情! 蓝云笑了笑,没打算再解释,因为她知道,他听不明白,但楚鸿一定会明白,她想再留在京城,可谓危机四伏。 不退,何以再进? () 121交代任务 从边关到京城,好几个月的行程,楚绝和昭平公主虽然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可自迎亲过了过了两国国实后两人其实就已经算是夫妻了,却因为兹体事大,代表着两国盟约,所以只有回到京城,朝拜过皇帝,敬拜过太后,正式受诰封,才算是礼成,这项礼就等同于拜堂成亲。 理所当然,今晚就是洞房之夜, 战王府张灯结彩,甚是喜庆,夜色惭深。 后院,特地修建起来的清萱苑宫中匠师比照周国宫廷建筑建立起来。 装饰华丽,布置华贵的卧房内,红烛烧泪,喜焰忽爆。 周蓝儿端坐在床沿,看似是平静等候,可只要仔细一看,就可看出她面色惨白,额上沁汗,纤柔的双掌无意识的抓紧着两侧的衣摆,她在紧张,更在害怕。 小豆执着帕子轻轻的替她拭去额上的冷汗,心里的紧张和担忧并不比周蓝儿少,如果公主今晚真的被战王糟蹋了,公主一定痛不欲生,她真的不希望眼睁睁的看着公主痛苦。 “公主,您还好吧?”小豆看着公主,很是担忧地问道。 周蓝儿摇头,面色硬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虽然她猜测那个冷漠的男人绝不会碰自己,可是万一呢?为了让两国谋好的目的更牢固,他唯有勉强让自己碰她,可是,她不想他碰她,一想到他有可能会碰她,她就全身畏寒颤抖。 可是,悲哀的是?她甚至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认命和亲,她以为自己可以认命承受一切,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爱的男人就在外面,而她却要与另一个男人行夫妻之礼,这于她而言,是噬骨抽髓之痛,她承受不起这样的痛苦,秦恒也承受不起这样的痛苦,他们都会死。 小豆面色也有些白,想了想,出声安慰道:“公主,也许王爷不会来呢?您想啊,这回京的路上,他正眼都未看公主您一眼呢!”就一个劲的都注视着国师去了,要不是国师是男的,她都怀疑这战王也心有所属了。 周蓝儿闭了闭眼,不停的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小豆说的对,他不一定会来的,不一定…… 而此时,屋外。 秦恒冷凝僵硬的身影在看到走进来的身影后,脑门似是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砰然翻搅。 他的面色苍白起来,握着腰间剑的大掌不自觉的收紧,掌上青筋凸起,尽管心里恨不得拔剑杀了此人,可他知道,实际上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他有多痛,她又有多痛,谁会知? 楚绝急促走过,此时的他满心满脑都在蓝云动心于昭平公主并为此要离开一事上,所以他并未察觉到守候在站立在屋檐下的秦恒那极力压制且极力去隐藏的恨意和杀气。 房内,正当主仆二人自我安慰时,却听闻外室传来金姑姑等人的声音:“奴婢参见王爷。” 小豆倒抽一口冷气,慌乱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窜上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带着公主逃,逃的远远。 可不等她将计划实施,楚绝已经推开内室的门进房了。 周蓝儿心一抖,抓着衣摆的手发白,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楚绝大步走进布置华美的内室,入目的皆是一片喜庆的红,红烛燃泪,坐在床沿上的新娘也确是美丽动人,但,这不是他要的,不是他要的。 “奴……奴婢……参……参见王爷。”小豆僵硬的上前,颤抖着声音上前福身行礼。 楚绝盯着坐在床沿的新娘,看也未看颤抖出声的婢女一眼,冷声道:“出去。” 小豆眼前一黑,遽然回头看向公主白的骇的脸:“公主?”其实不用命令她也知道自己该出去,可是她要是出去了,公主怎么办? 周蓝儿死死的握紧手里的衣摆,镇定的道:“小豆,你出去。”该来的终究要来,当她认命的那一刻开始,她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小豆眼睛微红,嘴唇颤动了几下,默然的退出内室,却,并没有将内室的门带上。 楚绝在床边坐下,猛地伸手捏住周蓝儿的下巴,抬起,让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周蓝儿的心抖动着,为此刻自己的无助而凄然,为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而恐惧。 楚绝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张脸,目光锐利且凌厉,仿佛在看着一个令他极度厌恶且痛恨的仇人。 周蓝儿发白到甚至发青的脸在看到楚绝深痛恶绝的眼神后,恐惧的心却稍稍镇定了一些,既然他也如此厌恶她,或许,或许她可以试着和他谈谈? 却不等她斟酌出言,楚绝却出声了。 “看样子公主也并非心甘情愿嫁与本王的!” 周蓝儿被迫以如此屈辱的姿势面对着一个令她浑身都颤抖畏惧的男人:“身为一国公主,昭平没得选择。”如果她有选择,她绝不会和亲嫁给他。 楚绝冷笑:“可是你却嫁给了本王。” 周蓝儿没有出声,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因为她感觉得到楚绝也许并非是要碰她!正这样想时,下一刻她的心悬了起来。 “你既已嫁给了本王,就该服从本王的任何意愿,是吗?”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警告她又似乎是在提醒她。 周蓝儿闭了闭眼,再睁开,缓缓道:“是。” 楚绝以一种周蓝儿看不明白的眼神盯着她:“你不想本王碰你?” 周蓝儿整个人都僵住了,怔怔的看着楚绝冷酷的脸,无情的眼。 “怎么?难道本王料错了?那既然如此,王妃,我们就行夫妻之礼吧。”楚绝作势俯身靠近一亲芳泽。 周蓝儿虽未出声,却几乎是本能的后退躲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 楚绝看着空了的手,微微眯眼,眼神冷漠,声音更冷漠:“在回京的路上,王妃与国师倒是颇为投缘?” 听他说起国师,周蓝儿心里微怔,而后猛地盯着他:“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何不开门见山!” 楚绝嘴角冷勾:“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国师暂时留在京城,且住进战王府。” 周蓝儿呆住了:“什么?”她留?她拿什么留?而且是不管用什么法子?他疯了是不是?凭什么以为她会有法子留人? 楚绝冷漠的起身,背对着她的背影散发着令人心栗的寒气:“本王不想再重复一遍?昭平公主,这件事,你要给本王办好了,本王不会为难你,这清萱苑,是你的安居之所,你要是做不到……” 他缓缓的回神,冷冷的注视着她:“本王绝不会让你安稳度日,本王说到做到。”她何德何能?竟然让他心悦? 周蓝儿心微微一颤,虽然她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事情或许对她而言是好事,至少可让他不碰自己。 垂眸默然片刻后,她抬头看着他问道:“昭平与国师只是初识,知晓甚微,又怎能挽留其暂留京城,且……住进战王府?” “源由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办好此事。” 周蓝儿眼神微闪:“王爷说,不管昭平用什么方法?” 楚绝转过身,背对着她,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但不允许伤害他分毫。” 周蓝儿眼底划过一抹讥讽,却眨眼即逝:“如此艰巨的任务,王爷认定昭平有能力办成?” 楚绝没有出声,如果蓝云真的为这个女人动心,她至少有一半的希望办成此事。 见他不语,周蓝儿垂眼,心也不惧了,手也不抖了,整个人都恢复了冷静。 “既然王爷认定昭平有能力办成此事,那么昭平必然尽全力一试?只是,昭平要如何相信王爷会遵守诺言不为难昭平?” 楚绝嘴角冷勾,头也不回的信步走出去,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只能选择相信本王,昭平公主。” 看着他走出去,周蓝儿整个人都虚脱的软倒在床柱上。 小豆几乎是奔跑着冲进来:“公主……”却在看到公主身上完好的衣物及苍白却如负重释的眼神时,愣住了。 周蓝儿放弃了抱着床柱支撑自己的身体,整个身体都瘫软的倒进了铺着厚软的锦被的大床上,看着帐帷上金丝线绣成的龙凤呈现的锦绣,脑子里突然浮出几句话:高山无法囤积流水,云层无法锁住日月,倘若能坚守本心,自然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霍然坐起身来,面色古怪起来。 “公主?您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小豆从呆怔中回神,忙紧张的问道。 周蓝儿嘴角微勾:“小豆,也许……” 小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公主再继续说下去,公主就只说了个也许,就没再出声了。 “也许什么?”小豆莫名其妙,公主怎么变的奇怪起来 “没什么,我一身都是汗粘粘的,侍候我沐浴更衣。” “呃……”小豆觉得她家公主不只是奇怪,而是古怪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蓝儿不理会小豆的愕然,她只是突然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起来,只要她办成楚绝交代的事情,她就可以守住自己的身子,守住自己的爱情,甚至……甚至……她忍不住的心生幻想! 也许等到楚周两国不需要再盟好燃起战火的时候,她可以随秦恒一起离开这里,再回到周国。 ------题外话------ 今天有事外出,刚回来,来不及码字了,明天双更! () 123玄妙心法 鲤跃居。 荣定彦走上二楼,守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满子如同看见救星一样恭敬的跑上前,焦急地道:“荣少爷,您快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喝了好多酒,奴才怎么劝都没用,只好请您过来了。” 荣定彦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往楚玖儿所在的厢房走了进去,小满子亦步亦紧的跟随着。 一推开门,浓重的酒味就扑鼻而来,荣定彦紧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公主……”小满子看着喝的醉熏熏的公主,紧张的跑过去,却还没有靠近,就被楚玖儿怒吼制止他上前:“滚开,你给本公主滚出去。” 楚玖儿抱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后,趴在桌上喃喃自语:“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抱着酒壶灌了几口后,她又道:“就算他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他是和尚嘛,他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是不是?” 静默了片刻后,她哭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他为什么不好好的做他的和尚,这让我情以何堪?” 荣定彦听闻她的鬼哭狼吼,轻嗤了一声,双手环胸,如同看耍猴戏之人一样。 “公主……荣少爷,您劝劝公主吧?”小满子看着双手环胸站立在那儿看戏似的荣少爷,一张脸都哭丧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猴戏似乎看够了,荣定彦淡声道: “小满子,先出去。” 小满子迟疑了一下后,恭敬道:“是,荣少爷。” 荣定彦看着伏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楚玖儿,嘴角冷冷一勾,挽起袖子,从洗衣漱架上将那盆楚玖儿净过手早已经不复温度的水端到了桌子上。 然后,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起楚玖儿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将她的头摁进了冰冷刺骨的冷水里。 “啊……噗……”楚玖儿倒抽一口冷气,却眼耳口鼻都猛不防的吸入了大量的冷水,四肢乱动,本能的挣扎起来,但无耐荣定彦摁着她的力道实在是太大,她想挣脱都挣脱不开,直到最后盆里的水直咕噜咕噜的冒泡,楚玖儿也无力挣扎了,荣定彦才松开了摁住楚玖钱脑袋瓜子的手将她的头提了起来。 “咳咳……咳……”楚玖儿死里逃生,吐出冰冷,直呛咳的肺都差点咳出来。 荣定彦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猛咳着,这才慢长斯理的整理着衣袖,淡声道:“醒了?” 楚玖儿狼狈的抹去脸上的水渍,牙齿咯咯作响,是冷的,也是气的,咆哮道:“荣、定、彦,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荣定彦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冷睨了她一眼:“瞧你这出息,楚玖儿,走出这门,你别说你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你……你懂什么?啊,你懂什么?”楚玖儿一边以袖抹泪,一边撕心裂肺的喊道,鼻涕眼泪一起横飞。 荣定彦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指着桌上那盆水:“照照你现在的样子,真恶心。” 楚玖儿端起那盆水就扑向了对她冷嘲热讽的人:“你去死” 荣定彦身子快如闪电,避开了楚玖儿扑来的水,站在一旁,不耐的出声:“不就是一个男人,就让你要死要活的,真没出息。” 楚玖儿气的肝都抖了,手指头指着他,嘶吼叫出声:“你懂什么?他不是一个男人,他是我的爱情。” “呸,爱情个屁,说白了,你就不是想睡他。” 楚玖儿七窍生烟,直气的翻白眼。 见差不多了,荣定彦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执起杯子抚弄着上面精致的图纹,垂眸淡声道:“明天晚上,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楚玖儿呆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荣定彦抬头看她呆滞的面容,邪魅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 信阳茶楼,二楼雅间。 宁青将手里的水杯递给蓝云,看了他一眼,笑言:“云弟此行一路风景,可还满意?” 蓝云捧着他递来的杯子,感受到杯身的热气,如实回答:“不太满意。”她喜欢的旅程是漫无目地随意走着,碰见有新鲜空气的小城小镇甚至是偏僻的小村庄时,停下脚步住些三五个月,等到新鲜感不再时,再继续下一个旅程,如这次浩荡的大队伍行走,着实无趣的很。 宁青了然一笑,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请道:“今日可有兴趣陪为兄对奕?” 蓝云看着桌几上的棋,无奈的抬眸:“老实说,小弟对与人对奕其实兴趣真的不大,不过,小弟与宁兄惺惺相惜,一再推迟实在是说不过去,请。”她喜欢用心用脑与人对奕,而不是局限于一局棋上。 “那还是算了,等什么时候云弟真正有兴趣且又有心情的时候,再陪与我对奕吧。”宁青轻笑着推开了桌几上的棋盘。 蓝云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这样吧,为示歉意,小弟倒想为宁兄弹奏一曲,不知宁兄是否愿意指点一二?” 宁青抬眸,有些讶意,而后又缓缓一笑,眼中显而易见的是一抹兴味以及期盼:“我自当洗耳恭听。” 蓝云起身走到琴架前,优雅落座,看了他一眼,唇角轻扬,双手轻抬,落于弦,拨动出悠扬琴音。 宁青微笑着闭上眼侧耳聆听,在琴音的引导下。 他仿佛看见了苍穹浮沉,绿茵绵延,马儿怒蹄飞驰入一片浩渺渺的大草原,在茫无边际的翠色波浪中,他正意识地不停催促着马儿继续驰向看不见终点的尽头,却抬头,又瞧见西沉的红日,落霞正在缓慢的涂满天际,绚烂无比,明明美伦美奂,心头却又浮出一缕难以言喻的落寞。 还未等他细品那缕落寞之意,琴音已然转变。 犹如清泉,超脱凡俗红尘之空灵,让人的思绪渐渐地与它融为一体,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之感,却,艳阳下,一湖莲正绽放,清碧的湖水在他的眼底慢慢的变化着颜色,先是腥红,而后是魅黑,他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变了颜色的湖水吞噬掉了一切,最后…… 宁青猛然睁开眼睛,衣袖一挥,一波气流朝蓝云而去,铮地一声,蓝云手下的琴弦根根断尽,琴弦强劲的飞弹力道划破了蓝云的手,鲜红的血珠滴落在了琴弦上,晕染成一朵妖艳的血花。 宁青眼底闪过一丝懊恼,飞快的上前,执过他的手,从怀里抽出素帕,仔细的替他包好伤口,素绢帕上,同样浸染出了一朵血红。 “对不起,云弟,是为兄失态了。”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竟然试图用琴音引导控制他。 蓝云抿了抿唇,摇头,很真诚的道歉:“不,是小弟不知天高地厚了。” 宁青看着他,默然了片刻,缓缓一笑:“云弟师从何人?”这等功力,恐怕他娘都弹不出来。 “自学成才,宁兄信吗?” 宁青张了张嘴:“……” 蓝云见他哑然无声,很认真的竖起三指:“我对天发誓,我说的话是真的。” 宁青哑然失笑,抹了一把脸,哭笑不得的道:“如果这事让我娘知道了,她该会失魂落魄了。” 蓝云起身,朝他恭敬的弯腰,极有诚意的请教道:“小弟今日斗胆在宁兄面前献丑,就是希望宁兄指点迷津,为小弟解惑。” 宁青轻笑着扶起他,示意他回座,自己也走到座位上坐下,问道:“云弟应该不常弹奏此曲。” 蓝云惊讶的看着他,直点头:“确实不常弹。”她感觉这首百心曲实在是有些邪门,除了当初为了离开湮冷宫时在顾太妃面前有弹过后,她从未弹过。 “也亏得你不常弹,不过,我还是很震惊。”宁青深深的看着他,惊叹出声。 蓝云皱眉:“小弟不明白。” “既然云弟你有此领悟,对创曲之人有所了解,自然也曾听说过两百年前,大元国初建,楚周联军进犯,大元国国师天乐散人独自上城台弹奏此曲一事传闻了?” “这是当然,传说当年天乐散人以一首玲珑百心曲,竟然让楚周两**心紊乱,难道此传说不是传说,是真有其事?”蓝云这话一出,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该死,这样低级的错误她竟然也会犯? 果然,宁青听闻他此言,挑眉地看他,似笑非笑道:“云弟以为呢?”刚才他不正在试图以音控他? 当然,他的本质目的不是想要以音控他,而是一则试探他,二则是想让他为其解开迷津,他倒也还算诚实,一开始就说了让他指点一二。 蓝云脸有些红,演戏演久了,演戏都成本能了,她起身,再次朝宁青抱拳,惭愧道:“宁兄勿怪,是小弟失言。” 不是失言,根本就是矫情了。 看着他面赩的懊恼不已,宁青低低柔柔的笑出声,眼底有些戏谑,有些兴味,还有些愉悦。 蓝云此时是真的窘迫了,本来这事她完全可以处理的更好一些,却一时失察,竟然就失去了上方,时势扭转,本来就快要听到重点了,现在倒好,前功尽弃了! 见他光秃秃的头顶都快要冒烟了,面色也不好看起来,宁青压下嗓子眼里的笑意,决定不再逗弄他了,虽然聪明绝顶,且心思深沉,但他倒不至于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就想挖个洞让他跳。 其实话又说回来,要是他真的只一味的将他算计,而无一丝一毫的真诚相待,恐怕他也不会如他所愿。 “好了,言归正传吧。” 蓝云轻咳一声,面色平静下来。 见他一派平静淡然回来,宁青轻笑:“云弟有些质疑,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蓝云嘴角暗抽,刚才之所以犯低级错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毕竟她来自各类古武神奇之技都已经失传了的时代,有所质疑确实是情有可原之事的,不过,这人恐怕不会这样想,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耍些鳖脚不入流的心计。 见他面色不再窘迫,宁青轻叹,真可惜,这么快就恢复冷静了。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此事确有其事。” 蓝云心里虽然早有隐隐的预料,但当真的亲耳听闻时,她还是惊叹了。 “不过,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宁青皱眉,神色也凝重起来。 蓝云听此言,联想到一引起事,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莫不是…… “天乐散人以三十万大军退败周楚两国百万大军后,就离开了尘世,回到了缥缈山,不足一年,就离世了。” 蓝云惊讶的看着他。 “玲珑百心曲,其实是缥缈虚无门最厉害也是最为玄妙的绝技,并非是天乐散人所创,创立此曲的是天乐散人的师父,传闻天乐散人的师父其实是一位在缥缈峰上修仙的道人,却在历经天劫的时候,一位上山采药的男子误打误撞的为其挡了劫难。” “后来,修仙道人下山,正好遇那采药人妻子大腹临盆,且命数已尽,修仙道人只好将那个孩子带上了缥缈山,收其为徒,为其取名为天乐。” “修仙道人将毕生所学悉数教导天乐散人,本是让其和他一样,修仙得法,跳出凡尘,可天乐散人并无心修仙,反而雄心壮志,想入红尘,修仙道人见其心意已定,也不再多说,只是在天乐散人下山之前,传授了玲珑百心曲于他,让他将可此曲传授于人,却不得泄露半句心法。” “心法?”蓝云恍然大悟,看来自己想的没有错,她一直觉得这玲珑百心曲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可蛊惑人心,甚至可以控制人心。 原来这首曲子真的还有类似于武功心法之类的存在啊。 见他恍然大悟,宁青笑了笑,继续说道:“天乐散人临终前,将此曲心法传授给了当年在缥缈山上照顾他长大后又随他下山入世建功名的忠仆。” “一代传一代,两百年过去了,历任传人,弹奏出的玲珑百心曲几乎都只是指谱,心法慢慢的被搁置了,我从我娘那儿也只是悟出了些皮毛。” 宁青看着蓝云,眼神微闪,唇畔却带着笑:“你从指谱中竟然能顿悟出两句心法,且能自如运气,着实天赋禀然。” 蓝云眼底莫名,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此术,倘若她练了,是不是也有一技傍身? 似乎对他所想有所察觉,宁青淡声道:“云弟非缥缈门派传人,按本门门规,你没机会习得此心法。”当今世上知道心法的人只有他娘和他。 蓝云讶意:“因为小弟并非缥缈虚无门派之传人?” 宁青点了点头:“此心法只传传人,这是门规。” 蓝云挑眉一笑:“小弟倘若拜宁兄为师呢?宁兄是否肯传授小弟心法?” ------题外话------ 二更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123风雨前奏 从信阳茶楼出来时,原本还晴朗的天阴暗了下来,看样子,又一波寒流来袭了。 似真似假说要拜师的话,毫不意外的是宁青的拒绝声,蓝云面色虽有惋惜,但心里并没在太大的波动,这样的时代里,比起武力,国家和权力才更具有力量。 也快了,最迟半年,在楚国她应该就可以彻底收网了。 上了马车,蓝云眉心皱了起来,虽然关于玲珑百心曲的玄机她是解了疑惑了,但是从宁青那里得到的隐藏讯息也让她失望。 倘若缥缈峰真有神医奇药,当年天乐散人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想来缥缈山有世外神医也十有**是传说,不管如何,和宁青友好的来往是必须要保持的,如果缥缈峰真有奇药,待到她离开楚国时,想必到时以她和宁青的交情,就算他不传授她百心曲的心法,只向他求药,他应该不会再拒绝吧? 不过……蓝云微微眯眼,她总觉得这宁青出现在楚国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不符合常理,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为她冒充缥缈峰的出身而来,但显然,他不是。 这楚国有什么事?或者说有什么人,是他的目标? 她之于缥缈峰知道的还实在是太少,宁青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仅凭这些偶尔接触得到的讯息,就看透他,是不可能的。 但愿,他的计划目标和自己不会有冲突,不然就真的节外生枝了,打扰她铺排好的计划不说,最重要的是使她的归期遥遥延长。 马车转入皇城大道,四周开始安静了下来,蓝云敛回心思,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空,今晚怕不是有一场大风雪了。 马车转入回赏月别院的岔道时突然停了下来。 “吁……”赶车的马夫勒紧马缰,看着眼前拦住马车去路的人,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住国师的去路?” 蓝云看了一眼法空,法空掀开帘子:“阿弥陀佛,发生什么事了?” 马夫恭敬的双手合道:“回法空大师,此人拦住我们马车了。” 拦住马车的人是个年轻的小厮,只见他并不惊慌,恭恭敬敬的行礼:“小人见过国师,见过大师,小人刚去了国师府,得知国师外出未回,特地在此等候,冲撞惊扰之处,还望国师见谅。” “你拦住马车,可是有何要事?”法空淡声道。 小厮从容镇定的从怀里取出精美的贴子,双手递呈:“回大师,小人是荣小少爷身边的随身侍从,今日是我家少爷生辰,特地从护龙寺请来了几位师父在鲤跃居准备了几桌斋宴,还刻国师赏光。” 法空看了一眼蓝云,蓝云点头后,他伸出手,接过了贴子。 小厮退后一步,恭敬的作请的手势:“国师,请!” 法空微微皱眉:“现在?” 小厮恭谨笑道:“少爷说,只是随意的斋宴,国师无需准备,而且,小人看这天暗沉的厉害,唯恐要下雨雪……” 蓝云无声轻笑,她等候了的时机终于来了,也不辜负她一步一步狩猎了,这鸿门宴,就不知道会以何收场了。 “去鲤跃居。” “是。”马夫掉转马头又返回城街去。 从半个月前开始,鲤跃居就开始安排了今日的宴席,早在昨天就贴出了免客贴示。 一切都准备就绪,离天黑还早,却因为天色阴暗下来,早早的就掌了灯。 诺大的大堂中间,摆了八张桌子,坐着不少被邀请的人,都是与京城四霸走的近京城公子。 其中一张桌子上。 罗剑看着与他坐着一起的一群人,很好的掩饰去眼底的厌恶,他是真没想到荣定彦在今年的生辰竟然会邀请他和姐姐? 虽然他很怀疑这其中必有诡计,但是人家正正经经的递贴上门,他要不来,才是大事,虽然他看不惯荣定彦的作风,但他也知道,先不论荣家,单单是荣定彦与之交好的其余三人,就足够让人不会拒他的贴。 所以,他和姐姐一致认为这宴席很古怪,但却不得不盛装而来。 看着他落座的这张桌子,他心里就越发的对荣定彦厌恶了,他以为请他来给他安排在这一桌人里,就给他添堵了? 与他同坐一桌的全都是京城吃喝玩乐酒馕饭袋的纨绔公子。 罗雅儿因为楚玖儿在场,她自然是坐在楚玖儿左手边,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天的九公主看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连她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坐在楚玖儿右手边的她并不意外是专门与她作对的王怡静,依次下去,桌上坐着的除了九公主,其余几人都是与王怡静走的近的人。 王怡静见罗雅儿唤了好几声公主,都不见公主反应,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淡淡道:“今年在这里看见雅姐姐,真是很意外呢。” 罗雅儿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起来,我也奇怪呢?”她接到贴时也很是意外了,平常人只要请了九公主必然会请她,但除了荣家这几位以及王怡静等人,所以她从未参加过荣小少爷的生辰宴。 “啊,我想到了。”王怡静端起手边的茶盏,忽然恍然大悟般的说道。 赵飞飞惯有的轻言细语的和声道:“怡静,你想到什么了?” “说不定是雅姐姐,即将要嫁入战王府呢,荣小公子才不得不给个情面呢?” 罗雅儿面色微沉,却很快就明亮起来,嘴角含笑,并没有恼怒。 一旁的白依月今天则有些反常的沉默不语,其实自从她姐姐进宫后,怡静就和她有些疏远了,她以为今天她不会被邀请,却没想到还是接到了贴子,但人坐在这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 罗雅儿余光瞥了一眼沉默不语只是喝茶的白依月,微微一笑:“许久没有瞧见依妹妹了,身子骨可有好些?” 白依月轻轻蹙眉,这罗雅儿竟然利用她来转移怡静的注意力,要是平常,怡静恐怕不会让她如愿,但现在她自己也没把握了。 王怡静同样瞥了一眼面色忐忑的白依月,眉心不留痕迹的褶了一下,白初月莫名其妙的成为一品贤妃,白家与荣家的交情不复,且成为敌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王家与荣家一脉相连,她自然不可能再与依月走近了,不过,就算走不近了,也轮不到罗雅儿来挑拨离间。 赵飞飞似乎没瞧见突然沉默的气氛,看着罗雅儿微微一笑,温声细语的说道:“对了,我还没有向雅姐姐道喜呢,大家都在羡慕雅姐姐即将嫁入战王府为侧妃呢。” 王怡静笑了,好似前一刻她也说罗雅儿即将要嫁入战王府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很淡定的道:“飞飞,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还当真了?” 罗雅儿想嫁入战王府?那也要问问荣家肯不肯,而且今天阿彦竟然请了这罗氏姐弟,恐怕一定会闹出个什么事出来。 “国师到!” 众人都在谈笑风声,猛不然的听闻这声通禀声,人人都循声望了过去。 一直魂不守舍的楚玖儿听到国师二字,像是针扎了一样突然站了起来,却又突然坐了下为,一惊一乍让不少人都心生疑惑。 正从二楼走下来的荣定彦看着楚玖儿那方寸大乱的那没出息样,忍不住暗翻了一记白眼,还嚣张跋扈呢,跋扈个屁,就她这样子,真嫁去了周国,指不定得被人欺负死,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心里这样想,但转眼间,他就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对走进来的蓝云双手合礼道:“国师肯来,在下三生有幸,国师,请上座。” 说完后,他亲自将蓝云引请到了主桌位上,正好安排在聂长远身边。 “法空大师,这边请。” “不必了,老衲在国师旁边照顾着即可。” 荣定彦眸色微动,却并没有强求,笑道:“既然如此,那行,那我也不勉强大师了,大师请便。”看样子长远说的对,这法空大师指不定真是高手,专程为保护这小和尚的,不过,那又如何?今天晚上的计划他可是筹谋了半年之久呢,一切都万无一失。 留意到刚才九公主刚才的异常举止,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落座的国师,罗雅儿暗暗眯了眯眼,今晚……不会是太后授意的吧? 看这阵式,难不成太后已经改变主意,不再心属罗家,而是担心国师要离开,想来个生火煮成熟饭,成全公主对国师的一片痴心? 天色逐渐完全暗了下来,也飘起了雪,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可室内却温暖如春,一派繁华热闹。 荣定彦并没有说太多的场面话,只是笑着站起身,拍手,上菜,开宴。 一道道斋菜精致的堪比宫里御厨弄出来的菜肴摆上桌,着实让这些吃惯山珍海味的众人惊艳了一把,再一尝,味美的让人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不少人都开始暗自后悔, 因为在来之前,考虑到今年吃的是斋宴,在这些人的心里,倒不是怀疑荣定彦的宴度会随随便便,只是普遍的人都对斋宴的认知有主观意识,认为斋菜再好吃,也都是素淡寡味的。 所以被邀请的人十之**全都在家里吃了七分饱才来赴宴的。 蓝云倒是对这满桌的斋宴很有好感,再加上肚子也有些饿了,她扶起筷子吃了不少。 荣定彦看着他如此赏面,暗暗与聂长远交流了一记眼神,荣定彦笑着朝蓝云举杯道:“国师,我敬您!” 蓝云微微一笑,正要出声时,聂长远抢先笑言,且将水杯递到他的手里:“国师,放心,这杯里的不是酒,是水。” 蓝云低下头,这几个小子倒也不辜负她的期望呢,竟然连她不喝茶只喝水都弄个一清二楚。 难得他们如此尽兴尽力,她自然要配合一二,双手合什:“荣小施主,请!” 楚毅执着酒杯,淡眼看着两人眼底的诡异,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了蓝云身上,看着他饮了那杯水,眉心轻微的拧了拧,等一下,他究竟是冷眼观其事成,还是……还是阻止事情发生? 如白绢一样圣洁的人,如果染上了墨,虽然想来有些让人兴奋,但是他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烦燥! 他将其归究于不想让楚玖儿得头彩,也许,等一下他先尝个鲜,再将他送去给玖儿? 对,就这样办! 斋宴结束时,窗外已经大雪纷飞,撤了斋宴,一众千金小姐们都上了二楼就座,准备了瓜果零嘴茗茶,居高临下地观看着下面的歌舞。 一楼大堂,将桌子清空后,京城最有名的几家舞伎坊里都争相前来贺荣小公子生辰,那些舞伎们更是使出浑身懈数献艺,以盼能被哪位贵人公子相中,从此脱离苦海,飞上枝头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 那些纨绔公子们更是兴致昂然,都是大家公子,虽不至于粗俗到喝酒划拳,但色眯眯的欣赏着小美人的舞伎也是一件快事,要是看中了,等一下回去的时候完全可以顺手带走的。 蓝云起身告辞,却被荣定彦、聂长远、王八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堵退了所有的话,只得坐了下来,双手合什,低头垂眸,嘴唇喃喃而动,似乎是在念经。 坐在二楼的楚玖儿看着蓝云,再看向荣定彦,想着他说今天晚上将蓝云送到她身边,她的心,就怦怦的乱跳起来。 其实她倒不是真想对他做些什么?她再任性荒唐也是女子,知道名节对于女子的重要,虽然她现在万念俱灰,并不在乎名节败丧。 可是……她有她的骄傲,她无法接受他不爱她,强迫得到了他,于他是痛苦屈辱,于她也不过是以后苦不堪言的苦果,又何必呢? 她之所以没有反对,没有出声制止! 是因为自己想与他静静的相处一晚,就一晚,什么都不做,只是与他同床共枕偎依在他怀里静静的睡一晚,圆自己一个梦,天亮外,她就会开始让自己忘了他! 仅此而以! ------题外话------ 明天继续双更! () 124你要如何 夜,惭深,雪也越发的大了,这让走出来的众人都直皱眉,怎么一会儿功夫,雪就下的这么大了? 不过,别说下雪花,就算下雪块,也还是得回府不是? 于是,畏于这样的大雪天气,众人也都没心思客套寒暄了,看着自家马车上前,一个个缩着脖子往马车里面钻。 鲤跃居大门口各家的马车从后院排成长龙,鱼贯靠近门边,迎接主子。 等到罗府的马车靠近时,罗氏姐弟俩这才向上前与荣定彦别。 “荣少爷,再次祝贺你生辰之喜。”罗剑皮笑肉不笑的上前。 “二位肯赏面于荣某,荣某很荣幸,请!” “告辞。”罗剑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出声。 荣定彦伸手,作引请的手势,极为的礼貌客气,这让罗剑心里越发的觉的诡异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这荣定彦今天晚上实在是异于寻常,请他和姐姐赴宴不说,还如此客气,客气的让他心里直冒寒气。 罗雅儿此时心里同样有着深深的疑惑,她原以为自己猜中了某些事情,却没想到,荣小公子的生辰宴没发生任何异常,就这样结束了? 难不成,真是自己多心,胡思乱想了? “公主,那我先告辞了。”罗雅儿敛去心里的不安,笑着抬眸看向楚玖儿道,心里又推翻了刚才的念头,不,今晚的九公主神情举止实在是不符合她的性子。 楚玖儿无心与罗雅儿多说什么,对于她的打招呼,也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罗雅儿微笑着转身,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不对劲,这些人一定是在图谋些什么? 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的罗雅儿还在为楚玖儿的失常到到疑惑不解,却没有留意到自己贴身侍女低垂着头,眼角时不时的瞥向烧的通红的暖炉。 姐弟二人是坐同一辆马车来的,自然得坐同一辆马车回去的。 “姐,你在想什么?”见她紧皱眉头,罗剑问道。 罗雅头回神,看他一眼,不解的摇头:“我在想这荣小公子和九公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姐你坐在九公主身边,没探听出到什么蛛丝马迹?” 罗雅儿摇了摇头:“今天晚上九公主一直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怎么和为姐说话,不过……”她面容沉郁下来,轻叹一声道:“有王怡静那些人在,为姐就算有心探听,也无力施展。” 说起王怡静,罗剑面容也沉了下来,自从姐姐拒了荣家大少爷的婚事后,罗家就成为荣家的眼中钉。 “对了,姐,那白家?”她进宫,虽然得了势,但得罪荣家是不争的事实。 罗雅儿闻言,看着他直皱眉,本欲斥责的话,却在脑子里转了一个弯后,换成另外一种意思:“白家如今和荣家虽未明面上交恶,但交情不在是肯定的,剑儿,你如果真看不上九公主,这白家二小姐,倒是……” “姐,你又来了。”罗剑侧开脸不悦的打断罗雅儿的话。 罗雅儿看着和她闹脾气的弟弟,心里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明明知道如今罗家的处境,更明明知道他们姐弟俩的处境,他却偏偏顽固不灵。 父亲在朝为官,处事中庸,官位恐怕很难再进,而几位叔伯又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什么大担当,罗家还有今日地位是依仗着祖父祖母的余威,不趁着祖父祖母还健在,谋求一个好出路,等到祖父祖母故去,罗府在京城的地位一定会一落千丈。 罗剑一阵眼花,他摇了摇头,晕眩感越来越重了,他猛地睁大眼睛,骇然失声:“不……”好字还在他嘴含着未完全发出声音来,人就软软的倒下了,失去了知觉。 罗雅儿却瞪大着眼睛,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一黑,她陷入了黑暗里。 马车嗒嗒的走着,却并非是往罗府方向而去…… 而此刻,法空盯着马车里的暖炉半响,等到药效发作的差不多了,他才看了一眼蓝云。 蓝云微微一笑,很配合的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法空轻叹一声,自己也闭了眼睛。 马车嗒嗒的走着,在清冷无人的雪夜里,很是清晰。 与此同时,离鲤跃居不远的某暗巷中有一处偏僻的别院,别院大厅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楚玖儿以及京城四霸了。 和刚才在鲤跃居里的歌舞热闹不复在,这里清冷的有些疹人。 楚玖儿坐立难安,来回不停的走动着,在这样的雪夜里,她的手心不停的沁出汗来,心里五味俱陈,紧张有,担忧有,挣扎有,期盼也有…… “玖儿,你走来走去,晃得我都眼花了。”楚毅不悦出声,其实此刻他心情和楚玖儿不相上下。 “怎么还不来,阿彦,会不会计划有变?” “我的药不会有问题,计划也绝对万无一失。”荣定彦白了楚玖儿一眼。 聂长远看着现样魂不守舍的楚毅,轻笑了一声,淡道:“九姨,你就放心吧,药,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在外面大雪纷飞,这里又是偏僻,路不好走,来,坐下,喝杯茶,镇定镇定。”说完,他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楚玖儿手里。 楚玖儿倒也没多想,一股脑儿将手里的茶都喝了下去了。 见她毫不设防的喝下茶水,王八公子暗暗摇头,真是个缺心眼的傻子,她要嫁去周国,不得哭死?看在他们与她一起长大的份上,他们实在是不耻她为一个小和尚要死要活丢尽脸面,既然她傻乎乎的守着个什么自尊,那他们就只好帮帮她了。 楚玖儿手里的茶滚落到地毯上,双手抱着头猛晃着:“我头好晕……”刚说完,她就倒椅子上了。 “小满子,将你家公主扶进房间。”荣定彦执起酒杯轻酌,悠然吩咐。 小满子有些惶恐不安的看看四位公子,再看着不醒人事的公主,心里直暗暗叫苦,不过,他还是很听话的照做了,但愿公主醒来,不会第一个就斩了他。 小满子刚扶着楚玖儿回了房间,外面传来了马车声响。 荣定彦嘴角玩味一勾:“好戏上场了。” 楚毅狭目一扫:“不管你们要不要试,反正我要第一个尝鲜。” 荣定彦瞥他一眼,眉头皱了一下,叹了一声,真心提醒道:“玖儿明天和你拼命倒是其次,恐怕这小和尚也会找你拼命的。” 聂长远耸耸肩,很是懒散:“所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这小和尚着实撩的人心痒痒的,不尝尝味道实在是可惜。” 其余三人都挑眉,聂长远话锋立马一转,眸子淡了起来,又道:“不过,我还是懒得凑热闹了。”这小和尚太邪气了,竟然惹得这么多人生邪念,这样的人,碰不得。 王八公子也忙不迭的表态:“再美,其实他也还是男人,我还是更喜欢睡女人。” “你们一个个都成缩头乌龟了?”楚毅眼神轻屑地扫向他们。 三人面面相觑一眼,嘿嘿一笑! 楚毅垂低下眸子,淡声道:“如果你们是考虑到万一东窗事发,付不起代价,那么,你们玩与不玩,都脱不了干系了。” 三人同时皱眉,再度面面相觑一眼。 “先不想了,去把人弄进来再说,王八,我们去把人弄进来。”荣定彦烦燥的起身道。 王八公子扫了扫两人,苦着一张脸跟着他走出去。 聂长远看着面色坚定的楚毅,轻叹了一声:“阿毅……” “不必相劝,我心意已决。”楚毅低声道,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这个小和尚他们已经不能再碰了,可是他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他知道,要是他不碰,这一辈子恐怕他都会后悔死。 “既然你真的一心要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聂长远沉默地说道。 花厅里的气氛有些静谧,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眼底都有些莫名。 “怎么去了这么久?”聂长远低声道。 楚毅眸子微闪:“去看看。” 两人蓄势待发全身紧戒的刚刚走到门槛,却刚迈出去一步,旋即惊然倒抽一口冷气,骇异地僵住了。 蓝云缓走朝他们走来,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他已经走到了两人僵住的身影数尺地方,却脚步仍未停,仍然继续走着。 两条僵硬住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他的逼步,竟然不由自主的随着他一步一前的后退着,直到退回了屋内,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惊骇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蓝云面无表情的走进花厅内,身后跟着法空,双手上各捉着一只脚,被他如同拖麻布袋一样拖着走进来的正是出去想要弄他进来的荣定彦及王八公子。 “你……”聂长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蓝云,除了一个你字,喉咙像是塞住了一样,随后因为他的动作而卡住了。 蓝云宽大的衣袖一挥,纯白的僧袍,红色与金色交织而成的袈裟宽幅衣袂在两人瞳孔内漫天飞舞,那鲜红,那炫金,还有上面那在灯光下折射出来的光烁光芒,和他那到了极致的美丽容颜融合,明明面无表情,却,妖艳邪魅入骨。 随着那宽幅的衣袂散落,只见他在其中一把软椅上坐了下来,不出声,只是平静淡然的看着两人,不对,是看着四人,还有地上被法空点了穴不能动弹却眼睛正瞪的大大的从外面提着脚倒拖进来的两个人。 却,姿态妖艳慑人! 楚毅的心,一下子像是被击中了,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 盯着眼前明明像一尊佛像谪仙一样平静淡定、清灵出世却姿态骨子里都像是住了妖魔一样勾魂夺魄的小和尚。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其实,他不是佛,他……是一个有着佛仙的皮囊却装进了妖魔的灵魂的人 如果说,在此刻之前,他想要这个小和尚,是因为他像仙一样美丽,像佛一样灵气。 那么,此刻,他却彻底的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魔障,明明知道该逃,该避,却心甘情愿沦落。 “你是怎么知道的?”聂长远惊怔呆滞的看着蓝云,声音却暗哑干涸。 蓝云静静的看着他们,依然没有出声。 聂长远追问:“为……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是他识破了他们的图谋,那他又为什么要将计就计来到这里? “……”楚毅张了张嘴,却无声,他清了清干涸的似是一年未曾饮过茶水一样的嗓子,然后,再度出声:“……你要如何?” 蓝云平静的目光慢慢的落到他身上,红唇微启,倾城笑颜。 “你们想帮九公主改变和亲的命运?”清浅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询问。 楚毅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选择了坦然:“我不是为玖儿而参与。”想改变玖儿和亲命运的人太多,有没有他,并不重要。 蓝云笑容加深:“帮我一个忙,可好?” 聂长远看向楚毅,楚毅却未看他,如同被蛊惑似的注视着蓝云,喃喃道:“好。” “不问什么忙?”蓝云轻笑,眼底有些捉狭。 聂长远脑子这才冷静下来,看着他,却发现这样很容易被他蛊惑,他别开眼,不看他,闷闷地问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听闻再过几天,宫中会举行最后一次冬日狩猎。” 聂长远惊骇的转回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要我们……”不会是想要刺杀皇上吧? 蓝云面色一愣,看着他惊骇莫名的样子,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这个孩子脑补的实在是厉害。 聂长远听着他的笑声,面皮轰地一下火烧般的灼热,不敢看他含笑的美眸。 楚毅看着他,突然道:“只要你不是要我们去刺杀皇上,不管是什么要求,我们都帮你。” 聂长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蓝云再度笑了出声,眉眼弯弯,暖暖透透,让人忍不住为他迷惑,究竟哪一个是他? “我对刺杀皇上不感兴趣……”蓝云淡声缓缓的将自己想要他们帮的忙述来。 听着他请求的帮忙事情,楚毅和聂长远先是紧皱着眉头,后来则是呆住了。 虽然不是刺杀皇帝,可是这件事,也非同小可啊! ------题外话------ 二更在十一点左右。 125节外生枝 在两人都呆立如雕像时,蓝云、法空二人很淡定的离开了,在离开前,法空也没忘给还躺在地上的两人解开封锁的穴道。 被定形而不得不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的两人下意识的蠕动了一下身体,紧接着,两道‘嘶嘶’的冷抽气声响起。 二人皆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就嘶牙咧嘴,手再也不敢去摸。 呆滞中的楚毅和聂长远这才回神,发现不知何时国师和法空大师都已经离开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掠过心头,要不是刚才的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回荡,要不是躺在地上抽气嘶牙的两个人,他们会以为刚才的那一切其实只是做梦。 不过,就算知道刚才不是做梦,两个人的双脚也还犹如踩在云雾里一样虚软无状,有如梦幻。 “该死的……扶……扶我一把。”荣定彦一动,后背痛的抽筋,咬牙切齿的求助。 王八公子摸着自己肿高的还已经破皮的后脑勺,直疼的面容都扭曲了,眼泪直飙:“荣定彦,老子被你害死了。” 荣定彦现在没空去理会王八公了自称的‘老子’之称,此时此刻,他也想咒天。 楚毅和聂长远上前扶着他们在桌前坐下。 “轻……轻点,你是猪啊,叫你轻点。”王八公子不敢大声吼,因为大声吼后脑伤口也会痛,只得捏着声音骂扶他的聂长远。 聂长远看他一眼,淡淡的移开眼,决定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不过,看着两人的惨状,聂长远和楚毅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幸好刚才不是他们俩出去,想到刚才法空大师捉着他们一人一只脚拖进来的情景,两人都浑身激棱的打了个冷颤。 从前院到这里,路虽然不长,可架不住全是硬石块,而且因为有走廊接连着,连积雪都未有。 所以后背有衣服挡着,可这脑袋……看着两人像被狗啃,又肿又高,血丝粘着头发丝的后脑勺,两人面面相觑着。 荣定彦摸着自己肿的像馒头一样的后脑勺:“见鬼。”看着那法空大师慈眉善目的出家人,手段竟然如此狠。 两人没宣太医,丢不起这人。 他们要如何解释这伤是怎么弄成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医太高明什么伤没见过的太医? 于是,聂长远只好派人去回春堂砸开门扯来了一个老大夫。 那回春堂的老大夫起初就被这砸门而入的几位仆从吓的要死,还不知道自己遇上什么人呢?一路上惶惶不安生怕小命不保,可等到他看见他要医治的两位患者后,腿软的差点站都不站不稳。 不是因为他们头上的伤吓人,而是因为这伤痕的来源,看这两位身上的伤,分……分明是被人倒拖着在地上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会赞成的伤痕。 这正是他吓的心惊肉跳的原因,放眼京城,敢倒拖着这二位在地上走的人真的不多,而且,就算最近也没听到坊间有传闻说这几位又干出天怒人怨的事出来啊?怎么着就遇上如此大事呢? 再说,就算真是上头有人对这二位小爷,也是宣太医,可这二位不宣太医,却绑了他来,意思很明白,不得透露。 不过,老大夫心里惊疑重重,表面上倒也聪明的不敢露出丝毫,他深知,要是问了不该问的,没准今在晚上他就走不出这院子了。 只是,这位回春堂的老大夫今晚注定要受这无妄之灾到底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给两人上药包扎好了头,开好了药方,已经有下人在煎药,他正打算请示一下自己是不是能离开时,却没想到…… 如雷劈似的呯地一声响,紧接着,一队身穿金色盔甲的禁军闯了进来,领头的人竟然是福公公。 诚惶诚恐的跟在后面的是顺天府衙左大人,不仅如此,还有白狼。 听闻动静从屋内走出来的楚毅先是愕然的看着将院子团团包围住的禁兵和顺天府一众官兵,等到回神后,面色一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狼在看到楚毅四从出来时,眉心就紧皱了起来,不过,今天领头的既不是他,亦不是左大人,自然不必他出声。 福公公心里焦急如焚,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小王爷,国师可在此?” 四人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一眼,小和尚?他不是回去了吗? 而且,就算没回去,按他们原定的计划假传国师之言,早早的就派了人去赏月别院禀告了一声说他可能要过了亥时才回去,现在还没有到亥时呢? 这福公公竟然带着禁军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实在是有些怪异! 见四人都不出声,福公公越的急了,额头上都冒汗了,也顾不得此四人身份了,直接命令道:“搜。” 因为包扎了后脑而不得不戴个书生帷帽遮挡一下颜面的荣定彦听闻福公公竟然一声令下说搜他的院子,面色一沉,正想怒斥出声时,却又转念一想,反正那国师已经自行离开了,这些人搜也搜不出个好歹来!这别院国师没有,公主倒是有一个。 借这个机会,他指不定还可以将未能完成对玖儿的承诺的责任推到这些人身上去。 再想着自己有伤在身,算了,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也就退开了一步。 见他没有发怒,其余三人自然也都默然的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们身份不凡,但这福公公可是皇上的人,而且是带着禁军闯进来,怎么说,他们也得低头。 不过看这阵势,其余三人都眼色不明的瞄了一眼楚毅,要是计划真完成了,阿毅真玩了那国师,恐怕现在得当场被这禁军押走也说不定。 再想着刚才那披着佛的外衣实际上是一只妖孽的小和尚,三人心里都有一种如遇见比他们本领高强的高人一样心悦臣服。 因为像小和尚魅惑世人的功力和能力,不正是他们终身为此努力的目标? 楚毅没理会三人隐晦的目光,他看着福公公急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怪异,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呢?脑子里正闪过一丝念头时。 “啊……”从楚玖儿房间传出一声声疯狂凄厉的尖叫声,随着闯进去的两几名禁军全都被一掌扫了出来,倒在门上将门都砸烂了。 众人一惊,福公公的身影最快,最先跑了过去。 白狼眉心一拧,看了一眼怔愣中的四人,难不成这四人真做了糊涂事,把国师与公主凑成堆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眼,玖儿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掌可以扫出四名禁军的武功了?这样一想,四人面色大惊,都跑了过去,脑子也全都涌上惊疑……最重要的是,她喝了迷昏药,这么快就醒了,还发出这样的尖叫? 一旁始终躬身哈弯不停的拭着额头上汗渍的左大人见状,脑子正在迟疑自己要不要也上前时,两只脚已经快过他的脑子,跑了过去。 可是这一跑进去,左大人只恨不得将自己这两只脚砍了,或者将自己两只眼睛戳瞎掉。 厢房间,因为刚才被扫出去禁军,所有的禁军都一窝蜂的冲了进来,却扑通扑通全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福公公呆若木鸡。 白狼也怔住了,随即浓眉紧锁:“野狼,你……这……” 左大人本能的抬头一瞧,整个人如遭电击,脚一软,扑通一声跪趴在了地上,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透明的纱帘刚才被搜查的士兵粗鲁的扯破了一些,这也让人清楚的可以看清楚床缦里的情形。 楚玖儿不着一缕地抓着锦被放声尖叫,满面泪痕,而野狼同样赤、身、祼、体,正惊愕的与众人大眼瞪小眼,显然是在极度震惊中,但很快他就回神了,面色阴冷骇人,一字一句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都、出、去,立刻,马上。” 四只为祸的妖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也都呆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野狼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福公公皱起了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想要看看是否还有法子补……不对,他现在得赶紧找着国师。 “荣小公子,你快告诉咱家,国师究竟在什么地方?”皇上可是说了,要是找不到国师,恐怕他得人头落地,早知道他今天在国师出门时,他死活也要跟随在国师身边。 荣定颜眉头紧皱:“国师早就回去了啊,怎么?国师还没有回国师府?” 福公公都快哭了,目光在瞥到白狼时,突然眼睛一眯,国师不在这里,难不成……是在战王府?王爷故意派白狼将军随他一同寻找国师,莫不是障眼法? 想到这里,福公公回头看了一眼楚玖儿,咬了咬牙,这事八成是这四位小阎王听从太后指定办的,他也作不了主,还是回宫禀报皇上为好。 说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在别一处偏僻的别院厢房里,房间很安静,床上的帐帷半遮半掩,空中中充斥着糜烂甜腥的味道。 等到罗雅儿有意识的时候,第一掠过脑子是疼痛,第二涌入脑中的是…… 她猛地睁开眼,侧首一看,罗剑正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呆呆的坐在床沿上,三魂去了两魂。 “啊……”这声绝望而凄厉的尖叫声实际上只喊出了一半,另一半被罗雅儿死死的捂住嘴,吞了回去。 眼泪像决了堤似的,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双眼泪流不止,却迸射出仇恨的火花,荣家……荣家这是铁了心要毁她,不仅如此,还要连带着毁了罗剑。 罗雅儿颤抖的下了床,颤抖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惨白着一张脸,手和脚都颤抖的厉害,眼泪拼命的流,嘴里不停的念喃着:荣家、荣家…… () 126推波助澜 表面看来,是一片混乱不堪,禁军出动,顺天府官兵协巡,好不容易顺滕摸瓜找到了荣小公子的巢穴,却,国师没找到,倒撞上了九公主和野狼将军的私情,何其混乱? 这让参与了其中的一众官兵们都冷汗涮涮的下,心里直拜神求佛,祈求自己不会被灭口,莫名的死于非命。 福公公很清楚自己领着禁军是为了寻找国师的,所以从别院出来后,除了派人进宫去禀报将九公主的事禀报给皇上外,他直接带人去了战王府。 事实证明福公公的猜测是错误的,因为楚绝在听闻他的话后,只阴冷的说了一句备马,片刻后,就直接出了府,福公公反应追出来,只来得及看见战王炫黑鎏金的宽大披风在呼呼的雪夜里飘扬。 “左大人,你带人继续搜查国师的下落。” 不等左大人说是,他就又急命令抬轿子的四名太监:“快,回宫。” 看着福公公坐上轿子,飞快的往宫中方向而去,一众禁军面面相觑,福公公奉皇上命令调他们前来寻找国师下落,怎么现在他自己跑了?那他们是继续寻找,还是打道回府? “左大人,你领着府衙官兵去搜查外城,末将带人去搜查内城。”禁军副将道。 外城住的都是百姓,内城住的是王公大臣,左大人一听,心里很是感激,连连称是。 皇宫,慈延宫。 按往常这个时候,荣太后已经就寝了,但今天晚上,此时夜色已深,她却还在佛堂一手敲木鱼一手拨佛珠,一旁的卓嬷嬷恭敬的立在一旁垂眼守候着。 “启禀主子,奴才有要事禀报。”尖细的嗓音一听就是个内侍,而且岁数不小。 荣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并未出声。 卓嬷嬷走了出去,片刻后,又走回到佛堂,附身在荣太后耳边低声将宫外发生的事禀报。 荣太后轻舒了一口气,面色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卓嬷嬷顿了顿,将未说完的话,也禀报了:“皇下已经下令,正在全城搜查国师下落,不仅如此,连……王爷都派出了白狼。”皇上和王爷比预料中还要对这国师重视,人也才不见了一个时辰,却满城搜查。 荣太后的好心情即刻恶劣了起来,脸上好不容易才露出的一丝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仅如此,还直接阴沉了下来。 可不等她出声,外面传来嘈杂声,她面色更难看了。 一名小太监急跑过来在外面高声禀报道:“启禀太后,皇上正……正往佛堂这儿来了。” 荣太后霍然起身,手里的佛珠啪一声掉在地上,珠子飞散。 外面禀报的小太监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卓嬷嬷上前扶着她,荣太后大步走出佛堂,刚走出去,就见着楚鸿大步闯了进来,身后是慈延宫里的一众服侍着的太监宫婢,看着明显焦急连通传都等不及的皇上,眼底都有着惶恐不安。 “都退下。”楚鸿挥手,众奴众婢都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大殿内,只有母子二人,外加搀扶着荣太后的卓嬷嬷。 荣太后气的发抖,指着楚鸿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你就算是皇帝,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什么事让你急的如此乱了分寸?” “母……” 正当楚鸿垂眸正准备示歉时,外面传来小莫子焦急的声音:“王爷,王爷,您容奴才去通禀……” 楚绝不顾小莫子的阻拦,硬闯了进来。 荣太后脚步一退,面色白的吓人,要不是卓嬷嬷搀扶着她在榻前坐下,恐怕她会站不稳。 她真没想到,这两个儿子竟然……竟然为了一个和尚,如此失态、失仪、失分寸,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情何以堪? 如果……她当真除掉了国师,此二子会不会就此对她这个生母生恨? 楚鸿看着硬闯进来的楚绝,他怎么没发现七弟原来是如此的胆大强势? 明知道他在里面,还要不顾一切的硬闯?在他心里,他这个皇帝究竟有没有威严?还是说,其实他的心态变了,有些事情都变了,原本他不在意的细节也一下子突然变大了? “你……你们……放肆,你们给我跪下。”荣太后震怒的拍着手边的桌几,厉声道。 楚鸿眉心微蹙,却也还是跪了下去,淡淡:“母后息怒。” 一旁的楚绝却并没有跪下去,不仅没有跪下去,反而站的站直,他盯着荣太后,一字一句道:“孩儿进宫来,只问母后一句,蓝云有没有在母后手中?” 听他直呼蓝云,而非国师,楚鸿眼神微闪。 “你……”荣太后气的眼前发黑,手指着楚绝直打哆嗦,却只除了一个你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请母后回答孩儿,蓝云究竟有没有在母后手中?”楚绝冷面冷眼冷声。 气到了极点,荣太后反而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楚绝,沉声道:“倘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绝扑通一跪,双手伏地:“徜若是,请母后将蓝云赐给孩儿国,徜若不是,请母后打消除掉蓝云的心思。” 楚鸿眉心蹙深,却没有出声,这些话也都是他想说的,现在七弟说出来了,于他也是一件好事。 荣太后身子一软,半边身子都瘫软在了桌几上支撑着。 “孩儿此生所求,唯他,今日孩儿当面请母后及皇兄恩赐,将蓝云赐与孩儿。” 楚鸿面染寒霜,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七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好大的胆子,还真敢说! 荣太后痛苦的闭上眼。 楚绝缓缓抬头,侧首看着楚鸿,一字一句,清晰明白:“二哥为九王之尊,已然得尽一切,小弟却失去一切,连心都冻的麻木了,现在,小弟用失去的一切向二哥求一人,今生今世,小弟只求二弟这一事,这一人,求二哥成全。” 楚鸿大震:“你……”他没想到七弟竟然…… 楚绝又转向荣太后:“孩儿亦是母后十月怀胎所生,孩儿弱龄上战场,九死一生,满心冰霜,双手血腥,一生一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就是在孩儿最初跌进那噩梦般的地狱时,也从不曾想过求任何人,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总会看见蓝蓝的天空满满的都是母后宠溺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宠溺而包容,就像是在告诉孩儿,无论孩儿在哪里变成什么样,母后都会爱着孩儿一样。” 荣太后恸痛的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心痛的让她揪住了胸口的衣襟。 “父皇说,牺牲孩儿一个人的人生,却可以守护我们的国,所以只要我守护了国,就守护了父皇母后,守护住了皇兄皇妹,还守护住了楚国万万千千的家。” “因为如此,孩子不曾开口请求过,更不曾埋怨过,一心一意的接受,暗下决心,终此一生,守护家国,就连娶妻,孩儿都任由皇兄安排,可今天,孩儿却求母后成全,若他在母后手中,请母后慈悲,成全孩子,若他不在母后手中,请母后亦同样慈悲放过他,成全孩儿。” 荣太后一手揪住胸口,一手捂嘴,泣不成声,也痛不成声,这个儿子……竟然如此求她,这还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她的心,好痛。 楚鸿怔怔的看着楚绝。 就连一旁的卓嬷嬷也一脸动容的看着楚绝。 楚绝回转头朝楚鸿郑重的叩首伏拜,郑重的请求:“请皇兄成全,将他赐给臣弟。” 此时此刻,楚鸿没办法出声,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是震憾。 与此同时,外城里一户百姓民宅里,蓝云正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从沐浴间走出来。 法空与大厅里面扮成四各不同面貌的四名暗影都恭敬的起身:“公主……” 蓝云轻挥手,众人都噤声退立在一旁。 蓝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接过法空递上的微烫的水杯,双手捧着取暖。 “公主,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在那四人面前露破绽,这样不是很容易让人起疑心?”法空不解的问出心中困惑。 “他们之于我,有用。”用人,则必先取信,这是最基本的一条。 “可……”几人都还是明白,却又不敢再问。 蓝云淡然的看向法空:“小逃子,你也困惑不解吗?” 法空沉默了片刻后,恭敬道:“属下虽不甚太明白,但属下想公主这样做一定有公主的原因,是属下等人看不透。” 蓝云斜睨了他一眼,饶有兴味地道:“小逃子,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本公主有崇拜心了,而且似乎还是盲目的,在你心里,本公主有这样神伟不凡吗?” 法空满头黑线的看着她,很是无语。 蓝云轻笑:“好了,你们也别太纠结,虽然在你们看来,本公主似乎是有些自负,不过,本公主还说要那句话,大致方向都在本公主的掌控之中,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只要掌探住了主线方向,任由细节如何变动也无伤根本。 “是。”四人皆恭敬道。 “对了,那罗氏姐弟如何了?” 听到公主问起这个,扮成中年粗汉的影轻咳了一声,回道:“荣定彦的人将罗氏姐弟送进了另外一处院子,点了迷情香,让其……淫一乱。”虽然这手段是下三滥了一点,不过真的有用,公主不也是让他们潜入九公主的房间里点了迷情香? 蓝云挑了挑眉,这荣小祸害竟然出了这手段,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心里极恼怒这罗氏姐弟,不然也不会使出这样卑劣无耻的狠手段出来了。 不过,她也不相上下啊,楚玖儿不就被她推波助澜将其与野狼送作堆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们事情结果如何?”另一名身着黑行衣的暗影低低的道。 已经起身走到书桌前,正捻笔蘸墨的蓝云听闻,动作停了一下,而后轻笑道:“结果不会有意外。” “属下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只是让属下在那楚玖儿的房间里点上迷情香,就料定那野狼一定会进去?且还会被迷住?” 蓝云以手轻顺开纸张,一边提笔在开头写下‘父王大人’四个字,又一边淡声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众人微抬眸,注视着她。 “本公主最喜欢这几句话,虽然讲的是春夜雨,但在我看来,却完全可以概括成另外一句话,潜谋于无形。” 法空沉思了片刻后,心里若有所悟,但还是有些没完全想透,只好继续盯着她。 “荣太后心心念念都在想着如何改变楚玖儿和亲的命运,可是为什么她却始终不真正动手?因为她受到局限。” 蓝云将最先写下父王大人的那张纸拿开,在底下的纸下画了一个圈:“荣太后高高在上,可是她却局限于这个圈中,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皆摇头,唯有法空眼睛一亮:“女子不得干政。”就算荣太后是楚国皇帝的亲娘,她也不敢真正与楚鸿翻脸,所以她不能出手,只能在暗中推波助澜试探着楚鸿的态度以及底线。 蓝云奖励的看了他一眼,法空嘴角一抽,这表扬也太与他身份不相符吧,简直是当他是小孩子,可他年纪都一大把,无忧公主也太不敬老了。 “荣太后最先推出来人是罗家,她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指望着罗雅儿这个有贼心却没贼能的人,她是通过罗雅儿一则试探楚鸿的态度,二则在向真正有能力的人传达讯息,想想看,荣太后为什么要用这样隐喻的方法传讯息出来,而不是直接命令荣家呢?” 听她这一提点,众人都一点就通:“因为荣太后要防备楚鸿翻脸,不能让荣家冒这个险。” 蓝云点头,嘴巴含笑道:“这京城四霸既能代表着各自家族,但是某种意义上却又似乎不能代表其家族,一切只不过是一念之间,这四人本身存在的本身就是因为家族而衍生出的秘密武器,骄纵奢淫、无恶不作、看似坑尽祖宗家族,实际是却是收纳污垢的代表。” “这样说来,如果楚帝翻脸,这四人有可能会推出来做替死鬼?” “可看这四人并不像是蠢的,又岂会不顾自身危险?” “看来这荣太后也是个心狠的,就算这楚毅和聂长远她不上心,这荣王两位可是……” “错。”蓝云淡声道。 几名暗影面面相觑,都有些愕然,错?哪里错了? “荣太后不是在命令他们,而是在请求他们帮忙,因为她知道,只有他们出手,结果才能大事化小,因为事成,这牵动的面就广了,楚鸿怒火滔天也要考虑到现实问题。”蓝云微笑出声。 “什么?”几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悠然自在正在写家书的人。 蓝云执笔书写“聪明绝顶的人并非只是用来成就一番俗世功名,这世间的权法道德都只不过是挑战游戏罢了。”只不过是选择的路不同罢了。 法空神色微讶,这是不是代表着公主其实很欣赏这四人?所以才会在他们面前露出本质面貌? 蓝云落下最后一笔,执起书信吹干,又淡道:“至于野狼,他对楚玖儿动情了,从他为楚玖儿抛下自尊求本公主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的情真,他甚至比荣太后更希望楚玖儿幸福。可是和亲,之于楚玖儿,本身就是利益,而且日后还是苦源,谈何幸福?” “你们要记住一句话,在权势二字面前,但凡有资格开口说话的人,都绝不会是无能之人,而且看似无相关的人,其实是相辅相成,错综复杂。” 其中一名暗影皱眉:“公主的意思是野狼其实也在等时机?” “原来如此。”法空恍然大悟。 见他悟了,蓝云心里有些满意,将干透的信装进信封,再封好蜡。 “那既然这野狼也在心有不轨,那公主为什么还灯让属下潜进楚玖儿的房间点上迷情……啊,属下明白了。”小厮装扮的暗影惊叹不已的看着蓝云,心悦臣服的道:“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一来,那野狼就有了最好的退路,将问题抛给了那四霸。 野狼身为先锋将军,是楚绝最为得力大将之一,楚鸿不会杀他,但是也不能忽视他的价值,再加上野狼敢这样做,自然已经考虑到了楚绝,这说明楚绝其实是赞同的。 这样一来,到时候,楚鸿拿野狼根本就没办法,就算他把责任推到这为祸的四人身上,也改变不了被野狼改变的局面,野狼有心要娶楚玖儿,又岂会再眼睁睁的看着楚玖儿和亲嫁去周国? 公主真是太厉害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以敌攻敌,自乱阵脚。 蓝云微笑着将写好的家书递给法空:“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就事半功倍,虽然成效慢,但是却润物无声,不是吗?”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是鬼谷子之精髓所在。 之所以推崇他的人也少,并非是无人懂他,而是因为无人能真正做到如他那样,以天地为局、万物为子的纵横脾睨之大心,所谓留芳千古,名传百世,于他而言,并非他所求,他求的天地俱虚、万物俱茫,却唯有他冷眼旁观的自负。 ‘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戏隙,不可不察也。察之以捭阖,能用此道,圣人也。圣人者,天地之使也。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可以上合,可以检下。能因能循,为天地守神。’ 瞧,她崇敬的偶像这是何等的自信? “可是,万一那四霸推出公主,怎么办?”既然公主说他们聪明绝顶,他们又知道公主的异常,会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 蓝云又重新走回到软椅上坐下,捧过暗影换了水的水杯,轻啜了一小口,淡然却坚定的道:“他们不会。” 法空看着她如此神色,想起了当时她对木羽的信任:“属下不明白,公主究竟是源于什么,如此的相信他们不会?” () 127燥动之源 雪夜里,本该万籁俱寂的京城灯火通明,脚步纷杂,为了寻找蓝云的下落,福公公甚至还敲开了信阳茶楼的门,宁青开门走出来,看着举着长龙似的火把官兵,皱了皱眉,面色并不见慌乱或畏惧。 “宁青见过福公公。” 福公公也没心情和他寒暄,直接问道:“宁公子,国师在不在这里?” 宁青眸中浮现几丝惊讶:“国师早早就回去了啊!” 福公公哭丧着一张脸:“咱家知道国师……算了,宁公子,按例,咱家得让人进去搜查一遍。” 宁青让开道,伸手请道:“请。” 福公公也不废话,直接带着人进去将信阳茶楼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自然一无所获。 “宁公子,打扰了。”福公公沮丧又焦急的道。 “福公公客气了,不知国师出了何事?” 福公公知道这宁公子和国师有交情,所以他才这样客气有礼,听他问起,也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国师失踪了。” 宁青眉头紧锁:“什么时候的事?他从在下这里离开,离天黑还早呢。” “这咱家知道,国师从信阳茶楼出来后在回府途中遇上了荣家小公子的家仆,被邀请去了鲤跃居参加荣小公子的生辰宴了。”福公公解释道。 见宁青张嘴,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福公公直接解答他的疑惑:“生辰宴结束后,国师从鲤跃居辞别了,那时候,还未到亥时,只是从鲤跃居离开后国师回府的时候,就失去踪迹了。” 宁青微微皱眉,失踪?有法空大师在旁保护他,如果有人想加害他,恐怕不容易,而且他心智过人,又岂会轻易的中计?除非……他将计就计! “宁公子,咱家不便久留,如果你想起什么线索,或者有国师的消息,通知一声顺天府。”福公公道。 宁青拱手:“一定。”他究竟在图谋些什么?他不是不好奇,却这些日子从未试探任何蛛丝马迹出来,现在有了这么大的动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在出手了? 虽然还没有想通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有一点,却再明白不过了,才不过失踪三个时辰,竟然让楚鸿出动禁军、精兵和官兵,他之于楚鸿甚至是楚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蓝云,他究竟想做什么? …… 荣太后因为楚绝这一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也就没有急着处理楚玖儿的事,呆滞的坐在榻上,一坐就是大半夜,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她才出声。 “卓嬷嬷。” 卓嬷嬷忙回道:“主子。” “你去一趟荣家。”荣太后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卓嬷嬷惊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奴婢明白了。”皇上和王爷的人都在大肆搜查,却至今还没有消息,再想着国师是在鲤跃居出来后就失了踪迹的,难不成真是荣家自作主张了? 而太后这意思? “如果是,将人带进宫来。”荣太后又道。 “是。”卓嬷嬷恭敬退下。 看着卓嬷嬷退下,荣太后虚弱的阖上眼睛,脑子里却浮现着楚绝的话,她又睁开眼睛,眼色复杂晦暗。 “扶哀家去佛堂。” 仰望着慈悲善目的金身佛像,荣太后怔怔的看着,流下两行清泪,重重的伏下身子。 而从慈延宫出来的楚绝,准备亲自带队搜查,却整军时,听闻禀报,说是国师已经回到了赏月别院。 楚绝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人直奔赏月别院而去。 在宫中的楚鸿自然也得知了消息,激动的正准备出宫前往赏月别院时,脑子里却一下子想起了楚绝的话,脚步顿时嘎然而止。 跟在身后的小莫子偷偷的抬眸瞄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不敢出言。 在慈延宫,他在外面守着,自然对慈延宫里战王爷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楚鸿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缓缓的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心神俱恍。 他是皇帝,他从未忘记,可是正因为他是皇帝,他才更要牢记,什么事是为帝者最大的忌讳,不知不觉中,等到他回神时,他已经犯下了忌讳…… 在慈延宫拜佛的荣太后,听闻了国师回到了国师府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赏月别院,同样是佛堂。 蓝云跪立在佛像下,双手合什,嘴里喃喃念着经。 楚绝急促的脚步在闯进来后,猛地收住,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正在佛像下念经的人,焦燥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变的平静了下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来到他身旁,轻声问道:“你去了哪里?”在他失踪的这三个时辰里,那许久不曾有过的慌乱占据了全部心房,他担心他不告而别了,以后他再也找不到他了,更担心他被母后的人加害了。 虽然这是在他的地界上,可是他让他有一种无法紧握在掌心的感觉,稍不留意,也许他就消失了。 蓝云对于低轻的询问,惘若未闻! 楚绝在他身旁蹲了下去,静静的看着他,见他未有丝毫异常,他的心总算是放心了:“你不愿意说,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 蓝云眉心微蹙,睁开眼睛,看着他。 见他睁开眼睛,楚绝垂眸片刻又扬起,很平静的说道:“刚才本王进宫,求了母后和皇兄,让他们将你赐给本王。” “赐给?”蓝云面色覆霜,声音却依旧平淡:“什么时候小僧成为你们的所有品了?而且,王爷不觉得自己很自私?从不问小僧愿不愿意?” 楚绝毫不辩驳。 蓝云起身,没有再继续念经下去,而是离开佛堂。 见他的背影,楚绝缓声道:“我是很自私,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蓝云,我只是想守护你。” “小僧累了,想休息,师兄,送客。” …… 天色彻底亮了,大雪覆盖了天地万物,放眼张望,一望无尽的,除了白雪还是白雪,一夜之间,天地万物都裹上了一层洁白。 被封锁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环抱着自己缩在床角落里的罗雅儿眼皮子颤动了一下,她缓缓的抬眸,看着走进来的人。 而一旁宛如痴呆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夜一动也不动的罗剑也僵硬缓慢的抬起了头。 这间房间如牢笼,门窗皆在外面紧锁着,除非他们有遁地之能,否则,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一名小厮端进来一张椅子放置在房间正中间,随后,荣定彦才走了进来。 荣定彦今天的装扮俨然是一文雅书生,头上甚至还戴上了书生帽,斯文儒贵,别有一股气韵。 他慵懒的坐在小厮准备的椅子上,翘起了二朗腿,啪地一甩,手里的乌骨鎏金折扇张开,悠然的轻摇着。 嘴角勾起,目光似笑非笑地在坐在床上环抱着双膝畏缩在床角里恨入骨髓的望着的罗雅儿和坐在床底下僵硬如鬼一双眼睛猩红骇人的罗剑身上流转着。 尔后,很自责的轻叹道:“瞧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吩咐人给你们点上一对喜烛了,真是遗憾啊遗憾。” “我、杀、了、你。” 罗剑疯狂的扑上来,却被荣定彦身后的两名侍卫架住了。 “罗少爷,本公子知道你有一身好武艺,只是你确定现在你还有力气使得出来吗?”荣定彦邪秽的目光扫向床上的罗雅儿,若有所指地说道。 “荣定彦,你不得好死。”罗雅儿怒目欲裂的瞪着他。 荣定彦愉悦的哈哈大笑,突然后脑一痛,笑容收了起来,淡声道:“你们想杀本公子,想啃本公子的骨头,本公子等着,只不过……” 荣定彦笑的极为放肆,手里的折扇收了起来,指着姐弟二人道:“这一辈子,恐怕你们都耐何不了本公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罗剑神智已然陷入颠狂的状态。 荣定彦轻笑:“这么容易就疯了?真不耐玩。” “我一定一定会让你死无完尸,会让荣家家破人亡。”罗雅儿阴冷的声音从牙齿关里硬挤出来。 荣定彦畏缩着身子,夸张的道:“哇,我好怕啊。” “你……”罗雅儿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死去算了。 荣定彦冷冷一笑:“罗雅儿,你贪图富贵接近玖儿,并不是错,但你错就错在竟然一心妄想陷害玖儿,玖儿那个蠢物蠢的无可救药,竟然被你骗的团团转,本王子实在是不爽啊。” 罗雅儿一双眼睛睁大,极为骇人。 “一夜时间,你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方法一死了之,只要你死了,我说不定会放过罗剑,放过罗家,可是你没有。你想活着,哪怕你与自己的亲弟……” “住嘴,住嘴,不要说了……”罗雅儿捂住耳朵疯狂的尖叫。 荣定彦冷哼一声:“既然你贪生怕死,那本公子就成全你,我不仅要玩死你们姐弟,我还要玩死你们全家,这就是你痴心妄想的下场。” “送他们回去。” “是,少爷。” …… 永乐宫。 楚玖儿推开窗,看着入目的一片白,头一回觉得这雪竟然是如此的刺眼,让她厌恶。 “公主,外面寒气重,您……” “闭嘴,都滚出去。” “公主……” 楚玖儿愤怒的回头,尖声道:“没听见是不是?都给本公主滚出去。” “是”众太监婢女都退了下去。 楚玖儿缓缓的滑在地上,哀莫一片,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真的?一切都有如梦一般的不真实,究竟是她生活在梦里,还是如今发生的一切是梦?她都没办法分清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是她蠢的无可救药看不清现实?还是人心皆怖?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连阿彦他们也这样对她? “参见太后。” 楚玖儿听到了外殿的声音,却无动于衷。 荣太后走进来,看着靠着窗坐在地上的玖儿,脚步停下,挥手摒退了所有人。 殿内很安静,荣太后走到敞开的窗前轻轻的将窗子关了起来,寒风锐减,楚玖儿依旧无动于衷。 如果是昨夜以前,荣太后会怒其没出息,但经过昨夜,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她甚至没底气再来责骂玖儿或绝儿。 “野狼今日在早朝之上向皇上求亲。” 楚玖儿垂着的眸,无人看清她表情,却听闻她讥诮的声音:“这不是母后一直所盼望的吗?或者说……” 楚玖儿缓缓的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荣太后:“这其实根本就是母后促成的。” 荣太后平静的看着她,突然笑了:“哀家无话可说。”将玖儿养成这样,今时今日,她的确是无话可说。 荣太后没有发怒,甚至微笑着,可她的笑却有一股入了骨的凄恸,楚玖儿看的一怔,却很快别开眼,装作没看见。 荣太后眼神飘渺,恍悟般的喃喃自语:“前世因,今生果,也许是我前世欠了你们的,今天我该还给你们的。”早在她为了权势亲手掐死了大女儿稼祸给萱妃、在她为了巩固权势默许先皇将次子送入战场任由自生自灭时,这辈子,她就不配当一个母亲了。 可是,她对不起大女儿,对不起二儿子,却从不曾对不起这个小女儿。 是弥补也好,是恕罪也好,她真是一心一意,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可是玖儿却不要,她何其可悲? “你怨也好,恨也罢,哀家都不在乎,哀家已经下懿旨,允婚于野狼将军,你等着大婚之日出嫁吧。” 说完,也不等楚玖儿反应,荣太后原本挺直的身形似乎一夜之间佝偻了起来。 而此时,瑞阳宫。 内殿主榻上,楚鸿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白初月,一言不发。 白初月跪伏于地,心思飞快的转动着,想着究竟要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 今天一早,她才听闻原来是昨天夜里国师失踪才会满城动荡! 但她不明白,国师失踪怎么会引起那么大的动荡? 今天一早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还发生了九公主和野狼将军之事,今天早朝之上野狼将军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上提亲说要负责任求娶九公主…… 也难怪皇上会如此震怒了! 她在梦中那一生的记忆,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件事,难不成梦中那一世其实也发生,只不过是没闹出来? “皇……” 皇字刚出嘴,白初月的下巴就被楚鸿的手捏提了起来:“你没有告诉朕,还会节外生枝。” 白初月不敢动,楚鸿一把甩开她,沉声道:“你最好是给朕一个能让朕接受的说法。” 白初月吓的不敢动弹,趴伏于地:“妾不敢隐瞒皇上,妾是真的不知此事。” 楚鸿眯眼:“不知?”是不知而不是没有? 白初月头埋的低低的:“妾曾对皇上说过,国师不在妾的梦中,如今却一切皆因国师而起,若不是因为搜寻国师,又岂会让九公主一事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除掉那令她无比畏惧的国师? 楚鸿眼中厉光一闪,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因为白初月说的对,一切都是因为国师失踪而起,若不是因为他失踪,自己心急如焚担心他会被母后加害,又岂会让福公公带着禁军着令顺天府搜查? 没有听闻皇上的声音,白初月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斟酌着继续说道:“在梦中,或许也发生了九公主之事,只是因为没有国师,所以并没有搜查,也就没有了曝露,野狼将军也不会这样为了负起责任而上朝请旨求娶了。” 楚鸿垂下眼,面色怔忪了起来,其实她倒也确实说的对。 昨夜那样的情况?徜若今天早朝之上,野狼没有提亲就有失他的血性了。 如果昨夜没有曝露,只要他及时处理安抚,为了大局,野狼必然没胆敢为难他这个皇帝。 这么说来,国师……再想着昨天晚上七弟的话,楚鸿心里有些燥动起来。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不该产生那样不融于世的念头,他是帝王,帝王不该有如此之大忌。 如果一开始在起苗头时,他果断解决掉这事,也许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了。 说来说去,终究是他的错,如果他不留下他,七弟也不会陷进去,更不会为了他丝毫不让,且态度坚决。 想到这里,楚鸿猛地站了起来,烦燥的来回的走动着。 白初月头埋的更低了,眼角余光却瞥着眼前的锦绣金龙靴,嘴角微微一勾,皇上遇上重大的事情会来问她,她已经成功了。 而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牢记着等待和忍耐,早晚有一天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鸿最后大步走了出去,守在外面的小莫子见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 128一念之间 赏月别院,银妆素裹,别有美丽风景。 而此时,小莫子宣完皇上宣国师进宫的圣谕后,直接恭敬的对蓝云道躬身引请道:“国师,请!轿子就在外面。” 一旁的福公公早已经有所预料,早早的就备好了一件大麾。 蓝云半敛着眸,平静的上了小莫子带来的轿子,法空心里微有些波动,但见她如此镇定,也只好尽量让自己一派平静淡定。 进了宫,小莫子引领着蓝云来到了藏书阁旁的偏殿,偏殿里炉火烧的旺盛,而殿外又开始飘洒起了小雪花。内殿,楚鸿斜坐在帝王榻上,正在看着手里的卷书,似乎极为专注。 小莫子解去身上沾染了寒气的披风交给一边的小太监,这才回头对着蓝云禀道:“国师稍等,容奴才去向皇上禀报。” 蓝云轻颌首,眉眼间极为清冷淡凉,小莫子瞧见他模样,嘴动了动,想说让他去殿内等候,避避寒,但想着皇上的态度……他决定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为好,径直入了内殿。 “启禀皇上,国师到。” 楚鸿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似是没听见小莫子的话,寒眸冷面,极为慑人。 小莫子低着头等候着。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才听闻楚鸿淡淡的声音:“宣。” 小莫子听着皇上这利落又淡然的一个字宣字,知道皇上恐怕是下了决心了,心里微叹,皇上对国师的宠爱,他最清楚,他看了都暗暗心惊啊,真没想到以皇上的性子竟然也会那样的荣宠一个人呢? 现在,不也说弃就想弃么? “国师,皇上宣您进去。”小莫子轻声提点了他一下,不过,他想按这国师的性子,恐怕未必会怕懂他的提点。 他懂最好,不懂也没关系,他做了该做的事就行,就算皇上下了决心了,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国师曾经在皇上心里占据着很重在的位置,就算皇上割弃了他,他的特殊性也依然存在,再说,在这座皇宫里,一切可能性,皆有可能,不到最后,谁也无法预料。 蓝云嘴角轻轻一扬,勾起一丝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朝小莫子欠了欠身,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蓝云走进内殿时,楚鸿已经将书里的卷书搁在了桌几一角,端着一杯茶在轻轻的沏着,明明动作清闲,却给人的气势完全一点儿也不悠然。 蓝云走近,离他约莫还有两米距离的时候停下,欠身:“见过陛下。” 楚鸿悠闲地沏着茶的动作轻轻一顿,却只是一会儿,又继续悠闲的沏着,这才抬眸注视着他。 “坐。” 蓝云看了一眼四周,整个殿内除了楚鸿坐着的那一张精致的雕龙帝王长榻,并没有任何椅子。 想了想后,她很自苦从容的隔着桌几在楚鸿身旁的锦榻上坐了下来,不仅臀部坐了进来,连大腿都似乎坐了进去,这也使得她整个人都似乎窝进了锦榻里。 楚鸿的目光一直锁着他,见他泰然处之的在自己身边坐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蓝云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撑在坐着的锦榻沿上,微眯眼,悬挂在榻下的两脚俏皮的晃动着。 楚鸿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慵懒无邪的举止,脸色晦暗下来,阴晴不定,仿佛在经历着什么痛苦挣扎一样。 “陛下在看什么书?”蓝云看着搁在桌几上的书,好奇问道。 “下去。”楚鸿厉声道,他不该召见他的,见他一面,他就心神左右不定,不复冷静。 蓝云一怔,抬头看着他。 楚鸿眉心猛地一紧,语气越发的冷厉骇人:“朕让你下去。” 蓝云被喝斥的似乎傻了,半天反应不过来:“陛……” 下字还含在嘴里,蓝云被紧紧的扣住了手腕,被用力一甩,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她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的暗纹石砖,暗叹,真是恶俗又变态,连铺在地上踩的地砖都雕龙刻凤,就没有人弄出点新意出来?或许以后她会向怀王建议,别再动不动就雕龙绣凤的,实在是土气。 楚鸿看着他跌趴在地上,傻了似的盯着地上的地砖,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和心疼,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战王向朕请旨,让朕将你赐给他。” 蓝云不得不舍弃研究那块砖上的龙纹,一下子回头直视着楚鸿,精犀的问道:“赐给王爷做什么?” “……”楚鸿哑然。 蓝云挑眉,美眸淡扬,唇角似笑非笑:“禁脔、娈倌?” “你……”楚鸿紧皱着眉头,黑眸死死的盯着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蓝云也不急着起身,且还慵懒的翻了个身,单手支起,枕着头,宽大的袖子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在肘节,露出一小节纤细完美的手,再映着那张美的令人啜不过气来的脸。 楚鸿看着他的眼神暗沉了下来,灼热却又冰冷,柔情却又杀机,一双眼睛里蕴藏着太多情绪,又太过复杂,反而一下子让他反应不过来,无法做出理智冷静的判断。 他冲动的上前,蹲在他面前,想要伸掌上前轻抚着他的脸。 蓝云喟叹了一声:“陛下对小僧也动了情吗?” 也? 一个也字让楚鸿的手一僵,硬生生的停在了半途中,整个人都犹如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冷到脚,伸出的手掌紧紧的握成拳,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他迷惑心智? 他怎能留他? “小僧入世而来,却心中甚惑,情,不是男女之情吗,为何……你们会对小僧动情?你们动的情,为何物?” 楚鸿如同被人一下子抽去了全部气力般跌坐在地上,动情?不只是邪念,不只是**,而是……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猛地抬头,盯着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诉说着,他没有动情,他只是对他有了**,对,只是如此。 也许,只有得到他了之后,他就自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如中了魔障般迷失了自己。 这样想,也正想这样做的时候,却突然一下子僵住了。 因为蓝云倾身上前,在他唇角轻轻的落下吻,不,不是吻,他只是轻轻的贴住了他唇角,一双美丽的眸瞳睁的大大的,似好奇,似不解,更似是困惑。 楚鸿瞪大眼,直直的看着近在咫尺一张完美无暇精致绝伦的脸,伴随着他的靠近,若有似无的檀香从鼻间直达脑门,脑子一麻,所有的冲动和恶念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呆住了。 蓝云慢慢退开,神情平静,眼神清冷,很坚定的道:“小僧心中无起伏,说明小僧对陛下没有动情。” 楚鸿看着他,怔愣的眼神慢慢的聚焦,眼神狂燥而阴鸷的盯着他,在他动了心动了情的时候,他却告诉他说,他没有动情没有动心? 正想动怒时,却听到他问道: “王爷说,他与陛下对小僧的情,不同,他的情,是心,陛下的情,是欲,小僧未对陛下动情,陛下就要伤害我吗?” 楚鸿垂眸,好,很好,非常好!他真是没想到七弟竟然是如此待他的,他就不相信他会看不出来他对国师的异常到了用心的地步?却偏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下绊子,他真是他的好王弟。 难道在他心里,他这个二哥身为皇帝,就真的无情无心,毫无感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楚鸿冷冷的盯着他,并不否认,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否认不过是无懦弱之人才会做的事。 蓝云很坦实:“在潼关的时候,王爷劝留小僧留在潼关,小僧困惑询问之下,王爷才告知小僧陛下的心思。”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对你有情的?” “在启程出京前,王爷忽然对小僧示情。” 楚鸿起身回到锦榻坐下,阴晴不定的注视着他:“你对朕没有情?” 蓝云依然很坦实:“没有。” “你对战王也这样做过?”楚鸿眯眼问。 蓝云摇头:“不曾。” 楚鸿面色缓和下来,但下一刻又紧绷起来:“你……喜欢昭平公主?” 蓝云点了点头:“是。” “什么样的喜欢?想像刚才那样对朕一样对她?” 蓝云皱了皱眉,平静的眼神稍有迟疑,却还是坦实回答:“不知道。” 这说明他没有做过,刚才那样的举止,他只对他一人做过。 楚鸿垂下眸片刻,心思百转千回,他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将他赐给七弟的,可又捺不住心里的渴望想见他一面,也许他骨子里就是希望他让他改变心意,因为,他不想将他赐给七弟,他想要拥有他。 蓝云盘膝坐了起来,抬眸仰望着坐在锦榻上垂眸思考的男人,纤长浓密的睫羽缓缓下扬,无声一笑,当遇到想要的人或物有竞争者时,在这样的情况下,男人的胜负欲与生俱来! 这种胜负欲,会让他们冷静却又偏执,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别人差! 而且无论是楚绝还是楚鸿,他们的智商和情商都有着绝对高于常人,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反而是最安全的,出现霸王硬上弓的情况机率微乎其微。 “徜若朕想让你留在朕的身边呢?”楚鸿终于抬头,眯眼问他。他没有喜欢上他们任何一个,徜若强行得到,他会离开,到那时,反而会让他们心里更加的无法释怀,甚至兄弟情谊都会出现裂痕,为公为私,他绝对不能忽视这一点。 既然不能将他真赐给七弟,又不能完全拒绝七弟…… 蓝云摇头:“虽然无论是情还是欲,都不是小僧想要的,但是这之于小僧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缘悟?小僧也是该要离开了。” 楚鸿眼神微闪:“你……担心朕会伤害你?”虽然他是真的很想直接索取。 蓝云很诚实的点头:“小僧不能结下孽缘。” “若朕答应你,只要你不愿意,小僧绝不会伤害于你,你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吗?”现在首要事情是处理好与周国结盟事,也就是玖儿和亲一事,到那时,用不了多久,七弟就会出征大元,到那时……就是他的机会。 蓝云皱眉,却没有出声。 楚鸿看着他,心里微松,虽然不谙世事,涉世未深,却聪慧过人,他知道不能逼急了他,于是转移话题,不对,严格说来,是进入正题。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通了某些事,楚鸿面色虽然不再慑人,但也算不上温和。 蓝云松了一口气,却又叹了一口气:“小僧昨日从鲤跃居辞行回府,在半途上突然昏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师兄修行深厚,虽未昏迷,却中了毒,为了救小僧,师兄只好按兵不动,在马车内运功驱毒。” 楚鸿没有作声,面色也让人看不出来他是信还是不信? “马车到了一个陌生的院子,小僧被师兄救醒,师兄很生气,说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后来发现掳我们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荣小公子。” 楚鸿面色一沉,他派出了福公公,就是镇压这些人的,没想到还是有人胆大包天。 蓝云说到这里,面色慈悲起来,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然后师兄就提着荣小少爷和那位王少爷带着小僧闯了进去,想要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将我们掳去?可是在屋内,我们还看见了小王爷和聂少爷” 蓝云话音一落,楚鸿就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几上,怒火狂燃,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低吼:“他们好大的胆子。” 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抬头追问道:“他们没对你怎么办?” 蓝云对楚鸿的怒火视而不见,反而似乎想起有趣的事情一样,微微一笑。 楚鸿微愣:“怎么啦?” “他们很诚实,说看不惯小僧的佛韵,又想为九公主出出气,所以才会让人掳小僧前去吓吓小僧。” 楚鸿垂眸,他们才不会只是如此呢?不过,幸好,他们没得逞,否则,他必定饶不了他们。 不过,既然他们没得逞,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直到近天明的时候才回到赏月别院? “后来小僧就和师兄离开那院子了,原来的车夫被荣小少爷他们换了之后,师兄只好亲自驾马车,可刚走出那条巷子,就来了两名蒙着面的黑衣人。” 楚鸿眼神一紧:“两名黑衣人?” 蓝云点头:“他们武功高强,师兄险险与他们打成平手,只好带着小僧离开,可是他们却穷追不舍,最后师兄带着小僧闯进了一所民宅,才避过了那二人的追捕,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师兄才得知外面有官兵在搜寻我们,但为了不连累那户百姓家,师兄就带着我悄悄避开官兵,回到了赏月别院。” 楚鸿眉头紧锁了起来,那两名黑衣人恐怕十有**是母后的人了。 “你在别院,没有看见九公主?”楚鸿注视着他问道。 “九公主?”蓝云讶异。 见他如此神色,楚鸿眉头紧皱,母后不动手,荣家也没有直接参与,只是推出了荣定彦,而荣定彦聪明的拉上了另外三人,这是赤、祼、祼的计划和图谋。 想到这里,楚鸿眼中忽闪而过冷笑和与阴鸷,如果不是他们错估了法空大师的武功,恐怕昨天晚上就不只是玖儿与野狼了这一个成果出来了。 “皇上,慈延宫总管前来宣太后懿旨,让您和国师过慈延宫中。”小莫子轻步走了进来,低头低声奏禀道。 楚鸿回神,冷声道:“摆驾。” “是。”小莫子退出去之时,眼角余光瞥见皇上亲自上前伸出手,去牵盘膝坐在地上的国师,心头一颤,这国师……真成佛了,佛法无边啊,皇上好不容易下了决定,却被他轻易化解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使了什么法? 面对楚鸿的手,蓝云天真无邪的笑了,毫不迟疑的将手递给了他。 握着掌的柔夷,楚鸿眯眼看了一眼,也难怪他惹这么多人为他入魔障,这样的手真的不该长在一个男子身上,徜若他是个女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蓝云借力站起身后,就自然的退开一步,楚鸿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手。 “陛下?”蓝云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楚鸿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唇抿紧,心头又一烦,却还是放开了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蓝云跟随在他身后约莫七步远,缓缓的垂下眸中的思虑,一些细节方向确实不若她预料的那样,至少,楚绝的反应她倒是有所预料,但这楚鸿的反应…… 想起传闻颇受宠爱的贤妃娘娘,她倒也算是聪明过人,掌握一个帝王的思想,就等同于掌握了权势,虽然楚鸿不是草包,但是温水煮青蛙,习惯成自然……蓝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倒着实将她给忽略了! ------题外话------ 明天双更! () 129鱼儿上钩 慈延宫。 大殿里暖炉明明烧旺,却怎么都感觉不到那该有的暖意。 大殿内很安静,众太监宫婢都摒退了,只留了卓嬷嬷在侍候着。 楚绝站立在一旁,面色与殿外的冰雪不相上下。 荣太后并没有宣昭玖儿来,也许是因为自昨夜之事发生之后,玖儿整个人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钻进了牛角尖走不出来,也或者是因为在荣太后心里,始终都对这个女儿有着独一无二的宠爱,她并不希望这样的场面让这个被她宠坏的女儿看到。 更或者到了如今的局面,玖儿在不在场,对结果而言,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这是她与皇上母子之间的事。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的禀报声,楚鸿大步走了进来。 荣太后厚重的妆容掩饰住了她脸上的苍白憔悴,一双因为历经沉浮的双眸此时变的有如深渊一样平静而空洞,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 但尽管如此,她的目光还是直接掠过楚鸿落在他身后走的蓝云身上,平静的近乎于空洞的眼睛飞快的划过一抹痛恨。 “母后。”楚鸿恭敬行礼。 荣太后看着他,并没有出声让他坐。 楚鸿垂下眸,看了一眼同样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七弟,母后此时在告诉他,他虽为君,可同样为子。 荣太后的目光落在蓝云身上,没有出声。 她的沉默让大殿里一片死寂,空气都似乎凝冷起来了,压抑迫人。 蓝云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恭敬的双手合十行礼:“小僧见过太后。” 看着眼前的人,荣太后心里的悔痛让她的心有犹针扎,恨,怒,悔,痛……全都涌上心头,可她却必须要忍着,因为她还要靠此人扭转局面。 “卓嬷嬷,给圣僧赐座。” 卓嬷嬷恭敬的上前:“圣僧,请!” 蓝云微微欠身:“谢太后。”然后在卓嬷嬷引领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眼默然。 荣太后转过目光,扫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两人,目光微暗,低沉中带有几分暗哑的低吟声幽幽响起:“鸿儿,哀家已经作主将玖儿放配给野狼将军关泉。” 楚鸿眼神一暗,声音低沉中带有几许威严:“母后,这件事,朕会处理。” 特意咬重的‘朕’字,很明显的带有压迫气势,也表露出他的态度。 荣太后并不急恼,只是静静的道:“哀家心意已决。” 楚鸿眉头蹙紧,看着荣太后的眼神极为深沉迫人:“母后可当知已经触及不该触及的底线了,您虽然是朕的生身之母,但……” “只要皇上答应将玖儿许配权给哀家,哀家可以不插手不过问你们兄弟与圣僧之事。”荣太后快速而尖锐的打断了楚鸿冰冷无情的话,胸膛口因为激烈的情绪而上下起伏着,呼吸也变的厚重。 她知道这番话一出,她就彻底会让绝儿最后一丝期盼荡然无存。 他那样求她求皇上,该是多大的期盼?多大的渴望?可是她却亲手戳破了他的期盼,只为了安抚另一儿子,为的是息事宁人,将玖儿这件事涉及的人和事都彻底翻掩过去。 大殿内,重回到死寂! 楚鸿愕然,随即黑眸微眯,冷声逼问道:“母后什么意思?” 荣太后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痛苦,一字一句字字都是从牙齿缝里切出来:“只要皇上不再过问玖儿的亲事,哀家……从此不再闭门潜心参佛,不再过问慈延宫外任何事。”也许,这就是她最终得到的下场。 楚绝缓慢的看向荣太后,一双眼睛彻底被冰霜覆盖,被他这样一双冰眸看着,让人莫名的心寒发怵。 荣太后似乎早已经预料了他的反应似的,缓缓的看向他,眼神不复平静,无声的哀求着。 楚绝垂下眸,低低的笑了,笑声却如刀,割着荣太后的心。 楚绝突然止笑,抬头淡道:“本王错了,怎么会想到求您呢?不是您做不到,而是您不曾想过为本王做到,或许之于玖儿来说,您可能是个好母亲,但之于本王来说,您从不曾是本王的母亲。” 荣太后张大嘴,唯有这样,她紧痛紧痛的胸口才能得到了丝缓解,看着楚绝冰冷的眼,听着他自称本王,不再称母后,以您代称,她泪如雨下,两者难全,她唯有取其一啊,他没有她这个母后,已经走出来自有天地,可玖儿还等着她给她一片天,她没得选。 蓝云坐在一旁,眉心轻蹙。 楚鸿没有出声,脑子里却在飞快的思考着,衡量之后,他晦暗的眸子越发的加深,缓声道:“既然如此,朕应允。”至于周国,他自有方法安抚。 荣太后在听闻楚鸿应允之后,神情并不见轻松,反而越加沉重,因为她知道,她保住了玖儿,却彻底失去了绝儿。 楚绝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越过蓝云时,蓝云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楚绝一怔,缓慢的回头看着他。 蓝云站起身,淡声道:“陛下,小僧与王爷一同出宫。” 看向蓝云平静的脸,楚鸿面色微沉,却并没有出声反对,虽然他做不到将他赐给七弟,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皇帝。 沉默,即代表着默许。 蓝云转身,半阖的眼眸深处,有着一闪而过的漠然。 …… 雪,依然在下,以这场雪的姿态,怕不是年前最后一场大雪了。 天地都被白雪覆盖,袭人的寒气直往四面八面袭来。 赏月别院地龙烧暖透的暖阁比外面要暖和的多,就连脚下踩着的石砖都是暖的,地底下烧着火道不说,内屋里还有暖炉。 楚绝曲脚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手执酒坛,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眸寒冷脸,仿佛成为了一樽寒石雕像,没有了人的喜怒哀乐。 蓝云坐在暖榻上,手捧暖炉,时不时地翻着桌几上的经书,偶然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经书。 一旁的福公公看着这一幕,很是纠结,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数次张嘴想要发出声音相劝一声,可是他也知道,眼前这样的场合,他其实是没有说话的权利的。 所以,他只好继续纠结着。 眼见着天都快黑了,王爷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难不成他今晚还得在这里留宿不成?就算外面大雪纷飞,可战王府离这里可近的很喃。 福公公并没有纠结太久,门外走来一名小太监,听着小太监的禀报,他眼神微皱,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专注看经书的国师,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闷声喝酒一句话都不曾说话的战王,想了又想,还是轻步上前,立在蓝云身侧,捏着嗓子轻声道:“国师,战王妃求见。” 蓝云翻书的动作一顿,却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看了一眼楚绝,垂眸沉默不语。 “让她进来。”出声的人是楚绝。 福公公吞了吞口水,以眼神询问自己侍奉的主子。 蓝云沉默了睡刻后,轻点了点头。 福公公这才看向小太监,挥手示意。 周蓝儿进来时,明显在外室暖了会身子,进来暖阁时,身上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寒气。 她一眼望过来,视线笔直的撞进了蓝云的眼睛里,面色微愣,回神后,她微微一笑,端庄地轻颌首:“国师。” 蓝云移开目光,朝她欠身还礼:“小僧见过公……王妃。” “本宫听闻王爷似乎心情不好,在国师这儿喝酒,特地前来接王爷回府的,免得王爷打扰国师清静,惹恼佛祖不快。”周蓝儿这时候才看向了坐在角落里靠着墙正在喝酒却目光若有似无的紧锁着两人的楚绝,屈膝福身道:“王爷,我们回府吧?” 楚绝没有出声,只是拎起酒坛子灌了两口,酒香浓郁。 周蓝儿眉头微蹙,看向蓝云的眼神很是歉疚:“这……本宫替王爷向国师至歉。”国师为出家人,他却在人面前喝酒,着实有些无礼,不过,比起他对人家的心思,他这样的无礼实属算不了什么。 想到楚绝给自己的任务,周蓝儿垂了垂眸,掩饰自己的心思。 “王妃客气了。”蓝云似乎有些局促,竟然看起来紧张的无话可说。 楚绝眯眼看着眼前的一幕,眼色晦暗下来,原来,他也会无措,也会局促,也会紧张……可这些却通通不是对他,而是对着他名义上的妻子,上天真是捉弄人,何其的讽刺! “王妃与国师相识之后,也习起了佛法,不如就请国师请教一二。”楚绝半阖上眼睑漠然的问道。 蓝云眼睛微亮:“王妃习佛?” 周蓝儿一愣:“王爷说笑了,妾身岂敢劳烦国师大驾,不过……”她话锋一转,又期盼的看着蓝云:“如果能让国师指点,想必让本宫受益匪浅。” 蓝云眼睛亮亮的,嘴一动,却又立马想起什么一样,面色归于平静,双手合什婉拒道:“阿弥陀佛,佛在心中,处处皆是佛,众生所悟皆不同,王妃自行参悟方为上道。” 周蓝儿似乎没听见他的婉拒,径直走到榻前,侧首看着蓝云摆放在桌几上的经书,好奇的道:“国师在看什么书?” 蓝云垂眸,无声笑了,这一幕何其眼熟,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这屋子里还有着楚绝这个第三者,不,该说第四者在,这福公公不亦是代表着楚鸿的一只眼睛? 她倒是有些期待这昭平公主会如何出招呢?让一个被封建礼教家国大义束缚的女子不择手段引诱时,这何尝不是一种趣事?楚绝这男人,可悲可叹可憎又可怜啊。 见他垂眸不语,周蓝儿微微一笑,礼貌的询问道:“本宫可以看看吗?” 蓝云迟疑了一会儿,才抬头静静的看着她,缓缓的点了点头,鱼儿上钩了,不过,暂时她还得吊吊这鱼儿的性子。 楚玖儿已经不能再和亲,周国用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消息,两国之间必然会进入一个协议不稳的局面,两国结盟交败,关键转折点在这位象征两国谋和的昭平公主身上。 周蓝儿执起袖袍,单手拿起桌几上的经书,看了一眼,惊讶的抬眸看了蓝云一眼:“这般若心经……是国师的手抄本?” “阿弥陀佛。” “国师的字……”周蓝儿语气顿了顿,不知道如何评价这字,这字清隽流畅,字里行间自有从容,却实在是称不上是好到让人可以称赞的地步。 而且这字太过清隽,如果是个女子,写出这样的字,称不上令人惊艳,但也不会让人挑出毛病,但他身为男子,实在是有些稍显气势不足。 蓝云有些尴尬,却并不见羞愧:“王妃见笑了。” 周蓝儿这时候也有些尴尬,她原想借此机会拉近套乎,却没想到出师不利。 “国师能否将此经书借给本宫抄写一本?”生怕他拒绝,又急道:“明天一早,本宫就让人送回来。” 蓝云连连道:“不,不不……” 周蓝儿眼神有些黯然,却笑着将经书轻轻的放回到桌几上:“是本宫失礼了。” “不是,小僧的意思是现在天色已晚,天寒地冻,王妃不必挑灯夜抄,这本经书小僧就赠送给王妃。” 福公公无语,心头再度纠结起来,很想提醒道:国师,您当着战王爷的面赠送战王妃经书,而且还是自己亲自手抄本的,您视战王如何物? “这……”周蓝儿惊讶,随即不自在起来,眼神有些闪躲,这少年不谙世事,明显不懂世间礼俗,就算只是一本经书,他也不能这样自然的说赠送给她啊,这传出去,岂不让她引人垢病? 见她神色有些异常,蓝云狐疑不解,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僧有说错什么吗?” 楚绝突然站了起来,大掌一把取过桌上的经书,淡声道:“这本经书,国师赠送给本王,本王再转赠给王妃。”说完,将手里的经书递交给了周蓝儿。 周蓝儿面色这才好看起来,朝楚绝屈膝福身,感激的道:“妾身谢王爷。” 蓝云眉心轻蹙,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幕? 但他也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惴惴不安的看向身后,却并未看见法空大师的身影,他又看向福公公,寻求解惑。 福公公轻叹一声,真是孽缘啊! 楚绝看着他困惑茫然又隐隐不安的眼神,麻木冰冷无知觉的心一阵阵刺痛,但有刺痛,总比没知觉好多了。 甚至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他不会羽化成佛,消失在天地间。 看着他们离去,蓝云怔怔出神,突然道:“福公公,小僧刚才……做错了什么?” 福公公眼皮跳动了一下,心思转动了一下,若有所指的提点道:“国师,您虽然是出家人,但毕竟和王妃男女有别,您赠送经书给本妃,严格说来倒也不算什么,但王妃身份特殊,万一日后有人以此事诬蔑王妃与您有私情,这……这就不好了。”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130楚国冬猎 关于野狼提亲娶九公主,太后不顾皇上应允周国婚事在前下懿旨允婚一事,对于京城上下来说,明面上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但凡有些脑子的人,对于这样的意外,都或多或少有些意料之中,当然,虽然有些意料之中,但结果真的出来时,说没有一点儿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不管如何,太后与皇上之间的角逐已经结束了,意料之中也好,意料之外也罢,他们都不便、也不能说什么了。 其实,在太后下懿旨允婚时,御使台以及宗正大理寺几位以耿直敢谏言而出名的大人就准备磨拳探掌参太后干政了,连夜绞尽脑汁定好的奏折还没有呈上去,就在第二天早朝之初被一道圣旨硬是将到嘴的话堵塞回了喉咙里不敢再出声,折子也不敢再上了。 因为,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太后将在慈延宫潜心礼佛,一心修行,从此不再理会任何凡尘俗事,除非皇帝恩准,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否则立斩不赦! 朝野一片哗然却又立马噤若寒蝉。 这可是直接罢了太后全部的权利,就差没有打入冷宫了,这责罚不可谓不重啊? 要知道,太后可是皇上的生身之母! 而对于皇上的圣旨,荣家没有出声,就连战王都漠然置之,这说明,皇上实在是震怒,事情已经没有挽回之地了。 想到野狼将军提亲前一夜,雪夜里的那一夜动荡,再联想着皇上最近几个月对某些人某些事的细微异常举止,眼尖心明的人心里还是生出一些猜测的,只不过无人敢去提罢了。 太后都舍得一身荣华富贵也要抗旨将九公主嫁给野狼将军,周国就算心里忿恨不平,恐怕在皇上罢黜了太后软禁在慈延宫礼佛之后,周国的忿恨也不好再提出来了,除非周国不想和楚国谋和了。 不谋和,那就打呗! 至于这为君者,出尔反尔之事……咳,做臣子们的除非是活腻歪了才会再去提及,总不能让皇上赐死太后吧? 所以,朝堂文武百官以及各大家族势力皆无人对悔婚周国一事提出异议,朝堂明面上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三天,楚鸿再下圣旨,派出了以荣国丈为首,礼部尚书白大人以及战王府四大将军之白狼将军三位使臣前往周国代皇上向周国道歉以及商议补偿。 至于周国将会作出什么反应?现在也不知道。 九公主大婚的日子却选了出来,由内务府和礼部全权处理,日子很紧,就在年前腊月二十六。 日子虽然紧,但自从公主去年及笄之日开始,太后就着令内务府着手纳办了公主大婚之喜的一切事宜,所以宫中这方面倒也并不急,倒是野狼将军既有品阶又有封名,本身就有自己的府邸却一直空置着,一直都住在战王府,现在临时搬了出来在这天寒天冻的天气修缮府邸,着实是件苦差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初五,今年最后一次冬猎的大日子。 好在纷扬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终于在两天前停了,积雪虽未完全融化,却也并不损这次冬猎之行。 楚国人骁能善战并非只是虚名! 在楚国,一到了冬天,各类猎狞活动层出不穷,有王公子弟自行筹备训练身手的冬猎活动,也有平民百姓自主相约成队上山狩猎碰运气的事,但最为热闹的还当属于每年腊五开始连续三天的宫中狩猎了。 腊初五至腊初八这三天是最大也是最后的冬日狩猎。 这次宫中冬猎之后,就要准备大年事宜了,接下来两个月,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将以过大年为主。 这样热闹的大日子,不只是宫中盛事,也是京城王公子弟、平民少年扬名谋前程的最重要场所。 楚国有一条不成文却自开国至今延续下来的规则,但凡皇族贵胄、王公大臣的二代、三代子弟想要入朝为官,或者入军营,第一件事就是得冬日狩猎上有所成就才行。 为了公平起见,并非只是以一年成绩着效果,而是三年。 亦就是说,三局两胜制度,虽然此制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很不公平的,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似乎显的有些公平。 腊五冬猎由宫中筹办,以贵族王公子弟为主,但每年都有十名全国各地经过各式各样的比式而挑选出来的最为出色的平民少年参加。 所以,这三天亦是京城诰命夫人、千金大小姐们的大日子。 公子少年谋前程,千金小姐谋夫婿,文臣武将谋接班人及门生,而诰命夫人则谋女婿。 每年冬猎场所都由皇帝说了算,今年冬猎选在了北郊猎场举行。 蓝云放下马车帘子,面色沉凝了下来,刚才她探头看前面,看后面,无论前还是后,这支队伍都一望无际望不到边。 这楚国的冬猎比她想像中还要来的盛大和重要,就连女眷都极为热衷,若是她,她定会将这些女人也训练成正规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法空看着她凝重的面色,沉暗的眼睛,平静的目光也闪过一丝黯然和心痛。 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和楚国相比较,大元国真心是外强中干了。 皇上只一味的强权霸权,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治国连楚国这年轻的帝王都比不上了。 这一刻,他内心的触动无法言明,只能是……朝着蓝云深深的伏拜下去。 虽未出声,但他想说的话,他想公主一定明白,这一伏,是臣服,这一拜,是敬重,为大元国万万千千的百姓,为大元国的各位先宗皇帝。 蓝云……或许此刻,该叫她无忧。 无忧亦没有出声,马车虽然宽敞,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毕竟是马车,很多话不能说。 这一刻,她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沉重的感触? 大元国,她从不认为那是她的家,却,是她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唯一的依仗,它不能倒,倒了,任凭她如何有能力也终究敌不过一个时代的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到那时,她就连成为第二个昭平公主都没资格,她只会沦为这个世界里男人们真正的禁脔,连自主权都丧失,谈何自由自主海阔天空? 所以,不为大元国万万千千的百姓,亦没有所谓的大仁大义之心,她只为她自己,为她一己之私,为她的**。 她不怕死,却怕生不如死,哪怕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她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是活着,她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欣喜的,是感激的,她并不欣喜,也并不感激能重活一世。 可是,活着,结竟是活着,她不会自寻短见,她只能选出一条自己最想走的路,过自己最想过的生活,为之不择手段与人与天与命运玩一场游戏! 所以,她必须要打破楚周两国的谋和,必须要挑动楚周两国的战争,徜若在她预期没有达到目的,必要时,她会用下下策……直接除掉楚绝, 逃遥直起身,神色恢复平静。 元无忧深沉的杀机也转化为清冷淡泊,合上眼,倚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由于事先就早已经派官兵戒严了,因此这一路走得畅通无阻,速度自然也比较快,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就已经依稀能够瞧见猎场的外围了。 这次冬猎没有了楚玖儿,京城四霸无例外的成为了全场闺阁千金们的焦点。 虽然此四人骄奢淫纵,无恶不作,品性无耻卑劣,但是……他们却个个出声名门大家,背后有强大的家族依仗,还都个个长的一副好相貌,某些方面甚至也极有才华,咳,在作恶为祸害人这方面,他们的才华京城上下有目共睹,不是吗? 四匹高头骏马在雪地里踏行,楚毅看了一眼聂长远,以眼神再三询问,可再象上次那样,出了岔子,不过,也多亏有了岔子,他才有幸见到了世上最绝美的风情。 聂长远轻叹一声,上次鲤跃居,虽然他有参与给意见,但毕竟还是阿彦主导不是?出了岔子,也不能怪他办事不利吧? 见两人神情,就知道怎么回事,荣定彦嘶牙摸了摸后脑,他上次也没想到这法空大师百毒不侵啊,他准备的药可是专用来对付这些武功高强之人的,没想到还是栽了个跟头,这于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阿彦……” 从后面传来马蹄声,人未到,娇声先到。 荣定彦面色微沉:“阿彦是你叫的?滚开,别在本少爷面前晃悠,否则别怪本少爷不留情面。” “阿……彦少爷。”来人兴高采烈的面容委屈下来,纵马飞奔而来的动作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雪白的马驹长鸣一声,高高的扬起前蹄。 见来人委屈的模样,一向最怜香惜玉的王八公子眼睛亮了,更何况来人是他的小表妹呢,策马回头迎了上前,笑嘻嘻的道:“平儿妹妹,别理他,他被狗咬了,颠疯着呢。” 平郡主面对王八公子的安慰,这才重绽笑颜,娇笑着嘟了嘟嘴:“八表哥,那你等一下会不会给我猎一只雪狸。” 王八公子嘴角一抽,雪狸? 前面三人听闻后面的话,都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楚毅笑了笑,目光落向前面,笑容惭惭隐了下来,眼神一片痴迷。 聂长远看他一眼,与荣定彦交换了一记眼神,两人策马上前,一左一右的在楚毅身边。 “阿毅,有些人,不见得会拥有,痴迷有时候并非不可以,但是适量而行,也适可而止。”荣定彦轻声道。 聂长远微微一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那里正是国师所乘的马车。 “我也惊艳痴迷,但是却并没有丧失理智,因为我很清楚,没有我们的份了。” 荣定彦难得的没有取笑他,语重心长的继续道:“为了那秃……国师,皇上竟然悔了应允与周国和亲一事,由此可见,此人在皇上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了?皇上没有追究下来,并不代表他心里忘记我们前些日子做的事。” 聂长远悠然长叹一把:“所以啊,现在我们也得识时也俊杰,这不,国师让我们帮忙,我们哪敢说不帮啊?” 想起这国师要他们帮的忙,荣定彦突然邪笑了起来:“反正无聊也是无聊,要不,我们打个赌?” 聂长远、楚毅都转头盯着他。 “赌什么?”聂长远道。 荣定彦眯眼看了前方一眼,笑盈盈的道:“我赌事成。” “去你的,你这叫什么赌?”聂长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是没事成,他们四人颜面何存? “你们要赌什么?我也要参加。”后面的小姑娘只听见一个赌字。 三人同时策马加速,理都懒得理她! 王八公子也没兴趣和她**了,面容一收,可谓翻脸无情,追了上去。 “你们……太过份了。”很没面子的小姑娘又气又恼,却只能干瞪眼,又不敢追上去。 ------题外话------ 抱歉抱歉,因为临时被人叫出去了,才没办法赶在预定的时间前更新,见谅见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帮我审核啊啊…。 () 131展颜一欢 (寻书吧)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于这个天寒地冻的寒冬腊月狩猎,要放在大元国来说,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最快的更新尽在*寻书吧\] 天地日月共一片,四季风光亦相同,但是国情不一样,风俗不一样。 大元国没有冬猎的习惯,更没有如此规模大的狩猎活动,在大元国,皇室狩猎只有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暖时节才会偶尔发生,这还只是偶尔皇帝一时兴趣才会有的活动,本质上倒不像是狩猎,倒像是踏青了。 到了北郊猎场的外围,却还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达供他们食住的行宫别苑。 冷例寒风,经霜的枯树,扎实无华的行宫住苑,和四周一望无际的猎场相映,苍凉而辽阔,让观者眼界心胸都豁然开朗豪迈起来,无形中也自成一股凝结的精神。 蓝云在禁军侍卫的引请下,来到了主行宫,这里,是楚鸿的行宫,类似宫殿,却并没有宫殿该有的奢华精致,朴实而沉厚,但尽管如此,青色的琉璃瓦,灰色的石墙上仔细看,依然可以看见皇室的象征,皆是雕龙绘凤的暗纹。 此建筑物是主标竿,左右两排、后面依次下去,皆是一排排,一栋栋军营式建筑,简单利索,一眼分明。 行宫下面就是北郊猎场的校场,明黄色的锦旗在寒风中哗哗作响,校场上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的金色禁军,银色精兵,铁灰营军,灰色侍服朱色软甲的官兵侍卫更是数不胜数。 校场上已经人山人海,看台上,王公贵胄、文武大臣甚至连一些白头苍苍却依然身穿盔甲的老将老臣子们都位列其中。 规模之大、戒备之严、防护之密都让蓝云看的真心暗赞,而这样的波澜壮阔的场面也让她为之侧目失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才会有的景象。 见他看着下面的校声出神,福公公会心一笑,恭敬的揖身道:“现在离开场还有半个时辰呢,奴才陪国师下校场?”在出发之前,他还暗自担心自己服侍的这主子太柔弱纤细,担心他受不了这寒酷气候,现在看国师神情,事实证明,虽然国师看起来柔弱纤细,但毕竟不是娇滴滴的女子。 不等蓝云回答,小莫子就快步从主行宫里朝他们走来。 “国师,皇上请您过去 福公公闻声低下头,不敢出声。 行宫不比皇宫,但依然处处透出皇室才有的象征,小莫子领着他们穿过长廊来到后院,楚鸿正在试调弓箭。 见他进来,他并未分神看他,很专注。 年轻帝王脱去威严华贵的龙袍,换上肃穆冷锐的胄甲,摇身一变,由华贵公子变的有些冷硬。 白初月带着一群宫侍宫婢站立着一旁,虽未换上胄甲装,身上的宫装却简单利索了不少,妩媚柔美的气质凭添一丝英气,她正看着楚鸿看的专注。 蓝云停在原地,看着楚鸿接过身后侍卫递上的金色羽箭,上弓,然后射出。 锵地一声,箭笔直的射入箭靶红中心。 小试了一番身手,楚鸿却并不满意:“生疏了不少,看样子朕也得勤于练习才是 “皇上身手不凡,让属下等人汗颜一旁两名大将都低头恭敬抱拳道。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 楚鸿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却往白初月这边走来。 白初月笑颜绽放,朝着走过来的楚鸿低头屈膝福身:“皇上英明神……”舌头似是被人突然剪去一样嘎然而止。 因为楚鸿越过她,直接往她身后走去。 白初月缓缓回头,看着不知何时过来站立在长廊上的国师,神色微变,垂下了眸。 楚鸿将手里的弓箭递给他:“国师试试 蓝云一愣,忙后退一步,看着他手里的弓箭,双手合起,面色慈悲起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见他模样,楚鸿笑出声,收回手,也不勉强。 白初月自然的走过来,仿若刚才她被忽视的不自在不存在一样,神态举止皆有着妩媚之美。 “国师平静的后宫因为太后潜心礼佛不问世事而诡异莫测了起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听到了一些极为晦秘的传闻,而这传闻相信不只是她一个人听闻,后宫甚至是朝堂上都似乎心昭不宣,但是却无人敢议,就连私议都是小心又小心。 蓝云朝她微微欠身:“贤妃娘娘 楚鸿看着二人,眸色微闪,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白初月美丽姣媚中又透出一股逼人的清灵气,加上她如今在后宫仅在皇后之下的地位,身上更是多了一丝雍容华贵之气。 但往他身边一站,却略逊一筹,不是说姿颜逊色,而是输在了意韵上,这种意韵,其实已经超越了他的相貌。 白初月因貌而华,而他却因华而华,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悬差。 当然,身为帝王,白初月这样的女子,其实才是最适合留在身边的。 而他,先不论他和尚,亦不论他男子身,单单是他通身的气韵就不适合留在身边,因为很难平哼,不易掌握。 不过,他对自己也极有自信。 “皇上,时辰到了小莫子轻声提醒道。 蓝云闻言,侧身退后一步,让出路,楚鸿却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一旁的侍卫,对他道微笑道:“走吧,随朕一同前往校场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白初月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异样,垂下的眸子却有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慌乱,她以为就算皇上不会除掉这国师,也定然会将他冷落,却没想到……她还是把这国师想的太过简单了。 如果他如此神通广大,是不是心里已经知道她对他的忌惮和敌意? 她不是容不下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有姿色的普通男人,就算皇上宠爱他,她也并不在乎。 可是她心里对这国师总有着忌惮和深深的不安。 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却偏偏这位国师,她一无所知,而且随着事态的变化,这国师让她有一种感觉,因为他的存在,她了如指掌的一切正在慢慢的发生改变,如果她不想办法制止这样的变化,她好不容易改变的命运也许会功亏一溃。 她无法想像当有一天她的先知不复存在,她的优势不复存在,她的梦想不复存在……不,她绝不容许。 校场上,随着楚鸿龙辇的到来,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诰命夫人、千金女眷立时跪倒一片,震耳欲聋的朝拜请安此起彼伏的在一一眼望不到边的林野中响起,响彻云霄。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耳膜都被震的有些发懵的响彻云霄的朝拜声,蓝云眉梢轻扬,这些人就不怕将这犹还可见积雪覆盖的猎场里的猎物惊跑? 随后,也才知道,说是三天狩猎,实际上只有明天一天才会是猎场上的重头戏,今天下午是暖场活动,晚上是晚宴,明天晚则是论功行赏,后天一早就回宫。 楚鸿走下龙辇,走上了观台场上的宝座,这才转过身,双手平抬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 半个时辰后,经过礼官将旨意宣昭之后,冬猎正式开始。 今年的冬猎,皇帝除了带了最近最受宠的贤妃白初月,后宫嫔妃无一人有幸跟随,就连皇后娘娘都似乎因为太后一事而沉寂不少。 所以,皇帝身边,形成了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甚为诡异莫测的局面。 皇帝正中央,左手边第一个无例外的是战王,今年多了一个战王妃,可右手边竟然坐着的是国师,其次才是受宠的贤妃娘娘,这样的位置安排,实在是意味深长,让人浮想连翩。 底下校场上,已经开始有人上场献艺了! 这些人都是今年参加冬猎的各候选人,上场献艺虽然本质上是图个在皇上面前混个眼熟,为了明天真正的比赛先暖场,但今天下午的比试都至少会保留三分实力。 楚鸿淡淡地看着底下一个个上场报家门然后耍些虚虚实实的拳脚功夫出来的人,仿佛没看到在场不少人时不时的自以为很小心翼翼的瞥向他右手边以及他身上的目光。 他瞥了一眼蓝云,见他泰然处之,再扫了一眼白初月,眼色略为深沉。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冒险,虽然他心里对于周国与楚国的结盟,还是有底气的,但这事毕竟兹体事大,可他却做出了让步。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自己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国师,他再如何动动情也会是无法割弃他,既然真的无法割弃,他唯有努力找到让他存在的位置。 身为皇帝,最为重要的是平衡,无论朝堂后宫,还是边关各地方,都必须要平衡。 执意将玖儿嫁去周国,虽然于大局上是好的,但是却为他对内种下了不平衡。 太后是他的生身之母,玖儿和七弟都是他之同胞手足,倘若他取了国,就失了家,得了大局,却失了仁孝。 一统天下是他的志向也是他的野心,但这件事不是争朝夕就能成就的。 他不会犯下像大元国皇帝元浩天那样的错,要想一统天下,最为重要的是楚国君臣百姓皆平衡安稳,方能成就大事。 至于周国……楚鸿的目光淡淡的右方战王妃身上,这昭平公主都已经成为了楚国的战王妃,周国就算有不满也要衡量一下得失。 “哇,好,好身手……” “一步穿心,好强劲的力腕 阵阵喝彩声传来,惊醒了走神的楚鸿,他面色无波,目光定在校场上,随即眯起了眼睛,校场上一抹身穿盔甲的身影在马背上敏捷矫健的拉弓射箭,箭箭穿过红心,百发百中。 他看向小莫子,小莫子皱了皱了眉,低声道:“此人还没有家名隔的太远,这人又头戴重盔,根本就看不清楚是谁。 楚鸿看了一眼战王,见他凝神看着,没作声,目光也投放在了校场上。 蓝云自然也不会没留意到,事实上,她也看了不少上场亮相暖场的选手,表现的都比较中规中矩,不会太出彩也不会太平庸,分寸都掌握的极好。 而此人,并没有上场报家门,就骑着一匹棕色骏马入场,二话不说,极有气势的起弓,抄背上的箭,以各种角度各种姿势连连开弓。 “好……” “连中” “真真是百步穿杨 “箭无虚发 “这人是何人?” 观台上不少文臣武将都按捺不住的激动出声。 如花似玉娇俏的小姑娘们也都看着校场上那发光发亮般的精彩身影,眸含春水,双腮微红。 蓝云看了两眼,心中一哂,自古美人爱英雄,更何况这些前来参加冬猎的众美人们本身就是来选夫婿的,难得出现如此优秀的人,春心荡漾也不为奇了。 所有人都认为校场上惊才亮相的人十有**是今年头一次入围冬猎的十人中其中一人。 咻!那人再度表演了一场让观者腺上激素狂飙的精彩一幕。 三箭齐发! 结果没有意外,三箭齐中红心。 “哇……”激动的声音。 “啊……”同样是激动的声音。 楚鸿面带笑意,虽未出声表扬,但显然,此人已经让他印象深刻了。 楚绝看着校场上的人,冷漠的面容也稍稍有些许欣赏。 那人纵马朝看台走近,护守的众侍卫都身形微动,面色稍有戒备。 却见那人看也不看戒备的他们,伸手取下头上的头盔,头盔直接毫不客气的丢进了其中一名侍卫手中,矫健的从马背上跳跃而下,径直往看台上走来。 所有的人傻眼的傻眼,呆滞的呆滞,怔愣的怔愣,皆瞠目结舌。 因为,此人竟然……竟然是出了名的纨绔小王爷楚毅。 蓝云突然笑了起来,这是何等的逆袭啊,华丽丽的跌落一地的狗眼珠子呢? 楚毅其实从下马朝看台上自己的位置走来,眼角余光就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见他见到他展颜一笑,他面色潮红有些窘迫的低下头,但下一刻,他又抬起头,昂首挺胸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完全不理会一旁将眼珠子跌落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另外三人。 他们倒不是因为他这惊艳一露身手,事实上,他们三人都知道阿毅箭法奇好,让他们呆滞的是他的举动。 三人回神,看着楚毅的六只眼珠子都只有三个字:你疯了? 楚毅也觉得自己是真疯了!而且明明知道自己疯了,却觉得他一疯让他展颜一欢,很值得。 …… 亮相式的比试,在楚毅之后,所有人都荡漾了,后面的谁谁谁上场,都没办法聚焦。 因为楚毅这一搅和,抢尽了所有人的风头。 这让今年参选到了年龄想入朝为官一展拳脚的王公子弟们都有一股子被重拳闷击却还不能还手的憋屈压抑感。 楚毅是谁? 他爹与先皇一母同胞,他和楚鸿、楚绝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 他这小王爷可绝对没有参任何水份,份量摆在那儿呢。 原本,众人都以为他只是纨绔小王爷,只知道胡作非为,他上头又有长兄,这王府爵位他没份。 可今天人家露一手,凭他这本事,完全可以上战场,假以时日,完全可以自己挣下爵位啊。 就如蓝云所想的那样,他华丽丽的逆袭闪瞎了众人的狗眼。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在诡异的沉寂气氛中结束了。 其实要不是楚毅的搅混,下午那一场惯例性的比试实在是枯燥无味的很,年年看,年年同,没啥子新鲜的。 但今年不同了! 这也使得晚上的篝火晚会空盛大,专程来挑女婿的众夫人们眼睛亮了,心思活了。 各大千金们的眼睛也亮了,心思也活了。 这就直接导致原本惯例性的各大千金倾情献艺的性质变了。 宛如一条地龙的篝火燃烧着,上面香喷喷烤滋滋作响的烤羊烧猪在架子上翻烧着,美酒也都在滚炉边上温着。 蓝云直看的蹙眉,头一次觉得自己当和尚的不便利了,话说,她好久不曾吃过肉了。 再暗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清瘦的身子骨,她闭上眼睛,最后叹息着走到一处较为偏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眼不见心不烦,更何况,她不给人机会,上钩的鱼儿怎么顺着鱼线爬进她碗里来呢? 见他见着那烤羊烧猪时而紧皱眉头时而闭上眼睛,一旁的楚绝微微皱眉,扫一眼自己身旁的昭平公主。 周蓝儿今天一天都没什么心思,楚国简直是欺她周国太甚,自己嫁了过来后,竟然悔婚周国,这让她周国颜面何存? 本来她不想来的,可以她又不得不来,一则名面上她已经是战王妃了,她必须要来,二则,现在她也越发的坚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楚国,她绝不可能让楚绝碰她,所以,她必须要完成楚绝的交代。 一阵香风袭来,伴随着一道清灵柔和的嗓音:“本宫知道国师是出家人,不喜这样的场面,所以本宫让人准备了几样素食小点心 一行宫婢们将几样精美的小点上呈上。 蓝云忙站了起来,淡声道:“娘娘有心了,小僧岂敢当 白初月忙摆手:“国师不必客气,请坐 蓝云重新坐了下来,一派平静淡定。 白初月看着他,叹息道:“国师是得道高僧,佛法无边,不知道国师是否探听本宫心中烦忧?” ------题外话------ 明日二更!感激的话,落也不说了,都在不言中。TXT下载请登录: (寻书吧) 132喜欢他们 蓝云淡道:“娘娘心中所烦忧,小僧自然知。” 白初月脱口失声道:“什么?”心,刹那间也悬了起来。 蓝云余光瞥见正朝他们不动声色靠近的人,微微一笑,低垂下眸子,双手合起,嘴里念念有词。 白初月见他兀自念经,心里又惊又惧,面色也有些苍白,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那她…… 正在这时,昭平公主走了过来,微笑着出声道:“国师。” 白初月还没有从惊异中冷静下来,听闻这声音,神色有些慌,她回头一看,见是战王妃,微讶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镇定颌首:“战王妃。” 蓝云站了起身,朝昭平公主微微欠身:“小僧见过战王妃。” 周蓝儿看着摆在长桌上的精美点心,眉梢轻动,眼神轻淡扫过,虽未出声却似乎别有深意。 白初月循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淡声解释道:“这是本宫为国师准备的一些素食点心。” 周蓝儿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气氛静凝片刻,白初月见这昭平公主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挑眉笑道:“王妃也是来向国师讨教佛法的?” 周蓝儿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白初月脸色顿了顿,眼底深处浮现几许愠色,就算她是周国公主,可她也只是战王妃,看见她不行礼不说,竟然态度如此傲然?她以为这里还是周国? “既然王妃向国师讨教佛法,本宫先行一步。”白初月站起身语气极为疏离。 “昭平就不送了。”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白初月面色沉了又沉,极力忍住才将情绪控制好,没有发作出来。 昭平公主站定在那儿,面色虽端庄温和,可眉眼角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倨傲的。 白初月面色一冷,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停顿,淡声道:“王妃初来乍道,还是早些适应楚国的规则为好。” 昭平公主惊讶的抬眸,身子回转看着她,唇轻咬了起来,白初月没有离开,似乎在等着她想好。 她只好退开一步,朝白初月缓缓屈膝福身:“昭平见过贤妃娘娘。” 白初月心里微讶之后,余光瞥见四周窥视羡慕嫉妒的目光,心里的憋屈一下子消散的无影无踪,就连从蓝云那儿受到的惊惧都消散不少,心里满是自得,这就是权势,就连堂堂一国公主也不得不向她弯腰低头。 她不管这国师是高深莫测的得道高僧也好,是故弄玄虚装神弄佛的半调子和尚也罢,她绝不允许他破坏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切! 蓝云无声一笑,这昭平公主比她想像中还要来的让她满意呢。 白初月这女人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对楚鸿用对了方法,是属于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想,她也会做到的那种类型的女人,徜若她没有那些所谓的先知预言,她在后宫,根本没办法站稳脚。 因为,后宫争斗,从来不会给你时间去细思慢想,需要是最直接最利索最快速的反应。 一道犀利又奚落的啧啧声传来,让白初月愀然色变。 “啧啧,我倒是谁这么大的架子呢,原来是……贤妃娘娘啊。” 荣定彦踱着方步悠然走来,手里的折扇轻击在掌心,朝这走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初月见着荣定彦,心里的恨意不停的涌动,只恨不得扑上前打掉他脸上那一脸的讥讽和放肆。 可是她不能,她必须要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缓下面色,淡声道:“原来是荣公子。” 荣定彦直接在地上呸了一声:“真让我恶心。” 白初月清丽漂亮的脸,霎时像猪肝色一样难看:“你……” 蓝云又忍不住想笑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此刻不只是白初月生怒,这昭平公主心里怕不也得生恼了。 周蓝儿退后一步,微低着头,眉心轻蹙,心里有些恼,她准备的点心就因为迟了一步,被这贤妃抢了先机,算计这贤妃想让自己受委屈又被人打断破坏。 早知道,她今天怎么也不会迫于楚绝那贱男人的压力打起精神往这国师身旁凑了。 不过,一品贤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这人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当众让她下不了台?荣家公子果然不凡?不是没脑子就是太狂妄。 “贤妃娘娘,你怎么啦?”荣定彦抬头见白初月脸色,很关心的问道,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娘娘不会以为刚才荣某是在说您吧?”他猛地退后一步,手里的折扇连连摇摆:“别,别,别,您可真别误会了,荣某刚才吃了块鸡屁股感到恶心,绝对不是说您恶心。” 噗,四周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声。 白初月强压下心里的怒意,咬牙道:“倒是本宫误会荣公子了。” “既然是误会,娘娘您是不是得向荣某道歉?” “什么?”白初月睁眼。 荣定彦紧皱眉头,想了想后,勉强道:“看在我们以往的情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别……” “住嘴,谁与你有情份?荣定彦,你再敢胡言乱语,本宫不饶你。”白初月气的尖声道。 “哇,我好怕啊,奴才说错了,望娘娘饶命啊。”荣定彦连连后退,头缩进脖子里,双手夸张的直打着哆嗦。 白初月愤怒在瞥见四周看好戏的目光时,强压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不远处正专注喝酒的战王,现在离开宴的时辰还有一会儿,皇上还在营帐与众臣商议明天的狩猎相关规则。 贤妃娘娘早早出席陪同众诰命夫人,但现在却被荣小少爷欺……欺负……战王又漠然不理,这……这让他们怎么办? 这两方,他们都不想得罪,可是再继续冷眼旁观下去也不是事啊。 众人正在苦思如何出面打圆场时,正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阿彦,撒个尿也这么久?”王八公子粗鲁而又低俗的不悦声拨高而来,哪里有贵公子的风度,分明是市井粗痞。 这让众人一阵恶寒! “来了。”荣定彦也不以为意,反而嘻皮笑脸地扬声回了一句,再屁颠的跑了过去。 白初月气的直打哆嗦,有朝一日她必要荣定彦后悔对她所做的一切事。 等到这一场风波停止,周蓝儿抬头看向国师坐的长桌方向,面色一怔,不知何时国师已经离开了,什么时候离开了,她都没留意到。 场中人刚才都在将目光放在白初月和荣定彦身上,也都没人注意到国师离开了,除了楚绝。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也悄然离开了。 远离了篝火现场的火光,寒气明显不同,风吹在脸上似刀割,蓝云打了个寒战,要是没有火烤,站在这里呆上一会儿都能冻成冰冻。 她皱了皱眉,轻叹着转身打算回去继续烤火,至少那里不会这样冷。 一件带着暖意的厚披风落在她身上,她回头:“王爷。” 看着被冻的鼻子红红耳朵红红的人,楚绝心里一紧,别开眼,淡声道:“天冷,那些场合你不喜欢,本王送你回房间去。” 原本欲张嘴的蓝云一听这话立马闭上嘴。 见他哑口沉默下来,楚绝眼底浮现一丝莫名,伸出手,蓝云本能一退,他眼底稍黯然,却依然伸上前替他拢拢了披风。 “走吧。”说完,自己最先走上前。 蓝云停顿了几秒后,漫步跟了上去。 热闹作乐声越来越远,蓝云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人漠冷颀长的背影。 似乎是故意要绕路避开前去参加宴会的楚鸿的车辇,跟着楚绝走了好大一段路,原本冻僵的脚因为走路而泛热起来,蓝云眉心微拢,这路也绕的太远了一些吧? 目光瞥了一眼始终像影子一样跟随在她身后七步远的法空,蓝云又松下心来。 楚绝并没有将他送回房间,而是径直来到一处偏静的亭子,亭子四周都放下了遮风帷席,石桌上铺着厚厚的虎皮毛,暖炉和熏笼都袅袅飘着暖气。 楚绝走了过去,蓝云顿了一秒后,也依然漫步走了上去,在一张铺着虎皮的石凳是坐了下来,伸出红通通的手搁在暖炉上方烤着。 楚绝的目光从他冻的红通通的手上移开,沉默着。 直到蓝云彻底回暖,他才盯着他,淡声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蓝云心里一惊,抬眸平静地看着他,以眼神表示不解及询问。 楚绝直勾勾的看着他,缓声道:“那晚母后没有派人,荣家也没有任何动静,那两名能与法空大师为之相搏的高手,我查不到任何的踪迹。” 蓝云眼神没有任何的闪躲,依然平静的看着他。 “阿彦和阿景都受了伤,伤势极为特别,伤在后脑和后背,但阿毅和阿远却并没有受伤。” “王爷想说什么?” 楚绝盯着他,眼神深黑不见底:“我只想知道你和他们四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蓝云有些好奇,问道:“王爷似乎很了解他们?” “今天下午阿毅为博你一笑而下校场。”楚绝淡淡地说出他认知的事情,迟疑了片刻后,他又淡淡的补了一句,而且显然这一句才是他最想说的也是最重要的:“你很喜欢他们?” 蓝云看着他半响,微微一笑,挑眉问道:“喜欢他们,不该吗?” 楚绝盯着蓝云的眼神深黑的让蓝云此时都看不透,只听见他缓缓出声:“所以说,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晚上他们要做的事情,其实是因为你,还是说那是你授意的?更或者说,那天晚上你失踪也另有隐情,至少,那两名蒙面高手是不存在的,是吗?蓝云。” ------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本来想好今天要加更的,倒头来还弄的少更了。 今天事出意外,少更了的及加更的一章,明天会补上。咳,今天是俺找骂挨呢,诸位大人息怒息怒! () 133不顾一切 随着楚绝的话音落,暖亭里一片沉寂,蓝云收回放在暖炉上方取暖的手,淡淡一笑:“王爷这是在询问还是质疑?或者说是在陈述?” “三者皆有。” 蓝云哦了一声,眼神明了:“既然王爷心中自有定断,那小僧也不必说什么了。” 楚绝的视线紧紧的锁住他:“你就真的无话可说吗?你明知道……”说到这里,楚绝的眼神微有凝痛,声音也似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样不得不停顿。 蓝云垂眸几秒又扬起,目光澄静的望着他。 楚绝着迷的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他的眼角,低低的道:“为什么?”这双眼,他第一次看见时,是清灵美静,到如今依然清灵美静到绝致,但又少了一些,少了空,他的眼睛里有了尘世的惑。 “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 “你在怪我……我们一厢情愿拉你陷情惑?”楚绝喃喃语。 蓝云的脸侧开,让他的手落了空,取过桌上的茶杯,执茶壶倒了一杯,轻凑在唇间啜饮了一口:“情之一字,究竟会有多少延伸?会有多少力量?我不知,正因为不知,所以才更想要去明白,为何?王爷会动心于小僧,皇上为何会动情于小僧,甚至于他们为何会动欲于小僧。” “为什么是他们?” 蓝云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为什么是他们,你不明白吗?” 楚绝哑然。 蓝云眼角随着他的轻抚而漫不经心的挑动,平静淡泊的眼神竟然染上一缕滟色。 “想要出世,唯有入世,小僧一味的避开,反而是执念,徜若这都是小僧必须要经历的情劫,那小僧避开躲开都永远渡不了化不了解不开,所以,我决定亲身试试,就如同刚才我也想试试那烤羊烤猪的味道一样,就如同这杯茶,或许,有一天,它将取代水一样。” “所以你想……”楚绝喉咙微紧,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顿时间钝痛无比,为心里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蓝云看向他,很平静淡定的道:“所以我更想试试男女之欲。” “……”楚绝再也无法维持他的平静和镇定,双手撑在石桌上,闭上眼无力的出声:“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蓝云,你的佛心呢?你这样是自毁佛道,入魔障。” 他说过佛自心,生不移的,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因为昭平公平而生出执念? “当小僧踏上楚京这片土地时,错误的情缘已经开始,王爷,你动心动情的人,究竟是谁?” 楚绝抬眸看着他。 蓝云挑眉淡声问道:“你动心动情的是一心向佛的人,可现在却一念成魔,你的心,还会依旧吗?” 楚绝怔然,他的眼神能给他安定、给他救赎,他的手能牵他离开无边的黑暗,他为什么不管不顾不顾一切地向他坦诚心思?为什么他想将他留在身边? 因为他害怕,害怕他身上的飘忽性和空灵的佛心,他其实害怕他……成佛! 楚绝突然看着他,坚定而肯定:“成魔也依旧。” 蓝云挑动的眉梢慢慢的平复下来,看着他,没有出声。 “会,我会,一直会,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要成佛还是……成魔,只要是你愿意的,那就是你,我动心的人。” 楚绝的话让蓝云眼神微惘起来,于她苍老麻木的灵魂,眼前的男子还太年轻,年轻的让她从来不曾将他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 尽管她知道他因为成长的环境和肩上的责任早已经脱离了稚嫩和青涩。 于这个时代而言,她不否认,他用他青涩稚嫩的肩膀为万万千千的人扛起了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地,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纵使他冰若千年寒冰。 这一刻,说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是不可能的,但是…… “是吗?那徜若我要昭平公主呢,你愿意将她送给我吗?” 楚绝没有出声,眼眸微敛,冷漠无语。 蓝云轻轻一笑,淡绯的唇畔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容,仿佛应证出了一个有趣的答案一样:“情这一字,真真是有趣的很,所以,小僧也必然得亲身……” “好。” “试试才……”蓝云的声音嘎然而止,满脸惊异的与楚绝的冰眸相对。 “如果这是你要的,我愿意将她送给你,这是我的回答。”楚绝深凝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不用与他们同流合污借他们的手来让自己成魔,你要如何成魔,我,为你做到。” 蓝云怔怔的与之相对,沉默无言良久,她才既是询问又是陈述的语气道:“可是我发现我喜欢他们身上的气息,骄奢肆妄,逍遥兹意,那完全是我人生里从不曾有过的认知,和他们在一起,我会想要尝试各种不同的心境。” 楚绝低眉思索着,最后抬眸看他,道:“只要你是真的喜欢,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骄奢肆妄,逍遥兹意,我,护你做到。” 蓝云突然别开眼。 楚绝看着他,继续道:“你不懂情,没关系,你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让我爱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让我看着你,看着你成佛也好,成魔也好,慈悲为怀也好,骄奢肆妄也好,只要你愿意让……” “九公主的事,我也参与了。”蓝云突然转过脸来打断道。 楚绝停顿,而后道:“没关系。” “我想拥有昭平公主,想碰她,她是你的妻子,还是周国的公主。” “没关系。” “我不会被感动,我不会对你动情,还会让你声名扫地,这也没关系吗?” 楚绝点了点头,依然道:“是。” “除了留在你身边让你看着我,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要求吗?”蓝云语气却淡,可注视着他的目光却有些莫名。 楚绝眼神炙热起来,声音也因也激动而有些颤意:“你……你愿意……愿意接受我?” “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你为我能做到如此的地步,而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回报。”蓝云淡声道。 楚绝眼神里的光亮黯淡下来。 “如果条件谈的拢,你的要求,我衡量过后能做到,也许……我会愿意试试和你在一起,当然,这只是也许。” 楚绝黯淡下去的眸子又重新点亮起来,但看着他眼底的认真,他面色也敛了起来,低眉思索着。 见他认真思索,蓝云也垂下眼,双手捧着手里只喝了一小口的茶杯,宛自失神。 暖亭外约莫两米左右的法空这时候也从楚绝给予的怔愣中回过神来,理智回笼,生怕公主会被楚绝迷惑感动了,毕竟这战王对公主的心意,饶是他听了都深受震撼生感动。 万一公主真的……这万万不可,法空心急如焚,可又不敢出声打扰,虽然他担心公主会被迷惑,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又不停的告诉他自己,要相信公主。 暖亭外的寒风凛冽了起来,呼呼的吹动起了厚重的遮帘席,从席帘缝中钻进来,让沉默中的蓝云缓缓的抬起来了头。 楚绝也正好看着他,四目相对,隔着熏炉里的袅袅升烟,眼中都有着莫名。 蓝云理智很清醒,脑子里却仿佛有两个人存在,一个人理智且冷静的告诉她下一步该如何做,计划该如何调整,另一个人却莫名的紧张和期待着,心怦怦跳动着。 她很清醒,却一时之间不愿意去想为何会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 她完全赞同心里浮升出来的调整计划!她甚至因为事情的发展和变化而有可能提早完成任务,这让她心情雀跃起来。但她却也完全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虚幻不存在人的怦怦心跳声。 楚绝看着他,许久,也或许其实并没有许久,所有的念头,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但他心里已经深思熟虑有了答案。 “你可以不爱,可以一辈子都不接受我,但是我希望,你永远不会轻易的就舍弃了我。”就如同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一一舍弃了我一样,到最后你也舍弃了我,楚绝轻轻的道。 蓝云觉得自己感觉到的怦怦心跳蓦然停跳,心脏紧缩着,突然间,她竟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疼痛,很细微,甚至完全可以忽视掉。 她预料过他会提出要求:希望你有一天会爱上我、希望你不会欺骗我、甚至是希望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但是,她想过的理由他都没有提出,他只是轻轻的对她说,我希望你永远不会舍弃我。 “如果佛让你此刻许一愿,楚绝,你要许什么愿?” 恍惚间,蓝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问道。 楚绝愣住了,却一下子想到了他曾经对玖儿说过的话,心里也有些挣扎,但也只是轻微的挣扎。 “如果佛让我此刻能许愿,那么,蓝云,我向佛许愿,愿,你今生今世都永远不会舍弃我。” 蓝云松开了因为用力握着那早已经冰冷的茶杯而似乎有些僵硬的手,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毅然转身离开。 “蓝……”楚绝张嘴,却又噤声,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怔怔的坐了下来,伸出握过他握着掌心却丝毫没有温度的茶杯,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很低,几乎含在了嘴里,可是他不只是听见,还感觉到了它的苦涩和凄楚。 他只不过是想要紧紧的握住那能触动他心灵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有依恋有心跳有渴望有感觉的人而以,错了吗? 尽管,就算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强留在身边,那颗心也不会是自己的,他也愿意用一切去紧紧的抓住。 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 蓝云不知道楚鸿在驾临篝火宴会场时听闻他回房休息时沉郁的眼? 也不知道在篝火场会地是如何的精彩?她从暖亭离开后,就迎上了带着人前来寻找她的福公公。 她没有回篝火宴会场,而是直接让福公公领着她回房。 吩咐了一声不许任何人打扰后,她径直窝进了暖棉的被窝,倒头就睡,却一夜无眠。 脑子里始终有两个声音,像拔河一样来回的扯据着。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只是刚刚亮,蓝云睁开眼睛,一夜未眠,眼神依然有些迷离,却瞬间清冷起来。 “国师,您醒了?”福公公听着里屋的动静,忙掀帘进来。 “嗯。” 蓝云按柔了一下眉心,侧耳细听外面的动声:“这是?” “校场上已经在整军了。”福公公道。 见他没有出声,福公公看了他一眼,小心的道:“刚才莫公公来传了皇上口谕,让国师前去行宫与皇上一起用膳。” 蓝云顿了顿,还是问道:“为何不叫醒小僧?” 福公公再度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莫公公说,皇上吩咐过,徜若国师您还未醒,让莫公公不必打扰您。” …… 御膳准备的种类很繁多,摆满了整整一张长长的桌子。 白初月正服侍着楚鸿进膳,偶尔朝蓝云颌首寒暄。 蓝云披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想着昨天晚上荣定彦说恶心,如果说虚伪、野心甚至不择手段是恶心,那么,她比白初月更恶心百倍。 “国师昨夜没睡好?”楚鸿见他面色,眉头一紧,关心的问道。 “谢陛下关心,小僧很好。”蓝云淡声道。 楚鸿面色微暗,昨天夜里七弟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让他昨天早早就回房歇息,今天一早就越发的冷然。 “对了,昨夜你和七弟在迎风亭禀烛赏雪景,连篝火宴都没去参加,不喜欢那些场面?” 蓝云突然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是不喜欢。” “为什么?”楚鸿眯眼问道,他不高兴离开,是因为白初月为难了昭平公主?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为什么?” 四周站立着的太监婢女都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人人都知道皇上似乎极为的宠爱国师,但此刻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国师竟然如此胆大敢这样顶撞皇上? 白初月面色虽平静,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蓝云,但嘴角的笑却有些僵硬。 楚鸿对于蓝云的顶撞有些蹙眉,这小家伙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谁惹到国师了?”楚鸿面对无情的沉声道,显然,这质问不是在问国师,而是在问众服侍的奴才们。 福公公扑通一声跑了下去。 霎时,大殿内扑通扑通跪倒一片奴才,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白初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而事实上,她直觉确实很准,因为蓝云遽然伸出手指指向她,很轻描淡写的道:“她对小僧起了杀心。”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134我想狩猎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福公公一口气没缓过来,下一口气就这样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口,冷汗涮涮的淌。 小莫子也突然有一种脑子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发懵。 心跳遽停,这四个字也许此刻最能形容白初月的心情。 不仅是白初月心跳遽停,向来处变不惊的楚鸿也因为这一惊而使得手里的筷子歪斜了一下,漆黑的眸瞳也放大了一些,但毕竟是心机深沉之人,很快,他就稳住了神,敛了敛心思,面带微笑淡声道:“朕以为国师心情不好呢?” 言下之意,就是原来国情心情很好,还开起了玩笑? 白初月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忙福身笑言道:“能让国师如此有雅兴,这是妾之荣幸。” 蓝云有些慵懒的后靠,似笑非笑道:“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您确定小僧是在开玩笑吗?” 楚鸿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手里的筷子轻轻似是随手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轻响给惊的浑身一颤,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面去。 白初月低垂着头,心也颤抖的厉害,却很镇定,从刚才皇上维护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对了,在皇上心里,她是特别的。 “都下去。”楚鸿淡声道。 惊出一身冷汗两腿发软的众人如遇大赦般飞快的退了下去。 福公公和小莫子退下去之时,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国师,心里有些担忧。 “你也下去。”楚鸿瞥了一眼低头垂眼的白初月。 白初月轻咬了咬唇,忙拜福道:“是,妾告退。” 行宫大殿内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气氛似乎让空气都有些凝固起来,但蓝云却若无其事,仿佛这一切根本与他无任何干系。 楚鸿看着他,黑眸微眯,神色不明。 蓝云扶起银筷慢不经心的夹了一块点心举高打量着,淡声道:“说不定这点心有毒呢?” 啪! “放肆。”楚鸿突然轻拍着手边的桌面,桌上的盘子都微微弹跳了一下。 蓝云淡眼看了他一眼,扔掉手里的筷子,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站住。”楚鸿霍然站起身,低吼出声。 蓝云脚步站住,缓缓的转过身,楚鸿凌厉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但下一刻,楚鸿傻眼。 蓝云转身,大步走回,直接来到御膳桌上,将那盘他她夹起过的点心,端起倒在地上,用脚一个个踩成泥,然后抬眸看了一眼不敢置信傻眼瞪着他的楚鸿,面无表情的走了。 “你……你站住。”楚鸿面色铁青的低吼。 蓝云这次理都没理他,直接走了出去。 楚鸿气的面色发青,胸膛口起伏着,但是却始终没有开口唤侍卫拦住他,可心里那股子火气却憋在胸口让他下不去出不来,转身看着那满桌子的御膳,再也压不住火气,直接上前睛把掀了整张桌子。 咣啷,满桌的盘碗碟都摔碎在地上。 “皇上……”众禁军都闯了进来。 “滚出去。”楚鸿怒吼。 “是,皇上。”众人不敢多看殿中的情形,都飞快的倒退着出去。 远远听到行宫大殿内传来的怒吼声,蓝云无声一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只是一个点数。 “原以为国师是聪明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蓝云抬头看着明显在堵她的贤妃娘娘,扬眉,玩味一笑,突然如同被荣定彦附身了一样朝她呸了一口:“恶心。” 跟在蓝云身后的法空不只是嘴角抽了,脸颊、眉角、眼角都抽动了起来。 而白初月身后跟随的一众太监婢女们都呆了,一众侍卫也呆了。 “你……”白初月气的伸出手指指着他。 蓝云愉悦的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所有人都有一种脑子被雷劈了的感觉,一夜之间,国师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法空深深的表示很忧伤,公主昨天夜里是不是被战王刺激的太重,脑子转不过弯了? 一众刚才在校场上看点兵完毕从台阶上走来向皇上禀报的众皇亲贵胄们看着眼前箭驽拔张的一幕,都皱起了眼。 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绝,他眉眼蓦然一沉,目光却是直逼向震怒的用手指指着蓝云的白初月。 白初月被楚绝的煞气震住,心一悸,本能的想要倒退,却想起自己的身份,又不敢后退失了仪态,只能是强装镇定的站立在那里。 见到楚绝,蓝云原来愉悦的面色微顿,但随即眉梢飞挑,美目流转,浅颜一笑,真真有迷浮华惑千世之绝色。 所有人都看迷了眼。 白初月面色雪白,心里什么情绪都有,慌乱有,嫉恨有,忌惮更有。 就连身为女人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皮相,当真能倾城,只要他有心,他完全可以迷惑苍生,倒退一步。 此时此刻,他浅颜一笑,已经倾城。 “怎么回事?”微愠的声音在行宫台阶上响起。 众人面色一变,都行礼道:“参见皇上。” 楚鸿走下台阶,目光盯着蓝云,眸色微深,却道:“不用禀报,直接传令下去,狩猎开始。” “是”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都恭敬领命。 蓝云走向楚绝,突然道:“我也想去狩猎。”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色变,包括楚鸿。 楚绝盯着他,眸冷变幻万千,却最终只是化为一个字:“好。” 蓝云朝他伸出手。 众人一阵晕眩,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金佛手中轻捻着的莲花在眼前盛开,甚至,比之更美。 而他脸庞竟然浮现着令所有人都心悸失魂的艳滟之气,艳滟到了极致,似妖入孽般勾人心魄,却依然淡静净纯。 就如同,那空灵的仙佛沾染上了艳縻之色,让人望一眼,就心驰荡漾,浑身骨髓都痒了起来。 楚绝再也无法抑制,一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一带,将他纤细的身子拢入了怀里,飞身掠向了台阶下,轻飘渺然的落在了一匹棕色宝驹上。 “驾!” 宝驹飞奔而去,风,吹起两人衣袂飘飘,这一刹那间,这画面美的令人心醉! 所有人都呆了,痴了,迷了,惘了,只能怔怔的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印在眼底,刻在心间,也许这样一幕,此生他们都不会忘记。 楚鸿猛然转身,走进了内殿。 跟随在他身后的小莫子满身大汗,因为只有他看见了皇上那青筋暴突的手和僵硬阴沉的背影,其他人都被迷住了。 楚毅怔怔的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眼神痴迷到黯然再到绝望。 聂长远收回目光,重按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安慰也无声提醒。 “我们舍命陪君子,陪你不醉不休如何?”荣定彦也出声道。 王修景看着楚毅失魂落魄到甚至绝望的目光,再瞥了一眼早已经离开的皇上,摇头叹息,这国师真是妖孽出世,简直一网打尽了楚氏皇族一家子。 九公主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是,顶天立地的战王神也是,最后,就连玩世不恭置身事外的小王爷也是。 按这佛理所言,这一家子前世,恐怕都欠了这国师的。 楚毅咬了咬牙,突然也飞奔上马,朝着刚才他们消失的地方飞奔而去。 “阿毅……”三人大惊。 “小王爷……”回过神来的众人也大惊。 “不好,这猎场危机重重,阿毅连弓箭都没准备就闯了进来,万一……我去追。”聂长远一把抢过身后侍卫身上弓箭,也飞奔着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都疯了。”王修景喃喃道。 荣定彦回头看了一眼行宫方向,再看着前方,眉头悄然皱了起来。 …… 蓝醋心中其实也确实是好奇,这大冬天狩猎能猎到什么样的动物? 毕竟按常识,大多数动物都会冬眠。 可等到她真进入了猎场,看着残雪林野里飞奔而过的动物,才真切的感觉到了狩猎的性质了。 不过,这呼啸的寒风吹在脸上也着实刺骨,她这颗大光头恐怕可是赤、祼、祼的接受寒气袭击。 楚绝勒停飞奔的宝驹,蓝云回眸看他。 楚绝怔怔地看着怀里回眸的人,心中那麻木冻僵的空洞口被他紧紧的堵上了,再也感觉不到那股冰冷麻木般的感觉。 他冰眸中浮现克制的温柔,似乎怕将他吓住了,但身后的披风解了下来,将他连头带人都紧紧的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双清瞳美眸。 看着他,他不自觉的将他搂的更紧,恨不得将他镶嵌在怀里。 “还会不会冷?” 蓝云脑子里想像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样子,噗哧一笑。 楚绝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色也奇迹般的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容,却温柔醉人。 “你在笑什么?”蓝云歪首挑眉问道。 “因为你在笑,驾……” 马就又跑了起来,不过,速度减了不少。 因为你在笑,所以我也笑……蓝云半敛着眸。 “你不想问我刚才在笑什么吗?”她扬眸看向他。 楚绝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你……想告诉我吗?” 蓝云看着他半响,没有出声,只是转回头,嘴角淡扬,笑而不语。 “那是什么?”她突然指着前面约十米左右的雪堆里冲出来一闪而过的灰色小身影叫道。 楚绝看了一眼那小东西,摇了摇头:“那只不过是只灰灵鼠。” “灰灵鼠?这么大?”那体型绝对不只是老鼠那么简单,简直快赶上它的死敌猫的体型了。 “你怎么不猎它?” “你喜欢,那我……”楚绝取背上的箭。 “算了,我不喜欢它。”她没兴趣养一只老鼠,哪怕是只巨型老鼠。 见他又没了兴趣,楚绝有些紧张,生怕他后悔跟他出来了:“你喜欢什么,我……我都猎给你。” “活的?” 楚绝点头:“活的。” “那,你看着办吧。”她对养动物并不热衷,不过,既然都冒寒出来了,怎么着也得带点战利品回去。 楚绝紧张的神色暗松,眼底深处带着笑意:“那我们找一只雪狸,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它的。” “难找吗?” “……不难找。”就是难找他也得把它找出来。 ……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猎场上飞奔寻找着雪狸的踪迹,楚绝时不时的留意着他,见他眼睛里并没有不耐烦,心里才终于安下心来。 “我今天招惹了贤妃,还惹怒了陛下。”蓝云突然说道。 楚绝低头看他:“没关系。” 蓝云笑了,掀动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陛下迁怒于你?” “他不会。”楚绝淡声道。 蓝云挑眉:“这么自信?” 楚绝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看他,试探道:“你为什么要招惹贤妃?”是因为昨天夜里她当众给她难堪吗? “因为今天我不高兴。” 又顿了许久,楚绝才问:“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昨天晚上一天晚上没睡着。” 这次楚绝问的很快:“为什么没睡着?” 蓝云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因为你说要将昭平公主送给我,所以我激动的睡不着了。” 楚绝沉默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你后悔了?” “没有。”他只是有些黯然,他喜欢的是女子,而他是男子。 “楚绝。” 楚绝呆住了,因为他叫他的名。 见他半天没反应,蓝云笑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我想前面那只幼崽白狐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雪狸吧。” 楚绝神色一凛,取箭,拉弓。 却咻地一声,一只箭快过他,射中了那只雪狸。 蓝云挑眉,眼角瞥了一眼来人。 楚绝眉头一皱,但心里却并没有不高兴,错失了这只雪狸,他还可以再找,但是他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错失他喊他的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于他,已经是特别的?而不只是……因为他答应将昭平公主送给他? 楚毅倾身弯腰拿起地上那只被他射中腿而无法跑的雪狸,利落的替它拔箭止血再包扎好。 看着眼前少年利落的动作,蓝云眼中浮上几许欣赏。 楚绝这时候面色才阴冷了下来,冷冷的盯着楚毅。 可对方却似乎没有看到他一样,将包扎好的雪猩递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带有一丝忐忑和期待:“送给你。” ------题外话------ 明天继续二更,将昨天短缺的补上。 () 135华不可言 风啸啸,乐悠悠,明亮的火焰腾空而起,越燃越旺,驱走了寒意,火焰随风起舞,漆黑的天幕和这篝火交相辉映,耀眼而明亮。 欢歌载舞,宫娥妙曼身影,云袖挥洒,魅乱的舞步,妖娆的仙境。 美酒佳酿,美食美果,还有一群的美人少年,这是一幅令人想长醉不愿醒的极乐世界。 楚鸿饮尽手中的酒,余光却瞥着坐在一旁的楚绝。 今天清早那一幕迷痴了多少人? 可是此刻他却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自饮自乐。 楚鸿越发的认知到了,他其实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弟弟,也许早在那一年,他变了,他也变了。 “启禀皇上,国师来了。” 小莫子这声并不大,但楚鸿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听见了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递过去。 白初月垂眼,双手暗暗紧握,她没忘了早上他对她的嚣张和给她的屈辱,她也知道自己对皇上还有用处,所以不管如何,皇上都会护着他。 所以,他想对付她,她不怕他。 “宣。”楚鸿冷声道。 “是……宣国师!”小莫子提高声音道。 一霎间,热闹非凡的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几声火柴燃烧声作响,就连乐师都停止了奏乐。 都眼色莫名的抬眸看过去。 这一看,又惊迷、痴艳了多少人? 缓步而来的是没有着僧衣而是一袭华服锦衣的风华绝代的少年。 没有了僧衣,此刻的他渗透出来的那无法言喻的气韵,说不清,摸不透,但如果非得要让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妖。 明明净如佛,却艳似妖。佛妖,或者说,妖佛。 但凡会被称之为妖的人,无不是令人退避三舍,惟恐被沾染的存在,或许美,或许艳,美艳过后,但再美艳的妖身上也总会有股狐媚。 可他没有。 不仅如此,看着他,没有人会想要退避三舍惟恐沾染他的妖气,反而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臣服在他的脚下,无论他是佛是妖,他们都心甘情愿的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只求他采撷。 楚鸿在这前一刻,心里是极为恼怒不悦的,他知道他对这些热闹的场面并不感兴趣,昨天晚上他就早早的离开了,但也正因为昨天晚上他早早的离开了,才有了今天一早了看似莫名其妙却让他心惊肉跳的异常……或者说是考验。 他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和七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通过今天早上他的反应来看,恐怕七弟已经孤注一掷了。 所以在他与七弟从猎场上回来,他并没有急着见他。 可他没想到,他连今晚上的赏犒大会,他都随心所欲一句不来就不来了,这也未免太过了,所以他才生怒的下旨让小莫子去宣昭他过来。 可此刻看着他走来,他突然觉得,他愿意给他这样恃宠而骄的荣宠和权利。 荣定彦惊呆了,傻眼的问道:“阿毅,那是……你的衣服?” 王修景眼睛发亮,一脸痴迷:“真美。”他也算是赏美无数的人了,却还真心没遇见过如此美不胜收的人,而且还不是女子而是个男子。 千言万语都无法出声,此时此刻,楚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是痴痴地看着眼前这穿着他的衣服,抱着他送的雪狸的少年走近、走进了他的眼底、心里,他可知道?他愿意为他疯狂!只要他愿意多看他一眼。 周蓝儿冷眼看着眼前的这样一幕,目光扫过身边早已经神痴的楚绝,再环视着四周瞠目结舌看傻了眼的众人,心中冷笑,她就知道,长有这样的皮相,非福是祸! 果真,他妖人妖己,让自己陷入这孽祸里。 “蓝云见过陛下!” 万籁俱寂! 楚鸿感觉自己喉咙口干涸的快要冒烟,为免自己失态,他没有出声,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落座。 可,蓝云并没有在楚鸿下方空着的长桌上落座,而是径直往楚绝身边走来。 楚绝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而移动,落在他的脸上往下打量着,看着他身上这一袭华服。 “如何?”蓝云支手怀抱着怀里的雪狸,单手张摆开来,朝他挑眉轻问。 楚绝怔怔的道:“好。”他突然觉得,比起成佛,他成妖成魔更适合,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也许,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蓝云笑了,目光从他脸上落在一旁的周蓝儿身上,微微一笑:“王妃,您觉得呢?” 随着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走,楚绝觉得突然嘴里泛起一丝丝苦涩。 周蓝儿盯着他许久,纤腰清骨,倾城之容,清冷墨瞳,艳在眉宇,唇红齿白,贵不可言,绝代风华。 “华不可言,贵不可言,国师风采堪称风华绝代。” 红唇微启,倾城笑颜,似乎极为愉悦,但一刻,让所有人都真正惊呆了。 他就在战王妃的目光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坐在了楚绝腿上,偎进了他的怀中。 哐当,楚绝手里的酒壶掉在了桌上,怔怔的看着他。 啪一声响! “皇上……”小莫子大惊失色。 众人这如梦初醒似的回神,循声望去,只见楚鸿手里的酒杯被捏碎,鲜红的血丝顺着手掌往下流,不少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惊呼上前。 “皇上。” “快传太医。” “皇上……” “都给朕退下,太医包扎即可。”楚鸿厉声道。 原本围冲上前的众臣子们被这一喝斥,都不得不退回原地。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为楚鸿包扎伤口,手抖的厉害,楚鸿深沉晦暗的目光笔直的落在坐在楚绝怀里的蓝云身上,没有出声,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有多怒有多痛! 楚绝没心思去注意到皇帝的伤口,事实上在他心里,皇兄那一点点伤口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宛自低着头看着他怀里的人,心怦怦直跳。 白初月看着眼前如此一幕,突然道:“国师是被百姓敬于神佛般的圣僧,却突然如此胆大妄为,视礼……礼教……佛……佛理……于……于何处?” 她后半句话,在楚绝冰冷入骨的眼神下,说的结结巴巴,却硬是强撑着说全了。 白初月此话一出,全场陷入死寂,因为贤妃说的没错。 楚绝没有出声,却执起了桌上的杯子打算掷过去,蓝云无声一笑,手轻覆在了他的手上。 楚绝怔住了,低头看他,就算是一品贤妃又如何?就算此时坐在这里的人是皇后,他也照样出手教训,他说过,护他想骄奢肆妄。 “王妃都没有说话,娘娘还是管好自己为好,与你何干?”楚毅的声音阴冷无比。 聂长远轻叹一声,阿毅真是疯了。 荣定彦虽然蹙眉不赞同,但因为出声的是白初月,他也不吝啬踩一脚:“就是,与你何干?” 白初月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当着皇上的面如此不给她情面,她要是再忍气吞声,这让这些人日后如何看待她?“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在楚毅开口的时候,蓝云就收回了手,楚绝失落的看着自己的手。 周蓝儿看着两人刚才的动作,眼神有些恍惚起来,眼前这一幕,明明是丑陋不堪该令人反感排斥恶心的,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反感和恶心,有的只是一种酸涩、羡慕和自嘲。 如果,她是男子,不,该说如果她也有楚绝这样护守家国的能力,她也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抓住自己想要拥有的人。 楚毅狭长的目冷光慑人:“还好,没有娘娘的胆子大,皇上在此,哪有你出声的份?”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只是贤妃,就算蒙皇上恩宠封赐一品,那也还是妃,而不是后。”荣定彦和上一句。 白初月气的花容失色正想下令让他们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是谁时,却听到楚鸿沉声命令:“小莫子,送贤妃回行宫。” “皇上……”白初月惊怔住了。 “娘娘请!”小莫子伸手引请道。 周蓝儿不由自主的看向后面的人,不意外的撞见秦恒担忧愤怒和心疼的目光。 朝他摇了摇头,告诉他,她很好,不用为她愤怒和心疼,楚绝有自己爱的人,于她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她不用担心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站在她身边的小豆慢慢的合上刚才可以塞下好几个鸡蛋的嘴,再揉了揉暴突睁大的眼睛,轻拉了拉相看的两人,提醒着他们回神。 看着这意料之中又似乎意料之外的转变,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起来,眼光也不敢再膘向那祸源之处,更不敢去看本该最有权利出声却没有出声的可怜的战王妃。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蓝云的目光才看向了楚鸿,清瞳中有着明显的疏离冷冽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楚鸿黑眸中跳动着的火焰在彰示他的隐怒和压抑,他在试探他,所以他失望了,就投向了七弟的怀抱。 就因为……因为他没有做到这样任他任性妄为随心所欲,而七弟承诺了? 好,很好,真的很好,七弟为了得到他,当真是无所不及了! “皇上,昭平有些累了,请恕昭平先行告退。”周蓝儿起身,恭敬行礼道。 楚鸿眸色微闪,眼角余光却不留痕迹的注视着蓝云,不错过他眼睛里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有这样大的变化是因为昭平公主?那现在呢? 不只是楚鸿在盯着,楚绝此时也紧张的盯着他。 可蓝云在听闻周蓝儿出声后,就垂下了眼,面色平淡的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但下一刻,他从楚绝怀里起身,面色沉默的令在场所有人都诧异起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 因为他的离开而霎时空虚的怀抱让楚绝嘴里的苦涩如墨遇水一样染晕开来,可是纵使他只是利用他接近他真心动心的人,他也甘之如饴! 至少此刻,他庆幸娶了昭平公主的人是他,而不是皇兄! ------题外话------ 二更在十一点左右! () 136那又如何 虽然绝大部份人都深以为讳,不敢私下诽议,但毕竟人多口杂,圣僧成妖僧与战王有染之事还是不胫而走。 不过,令人不敢置信且让人惊诧万分的是全京城的百姓都对圣僧变妖僧与战神王有染一事抱以强大的抵抗态度。 用强大二字来形容,真的一点儿都不为过。 冬日狩猎结束时是腊初八,腊初九早上坊间就开始有这则传闻,但到了腊初十早上,就再也没有人敢传播这则谣言。 大小茶楼、酒坊、客栈、甚至是妓院、舞坊、菜市场……只要是有人谈起这条传言,那必定会被国师和战神王的崇敬者群而攻之。 听闻,在腊初九这一天,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片骂斥声中,只要从谁口里听见只言片语,敢污蔑神佛,谁听见谁都翻脸,而且很快就会有人冲进来帮忙,直骂的那人抱头作鼠窜方才罢休。 这样匪夷所思的局面让散播者之一的白初月了解后是目瞪口呆,脑子直发懵。 原本还在担心会惹起百姓舆论的楚鸿面对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却又变的沉重起来。 战神王三个字在楚国百姓心里是神邸一样的存在,这个事实让他这个皇帝心中错综复杂起来。 当年他看着血人一样的七弟从战场上站在他面前时,那时候也许,他就开始有压力要让自己做个好皇帝。 那时候他记得自己问过父皇,为什么选择让七弟入战场,而不是让他入战场,他是哥哥,理应要要保护弟弟。 那时候父皇是如何回答他的? 父皇用一种犀利的似乎能刺穿他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朕不想死不瞑目。 那时候他呆住了,半天回不了神,他不明白为什么? 父皇见他不明白,只是复杂的抬头看着天,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告诉他:如果可以,朕希望你一辈子不会明白。 楚鸿回神,也许,现在,他有些明白父皇为什么说那番话了。 一名小太监匆匆小跑进内殿,在小莫子耳连低语了几句,小莫子面色一紧,忙上前道:“皇上。” “什么事?”从回忆里走出来的楚鸿面色不愉的抬眼。 小莫子低头禀报道:“禁军来报,九公主往宫门方向而去。” 楚鸿黑眸微闪。 久未听到皇上示下,小莫子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着皇上在失神。 “皇……皇上?” 楚鸿垂眸淡声道:“九公主即将大婚,不必拘着她。” 小莫子心里的讶异不敢表露出来,忙低头道:“是,奴才明白了。”看来皇上对国师是真的动了心,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他至此了。 小莫子退下后,楚鸿失神苦笑,罢了,罢了,倘若真有三世因果,那前生一定是他欠了他,今生要将情还给他的,前世他才是埋他的人,所以今生他欠他这份情。 …… 战王府,守门的侍卫看着从轿子里出来的九公主,都面面相觑一眼后,连忙上前行礼道:“参见九公主。” 楚玖儿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出声:“本公主要见你们家王爷,前去通禀一声。” 两名侍卫听闻她这话,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虽然九公主没有大吵大闹,但恐怕依然来者不善。 “王爷吩咐过,若公主驾临,自可请便!” 楚玖儿面无表情的垂下眼敛,走进了王府。 书房内,楚绝听闻管家的话,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淡声道:“让她进来。” “是,王爷。” 片刻后,楚玖儿走了进来。 楚绝站在窗前,转身看着她。 “玖儿见过七王兄。”楚玖儿屈膝福身低头。 看着这样有礼却疏离的玖儿,楚绝冰眸中微微有些涟漪,却转眼消逝。 “坐。” “谢七王兄。”楚玖儿再次福了福身之后,才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楚绝也坐了下来,看着宛若脱胎换骨一样的玖儿,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那往日的骄纵刁蛮,眼前的人,端庄而疏冷,她,真的长大了,虽然,长大,是要经历心口上的疼痛。 但至少,他很欣慰,也许玖儿现在不会谅解,但总有一天也许她会明白她其实是幸福的。 “你是来向我询问关于蓝云的事情的?” 楚玖儿缓缓的抬眸看着他:“那是真的吗?我是指宫中一些谣……传闻。” 楚绝看着她,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楚玖儿嘴角勾了勾,似乎是笑,却又不是笑:“七王兄喜欢他。” “不,我爱他。”楚绝郑重纠正她的肯定。 楚玖儿闭了闭眼,面色有些苍白:“他爱你吗?” “不,他不爱我。”楚绝面色淡了下来。 “你强迫他和你在一起的?” “不是。” “他不爱你,你甘心吗?”楚玖儿盯着他。 楚绝淡淡出声:“我甘心。” “为什么?”楚玖儿平静无波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波动。 “玖儿,我和你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楚玖儿冷笑。 楚绝面色平静,眼神也淡然的近乎于冷漠:“因为,他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人,有他在,我有心跳,我有喜忧,我只知道我爱他,尽我一切所能爱他,而你是想要让他爱你,他不爱你,于你而言就已经是绝路,你的心里容不下他不爱你这一事实,谈何靠近他?” 楚玖儿怔怔无言,久久,才沙哑着声音吃力的道:“可……他是男人。” “我知道,那又如何?” 楚玖儿深受打击,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我无话可说了。”楚玖儿喃喃的道。 楚绝看着她,眉心轻蹙,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事情,不需要旁人来明言,感觉和感情都需要自己去领悟。 楚玖儿站起身,朝他福身道:“打扰七王兄了,玖儿告辞。” 楚绝没有出声。 楚玖儿走了几步,脚步顿住,似乎想说什么,却也终还是抬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有些孤寂的背影,楚绝转头看向窗外,每个人都有自私的那一面,于玖儿而言,他很欣慰,至少她不会是第二个昭平公主。 于所有人,他无愧于心,却唯独对这昭平公主……如果他能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对不起一个女人,他愿意背负这份愧疚。 …… 战王府,清萱苑。 “公主,这国……国师竟……竟然是……好龙阳断袖之人,而……而且王爷也竟然……竟然是……”小豆脸都憋红了才终于将一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一旁的金姑姑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回神。 “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金姑姑,您是没去,要是您去了,您也会亲眼看到的,当着楚国满朝文武大臣王公贵胄,那国师就……就这样。”小豆抱着金姑姑一屁股坐她腿上去。 金姑姑被她重重一坐,面色一黑:“你给我赶紧起来。”这丫头看着没几两肉,没想到还真重,她吃了石头是不是? “啊,对不起,对不起,金姑姑,小豆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小豆慌忙起来跳到一旁吐着舌头。 端着茶盏轻沏着茶的周蓝儿看见两人,抿嘴轻笑了一下。 金姑姑见她愉悦轻松的笑颜,心里有些沉重起来:“公主真的对战王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吗?毕竟,您已经嫁给他为妻,这天下人皆知啊。”涉及两国利益,公主又不能和离,难道只能眼睁睁的在这里等着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逝去?这对公主,是何其的不公? 小豆的面色也严肃起来:“是啊,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就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呗。”周蓝儿轻啜了一口茶,淡声道。 “可是……”小豆挠了挠头,虽然这样一来,公主就不用担心战王会碰她,可是这样一来,公主和秦将军也还是不能在一起啊。 “不行,这件事我们不能置之事外。”金姑姑突然道。 周蓝儿挑眉。 金姑姑面色凝重起来,忿忿不平的道:“楚国欺人太甚,悔婚,连带着这战王都是个断袖之人,这件事必须要让皇上知道。” 周蓝儿面色黯然下来,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可是当初她之所以认命是因为周国需要她嫁过来。 万一这件事闹大了,两国不但不能谋和,还会兵戎相见,边关百姓又将要面临战乱之苦。 见她黯然,金姑姑眼神怜惜的轻拍着她的手:“公主,这么些日子以来,奴婢也看明白了,是奴婢误会您了,您是个有大胸襟的人,您不会置周国于不顾,只为一己之私,否则您当初也不会同意远嫁和亲而来了。” 小豆面色一黯,嘟嘴暗自嘀咕:“原来您终于看明白了,难怪愿意这次让秦将军保护公主去随行狩猎呢。”以前防秦将军和公主防的像贼一样。 金姑姑叹息道:“奴婢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您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啊,再说我们周国又不是眼巴巴的求着他们楚国来的,是他们楚国求着我们周国来的,现在事都没成,就这样对待我们,要是我们一味的隐忍,岂不是让他们楚国看轻了我们周国?以后还指不定得如何待您了。” 小豆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对,公主,这件事我们不能和他们算了。” “这……”周蓝儿压下心里的波动,眼神有些迟疑。 “就这样办了,奴婢去写信,送回周国去。”金姑姑性子也是个利落的人,转身就走了出去。 “公主,您不高兴吗?”小豆看她脸色轻声问道。 周蓝儿苦涩一笑,她不是懦弱原受委屈之人,她只是不想让父皇为难,而后又夜深人静时自己面对失望和失落而已! 她心里又何尝不愿意父皇为了她不受委屈而放弃与楚国谋和的机会? 可是,可能吗?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否则父皇了不会答应将她嫁过来了。 …… 信阳茶楼,二楼厢房,宁青低头凝思着,这几天京城里的传闻,他自然也听闻了。 说云弟和楚绝成龙阳之好,他不相信,蓝云不会是这样的人,楚绝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心里却又有一道声音在悄悄的冒出头,真的不可能吗? 不,他知道的,可能的,可能的。 毕竟,没有人比蓝云更风华绝代了,哪怕他只是静坐着浅笑着,哪怕他身上的僧衣,却其神态、姿态,皆可惑乱人心。 他能让人心浮动驰然起来,视线控制不住的在他身上留连忘返。 他的存在,胜过一切风采。 这一点,他心里不也非常明白吗? 楚绝再如何厉害,也终究是男人! 只是蓝云呢?他是真心的还是这只是他为达到他的目的而使用的手段? 如果前者,那…… 如果是后者,他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宁青清眸倏沉,淡声道:“你走一趟战王爷,我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少主。”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厢房内响起,却并未见人影。 宁青重新摆弄着桌几上的残局,修长的指尖轻执起一颗棋子,唇角轻轻一勾,似笑非笑,悔婚?在周国的公主嫁过来后,楚国竟然悔婚,楚鸿楚绝二人不可谓不狂妄了。 棋子在指尖把玩,尔后轻轻的落于一处。 他垂眼,两扇密集而纤长的睫毛长长的几乎盖住了眼睑,淡绯的双唇微微抿住,片刻后,唇畔微启,逸出一声怅然的叹息:“不与之较量一下,终究是难以释怀啊。”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平叔走了进来,恭敬的拱手道:“东家,国师传来回复,说是有时间再来与你谈佛。” 宁青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平叔,你忙去吧。” 平叔站在那里有些欲言又止。 宁青淡挑眉:“平叔有话要说?” 平叔左右环顾一眼四周,眼神紧张。 宁青失笑:“二楼没客人,只有我一人,平叔但说无妨。”他已经知道平叔要说什么了。 平叔紧张的道:“那……东家可别怪平叔多嘴,现在虽然没有人敢再议论国师与战王断袖之事,但……但这事并非是空穴来风,东家,不管这断袖之人是谁,您还是和那国师别再来往了,万一……万一这断袖之人是这国师,也许他借机接近您是对您有非份之想呢。”国师美若天仙是不假,可东家在他们心里也风华绝伦啊。 这国师说不定真是妖僧呢,连战神王都被他沾染了。 “东家,您还是别再和他来往了。”一想到今天东家竟然让他去国师府递贴传话,他就很是紧张啊。 东家可是好人喃,又温和又有礼,他们是三生有幸才跟了这么好的东家,实在是不忍心东家沾染上那些有恶习之人。 宁青轻笑:“平叔多虑了。” “嘿嘿,我也知道是我多想了,东家您既然都知道了,那小的下去了。” “去吧。”宁青温和点头。 平叔出去将门带上,宁青垂下眸,看着棋局半响,又漫不经心的取出一枚棋子,他竟然回拒见他了,事情似乎真的有些非比寻常了。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会找上楚绝?寻仇?还是另有隐由? () 137随身之物 楚玖儿大婚,虽然喜庆热闹轰动全京城,但对于京城权贵们来说,九公主出嫁实在是太过寒碜了。 这寒碜自然不是说九公主嫁妆少,事实上,九公主的嫁妆之金贵是毋需质疑的,十里红妆,无一不凡。 之所以说说寒碜,是因为九公主大婚,在慈延宫一心‘礼佛’的太后没有出面,皇帝也没有出面,就连战王都没有出面,一切都由宫中礼司和内务府一手操办主持。 虽然该有的排场和隆重都没有少,但实际上,却少了最重要的。 于九公主的身份来说,如此冷落,着实有些尴尬,不过,想着她嫁的人是野狼将军,有功勋在身不说,至少她不是离乡背景远嫁去周国。 这样一想,众人又都为九公主感到庆幸。 再说,众权贵诸臣们也都知道,委屈九公主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毕竟是悔婚于周国在前,更何况这战王妃可是实实在在是周国公主呢?怎么着也得留情面不是? 就算太后、皇上、战王在九公主大婚之日都未现身,但只要在楚国,九公主就永远是九公主,其身份之贵也不是她嫁给野狼将军成为将军夫人后就会改变的。 战王府,清萱苑。 金姑姑从外苑走进来,小豆忙迎了上前:“金姑姑,您回来了。” 金姑姑面色黑沉,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忿言:“不回来难不成还等着吃酒席回来?” 见金姑姑难掩火气,周蓝儿轻叹一声:“委屈你了,金姑姑。”金姑姑是母后身边最为信任的女医官,别说宫中那些妃嫔,就是一些不受宠的公主和皇子也得给金姑姑三分情面,可到了这楚国,明明知道楚国欺人太甚,却还不得不去应场代表她去添妆贺喜,实在是为难她了。 “公主,奴婢委屈没关系,奴婢是为公主不值,为这楚国竟然出尔反尔愤怒,哼,楚国皇帝以为不到场就是对我们周国的说法?就想将这件事揭过去?呸,他们等着,皇上和太子绝不会任凭他们就这样侮辱我们的。” 周蓝儿面色淡然下来,没有出声。 如果太子哥哥有父皇一半的精明睿智,她也不必嫁到楚国来了。 太子哥哥说好听点是宽和仁厚、说难听一点就是懦弱无能的性子来看,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太子妃与楚国翻脸惹两国兵戎相见? 至于父皇…… “金姑姑,你也别气了,他们不是派出使臣前往,而你也传了信回去,父皇自有主张。”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情都很复杂矛盾,既希望父皇放弃与楚国谋和,又不希望两国继续兵戎相峙。 金姑姑叹息一声,她明白公主的心情,她的心情又何尝不是矛盾?楚国这样的作派,与之谋和无疑是与虎谋皮。 罢了,她们就等着吧,等着皇上的决断。 小豆看着退下去的金姑姑,眼珠子一转,轻声道:“公主,要不奴婢陪您去院子里走走?” 见小豆神情,周蓝儿心里有些渴盼,但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不必了,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走的。” “公主……”小豆面色黯然下来,可……可这战王是断袖,公主认命放弃秦将军,岂不是太委屈公主了,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周蓝儿见小豆神色就知道她所想,也不好解释。 老天爷的公平只对于男子,而对于女子,却苛刻无比。 楚绝纳妾甚至是心悦于男子,于她来说,她都无权利去过问去管辖,可徜若她与秦恒有什么传闻出来,楚绝为了所谓的男人颜面也一定会追究,到时候他拿她没办法,却绝对有一百一千种办法和机会除掉秦恒。 她怎么可能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启禀公主,国……国师求见。”一名小太监匆匆小跑进来禀报道。 “什么?”小豆愕然。 周蓝儿也有些讶异,低头思索片刻后,她抬头吩咐来人:“有请!” “公主,您怎么还让他进来?他……他……他可是那……那个的。”小豆结巴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 小太监下去,约莫一刻钟,就引领着人进来了。 看着进来的人,小豆呆了,周蓝儿也面色微愣然。 浅金色衣袍,广袖翩然,缓步行走,袂琚翩飞,绝美的面容因为他这一袭华锦玉袍而尊贵逼人,若不是他的身形太过清瘦单薄显现不出女子的柔美,若不是他的头上寸发未留,眼前的人谁也不敢说他是男子,因为这分明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他眼眸流转,眉梢眼角那似挑若扬的弧度,分明是艳俗之举,却在他面容上却只见勾魂摄魄的妖娆却不见艳俗之气。 周蓝儿也不得不承认,这蓝云不仅亦佛亦妖,也亦男亦。 红颜祸水,恐怕说的就是他了! “你……”小豆一张脸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臊的,就算是亲眼所见,她也依然难以置信将眼前看到的国师和她最初所看到的那国师看作是同一人,不过不管是佛一样的国师还是现在像妖一样的国师,都美的让人忘了呼吸。 “国师,请坐。”周蓝儿冷静下来,伸出手对着自己下方的位置引请。 但蓝云却偏偏没有坐在客椅,而是优雅地在隔着个桌几的锦榻另一头坐了下来。 周蓝儿看着他的举动,微微眯眼,却并未出声。 倒是小豆焦急起来:“国师怎么能坐在那里?还有,国师怎么还穿这样的衣服?” 蓝云微微一笑:“小豆姑娘此言差矣,榻椅本就是让人来坐的,而衣服也本就让人来穿的。” 小豆红通通的脸蛋儿因为他一句小豆姑娘而越发的红艳起来,却仍是期期艾艾的道:“可……可这……这都是有规矩的。”公主万金之躯何等的尊贵,他却与公主并肩而坐,还有他身上的衣服也绝非普通的王公子弟能穿的。 “规矩?”蓝云淡淡拢了拢袖,眼神却淡然的看向周蓝儿:“公主也如此以为吗?” “小豆,不得对国师无礼。” “公主,我……”小豆不服,她哪有对国师无礼,她分明是在好心好意的提醒他。 周蓝儿垂眸,淡声道:“国师性情大变,本宫实在是讶异。” “那……在公主看来,在下这性情大变,是好还是不好?” 小豆又皱眉,这国师真是越来越奇怪了,竟然唤公主为公主,他不是向都是称公主为王妃的?而且像上次猎场一样,他问公主的问题也奇奇怪怪的,好像……他很在乎公主的回答一样……不对,在乎? 小豆猛的捂嘴,瞪大着眼睛瞪着蓝云,又看看公主,不……不会吧? 周蓝儿抬眸直视着身边的绝美少年,突然语出惊人地道:“国师,是在心悦本宫?” 小豆倒抽一口冷气,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整个人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惊懵了。 蓝云微愣之后,笑了,笑的风华绝代,却又突然不见妖艳,反而纯净素雅沁心。 他歪头看她:“公主感觉到的?” 听他既是回答又是询问的话,周蓝儿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楚绝的反应和对她的态度以及交代给她的任务,都说的通了,但是…… “小豆,你们都下去。” 小豆急了:“公主……” 周蓝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面色未变,就连语气也未变:“下去。” 小豆张了张嘴:“是,公主。” 只减了几个字,却自有威严,蓝云淡淡一笑,这周国公主的确是个妙人,是这个时代最为典型也最变难能可贵的那一种女子,和她刚好相反。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应该并不欣赏这和她有着完全相反人生观的人,但是事实上,她其实真的有些欣赏她。 “我喜欢你。”但也仅此而已! 周蓝儿这时候平静的眼波中才闪过一丝波动,几许讶异。 “你不相信?” 周蓝儿盯着他看了半响,尔后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有些意外。”因为她感觉到了他的真诚,有些感觉是欺骗不了,要说他心悦于她,她心里除了恍然大悟之外,其实并没有如释重负,而直到现在,她才如释重负了。 蓝云见她面色,面容上淡淡的笑容有些延伸进了眸中。 “你叫蓝儿,我叫蓝云,不正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周蓝儿心思一动,不动声色的试探道:“说来果真如此,我以为蓝云是国师的法名。” 蓝云摇头:“不,是真名,我就叫蓝云。”只不过是早已经结束的上一辈子。 “那……世上真有缥缈虚无山吗?山上是不是都住着得道高人或是神仙散人?” 蓝云垂眸把抚着腰间垂坠的玉扳指,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缥缈山自然是有的,不过,山上住的只有我和师父师兄,其余的得道高人或神仙散人,我没见过。” 见他低头径直把玩着坠玉,周蓝儿眼神微深,这块玉扳指她在皇帝手上见过,却到了他为他作坠玉? 蓝云突然看来,周蓝儿一时来不及收回视线,只好泰然处之的注视着他。 见她目光,蓝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玉扳指,忙松开,不好意思再把玩。 周蓝儿看他一眼,见他眼色纯透净然,似乎并不知道这块玉扳指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 “我能看一看吗?”周蓝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的提出要求。 蓝云不解的看了一眼,但却没有询问,而是二话不说,直接解了下来递给她。 周蓝儿伸手接过了那枚玉扳指,玉扳指一触手,周蓝儿心情就复杂了起来,这该是多大的宠爱?皇帝才会将如此重要的随身之物赐给他。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138相约上街 第二天一大清早,难得天边一轮红通通的太阳升起,如此大好晴天,可谓是出行上街的最好日子,更何况昨天已然相约好! 蓝云掀开帘子看着这一轮红日,嘴角一勾,还真想如楚鸿那样来一句,天公亦为我作美! 法空亲自赶车,从赏月别院到战王府只不过是拐个弯就到了。 看着国师的马车停下,战王府守门的侍卫都不敢有任何怠慢,小跑着过来迎接了。 “参见国师。” 蓝云掀开帘子,淡声道:“本国师就不进去了,你们去通传一声王妃,就说本国师在府外恭候着。” 两名侍卫听闻他的话,相视一眼,嘴角都有些抽,但都不敢表达出任何不满。 “是。”其中一名侍卫恭敬地双手抱拳后,就赶紧进王府禀告。 而原本在昨天听闻他们今天要外出消息一大清早就在大厅等候的楚绝在见到那名侍卫进来时,立刻放下了手里端着作装饰用的茶盏。 “可是国师来了?” “启禀王爷,是国师来了,可国师说他在府外等候王妃,就……就不进府来了”侍卫不敢抬头看自家王爷,垂着头低声禀道。 楚绝沉默了片刻后,挥了挥手:“去吧……等等。” “是……王爷?”那名正准备去清萱苑通禀的侍卫连忙停住步子转身听候命令。 “不必着急,从容一些。”楚绝冷声命令道。 那名侍卫微张着嘴呆滞了片刻后,会意过来,恭敬的低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楚绝这才大步朝外走去。 战王府大门外。 楚绝一出来,守门侍卫并不讶异,恭敬的上前见礼后就都训练有素的退至一旁继续充当人形石雕。 楚绝走下台阶往停放在那里的马车走去。 马车的车门敞开着,帘子也完全被掀了起来,清晰的可以看见半躺在里面的人。 他斜倚在锦缎靠枕上,姿态优雅中又透出一股子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慵懒气韵,刚升起的红日光芒从敞开的窗车落在他身上,一袭绛紫暗纹锦袍,再配上那如玉容颜,美丽无双,而他怀里半卧着的那只雪白的小狐狸因为在他的怀里,也莫名的惹人艳羡。 蓝云懒洋洋的朝他挥了挥手:“早,王爷。” 楚绝的面色缓和下来,低声道:“怎么不进去?” 蓝云眯了眯眼,指了指天:“出太阳了,在马车里晒太阳,很舒适,不想下马车。” 楚绝想说既然晒太阳舒适在庭院里不更舒适,又为什么要跑出去?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是在脑子过了一遍就任由它散去,他说想骄奢肆纵,他自然不会拘束着他。 自冬猎日后,他再也未穿过僧衣,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宫中绣师亲自缝制,完全参照他的品阶,皇兄放任的态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要去信阳茶楼?”他知道他平日里会偶尔去见宁青与之谈佛论佛,但自从冬猎回来后,他就再也未去见他了,反倒是那宁青上门递了一次贴,他也给拒了。 蓝云想了想后,笑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他了,呃,也好,信阳茶楼虽然没有鲤跃居来的华丽精致,但却清雅有余。” 楚绝眉头皱了皱,他也见过那宁青几次,确实是个难得的通透人,不过,他去信阳茶楼见宁青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今天是要和昭平公主一起上街,而今天京城大街上又是最后一次赶集的日子。 人多,不安全。 “我陪你们一起去?”楚绝淡声询问。 蓝云眉头蹙了蹙:“你确定?” 楚绝转念一想,又黯然道:“算了,我派人暗中保护你们就是了。”有他在,他一定不会玩的开心,他是想和昭平公主在一起。 “王爷,国师。” 楚绝回转身,冷眼看着一身男装的昭平公主。 周蓝儿只带了小豆和秦恒。 蓝云从马车上下来,亲自相迎:“公主请!” 小豆看着他抱在怀里的雪狸,极为欢喜,眼珠子直往它身上溜转着,就连周蓝儿都看的喜爱三分。 女孩子对于可爱的小动物基本上都是没有抗抵力的,周蓝儿尽管很想维持她公主的威仪,但眼睛里的喜欢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见她喜欢,蓝云忙将雪狸递上:“它脾气很好,身上也很干净,你抱抱。” 秦恒微微皱眉,心里对这美若天仙一样的少年感觉实在是怪异,而且就算他知道他喜欢公主,他心里也莫名其妙的并不忌惮。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太过自信公主不会喜欢他,还是因为他让他感觉到他对公主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的恶意? 他相信公主一定感觉得到,否则公主也不会仍然还和他走近,想必公主自有打算。 楚绝看着这只雪狸,面色漠然,可心里却还是有些懊恼的,他也知道他收下阿毅这只雪狸并不代表任何事,但这只雪狸本该是他猎到送给他的,却被阿毅那小子抢了先。 后来,他本想再寻只雪狸,可寻了快两个时辰未声都未再找到一只,这雪狸狡猾的很,感觉到了猎场气氛,都钻洞里躲起来了,而他并不想再多要一只雪狸,他又担心他身子弱,在寒风里呆久了会受寒就放弃再寻一只雪狸的打算了。 “公……王妃,您抱抱。”小豆怂恿着周蓝儿,这只雪狸雪白的毛软绵绵毛茸茸的又温驯乖巧,实在是太可爱了。 周蓝儿看了一眼冷漠似冰的楚绝,眼神自动忽略过他,落在蓝云脸上,却见着他正含笑望着他,双手将雪狸奉送,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雪狸。 见她抱在了怀里,蓝云美眸含笑,纯净而欢喜。 …… 难得的好晴天,京城主干道大街上,繁华而热闹,什么玩的喝的吃的戏耍的都有,再加上转眼就是大年,男女老少都一派喜庆洋洋,各种吃喝摊子都挤满了人。 鲤跃居,二楼临街最精美的厢房。 “这可是最好的厢房了,纵览全部街景。”鲤跃居的主人荣小公子亲自领着他们来到厢房,亲自推开一扇扇长窗,指着介绍道。 蓝云看着他,笑了笑:“嗯,很满意。” 荣定彦嘻嘻一笑,挤眉弄眼很是夸张:“国师,有您这句话,真是鲤跃居之幸,您和……周公子就好生欣赏着,我失陪片刻。” “对了,你找个人去一趟信阳茶楼传个口信,就说我在鲤跃居,若宁大哥有空闲,让他过鲤鱼跃居一聚。” 荣定彦点头:“没问题,保证办好。” 蓝云抿嘴一笑,拱手道:“谢谢!” 荣定彦看着他笑,手里的折扇啪一声展开挡住脸:“别,您还是别对我笑了,生生勾魂啊。”自从上次伤到后脑他伪装了一些时日书生后,如今他是折扇不离手,这大冬天的也喜欢拎在手里作玩意儿摆弄。 蓝云笑而不语,她这辈子这副皮囊用得天独厚来形容确实一点都不为过,不过,真要论一笑倾城,恐怕宁青比她更甚一筹。 倒不是真正意义上比不过,而是先入为主的心理因素,所谓昙花一现胜过百花齐放就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国师与荣小公子如此交好。”周蓝儿待到荣定彥出去后,才淡笑着看着蓝云道。 蓝云在桌前坐下来:“他们很有意思,也很可爱。”世上的人能活到他们这样水平的人,真的不多,就算不能完全称之为随心所欲,却也相差不远。 “他们?”周蓝儿轻挑眉,她虽然来楚国不久,但这京城里头该知道的人她还是心里有底的。 “嗯,所是就谓的京城四霸。”蓝云直言不讳。 虽然心里明白,但真的听他如此直言不讳的说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四恶霸有意思,周蓝儿还是很不可思议。 这个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他会将他们当作常人看待,甚至与之亲近相交且直言说他们很可爱。 周蓝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国师身在雾中,很难看清。”也许,不是他错了,从佛堕落成妖,而是一开始,看他的人就都错了,错将妖当成了佛。 蓝云将茶递给她,笑而不语。 周蓝儿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说的宁大哥是?” “哦,朋友。” 周蓝儿诧异:“那我真是好奇了,可否介绍我认识?”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公主想认识?” “这还不够理由吗?”周蓝儿挑眉。 …… 厢房很大很宽敞,两人有心无心的聊着天,法空和秦恒各自找了一解充当人形石雕,降低着自身的存在感。 小豆看着聊的兴起的两个人,斜眼见秦将军并不以为意,这才放心,她就生怕秦将军会误会公主。 “公……王……小姐,小姐,你看,这里也有这些呢?”小豆眼角漫无目的的乱转着,在前面不远处空中接刀耍杂技的地方停住,极兴奋的出声。 蓝云淡眸扫了一眼喳呼的小豆,微微一笑:“公主很寂寞。”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的贴身婢女养成这样的性子。 诧异惊疑多了,周蓝儿现在也已经淡定了,对于他的话,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叩叩,敲门声起。 蓝云抱歉的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楚毅、聂长远、王修景三人。 “国师。”三人进来后,率先见礼的人不是昭平公主,而是国师。 还是那句话,惊疑多了,也就不诧异了,周蓝儿并没有不悦,就连小豆也都难得的识时务没有将忿忿不平表露出来。 要知道,刚才那荣小公子从头到尾都是将他们视如无物! 确实无礼至极,但是你能奈他如何? 蓝云站起身,朝他们拱手,笑道:“可别是来找我要回这厢房的。” “那如果真来要回被国师占用的厢房,国师肯还不?”聂长远笑眯眯的道。 “这是自然不肯的,既然让都让出来的,哪有半途要回去的道理?” 楚毅凝视着他的目光柔情似水,无声胜有声! “小狸子长大了不少。”王八公子张开手臂朝着怀抱着雪狸的小豆张开手:“来,来,公子爷抱一抱。” 小豆一张脸唰地一下红了,又气又羞的看着眼前放肆到简直放浪的少年:“你……大……大胆。” 王八公子一心一意的在逗弄着雪狸,本没有别的意思,现在却被小豆误会他是在调戏他,顿时似笑非笑起来,眉眼也染上一丝淫邪之气,学着小豆一紧张就结巴的口吻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公子爷大……大……大啊?难不成你自公子爷我一进来就一直盯着我瞧着,哟,小小年纪,眼睛可毒……” 周蓝儿淡声打断王八公子的调戏和亵玩:“小婢愚钝,冲撞了公子,还望王公子看在在下薄面上,不与之计较。” 王修景面色淡了下来,倒也痛快:“好说,周公子既然也愿意给在下几分薄面,此事揭过。”这昭平公主倒也是个聪明人,可惜,她命不好!换句话说,她终究还是不够聪明到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周蓝儿朝他轻颌首,表示感谢!而一旁的小豆却吓白了脸,站回到周蓝儿身后,不敢再放肆。 三人进来打了个招呼后,就出去了,厢房内,回归安静。 刚才那段小插曲,不仅仅是楚毅和聂长远视而不见,就连蓝云也视而不见。 小豆吓白的面色这时候才回暖过来,想着刚才自己受侮,俏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忍不住斜眼瞪了一眼蓝云,亏她还以为这国师长的美若天仙,却没想到竟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与这些人面畜生同流合污…… “小豆,回去后,你自行领罚。”周蓝儿轻叹一声,小豆确实是被她纵容过头了,可那时她以为自己有能力护着她,哪里知道世事无常,她会远嫁和亲? “……是,奴婢知错。” 周蓝儿眉头紧蹙,她要真知错了,就不会忿忿不平的瞪国师了。 “让国师见笑了。” 蓝云轻笑:“无妨。” 敲门声再起,蓝云淡笑道:“宁大哥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周蓝儿深深的看了蓝云一眼,笑着点头道:“我真是好奇了。”她怎么会以为此人不谙世事呢?现在想想,何其可笑呢? 他迷惑世人的能力和他的外表一样,举世无双,人人都以为自己看透了他,其实谁也没能看透他。 “国师,宁公子到。”鲤跃居掌柜的亲自引领着人上楼来在外面恭敬的禀报。 ------题外话------ 明天继续,将昨天的补上。 () 139拜我为师 宁青一走进来,看着站起身迎上来的人,眼里飞快的划过一丝怔愣,锦衣华服,浑然天成,仿佛他本身就是如此。 蓝云目光含笑的看着走进来的人,站起身拱手道:“宁大哥。” 宁青神色恢复正常,却仍是深看了他一眼,才淡道:“佛靠金佛,人靠衣装,云弟终于还是决定做人了。” 蓝云面色含笑:“立地方能成佛,入世方能出世,小弟本是人,却忘记了这一点。” 宁青点点头,表示理解。 周蓝儿自宁青进来后,就站起身了,听着两人谈话,她明白这位宁公子对于蓝云来说又是另一种认知。 不过,仔细打量着此人,她心里陡生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青目光淡淡的在周蓝儿面上掠过,波澜不惊。 “在下……周平,有礼了。”周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化名。 宁青有礼的拱手:“在下宁青。”说起来这还是他和这个妹妹第一次见面! 三人重新在圆桌前坐下来,小豆沏好茶,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 蓝云轻抚着抱在怀里的雪狸身上的毛,姿态有些慵懒,漫不经心的抬头,却看着周蓝儿微紧的眉头,眉梢轻挑:“周兄?” 周蓝儿回神,看了一眼蓝云,目光又落在宁青身上,想了想,笑言道:“只是觉得宁公子看起来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又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但心里却真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哦?”蓝云目光微讶的扫向两人。 “天下如宁某般相貌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也难怪周公子看着面善了。”宁青云淡风轻道。 听他这样一说,周蓝儿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宁公子别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初看之下这宁公子确实不起眼,但他一走进来就奇异的与厢房中的气氛和布景相融合,这也许就是他能让这诡异莫测的国师另眼相看视之为朋友的原因之一。 宁青微微一笑:“周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笑,春风笑,惑人无形! 周蓝儿面色一怔,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看这宁公子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他和国师很相似,这种相似不是指长相相似,而是指那种由内而外的气华。 再仔细端详此人,越看越让她心惊,那双眼睛明明看起来很温和,却如黑曜石一般剔透,仿佛像旋涡一样吸人魂魄……莫名的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周蓝儿收回目光不敢再停驻在他身上,宛自低头端着茶杯掀盖轻品慢饮着,心里却涟漪四起,她对蓝云是越来越好奇了,他就像是一道看不清摸不透解不开的谜! 他说他喜欢她,也表现出了喜欢她,她也相信他是有些喜欢她的,但也只是喜欢,并没有达到刻骨铭心的爱,可他却表现出对她的执着,这是他本身的意思还是……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楚鸿楚绝有意纵容出来的玄机? “宁大哥,用过午膳后,我们决定下午去护龙寺,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蓝云相邀请道。 宁青轻笑着摇了摇头:“眼见着就是大年了,我已经说好今天下午要结算茶楼伙计的工钱,且放他们回家过年,我得照看着茶楼。” “既然如此,那小弟也不敢强求,宁大哥自便即可。”蓝云抚摸着雪狸笑着道。 宁青面色顿了顿,垂眸淡声道:“在这京城过大年还是头一回,为兄孤身一人,不知云弟可要陪为兄一起过年?” 周蓝儿抬眸看了宁青一眼,这人难道就没听说过这坊间传闻?竟然邀请国师与他一起过年?他就不怕惹人眼妒而惹下祸根,还是他有自信蓝云一定会保他? 蓝云对于宁青的话,面色无波心里则是同样惊讶,他邀请她一起过年,这实在是让她很是诧异! “宁大哥相邀,小弟岂敢推辞。” “既然如此,那我在茶楼恭候云弟。” 蓝云站起身:“好,小弟不送,宁大哥请便!” 宁青微笑着点头,尔后目光淡移向周蓝儿,朝她淡淡颌首示意后,转身走了出去。 蓝云重新坐了下来,低头抚摸着雪狸,眼色略深,宁青的举动实在有些突兀,他明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是风口浪尖上冒头的人,以他的低调和性子,他不会是愿意冒头的人…… …… 下午去护龙寺游玩,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京城,马车一进城,街上不复早上那样热闹,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在欢天喜地的备着过年的吃食。 周蓝儿掀开帘子看着有些清冷的大街,想着明天就是小年了,心里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往年这个时候宫中会很热闹,她偶尔会带着小豆出宫游玩,而今年…… “公主可是想家了?”蓝云看着她难掩惆怅的面容,轻声道。 周蓝儿抬头看着天边那一抹绚丽的落霞,淡笑道:“怎能不想呢?” 蓝云挑了挑眉,没有出声,也掀起一边帘子看着外面,闻着风送来的家的味道,突然间,她也有些惆怅落寞了,虽然未把大元国当成自己的家,但这个世上,毕竟还是有那么个人懂她、容纳她。 也许,她也有雏鸟情怀! 回到战王府,蓝云亲自送周蓝儿回到了清萱苑。 “今日谢国师相邀。” 到了清萱菀院门口,周蓝儿停下步子,侧身对蓝云道,她的态度很显然她并不打算邀请蓝云进清萱苑坐坐喝杯茶。 蓝云不以为意,微笑着告别:“小僧告辞!”昭平公主今天晚上怕不是要睡不着了。 周蓝儿端丽温和的面容在转过身后就沉痛了下来,心里的怒恨油然而生,楚国当真是欺人太甚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受这样的屈辱! 这份屈辱与其说是国师给的,还不如说是楚国给的! 只要楚国和周国未决裂,她的身份在楚国,理应没有任何人敢轻视她,但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曾得到任何尊重,而今天,更是奇耻大辱! 堂堂周国昭平公主,堂堂战王妃,竟然与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同进同出同一辆马车,而宫中和王府竟然都视而不见且视之为理所当然,他们视他昭平公主为何物? 她甚至不用去怀疑,若是蓝云真对她有非想之份,以楚绝对他的宠爱,楚绝恐怕会毫不迟疑的将她视作可任意践踏的女子将她双手送上,而楚国皇帝也必然会像现在装聋作哑。 她,周蓝儿,是周国昭平公主,绝不是楚国任意可践踏的女子。 “公主……”小豆见她沉痛的面容,有些胆怯。 秦恒看着她越发挺直的背影,始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这才有了变化,心里沉痛也愤恨更自责,楚国根本没有诚意和周国结盟谋和。 回到内苑,刚进房,金姑姑就焦急的迎了上来:“公主,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金姑姑责怪的话语也在看见周蓝儿沉痛凄凉的面容时缓了下来,心里顿时凉透了,昨天她就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答应国师相邀,这传出去败坏的只会是公主的声名,日后楚国绝对会以此为话柄拿捏公主,谁也不会将错记在主动来招惹一国之王妃的国师头上的,公主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啊? 周蓝儿在书桌坐下,静坐了很久,才冷声道:“笔墨侍候。” “是。”小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公主,什么话都不敢说。 “公主……”反倒是金姑姑迟疑了起来:“公主可是三思,这……” 周蓝儿冷眼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金姑姑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里一寒,不敢再出声。 “本公主可以不计较屈辱,可以忍气吞声,但是金姑姑,我大周国虽不敢自称天下之一强国,但也绝非是任人欺凌之国,楚国今日可欺我辱我,明日就会欺我大周辱我大周,父皇一世英明,岂能被本公主自以为是的成全而日后悔痛不及?”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还有迟疑犹豫之心,那么现在,她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周国,将在这里遭受的一切向父皇禀明。 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让父皇明白,在父皇答应应承楚国求亲那一刻开始,周国在楚国就已经失了尊严。 她将一切禀明,不是要父皇做出决择,而是要上谏言。这又何尝不是楚国在试探周国? 徜若她息事宁人,那才是愚蠢至及,祸国殃民。 写好信,盖上她的印章,周蓝儿亲自密封好:“宣秦侍卫进来。” 金姑姑欲张嘴,周蓝儿眼色一厉,金姑姑不敢再出声。 秦恒走了进来,恭敬行礼:“秦恒参见公主。” 周蓝儿将信交到他手中:“将信送到秦二将军手中,以军情之奏八百里加急上奏回京,直接呈给父皇。” 秦恒抬头看着她,郑重的点头:“是。”他一直都懂她,知道她为什么要答应国师的邀约!也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 皇宫,御书房。 正在与楚鸿下棋的人是靖王,眼见着这一棋局进入败局,靖王锁眉深思,还是不得要领破解。 “朕终于能将王叔困住,甚有成就。”楚鸿接过小莫子新沏好的茶,愉悦开怀。 靖王执着棋子盯着棋局老半天都想不出招来,只得将手里的棋子搁下,接过太监递上的茶,轻啜了一口,笑言放弃:“输了。” “王叔这就放弃了?”楚鸿面含笑意,对靖王,他还是很敬重的,平日里靖王很少进宫,对朝中政事从不过问,今日却突然进宫专程来与他对奕,自然绝非只是对奕如此简单了。 靖王看着棋局哈哈大笑,若有所指的道:“皇上事事了然于心,臣又何必多此一举?”既然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就算有些杂事,皇上也依然可以处理得好,不会失了分寸,他的来意他也明白,他也无需多说不是? 不过……提醒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臣今日进宫,皇上想必心中了然。” 楚鸿点头:“王叔来意,朕已明了。” “虽说皇上明了,但臣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王叔但说无妨。” “皇上和战王都绝非没有分寸之人,臣心中明了,但还是想来提个醒,还忘皇上勿怪。”这战王妃毕竟身份非比寻常,这国师竟然不顾男女之别前去相邀,实在是太过放浪形骸了,周国要追究起来,这就是楚国理亏了。 楚鸿面色有些严肃:“王叔放心,朕自有分寸,战王也自有分寸。” 靖王见他如此,心里也放心了:“皇上心中清明,臣就放心了,臣告退。” “王叔。”楚鸿叫住他。 靖王讶异回头:“皇上可还有事?” 楚鸿面色缓和下来,轻笑道:“阿毅那小子有好身手,朕打算让他跟着七弟磨练成将,不知王叔意下如何?”南征北战,少不了大将,既然阿毅有才能,他怎会错过。 靖王听闻此事,面色为难下来,有些难以启齿:“这……” 楚鸿又道:“朕知道王叔在顾虑什么,朕会召阿志回京。” “既然如此,那臣亦无异议。”他膝下只有两子,长子楚志已在军中为国效力,这次子……哎,不提也罢,这样于他也许是最好的出路,也断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送靖王出宫时,小莫子也得到了国师留宿战王府的消息。 小莫子战战兢兢的将这消息禀报,楚鸿而色怔然了一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挥手让小莫子退下。 战王府,清波院。 暖阁里,蓝云懒洋洋的半躺在软榻上,有一下无一下的抚着雪狸茸茸的白毛,眼皮半遮半敛的,似乎快要睡着了。 楚绝走进来,看到这样一幕,冰冷的眸瞳霎时柔化了下来,拎起榻上的锦被替他轻轻的盖上。 “我没睡着。” “嗯,我知道。” 蓝云半阖着眼懒洋洋的道:“我不想出去,让人把饭送进来,你陪我一起吃吧。” “好。”楚绝二话不说,转身出去吩咐了一声。 不消片刻,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送了过来,全素,一眼明了。 暖阁内暖意融融的,让人骨头都似乎懒了起来,蓝云一时懒得起身。 楚绝见他如此,走出外间端来一张小桌几放在了榻上。 蓝云扬眼斜睨他转身又从外室端来一盆温热的净水放在桌几上。 楚绝看着他,见他半天没动,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要我帮你洗吗?”他倒是想,但是又担心他不乐意。 蓝云没出声,慢吞吞的坐了下来,净水,再接过他递上的贴子擦拭着水渍,抬眼看他,明眸微动,却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唤他:“楚绝。” 听他他唤他,楚绝面色无波,眼神却柔了,他喜欢和他独处,因为偶尔他会唤他像现在这样唤他楚绝。 他从来不觉自己的名有好听,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觉得动听无比。 蓝云淡淡垂眸,淡淡出声:“如果……我让你必须在我和楚国之间选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楚绝怔住了。 …… 转眼间,就进入了一年之中最后两天的日子,京城处处都是浓浓的喜庆年味,张灯结彩辞旧迎新过大年。 信阳茶楼,却很冷清,平叔和小虎子一家都回家过年去了,半大不小的茶楼只剩下宁青一人。 不对,还有蓝云和法空,两人在初暮临近时分从战王府来到信阳茶楼赴约。 一楼大堂内桌凳都收了起来,显的有些空荡荡清冷冷。 二楼宁青住的厢房却另有天地,烧着取暖的暖炉和火盆,用的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上等无烟炭,整个房间内都暖意洋洋的,不比大户人家的暖阁差。 而厢房门此时正敞开着,厢房外面大堂里放着两个火炉子,一个煮着汤,一个将准备好的饭菜保着温不让其冷掉,桌上放置着一系列餐具厨具。 蓝云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下,双手托着腮,极兴味的看着:“没想到宁大哥还有这一手。” 宁青微笑:“云弟不知道的事多着呢。”看着汤的火候差不多了,他盛了一碗汤送到蓝云面前。 蓝云看一眼,挑眉看他:“香气扑鼻,色泽莹亮,就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宁青笑而不语,径直转身忙活着。 蓝云轻喝了一小口,挑了挑眉,赞道“味道很好。” 连同法空一起,三人简单却又隆重的吃了小年夜饭,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天色也完全黑沉了下来,且外面还起了风。 “宁大哥,不会只是请小弟前来,亲自为小弟做一顿饭吧?”回到厢房,蓝云在临窗的软椅上坐下来出声道。 宁青并没有在往常的位置上坐下来,而是走到一旁,取出一物,将其粗布套解开。 蓝云惊讶的看着粗布掀开后那惊世之物,金光灿然,夺人呼吸,就连自认为泰山崩于眼也面不改色的她不得不赞叹这巧夺天工之物。 宁青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玲珑是我此行外出唯一携带之物,别看它金光灿然,其实并非金质,只是因为表面浇了一层薄若蝉翼的金汤,内质实为凤木精雕而成,琴弦看似是金丝线,但并非只是金丝线,无论是琴身还是琴弦都刚中带柔,极有韧性。” 蓝云坐着没动,看着他,眼睛里的讶异退去,平静的看着他:“宁大哥,这是何意?” “我与云弟相识一场即是缘,云弟且又天赋禀然,为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错过云弟这个徒弟实在是有些可惜,所以,徜若云弟你依旧想学玲珑百心曲,那么……”宁青淡眸淡容看他:“就此刻拜我为师,我授你玲珑百心曲心法。” 蓝云坐着没动,看着他,目光并不见激动,反而越发的冷静和平静:“宁大哥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宁青轻抚着玲珑,淡声道:“尘缘未了,心魔难抑,亦唯有像云弟此般立地入世。” ------题外话------ 汗一个,今天半天进入不了码字状态,明天双更补上。 () 140概不退换 蓝云低头思索着,这无疑是天上掉陷饼,不过,天上掉下来的陷饼伸手就接着吃,会不会风险大了一些? 虽然她很想有一技傍身,可这宁青? 老实说,她对他还是有些忌惮的,她可不希望拜他学师后,就得承担某种意义上的义务。 “宁大哥就没有别的要求?例如说若是拜你为师,小弟将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 宁青不意外蓝云这样显得似乎有些不识抬举的反应,轻笑:“没有。” “那缥缈虚无门下,亦无门规什么的?”蓝云挑眉再问。 宁青眉眼飞斜,并不见恼怒,反而有些丝丝笑意:“没有。” 本来门规是有的,缥缈虚无门下弟子不得下山入世,可这一门规,他娘已经违背了!而不得随意将心法外传,在他看来,也将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玲珑百心曲并非人人都能练就的,心法固然重要,但并非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看悟出来的造诣。 如果他不是已经悟到了精髓,纵使他将心法传授于他,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水中月罢了。 当年天乐散人之所以将此曲谱广为留传,其实又何尝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领悟出其中奥妙,不至于让此曲失传于世。 既没有义务又没有门规,不拜师的就是傻子,更何况她需要学习这心法。 “徒弟拜见师父。”蓝云倒了一杯茶朝宁青郑重的行以拜师大礼。 宁青站在那里,端过他恭恭敬呈上的茶,轻饮了一小口,再真切的受了他三拜,师徒名份就此成立。 “起来吧。” “是,宁……师父!”蓝云及时改口。 闻他唤一声师父,宁青眼里掠过一丝异样,不管如何,这趟出来也不算是白走了一趟了,终是有些收获的,虽无心寻找娘想要的儿媳,至少他收了个让他极为欣喜也极为欣赏的徒弟。 “不必改口。”让他郑重拜师,也不过是对娘对缥缈虚无门有个交代。 “是,宁大哥。” 蓝云起身后,立在一旁垂眉敛目,一时之间心里也产生一些拘谨,师父二字可不是老师二字能相提并论的,在这个时代,天地君亲师,师位仅次于双亲之位。 宁青将茶盏搁下:“你不必有拘谨之心。” 蓝云无声轻叹一声,她也不想拘谨,不是她想入乡随俗,而是她很清楚这个时代这些规矩比律法还具有意义,也许天下人不懂各国的律法,却人人都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的认知。 她只是想习他的武学,而非是弄一个枷锁套自己身上,不过,这也只是顾虑,要不是清楚他的为人,就算她再想学一伎傍身,也绝不会拿自由去套现。 他既然开口了,她要再拘谨拘礼就是虚伪了,不过,毕竟是不同的,总不能全然不变。 “宁……要不,私底下,徒弟还是唤你为师父?” 宁青眼光淡淡膘过他,淡笑:“随你。”他很清楚,这个徒弟其实是他捡了便宜,他能教他的也不过是玲珑曲的心法,其余的……他这徒弟并不需要他来教导。 “师父,我可以试试这玲珑吗?” “当然,它已经是属于你的了,你拜我为师,为师总得有些表示才是。”宁青失笑。 蓝云轻轻挑眉:“这么说来,我赚翻了。” 宁青愉悦的笑眯了起来,点点头:“正是如此。” 蓝云抿嘴一笑,转身朝玲珑走去,刚才一眼,已然让她惊叹于心,现在仔细端详,真可谓惊艳了。 严格说来她其实对古琴并不是太懂,现代人学古典乐器的人不多,就算习乐,也普遍会选择钢琴、小提琴之类,她并不懂这古琴,之所以会弹出百心曲,主大功劳还是源于元无忧本尊留下来的记忆再结合她对音谱的认知,融会贯通之后才领悟到的。 蓝云突然回头,笑看着端着茶饮用的宁青,惭愧道:“师父,徒弟有一事恐怕要向你坦诚,我其实对古琴技艺并不精通。” 宁青一口茶差点失态的喷出来,有些狼狈的拭去嘴角的水渍,抬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蓝云好笑的垂眸:“换句话说,其实我不太会弹琴。” 宁青脸上难得的露出错愕,天赋异禀恐怕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吧?不懂弹琴的人却弹出了玲珑百心曲? 想了想后,他试探问道:“你答应过与为师对奕。” “其实是徒弟从真正下过棋。”但她用心用脑用人下过一局,对手是她的仇人和……律法。 “会书、会写、会画?” “书、写、画常识基本上的没问题,但事实求是,都上不了台面。” 宁青很镇定的看着他半响,尔后得出结论:“意思就是说,你除了会弹这一曲,其实什么都不精通?” 蓝云笑眯了眼,直点头:“师父答对了。” 宁青突然掩面低低的笑了起来。 “师父失望了?”蓝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恶趣味了。 宁青放下掩面的手,轻咳一声,淡定道:“没有,琴棋书画精不精通并不碍事,你会弹一曲就已经足以。” …… 夜色惭深,两人交谈的声音惭弱,直到无声…… 翌日一早天色蒙亮。 一夜都在揣测推敲着宁青传于她的心法的蓝云停下思考,抬眼扫了一眼桌上燃着的残烛,再看看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走到玲珑前,抬眸瞧了一眼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宁青,她眼色微闪,试着起音。 玲珑一动,天籁之音,婉转而悠扬,直达人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 金丝线在她修长完美的十指间妖娆绽放,可琴音并不快,一声过后,许久才再出一声。 宁青睁开了眼睛看他一眼,又缓缓的闭上。 而厢房外,盘膝入定的法空身子也微微一颤。 ……直到蓝云停下指间的拨动,琴音仿佛还在厢房里缠绕。 宁青再度睁开眼,微微一笑:“感觉如何?” 蓝云紧蹙眉心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有些疼痛。”她初以为是这琴弦不习惯?但后来感觉又不像,倒像是血液全都往指尖汇流了一样麻胀,仿佛那股血液要喷涌而出似的。 “练就内力绝非朝夕就能练就的。”以他本身参悟出来的奥妙加上对心法的领悟,假以时日定会突飞猛进。 蓝云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上,既然全部心法她都牢牢的记在了脑子里,她自会慢慢参悟修练,不过,现在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做。 “传闻缥缈山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奇药?” 宁青神色有些莫名,片刻后,他淡道:“这只不过是传闻罢了。” “那师父精通药理吗?”其实这话蓝云问的很是忐忑,如果宁青真精通药理,那么他就一定看得出来她身上的易容,可是他却没有怀疑,这说明他其实并不精通药理。 宁青摇了摇头,淡声道:“为师对医药之术并不精通。”也许一切都自有天意,娘最初的时候教他医理之术,他却已经被父皇所引导着去学了权谋兵法之策,且如饥如渴很上心,并无心再去学医术。 “那师父曾经用的那迷幻药物是何人所炼?”一开始信阳茶楼闹鬼,他不正是用了某种使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宁青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剔透似乎看透人心,蓝云微笑以对,心里却难免有些忐忑。 宁青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我师父精通医理。” 蓝云了然,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她师父的师父其实还健在人世? “你对药理感兴趣?”宁青淡声道。 蓝云轻笑:“我倒不是很感兴趣,药理医术博大精深,想要钻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徒弟懒的很,并不想学,不过是想着要未雨绸缪一下,要是师父精通药理,就给徒弟一些药丸防身,当然了,赐徒弟一些奇珍异药就最好不过了。” 宁青淡淡一笑:“原来如此,确实是未雨绸缪了。” 见他似乎对这话题无意下去,蓝云有些惋惜,以她这师父的精明,她要再追问下去一定会引起他生疑。 “对了,师父说要立地入世,是打算要离开了吗?”这些日子他就窝守在这信阳茶楼里,从不见他与人结交也见他有动作,他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归? 宁青没有出声,只是起身。 蓝云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目光,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乌黑的盒子走了过来。 “未雨绸缪有时候也是应该的。”宁青打开盒子,取出一支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吞。” “这是?”蓝云诧异的看着他。 “对你修练百心曲心法提升有用。” 蓝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暗咬了咬牙,吞了下去。 见他吞下,宁青取出那只药瓶递给蓝云:“半个月吃一颗,它可助你凝神聚气。” 蓝云伸手接过:“谢师父。”她想求的是延年益寿的药,不是这些药啊,师父。 正当蓝云郁闷时,宁青又取出一支药瓶:“这里面有一颗药丸,危急时刻可用来护心保命,你留着在身边,别浪费辜负为师的一番心意。” 蓝云心头一喜,护心保命? “只有一颗?”那也就是说怀王病发时只能用一次? 宁青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贪心的小徒弟:“你可知这一颗药有多珍贵?”万金难求一颗,就是他娘身上现在也只剩下两颗而以。 “不是,师父,这药这么好,徒弟只是想着如果你还有的话,可否多给我几颗?”蓝云讪讪道。 宁青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指戳着他的额头:“亏我还想着错过你这个徒弟有些可惜呢?” 蓝云嘻嘻一笑,连忙把药瓶塞入怀里放好:“师父可听过一句话?” 宁青挑眉以眼神询问。 蓝云轻咳一声,淡定道:“徒弟已收,概不退换。”也许有个师父还是好的,说不定等到哪一天她就上传闻中的缥缈山上过些隐居的生活。 “师父说要尘缘未了,要立地入世,难不成不是回缥缈山?”蓝云试探问道。 宁青一怔,笑了笑,淡声道:“日后有一天你就明白了。” 蓝云眼色略深,意思就是他并不想和她谈讨这个话题。 天下掉下的陷饼她全都接了,对于他究竟什么身份她不是不好奇,而是她的计划已经进入尾声,就等着周国反应了,她无心在他身上投放太多的注意力。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141宁青离开 蓝云拜了个师父,从大年夜开始直到快正月十五,这半个月来,她早出晚归,大部份时间都在信阳茶楼跟着宁青学习。 除了心法外,她的琴棋书画都突飞猛进,受益匪浅。 不得不说,宁青的才华还是让她极为敬佩的,拜他为师倒真不算屈就她。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宁青站在窗前远眺着前方。 正在执笔蘸墨的蓝云手里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宁青回头看着他,眼神微有波动。 “师父有话要对徒弟说?”蓝云信搁下手里的笔。 “你……要不要随为师去看看别处风景?” 蓝云一愣! 见他怔愣,宁青反而轻松起来,来到书桌前,执起他刚才搁下的笔,略一凝思,落笔于纸上。 蓝云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看着纸上跃然而出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间普通的院子,杏花树下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凝神远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勾勒出最后一笔,宁青执笔凝视着,眼神里有着错综复杂的情感,但转眼就归于平静,仿佛刚才复杂的情绪不曾存在。 “这是?” 宁青搁下笔,回答道:“我娘。” 蓝云没有出声,宁青回头静静的看着他:“你的事情还有没有了结?需不需要为师助你?” 蓝云摇了摇头:“不,我的事情也快要了结了,师父想回家看望师……师婆?,徒弟也想回去探望叔父,想必叔父他在家里盼着我回去。” 压下心里的失落,因为早已经有预料,宁青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为师也不便勉强。” “师父既然要归家,徒弟也不敢再耽搁师父行程,这些日子师父授业,徒弟受益匪浅。” 宁青沉默了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物在画上盖了个印章,淡声道:“这副画留给你作个纪念。” 蓝云接过,微笑道:“谢谢师父,徒弟一定会好好保管,时不时的拿出来作个念想。” 再仔细一看他刚才盖的印章,笑道:“青山居士,和师父很相配。” 宁青淡淡一笑,用不了多久,他会让全天人都知道这四个字。 …… 正月十五一大早,天色阴沉沉的,昨天一夜又刮起了大风,气温直降,虽未下雪或雨,却寒刺骨,让人恍若以为回到了寒冬腊月呢。 信阳茶楼外面,平叔、小虎子爹娘都依依不舍的看着一身布衣衫的东家走出来。 “东家……”牵着马的小虎子刚一张嘴,眼眶就红了。 宁青笑看着众人,微微拱手,目光却望向正驶来的马车,笑意延伸到了眼底。 蓝云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又停住,微微一笑,拱手道:“宁大哥,一路珍重!” 宁青嘴角含笑地走上前,轻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一天你会不会来看望为师?” 蓝云笑了笑:“有机会,一定会。” 宁青笑了笑,收回手,翻身上马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看着惭先惭远最后消失不见的背影,蓝云眼神有些惘然,尔后逐渐淡然,也许,此一别之后再见就真的是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这楚国不是她的归处。 …… 告别宁青,蓝云刚回到赏月别院,就见福公公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们守候在院子外面。 见国师终于回来了,顶着刺骨寒风站在外边等候着的福公公差点热泪夺眶,其余人也都直在心里呼爹喊娘的,要是国师再不回来,他们再这样站下去,没冻死也会冻残。 “国师,您请上马车,皇上让奴才等人接您进宫呢?”福公公僵硬的哈着腰请安。 蓝云眉心蹙紧:“让他们先回宫,本国师稍后即到。” “可是……是,奴才遵命。”福公公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国师那微沉的眼色时,不敢再出声,就算皇上近段时间看起来似乎是不太在乎国师了,可他却很清楚,国师啊,已经长皇上心眼里去了,他们这些人要真惹怒国师,皇上饶不了他们。 乾承殿,楚鸿站在台阶上远望着前方,身后的小莫子大气都不敢出,皇上自早朝之后神色就不大对劲。 小太监过来禀报国师到了,小莫子看了一眼皇上,收到示意后,示意小太监通传。 蓝云看着楚鸿有些僵硬的背影,嘴角淡勾,上前道:“见过陛下。” “都退下。” “是。”小莫子连忙领着一众人都退开了去。 一旁的法空眉心微拢,看了一眼蓝云,也垂眸退了下去。 蓝云沉默的站立在楚鸿身后,目光淡然的打量着四周的风景,站在这高高的台阶上远眺,一阵风吹来,寒意刺骨,在寒冬快要离开时,没想到还会迎来一股不亚于寒冬腊月的冷空气。 蓝云不动声色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心里惭有些不耐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在,楚鸿也并不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吹冷风,转回头静静的盯着他。 蓝云微微低头:“陛下。” “边关八百里加急,周国边关异动频繁,且使臣也飞鸽传书,周国皇帝震怒楚国悔婚,要楚国给出说法。”楚鸿面无表情的将最今日早朝之上的动态说出来。 蓝云抬头看着他,面色淡然,眼色不见任何惊讶:“小僧并不惊讶。” 而他如此淡然的神色似乎有些激怒楚鸿,他盯着他的目光深黑阴鸷:“什么意思?” 蓝云双手合什,这个动作他许久未做过了,却并不见生疏,反而有一股出尘的空灵气。 “逆天改命,自然也改了其余人的命。” “什、么、意、思?”楚鸿低沉的声音并不高,却暗暗在咬牙切齿。 蓝云微微一笑:“陛下若真要追根究底,追错了根,究错了底,小僧告退。” “站住。”怒吼声响起的同时,楚鸿也一手拽住了蓝云的手,力道之大,让蓝云皱眉。 “你好大的胆子,你当朕是什么人?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话跟朕说清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蓝云冷冷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陛下你不明白吗?小僧提醒过陛下,但陛下却并不当一回事。” 楚鸿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白初月改变了这一切?” 蓝云看着他半响,面色缓和了下来,轻叹一声:“陛下,小僧就算能窥探天命,也终究是个人,绝不可能神通广大到掐指一算,就能算尽所有人的前生今世。” 楚鸿盯着他,拽紧蓝云手臂的力道并没有松缓,显然还在愤怒中。 “白初月逆天改命,已然让命数改变了。” 楚鸿拽紧他手臂的手不知道是松还是紧,震惊的看着他。 “皇上。” 楚绝声音响起的同时,蓝云也被他护在了身后。 楚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楚绝,怒从心起:“七弟,你好大的胆子。”他眼底究竟有没有他这个皇帝?竟然又未宣召就直闯他的乾承殿。 楚绝看着他,剑眉微蹙着,但面色并不见太多的表情:“周国有异动并非是坏事,皇兄何必为难国师?” 楚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怒火,冷静下来:“让开,退下,朕与国师有重要事情在商谈。”白初月的事除了白初月,就只有他和国师知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处理。 楚绝眉蹙深:“是为了白氏?” 楚鸿面色微变,蓦然瞪向蓝云,他为了七弟竟然泄露天机? “国师没有告诉臣弟任何事。”楚绝将蓝云再度往身后一藏,淡声解释。 楚鸿眯眼:“那你为什么将苗头直指白氏?” 楚绝轻叹一声:“皇兄,这件事并不难,臣弟虽然不知道白氏究竟有什么玄机,但是以臣弟对皇兄的了解,皇兄绝不会那样莫名其妙的册封一个女人,她必定有古怪。” 楚鸿冷眼盯着楚绝半响,突然命令道:“国师退下。” 蓝云自然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吹冷风,听闻自己可以走了,立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如此放肆妄为,楚鸿面色一紧,眉头皱成了一麻绳,自那日藏书阁之后,他就似乎越来越放肆了?他依仗着谁?他还是七弟? 楚绝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想着他曾经问过的问题,眼色微黯,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这些日子他知道他大部份时间都在信阳茶楼,他想见他却又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了。 心里沉甸甸的压抑而难受,却又莫名的涌出一丝丝希望。 当他愿意问他那样的问题时,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所以他才会思考与他在一起?他是想与他隐居吗? 可是可能吗?他怎么能放下肩上重担随他离开隐山水? 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未回答那个问题,好在他也并没有再问?这让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莫名的失落。 “你说周国有异动并非坏事是什么意思?”楚鸿微愠地盯着楚绝的失神,冷冷出声。 楚绝低头敛了敛心思,这才抬头道:“征讨大元国其实并非难事,臣弟有绝对的信心用不着五年,必将大元国攻破。” 楚鸿面色好看一些,并眉间依旧紧蹙,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是一开始臣弟就与皇兄商讨大计时就说过,前提是周国不会对我们发兵,可是这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周国皇帝并非平庸之人,相反,他精明强悍,野心勃勃,我不相信这样的皇帝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竟然没有能干的储君接位?” 说到这里,楚鸿面色阴鸷下来:“你还是强调周国当局是周国老狐狸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在周国答应和亲且昭平公主嫁来楚国后,依然如此坚持自己的想法?”在白初月以前他或许有些忌惮这一说法,但是在白初月之后,他很清楚的知道,周国并没有留有后招。 楚绝点头:“父皇能想到的问题,周国皇帝也一定想得到。” “徜若真如你所设想的这样周国留有后招,只待我们攻打大元国之时就发兵讨伐我们,那周国老狐狸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悔婚、漠视甚至是轻视昭平公主而功亏一溃?现在周国边关有异动,只不过是虚张声……” 楚鸿突然噤声,因为他脑子里闪过刚才国师说过的话:白初月逆天改命,已然让命数改变了…… “皇兄?”楚绝看着他突然怔住的人,提醒出声。 楚鸿却突然如梦初醒般惊的倒退了一步。 楚绝看着他仿佛大受打击般,眉心拢了起来:“皇……” 楚鸿挥手制止他的话,冷声道:“你下去,朕要好好想一想。”白初月和国师各执一词,各有各理,他必须要仔细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事关江山祖业,他绝不能再姑息养活奸了。 如果是白初月,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如果是蓝云,楚鸿眼神冷了下来,不管是谁,谁都不能损及他的江山社稷,不管那人是谁! () 142这是吻别 白玉盘似的圆月高挂在天空,发出清冷的光芒,蓝云清瘦的身影站在庭院下,抬头仰望着高挂的月空,眸子冷凉,绝美的面容在月夜下绝艳动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色惭深,寒气惭重,湿气也惭重,可站在那里的人却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法空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静站在她身后沉默守护也沉默等候着。 一夜无声! 直到天边划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法空才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叹息声轻浅的让人听不出半点情绪,他还来不及臆想揣测的时候,蓝云终于出声了。 “可以进入最后一步了。” 法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喜色,却又因为想到什么又很快隐没开来,沉默不语,他们在楚国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公主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他无法揣测得到,但是朝夕相对,他也知道无忧公主其实并非是冷血无情之人,只是……造化弄人,身不由己。 想来,公主也不过才十四稚龄,背负的却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蓝云转身,淡淡的命令:“按计划行事。”局面已经差不多到位了,就只差一把火点燃了,而她就是这把火。 法空低下头,面容肃穆:“是。”不过,不管如何,用不了多久,他们终于可以离开楚国,回去了。 一年多未见王爷,他也很担心王爷的身体。 …… 出使周国致歉的使臣还没有回京,但是却八百里加急送了奏折回来,再加上潼关传来的边关急报。 平静的如一汪湖水的楚国朝堂因为这两份急报而落入石头激起千层浪,但这浪花最多也只能算是涟漪,算不得上惊涛骇浪。 毕竟这两国边关有异动并不是新鲜事,两国战乱时不时的发生,他们都已经习惯。 倒是谋和破裂简单,反正有战王在,两国征战,他们根本就不担心。 倒是……这战王妃,徜若周国真得寸进尺,到时候谈不拢条件,该将这战王妃如何处理? 战王府,清萱苑。 京城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自打听到这外面传进来的消息后,周蓝儿坐在那里发呆已经有一上午了。 外室一众随嫁而来的众太监婢女候站在外面,脸色都还算镇定,但眼睛里还是可见惶然。 小豆看着坐在那里发呆的公主,心里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外面都在传,皇上极度不满楚国悔婚,边关调兵遣将,极有可能大军压境向楚国讨要一个说法。 这万一真谈不拢打起来,公主怎么办? “公主?”小豆实在是忍不住出声了。 金姑姑从最初的慌乱中也冷静下来了,不满的看着小豆:“小豆,你别打扰公主。”这丫头真是太不稳重了。 “金姑姑,奴婢也是担心公主啊,万一……万一真要打起来了,公主怎么办?” 金姑姑看她一眼,没有出声,倒不是她赞同小豆的说法,而是她认为,两国真打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皇上发威,也有可能只是讨要一个说法向楚国谈些条件而以,要是真这么容易就打起来了,当初就不会将公主嫁来和亲同意与楚国谋和了。 周蓝儿回过神来,看着焦急紧张的小豆和镇定沉稳下来了的金姑姑,微微一笑:“金姑姑,传本宫命令,一切如常,不得慌乱。” 金姑姑满心欣慰,公主是个聪明的,只是……可惜了公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奴婢这就去办。” 待金姑姑下去后,小豆忙上前,紧张的道:“公主?” 周蓝儿看着焦急紧张的小豆,神色平静,却并不出声。 “公……公主?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小豆摸了摸脸,不解的问道。 “你的稳重和冷静呢?” 小豆一怔,喃喃的道:“公主?” “本宫并不期盼你能独挡一面且本宫行事,但是……本宫希望遇事遇人时,身为本宫的贴身侍女,你不是一个只知道慌乱、焦急、紧张而乱了分寸的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 小豆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看着这样的小豆,周蓝儿无声轻叹,也不忍心再继续敲打下去了,小豆对她的忠心,她毫不质疑,再说她之所以这样,也是以往她纵容出来的。 “起来吧,以后别再慌里慌张毛毛毛燥燥了。” 小豆紧咬着下唇,心里对自己让公主失望很是懊悔自责:“奴婢知错,奴婢谨遵公主教诲。”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惊惶失措乱了人心。” “是。”小豆起身,不敢再焦急慌张。 周蓝儿伸手端起手边的茶,才发现茶已凉透。 小豆忙重新沏了一杯茶呈上。 端着重新沏上的茶,周蓝儿低头,淡淡一笑,其实面对这样的局面,她倒是并不慌乱,反而心情很好。 虽然父皇这样的举止多多少少还是让她很惊讶,但也让她很欣慰。 距她让秦恒传信回去,也不过才二十来天,就算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算下来也不过才刚刚到京城而以,而边关却已经有了动作。 这只能说明,父皇是因为楚国使臣抵达致歉才引发的决定。 这让她的心里隐隐的升起一丝丝期盼和一丝丝担忧。 她期盼父皇在看到她的信,会重新思量与楚国的谋和,到那时,她想她会有勇气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用在这战王府里度日如年,虚度年华。 可另一方面,她也担忧,担忧父皇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父皇年事已高,龙体又欠安,是否真有能力面对强悍的楚国? 赏月别院,佛堂。 楚绝看着站立在佛像下怔怔出神的蓝云,眉心蹙的死死的,心里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慌乱,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良久,站立在佛像下的人才终于动了,慢慢的回转身看着他,眼神平静的直视着楚绝。 面对他平静如水的目光,楚绝心里的慌乱的同时,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产生。 为了缓解心里的压力和那若有似无的慌乱,楚绝开口打破平静,低声道:“我……明天将要启程去边关。” 蓝云平静地看着他,嘴角淡淡一勾,似有若无的弧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些日子以来,楚绝最怕的就是他追问这个问题,因为只有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徜若我让你在我和你肩上扛的责任上作出选择,你如何选持?”清冽的声音,清灵而动听,却又似乎隐含着丝丝冷淡。 楚绝看着他,眼神不复平静,慌乱,挣扎,迟疑,犹豫都有。 “虽然在你的眼睛里我已经看到了答案,但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你说出来。” “这样,不好吗?你不是说过你喜欢兹意妄为的生活,只要……”楚绝艰难的出声。 蓝云的目光淡淡的从他脸上移到他身后的佛像上。 楚绝顺着他的目光,喉咙紧痛,眼睛灼热:“既然你都愿意问我这个问题了,那为什么不能留在我的身边?” “我终不属于这里。”蓝云淡淡出声。 “我愿意跟你离开,但是……”楚绝盯着他轻声道:“但是现在不能,可是我可以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会随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蓝云唇角勾起几丝笑容:“可是我想听的并非是这个答案,你明白的。” 楚绝眉心蹙的死死的,目光痛苦且不理解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他和他身上的责任并没有冲突,为什么他如此执着想要听到他承诺?是因为他并没有爱上人了,所以其实还是不相信他对他的感情可让他愿意放弃一切吗? “你说你爱我,无论我是谁,我迷惘的同时也有些动容,突然很好奇,你如此深重的情感究竟有没有尽头?是不是如你所言的那样无边无际?” 蓝云淡然一笑,继续道:“所以,我想知道,徜若我要你随我离开,你是否愿意抛弃你身上的责任和心里的执着?毫不犹豫的告诉我,这个天地间,你要的真的只有我,你的世界里,也将只会有我。” “可是你与我身上的责任并没有任何的冲突,甚至,还能更好的保护你,给你一切你想过的生活。”楚绝面上冰霜尽化,五味俱杂。 仿若看不见他眼底的复杂,蓝云只盯着他:“如果我说我不要呢?” 楚绝哑口无言,怔怔的看着他。 两人默语,佛堂里的气氛有些凝固,良久后,蓝云微微一笑:“好了,不和你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还得启程呢。” 楚绝复杂的看着他,他可以为他不顾一切,甚至是卑微,只要他留在他的身边,可是让他舍弃承诺和执念,他能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却不能理解他的意图。 “蓝云,如果皇兄伤害你,楚国容不下你,我一定会舍弃一切带着你走,但是……现在皇兄不会为难你,放眼整个京城,不,整个楚国,无人敢伤害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这样……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个并不存在的问题上?”他实在是不能理解。 蓝云看着他,突然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会不会欺骗我。” 楚绝一愣:“什么?” 蓝云双手无奈一摊:“故意为难你喽了,毕竟……”抬手从他头上比划到脚下,语气有些百无聊赖般:“因为这样的你实在是不像是那个说愿意为我不顾一切的人。” 楚绝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所以,你才想试探我?” 蓝云点头:“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是做得到才说得出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楚绝心里还是轻松不起来。 见他凝重怀疑的眼神,蓝云淡笑:“事实证明,你并不是在甜言蜜语哄骗我欺骗我。” “所以……所以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楚绝小心翼翼的压抑着激动轻声问道。 蓝云侧首看着他,半响没有出声。 楚绝眼神有些黯然,看着他轻声道:“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绝对不是欺骗。” “我知道。” “那……你会不会生气我刚才无法给你满意的回答?”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和他身上的责任真的只能两者选其一,他会作何选择?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永远不会这样一天,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他一定不会舍弃他。 蓝云摇头:“不,从另一外角度来看,你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楚绝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意,他绝对不会知道,是因为有了他,他才感激自己身上的这个责任,因为正因为这个责任,他才能依仗有能力守护他,让他过他想过的生活,而不是让他麻木无知觉般的活着。 “蓝云,我这一去,恐怕不会那么快回来的,我不在京城,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潼关?”他不在京城,他担心皇兄会对他的心思死灰复燃。 蓝云摇头:“边关荒凉,比不上京城的繁华,而且长途跋涉,路程太远,而且……说不定会和周国征战,我手无缚鸡之力,跑边关去,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说的也是。”楚绝黯然道,他对自己还有没生出感情,万一被皇兄打动? “蓝云。” 对于他郑重出声,蓝云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楚绝走近他,双眼炙热的凝视着他:“别喜欢上皇兄。”只要他不喜欢上皇兄,皇兄顾忌着他,一定不会伤害他,这一点他很自信,而且法空大师武功高强,也一定能保护他。 蓝云没有出声。 “那……皇兄他不会一心一意的对你的,当然,我只是提醒你,我也不是强迫你做什么……”事字被堵在嘴里,楚绝呆住了。 蓝云垫起脚,轻轻的吻住了他的唇。 四目相对,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唇上轻贴着的温软让楚绝全身血液都逆流,他不敢动,也无法动,因为急速的心跳让他脑门一阵阵晕眩,冷若冰霜的俊颜如雪逢上了火,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蓝云轻轻退开,看着眼前像煮熟了虾子一样面红耳赤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的男人,噗哧一笑。 “你……这……那……我……”楚绝紧张的语无伦次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云笑容加深:“夜深了,快回去吧,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楚绝脸依旧窘红,双眼却灼亮的盯着他:“可是……刚……刚才……” “这是吻别。”蓝云轻声道。 “吻……吻别?”楚绝喃喃出声。 看着楚绝飘飘然离开的背影,蓝云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眼里一丝莫名的光一闪而过,让人无法捉摸。 或许她只是动容于他对他的感情和付出,或许她也有些心疼他心里的冰霜,或许……只是或许。 不是不相信他对感情的执着,也不是担心他会有一天在大义和她之间舍弃她才止步,而是……她无法相信自己还有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的勇气。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情愫生时起,理智的掐灭它。 这辈子,她从没想过将爱情划入梦想的版块中,甚至,她拒绝去触碰。 …… 看着王爷失魂落魄宛若游魂般走进来,一众幕僚都面面相觑。 在众人眼光推搡下,新晋升于驸马的野狼不得不挺身而出,提醒道:“王爷?” 楚绝在主位上坐下来,唇上的温软仿佛还在,让他忍不住的想去回味。 “王爷?”野狼略提高一些声音。 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之于他,其实是有些不同呢? “王爷?” 可是他不是心慕的人是昭平公主吗?又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这样做?吻别,吻……别?难道他是想要离开? “王……”野狼刚喊出一个声,就见痴神的王爷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王爷,发生……”野狼看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淡定的将后面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继续说道:“什么事了?” 楚绝如旋风一样冲进赏月别院,看着他出现,福公公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恭敬地上前行礼:“奴才参见王爷。” 楚绝径直冲进去,福公公连忙拦住:“王爷稍等。” “本王要见国师。”楚绝面色一沉,不悦的看着阻拦他的福公公。 福公公面对战王阴冷的眼,暗自吞了吞口水,连忙道:“启禀王爷,国师已睡下,吩咐奴才不得前去打扰。” 楚绝一把推开他,硬闯了进去。 福公公有些黑脸的看着硬闯的战王,无语凝望,没有国师应允,谁也闯不进去,还有法空大师在呢。 楚绝刚要踏进屋,被法空拦了下来。 “法空大师?”楚绝皱眉,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法空大师朝他双手合拢道:“王爷请回,师弟已经就寝。” 楚绝深吸一口气,倒也冷静了下来,朝法空微微颌首后,心事重重且若有所思的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刚亮,宫中就来了圣旨,赏月别院即日起要修缮整修,在这修缮期间,国师将暂住进战王府。 蓝云对于这道圣旨,并没有任何表态,很平静的随前来接他的战王府管家搬进了战五府,住进了清波院。 () 143周国回应 战王离京坐镇边关,可这战王妃可还留在府内呢,国师竟然搬进王府暂住? 不管妥当与否,合符规矩礼教与否,所以人都讳莫如深,皇上都下圣旨了,谁敢提出质疑? 战王府上至管家下至杂役,心里都亮堂的很,对蓝云的恭敬程度就如同对待战王一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至于王妃嘛? 别说王爷,就是管家都从来没有下过任何命令让他们将王妃当作真正的主子来看待不是? 再说清萱苑里一切事宜都是由王妃带来的人掌管打理,平日里王妃深居简出,他们很难碰得上,所以,王妃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形同虚设。 反倒是国师,才更有存在的份量,王爷对他的重视,可是有目共睹。 蓝云搬进来,直到第三天才来到了清萱苑拜访。 可是她却被拦住了,拦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恒。 “王妃身体不适,国师请回。” “王妃身体不适?可有传太医?那本国师更要前去探望一番了。”蓝云说完就往里走。 锵!秦恒手里的剑出鞘,一抹银光闪过,还着迫人的寒气。 跟随在蓝云身后的福公公眉头一皱,极为不悦,尖着嗓子扬声道:“你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国师无礼?” “稍安勿燥,稍安勿急,刀剑无眼,秦侍卫还是将这出鞘的剑收起来吧!”蓝云退后一步,悠然道。 “既然国师知道刀剑无眼,那就请回吧,别让秦某为难,否则指不定就如国师所言,刀剑无眼,到时候伤到国师就不好了。”秦恒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话虽如此,但手里的剑还是收了起来。 蓝云有些无奈叹息:“我以为我和公主已经是朋友,公主会欢迎我暂住王府,秦侍卫,公主不知是我来了,要不你还是去禀报一声?” 秦恒看着不肯知难而退的人,浓眉皱成的痕都快夹得死苍蝇了,声音极硬:“男女有别,还请国师顾忌到王妃声誉。” 蓝云挑眉:“年前小僧还与王妃同游同坐一辆马车呢也不见有人说什么啊,怎么现在又扯到王妃声誉上去了呢?” 秦恒当场黑脸,面容冷硬:“请国师离开。”他还提这事,要不是知道他对公主并没有非份之想,他岂会容他在公主身边破坏公主声名? 蓝云面色不悦起来,冷冷的看着秦恒:“秦侍卫最好还是去禀报一声,也许王妃会见小僧也不一定呢?” 秦恒眼色肃杀起来,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咯吱作响,大有他若再不离开他就出剑的气势! 福公公看着这样僵峙的一幕,心里直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小心翼翼的出言劝慰道:“国师,要不……” “福公公……”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福公公的话,紧接着,急匆匆的脚步传来。 福公公回头,小太监小跑着上前:“福公公,宫中来人,请国师速进宫。” 福公公一愣,回头看向蓝云:“国师。” 蓝云冷然不悦的面色缓和下来,淡眼扫了一眼秦恒:“那既然如此,请转告公主,在下明日再来。” 看着蓝云离开,秦恒紧皱的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而皱的越发的紧,面部线条也越发的紧绷,冷硬肃穆。 不管这国师是不是真对公主没有邪意,但至少楚绝默许甚至是促成他接近公主,就不可原谅! 若有所察般,秦恒紧绷恼怒的面色隐没下来,缓缓回头。 周蓝儿带着小豆正站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他。 随同而来的众侍卫都是秦恒在秦家军里亲自挑选出来的,对他和公主之间,都心知肚明,见此情形,都恭敬的行了一礼后默然的退了下去。 周蓝儿一言不发地缓步走向一旁的曲廊,往前面走去。 秦恒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前。 小豆在秦恒跟上前后,就退在一旁,没有跟上去。 穿过曲廊,是一座湖泊凉亭,帷纱随风吹动,四周的风景布置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周蓝儿站定在凉亭里,低头看着湖里的锦鱼,怔怔出神,这清萱苑是仿照她最爱的湖心亭所建,但这里并非她喜欢的湖心亭。 秦恒低着头,沉默无声。 亭中气氛有些低迷,有些凝固,还有些淡淡的忧伤。 两人都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对视,却无声胜有声! 小豆站在不远处,看着亭中的两人,抿嘴一笑,公主只有和秦将军在一起才是幸福。 屋内,金姑姑透过窗子,遥望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怔然,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喃喃道:“造化弄人。” …… 皇宫,藏书阁,偏殿。 诺大的殿中,很安静,不,该说,寂静、诡静才对! 楚鸿端坐在帝王锦榻上专注的看书,似乎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人跪在殿中。 白初月跪在这里已经近一个时辰了,皇上召见她,却让她就这样跪着,什么话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示,让她的心绷的紧紧的,脑子里更是闪过无数个念头和无数个猜测,但是却都没有底气。 小莫子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蓝云。 蓝云看了一眼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白初月,眸色无波,只是弯腰朝端坐在锦榻上专注看书的男人行礼:“蓝云参见陛下。” 白初月一动也不动的身体因为蓝云的声音而微微颤动了一下。 楚鸿依然没有出声,仿佛他手里攥着的书卷对他极有吸引力,让他不愿意挪开目光。 蓝云径直平身,想了想后,觉得站在这里等,还不如坐着等。 她在白初月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白初月侧首看了他眼,目光晦暗不明,心里的不安却像一个窟窿一样越来越大。 楚鸿虽然在盯着书卷,但对于两人的动静,却也并没有漏掉。 蓝云同样等了近半个时辰,楚鸿的目光才终于从目卷上移开,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白初月感觉到被注视,心弦再度绷的紧紧的。 蓝云则低着头极有耐心的打量着地上的地毯,上次来这里还是地砖,今天来这里倒铺上地毯了,她可不可以自恋一下,这里铺上地毯是因为她? “你们谁有话想对朕说吗?”淡淡的语气,却似有包含一切,透出一股威严之气 白初月缓缓起身,面容平静的看着楚鸿,声音低柔婉转:“妾愚钝,请皇上明言。” 楚鸿嘴角冷冷一勾,声音不带任何语气:“国师,贤妃不明白,你说。” 蓝云轻叹了一声,抬起头,先是淡然的扫了一眼白初月,而后望着他道:“小僧还是那句话,贤妃娘娘逆天改命,已经将全部命数更改,如今天道命数为何,谁也不知道。” “你……胡说,不可能。”白初月惊惶回头看着蓝云。 蓝云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声一哂,或许在白初月心里,她将这一切改变的源头都算在她的头上,这也没错,但是,追根究底来讲,其实就算没有她的出现,这一世也绝不会像她上一世经历的那样一切如常。 她不知道她经历的那一世究竟是什么样的光景?但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就意味着改变。 更别提她竟然将一切都选择告诉了楚鸿了!这岂止是煽动了一下蝴蝶翅膀啊? “娘娘说自己只是窥见了天机命数?”不得不说,她很大胆,若不是自己横插一脚,也许,又会是另一番局势了,就算成不了功也不会输的太惨。 白初月面色唰地雪白,眼底虽然一闪而过惶然,却并不惊慌:“是,本宫从梦中窥见天机。” 楚鸿半眯着眼,冷冷的盯着两人在他眼前对质。 “梦?”蓝云淡笑:“不,那不是梦,那确实是天机命数。” 白初月不敢松懈,决定先下手为强:“既然国师也说那是天机命数,那为何天机命数里不见国师?所有人都存在,为何偏偏国师不存在?究竟国师是人是……妖?” 蓝云盯着她:“小僧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你逆天改命,那确实是命数,可是娘娘却将它改变了,不是吗?” 白初月身子一晃,直感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喉咙口,就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差若毫厘,谬以千里,陛下,小僧最初就曾经提醒过您。” 楚鸿眉头紧皱,盯着白初月不说话。 “娘娘何不将你的命数尽悉道出?” 白初月慌乱的摇头:“不……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蓝云垂下眼:“陛下,改变的源头就在贤妃娘娘身上,她命数本不该如此,却为一己之私,逆天改命。” 楚鸿死死的盯着白初月:“你本来的命数是什么?” 当他问出这句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相信了谁。 白初月又惊又慌的跪挪上前:“皇上,不是这样的,妾没有,妾没有……” 楚鸿眯着眼,盯着白初月的眼神阴狠入骨,咬牙切齿般的出声道:“你、敢、欺、瞒、朕。” “不,不,皇上,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白初月惊惧的摇头,除了这一句话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蓝云淡淡一喟,白初月用尽心思改变自己的命运并没有错,错的是她用错了方法,她之所以敢用如此大胆的方法,是太过自信,不知道这有蝴蝶效应。 “该说的小僧都说了,不该说的小僧也说了,其余的就由陛下自行定夺,小僧告退。”蓝云淡漠的行以一礼,转身离开,。 这个世界,成王败寇,无论输赢都要自己承担。 她并不关心白初月前世是什么样的命运,因为她既然能从这个世界睁开眼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改变? 不管如何,楚鸿一定不会放过白初月,也许……她可以借用白初月的下场来给自己铺铺路。 楚鸿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影响了他的江山大业,没有心思在蓝云身上,也就任由他离开。 …… 考虑到白初月的父亲作为使臣出命周国还未回京,楚鸿并不急着赐死白初月,只是将其软禁在其寝宫由专人把守,就待白大人回到京城后,他再行处置也不迟。 所以,除了蓝云和楚鸿身边的人,并没有人知道荣宠后宫风头无二的一品贤妃被软禁,后宫中人还在揣测贤妃是不是怀上龙种,皇上才会下旨不得任何人前去打扰。 冬的最后一丝寒气悄然的消失不见,阳光暖,风柔了,水也绿了。 二月中旬,出使周国的使臣回京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周国的太子殿下,没有带仪仗队却带来了五百名精骑和一封周国皇帝的亲笔信函。 这一超乎所有人预料的结果在楚国京城激起千层浪,也让所有人都惊异莫名! 虽然是楚国向周国提亲,虽然是楚国主动向周国谋和,虽然楚国表现出了诚意十足,但骨子里,楚国上至君臣下至百姓,都打从心里自视高人一等,并没有将手下败国周国放在眼里。 楚鸿之所以作出让步答应悔婚,任由荣太后将楚玖儿嫁给野狼,心里虽然知道这样的举止是不妥当的,但是骨子里他又何尝不是自负于周国绝不会敢和他楚国叫阵。 周国太子带来的周国皇帝亲笔信函竟然猖狂放肆的提出了三条路让他选择: 一,楚国以边疆五百里疆土作为弥补,两国将继续谋和结盟好! 二,由周国太子来楚国将昭平公主接回周国,两国不谈结盟不相往来。 三,边关大军聚集,要是楚国不同意,就要大动干戈,兵戎相见。 金銮大殿上,楚鸿啪一声将那本使函掷在地上,气的七窍生烟,好在这一幕并没有让周国太子见到,周国太子并没有进京城,而是驻扎在了京郊外,等着楚国皇帝作出选择。 楚国一众文武大臣们惊愕之余,也都万分不解周国为什么突然如此态度不可理喻! 第一条要求不提也罢,分明是在狮子大开口,答应了才有鬼呢? 就说第二条吧,周国公主可是已经嫁来楚国成为了战王妃,岂有接回之理?他们当楚国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要让他们接回去了,岂不是贻笑天下?战王颜面何存? 至于第三条,这才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看周国的态度好像巴不得想和楚国打一仗似的? 御书房里,靖王及一众大臣们一离开,楚鸿的面色就凝重起来,他看着桌上的行军图,五百里疆土,周国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难不道,七弟真顾虑对了,周国老狐狸真留有后招?现在才发作出来? 可是,白初月……一想起白初月,楚鸿面色立刻阴鸷下来。 “来人……” …… 周国的反应,不仅超出了楚国所有人的预料,也超出了周蓝儿的预料。 “公主,秦侍卫回来了……”小豆飞奔进来,好不容易坚持了几天的沉稳彻底打破,整个人就差没有跳起来了。 如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厅里,对坐在那里又发可了半天的周蓝儿又是哭又是笑的道:“公主,太子殿下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就在效外,太子殿下来接我们回去了。” “真的?”金姑姑惊诧激动的瞪大眼睛的看着走进来的秦恒。 不等秦恒出声,小豆激动的抢话:“千真万确,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呢,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呜呜,公主,太子殿下真的来接我们了,呜呜……” 金姑姑皱眉看着这才沉静了几天就又忘了沉稳的小豆,但现在她也没心思与她计较,只是紧张莫名的看着秦恒:“秦……秦将军,真的吗?” 周蓝儿也缓慢的抬起了头,期盼、紧张、渴望的看着他。 秦恒看着她,重重的点头:“是,刚才属下已经去见过太子殿下了,皇上让太子殿下来接公主您回周国。” 一众跪在那里的奴才婢女听闻这个消息,都惊喜莫名,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朝着周蓝儿磕头:“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周蓝儿瞬间泪流满面,守得云开见月明,云开见月明……没有等上五年,十年,没有让她等太久,她就等到了。 见公主泪流满面,小豆也激动的泣不成声。 秦恒看着她的泪,也笑了,眼眶却湿了,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上如此决定,他也不想去深思这样的决策会不会让周国陷入战火中,这一刻,他只有高兴,她终于不用受委屈了,这一切,本就不该由她一个柔弱女子来承担。 看着众人都激动的热泪盈眶,金姑姑激动的同时,心里也疑惑不解起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上怎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与此同时,清波院,蓝云惊讶的看着法空:“此事当真?” 法空点头:“千真万确。” 蓝云站起身,眉头深锁,这周国皇帝的行为实在是矛盾了,如果说他无心与楚国谋和联盟,那他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将自己的女儿嫁了过来?现在又吃力不讨好的要回去? “公主,现在情况有变,会不……” 蓝云挥手,制止住法空的低语,凝眉沉思片刻后,低声道:“先静观其变。”虽然不知道这周国皇帝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但依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周国皇帝可不像是作假,有可能真会替她省了最后一步。 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心紧蹙,思路百转千回。 法空不敢出声打扰,但心里却也着实为这样的突变感到惊疑不解 许久之后,蓝云才眯起了眸子,缓声道:“让人做好我们随时有可能离开的准备。” () 144同意条件 京城郊外约十里的小山坡下扎营着一支军队。 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远山黛,树草青,山坡头上漫山遍野的野花开的正好。 周太子负手而立站在小山坡上,遥望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奉旨随同太子前来迎昭平公主回国的威武老将军带着两名副将走了过来,恭敬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楚国使臣过来了。” 周太子回转身,眉宇间还有一丝没褪掉的忧色,面色温和下来,亲自上前扶起朝他行礼的老将军:“老将军不必多礼。”顿了顿,他皱眉问道:“不知楚国皇帝派来的使臣是哪位?” “回太子,是靖王。”老将军抬头禀报,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暗咬牙。 “靖王?老将军是说来人是当今皇帝的王叔,十五年前掌三军的靖王?”周太子讶异出声。 “正是。”老将军点头,楚国自十年前楚鸿登基,战王掌兵权之后,靖王鲜少露面理会世事,可是在楚周两国他们这些老家伙心中,这靖王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当年,他就曾经与靖王交过手,他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靖王再见面,连靖王都露面了,这就足见楚国皇帝对这件事的重视。 周太子眼里讶色一闪,靖王?这是否说明……压下心里的思绪,他面色一敛,正色道:“本殿知道了,老将军请他们去本殿主营账落座,本殿即到。” “是。”威武将军很赞同太子殿下的决定,现在主动权在他们手里,适度的傲气是必须的。 老将军带着人退下后,周太子回头又望着远言,轻叹了一声,才转过身淡声道:“走吧。” 身为太子宫总管,是太子身边第一近侍,小海子自然知道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以来都郁结满怀,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皇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恨不得立马和楚国打一仗似的。 主营内,靖王看着走进来的人,眼色微闪。 威武将军看着眼前的靖王,淡声道:“多年不见,靖王爷威风不减当年,让老朽好生佩服。” “哪里哪里,叶老将军老当益壮,本王又何尝不佩服?” 两人正寒暄时,营外传来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周太子大步迈进营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身着锦袍留着胡须身形硬挺的中年男子。 “太子殿下。” “靖王爷。” 一番寒暄见礼之后,双方人马都坐了下来。 周太子垂下眸,看着手里的酒杯,淡声问道:“靖王可是代楚帝陛下来回复我父皇信函的?” 靖王面色如常,搁下手里的酒杯,缓缓出声:“本王确定是奉我皇之命前来,但不是回复信函之事,而是奉旨前来请太子进城,我皇将亲自与太子殿下当面商谈。” “这……”周太子面色迟疑,目光本能的看向一旁的威武将军。 靖王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楚周两国战乱不断,两国国情自然都清楚,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在周国皇子中排行第二,既没有母族撑腰,性情又敦厚仁和,这样的储君要是逢太平盛世倒也还说得过去。 但是,以周国的国情,以周国那老狐狸的行事作风,他竟然立这样一位太子,着实令人意外,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太子才华平平,但相比起其余几位皇子,倒也能理解他为何会被立为太子。 可是,周老狐狸这一次又为什么行事如此诡异难辩?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威武将军看着靖王若有所思的神色,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则不显,只是沉声道:“靖王爷,我皇在信函上已经将一切意愿表达,且言明给楚帝陛下三日之期,现在三日之期已过,楚帝陛下却不给出回复,这是否将我大周不放在眼里?” 周太子眉心略拢,老将军如此出言不逊会不会激怒楚国? 靖王不理会出声的叶老将军,直接看向周太子,朗声道:“当面商谈亦是我国皇上对太子殿下的敬重,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周太子正想张嘴说好,脑子里闪过他临行前,父皇对他说过的话,让他一切听从叶老将军之安排。 “威武将军,您意下如何?” 威武将军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太子还记得皇上的叮嘱。 “靖王爷,徜若在明天正午之前,贵国皇帝还不给出确切的回复,那么……就战场上见。” 听闻威武将军如此强势且不留情面的话语,靖王和周太子都微微皱眉,前者是慎重,后者是惊疑。 “靖王爷,请!” 靖王眯了眯眼,目光在周太子以及威武将军等人身上掠过后,心情略沉重起来,周国显然并不惧与楚国交战甚至还有一股胆壮之气势!周国究竟是孤注一掷还是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那本王只好先回去禀报吾皇,告辞。” “靖王爷,别忘了最后的时辰,倘若等不到贵国皇帝的答复,我国太子将启程返回周国,这也就意味着我国将用百万大军来迎回昭平公主。”威武将军淡声道。 “你……”靖王眼色一沉,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威胁他,压下心里的怒火,靖王淡淡出声:“叶老将军,可别自信过了头。”忘记了他们站在什么地方? 威武将军却对他的冷眸惘若未见,利落的伸出手请道:“请!”他敢来,就不怕,若楚国真敢对太子不利,也要楚国有这个胆。 …… 大殿中,听闻靖王之言,满朝文武都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心里其实一直看不起的周国突然一下子强势,不,嚣张起来? “皇上,看来不得不要做决定了。”靖王恭敬出声。 楚鸿深沉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落在靖王身上,缓缓道:“王叔意下如何?” 靖王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后,毅然抬头,说道:“臣建议皇上将昭平公主让他们带回去。” 平静的朝堂哗然起来,一些人都激动起来,一时间,朝堂有如菜市场,七嘴八舌起来。 “这怎么可以?” “对,这样一来,岂不显得我们怕他们周国了?” “周贼以为我们大楚国是什么地方?” “就是,万万不可。” “皇上三思!” 楚鸿面色一沉,冷眼看着他们,众人的声音慢慢的停歇下来,不敢再妄言。 楚鸿看向靖王:“王叔说说理由。” 靖王面色凝重的抬头:“周国皇帝三条选择,第一条让我们割让疆土,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诸朝堂都点头,楚鸿也点头,这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周国皇帝也开门见山直接挑明了来意,无论是孤注一掷也好还是胸有成竹也罢,这说明周国并不想再和我们议和下去。” 众人都继续点头。 “臣直言,周国与我楚国战乱不断,战王统帅三军,镇守边关,这些年来从不曾让周国讨到半点好处,皆以周国退兵结束战争。” 众人面色都骄傲起来,楚鸿却皱起了眉。 靖王话锋一转,声音极为犀利:“但是,我们却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好处。” “王叔的意思是周国这一次如此强势甚至是嚣张是决定以举国之力要与我们对抗?” “臣担心的正是如此。”徜若周国以举国之力全力进攻,那么势必得拼个你死我活的,到时候,究竟战状如何谁也不知道?他之所以提议同意将昭平公主送回,目的也以防万一留个后路。 诸臣都面面相觑起来,却也都沉默无声。 楚鸿眯眼,眸中冷光一转,似是寒芒闪过:“以王叔之见,周国真有如此担当大任之人?”周国就算有百万雄军,徜若没有惊才统帅,就算以举国之力,他们也不怕,他楚国之所以敢称强,并非只是仗着兵强马壮,还有最重要的是帅将无数,皆是可担当大任之人。 而周国,依仗的也不过是秦家一门将,秦家老将军已死,现在当家的以及后辈之秀虽然也堪称良将,但毕竟不算拔尖之才。 “臣防备的正是如此。”周国老狐狸野心勃勃,曾经多次妄想进攻他楚国,后来莫名的消停,也许,正是筹备只待时机呢? 楚鸿沉默下来,大殿里的气氛也随着他的沉默而凝固下来。 若不同意将昭平公主送回去,那么以周国表现出来的姿态和声势,必定将有一场大战,虽然他并不惧周国,但他本来计划并没有先与周国征战的计划,而是暗中将主力大军开始南下,欲进攻大元国。 贸然与周国大军交锋,楚国没做好周详准备,若周国却筹备多年,这着实会对楚国不利。 而且,不将昭平公主送出,周国就有了充分的借口……从民心上来说,楚国已落下方。 但是答应将昭平公主送回去……楚鸿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勾起冷笑:“王叔再跑一趟,让这周太子明日午时进城来接昭平公主。” 战王府,清萱苑。 送走宫中太监,周蓝儿笑容满面,眼泪却又如扯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奴婢祝公主回返家乡。”金姑姑跪下去,眼神复杂却仍由衷的恭喜出声。 小豆再也忍不住的跳了起来,看着喜极而泣的公主,她高兴的语无伦次:“太好了……公主……太好了……” 此时此刻,周蓝儿没有心情去理会小豆像颗豆子一样跳跃,她一步一步朝激动的进来却又只能是僵站那里什么话都不说的秦恒走去。 秦恒看着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喉咙硬是梗了一颗鸡蛋似的。 周蓝儿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哽咽出声:“你会嫌弃我吗?” 秦恒眼眶红了,说不出来话,只能是用力摇头,他怎么会嫌弃她?他只会无数次的自责悔恨自己让她受了委屈。 周蓝儿笑容灿烂起来,今日的幸福若非得要一番折磨方能成就,那她很庆幸自己熬过了那番折磨和痛苦。 “恭贺公主殿下了。” 清冽的声音,如珠玉相碰,清冽而空灵。 周蓝儿一怔:“是你?” 蓝云身着一袭朴实无华的僧衣,面色含笑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法空。 秦恒面色一肃,将周蓝儿保护在身后,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我们的人呢?”外面多人守卫,此人却出现在这里,只能是硬闯进来,可他却没有听到了半点动静,这让他不得不紧惕起来。 周蓝儿眉色微蹙,看着又似乎是恢复了一身佛性的少年。 蓝云看着她,微微一笑:“我以为我和公主已经是朋友。” 周蓝儿面色缓和下来,轻声道:“秦恒,你先下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可此人企图不明,万一他若对公主不利?” “不会的,我相信他。”周蓝儿轻声道。 秦恒沉默,慢慢的退了出去,却并没有离的太远,眼神紧戒的盯着他。 蓝云径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蓝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眼里有着困惑,却没有出声。 看着眼前面色沉静,可水眸中却洋溢着喜悦的人,蓝云无声一笑,周蓝儿、楚玖儿都命好的让她感慨万千啊! “你……为什么又穿上僧衣了?”这些日子见惯了他锦衣华服,见惯了他眉眼肆妄,突然又见他着起了僧衣,神态空灵,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僧衣也好,锦服也罢,都只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 周蓝儿一想,也是:“那国师今日来?” “若我说只是来恭喜公主守得云开见月明,公主信吗?” 周蓝儿怔住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广妃娘娘这样对她说过,现在国师又这样对她说,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 见她神色有异,蓝云眼色微动。 周蓝儿回神,目光炯然的打量着他,突然道:“国师是得道高僧是吗?” 蓝云淡问:“公主以为呢?” 周蓝儿盯着他怔怔出神,突然道:“不管如何,我都想对圣僧说一声,谢谢。”现在回想起来,她有一种他是在帮她的感觉,不管这种感觉是对还是错,她都希望对他道一声谢,哪怕是她多想多心了,现在她能否极泰来,她也很感激上天对她网开一面。 蓝云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扳指,心中玩味不止,这枚她好不容易弄来的白玉扳指似乎起不了作用了事情,的发展确实有趣,不是吗? 要是依照她本来计划,她还得花费于一些时日呢,光有楚玖儿悔婚还不行,还得逼着周蓝儿无路可走不得不逃离,不逃离她就甚至有可能会被楚绝杀掉。 周国的局面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改变?她也很好奇,但是她没有时间去探讨真相了,虽然她似乎莫名的在半道被人截了胡,但过程超出掌控,结果却让她很满意。 这样一来,她离开,就不是死遁,而是又得换戏码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一来,她不欠楚绝了!甚至不欠任何人! …… 翌日,离午时还有三刻钟。 京城十里长街都围满了人,顺天府出动所有官兵都维持不了秩序,围观的民众情绪极度激愤!最后,还是宫中出动了一批禁军才勉强维持应有的戒备。 离午时还有两刻钟的时候,楚国太子领着五百精骑进城来,却一进城就被四周的百姓铺天盖地的激愤喊声淹没。 “都已经嫁到我们楚国来了,她就不再是昭平公主。” “就是,嫁夫从夫,就是老死,她也得死在楚国。” “周国究竟懂不懂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就是,周国简直是不可理喻,不知所谓!” “不同意战王妃回去,她走了,战神王颜面岂不是被她丢尽?” “对,不同意。” “对,不同意。” …… 听着四周楚国京城百姓激愤的喊叫声,骑在马上的周太子面色尴尬,极度不安,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国百姓对楚绝的崇敬是如此深? 威武将军看着四周激愤的百姓,面色也凝重起来,低声吩咐着两边的人:“留心一些,别让太子受伤。” 在楚国京城,天子脚下,楚国出动官兵又出动楚军自然也是要保护太子的安危,伤及性命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一些小伤小碰的,这恐怕就是楚国的期待的,都是百姓所为,还能拿他们怎么办? 而此时的战王府,更是被百姓们挤的水泄不通。 重锣开道,随着一声巨锣声,众人都安静下来,皇上的龙辇过来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一道尖锐的嗓声传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而这时,前来接昭平公主的周国太子也刚好抵达了。 周太子骑在马上,两方人马对峙而立,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出声。 ------题外话------ 明天,无忧回归! () 145无忧回归 双方人马气氛凝冷并没有太久,都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了起来,只是开语没几句,紧闭的战王府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两扇气派的朱门镶金铜的大门缓缓的拉开。 周蓝儿带着一行太监婢女侍卫走了出来,身后还有着长长的车队。 见她出来,沉寂下来的百姓们都骚动了起来,但顾忌着皇帝、皇后都在场,也都不敢轻易造次。 “皇妹。”周太子看着大半年未见的这个妹妹,忙下马来迎上前。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秦恒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身后金姑姑小豆等人也都以大礼参见。 周太子这才看向秦恒,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忙免了一众人的礼。 “参见公主殿下。”威武将军领着五百精骑都下马行礼请安。 “太子哥哥。”周蓝儿激动的上前迎上朝她走来的太子,明明不到一年时间,可此时再见,却让她一种恍然隔世般感觉。 她和这太子哥哥并非一母同胞,关系也并不算太过亲近,可此刻,她却觉得心都安定了下来。 周太子看着眼前清瘦了不少的蓝妹妹,心中很是复杂,当日是他将她送出京城,他以为那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接她回京,世事难料! 这一路而来他忧心忡忡也好,百思不得其解父皇心思也罢,至少这一刻,他知道蓝儿泪眼盈眶是因为激动和喜悦。 周太子回转身,朝楚鸿抱拳,说着客套场面话:“自皇妹远嫁而来,母后日思夜想,思女成疾,陛下同意让本殿接皇妹回归周国尽孝,本殿代表周国皇室及其子民谢陛下宽仁成全。” 楚鸿没有出声,龙辇后面的凤辇上的皇后却出声了:“周太子所言,贵国皇后思女成疾,其情可悯,可是昭平公主已经嫁至是我楚国,受过皇室册封成为战王妃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太子殿下,应当亦无异议吧?” 周国众人都皱起眉头,这楚国皇后分明是明知故问,周蓝儿垂下眸,今日不会这么容易离开,她心里早已经有预料,就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会如何为难她?不管如何为难她,她都必须要离开。 周太子眉心轻拧:“这……” “还请太子殿下回答本宫。”荣皇后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咄咄逼人之势。 周太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回答道:“对于这一点,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周国并非是顽固不化蛮夷之地,贵国国母更理当知出嫁从夫之礼,昭平公主从受我楚国册封之礼之后,她就不仅仅是周国的昭平公主,而是我楚国的战王妃,这一点,太子殿下可有异议?” 听到这里还听不出皇后是在绵里飞针暗设陷井,那就蠢到家了,可是现在情势不得,周太子面色涨红,却仍是不得不回答道:“本殿无异议。” “太子殿下无异议,贵国却大军压境肆言妄胁,尊贵如太子殿下更是亲自远道而来强行要接出了嫁的妹妹回娘家,这,又是何道理?” 周太子的脸因为尴尬和窘迫而涨成猪肝色,被讽刺的哑口无言。 一旁的威武将军见状,暗暗焦急,可是这样的场面下,以他的身份此时又不能出言帮腔,否则楚国一定借题发挥,可放任太子殿下一人面对,太子殿下又应付不了…… 正当威武将军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蓝儿出声了。 “皇后娘……” “战王妃身在楚国心在周国也就罢了!”荣皇后声音突然提高冷冷的打断了周蓝儿的话。 周蓝儿面色一沉,眸中闪过怒色,正想出言反驳时,却被一旁的周太子冲她摇头而不得不忍了下去,周蓝儿暗蹙眉心,太子哥哥依然还是这样……软弱! 见她没有出声,荣皇后面色又重新缓和下来:“身在婆家心在娘家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来自周国,可是在皇弟身在边关军机缠身无暇归来亲理此事的时机里,战王妃不顾夫妻之情,当真要随你兄长回去吗?” 周蓝儿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楚国是存什么心思了!也知道楚国是存心要折她的颜面打周国的脸、。 在出战王府那道门时,她心想,只要她离开了这个牢笼,就算再大的代价她愿意付出,在楚国这些日子,她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屈能伸方是大智慧。 刚极易折,傲极易损。 可此时此刻,她是周国的昭平公主,她有的是底气,有的是依仗,有的是骄傲。 既然都撕破脸了,她何须再忍让! 周蓝儿抬眸,淡淡的目光掠向小荣氏再移向楚鸿,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敢问皇后娘娘,本公主背景离乡,跋山涉水而来,为的是什么?” 她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四周拥挤的百姓,面容肃穆,眼神庄重,语气郑重,无形中,自有一股逼人的华贵气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震不住楚鸿荣氏,震住这些百姓却完全不是问题! “娘娘若答不上来,那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远嫁而来为的是两国和平共处,让周楚两国边关不起战火不燃狼烟之承诺,为的是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本公主毅无反顾的远嫁而来,可是楚国呢?楚国为两国和平做了什么?” 她冷冷一笑:“楚国太后能为一己之私不忍九公主背景离乡远嫁,就可断然推翻皇帝的承诺悔婚于我大周,不顾百姓的安危私不尊重我周国婚约不等我周国回复就擅自将九公主许配,甚至是仓促出嫁,试问,我的母后都可以忍痛舍女,我的父皇都可以为大局为百姓,那么,楚国太后为何不可?楚国皇帝为何做不到?既然楚国做不到,那么,我周国又为何必须要做到?谁来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哪里不及你们楚国九公主?是身份血统?还是相貌才识?还是……你们楚国根本就是有意要欺我大周?辱我大周?本公主当初既然能为大义远嫁而来,今日,本公主为大义归返而去,有何不可?谁有话说?” 铮铮之声,气势如剑,面冷如霜,傲气如虹,这一刻,周蓝儿才是那个真正的周蓝儿! 激愤的百姓们都被问呆了,荣皇后紧皱着眉,哑口无言。 威武将军笑了,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殿下,不愧是我们大周国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蓝公主的胆量和气魄胜过太子,徜若他太子殿下有如此气魄,大周国何惧楚国到今天? 天下第一强国?呸!现在皇上无后顾之忧,不将楚国威风杀尽,周国绝不收兵! 周国那前来迎接的五百名精骑全都震惊中回神过来,眼中敬佩的五体投地,全都单膝跪地,异口同声的呼喊:“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彻底震住了前来围堵激骂抗议的百姓。 周太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周蓝儿,久久不能回神,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蓝皇妹竟然如此有胆量有……气魄!他觉得自己冲在蓝儿妹妹身边,黯然失色! 战王府内,倚靠在门后角落柱子后面的蓝云兴味地笑了,楚鸿强势惯了,自负惯了,这当头一击敲打一下也是好事啊,至少能让他清醒过来。 楚鸿半眯着眼,缓缓笑了,真是……令他另眼相看,数句言语就能反败为胜!这周国似乎发生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了,他倒要看看,周国究竟是凭什么来壮胆! “昭平公主所言,朕赞同,朕今日以一国之君之名亦以战王兄长之身份,作主将战王妃与战王和离,小莫子,呈上和离书。” “是,皇上。”小莫子忙端着托盘躬身走了出来。 收起小莫子呈上来的和离书,周蓝儿笑了,笑中含泪,柔婉动人。 “太子哥哥,我们回家吧!” 周太子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复杂的看着她,蓝儿一向是倨傲的,可现在他才发现,蓝儿的倨傲和气魄正是他所缺少的。 …… 虽然,周蓝儿离开的队伍在出城时,沿街上还是被不少百姓激愤痛骂,但在战王府她铮然有声的那一幕还是留在了不少百姓的心里。 不管如何,昭平公主与战王的和离,也象征着周楚两国短短的和盟,破裂! 三天后一个夜里,蓝云留下一封信和那一枚白玉扳指,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楚鸿一手紧紧的抓着那枚白玉扳指,似乎要将它握碎,一手拿着那封信,信上没有属名给谁,只有十个字: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蓝云。 啪!他一掌将信拍在御案桌上,愤怒出声:“传骠骑将军来见朕。” 跪在殿中的王府管家却面色沉重,王爷临行前,千交代万交代让他照顾好国师,可现在……国师竟然离开了! 等到骠骑将军进宫的时候,楚鸿愤怒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攻占大元国的计划也因为周国而不得不再次搁置,还要全面应对与周国的大战! “皇上,骠骑将军在外候见!”小莫子进来禀报。 楚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再睁开,眼神清冽慑人,却没有宣昭,而是看向王府管家,一字一句:“这件事,暂时不必禀报王爷。” 管家迟疑了:“这……这如何瞒得住?”他知道皇上为何如此说,与周国大战在即,若是让王爷知道国师离开了,必定影响王爷心绪,到时…… “这件事,朕自有主张。”楚鸿阴冷出声。 “是”王府管家虽然觉得这件可能瞒不住,但能瞒一时是一时,大敌当前,两军交战,最忌的是心乱,王爷是绝不能有事的。 “传骠骑将军。”他怀疑蓝云极有可能是跟着周国的队伍走了。 …… 两个月后。 一支商队在荒芜的草地里慢行,在他们走过的地界上,竖立着一块地碑,上面清晰可见大元国标志。 “终于彻底的离开了北桥关了,太好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进城了,得好好的洗个澡。”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就觉得自己嘴里一嘴的沙子。” “就是,北桥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沙子多了起来。” “还能怎么回事?在调兵呗,那千军万马都动了,能不踏起飞沙无数啊,这北桥关风又大,沙子全都卷了过来有什么奇怪的?” “老刘头,真的在调兵?” 被叫住老刘头的中年汉子黝黑的面上露出一抹凝重,轻叹了一声:“与我交好的楚国那商户头子说的,他侄子被征入军,正好分在北桥关新兵营,前些日子商户头接到他的家书,说是他们这一批训练出来的新兵都随着大军调去潼关了。” “嗯,我也听说了,好像周国在和楚国在打仗!” “不是好像,是真的打了,听说就前些日子打了起来。” “说也奇怪,这周国和楚国好端端的和亲和一半竟然打了起来,怪事。” “一点也不怪,这周国和楚国打仗那不是三天两头的事?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这不是快两年没打了吗?看两国和亲的架式,以为两国从此真的和平共处呢?” “本来是和的好好的。” “唉,谁让楚国仗势欺人,悔婚呢,真当周国是吃素的啊,好歹两国也打了这么多年不是?再继续打下去也好过受这窝囊气。” “不过,周国也真强悍,楚国悔婚,他们就发边压境将嫁过去的公主都硬是要了回来。” “就是,周国皇帝有种。” ……商队人并不多,七八只驮着货物的骆驼,**匹马,骑在马上的商户们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国家大事。 “好在这一趟我们有惊无险,听说北桥关都要关闭商户来往呢?” “这我也知道,楚国都出公告了,好在我这一批货出来后,可以维持个一年半载的。” “就算维持不了也不来了,虽说楚国和周国打仗离北桥关一个北一个南,隔的远,可是看如今这两国的样子不像是往年那样小打不闹,恐怕得来一次真格的。” “不管怎么说,这楚国和周国打仗与我们不相干,我们离他们打仗的地方远着呢,一个北一个南,怎么着也打不到我们这里来。” “这倒也是。” 商队最末的尾巴上吊着一只骆驼,骆驼身上驮着大包小包,中间骑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面容黝黑的浓眉少年,牵着骆驼的人骑着马,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五十上下的男子。 男子正是法空,不,从踏进了大元国地界的那一刻开始,他将不再是法空,而是逃遥。 听着前面商户头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声,他看着骑坐在骆驼上正在抓头皮的人,嘴角一抽,活该,谁让公主图省事图痛快竟然将养了十三年的长发给剃个精光,现在知道后悔吧? 公主今年可十四了,明天就及笄了,一年时间她就是接也接不出长发不是?王爷瞧见公主这模样指不定还得什么表情呢? 蓝云……元无忧抓挠着头皮,暗叹一声,这剃光头是省事了,可现在她要等着这头发长长,恐怕得好几年了,她总不能就这样戴着这样厚实闷热的头套过一个夏天吧? 现在,可正要进入夏天,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 “公主,您说这周楚两国打下去,会如何?”逃遥低低的问道。 元无忧淡定的拭了把额头上的汗,扬起粗浓的眉,兴味的看向前面的小逃子:“你要和我开赌吗?师兄?” 逃遥满头黑线:“公主……您这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好吧,言归正传。”无忧淡道。 逃遥回头看她,如同等候着谜底似的模样,看得元无忧再度一笑,她自抚起下巴:“小逃子,别把姐当佛一样崇拜,姐只是个传说。” “咳……咳……”逃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似乎玩性大起正满眼兴味的调侃着他的人,整张脸都在抽动着。 元无忧笑了:“小逃子,是不是觉的有一排乌鸦在你头顶上呱呱叫着飞过啊?” 逃遥忍不住朝她翻了一个白眼,骑着马牵着骆驼往一言不吭,心里却暗暗叹息一声,也许他到现在依然很难去揣测清楚公主所思所想,但近一年时间,朝夕相对,日夜相处,他敢说自己比公主那贴身侍女还要了解公主。公主并不愿意去谈论关于楚绝的事情! 看着小逃子沉默下来,元无忧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同一片天空,可在远方,或许正在发生着血战……楚绝这次恐怕会遇到劲敌! 周国若无底气,绝不可能摆出这样的姿态出来,楚绝也并非浪得虚名,但是如今情势对他不利,他在明,敌在暗,周国敢如此行事十之**是亮出压箱底的王牌。 这么多年来,楚绝与周国交战,布兵手法行事战略周国兵将就算谈不上了如指掌,也大致有个底,可周国这次推出来的王牌于楚绝而言,完全陌生,等到他摸熟对方的行战方法时,吃亏在所难免。 “终于可以进关了。” 前方传来欢呼声打断了元无忧的沉思,心里那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惆怅如云烟般缓缓消散。 她抬眼看着前方,远远的可望蜿蜒盘旋在地上的一只长龙似的墙,再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很蓝,云很白,她很清楚,踏进大元国的土地上,她就不是蓝云,而是还掌控在别人手中没有自我掌控权的无忧公主。 楚周两国打的越凶狠,于大元国最有利。 她该争分夺秒的投入到下一场战争里,不能用蓝云的处事态度,更不能有蓝云的心软。 因为她的对手,是真正的一头猛兽,稍微大意都有可能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她没有时间、没有心力更没有时间去缅怀去惆怅。 “进城后,让木羽来见本公主。” 逃遥神色一肃,恭敬出声:“是”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是无忧公主,是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会给大元国换来一片天的元无忧! () 146前往定阳 与楚北桥关遥遥对立的是大元国的乌城,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乌城并不能称之为城,首先,它只是一道关口,通了关口后,还要穿过一片足有十数里路程的蒿草地才到达乌城。 因为地理位置因素,从边关到城镇距离有百里之隔。 但因为自大元国建国以来,除却最初数十年战乱不断,两国百姓、商人都闻楚或闻元色变,到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两国开始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后。两国边关一些胆大心细又精明狡诈的商户们坐不住了,禀行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信奉,甘愿杀头风险在两国边关私下穿梭,赚取暴利。 山高皇帝远,慢慢地,就有来自两国各地的商队,出关进关都必经乌商镇,随着两国商贸的形成,大元国不少遭受天灾地灾举目无家的一些百姓举家迁移而来,让本荒芜人烟的大元国边关出现了一个很出名的乌商城,这里流通着商队,流转着两国各种私货物品,繁华和热闹不输给任何一座有名的大城大镇。 乌商镇,聚云客栈后院,一间极为隐僻的厢房内。 木羽静坐在桌前一有,执着茶杯,拇指在杯沿无意识的摩挲着,心神恍惚。 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意外?不全然是,意料?亦不全然是。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就真的不顾一切的赌注了呢?是因为他相信她有能力做到还是因为她对他的信任束缚了他? 无数次自问,却都没有答案。 前庭传来脚步声,木羽恍惚的心神瞬间回笼,他收回执茶杯的手,下意识的整理了一番衣冠,站起身,眼睛盯着门的方向。 脚步声很轻盈,有三个人,越来越近,复杂却还算平静的心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第一句话她会对他说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聚云客栈掌柜的老宋头恭敬的出声:“公主,请!” 元无忧走了进来,木羽抬眸看过去,呆若木鸡,公主的头发……霎那间,他就想到了那楚国盛传的得道高僧被封为国师的人就是……公主? 看着站在桌旁在迎接她惊怔的人,元无忧唇畔含笑,瞳光碎碎流转,光华璀璨。 她说:“木羽,本公主做到了。” 木羽在这一刻终于懂了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她一言一行都极有可能是带有企图和心计却无法厌恶她了,不但不会厌恶,反而会明知道她是有可能在算计自己,心里却隐隐的产生一股满足和荣耀感。 因为,只有真正能让她另眼相看的人,才会让她愿意为你花上心思。 就例如此刻,她对他的第一句话,她说,木羽,本公主做到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听的人以为自己是她最重要最重视的人。 或许,她本无意,可却让他无法不去渴望不去向往,这就是她最厉害的地方,也许,输给她,本身于他而言就已经是一种荣耀了。 “木羽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木羽单膝跪下,恭敬又恭谨的低垂下了头。 “起来吧。”冷淡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却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 木羽起身,退至一侧,依旧半低着头。 元无忧在主榻上坐了下来,逃遥送上水后又退回到了她身后一侧。 “不必如此,坐。” “是”木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姿挺直,透出一出他无法压制的拘谨,尽管眼前的人并没有像皇上那样震慑人心的霸气,可她不言不语,不喜不怒,却似有莫名而又神秘的力量,让你无法造次。 哪怕刚才那一刹那间,他心中对她有着臆想和揣测,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就连那丝臆想和揣测都自动消散的无影无踪。 元无忧淡淡看他一眼,捧着水杯轻抿着,问道:“叶雪那小子如何?” 木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叶雪已经习惯了军中生活。” 元无忧点点头,很满意:“没给你增添麻烦,本公主就放心了。” 木羽心里挣扎了一下,嘴,却快过了他的思考,低垂下去的目光又重新抬了起来,注视着她:“公主可知道叶雪的身份?” 元无忧轻轻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倒是若有所察,不过未证实,看样子,已经有结果了。” 木羽暗暗松了一口气,直言道:“皇上已经查清楚叶雪身份,他并非是叶家子嗣——而是刘家留下来的唯一血脉。” 元无忧泰然自若,并没有因为是刘家血脉而有所动容,只是淡声道:“想必他的存在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意外,叶老爷子岂敢将叶雪送到她面前求她庇护?若不是个意外,以元浩天刚愎自负的性格,他岂会容许刘家刻意留下后代在世上? 木羽点头:“确实是意外。”如果是刘家刻意如此,皇上在查清楚叶雪身份时亦不会再将他留下。 “既然是意外,对于叶雪的身世,本公主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他是叶雪,这一点,也许永远不会改变。”在她看来,姓叶姓刘都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从没想过恢复刘氏之荣。 木羽惊讶:“我以为……”语出半句又噤然失声。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会让他重振刘氏?”元无忧笑问。 不该是如此吗?皇上不知道她的本领,没将她放在眼里,自然少了这丝顾忌,但在他看来,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重振刘氏,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不然她为什么要让叶雪随他在军中? 见他讶异,元无忧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木羽,你还不够了解本公主。” 不理会他的怔然,元无忧垂眸淡声道:“木羽,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必须要整肃元楚两国商贸来往,逐渐往关闭国门靠近。” “公主要关闭国门?”木羽眼底飞闪过一丝失措。 眸波淡淡的扫向他,元无忧挑眉:“不关闭国门,何以清内患?木羽,我从来不说多余的话,而你也不需要我说多余的话,不是吗?” 木羽一阵恍惚。 …… 见过木羽且与之密谈过后,第二天一大清早元无忧就带着逃遥离开了乌商城。 没有走晋州直接回京城,而是绕路来到了定阳。 这一个多月来,逃遥都投宿在各式各样的客栈里,有大客栈,也有小客栈,都是为了要接收各类消息。 这些日子元无忧也总算是将大元国内一些重要的脉络都整理了出来,但是,她一直还没有收到来自于留在楚国关注两国战事的暗影们传来的战况。 …… 午时时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一家简陋的茶寮搭建在马路旁的草地上,背后就是郁翠的大树林,倒也让这里很是荫凉。 卖茶水的爷孙俩在这里卖茶十数年,经常走这条道的人都认识他们,不少人都愿意在茶寮停下喝碗茶顺便歇息一下,啃着干粮,就着粗茶对付一餐。 马路另一旁也是树林,同样有一片荫凉处,坐着的却都是一些讲究的客人,他们的马车都华丽精致,甚至奴仆丫环侍候着,地上铺着上等锦布,用的都是自带着茶水和精致的点心,甚至是鸡鸭鱼肉,美酒佳肴。 这让对面的人看的是直吞口水。 一辆看起来极普通的马车从官道上走来,速度不快亦不慢,在来来往往众多马车中,毫不起眼。 “客倌,喝点茶,歇歇脚乘乘凉。”身着布衣看起来很是机灵的小伙子看着来了一辆普通的马车,眼睛一亮,忙上前喊话拉客。 逃遥侧首低声请示:“少爷,是茶寮。” “嗯,买两碗茶。” 马车内的声音让一旁讲究用食的一群人中其中两人暗挑起了眉,好清冽的声音,有如玉珠碰般清脆悦耳动听,与他所乘坐的马车着实有些不搭,实在是好奇,有如此声音的人会是什么样的长相? “来两碗茶。”逃遥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出来。 有生意做,卖茶小伙子笑容大大的将肩上白色布绢往肩上一搭:“好勒,您稍等。” 很快,小伙子就端来两大碗粗茶。 逃遥接过,递了一碗进马车内,自己咕咚咕咚喝将一碗茶喝了下肚。 将碗递还给卖茶小伙子后,逃遥看了一眼天色,低声道:“少爷,要不我们也歇息一下?” “嗯,行。” 逃遥将马车停在了茶寮这一边荫凉处,待着这猛辣的日头缓一缓再继续行走,反正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入定阳城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绢擦拭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逃遥暗翻了一记白眼,这戴在头上的头套着实是闷热,虽然这头上的头发是他自己的头发做成的发套。 脚步声走来,停在马车旁边,恭敬的道:“这位公子,我家主子让小的送些点心过来送与公子食用。” 逃遥探出头看向停在马车的家仆模样装扮的小厮,眉色微蹙,拒绝道:“我代我家少爷谢令主人好意,但我家少爷不喜绿豆糕。” 那名小厮有些愕然的瞪着逃遥半天才回过神来,动了动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身朝自家主子走去。 其实不需要他转述,刚才逃遥的话,已经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马路对面讲究的那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家少主宇文峥带着宇文家三小姐宇文锦和表小姐梅素雪。 “什么人架子这么大?我去瞧瞧。”宇文锦觉得失了面子,也不等宇文峥出声,就站起身气势汹汹的往马车走去 “锦表妹……”梅素雪忙站起身欲劝拉,却被宇文锦一把挣脱,她有些焦急的看向宇文峥:“峥表哥?” 宇文峥径直啜饮着手里的茶,看着焦急的梅素雪,淡声一笑:“表妹不必担心,阿锦不会失了分寸的。” 梅素雪轻叹一声,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去劝她回来。” ------题外话------ 今日少了的,明天补上,明天二更! () 147名花牡丹 宇文家族虽然比不七氏族,但是却也绝对算是后起望族。 定阳本是第五家族的势力,但第五家族如今惭惭没落,宇文家不仅毫不顾忌树大招风,架式还有着欲取而代之之野心。 宇文锦并非嫡出,不过是宇文老爷庶出的三小姐,可她身份却是特殊的,从她的名字上就能看出。 她是宇文夫人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而宇文家少主宠爱这位三小姐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宇文锦虽没有任性刁蛮的不可理喻,但也绝非是温婉柔顺的大家闺秀。 此刻,她不悦的冲到马车旁边忿忿出声:“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要不是听他声音很是悦耳,她哪里会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让人送些糕点过来? 幸好来的人是大哥身边的富贵,也没说指名道姓说是她送的,否则这传出去,她岂不是丢尽颜面? 逃遥皱眉,正想出声时,马车内传来元无忧冷淡的声音:“不相干的人不必理会,启程吧。” “是”逃遥冷冷的扫了一眼宇文锦,挥动马鞭,驱车离开。 见他们竟然就这样走了,宇文锦很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等到她回过神来,就气的跳脚:“气死我了。” “表妹,别气了,也许人家有急事呢?”梅素雪看着离开的马车,走了过来轻声安慰道。 “哼,这什么人喃,太嚣张了。” 听着宇文锦恼怒的言语,梅素雪微微一笑:“好了,我们快过去吧,歇息片刻后,我们也该要继续赶路呢,天黑之前得入定阳城,你也不想到时候摸黑赶路吧?” 宇文锦嘟了嘟嘴,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望着刚才马车消失的地方,眯眼道:“这条路是去定阳城的,难道这人是定阳人?” 梅素雪暗自摇了摇头:“好了,别让大表哥等太久。”在她看来,锦表妹实在是命好,在有舅母护着,还有大表哥宠着,她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宇文锦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表姐,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梅素雪垂下眸。 宇文锦撇了撇嘴:“谁都知道奶奶中意你,想让你嫁给大哥,我娘也挺喜欢你的,你在我们心里,就是未来的宇文家少夫人,可……可是大哥却偏偏被一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这次奶奶让你陪着我出来美其名是看看世面,其实不就是希望我们将那狐狸精打发掉,牡丹……白牡丹,我要看瞧瞧,敢用牡丹之伎名的女子究竟是如何的天香国色。” 梅素雪明眸微闪,神色自若的转移开这个话题:“走吧,我肚子还没怎么吃饱呢。” …… 第五家终于算是稳定下来了,在去年冬初时第五家老太爷过世,新任家主第五颢出乎不少人意料的接任了家主一位。 这大半年来,第五家换了新主子,却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一切照旧,这也让原本一些不服的第五家族各支各系都打消了夺权的念头。 因为第五颢只是坐着家主的位子,一些实权还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何乐不为? 再说,他们并没有忘记当初阻挠第五颢上位的最大竞争对手六房的下场。 林唯棠虽然早已经撤出了定阳,但这宇文家可在旁边盯着呢! 想当家主是因为想有权有势有银子,现在不用当家主,照样可以如此,谁吃饱了没事干非要去当家主不是? 夕阳如火般绚烂,定阳沿河岸,名色画舫如云,每天落暮时分,那各式各样的灯笼升起,将条河岸都映照的绚彩夺目。 每当春末至秋初时分,这些日子里,定阳城里的定阳河中风光无限。 而现今正是入夏时分,今年的定阳河格外的热闹繁华,因为红美楼来了一位名动定阳河的白牡丹姑娘。 元无忧掀开了马车帘子,望向定阳河方向,莺声燕语,画舫如云,其繁华热闹不亚于书上描述的秦淮十里的风光。 元无忧微微一笑:“小逃子,不急在一时,今晚就在这里城外落脚,我对这样的风景还是有些兴趣的。” 逃遥面颊一抽:“公主,这些个地方不适……是”在她淡淡瞥过来的目光中,逃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这个世上对公主而言,只要公主愿意,就没有不适合的地方。 马车往河岸而去,元无忧摸出一支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皮肤上的色素经过这三个多月的休养已经淡化的差不多了,晚上睡觉时摸着头顶也能感觉到越来越刺手,头皮表层上终于冒出一层薄薄的黑茬子。 “这头套戴着戴着也就习惯了,看着也还是挺顺眼的,小逃子,你说呢?”以指顺抚下垂在耳侧的两络发丝,元无忧唇角含笑道。 逃遥嘴角微抽,在楚国的时候不觉得没头发是很痛苦的事情,可是回来后,这打理头发竟然成为他每天早晚都必做的功课,这让他如何不悲愤郁闷? 见他闷闷不乐,元无忧忍俊不禁:“本公主是个女子都不在意了,你到现在才开始闷闷不乐,小逃子,晚了一些吧?”当初剃完了也没见他这样郁闷啊。 逃遥再也忍不住的回头送了她一记白眼:“奴才一把年纪了,要想再长出一把头发出来多不容易?” 元无忧低低一笑,忽然道:“小逃子,我想父王大人看到这样的你,一定惊讶。”现在的小逃子与那个当初潜进湮冷宫严肃又冷漠的暗影首领还是有些相差的。 说起王爷,逃遥神色顿了顿,没好气地道:“王爷看见您,一定会更惊讶!”而她的那几个忠心的奴才婢女看见她没了头发恐怕得伤心的哭了。 元无忧在脑中想了想,微微一笑。 而此时,河岸中央一艘华丽的大船上,正热闹异常。 数名姿色秀丽却穿着打扮极其艳俗的年轻姑娘都嘤嘤哭泣委屈着,却不但没有引起在坐的一众人的怜香惜玉之情,反而那人怒火越发的上升。 为首的男子更是极火大的一脚踹来,将最领头的姑娘踹倒,力道之大直接让不少柔弱的女子都如叠罗汉似的倒在了地上。 但她们却不敢委屈,更不敢哭出声,只得眼泪含在眼睛里。 “哎哟,这是怎么啦?”一名中年女子扭着腰臀甩着香帕走了过来,看着这一幕,眼睛一转,直接上前对着还被踹倒在地上爬不起的女子骂道:“你们这几个作死的,惹得通少爷不快,还不快向通少爷斟酒道歉?” “是,妈妈。”姑娘们相互着搀扶起来。 踹了人的男子极为不屑和不悦的一眼扫过众人,冷声道:“红妈妈,你弄这些庸脂俗粉过来,还让她们在本少爷面前矫情拿乔,你是生意不想做了是不是?” 这话就严重了,红妈妈面色一沉,但眨眼间又笑容可掬的上前赔着小心道:“通少爷,您息怒,我这去换几个姑娘过来,您看可好?” 被叫作通少爷的男子脸上横肉一颤:“本少爷奔的就是牡丹姑娘来的,红姑姑,我可警告你,你要不是再找借口不将牡丹姑娘叫过来,小心本少爷咂了你这招牌。” “就是,快把牡丹姑娘请出来。” “对,我们今天晚上就奔这牡丹姑娘来的。” 一群人都叫嚣着起来,红妈妈面色为难,额头冒汗:“这……天色还早,牡丹姑娘还在沐浴更衣,没这么快啊。” “沐浴更衣?”通少爷眼珠子一转,浮过淫意,直道:“原来牡丹姑娘在沐浴更衣呢,那就不急不急。” 红妈妈看了一眼长的人模狗样却色中恶鬼般的通少爷,这通少爷名叫孙通,是年初新任来的知府的独子,这通少爷连续好几日都推了,再推下去就得罪了,知府公子,她们得罪不起,想来想去今天也只能让牡丹过来了。 心里打定主意,红妈妈笑道,终于松口道:“那行,通少爷,您先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摧一下,让牡丹尽快下来陪您。” “这还差不多。”孙通这才满意的坐了下来,顺手搂了其中一个刚才还被他嫌弃的庸脂俗粉作乐了起来。 二楼厢房,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女子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人,女子缓缓的伸出手轻抚着苍白的脸。 “牡丹。”红妈妈推开门走了进来。 女子放下轻抚脸的手,站起身,低眉顺眼:“红姨。” 红妈妈的目光在她面上掠过,压下叹息,淡声道:“今晚,你得去下去了,不能再推了,知府公子我们都得罪不起。” 牡丹低下头,低低的道:“牡丹知道了。” 见她如此,红妈妈想了想,还是轻拍了拍她的手,提点她道:“别让通少爷等太久,他们这些人,我们得罪不起。” “牡丹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那我先出去安抚他们一下,你快点下来。” 牡丹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看着镜中的人,嘴角微动了一下,知府公子……那个连京城王公之子都敢不放在眼里心高气傲的京城第一美人史凝湘究竟去了哪里? 不,她没有去哪里,她,只是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叫白牡丹的风尘女子。 将自身一切情感都隐藏的严严实实的,牡丹才轻点绛唇,轻染胭脂,细细描眉…… 在河岸边上一家客栈落了宿,二楼一间厢房里,元无忧站在窗前,怔怔的望着河边夜景。 就在刚才,留在楚国的暗影传来的密函终于来了。 信上廖廖数语,却道尽全部战况,就在一个月前,周国名不经传的三皇子,与楚国战神王一战,大败楚军。 用不了多久,大元国上上下下也都会知道周国有一位一战成名的周国三皇子。 周国推出的王牌是那位名不经传的三皇子:周青色,号……青山居士!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 148一个理由 “通少爷,牡丹姑娘来了。”红妈妈领着白牡丹走了过来。 正抱着怀里姑娘作乐的一众公子哥都看了过来,孙通的一双眼睛更是盯的牢牢的,就想着要看看这名动整个定阳的牡丹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连他这个知府公子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才能见到。 只见来人一袭深绯色云烟长裙,绣着白色的牡丹,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仅插了一支金簪,柳腰盈盈,完美的身段立显无疑。 但她低垂着头,又刚好背着光,看不清楚她的脸。 他很不客气的道:“红妈妈,这儿没你的事了。”挡在那里像门神让他欣赏不了美人。 红妈妈看着众人噌然发亮的眼睛,打了记眼色示意一旁的姑娘们都留意些后,就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牡丹见过各位公子。”白牡丹盈盈福身,声音婉转动听,又带着一丝清脆,听入耳中,可谓是别有风味。 还未看见面容,却光是这声音,光是这身段,就让在场不少人都眼睛一亮了。 孙通暗吸了吸口水,轻咳一声,正了正姿势,故作正经的道:“抬起头让本少爷瞧瞧。” 白牡丹慢慢的抬起了头。 众人看着眼前宛如出水芙蓉般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张大的嘴就再也没合拢,确实是美人儿,难怪她一来,就力压群芳,成为定阳的头牌,艳名远扬。 孙通则霍地一声站了起来,面色大变,失声惊道:“你……你是……”想到她的身份,他立马噤声。 白牡丹并没有因为被人认出来而惊慌失措,微笑着打量了眼前人一眼,淡声道:“牡丹与公子相识?” 孙通连连摇头:“没……没有。”一年前,他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她当然不可能会认识她,只是她……却是他曾经的梦中仙子,可望而不可及。 孙通满心的**和淫念在看清楚此人竟然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史凝湘时,只得激动莫名。 “通少……” “你们都出去。”孙通突然转回头命令道。 “通少爷想吃独食……”话音还在飘,人已经飞出去了。 那语出调戏的人被孙通一脚踹坐到了地上,惊愕的看着孙通。 正服侍着众人的姑娘们都吓的尖叫起来。 众人都呆住了,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孙通不是在开玩笑。 那被踹坐在地上的人是城中油行富商的独子,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在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 待到回神后,立马就跳了起来,指着孙通的鼻子骂道:“孙通,老子操你娘,你以为你什么东西,老子愿意和你称兄道弟,是抬举你,给我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是不是?别以为你老子是个知府,就敢在小爷我们面前叫嚣,这定阳你们孙家能不能站稳还是个问题呢。” 孙通面色阴沉下来:“滚。” 那油行少爷气不过,却被同来的其余的人打圆场硬拉着离开了。 “你们也出去。”孙通这话是对着那些吓的瑟瑟发抖的姑娘们说的。 那些姑娘们如蒙大赦,也顾不得红妈妈的吩咐要照拂着牡丹,全都冲了出去。 厢房内,只剩下孙通和白牡丹以及她身后跟随的两名侍女。 白牡丹看着眼前的场面,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的看着孙通问道:“孙少爷这是为何?” 孙通憋红了一张脸,有些拘谨的出声:“史……史小姐,请坐。” “孙少爷,如今小女子姓白名牡丹,并非是您所唤的史小姐。” 孙通抿了抿嘴,看着她:“我知道。”他虽然好女色,什么作为都没有,但他出身官宦之家,该明白的事还是明白的。 白牡丹垂眸沉吟片刻后,走了过去坐下,低眉低眼的道:“听闻令尊大人年初才来定阳上任,是……从京城而来?” 孙通看她,目光闪烁了一下,又立马移开,点了点头,又见她低着头看不见,忙回答道:“是的。” 白牡丹没有再出声,只是执起酒壶起身替他斟上酒。 孙通的目光随着她而移动,想看又想顾忌,却又忍不住,他没想到会在定阳遇见她,老天待他不薄。 “那……那个就只有你一个人来定阳了?” “嗯。” 见她虽然不复以往的心高气傲,可却自有沉淀下来的沉静如水,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点风尘味,孙通心头冒起的苗头又灭了下去。 “我……你……那个……”有心想和她套近乎,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他如此,白牡丹抬眸看着他。 孙通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道:“我替你赎身。” 白牡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见她并没有欢喜,只有讶异,孙通反而坚信了自己的念头,重复道:“我替你赎身。” “我是官妓发卖,未满五年,不能赎身的,公子。” “我当然知……嗯,我是说我听说过。”孙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可是风月场上的熟客,自然熟知这些规则。 白牡丹垂眸,端起一杯酒:“牡丹敬公子。” 孙通端起酒杯怔怔的与她相碰,只觉得这一切都有如梦中一般不踏实。 “我求我爹,他一定有办法可以帮你赎身的。” 白牡丹轻轻一笑,没有言语。 见她似乎不信,孙通站起身一把抓过酒壶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斩钉截铁的道:“你等着我,我一定有办法给你赎身。” 说完也不等白牡丹反应,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牡……通少爷?”听闻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红妈妈刚进门就差点撞上孙通。 孙通一把抓住她,从怀里掏出十数张银票塞到了红妈妈手里,威胁道:“本少将史……牡丹姑娘包了,不许再让她接客。” 红妈妈惊愕的看着他脚下生风般的离开,怔怔然的转身走进房间。 白牡丹正坐在桌前,径直细细品酒。 “牡丹,这……这怎么回事?” 白牡丹淡淡一笑:“没什么。” 红妈妈见她不想说,也不强求,忙道:“主子回来了,你快上去侍候着。” 白牡丹身子一颤,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是,牡丹知道了。” 布置的甚是清雅的船舱二楼,宇文峥半趟在临窗的软榻上阖眼养神。 白牡丹轻步走了进去:“牡丹见过主子。” 宇文峥睁开眼睛,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是越来越出色了,倒也不枉费我一番调教。” 白牡丹低垂下头。 “听红妈妈说,你被新上任的知府公子孙通大手笔的将你包了?” 白牡丹小心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长的很好看,精明而狡诈,甚至是不择手段,他不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却是最令她刻骨铭心的男人,当时遇见他,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可是事实上,是她太傻。 他并没有救她于水火,他说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理所当然。 当她求着他求她于水火中时,她才发觉,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等着她自投罗网,也许他之所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是别有用心的。 “主子是有新任务让牡丹做?” “用不多久,孙通一定会将你赎出去。” 白牡丹抬头看着他,宇文峥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在他的眼睛里她只看到冷薄,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他并不在乎她,她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收回目光,恭顺的低头:“一切任由主子吩咐。” 宇文峥扫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抬手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白牡丹顿了顿,却依旧是温顺的走了过去。 宇文峥一把拉过她,让她跌伏在他身上,一只手在她玲珑有致曼妙的身形有游走着,薄唇在她耳边温柔的笑语:“小湘儿,你越来越合我胃口了,将你送给那草包孙通,公子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白牡丹若无其事的道:“主子让牡丹做什么?” 宇文峥顿了顿,似乎无心再也她温情,推开了她。 白牡丹顺势站了起来,低眉顺眼的候立在一旁。 “让孙通带你回京城,想办法让他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尽你所能,助他入仕。” 白牡丹猛的抬头:“什么?” 宇文峥轻笑,笑意却并没有到达那些冷薄的眼睛里:“小湘儿,你没有听错。” “主子是否太高看牡丹?” 宇文峥挑眉:“你不愿意?” 白牡丹沉默下来,许久才低声道:“牡丹不敢。” “小湘儿,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京城于你而言,不但不是龙潭虎穴,相反,还是你得天独厚的契机,相信你,你总有一天会感激我今天给你这个机会的。” 白牡丹一阵恍惚,京城…… …… 第五家,大宅。 小良子冲进后院,将正蹲在花丛间给花浇水的第五颢给拽了起来:“少爷,文少爷来了,正往这儿来呢,您赶紧去换身衣服。” 第五颢很意外:“文表弟?他来做什么?” 小良子暗翻了个白眼:“小的怎么知道?” 庭院前,文无瑕负手而立,看着第五颢正边走边让小良子整理着衣服走来。 “少爷,您快点,表少爷……小的见过表少爷。”小良子连忙不敢再放肆,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恭敬且拘谨的朝站在庭院前看不出喜怒清绝出尘的身影行礼。 第五颢抬头一看,倒是露出一抹真心欣喜的笑容,大步走上前:“无瑕表弟,你怎么来了?” 文无瑕打量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又在后院侍弄着花草了?” 第五颢正欲点头,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解释道:“其实我只是今天凑巧在给它们浇水。” 文无瑕收回目光,走进大厅。 两人在大厅里坐下来,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第五颢,再看看诺大庄重的大宅主厅,空荡而沉寂,再也不复它往日的存在意义。 “无瑕表弟,你今天来是?”第五颢小心的问道。 文无瑕垂下眸端起一旁仆人送上来的茶,轻轻的沏着,淡声道:“没事,只是路过。” “那……无瑕表弟既然来了,要不要在大宅里住两天?” “不必了,我还要事在身。”文无瑕搁下手里的茶,站起身说了一句,人就转身离开了。 小良子从外面进来,好奇的问道:“少爷,文少爷今天来是做什么的?”来了还没坐到一盏功夫就又走了。 第五颢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眉道:“文表弟说他只是路过。” “路过?”小良子有些呆滞。 表少爷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仿佛……心事重重? …… 定阳城,最大的酒楼,二楼一间雅房,文无瑕顿了顿,敲了敲门。 逃遥拉开门,看着眼前的人,淡淡的道:“文公子,请!” “文无瑕见过公主。” 元无忧淡笑:“文公子,请坐。” 两人在桌前坐下,文无瑕这才抬头打量着眼前近一年未曾再见过面的人,作男人装扮,依旧风华绝代,但较之上次再见,她还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她作男装打扮刻意如此。 “闻公主出京,为怀王寻药,遇刺受伤返回京城,无瑕特地上京想探望,却不料被回拒,无瑕以为公主还在为一年前文某妄为之举而有成见。”文无瑕淡淡的语气却又似乎包含了一丝莫名。 元无忧微微一笑:“劳公子挂心了,说起来本公主约文公子在定阳一见,心中也甚感忧心,就怕文公子心有芥蒂而不来呢?” “公主说笑了,公主相约,文某岂敢不来。” 元无忧明眸微动,切入主题:“那文公子心中可知本公主约你来定阳相见之原因?” 文无瑕勾了勾唇角,清眸看着她,亦开门见山直言道:“知道。” 元无忧唇畔绽放嫣然笑意,静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公主,既然约无瑕前来,想必心中是早有定案了,那么,在这定案里,敢问公主,文某可得什么?” 文无瑕深深地注视着她,淡声道:“毕竟刘氏的下场还历历在目,氏族世家要还敢牵扯进皇权之争里,要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要不是野心滔天,而不巧,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文某都不甚感兴趣,所以,公主打算用理由来说服在下?或者许诺将会给予在下什么?” 元无忧轻笑出声:“你将得到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会许诺你什么,甚至,我没有任何理由来说服你,所以你问的问题,本公主无法回答你。” 元无忧顿了顿,又笑言道:“如果你认为你需要一个理由,那么,我会说:文无瑕,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玩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如何?” 文无瑕看着她,久久,才缓缓一笑。 () 149桃花暗巷 就算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也会有阴暗不见光的地方,更何况这里是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定阳。 离定阳街最繁华主干道大街上只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有一条很出名的巷子,叫桃花巷。 桃花巷并不深,约莫四五户人家,谈不上气派,却也绝非普通人家的居民宅子。 桃花巷看起来不算窄但也只能勉强让一辆马车通过,且没有调头的地方,这就驶得马车几乎进不去,一般人都在在巷口下马车,或者干脆坐轿子。 逃遥驾着马车在巷口停了下来,现在是午后,桃花巷并没有人,户户都紧闭着大门。 马车内,元无忧掀起帘子打量了一眼,扬眼扫向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几的文无瑕:“就是这里?” 文无瑕点头:“就是这里。” “我想,你一早就想着送我这个人情。” 对她的话,文无瑕泰然一笑:“我并没有做什么,亦不打算向公主邀功。” 元无忧静看了他几秒后,轻轻一笑:“我明白。” 朝她淡拱手,文无瑕说道:“公主明白,在下就放心了,在下告辞。”顿了顿,他又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元无忧淡淡颌首。 文无瑕下了元无忧的马车,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离开了。 元无忧取出黑纱斗笠戴上,下了马车,带着逃遥步行走进了桃花巷,来到了巷子最尽头那一栋宅子前停下。 宅子飞檐连翘,青墙黛瓦,没有任何牌匾,亦没有任何色彩绘图,色泽单调而暗沉,这是一栋让人站在屋檐下就会感觉到压抑的宅子。 逃遥上前抓着铁环叩响了大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回应:“谁呀?” 逃遥没有出声,只是继续再敲了两下。 大门旁边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探出个头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着逃遥,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是?” 元无忧走了上前,淡声道:“在下想做一柱买卖,去禀报你们能作主的主子。” 逃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家主子的上门贴。” 那少年接过逃遥递过去的银票,看着上面的票额,一双眼睛都瞪的大大的。 “怎么,不够?”逃遥声音一沉。 这人沉静如水的声音明明没变化,可听在耳里就是有一股渗人的感觉,少年暗自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发呆下去,忙道:“不,不,二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侧门又紧闭了起来,隔着一道门,依稀可以听见那有些激动和仓促脚步声。 等了约莫一柱香时间,门又重新打开了,刚才的少年领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探寻的打量着两人,拱手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桃花巷做买卖还要问客人名讳来历?”元无忧淡淡出声。 中年男子面色一紧,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迟疑,心里沉吟不决,眼前这两人他实在是看不准,这头戴黑纱围笠的人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只听见他的声音,凭心而论,这样一副似清洌的泉水在山涧缓流的声音实在让人凭添一股好感。 而这位似是总管打扮的老者面无表情的目光下,却有一股渗人的气势。 他实在是不好凭断这二人的来历,可想着刚才这二人递上的上门贴……中年男子咬了咬牙,伸手请道:“二位请里面请!” 走进里面,那扇门又重新紧闭起来,随着中年男子穿过前院,眼前一切豁然开朗,入目景只能用华丽奢艳来形容了。 元无忧并不意外这里面别有洞天的景观,淡定的随着中年男子往前走。 中年男子暗自打量着两人,戴着黑纱帷笠的人他看不清楚此人的面目表情,可这位管家却面不改色,眼都没有眨一下,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连这仆人都如此不凡,那这公子,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态度中带上了一丝恭敬。 “贵客请稍等片刻,容小的去请我家主子出来。” 元无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透过轻纱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的装饰。 “贵客临门,不知是要做什么买卖?” 来人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袭桃粉色衣赏,长俗清丽脱俗,这样的人,竟然是一家男妓院的老板,这着实让元无忧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想买个人。” 小姑娘点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支着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元无忧,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有些不经心的问道:“你既然来到了我这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进我这宅子里的人是从来不卖出去的。” “规矩是人定的。” 小姑娘眼里的兴味越发的浓郁起来:“像你这样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不少,不过,也就只有你说出了和他们不一样的味道。” 元无忧轻笑:“既然如此,有兴趣做这笔买笔吗?”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男还是女,我再来告诉你这笔买卖我有没有兴趣。” 逃遥冷眼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没有出声。 元无忧悠然出声:“和姑娘一样。” 小姑娘眼里浮现一副我猜也是这样答案的目光,面色淡了下来:“规矩是死的,也不是不可变通,就看姑娘你愿意拿出什么样的价位让我愿意做这笔买卖了。” “姑娘不问问我想买何人?” 小姑娘嘴角勾了勾:“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我卖与不卖,我说了算。” “这倒也是,今天心情不好,可以说不卖,明天心情好了,说不定也就卖了。”元无忧淡言。 小姑娘眼睛一亮,身影一闪,眨眼间,人已经在元无忧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你多大了。” “十四。” “我比你大,我十八。”小姑娘得意起来,又问道:“我叫桃花,你叫什么?” “姑娘叫桃花,那我就叫梨花了。” 小姑娘挑动双眉,斜眼看着她,很认真的道:“我真叫桃花。” 元无忧点头,声音同样认真:“那此刻,我也真叫梨花。” 桃花姑娘呵呵的笑了起来:“有趣,行了,就冲着你这样有趣,说说你要买谁?” “第五照。” 桃花姑娘面上的笑容惭惭收了起来:“你说你要买谁?” 元无忧则很淡定:“第五照。” 桃花姑娘面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消散,站起身,重新走回主位上,顺手端起手边的茶,轻沏着,淡声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善者亦不会来桃花姑娘这里了,我以为桃花姑娘可以作主。” 扬眼扫了一眼元无忧,桃花冷笑:“你也别激我,我不吃这一套。” “那我很失望。”元无忧淡声道:“姑娘像一朵散发着沁醇香的桃花一样绽放在我面前,正当我想为这朵桃花醇香而为之欣赏陶醉时,却突然发现,原来,这股沁醇之香只不过是假象,本质上,她依旧是普通的桃花香。” “你……”桃花姑娘暗咬牙:“你在暗讽我。” “不,我是在明讽。” 桃花姑娘眼色微闪,倒也没有恼怒起来,而是沉默了下来。 元无忧淡定的等候着。 “黄金千两。” “五百两。” “那就不卖。” 元无忧站起身:“既然价格谈不拢,那我也不必在这里浪费口舌,告辞。”说完也不待桃花姑娘反应就径走走了出去。 看着出去的主仆二人,刚才出去领人进来的中年男子迟疑的道:“主子,这……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桃花姑娘闭了闭眼,暗暗咬牙:“去,请她回来。” “是。”中年男子连忙走了出去。 桃花姑娘对身后的侍女道:“把人带过来。” 元无忧重新再跨进厅堂,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桃花姑娘,对着身后的逃遥淡言:“付银子。” 脚步声传来,在一名侍名身后跟着一名身形枯瘦,面色惨白中透青色一脸木然如行尸走肉般的男子进来。 “主子,阿柳带到。” 桃花向元无忧示意:“人你可以带走了。” 阿柳亦是第五照,木然的面容猛地抬起,死死的盯着乌桃花,又转回头盯着站在那里的元无忧,眼神一暗再暗,面部绷的紧紧的,却一言不吭。 “你就是第五照?”元无忧询问道。 “不是。”第五照断然否认。 元无忧冷冷出声:“一个连自己都不敢去面对的人,我花银子买来也不过是个废物,桃花姑娘,这人你还有没有兴趣再买进?” 桃花眯眼:“此言当真?” “当……” “不,我就是……第五照。”第五照面色如土,打断了元无忧的话。 “桃花姑娘,既然买卖做成了,在下告辞。” 桃花看向第五照,垂眸冷声道:“在进我宅子之前,是你谁,我不管,出了我这宅子,你是谁,我更不管,在我这里,你只是阿柳,你再飞冲天,或是横尸街头,都与我无关。” 第五照垂下头:“我知道。” 桃花面色这才好看一些:“财叔,送他们出去。” “请!”中年男子请道。 直到后面的门重新紧闭起来,站在外面阳光下,第五照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一双眼睛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只有入骨的恨意和若有似无的悲凄哀绝。 林唯棠,林唯棠,此生若不将他碎尸万段,他誓不为人! 元无忧没有等他,径直步行出巷子,上了马车。 第五照看了一眼已经坐上去要驾马车的逃遥,垂下眸片刻后,吃力的爬上了马车,坐在了他身边。 他不知道买出他的人究竟是谁,但是能让乌桃花破例的人一定身份非比寻常,可是他为什么要买他? 现在的他,沦落为世间最卑贱的泥,人人践踏。 难不成此人……亦是有意侮辱他才特地弄他出来? “进来。” 正当第五照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内传来淡漠的声音,第五照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专注驾车的老者,外面就他们两个人,这叫进去的人——自然是他了! 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他转身推开门掀开帘子进入了马车内,一入眼,第五照弯腰进来的姿势保持不动,就这样僵硬地杵在那里。 马车内并不若外面那样普通,布置和陈设都华贵而高雅,究奢极侈。 但让他呆滞住的并非是马车里的奢华,而是眼前的人。 绝丽的面容,如画的眉眼,嫣红的唇,润凝的肌肤……他脑子里只想到天姿仙色四个字。 元无忧指了指一旁,淡淡出声:“坐。” 第五照身子好半天才动弹开来,拘谨地在指定的地方坐了下来,低垂下头,眼前的人美的令他自惭形秽,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人?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买出来吗?” 第五照抬头,接触到她的目光,又自卑的低下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第五照忍不住抬头看着他:“你……您想让我做什么?” 元无忧微微一笑:“我要第五家族为我所用。” 第五照震惊,喃喃问道:“为……为什么是……是我?”成王败寇,他输的一无所有,且下场凄惨,他……怎会找上他?而他又谁? “为什么是你?其实我也有些期待,有人向我推荐于你。” 第五照惨白的面容上尽是狐疑不解:“您是说,有人向您推……推荐我?” 元无忧面色淡漠:“你还要继续纠缠于这样无意义的话题吗?” 第五照触及到他淡漠的面色,眼神一紧,低下头掩去眼里的殇然:“但凭主子吩咐。” “我欣赏从绝望的谷底中重新再爬上来的人,更欣赏有野心有抱负甚至是有报复心的人。” 第五照惨白的面色似乎更白了,在眼前美如仙佛一样的人面前,他是如此的不堪。 “所以我愿意给你重新再斗争一次的机会。” 第五照怔怔的抬头看着他。 “但是,我喜欢用聪明的人。” 第五照怔然半响,缓缓的跪了下去:“第五照见过主子。” “起来吧。”元无忧淡淡出声。 第五照迟疑了一下,很顺从的起来,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忠心与否,与下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是,属下明白。” 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元无忧眼里有些满意:“我给你一定的帮助,在年前,你必须掌控第五家族一切的主事权,你可有信心做到?” 第五照眼睛里闪过野兽般恶狠的光芒:“属下一定会做到。” 马车在大街上一家茶楼停了下来。 元无忧从一旁的茶几上执起一物:“你拿着此令牌去往这家茶铺,自会有人帮你。” 第五照颤抖着手接过那块令牌,将它紧紧的按在心口,那入骨的悲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是就凭他将他从那暗无天日肮脏不堪的地方救了出来,让他有机会报仇血恨,他的命就是他的。 将第五照放下,马车调头离开出了城,往位于定阳河岸上的客栈驶去。 毒热的阳光惭惭西移,定阳河岸上,游人不少,普遍都是些年轻男女公子小姐出来游河。 只有到了晚上,才是花舫姑娘们的天下。 听着河岸上的热闹,元无忧有些出神,昨天晚上她本来想好好观赏一下这犹如十里秦淮般的夜景,可是却被楚周两国的战况打断了,且一夜无眠。 宁青,来自传闻中的缥缈虚无山,周青色,周国不受宠随母禁的三皇子。 她确实想不到这两者会是同一人。 而且,她很确定,宁青,不,周青色和周蓝儿并不相识。 明明兄妹,却素不相识,也难怪她看走了眼。 他说的尘缘未了、心魔难抑,说的就是放不下与楚绝一较高低的执意。 也是,身为周国三皇子,周国与楚国边关紊乱,冲突不断,而且就关乎实际状况来看,楚国确实要比周国更胜一筹,所以他才放不下执意,才会出现在楚国京城。 她想,他一定深切的研究过楚绝所有一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和她,真的很像! 也难怪竟然会成为师徒,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物以类聚。 对上这样一个措手不及的对手,楚绝短时间内很难找回场子。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顶天立地守护家国的那个男人,面对人生里的第一次挫折和失败,他是否会坦然的面对? 马车停了下来,逃遥的声音响起:“主子,到了。” “嗯。”元无忧回神,取过一旁的笠帷戴上,下了车。 刚一下车,就碰上了从客栈里走出来的宇文锦等人。 () 150做了什么 “是你们?” 宇文锦看着逃遥先是眯起了眼睛,然后目光投放在无忧身上时一愣,再然后她兴冲冲的冲上前,却被逃遥伸手拦阻住了。 宇文锦微愠的瞪着逃遥:“喂,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拦什么拦?” 元无忧视若无睹的走进了客栈,逃遥紧随其后。 “喂,你们站住。” 宇文锦的喊声没人理会,她面色一沉:“拦住他们。” 霎时有四五名侍从模样的人冲了上前,将正欲进客栈的两人团团围住。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观望。 梅素雪有些头疼的看着发飙的表妹:“锦表妹,这……这不大好吧?” “我又没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和他们打个招呼而以,用得着这样目中无人吗?”她宇文锦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主子?”逃遥低声请示。 “打发他们。”她没有心情理会不相干的人。 “是。”一声是字之后,只见一抹让人眼花瞭乱的身影在围着他们的几人中转了一圈,瞬间,客栈门口就多了几道岩石一样的人雕。 逃遥点穴将几人定住,这不但没有震吓住宇文锦,反而让她极兴奋地尖叫着冲上来围着逃遥团团转。 “啊啊,好厉害的点穴手法,还有你的轻功,简直是出神入化嘛,你们是何门何派的高人,我叫宇文锦,来自昌城宇文……”宇文锦激动的声音嘎然而止。 逃遥淡定的收回手,只觉得这姑娘真是咶噪的厉害,而且还缺根筋。 “你将我表妹怎么样了?”梅素雪担忧的冲上前。 元无忧脚步刚刚一动,从客栈里面一股凌厉的掌风就朝她扑来。 逃遥一掌上前,以掌击掌,砰一声响,宇文峥脚步微微后退了一步,心中微惊,这人的武功远高于他之上。 他收掌抱拳:“在下宇文峥,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元无忧轻叹一声,她只不过是想上楼去补个觉,明天一早好回京罢了。 “四大望族之一的宇文少主,久仰!”逃遥的语气很冷淡,听起来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但是在明知道对方是何人的情况下还能这样面无情绪,这只能说明,他的身份地位都比对方高,高的他有足够的资本倨傲无视对方。 宇文峥眸子微闪:“不知阁下是?”明知道是他宇文峥的情况下还这样不留情面的无视他,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是谁,我不想说。” 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就是:我的名讳你还没资格知道,而且我连用假名敷衍你一下都觉得没必要。 宇文峥面容微沉,他宇文家如今的地位虽然还不能和六大氏平起平坐,但近几年好歹也声名远播,与远西顾氏、大川慕容、台山程氏并列为四大望族。 “阁下是否太过目中无人?”宇文峥的目光掠过逃遥落在了元无忧身上。 元无忧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远西顾氏,昌城宇文,大川慕容,台山程氏是新升起的望族,比起老牌世家,这些人少了一丝沉淀,多了冲劲和野心。 “宇文公子自报家门并非本人询问,本人亦无与宇文公子结识之想,不报家门,理所当然。” 宇文峥面色深晦不明的盯着眼前头戴笠帷看起来很是神秘的人,听声音,清冽有灵,岁数绝不会很大,似是个少年。 他神色稍缓下来,微笑道:“在下只是想与公子结识一下而以,并无他想,不过,现在看来,想来我宇文家对于公子而言,还不能让公子放在眼里。” “是又如何?”元无忧冷冷出声。 宇文峥眼色略深,紧盯着眼前人道:“在下想知道在下与公子相差多少?” “本公子既然不将你放在眼里,又岂会将名讳道与你听?” 听眼前这神秘人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语,宇文峥眼里闪过一丝隐怒,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倘若在下执意想知道呢?” “三个条件,你若通过,那么我今天就告诉你我的来历。” “哪三个条件?”宇文峥两眼一眯,冷静的问道。 “一,你若能在我随从手下坚持过上五十招而不输,就算你通过。” “好,第二个条件?” “你先通过了这个条件,我再想第二条。”元无忧淡淡说完后,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走进了客栈。 候在大门口似是在看热闹的客栈掌柜见她进来,脸色一肃,态度内敛中又隐隐透出恭顺和拘谨:“您请!” 更是亲自引请她上楼。 宇文峥眯起眼,目光送着他上了楼后才转回头,看着逃遥,抱拳道:“请赐教!” 逃遥二话不说就出掌。 两条人影立时纠缠在一起,或飞或闪或掠或纵,让人眼花瞭乱。 而进到二楼房间里,掌柜的就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恭敬的呈上:“公主,王爷密信。” 元无忧任由两名神情肃敛的女子上前侍候着她取下笠帽,再端来水侍候她净手。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她才在床榻上半躺下:“呈上来。” 一旁的暗影上前取过信,转呈到她手里。 元无忧拆开封蜡,取出信,看了一眼,嘴角一勾,缓缓的闭上眼睛阖目养神。 信上只有四个字,却让她心里有一丝温暖:缓缓归矣。 不管与怀王因何而连成一气,不管有没有感情,至少,她和他命连一线,这是不争的事实,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和他才能接受对方。 掌柜的见她并没有指令下,恭敬的退了出去,两名调来服侍她的暗影则放下帘幔,一左一右恭顺的守在一旁侍候着。 而楼底下,逃遥与宇文峥的比武也见了分晓。 逃遥面无表情的走进客栈内,宇文峥面色有些苍白的抚着胸口,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表哥,你怎么样?”梅素雪焦急的想要上前扶他。 宇文峥罢手,解开被点穴的宇文锦等人的穴道,回头看了一眼客栈方向,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说。 而宇文锦看着那人连她大哥的面都不给,也知道厉害,心里虽然有些不甘心只能原地跺脚,却也知道这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不过,这件事也由宇文锦单纯的好奇而演变成了宇文峥强烈的好奇。 …… 夜色笼空,消散了不少白日里的酷热之气,河面上的风吹来,带着一丝丝水润感,凉爽沁心。 元无忧站在窗前,欣赏着河面上的夜景,心里的那一丝杂念也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 “明天一早启程回京。” “是,公主。”逃遥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昌城宇文?”公主就不想收为己用? 元无忧回过头,看着逃遥微拢的眉心,淡笑:“小逃子,我们并不缺钱。” “可是宇文峥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并不甘心只是从商。”这一年来,宇文峥和林唯棠在大元国的确是大有作为。 元无忧笑了笑:“林唯棠和宇文峥这种人,用起来的确事半功倍,但是却也后患无穷。” 逃遥凝神一思,有些明白过来:“但眼前局势,倘若我们不用他们,他们就会被别人所用。” “这类人确实是有着不少共同的优点,凉薄的心、执着的毅力、精明的头脑、敏锐的思维和清晰的目标,这些优点让他们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是绝不会轻易的站队。” “公主是担心……到时候掌控不了他们?”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刘氏? 元无忧摇头:“不,我只是不想来个狡兔死,走狗烹。”倒不是说她下不了这个手或者说她没办法除掉他们, 宇文峥和林唯棠这类型的人和他们身后的家族,日后,她势必不会允许他们壮大,所以,她更不能用他们,一旦用了他们,日后再除掉他们,这于她用人规则有出入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她努力打造起来的团队人心。 而人心,都是敏感和没有安全感的。 就目前她掌控的势力来言,其实已经不需要她再直接出面了。 逃遥虽然还不是全然的明白她接下来施展开的计划,但以他对她的了解,知道她心有乾坤。 “公主不是想去看看这河畔的夜景?” 元无忧轻叹一声:“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副皮相也的确是不方便,不戴个帽帷吧,惊世骇俗,戴个帽帷吧又是此地无银更惹人注意。 …… 周国京城,皇宫,湖心亭。 周蓝儿看着碧清的湖心中央那嬉戏争食的锦鱼,唇角的笑容始终不断。 “公主……公主……”小豆咚咚的从走廊上急冲冲地跑过来,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仓慌失措。 周蓝儿直起身回头,看着朝她跑过来的小豆,暗暗摇头,这小豆的性子就如同一颗豆子一样跳跃,已然定性,她想纠正都很难纠正了。 不过,她回头看着湖池里自由自在嬉戏的鱼儿,再抬头看了看湛蓝广阔的天空,嘴角的笑像湖中的涟漪一样慢的扩散开来,这样,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怎么啦?一副看见了鬼的模样?” “公主,这比看见鬼还……不可思议。”小豆停住步子双手抱着柱子稳住身子气喘吁吁的道。 周蓝儿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 “三……三皇子回京了。” “真的?”周蓝儿眼睛一亮,连忙道:“快,我要去见见这一战名扬天下的三哥。” “公主……”小豆看着公主的高兴,吞吞吐吐起来。 周蓝儿面色一沉:“究竟怎么啦,你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 小豆闭上眼,大声的说道:“三皇子就是那位宁公子。”她刚才瞧见后,整个人都懵了,这不就急着跑过来向公主禀报嘛。 “什么宁公子……你说什么?”周蓝儿箭步上前,紧紧的盯着小豆:“你说哪个宁公子?” 小豆哭丧着一张脸:“还有哪个宁公子嘛,不就是在楚国我们见过的那们宁公子,国师称之为宁大哥的宁公子。” 周蓝儿呆怔了片刻后,二话不说,快步就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等到周蓝儿跑到前大殿时,正好遇上了也听到消息后赶过来的周紫儿和周碧儿。 三人一碰面,也没心思讽来刺去了,全都往御书房而去,等候着见到如今名震周楚两国的传奇人物,她们那从不曾谋过面的三皇兄。 刚抵达外殿,就见着太子殿下带着几位文臣等候在外面。 一番见礼之后,众人都沉寂下来,静静的等候着。 御书房里,周帝激动的上前拍着周青色的肩膀:“青色,我很欣慰也很感激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周青色面带微笑,却笑不达眼底,那双眼睛里尽是淡淡的疏离:“父亲不用感激,青色这样做并非是有着大胸怀。” “为父知道,你只是想和楚绝比试。” “边关暂时稳定了,您也不必担心,我特地回来是向娘请罪的。” 周帝满面的笑容淡了下来:“为父陪你一起去吧,你娘……很生气。”把暗道都给封了,他都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了。 周青色垂下眸:“不必了,娘生气,您还是不要让她看见您为好。” 周帝面色黯然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看着他黯然的眼神,周青色眉头蹙了蹙,转身离开,早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母之间的隔阂,他是没办法化解的。 见他出来,周太子敛下眸片刻,又扬起,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三皇弟。” “臣等见过三皇子。” “三皇兄。”周紫儿、周碧儿都上前行礼。 周青色目光扫过众人,淡淡的扫了扫手:“无需多礼。” 目光落在周太子脸上,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可奈何道:“我惹娘生气了,太子,你得陪我去消娘的火气。” 周太子愣了愣,脸上终于扯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这才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只会纸上谈兵呢,没想到你竟然有法子打的楚绝退兵。” 见他们要走,呆滞中的周蓝儿才深吸一口气,喊道:“三……三皇兄。”真是他,真是她在楚国见过的宁青。 周太子看着周蓝儿有些复杂的眼神,眉头皱了皱:“蓝皇妹,怎么啦?”蓝皇妹不会是担心楚绝吧?毕竟怎么说他们也曾是夫妻一场。 周青色朝她微微一笑:“蓝皇妹。” 周蓝儿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又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太子离开。 广宁宫小院。 “娘,孩……” “跪下。”宁氏面色一沉,不怒而威。 周青色有些苦笑,但还是很顺从的跪了下去:“请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广……广娘娘,您……您别生气,三皇弟立了大功呢。”周太子有些吃惊,也有些好奇,一向孝顺的三皇弟究竟是做了什么让温和柔婉的广娘娘竟然会这么恼火? 周太子不说还说,一说立了大功,宁氏就气的浑身发抖,抄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拐仗就往周青色身上抽。 周太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广娘娘是多温婉的人,现在竟然用这么粗的拐仗抽打三皇弟?三皇弟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周青色不躲不闪任由宁氏抽打着:“娘,就是您别憋着气打,得换换气,别岔了气,这对您身体不好。”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让你对我阳奉阴违,让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宁氏恼火失望夹加在一起,眼底有泪光闪烁。 “广娘娘,您……您别这样……”周太子回过神来,焦急的上前劝道。 “太子,你让开,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宁氏苍白的面容因为恼怒而浮起一丝红潮,一手抚着胸口直喘气。 见她面色不对,周青色忙上前扶着她:“娘,您快坐下,您千万别动怒,孩儿专程回来受罚呢,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是您能不能歇会再打?孩儿担心您身子吃不消。” 周太子嘴角抽了抽,敢情三皇弟丢下边关大事专程快马加鞭回来就是受罚的? 而且他实在是很难将眼前的人和那个悠坐营帐,却笑沙场,一战名扬天下的人看作是同一人。 好半响,宁氏才终于不再暴怒,但苍白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得出愠色和难过。 见宁氏终于有些平静下来了,周太子才离开,让母子二人好好谈谈。 周青色重新跪在了宁氏面前:“娘,对不起。” 宁氏有些疲累的闭上眼,幽幽叹息道:“你离开后,昭平公主竟然走进了我这院子。” 周青色眉头一皱,院子四周不仅有阵法还有暗卫护守,当年太子走进来是在他有意的引导下,否则他也走不进来。 “当日我见她面相有异,就为她测了一命。” “娘,您怎么能再测命?您身子骨这样弱,还不都是因为那测命之术。”周青色眉头都锁在一起了。 不理会他,宁氏轻叹道:“命这东西,玄之又玄,当日我测她的命,她命中有贵人相助,虽有波折困难,但最终还是会守得云开,但她的命中贵人,不应该是你啊。” 周青色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你的命格,以前娘为你测过无数次,走上这条路你会孤独寂寞终老的,如果你听娘的话远离这些事非,最终你会过上平凡普通却儿孙绕膝的生活。”为了不让孤独终老,她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边说边执起他的手掌心,低眼细细查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眉心拧紧。 宁氏闭上眼休息片刻,又重新再看,那丝困惑慢慢的化为讶异和震惊,颤抖的出声:“你……你做了什么?” “娘?”周青色讶异出声。 宁氏面容凌厉起来,执着他的手在颤抖:“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我拿二十年寿命为你改的命乱了?”() 151玄命之术 “什么?” 周青色大惊失色,双手紧握着宁氏的手,声色俱厉:“二十年寿命?改命?娘,您究竟在说什么?” 宁氏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一时冲动就将这事说了出来? “娘,您……您身体之所以长病不好,就是因为您暗自为孩儿改命才会这样?是不是?” 是不是三个字声量遽然提高压低,周青色一向云淡风轻的面色也勃然大怒,由里而外都散发出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 宁氏面对儿子身上迸射出来的慑人压力,心中百感交集,她虚弱的闭上眼,幽幽叹息,她怎么也没想到?人终究还是斗不过天,这就是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啊。 “娘……您怎么可以不经过孩儿,就决定这样做?您对孩儿何其不公平?”面对宁氏虚弱苍白的面色,周青色痛心疾首。 宁氏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三十年前,娘不信命的,可是,娘却遇上了你父皇……那时你父皇还只是周国的太子,却满怀大志,立誓要一统天下,他亲自领兵出征楚国,为了成功击破楚国的关口,你父皇选择了出其不意袭击硖谷山。” 周青色眉心紧蹙,这件事他也听娘说起过,却每次娘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详细告诉他,今天却…… “缥缈虚无门下有祖师爷天乐散人曾经学习的各类卷宗、书籍、秘笈,这些都是养育天乐散人的那位散仙亲自撰写的,自然珍贵非凡,甚至一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外传的。” “娘因为身子骨弱被父母遗弃,是下山云游的师父捡到了我,将娘带回了山上养育我长大成人。” 虽然这些都听过无数遍,但每次只要宁氏说起这些往事,周青色都会认真聆听,可今天,他却很焦急,他想知道娘说的改命一事,可是见着娘脸上因为往事而有的怀念和愉悦,他又不忍心打断她,只得耐心听下去。 “娘因为身体太弱学不了武学,山上虽然一年四季都春暖花开,可是野兽众多,你师尊就教娘学习医毒之术作为防身之用。” 宁氏因为回忆往事而神色飘渺,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娘资质有限,你师尊教的东西,往往只能领悟到三成,娘很沮丧,你师尊却总是说,这样就好,资质太过了心就不会知足,就这样,娘就成了山里的大夫,那些受了伤的小动物有时候是娘的病人……直到娘十二岁那年,你师尊将娘送去了洞山书云里,让娘正式拜在了缥缈虚无门下,成为缥缈虚无门的下任传承者,让我自由的学习我想学习的那些知识。” 宁氏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怀念。 “诺大的洞山全是卷宗书籍,娘很惊喜,可是惊喜之后很失望,因为很多书娘都看不懂,你师尊说,那里面的书,能学到多少皆需要靠自己去领悟,学到多少算多少。” 周青色叹息:“孩儿知道,娘最后挑来挑去,学了阵法机关,学了玄命术。”这些娘早就告诉过他。 宁氏轻拍了拍他的手,点点头:“学阵法机关,是因为娘不会武功,用阵法机关对付山上那些凶猛一些的动物很有用,它们就不敢靠近娘住的院子了,而这玄命术是因为娘随便取了一本,看过之后觉得很有趣,完全是闲适打发时间的心态去学的。”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她学玄命术时,师父看着她复杂又惋惜的眼神。 “你师尊说,学了,就得学精,山上除了师尊和娘,就只有动物,他让娘下山,学看人,学看命,待到悟成再回山上。” “下山之后,才知道天地间,原来不只是只有一座缥缈峰,原来天地是如此的浩瀚,才发现山下的人和命皆如蝼蚁一样。” “看的多了,学到的也就多了,心境悟到的也就不同了,同人不同命,人各不同运,三生因,今生果,一切皆有注定,娘在外面游历了三年,觉得自己所学可以回缥缈峰了,在回去的路途上,如果没有遇见你父皇,或许,一切,又都不同了。” “你父皇领着一队精兵在攻硖谷山的时候遇上了龙涡风,一众人都被涡风卷上了天,随风吹送,等到风停时,早已经不是楚周边境了,被卷起的人都摔死的摔死,淹死的淹死,却唯有你父皇命大,还剩一口气。” “孩儿知道,娘救了父皇,还将他带回了缥缈峰。”周青色轻声道。 宁氏黯然伤神的低声道:“回到山上,你师尊你没有责怪娘带一个陌生人上山,我医好了你父皇,朝夕相对,我和你父皇也生出情愫,我知道你父皇命大命贵,可是却命中带煞,以他的命格,他不可能会君临天下成为一统全天下的帝王,如果他一意孤行掀动杀戮制造杀孽,将会折损他的寿元活不过三十岁不说,恐怕他的江山子民也会早早的断送。” 周青色蹙眉,关于他父皇无法一统天下他还是第一次听他娘直接说。 “你父皇不听我劝,急切的想要下山回到周国,却又割舍不下我,他求我随他一起下山,他在你师尊面前正式娶了我为妻,说他这一辈子他都会对我好,我也割舍不下他,更放心不下他,我不希望他早死,不希望他国破家亡,最终,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随你父皇下山。” 周青色皱眉,却没有出声,那时候,父皇虽还未登基,却早已经立了太子妃,且侧妃姬妾不少,娘当时被情困住蒙住了双眼。 宁氏苦笑:“虚无门下传承者不得涉世,可是为了你父皇,我违背师门,下了山。” 周青色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声叹息了一声。 “我陪在你父皇身边,随他征战,用尽一切办法,花了数年时间的引导,才最终改变了你父皇一意孤行征战天下的执念心魔,你父皇对我很好很好,我们之间感情很深厚,深厚到了在下山后的五六年里,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放弃师父随他下山入世。” 直到她随着他回到了京城,她才迷茫了。 “我知道他有太子妃,有侧妃姬妾,我以为只要我和你父皇彼此相爱,一切都不会是阻碍,因为他说过,遇见她们是因为未曾遇见我,我相信了。”可是,多么可笑,他说他心里只爱她一个人,心里只爱她,却因为子嗣因为传人,左拥右抱,与别的女人子嗣一个接一个生。 她直到那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是错的,一开始她就不应该随他下山,他有正妻,有妃有妾,她们是活生生的存在着的,是不会她不去在乎就会自动消失的。 她毅然选择了离开,却发现,她再也找不到回山的路了,师父在她下山后,就改了上山的阵法,那时候她根本没办法回到缥缈峰。 “娘,您和父皇之间,孩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世间礼法,男人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后宫妃嫔无数的皇帝? 他不苟同这样的礼法,是因为他看见了娘为情所困的苦,如果不是因为娘的教导?不是因为娘的情伤? 或许他也会如全天下的男人一样视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 宁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他郁色忧结的眉头,苦笑:“这天下礼法于女人是不公平的,自古以来皆如此,你娘心高气傲不甘心认命,可是命运这东西却让娘不得不信,娘三度想离开,都未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离开,这就是娘的命格。” 二十年寿元,周青色清眸中流露出痛苦:“我知道娘是为了我才会甘愿让自己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囚禁在这简陋的院子里,还……还用自身寿元为孩儿改命,娘,您不该这样做的。” “傻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为了你,别说二十年,就算是要我的命,娘也丝毫不惧。” “娘……”周青色面色沉下来。 宁氏轻叹一声:“娘不说这些话行了吧?放心吧,你娘懂玄命之术,娘不是短寿之人,就算折损二十年,娘也依旧可以活到看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可刚才娘说孩儿的命乱了?”周青色皱眉道。 说起这个,宁氏面色严肃起来:“你将玲珑百心曲的心法传授给了谁?” 周青色眼色微闪,玲珑百心曲心法…… 宁氏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我哪里会知道你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心法传授于人?” “孩儿不明白,这心法……” “毕竟你是我所出,我们本身就血脉相连,这命格是已经定了型不容改变的,所以,娘只好将为你添的命格续在了我们的师徒之命格上,你是我亲传的缥缈虚无门的传承者,没有什么比将你的命格续添在这个牵绊上更有效了,所以我才自损二十年寿元在你孤寡之命格添上了你的子孙格,你正式拜师成为我虚无门下,娘传授于你的是什么?” 周青色面色微微一变:“玲珑百心曲心法。” “正是玲珑百心曲心法,你将它传人了?” 周青色眸中晦暗难明:“所以孩儿离开时,娘才会说,若孩儿最终还是执意如此,娘会成全孩儿,就是因为娘自损了寿元为孩儿添了子孙格?” 宁氏眉间染上轻忧:“知儿莫若母,娘知道你心里有无法释怀的不服气和不甘心,才会赶你出去,就是希望你能走上娘为你添的那条路,也许你不会爱你的妻子,可因为你心里孝顺娘、爱娘,娘为你添的命格就会受娘所影响,你会爱上你的孩子,血脉之情也许比不上男女之间的感情,但娘相信它一定会牵绊住你。” 周青色眉头紧拧:“孩儿不知道这里面有内情,娘,您为什么不告诉孩儿?您的身体本就虚弱,又拼死生下孩儿,现在又为孩儿折损寿元,娘,您让孩儿如何承担得起?” 宁氏微愠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我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 “不过……现在娘为你添上的命格与你本来的命格混乱成一系,以后究竟如何走向,娘也看不懂了。” 周青色低下头久久没有出声,宁氏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的抬起头:“娘,这件事还有没有转机?” 见他神色,宁氏语气缓和下来:“你也别自责了,事已至此,又何尝不是天意?好在娘为你添的命格目前看来并没有浪费掉,而是与你本命格融合乱在一起,我想,多多少少还是会缓冲掉你孤寡的命格。” 想了想,她很好奇的问道:“究竟是谁能让你将心法传授?” 周青色垂下眼,淡道:“一个与儿志向道合非常谈得来的人,孩儿擅自收他为徒,还请娘恕罪。” “能与你志向道合谈得来的人?”宁氏惊讶且惊奇的挑高眉:“两百年来,玲珑百心曲的心法至今无人能领悟出奥妙,没想到你这一趟出去,竟然就这么巧遇上了。” “是男是女?”宁氏问道。 “男子。” 听闻是男子,宁氏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有如此造化,有如此领悟,倒也绝非池中物。” 周青色清眸微动,有些柔和下来:“他聪明的有些特别,等有机会,孩儿领他来向您这个师祖磕头敬茶。” 宁氏有些期待的点了点头:“确实该如此,他既已拜入我门下,怎么说,他也是我缥缈虚无门下的传承人了。” …… “公主,这里怎么会变的这么大了?而且奴婢怎么感觉我们走来走去又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啊?”小豆狐疑不解的挠着头。 周蓝儿累的额头沁汗,支手撑着手边的一棵树,四下张望着,心里疑惑顿生,怎么就找不到通往广宁宫那条路呢?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走过去的吗?” 小豆想了想,摇了摇头:“奴婢不记得了。”上次她随着公主不知不觉的走过去的。 周蓝儿紧皱着眉头,她上次是怎么走到广宁宫的? “公主,会不会广宁宫已经拆了,广妃娘娘搬进了别的宫殿,要不奴婢去问问?” “嗯,你去问问。”不过,周蓝儿心里有一种感觉,恐怕小豆打听不到什么。 “那您……” “我在这里等。” “是,奴婢很快就回来。” 看着小豆离开,周蓝儿重新站直身子,用手绢扇着风。 “昭平公主。” 周蓝儿吓一跳,慌乱转身,只见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立在她身后,面容普通的过眼即忘。 “你是?”周蓝儿警惕的打量他。 那人微微弯腰,请道:“三皇子有请。” 那侍卫说完也不等周蓝儿反应,就径直就往杂草丛中走过去。 周蓝儿盯着他背影,有些迟疑,这人神出鬼没的,万一……眼睛瞥到手里的手绢,她眼波一转,将手绢藏在一处不起眼但若是仔细找一定可以找得到的地方,这才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左右顾盼,还不忘扔些发钗金簪一些小手饰之类作记号。 七大弯八大拐的,好多地方是刚才她和小豆走过却明明没有路的,怎么又莫名奇妙的有了路? 正当周蓝儿疑惑闪了下神的时候,那人却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道:“公主,到了。” 周蓝儿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在前面真的看见了一座院子,就像她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的那样,她眼睛微睁,连忙回头看后面,再张望着四周,发现四周的景象也有上次她来时看到的一样。 她真想立即就顺着刚才作的记号返回去重新再走一遍,看看这广宁宫究竟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刚才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公主,请自行进去。”那人说完,又不等周蓝儿出声人影一闪就消失了。 周蓝儿张了张嘴,又合上,这里空无一人,人都走了,她说话也没人听见。 隐隐约约的琴声从前面院子里传出来,周蓝儿心里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走了过去。 离院子越近,琴声就越清晰,小院子的门依旧是半拢着。 周蓝儿轻轻的推开了门,院子里没人,琴声是从大殿里传出来的。 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上了台阶,站在了屋檐下,看清楚大殿里面的人时,周蓝儿的脚步停滞了下来。 正在拨弄琴弦的人,墨发白衣,出尘绝净,傲岸而遗世。 周蓝儿站在外面静静的听着,直到一曲终了,却余音绕绕不绝。 周青色抬头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面色甚至算得上是温和,周蓝儿却觉得自己的脚似是被突然钉在了地上一样挪动不了,只得嗫嚅的出声:“三皇兄。” 周青色静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蓝皇妹,请坐!” 他这一笑,周蓝儿失神,视线就在那儿凝住了,没听到他的声音,站立在那里没有动,脑子里却在一心一意的思索着她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刚才自己看见的那抹有些引人痴魂的笑容? 等到周蓝儿清醒过来时,只见茶已经沏好,浮腾着沁鼻的茶香。 见她不再出神,周青色这才又重复了一声:“蓝皇妹,请。” “啊,哦,好,谢……谢三皇兄。”周蓝儿脸有些热,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恍惚走神,幸好三皇兄没有见怪,不过,话又说回来,恐怕他也知道自己一笑勾人,所以见多不怪了。 周青色没有出声,只是悠然的端着茶,慢慢地轻饮着。 他不说话,周蓝儿也不敢出声,眼神却忍不住的偷偷的打量着他,第一次见面,她还不知道他是她三皇兄时,她就知道此人深不可测。 现在知道他是三皇兄,她更觉得面对他有如面对无底深渊一样,不只是心里发虚,脚也有些发虚。() 152有感而发 正当周蓝儿正襟危坐时,外面小豆回来没见到她,又到处找都看不见人影时急的慌了神,连忙跑去找了恢复原职统领禁军的秦恒,一听说她不见了,刚面见皇上出来的秦恒急了。 周蓝儿犹豫不决自己该不该出声的时候,就见着引领自己找到广宁宫又悄然消失的侍卫出现了。 “主子,秦恒领着人在外面大肆搜查寻找公主。” 周蓝儿想到自己和这三皇兄相坐俩无言的压抑气氛,忙起身道:“三皇兄,蓝儿未嘱咐一声行踪才会引起误会,还望三皇兄勿怪,蓝儿今日就先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皇妹了,代我送公主。”周青色吩咐道。 “是。”那侍卫恭敬行礼,而后再朝周蓝儿请道:“公主,请!” 周蓝儿走了两步,才想起今天特地来广宁宫的目地,忙转身朝静坐在那里的周青色郑重的行了一礼,感激地说道:“三皇兄大恩大德,蓝儿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周青色淡淡出声:“蓝皇妹严重了,不必放在心上。” 周蓝儿笑了笑,没有出声,只是再福了一身:“蓝儿告辞。” 看了一眼周蓝儿离开的背影,周青色敛眼,这个妹妹倒是有几分讨喜。 “这蓝儿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宁氏站在屋檐下轻声道。 周青色搁下手里的茶杯,上前扶着她在大殿里坐下。 接过他递上的茶,宁氏轻抿了一小口,抬眸看着站立在一旁的儿子眼睛里那一缕淡淡的隐忧,会心一笑,伸出手拉过他在身旁坐下,拍着他的手,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娘早已经看开了,时间流逝,就算全然带不走,也冲散了冲淡了,娘已经不再执着了,不然当年娘又怎么会任由你带着太子进来?” “对不起,娘,当年孩儿无知,无法明白您的心情就把太子领了进来,让您看着神伤。”娘和父皇之所以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是因为父皇这些子嗣。 “傻儿子,娘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很高兴,多了一个太子出现,至少你也有个伴,不会太过孤单,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啊,娘就释怀了,能有你这个儿子,娘真的知足了,又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一些不必要再去想的事情?” 周青色眯起眼睛故作严肃的盯牢她,宁氏见他如此,笑了笑,也学着他那样很严肃正经的瞪大着眼睛,还不忘将自己的脸左转转右转转:“看清楚没?有没有伤心失落啊?” 周青色轻轻一笑,伸臂环抱着宁氏瘦弱的肩头,头噌过去枕在她肩膀上,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假寐。 见他依然像个孩子一样依赖她这个娘亲,宁氏眼神柔和下来,儿子长大了,是该要放手让他去走他自己想走的路,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余下的路要靠他自己了。 “娘,父皇因为太爱你害怕失去你,才会不敢让你冒险生孩子的。” 宁氏眉头一皱,转过头看着枕在她肩上的脸,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在为你父皇说好话?” 周青色抬起手,很准确的抵在了她皱起的眉间,轻轻抚平,很坚定的道:“不是,孩儿绝不是在为父皇说好话,真的。”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氏皱紧的眉头被他抚平,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周青色睁开眼睛,眼见着宁氏危险的眼神,忙退开,却被宁氏一把拧住了耳朵。 周青色嘶牙:“娘亲大人息怒啊。” “说,你是什么意思?看来你出去一趟,不过一年的时候,你就真的将娘说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是不是?”宁氏半眯着眼睛,一边说手上的力道也不忘一边加重。 周青色双手高举过头:“娘,冤枉啊,娘的教导,孩儿从来不敢忘,儿子刚才是真的有感而发啊。” “有感而发?”宁氏挑高眉。 周青色连连点头:“真是的有感而发,娘亲大人。” 宁氏收回手,冷冷的斜视着他:“好吧,说说看,你有何感想?” 周青色揉着被拧红的耳朵,很委屈的道:“您都不听儿子把话说完就动手。” 宁氏再底伸手,周青色忙跳开一步,忙出声道:“我的意思,父皇爱您这一点,其实是不需要质疑的,可他犯下了一个对于您来说不可饶恕的错,他害怕失去您,又想要子嗣继承,他太贪心了,想两者兼得,当年要是他没这么贪心,也许您和父皇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覆水难收破境难圆的地步了。” 宁氏眼底有一刹那的伤痛,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意味深长的打量探寻着他:“有感而发,这确实是有感而发,只是,青儿,你只是单纯的为娘和你父皇而有感而发,还是你自己有感而发?” 周青色神色顿了顿,微微一笑:“也许都有吧,孩儿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有一天孩儿也遇见不可兼得的难题时,孩子会不会做到取舍,不会犯错也不会留下遗憾。” 宁氏眉越挑越高:“只是突然有些好奇?” “娘,真的只是有感而发,所以,求求您别用这样盯着贼一样的眼睛盯着孩儿。” 而这厢,周蓝儿回到了她未进广宁宫之前的地方。 急的在那儿掉眼泪的小豆看见她,飞奔上前:“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周蓝儿低头看了她一眼,抬头看向站在那里不动,却眼神灼热的望着她的秦恒。 小豆抹去泪豆子,见公主没动静,抬头一瞧,会心一笑,忙悄然退后一步,指挥着众人都撤。 “你……” “你……” 两人一愣。 “我……” “我……”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秦恒窘迫的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周蓝儿见状,抿嘴一笑。 见她笑颜,秦恒心里一动,平日里笨拙的嘴突然像开了窍一样灵溜了起来:“我二叔已经向皇上上了请婚的奏折,刚才皇上下朝的时候也特地召见了我。” “真的?我父皇怎么说?”周蓝儿心急的上前问道,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缓了缓,低声道:“你家人都同意?”虽然她还是清白之身,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嫁过,就算还是清白之身,可这名声也毁了,以秦家满门忠将的地位,只要秦恒愿意,他完全可以另娶别的公主。 见她黯然伤神,秦恒也急了,忙说道:“他们没有意见的,蓝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的好的。” 周蓝儿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因为情急而不知如何是好的男子,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投入他的怀里。 秦恒身子一僵,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搁。 “秦恒,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对我好。” 秦恒局促的不知道往哪儿搁的手慢慢的落在怀里人身上,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严肃刚正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傻笑:“我会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只对你一个人好。” 周蓝儿泪盈满眶,面上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这可是你说的,会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秦恒重重点头:“嗯,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不会有别人。” …… 正值炎暑夏季,边关固有荒凉秃透也因为覆盖着一层碧绿而显的有些生机,除去气候炎热不提,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天空高远而湛蓝。 碧绿的草地上,驻扎着营帐,远处既有战马成群,也有不少伤兵在休养。 一处较大的营帐帐帘掀开,野狼走了出来,他的目光直接看向左方位,远远的望去,一抹人影像一颗树更像一樽雕像那样杵在山坡上。 “别想多了,这不是你的错。”白狼也走了出来,顺着他的目光淡声道。 野狼闷声:“我知道,可是……” “既然你知道,就别可是了,王爷不是说了,你不但没有错,反而是大功臣。”要是等到楚国征战大元国,这周国来个背后偷袭,腹背受敌,那才真的是严重了呢。 野狼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说,王爷还要继续站在那里站多久?” “别小看了王爷,他只在思考。”白狼说道。 野狼鄙视了他一眼:“你小看了我。”他从来没有小看王爷。 白狼看着大步走开去视察伤兵的野狼,微微一笑,再抬头看向站在山坡上宛若石雕一样的主子,轻叹了一声,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过去探探王爷的心思,王爷再这样站下去,会影响军中士气。 站在这山坡上再看下面,别有异样风景,而且,站在这里和风习习,驱散了不少酷热之气。 白狼看着凝望着前方不知道想什么的王爷,若有其事的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楚绝没有出声,就连眼神都没给他一记。 白狼耸了耸肩,既然王爷不想说话,那他就慢慢等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山坡上看风景。 足足站了近一个多时辰,楚绝才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很闲?” 白狼身体一紧,面色讪笑起来:“属下这不是担心王爷嘛?” “担心本王承受不住吃了败仗的打击?” “属下不敢,王爷绝不是这样的人。”白狼双手抱拳正色道。 楚绝不再看他,目光遥望着远方的黛山,沉默了很久。 一道飘渺中带着说不出来伤痛和黯然的声音才响起。 “本王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 白狼嘴角一抽,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是真当王爷亲口说出他的心结后,他还是有一股当场喷一口血给他看看的郁闷,敢情王爷这些日子一直站在充当雕像真的只是为情思? 白狼暗暗咬牙切齿:“王爷,您知不知道您再继续这样下去,会让很多人都担心您,甚至影响军中士气?”他可是军士们心中举足轻重的战神。 楚绝置若未闻的从怀中取出那一封蓝云离开时留下来的信,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盯着这十个字,这确实像他的作风,如此高深莫测,仿佛这里面蕴含着他不知道的天机,只要他参透,就会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又去了哪里? 白狼看着那封信,轻叹了一声,皇上的想法他能想到,王爷也能想到。 之所以在收到军情奏折之后送了这封信过来,一是为了燃起王爷的战火,因为皇上说国师有可能是随着昭平公主去周国。二是皇上也是想暂时转移一下王爷的心情。 这个法子倒还真是有效,不是吗? “国师说不定真的是去了周国。” “他没有。”楚绝将信折好重新放入怀里语出肯定。 白狼惊讶:“王爷何以如此肯定没有?” 楚绝望着前远方淡声道:“楚周两送能通关地方就只有潼关。”昭平公主回周国的队伍中,他亲自验查了,没有他,而自周太子进关后,再出关的队伍中只有周太子一行人。 “王爷不是说法空大师武功高强,说不定他们是通过别路径去向周国的?” 楚绝没有出声反驳,白狼的话也有道理。 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白狼试探道:“关于与周军对战,王爷心里可有对策?” “继续挂免战牌。” “啊,还挂免战牌?”白狼有些焦急,这样耗着不战,什么时候才能反击还以颜色? “对方有备而来,一味的迎战我们还会继续输下去。”楚绝冷声道。 白狼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这些日子他也冷静了下来,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知道王爷说的没错。 “属下不明白,周国那老狐狸既然备了这一手,他为什么不迟迟亮出来?还同意和亲将一位嫡亲女儿嫁过来,如果说这是他的计谋,将计就计利用和亲谋和来麻痹我们,让我们放心的去征攻大元国,而他们到时候再一举偷袭攻打我们,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于他们可是大大的有利,可……属下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大好机会,周国老狐狸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放过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 楚绝冷冷回头。 白狼有些莫名:“王爷?” “白狼,你犯了行军大忌,疑心过了头,我们考虑的只有对手和对手的战策,你疑惑深究的那些问题固然存在,却于我们而言,是虚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白狼浑身一震。 楚绝见他明白过来了,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对手将我们全都摸清,不只是本王,还有你们四人的用兵之道恐怕这位三皇子都了如指掌,敌在暗,我们在明。” “可是我们一直挂免战牌会让以为我们怕了他。”他们被人误会无所谓,可是这会让王爷被天下人误会,有损王爷声名。 楚绝冷若冰霜的脸上除了入骨的冷,再无别的情绪。 “比起跟随本王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士兵们的性命,声名这东西毫无价值。” “属下愚昧了,王爷教训的是,属下这就去调思路,重新思考对策。”白狼惭愧的低头退了下去。 山坡上,恢复了沉寂,楚绝冰冷的面容上直到无人的时候,才有所变化。 冰冷的眸瞳里又透出一股孤寂、黯然以及苦涩。 他终究还是离开他了! …… 大元国。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后面却传来打斗声,逃遥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公主还真是说对了,这宇文峥还真有着执着的毅然,这都第二拨人了? 刚出城就被人跟上了,解决了,在官道上又跟上来一批,还是公主考虑周详,没有走水路。 马车内,元无忧闭目养神,对马车后面的打斗声充耳不闻。 直到绕路半个月后,才终于解决掉了暗中跟踪的尾巴。 在一户百姓农舍里投宿了一晚,第二天天色刚刚亮,马车就重新上路。 在山路上行走,马车再怎么样还是颠簸的要命,饶是已经习惯坐马车的元无忧还是差点将早饭给颠出来。 逃遥有些担心,可是这路实在是不好,他也没办法。 颠簸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上了官道,逃遥也暗松了一口气。 “公主,您没事吧?” “无妨,反正路都已经绕到这边了,进远西。”马车内,传出元无忧清淡的声音。 逃遥心里有些讶异,但面上却不显:“是。” 远西必经路口的三里亭的凉亭里。 年轻姑娘扶着妇人从山路上走上官道,看着岔口道的三里亭,面色一喜,对着妇人道:“娘,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在那里歇息一下。” 妇人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从怀里取过帕子拉过她慈爱的替她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姑娘连忙退开一退,豪迈的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额头,再接过帕子动作轻柔的替妇人擦汗:“这三里亭是进远西必经过的亭子,娘,我们在这里等一下,等一下有车来,我拦个车捎我们一程。”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就不疾不徐的驶过来,女子高兴的冲了出去。 “芙儿……”妇人见她像支箭一样冲出去,担心的叫了出来。 逃遥面无表情的看着冲出来拦着他马车的人。 “大叔,您走这条路一定是要进远西城的,求求您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吧?我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逃遥蹙眉,这样当街被人拦路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姑娘也太没眼力吧,这是马车又不是牛车驴车?随随便便就冲出来拦车?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 元无忧掀开帘子看打量了一眼坐在亭子里的妇人。 “让她们上来。”() 153亲临顾家 马车在官道上走的速度并不快,不疾不徐,自有一股悠闲意味,正在往远西城方向而去。 可马车内的气氛却并不悠闲。 坐在马车里面的母女二人不仅拘谨而且看起来很是不安。 马车里的布置装饰雅中透华,精致而讲究,再看这位面罩轻纱看不清楚优雅的坐在那里的少年公子,都让她们意识到她们拦的马车并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 是她们出门遇贵人,这位公子仁心,竟然让她们上了马车。 小芙扶着她娘拘谨的挨靠着马车门帘坐着,没有了刚才在外面拦马车时的气势,她再没见识,也知道她拦的这辆马车非富即贵,虽然在外面看,这马车实在是和她平常见着的牛车驴车很相似。 妇人打量了一眼后,眼底的惊怔惭惭平静下来,她从容的致歉道:“小女莽撞无知,打扰公子了,公子不怪责,反而仁心相助,老妇铭感五内。” “刚好顺路,二位不必拘谨。”元无忧温和出声,这妇人面容苍老,手也粗糙,身着陈旧布衣,可举止眉眼间,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派。 “夫人这是来走亲戚?” 那妇人一愣,谦和颌首:“山村野妇担不起这夫人之称,公子唤老妇王氏就好,这是小女王小芙,小芙,快见过公子。” 王小芙很听话的低头行礼道:“小芙见过公子。”这位公子是个好人。 “小芙姑娘不必拘礼。” 元无忧目光淡淡地扫过眼前的这位明显是个有故事的王夫人,不再出声。 她不出声,母女二人自然不会再出声。 马车内,恢复了沉寂,而这种沉寂则让王小芙很不习惯,只好低着头不吭声,虽然这公子是个好人,但是她还是很后悔刚才怎么就没等到马车靠近仔细看清楚再拦车,也好过一路这样拘谨不安的坐到远西城,听娘说,坐马车都要两个多时辰呢? 而王氏则似乎心事重重。 …… 待到进城时,已经是快近申时了。 远西城的繁华自然不需要质疑,六街八市,纵横连贯,道路宽阔又整齐,街上店铺林立,此刻早已经过了午后,阳光不甚毒辣,又碰巧赶上今天是个大集市。 人流熙来攘往,在前面的大街连接处就是一处集市,连带着主街上的各店铺生意也热闹非凡,形成欣欣向荣的繁华气象。 逃遥赶着马车在一家并不算大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后,王氏母女这才终于都松了一口气,王小芙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的繁华街市,兴奋地说道:“娘,城里真的很热闹,什么东西都有。” 王氏看着外面街市的眼神就有些恍惚了:“景依旧,人却……不复从前了。” “娘,您说什么?”王小芙看入了迷,不确定刚才她娘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没,没什么,娘没说什么。”王氏掩饰的一笑,眼底的惆怅和迷惘也收管的很干净。 元无忧将母女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难得的生出一丝丝好奇心,不过,这丝好奇心也还没有大到让她想去探个究竟的程度。 “公子仁心,老妇无以为报。”王氏回神过来有些惭愧的对元无忧道。 “王大娘客气了。” “那,谢过公子,老妇就此告辞。”王氏下了马车后,郑重的福了一礼。 “公子,小芙谢谢您了。”王小芙也有模有样的屈膝福身。 元无忧朝两人轻轻颌首:“不必客气,请!” 看着母女二人相扶离去的背影,元无忧淡声吩咐:“去顾家。” 逃遥有些惊讶,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领命道:“是。” …… 远西侯府座落在昌盛街,是昌盛街上最大的一座府邸。 “驭……” 逃遥打量着矗立在眼前的远西候府,眼里浮现一些怀念,从这座壮观庞大的讲究府邸,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当年先皇对顾太妃的宠爱。 元无忧掀开帘子打量着眼前可以称之为壮观的建筑物,石青色琉璃瓦,灰白色的墙,朱门镶铜,府门口张獠牙的的两尊石狮气势慑人。 侯府守值的家仆见马车停在府大门中间,暗暗打量着马车,却不急着出来迎客,因为这驾车的人并没有下马车,暗想也许这人只是路过,看见侯府气派停下来观望也说不定。 直到逃遥下了马车,正了正衣冠朝他走来,他才连忙上前一步迎道:“这是远西侯府邸,不知何方来客?” 逃遥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淡声道:“速去禀报顾老侯爷。” 一听来人张口说要见的人是老侯爷,家仆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目光打量了一眼逃遥后再扫了一眼马车,接过玉佩,机灵的道:“请您稍等,容小的去禀报侯爷。” 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见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凌之父顾念荣。 他上下打量着逃遥,再看着马车,命令着身后的家仆:“开正门,迎客。” 那家仆吃了一惊,开正门?什么人喃,竟然让三老爷亲自出来迎接不说,还大开正门? 逃遥面色无波的转身下台阶走向马车,恭敬的道:“公子。” 顾三爷想了想后,也走了下来,恭敬一揖礼:“贵客临门,是顾府之荣,请!” …… 进入顾家,一路走来,假山流水,拱桥楼阁,曲廊环侍,亭台水榭,美伦美奂的美景令人目不睱接,毫不吝啬的彰显出官宦之家的显赫傲人气势。 顾三爷并未将元无忧领去大厅,而是来到了顾老侯爷的书房。 发白须白的顾老候爷亲自站在书房门口相迎入内。 宽敞气派的书房内,元无忧取下了头上帷笠,看着她的面容,顾老侯爷顾三爷都愣了一愣,但片刻就恢复平静,上前行礼:“参见无忧公主,殿……” 元无忧快步上前,亲自制止且搀扶起了正要行礼的顾老侯爷:“侯爷使不得。” 老侯爷垂敛着眼,倒也没有再坚持行以大礼,只是恭敬的道:“公主大驾,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侯爷折煞无忧了,无忧此行不便张扬,不请自来,惊扰侯爷,还请侯爷担当才是。” 顾三爷恭敬的退立一旁,看着眼前进退得宜作少年装扮的小姑娘,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儿子会下定决心做出了决定,也终于明白他妹妹以及怀王会对这无忧公主倾囊相助了。 顾老侯爷看着眼前天绝美动人却举止恰到好处的无忧公主,心里无声轻叹了一声,该来的终究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公主请用茶。” “侯爷不必客气,无忧是晚辈,岂敢在您老面前托大,您请。”元无忧温和有礼看着他出声道。 老侯爷盯着她的目光很平静,却正是这股平静,却蕴藏着极大的震慑力,这是岁月沉淀的气场。 无忧同样平静的看着他,不仅如此,她面容上还带着笑容,从容淡定的而对着老侯爷对她释放出来的震慑力。 约莫一分钟后,老侯爷才敛下目光,淡笑着说道:“公主如此客气,那老朽便托老了。” 说完后,他坐了下来。 元无忧浅淡一笑,也不忘招呼着顾三爷:“三舅爷,请。” “不敢,公主客气了。”顾三爷嘴里虽这样说,但在老侯爷坐下后,他也从容的坐了下来。 直到顾家父子二人都坐了下来,元无忧这才在主位上落了座。 书房内,气氛有些沉默,顾家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都只是敛着眼径直喝着茶。 元无忧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几口,眼里闪过一丝满意,顾家在顾太妃受贬、元浩天管治下还能有如此昌盛,实力和人才都不言而喻。 饮用了茶之后,她轻轻的搁下。 这时,顾老侯爷也搁下了茶盏,抬头看着她,目光不明的说道:“不知王爷身体可安好?” “不瞒侯爷,无忧此番正是奉父王之命回京,途经远西,才特地代父王过来探望您老人家。” 顾三爷低着的头倏地抬起,这句话里蕴含着以及透落出来的讯息实在是太多了,让他听了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老侯爷倒是很镇定:“公主有心了。” “理当如此,这是无忧应该做的。” 书房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冷场中,顾老侯爷则垂耸着眼皮子,一派老僧入定的平静。 元无忧也不以为然,同样泰然处之,眉眼神色间尽是悠然从容。 顾三爷暗打量着元无忧,心里倒是真的生出欣赏了,在他父亲这样的对待下,这小小年纪的无忧公主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气势实在是令他敬佩。 谦逊有礼表现的恰到好处,凌人气势也极有分寸,不会让人反感,也不会让人觉得虚伪做作,言行举止无懈可击,别说他挑不出刺来,相信就连父亲恐怕也挑不出刺来,虽然父亲表现的很是冷淡疏远,但他知道父亲心里恐怕并不若他表现的这样平静。 老侯爷抬眸看着元无忧,眼神微闪,语气却依旧平淡,称呼却变了:“无忧远道而来,想必也乏了,就在府中歇息两日。” 元无忧笑了笑:“您不说倒还不觉得,您这一说,还真有些感觉呢?那就打扰了。” 老侯爷平静的面容上这才露出一丝淡笑:“念荣,你请无忧去后面清夏院休息。” 顾三爷起身道:“是。” “那麻烦三舅爷了。”元无忧微笑地说道。 待到元无忧和顾三爷离开后,顾老爷子脸上的笑止了下来,面色凝重了起来。 清夏院是所独立的院落,顾名思义,就是专用来避夏暑的院子。 座落在顾府主宅后山上,可谓深幽怡静,木屋宽敞讲究,布置的极为清雅,让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卧室和厅是通透敞接着的,整个屋子都用的是上等昂贵的木材,四面都是窗此时敞开着,山风习习,吹拂起白色纱幔,夏日的炎热在这里不复存在 最让元无忧很是满意的这里的沐浴房圈了一处温润若腻的天然温泉水。 泡了个温泉浴,整个人都清爽怡人了,侧卧在临窗的锦榻上,元无忧喟叹了一声,她似乎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的生活了。 元无忧一觉睡到了晚上,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缓缓的睁开眼。 木屋内点了灯,她挑了挑眉,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看天色,现在怕不是得是晚上九、十点了。 “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快亥时了。”逃遥恭敬的出声。 “回府后,让人按照这屋子的样式在王府内也建一个,用来避暑气着实上乘之选。”比后世的空调先进多了,这些木材还有驱飞蚊昆虫的作用,古老的智慧和成就远比后世人高得多了,是真正的天然。 “是,属下让人传膳?” 传膳的人是顾老侯爷最为倚重的老管家领着两名沉稳的家仆呈上来的,摆了满满一桌子,荤素搭配,水果参茶,样样讲究,样样精致,令人食指大动。 元无忧笑了,不愧是顾家,她很满意。 她吃的欢畅,而此时,顾老爷子却坐立难安,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一旁的顾五爷看着老爷子如此凝重的面色,看向一旁的顾三爷,低声问道:“这无忧公主真在我们府内?” 顾三爷白了他一眼:“你看爹都这样了,还有假不成?” 顾五爷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白痴,皱了皱眉,叹气道:“看不出来晗天竟然深沉至此。”这无忧公主都亲自上门了,顾家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可此事兹体甚大,也难怪爹这样了。 听他这样感叹,顾三爷张了张嘴,有心想为未曾谋过面的外甥辩驳几句,可又哑口无言。 “唉,晗天若不是身子骨……有如此深沉心机倒是个好的。”顾五爷惋惜的道。 顾三爷叹息:“可不是如此!”若是怀王身体是个好的,顾家又岂会对他们母子二人坐视不理这么多年?不过话又说回来,徜若怀王无病无痛,当今圣上又岂会容忍顾家存在? “老三,这事你怎么看?”顾老爷子突然回转头问道。 顾三爷略沉吟片刻后,低声道:“爹,这无忧公主都上门了,恐怕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下去了,依我之见,恐怕这次我们躲不开了。” 顾老爷子没有出声,眼神看向顾五爷。 顾五爷面色也严肃下来,沉声道:“爹,三哥说的对,我也一直觉得不能就这样放任凌儿在外面独自面对这些,我们顾家该同心协力面对才是。而且,我们都应该相信凌儿的判断,他可是从小在您身边长大您亲自教导出来的,他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 顾老爷子沉默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许久才叹息道:“你也说了,晗天的身体,我实在是担忧啊。” 顾五爷沉默了下来,这的确是最大的问题,要是晗天不是个病唠子,他们顾家也不会这样左右为难。 “要不,等大哥二哥都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商议决定?”顾三爷建议道。 顾老爷子摇了摇头:“你大哥二哥回来一趟怎么着也得个三五天,还得日夜兼程,这动静太大了。” “四哥离的近,要不让他回来?”顾五爷道。 顾老爷子都摇头:“无忧公主不能在我们府里太久,最迟三天,她就得离开,这次她专程来,就是要我们确切的回复,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顾三爷一惊:“可凌儿并没有传消息回来。” 顾五爷好笑:“三哥,这样的大事,凌儿当然不可能会传消息回来的。”这消息要是被人截了去或是泄露了出去,他们顾家满门抄斩都是轻的,怕不是得诛九族了。 “是我着相了。”顾三爷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现在凌儿在京中任职刑部侍郎,政绩极为出色,一年之内,连破了好几桩大案,名噪京北,不管真假,表面上,他到是真的得到了皇帝的重用。”顾五爷说出官场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顾三爷听闻儿子如此有出息,与有荣焉。 顾老侯爷抚着胡须,暗自沉吟:“避,避不开了,躲,也躲不掉了,我们只能迎难而上奋力搏出路了。” “爹,您的意思是,我们拼了?”顾五爷坐在椅子上身体移动上前盯着顾老爷子问道。 顾三爷也面色一正:“那爹打算如何做?” “晗天除了身体不好外,其余的恐怕只待起风了。”顾家也是该要有动作声援了。 “爹的意思是让依依……?”想着儿子奉旨上京时,爹曾经说过的话,顾三爷微微睁大了眼睛。 顾五爷凝神一思,也想到了,脱口而出:“这会不会太委屈依依了?” 顾老爷子伤痛的闭上眼睛:“只能委屈她了。” 顾三爷面色也微有动容,一入宫门深似海,当年三妹也曾备受先皇宠爱,原以为生下怀王后,妹妹自此站稳了脚跟,后半辈子不用愁,谁曾料到会…… “爹,这件事,我们还是和二哥商量一下,若他同意……” “这件事你大哥二哥都同意了的。”顾老爷子叹息道,否则当日顾凌上京时,他也不会让顾凌带话过去了。 “那,还是问问依依吧,让她自己选择,若她不愿意,就让……安安去吧。”顾三爷忍痛说道,依依是侄女,安安是自己的女儿,无论是谁嫁给晗天,恐怕都不会得到幸福,毕竟以晗天的身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顾老爷子想了想:“也罢,这件事,我会亲自问过依依。”() 154顾氏双姝 荷叶随风摇曵,荷花在夏日的阳光下出污泥而争艳,碧清的湖面偶尔而泛起一连串的水纹,再加上建立在荷中央的楼阁相映,拱桥长廊相接,无不让人眼前一亮。 朝阳下,眼前风景美如画卷。 顾老爷子徐步走上长廊,偌大的一池荷呈现在眼前,近手可触,他走近楼亭里,顾依依正在对着染着朝露绽放的水荷作画。 在楼亭里侍候着的两名侍女见到顾老爷子走来,两人都为之一愣,忙上前行礼,被顾老爷子制止了。 顾老爷子朝正专注作画的顾依依走近,目光在看到案桌上已经在收尾的清荷图,抚着胡须很是满意。 直到顾依依收笔,他才赞道:“不错,有进步。” 顾依依回头,忙搁下手里的画笔,上前施礼:“依依见过祖父。” 顾老爷子罢了罢手,在圆桌上坐了下来,接过顾依依亲自沏好的茶,轻抿了一口,温和地道:“坐。” 顾依依福身:“是” 看着眼前温良柔婉的孙女,顾老爷子心里五味俱陈。 顾依依看着祖父有些出神,清湖如诗的翦瞳浮现一丝讶异,却并未出声询问,而是静静的等候着。 待到手里的茶都凉透了,顾老爷子才蓦然回神,看着眼前自己最为满意的孙女,轻叹一声,也不迂回,直接问道:“依依可愿意嫁去京城?” 顾依依对祖父这话其实并不惊讶,她虽然养在深闺,但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 她和凌堂哥是自小养在祖父母身边,亲自教导的,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和凌哥哥一样,身负着顾家昌盛举旺的责任。 “爷爷,依依愿意的,凌哥哥写信回来说怀王表哥一表人才,依依能嫁给怀王表哥,是依依的福份。” 顾老侯爷眼眶微湿:“你是个懂事的,爷爷很欣慰。” 顾依依摇头:“爷爷心里别难过,依依虽然未曾见过三姑母,可是从祖母和爹娘以及几位叔叔婶娘那里听闻过三姑母的事,就算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三姑母,依依也愿意去照顾怀王表哥。” 顾老爷子声音有些涩然:“你能这样想,爷爷很……欣慰。” “爷爷放心吧,依依都懂的。”顾依依起身,温顺的福身下去。 顾老爷子看着这样恭顺温婉的孙女,心隐隐作痛,时光似乎一下子因到了二十年前,三女儿拜别他上京的情景,老泪一下子从眼眶汹涌而出。 “一入宫门深似海,当年你三姑母一走就是二十年未曾相见,时至今天,她依旧身在冷宫无法踏出一步,依依,爷爷知道让你嫁去京城是真真委屈你了,依我们顾家的门楣,你完全嫁个能对你好的夫婿,可是,身在这风雨中,我们进退都是泥泞的路,既然同样都是泥泞,我们只能前进,而不是后退,因为纵使后退,我们也不能确定还有生路。” “我和你祖母最大的期盼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三姑母一面,知道她走出囚笼,这么些年来,真真是苦了她啊。” “爷爷,依依明白的。”见爷爷如此自责,顾依依哽咽地跪了下去。 顾老爷子看着她,眼神黯然:“可是我们明明知道你三姑母过的有多苦,却又不得不让你也走上这条路,依依,爷爷对不起你,顾家也对不起你。” 顾依依含泪摇头:“不,爷爷,您别这样说,依依不觉得委屈。” …… 送走顾老爷子,顾依依坐在赏荷亭里静静出神,连顾老夫人来了,也没发觉。 直到顾老夫人的手轻轻的抚在了她的肩头,她才回神。 “依依见过祖母。” 顾老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话,只是扶起她,怜爱的搂她在怀里无声安慰着。 “奶奶……”顾依依轻轻的闭上眼睛。 “你爷爷昨天晚上一夜未睡,奶奶心里也不好受,依依,别怪你爷爷,也别你爹和叔伯他们,但凡他们还有一点儿办法,他们都不愿意委屈你的。”顾老夫人扶着她在桌前坐下,握着她的手黯然道。 顾依依微笑着摇头:“奶奶,依依明白的,依依怎么会怪爷爷他们呢?若无家,依依也不会幸福的,弟弟妹妹们都还小,这是依依该做的。” 看着懂事的孙女,顾老夫人心里又何尝不难过:“都说侄女似姑,依依,你真的很像你三姑母,奶奶相信,怀王一定会喜欢你的。” 顾依依低下头:“嗯。” “你爷爷和几位叔伯他们是真心疼爱你的,虽然已经做出决定,但还是希望让你心里有个底,所以决定让你明天就上京。” 顾依依愕讶的抬头:“明天?” 顾老夫人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刚好有合适的机会,你上京城去小住一段时间,一则好好熟悉京城,二则也与怀王熟悉一下,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真心不愿意,奶奶再另想办法。” 顾依依感动的握着顾老夫人的手:“奶奶……” 顾老夫人轻叹:“虽然之所以将你长小就养在身边,最初的打算就是要将你许配给怀王的,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奶奶这些年来一直后悔,后悔当年没有阻拦你姑母入京,让我们母女相离二十年不曾见过面,如今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也走上这条不归路?如果……如果你怀王表哥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又何苦白白牺牲你一辈子?” “可……可是若依依不嫁,那谁来生下怀王表哥子嗣,这是我们顾家的后路,若怀王真走了,至少我们顾家也有个依仗。”面对最疼自己的祖母,顾依依轻声道。 “傻丫头,怀王留下血脉固然重要,但不一定非得由你来生。”她虽然也疼惜女儿的苦,怀王也是她嫡亲的外甥,可是女儿二十年未曾相见,这个外甥更是只知道其存在不曾见过面,虽然牵挂,但感情当然比不上自小就由她亲手带大教导出来的孙女深厚了。 昨天晚上,她好不容易说服老头子留一个余地,也是因为不舍得不忍心啊。 “奶奶,谢谢您。”顾依依泪流满面的上前抱着顾老夫人低泣着。 顾老夫人轻拍着她的手,眼中也有些湿润,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起那吃苦的女儿,可是但凡怀王是个身体好的,她又何苦如此抉择? 祖孙俩抱头相泣好一会才平复下来,顾依依冷静下来,想到刚才奶奶透出来的深意,心思微动,轻声问道:“奶奶,您刚才说合适的机会是?” 顾老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道:“你明天就知道了,回房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就启程呢,上了京城,好一照顾着自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找你哥。” 顾依依点点头:“知道了,奶奶。” 顾老夫人又道:“还有,我让安安陪你一起上京,你们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安安也……是,依依明白了,依依不会辜负奶奶的一片苦心。”顾依依明白过来,感激的跪下。 顾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才离去。 顾依依回头看着顾老夫人在仆妇的搀扶下离去,双眸微湿,她知道自己其实真的很幸运,虽然自小头养在主宅,与爹娘感情浅薄一些,可祖父祖母对她却是真心疼爱的。 …… 顾家书房,一大清早,元无忧目光扫过顾老侯爷、顾三爷父子俩:“侯爷的意思是让顾六小姐和顾八小姐与无忧一同上京?” 虽是询问,语气里却并未意外,这让顾三爷再度高看了她一眼。 顾老侯爷抚着胡须点头:“公主行程虽然隐秘,但越往京城方向靠近,就越不容易隐秘起来,刚好您隐在顾家车队里,反而能掩人耳目一二。” “侯爷顾虑的是。”元无忧微笑出声。 老侯爷站起身,微微弯身,郑重道:“待到京城,还望无忧照顾她们。” “这是自然,二位姑娘虽然只比无忧年长几岁,却实打实长无忧一辈,府中有她们在,无忧也不会这样无聊。” 听她这样说,顾老侯爷始终平淡的面容上这才又浮出几丝淡笑。 “老三,去让依依和安安来见过公主。” 顾三爷点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垂下眸,端起手边的清茶轻抿着,微掩的美眸中却兴味浮生,她倒是有些好奇顾家会送上什么样的美人儿了。 顾家的心思并不难猜,只是,她却不甚苟同啊,这古代讲究亲上加亲,可对她来说,徜若她那父王大人真决定娶他表妹,她恐怕还得劝阻了。 别人如何她不管,怀王要娶妻生子,女人多了去,何苦要娶表妹? 当然,此时,她不会表达任何意见,以她对怀王的了解,他恐怕娶妻留条血脉的心思不大。 很快,顾三爷就领着一对姐妹花进来了。 元无忧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暗自点头。 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芙蓉如面柳如眉,肌如雪晕,唇若朱涂,眼横秋水,眉插春山,气若幽兰,由里而外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柔婉气质,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无趣,眼神里又藏有一丝刚毅,显的落落大方,确实是这时代男人娶妻的主要类型,所谓娶妻娶贤说的就是如此。 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则纤巧玲珑,大概十四五岁年纪,面容细致漂亮,巧笑倩兮,肤光胜雪,有一双清纯却又流转着慧黠的眼睛。 二姝进来,褶裙盈动,莲步轻移,缓缓走入,目光斜视,端庄而大方。 而进来的顾依依、顾安安二人自然也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元无忧。 虽然早就听三叔(爹)提醒过,这无忧公主绝美风华举世无双,但此刻真正亲眼见到,两人心中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憾,以她们的身份,就算她们年纪还小,但眼界自然不会浅薄的只看到主位上那人的美丽相貌。 而是因为这无忧公主小小年纪却有一股迫人的贵气。 这种感觉也许与她的身份脱不开干系,但是却不全然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她这个人。 腹有诗书气自华,而她有这样迫人的气势,自然与她的才能相关,她的才华已经凌驾于了她的身份之上。 二人压下心里的震惊,恭敬上前行了大礼。 “顾依依(顾安安)见过无忧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无忧微笑:“一家人,无需多礼,请起。” “谢公主。”二人谢礼之后就退至一旁,垂眉敛目,容止端庄,不曾抬眸偷窥过元无忧。 元无忧笑容回深,她有一句话真是说的很对,有了这二位小姑娘加入,怀王府的平静也将要打破了。 …… 虽然只有短短两日,但顾家的车队并不简陋,当然,也绝不会太过张扬,顾家一惯的作法是低调的奢华,这次两位小姐上京,也同样采取了这样的排场。 侍卫只有二十名,却个个都沉稳扎实,就连赶车的马夫都透出股机灵气,更别说两人随身的侍婢嬷嬷了,无一不是顾家培养出来的精英。 元无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愉悦一笑,喃语道:“小逃子,父王大人会不会惊喜呢?” 赶车的逃遥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想王爷不但不会惊喜,反而恐怕会很头痛吧? 这顾家女不比别的女子,单单是看在太妃的面子上,王爷也不会太过冷淡,但是让王爷热络,恐怕也很难。 “回府后,王府会开始热闹起来了,你说,本公主要不要认真的留意挑选一下母妃?”元无忧捏着下巴介有煞事的自言自语着。 逃遥听离马车内的自言自语,眉头微微一紧,虽然公主半真半假,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公主真能说服王爷娶妻生子,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毕竟,若王爷真有子嗣,那成功的机会会更大,那些支持的人也会定下心,就连到时候与皇帝正面冲突的时候,得到朝堂百官和宗祠的支持也不会太难。 只是…… “公主会劝服王爷吗?”虽然他也很想王爷留下子嗣,可是他也清楚王爷不会愿意这样做的,如果公主执意这样劝王爷,也许王爷会被说服,但是……王爷不会开心的。 元无忧面上的兴味隐散开来,淡声道:“不会。” 逃遥惊讶的回头,隔着帘门,他看不清楚公主的神情,可是他却听出了她的认真,他很想问为什么,可是又顾虑到自己的身份。 许久,马车内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我们都只是想不负此生,这些负担之外的,我和他都负担不起。” 这一刻,逃遥突然想流泪,为王爷,也为公主。() 155京城舆论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入秋的天蔚蓝的一尘不染,朵朵霞云照映在清澄的天空,与浮云缱绻,分外绚丽。 数月前周国三皇子周青色一战败楚国战神王,迫使其退回边关城内至今不敢迎战一事,早已经传遍了全天下各国,楚周两国也早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僵峙期。 对于大元国朝廷而言,楚周两国和亲谋和、又突然破裂,再接着周国又戏剧性的横空出世一位惊世三皇子,一举将楚国威名远播的战神王给打败了这一系列消息,无疑是震惊意外的大消息。 但对于百姓而言,这些消息对他们实际的影响力并不大。 所以,相对楚国与周国两国如今随时有可能狼烟滚滚的紧张局势而言,大元国国内倒是被衬映的风平浪静了。 再加上大元国因为楚国与周国战事而封锁了边关,暂时禁止两国商贸往来,楚周两国的战况和消息基本上都很难流传到他们百姓耳中,再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沉淀,百姓们对于楚国和周国之间的战事也并不关心了。 倒是对当地比较或是有些影响的传闻才更关心。 例如,定阳的百姓人人都在谈论着不得了的大事,那就是输了家主之位被家族除名且被逐出家门的第五照竟然事隔半年后,再次出现在了定阳…… 例如京城……昌盛热闹的十里长街上,今天虽不是赶集的日子却依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天色转凉,秋风送爽,这不冷不热舒适的日子最适合上街喝喝茶、听听曲、聊聊传闻了。 大大小小的茶楼都聚集了不少人,但是今天最新鲜最热闹的话题并不是前几日陶家七小姐将前去提亲的郑国公府的媒人轰了出来的事。 而是……旧闻重提,而且似乎有加剧的趋势。 “哎,你听说了没?” “怎么没听说啊,喏,这么多人都赶着瞧热闹呢。” “这次,不知道林家会是什么反应呢?说起来,这林家小姐风华正茂又貌美如花,的确是个大美人,可惜就是身份低了一些,要想成为怀王妃,这事还有些悬啊。” “不是说林家大公子被皇上破格录用,入仕为官了吗?而且还特别受皇上器重呢,就连三公主都对其欣赏有加,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这林大少爷会成为驸马也说不定呢?就算这件不成,以林大少爷如今在京城受到的重用,林家必定会挤身于官宦之家也不是难事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林大少爷被皇上破格录用入朝为官不假,可是那也只是个小小的国子监学录而以,八品芝麻官,就算三公主对其另眼相看,别忘了,三公主还要一年才及笄呢?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娶上公主当上驸马的。” “这倒也是,和顾家相比,林家当真是没得比。” “这当然啦,撇去顾家不说,单单就顾大人一人,就不比林大少爷差啊,他可是四品刑部侍郎,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他可是京城三公子之首呢,这林公子是勉强才排行在了最末,中间还隔着个廖公子呢。” “嘿,这么说来,京城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啦?” “那这样说,没看见街上这么多人喃啊?今天正是顾家两位小姐进京的日子,听说不仅顾大人亲自来迎接两位妹妹,还拉了廖公子一起呢?” “难怪我说今天街上怎么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姑娘们呢?原来是排着队想一饱眼福看顾大人和廖公子的呢!” “可不是,顾大人可是我们京城所有未出阁姑娘最想嫁的夫婿。” “切,什么未出阁姑娘,就是已经出了阁的姑娘看见顾公子也走不动路了,你仔细瞧瞧,人堆里挤着的可不仅仅是未出阁姑娘。” …… 下了早朝,换下官服,顾凌就匆匆从刑部府衙走了出来,接过顾秋手上的马缰,翻身上马刚出衙门走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 廖青云骑在马上正停在转道口上等着他呢。 看着他,顾凌扬眉调侃道:“你不是最讨厌跟我一起上街?你可想仔细了,顾秋说今天街上的姑娘可不少。”他以往可是对这些敬而远之的。 廖青云抿唇一笑:“她们又不是冲我廖某来的,你顾某人都不惧,我惧何?” “既然如此,廖公子,请吧!”顾凌轻笑着引请。 廖青云笑了笑,勒转马头。 两人先是一前一后,后来两匹马又成并列而行,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都似乎有些直神,直到走了一大段路才都回过神来。 看了廖青云一眼,顾凌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她不会在里面的。”依依和安安突然上京,这确实让他有些讶异,仔细一想,他也想到了其中关键,只是他以为以她万无一失的行事作风,她不会就这样冒险的与依依她们一起入城,就算是一起上的京,可是却也不会一起进京的。 廖青云淡然:“我知道。”以她缜密的心计确实是不可能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是想着她有可能今天会回来,他心潮澎湃,不能自控,哪怕没有她的队伍,他也想去迎接,迎接她终于回来了。 遇见过了她,才知道没有她的地方是多少的空洞?他这些日子总在想,一年的时间,一年的空白,她的世界里,没有他! 或许她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而那些人那些事会不会之于她,留下痕迹? 两人策马,很快就来到了大街。 看着他们出现,大街上人群涌动。 看着满大街挤着来看猴戏一样的百姓,廖青云皱眉睨了一眼泰然淡定且笑的温和尔雅的顾凌,对这些人的狂热很是无语。 而一些早盼着看京城三公子的姑娘们也按奈不住了心里的激动,更甚者,一些人更是情不自禁的出声喊了起来: “顾大人。” “顾公子。” ……廖青云轻叹一声,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漠沉一扫。 一些仰幕着顾凌想试图靠近一些的小姑娘们被廖青云的目光扫到的人都猛地一止步,望着廖青云的眼神忌惮着带着畏惧。 在她们心里,同样是京城三公子的廖公子虽然也相貌堂堂,家世出众,可是一想到这廖公子的才华是干嘛的,所有人的芳心就为之一抖了,头皮也开始发麻,皮肤上也起鸡皮疙瘩了。 激动的场面因为廖青云刻意释放出来的阴冷气息而有一瞬间的冷寂。 看着这一幕,顾凌暗笑于心,觉得自己和青云一起上街真是太省事了,连顾秋都不用带,自有人护路。 不过,心里这样想,他面上却依旧笑容温和,只是低语道:“青云,你再这样板着一张脸下去,早晚有一天,你的名字都可以用来避邪了。”众人对他退避三舍还不是因为他与尸体为伍只对尸体感兴趣?一张脸本来就没什么表情,更何况现在他还刻意板了起来? “要真有这样一天,那是我的荣幸,我巴不得呢。”廖青云淡喟。 看着不仅不着急反而与有荣焉的面容,顾凌嘴角一抽,服了他了。 在众姑娘又爱又怕的目光下,两人在望江阁停下,下马进去打算喝茶等候。 按行程算来和接到的信,确定今天会进城,但具体什么时辰进城也不好说,两人只好等着。 “顾大人,廖公子,请!”望江阁掌柜的老远就从里面恭敬的迎了出来。 要了一间雅间,临窗坐了下来,悠闲品茗,悠闲等候着。 两人潇洒的姿态让底下大街上不少围观聚集眺望着的姑娘们被廖青云阴冷的芳心又开始恢复起来。 而前一刻,望江阁对面的茶楼临街临窗的位置上也坐了两个人。 “盈姐姐,听闻这顾家姐妹二人可都有着如花似玉的相貌。”陶霏雨撑着脸百无聊赖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林盈盈说道。 林盈盈优雅的执杯,轻品着杯里刚泡好的茶,微微一笑,若有所指的淡声道:“人如茶,或苦或甜、或浓或淡,都要去细细的品味,雅俗皆有,茶有很多种,人亦一样,品茶就像品人一样,何需争个高低之分,成败得失?” 陶霏雨笑了笑:“雅俗皆有,听盈姐姐说话常常让小七受益匪浅,难怪湘……”在湘字出口时,一切嘎然而止。 林盈盈面色也黯然下来,伸出手轻捂着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大哥说,他已经托朋友在寻找湘湘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陶霏雨低眼看着杯中那沉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明明飘出的是淡淡茶香,沁人心肺,可此刻她的心却沉重苦涩不堪。 她其实很明白,纵使寻找到了湘湘,那也不是从前的湘湘了。 见她黯然,林盈盈叹息,轻声劝道:“你也别太意了,人生得失、起伏,荣辱,苦痛、炎凉都是无可奈何之事。” “我明白,可是我心里总觉得自己对不起湘湘,没为她尽最大的努力去救她。”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湘湘她心里明白,她不会怪你的。” 陶霏雨笑了笑,不再出声,别开眼,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望江阁临窗前坐下来的两个人,微蹙眉:“原来是他们包了这间雅间。”她本来想订的是望江阁的这间包房,却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 林盈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眸中闪过一丝异光,却眨眼即逝,快的让人看不出她的眼神有变化。 “顾大人才貌双全,也难怪会惹得城中姑娘这般狂热了。” 陶霏雨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的,在我看来,这顾凌也只不过是只笑面虎罢了,还比不上廖青云呢。” 林盈盈扫了一眼对面的二人,尔后挑眉兴味的看着陶霏雨:“这么说来,在小七妹妹心里,这廖公子胜过顾大人?” “本来就是,至少廖青云从来不会说虚伪的客套话,更不会说假话。” 林盈盈眼中兴味加浓:“这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他也会有说假话的时候呢?你这么肯定,未免太过武断,小七,这不像你会说的话,我以为你一直看廖青云不顺眼?” 陶霏雨忽略掉林盈盈眼中的兴味,镇定的清了清嗓子:“我说的是真的,别人我不会这样说,廖青云,我敢这样说。”她和廖青云青梅竹马,她很了解他的性子,要不是五堂姐病逝,或许两家的关系就不会断了。 “你喜欢他?”林盈盈出奇不意的出声,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陶霏雨一怔,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怎……怎么可能,不可能的,盈姐姐,你这玩笑也开的太大了,别逗了。” 林盈盈看着她,笑而不语,似乎看穿了她。 陶霏雨的笑声在林盈盈的目光下有些狼狈,不自在的避开她的目光。 林盈盈抿嘴一笑:“我原以为你会看上我家兄长大人,想着有一天我们能成为姑嫂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没想到倒是我迟钝了,直到现在才发现小七妹妹表面上虽然对我家兄长青睐有加,心里却另有其人。” “林大哥很好啊,是我不敢高攀才是,谁不知道三公主喜欢上了林大哥,我可不敢和三公主抢林大哥。”陶霏雨悻悻的道。 林盈盈一挑眉:“那我大哥和廖公子相比,小七妹妹更欣赏谁?” “当然是……当然是林大哥了,廖青云算什么?一个只喜欢死人的怪人,在他眼里,恐怕就是天仙也比不过摆在他案桌上的那块死人骨头,那家伙从小就这样,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就那样喜欢摆弄那些死人?要不是有一天小时候他拿过一块死人骨头吓我和五堂姐,在五堂姐生病逝世后,二伯母也不会将气撒在他身上,胡搅蛮缠的说他害死五堂姐了。”两家也不会断决关系断了来往,而她当初被二伯母一吓,竟然也见鬼的相信五堂妹是被他克死,这也是她和廖青云没办法再回到从前那样交好的最大原因。 “我想,小七妹妹一番话里,后面的才是重点,你看,你一段话,除了第一句是说我大哥的,后面的一大段全都是在说廖青云的。”林盈盈挑眉道。 “我……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陶霏雨低声道。 林盈盈还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大街上的动静而停了下来。 陶霏雨也微探出头往下望着,刚好看见顾凌和廖青云上马。 “这顾家二位小姐到了。”林盈盈看了她一眼,垂眸又淡道:“小七妹妹也说了,这顾家二位小姐有着如花似玉的好相貌,廖公子与顾公子交情颇好,连顾公子接妹妹,他都一起陪同前来,说不定,到时候也有可能会看上顾家小姐。” 陶霏雨一愣,好半响才满脸不在乎的哼道:“就他那吓人的癖好?顾家小姐看得上他才怪,别不还没踏进他住的地方就吓晕过去了。”她可是知道廖青云卧房里都摆放着不少死人骨头。 林盈盈笑而不语的半敛着眸子,这顾家倒是好打算,竟然一下子就弄了两位小姐上京,看来怀王真的要起事了。 陶霏雨见她一直没有出声,想着坊间的传闻,她也有些好奇的问道:“盈姐姐,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坊间那些长舌人造谣说怀王看上了你?”还说盈姐姐也看上了怀王?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狗奴才,盈姐姐去怀王府探养伤的无忧公主,还是她陪着去的,无忧公主那里刚好身子不适,怀王接见了她们,这坊间就有了这样的传闻。 林盈盈轻笑:“谣言止于智者,何必在意?”后面有一句话她没说的是,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世间,智者太少。 陶霏雨敬佩的看着她:“我真的要多向盈姐姐你好好学学这样的气量和度量。” 这传闻刚出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呢,生怕这坊间传闻的是真的,盈姐姐真被那病唠王爷看上了,讨了进府就惨了,好在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怀王府也没什么动静,也许就如这坊间传闻的一样,这怀王其实不是恶人,知道自己的身子,不想误了盈姐姐才会一直没动静。 至于谣言说盈姐姐喜欢怀王,这简直是不知所谓,她才不会相信。 “盈姐姐,你放心吧,这怀王真想要娶妻,他也得娶他这顾家表妹才是。”陶霏雨安慰开解道。 林盈盈笑了笑:“小七妹妹说笑了,怀王爷是什么身份,我岂敢高攀?这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无需放在心上。”不过,随着这顾家小姐上京,也许她是时候要再出招了。 …… 看着车队越来越近,车队不算长,也不算短,看起来并不张扬,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寒碜。 顾凌勒停了马,廖青云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后就漠不关心了。 “见过公子。”领头的护卫恭敬的下马行礼。 “标叔,一路可顺利?”顾凌含笑问道。 “回公子,一切皆顺利,就是……就是前几天天气转凉,七小姐染上风寒了,不过公子放心,小姐已经服了药无大碍了,在马车里休息呢。”顾标恭敬的回答。 顾凌眉微拢:“领着车队随我走,先回府再说。” “是。”顾标这才重新上马。 在京城无数姑娘们羡慕的目光下,顾家的车队来到顾凌的侍郎府。 廖青云本想在分岔道口时回廖府,却又被顾凌喊住,让他去给他妹妹看看病。 顾依依乘坐的马车直接拉到了后院,廖青云也被顾凌拉着匆匆走来。 两人刚走进去,就都僵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着负手而立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墙上字画的那抹背影,桌上放置着一顶黑纱笠帷。 两人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都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四周。 元无忧回过头来,看着两人,微微一笑,笑容直达眼底:“好久不见。” 廖青云压制着激动到了雀跃的心情,猛地上前的脚也收了回来,目光从震愕、惊喜、激动最后才慢慢的归于平静,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156头发没了 远西顾氏两位小姐上京,在京城惹起不少传闻。 有人说,这顾家二位小姐上京是顾家为了怀王着想,想让怀王在她们姐妹二人中挑一个成亲盼着能给怀王留下子嗣。 也有人说,顾家有意推出这两位大小姐上京,是想让她们在京城谋得合适的夫婿,打开顾氏在京城的人脉,助得顾凌在京城越发的站稳脚根。 更有人说,这两位大小姐其实只是奉顾老夫人之命,来探望离家上京已经两个年头没回远西大宅过年的兄长,没有别的想法。 众说纷绘,顾七小姐和顾八小姐在京城的风头也不言而喻。 而最让人诧异的是第二天,无忧公主亲自驾临侍郎府,接二位小姐进王府小住几日。 京城上下,因为无忧公主竟然亲自出府而一片哗然。 也难怪众人哗然了,原因在于,无忧公主去年出京遇刺受伤受惊吓之后,一直在怀王府静养,宫中除了重大节日她才会出现。 最初的时候,京中各大府权贵之家的诰命夫人都会时不时的前去探望养伤的无忧公主,当然,除了几位身份特殊的王公夫人得见无忧公主外,其余的一些人上门,无忧公主都并没有接见,一律由王府管家高公公接待或打发了,纵使如此,前去探望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直到—— 去年宫中大年宴过后,那些诰命夫人就很少再前去探望了,明面上,是因为太医确诊了无忧公主的伤痊愈了,实际上原因如何?京城权贵官宦之家心照不宣,他们都从皇上对待无忧公主的态度中看出了些许端睨:无忧公主十之**又失宠了。 这也难怪,去年入冬时皇上寿宴,无忧公主因为受伤没办法进宫贺寿,虽说并没有少上寿礼,但比起三公主当日的风头,无忧公主又是为怀王寻药而受伤缺席了皇上的寿宴,皇上心中不喜,对一个月后的大年宫宴上强撑着出度却依旧难掩病容的无忧公主冷淡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无忧公主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皇上对她的冷淡,自大年宫宴之后基本上就很少再进宫了,这大半年来一直在怀王府深居简出,而皇上对无忧公主也不闻不问的。 宫中上下及京中权贵都是见风使舵之人,加上皇上强威慑人,谁敢违背皇上心意? 于是,怀王府热闹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冷寂了大半年。 而无忧公主这号人物也有意无意的被人刻意忽略了。 无忧公主的沉寂,就显的三公主的活跃了,虽然三公主还没有达到让皇帝荣宠喜爱的地步,但至少没让皇帝不喜欢不是? 再说其母宁妃在宫中地位一直都很稳固,她又有三皇子这个弟弟作依仗。 要知道,自去年那一场宫围之变,四妃之玉妃的势力更是连根拔起,渣都不剩一点。 梅妃虽然未受贬,还有五皇子作依仗,但大皇子的死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这一年多来在宫中都很沉寂。 顺理成章的宁妃和良贵人就出头了。 四位公主:大公主已殆,二公主即无忧公主又被冷淡,四公主资质愚钝不受皇上待见,同样的道理,三公主元惜珍顺理成章的出头了。 于是,在顾家姐妹上京的第二天,传出无忧公主竟然走出怀王府亲临顾大人府邸接二位顾家小姐进王府小住几日的消息一传出来。 让看起来平静的人心又都起了波澜,就连宫中都人心波动了起来。 顾凌的侍郎府还没有资格位于内城,而是与内城一墙之隔的长平街上。 所以当无忧公主的凤驾出现在人们视线之内的时候,内城权贵之家派出来的探子们在看到无忧公主的排派时,惊讶之余心里也都忍不住嘀咕。 不是说这无忧公主因为失宠才一直在怀王府深居简出的吗? 可看无忧公主这排扬和张扬出来的气势?这可完全不是失宠公主该有的低调沉寂姿态! 顾凌领着府中一众仆从亲自在府门外恭候着。 无忧公主下了凤辇后,很平淡的免了所有人的礼,就移步进了侍郎府。 一走入侍郎府,玉珠小花子就都激动起来了,从得知公主回京时的那一天开始,两人就按奈不住的每天夜里扳着手指头数着公主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 直到昨天他们知道今天一早来侍郎府接顾家二位小姐时,两人才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饶是沉稳的玉珠也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引的玉翠昨天连连投以不解的眼神。 小花子也激动的一夜未眠,扳着手指头数着时辰等天亮。 无忧公主只带了小花子和玉珠两人进了后院花厅。 玉珠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小花子紧随其后。 两人一走进厢房,看着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轻执书卷的人,都激动的热泪盈眶,脚一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恭敬的声音里依旧是满满的激动:“奴婢(奴才)参见公主。” 后面的无忧公主也走了进来,恭敬的跪了下去:“影卫见过主子。” 元无忧合上手里的书卷,眸瞳含笑的看着三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你们没让本公主失望。” 玉珠小花子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伏下身子重重的磕头。 元无忧也知道这两人的心情,轻笑了一声,抬眸看向玉珠小花子身后那有着与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的影卫,眼底的笑容加深:“影卫,去吧。” “是”影卫恭敬的退了出去。 “公主……”玉珠抬起头来,哽咽出声:“您真的瘦了好多。” 小花子也含泪:“主子,您受苦了。” 元无忧嘴角一抽,这两人……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感觉似乎还不赖。 “好了,都起来吧。” “是。”两人都恭敬起身,他们都知道公主并不喜欢他们动不动就下跪。 元无忧搁下手里的书卷,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两人连忙上前侍候着她更衣梳妆,只是…… 玉珠不敢置信的看家公主解散头发假后的模样,心顿时揪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而下,强忍着不敢哭出声,身子轻轻颤抖着,拿着梳子的手也颤抖着。 公主,真的付出太大的代价了,那样一头如云青丝全都没了。 小花子则彻底懵了,眼眶迅速红了起来,紧咬着嘴唇,僵站在那里。 久未等到玉珠动作,只等到背后嗦嗦的隐忍颤哭声,元无忧平静的眸瞳深处泛起一圈涟漪,她回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伤心欲绝的两人,轻叹了一声:“头发会长出来的。” …… 等到两人一番忙碌后,才终于将元无忧的妆容打扮完毕了。 看着镜中那梳着繁丽华美的飞云髻,发插七宝凤头钗的公主,玉珠心里憋的难受,眼眶又再度发热,公主并不喜欢这样繁锁的发髻,公主喜欢披用着青丝,任由它逶迤在背后,可现在公主却不得不忍着。 元无忧轻抬手抚了抚头上笨重的头套,再看着镜子里那华丽逼人的发饰,无声轻叹,顶着这样的一颗头多不方便,想睡的时候,还得卸掉,起来的时候还得微重新梳理,这一刻她是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了图方便省事了。 比起她的麻烦,小逃子的委屈算什么?他要看得开,完全可以任由自己和尚造型,可是她就不行了,她顶着和尚头在大元国亮相,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花厅里,顾凌领着顾依依、顾安安两姐妹恭敬的等候着。 卧房的门一开,顾凌抬眸,心霎时一紧,同样的着装衣饰,同样的容颜,可是他面对那位假公主时,却没有这样挪不开眼睛心脏紧缩的感觉。 哪怕变成了她,穿上华服,端上高贵,却也终究不是她! 而她昨日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是一袭简单的男装,毫无华美之言,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在她身上,他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画龙画虎难画骨之精髓。 顾依依、顾安安都怔住了。 眼角余光瞥见看怔了的依依和安安,顾凌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回神。 顾依依、顾安安相继回神,脸上先是一红又微微一白,同时上前施礼:“公主恕罪。”刚才她们竟然直勾勾的盯着公主看,这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元无忧轻移步在上位上坐了下来,并没有刻意摆出端庄的姿态,却依旧慑人于无形。 “不必多礼,请坐。” 两姐妹都看向顾凌,见他轻点了点头,这才施礼致谢后坐了下来。 顾依依有些心不在焉的捧着茶盏,无忧公主的美她很清楚,可她还是错估了无忧公主真正的美,穿上繁华宫装的无忧公主的美,让任何女子都会黯然失落。 顾安安余光瞥了一眼失神的依依姐,再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元无忧,心思转动了起来,那病入膏肓的怀王表哥看惯了无忧公主的美丽,依依姐的美丽自然就失了势,从这一点上来说,于依依姐其实算是好事一件。 任何男子看惯了无忧公主这样的美丽,再去看别的女子,除非那人比无忧公主还要出彩,否则那就是一株普通的花,看过就忘了。 当然,这也是她乐观的想法,就怀王表哥而言,如果他非得要娶王妃的话,恐怕没有比娶顾家女更有价值的人了。 “少爷,廖公子来访。”顾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顾凌抬头,下意识的看向元无忧,却见她面色毫无变化,又在心里自嘲,别说她没有变化,就是有变化,她如果不想让人发觉,谁也发觉不了。 “公主?”顾凌低头请示道。 “请。”元无忧扫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坐坐也无防。 顾依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京城的民风果然比远西要开放的多,她看向堂兄,想着自己与安安是不是回避一下? 顾凌淡淡一笑:“依依,安安,你们也认识一下为兄这至交好友。” “是。”两人都起身敛施一礼。 元无忧无声一笑,大家闺秀的端庄无可挑惕,也是大家族里必须要有的气质,但是这二位也许是初来乍到,还有些拘谨,不然按她们这样拘礼,恐怕要累的够呛。 廖青云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位的人,眼睛一亮,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繁丽的装扮,明亮耀眼的如锦霞漫天。 “青云见过公主。” 元无忧淡抬了抬手:“不必拘礼。” “青云,这是我家七妹,顾依依,这是我八妹,顾安安。”转过头,他又对两人说道:“依依,安安,这是你们廖大哥。” 二人又是一番施礼:“廖大哥。” 廖青云淡淡颌首点头,那张脸虽然没有板起来,但也绝对称不上亲近和善。 顾凌暗自摇头,他还怕惊着他家妹子呢,于是笑道解释道:“你们廖大哥这张脸天生如此,见谁都是一副欠了他银子的模样,不必在意,他绝不是因为讨厌你们才会这副面容。” 元无忧莞尔一笑:“这话说的还真恰当。” 见她一笑,顾凌笑容加深,故作无奈的向青云摊手:“公主都认同,这说明不是我故意抹黑你,我就说让你别总是习惯性的摆着这样一张脸,你还引以为豪不以为然。” 顾依依、顾安安愕然的相视一眼,看向顾凌的目光都有些吃惊,她们从来不知道冷静沉稳的兄长竟然还会有如此风趣轻松的一面? “怎么,吓着啦?”顾凌轻笑的迎向两位妹妹错愕的目光。 顾安安看着眼前的哥哥,突然一笑:“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你,我想我也会喜欢上京城的。” 顾依依目光扫过众人,微微低下了头,心里对这京城有些好奇起来了。 …… 已经过了午时,怀王府大厅。 怀王端着茶在主榻上坐着,面色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 他并非是今天才知道她真的做到了,当消息传来时,他静坐了半天,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其实他并不惊讶,在她制定这样的计划决定这样做的时候,他就相信她会做到。 是的,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 纵使这件事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如此的石破天惊,他却依然相信。 在出发前,小逃子曾经问过他,凭什么相信她会成功? 他无法回答,他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凭什么相信无忧一定会成功?他不知道,说不上来是什么确切的理由,只不过是凭着信任,无条件无理由的信任。 只要她说的,他就相信。 很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他和她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可是却产生了这样深刻到了盲目的信任。 等到收到小逃子传来的消息时,他,与有荣焉。 元无忧从轿辇中下来,抬头看着矗立在眼前的怀王府,微微一笑,她回来了。 小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有些狐疑,公主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暗自啐自己竟然又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公主,王爷在大厅等候着呢?” 元无忧看了一眼小高子,淡淡一笑,他们都没有让她失望。 “小高子,你安排两位表小姐去后苑安顿下来,再请她们来前厅见过王爷。” 小高子眨了眨眼。 元无忧轻挑眉:“怎么?” 小高子心神一凛,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是,奴才遵命。” 看着小高子怪异的神色,小花子抿嘴一笑,小高子一直管着王府外务,玉翠姑姑也管着膳食衣物,内务都是他和玉珠姑姑掌管着,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在他和玉珠姑姑有意无意的隔离下,小高子和玉翠姑姑其实真正贴近的机会不多,自然不敢肯定公主的变化了。 现在好了,主子回来了,小高子和玉翠姑姑也不用偷偷的黯自伤神,以为公主不满他们了。 大厅里,小李子看着轻移莲步走进来的人,呼吸一止,但很快又回神,连忙上前恭敬的行礼: “奴才参见郡主。” 小李子的声音打断了怀王的思绪,他抬头,看着立在眼前的无忧,脑子里只有一个认知,无忧终于回来了。 “无忧见过父王。” 怀王静静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无忧半响,微微一笑,声音很平淡:“起来吧。” 元无忧在怀王身旁的榻上坐了下来,斜眼看着他:“就这样?” 怀王眼底闪过一丝淡笑,面色依旧平淡:“不然无忧想怎么样?” “怎么着父王也得表示一下吧?” “表示什么?” “激动啊什么的。”毕竟她好歹也离开一年半时间了。 怀王沉吟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嗯,父王很激动。” 元无忧轻笑,语出调侃:“父王激动无忧去给您请了两位如花似玉的表妹?” 怀王一怔,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元无忧双手撑在榻上的茶几上,双手托着脸像一朵莲花,美眸流转上下打量着他:“气色不是很好。”比她想像中还要差一些。 怀王面色轻淡的笑了笑,并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她高耸华丽的云髻,微微蹙眉:“怎么啦?”她并不喜欢这样繁锁的发髻。 元无忧幽幽叹息了一声:“没了。”这是她唯一的遗憾了。 怀王一愣:“没了?” “头发没了。” 头发没了?头发怎么会没了?怀王眉都皱成一条直线了。 “如果您想看个究竟,晚上让小逃子给您看看。”她接下来得要精心护理这板寸头了,想办法促进头发生长快一些。() 157互相依靠 暮初时分,起风了,秋风凉沁袭人。 怀王府华灯初上,大厅里,怀王端坐在上位,正式接见顾家两位小姐。 只是一番见礼客套话之后就都静坐无言了,场面陷入冷寂,坐着的三人都有些尴尬。 顾依依垂眉敛目的端坐在椅子上,无法让人看清楚她在想什么? 顾安安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坐在上面的怀王,心里很是为其惋惜,这怀王表哥比她想像中要来的清俊一些,病容却也比她想像中还要来的严重一些。 她原来还想着,也许说不定这怀王表哥并不若外面传闻的那样无药可医,但现在亲眼看到她忍不住叹息了。 小李子站在怀王身侧,看着冷场的大厅,心里暗自焦急,可他又不能出声。 正焦急时,好在,沉默了许久的怀王终于出声了。 “离开宴时间也不早了,小李子,你让人去看看表少爷到了没有,再让人去请郡主过来陪着两位表小姐说说话。” 小李子巴不得,忙应道:“是,王爷。” 小李子刚走出大厅,就见着庭院走廊上顾凌正朝大厅这儿走来,他眼睛一亮,笑盈盈的的站在原地候着顾凌走近。 “表少爷,您可终于来了,王爷刚刚还让奴才出来派人去前院候迎呢!” 顾凌温和的解释道:“刑部里临时出了点事,一时片刻脱不了身,这不才来晚了。” “无妨无妨,表少爷您快进去吧,奴才去请郡主。”王爷一个人面对两位表小姐那样的冷场面当真是让他看的着急。 顾凌一走进大厅,就挑了挑眉,难怪怀王会遣李公公出来候他。 如坐针毡很不自在却又得必须要端庄的坐在那里的顾依依、顾安安看见顾凌进来,都站了起来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兄长来了就好。 “顾凌参见王爷。” 怀王看了一眼顾凌,并没有错过刚才顾依依和顾安安松懈下来的表情,取过锦帕抵在唇边压制着喉咙里的咳声,才淡声道:“就当这是家常便饭,无需太过拘礼,你们随意一些,本王也并非是拘礼之人。” “是”兄妹三人同时应声。 怀王看着三人的动作,无声自嘲,顾家虽是他的母族,可中间隔着太多东西,顾家不可能会把他当成亲人,而他也没办法像信任无忧那样一样信任顾家。 元无忧进入大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顾凌陪着怀王寒暄,两位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静默的陪坐着,大厅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冷清。 …… 用过晚膳后,在元无忧的建议下,一行人又移步去了庭院喝茶赏月,待到散场后,皓月已当空,顾凌回了自己府邸,顾依依和顾安安也都回了居住的后苑。 元无忧扶着怀王慢慢散步回到了怀王居住的院子。 月华照在庭前,清静美好,真有一种台阶凉如水的意境美。 怀王抬头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出神,今天的月儿似乎格外的圆满。 见王爷停了步,小花子和小李子不用吩咐就都机灵的领着人将软椅和贵妃椅都搬了出来放在屋檐下,再奉上茶点水果,又都安静的退到下去。 元无忧扶着他在软椅上坐了下来,自己也慵懒的躺进了贵妃椅里,轻闭着眼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怀王看着月色下她的侧脸,淡声问道:“累?” “有点。”元无忧阖眼养神道。 怀王不再出声,只是回转头,身子也学她那样倚靠在软椅上,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 好半响过后,他才垂眼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 也许之后没了声音,元无忧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也许什么?” 怀王看着她,很平静的说道:“也许你将所有一切都投在我身上,于你而言,其实并不值得。”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就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他盲目的相信她,相信她和他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只怕也终将会有他离去的那一天。 元无忧挑眉看着他,轻笑:“父王大人,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怀王沉默了片刻,轻点了点头:“也许是吧,或许我们之间感情并不深厚,你也不是我的牵绊,但是无忧,我的心寂寞的太久,不管你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我都不能否认,你填补了我生命里从不曾有过的温暖,于我而言,你是我的亲人家人,所以我偶尔会想着,如何试着像真正的父亲那样对待你?” “所以,你就开始为我着想起来了?因为你想真切的当一个家长?” 怀王看着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你相信吗?”相信他是真心的,而非是怀柔心计。 元无忧坐起身子,双手趴在茶几上,脸埋在手臂上,点了点头:“我相信。” 怀王静静的看着她,放久,清俊却苍白中透出青色的脸庞浮出一丝笑容。 “那请问,我的父王大人,你为我想出了什么样的后路呢?不会是让我到时候等你死后,带着你的人脉和财富去投靠明王?” “当然不是。”怀王皱眉断然否决元无忧好奇的询问,她只会令他们忌惮,只会除之而后快,又岂会容忍她存在? 见她好奇的望着自己,怀王以帕掩唇低咳了几声,待到咳意平复后,他才淡声道:“我想到了三条路。” 元无忧这时候是真的来了兴趣,清冷的月色里,她的双眸闪闪发亮:“说说看。” “第一,我随便宠幸一个女人,生一个皇子,这样你也有个依仗。”他之所以用随意这二字,是因为别说他根本就没有娶妻生子的想法,就算他有一天不得不这样做的时候,他也决不会娶顾家表妹,为一时省事而留下隐患,重蹈覆辙,让顾氏走上当初刘氏那样的下场,当然,顾氏也许不会失败,但那样就意味着无忧会失败。 “那第二条呢?”元无忧兴味的问道。 见她眼睛发亮如同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的模样,怀王先是一怔,继而又失笑摇头:“第二,就是等到你及笄后,为你挑选一位夫婿入赘,你早日生个儿子,到时候,你也依然有依仗。” “那第三呢?” “第三……到时候我在宗祠中给你找一个傀儡小皇帝让你控制。”他个人比较倾向这条。 元无忧没趣的叹气:“假如我让你帮我选,你绝对会选第三条是不是?” 怀王并不意外她知道他的想法,点了点头。 “不好。”元无忧一口否决。 怀王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那为你挑选一位夫婿?” “不好。”元无忧依然一口否决。 怀王沉默了下来,许久才淡声道:“你想劝我娶妻?”他知道他娶妻生子对成就大事来说有很大的影响,可谓是事半功倍,她若真有这样的计划,他不会意外,只是会有些失望。 “不是。”元无忧依然否决。 怀王一愣:“什么?” “我是不会劝你以结婚生子为手段来谋取大事的,那样太违背我们狼狈为奸搭一条船的本心了。” 狼狈为奸?怀王愕然。 元无忧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若是你自己想要娶妻,想留下继承人,那我不会排斥有一个弟弟,不过,最好不是你那些表妹之类的女子生的孩子。”近亲结合生下的孩子并非古人讲究的好样亲上加亲。 怀王淡然:“不会的。” 见他神色,元无忧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之所以让你不要娶顾家表妹之类的女子,可不是因为我担心日后顾家对我不利,而是因为近亲不益生子。” “近亲不益生子?”怀王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元无忧很认真的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父王大人,您真的无心生个继承人吗?如果你是担心你会有可能死的早,没办法抚养他长大成人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帮您养,还会非常用心的教导他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男人,怎么样,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下啊?” 怀王嘴角一抽,这丫头倒真是直言不讳,什么叫他担心自己有可能死的早?就算是如此,她就不能委婉一些,哀痛一些?怎么说他就算不是她父亲,也是她叔父。 “那你怎么不考虑一下招个夫婿生个孩子?” 元无忧垂眸,淡然一笑:“我情愿孑然一身,无所依倚,也不愿意生个孩子。”儿女是一生的牵绊,一旦存在,就是无法割舍的心,她没办法忘记棋棋,也没办法再投入去爱另一个孩子,她不想再面对那样刻骨铭心的失去之痛。 怀王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无忧如此信任,因为,他和她有着同样的人生领悟。 他和她的心,都是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无忧比他更透彻,悟的更多更绝? “所以啊,你就努力的活着,真等到你有一天不愿意再熬下去的时候,我也不会让你担心的,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增添这些不必要的烦忧?再说……”元无忧低低的笑出声:“再说,父王大人,我们离成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您想这些,会不会杞人忧天?按正常思维逻辑,您现在该想的是万一失败了,我们该是什么样的死法?” 怀王愣了愣,然后也低低的轻笑起来,笑的很是愉悦,最后咳嗽都出来了,一张苍白的脸因为呼吸不顺畅而憋的通红。 一旁的小李子想要上前,元无忧已经比他快一步。 站在他身后,手掌作拢成三角型抵在他背部不轻不重的拍着。 小李子止步,欣慰的看着眼前一幕,王爷的选择是对的,不管如何,有无忧公主陪在王爷身边,王爷也不至于一辈子都是孤苦寂廖从不曾感觉到亲人的温暖。 怀王顺过气后,回头看着她,有些讶异:“这是什么手法?”这么快就让他平复下来了。 元无忧叹气:“我说了什么让父王大人您如此激动?” 怀王眼底的笑容藏不住,朝她摆了摆手:“我没事了,我只是觉得你提醒我了,从今天晚上开始,父王该想想什么样的死法最省事了。” 元无忧噗哧一笑,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怀王时的情景,两个孤寂无俗念的人相处在一起,会本能的有安全感,因为不用担心会被背叛,也许正因为的认知,才会互相依靠,互相信任。 …… 定阳,第五家族,大宅。 大雨滂沱,水流从屋檐而下,在青石砖上溅起水花朵朵。 大宅主大厅内,第五家所有有资格出面的人都聚集了,偌大的大厅里,坐满了人,按规则,每个月第五家族都会有一次议事。 而今天,正是这个月的议事日子,可今天……却每个人面色都凝重严肃,扫向负手背对着他们的人的眼神里都有着若有似无的惧怕和警惕。 他们没想到阿照竟然还会再踏入第五家族大门,竟然会东山再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是…… 第五颢双手紧紧的抓紧主位椅上的扶手,皱紧眉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站立在堂中央正冷眼看着他的第五照。 “好久不见了,颢堂弟,啊,不对,现在你可是第五家的家主了,按规则,我得敬称您为家主,那重来一遍好了,好久不见了,家主。”第五照拱手笑言,只是怎么看,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瘆人。 第五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今天是我们每个月底议事的日子,不知……” “家主其实是想说,我既然都已经被第五家族除名了,已经不再是属于第五家族的人,也没资格参加议事了,是不是?” “阿照,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就出去吧,别让我们这些叔伯都为难。”这是好言相劝的声音。 “当初你爹为一己之私出卖祖业,你的丑事更是数不胜数,你还何脸面站在这里?”这是轻鄙质问的声音。 “对,滚出去,我们第五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后人。” “就是,我们不欢迎你。” “再不走,别怪我们无情。” …… 第五照听着这些声音,不但不恼怒,反而笑而满面的看着第五颢:“家主,此时此刻,您可有什么话说?” “这……”第五颢眼神有些迟疑,脑子里闪过很多人很多事,最后停留在了对他抱以厚望已逝世的爷爷脸上,他迟疑的神色顿时坚定起来,垂眸淡声道:“阿照,你离开吧。” 第五照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大厅里的人都被他这样的举动惊的面面相觑起来。 第五照笑容突然一止,冷声道:“从今天起,我,将成为你们第五家族新添加的议事人,我有权参加第五家族任何一次议事,甚至,我有权否决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提议。” “什么?” “什么?” ……所有人都惊的站了起来,眼底惊惶失色,第五颢抓着扶把的手越发的用力,骨节都隐隐发白。 第五照冷勾起嘴,命令道:“拿进来。” 随着他的命令,走进来一名管家模样的随从,恭敬的递上帐薄。 第五照将帐薄翻开,取出一叠纸张:“这就是我的资格和权利。” 小良子担忧的看向自家少爷,第五颢盯着他手里的纸,哑声道:“小良子。” 小良子走下去,面容警惕的看着第五照。 第五照却看也没看小良子,嘴角一勾,手里的纸用力扔在了第五颢脸上,霎时,那些纸张有如天女散发一样飘散在第五颢头顶上空,再慢慢的坠落下来。 “第五颢,这才多久?第五家最重要的基业就已经流逝了三成,你既然无德无能,又何必逞强败落祖业?你有何面目面对第五家族将基业传承百年的列祖列宗?第五家族放任在你手里,就凭你这样的家主,破灭败落指日可待。” 第五照一说完,就冷笑着转身离去,徒留下一大厅子的人惊惶不安。 “少爷?”小良子看着垂着眼的少爷,很是不安。 第五颢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弯下腰,慢慢的捡起地上的纸张,一张张第五家的产业抄写的楔书,皆无声控诉着他的无能。 将最后一张纸捡了起来,第五颢轻声道:“整整十三张,河运三成的主事权。” “家……家主?” “这……” 从惊惶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看着面无表情的第五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都没瞎,刚才散落一地的楔纸他们都看见了,再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的严重,他们都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卖了一点点,却没料到,每人一点点汇集起来竟然如此的大。 只是,让他们都想不通的事,阿照怎么有能力心买下这么多?他……他不是在被……众人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低垂着眼敛看不清神色的第五颢。 当初阿照被逐出家门,从族谱中除名,是他们一致通过同意的。 而……同意将林唯棠将阿照带走处理,却是家主同意的。 现在,阿照竟然回来了,而且掌握了近三分之一的河运权,若不是同意阿照回来,那阿照一旦切断那些码头通行权,恐怕伤及根本,而且让阿照回来,阿照可不是阿颢,以阿照的野心和狠辣,他决不会像阿颢这样好说话,任由他们掌权,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恐怕都得不到好处。 可是不让,这件事,家主要以这件事处理他们,有份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都回去吧,三日后,再商议此事的解决方法。”第五颢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就离开了。 小良子扫了一眼满大厅的众人,暗自摇头,赶紧追了上去。 这些人贪得无厌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这样卖祖宗的事情出来,真是可恨至极!() 158心有所属 无忧宫,小花园,赏亭。 石桌上摆放着玉珠玉翠一大清早去御花园采摘来的新鲜花束,元无忧正饶有兴味的修剪插花。 玉珠估莫了一下时辰,知道这时候皇上早朝应该结束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回廊方向,却还没看到小花子的身影,看样子小花子今天又没见着施公公人了。 “公主,奴婢来吧,这刺花有刺呢?”玉翠看着公主欲伸手向桌上那一枝有刺的刺花,忙上前请缨。 “没事,有刺的花才更有性格,相对这么多的名花,本公主更喜欢这有刺的花。”元无忧执起一枝玫瑰放在眼前端详着,漫不经心的说道。 玉翠抿嘴一笑:“奴婢也没想到公主会喜欢这刺花,幸好奴婢顺手也采摘了过来。” 玉珠眼尖的看到回廊上走小跑过来的身影,轻声提醒道:“公主,小花子回来了。” 元无忧嘴角微勾,退后一步,时间刚刚好,她插完了一束花。 玉翠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暗自嘀咕道:“不会又被拒了吧?” 玉珠瞪了她一眼:“就你乌鸦嘴。” 玉翠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公主,见公主面色并没有不悦,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再出言,暗自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这些日子她在王府呆久了,人又变的像以前那样笨了。 小花子小跑地过来,恭敬地禀报道:“公主,施公公又回拒了见奴才。” “嗯。”元无忧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指着桌上的青金蓝八楞弦纹瓶,吩咐道:“将这瓶花送去给太妃娘娘赏玩。” 玉珠、玉翠、小花子三人都一愣,太妃娘娘?那可是湮冷宫,现在皇上分明是在冷落公主,公主这时候还送花去湮冷宫? 小花子很快就反应过来:“是。” 一旁的玉翠嘴动了动,想说什么,转念一想,又想起当初在湮冷宫里的公主,她就什么话都不说了,虽然她不明白,但公主这样做,一定有公主的道理。 小花子捧着那瓶花并没有遮掩,反而公明正大的去了湮冷宫,一路上,所见之人都投以异样的目的,一些小太监也可明可暗的探寻打听着,对于这些人,小花子一律都按元无忧吩咐的那样坦诚相告毫不遮掩:这是公主殿下亲自选的花要送去给顾太妃。 他这样公明正大坦荡荡的模样,很快,消息就在宫中传了个遍,反而让各宫各殿的人拿不准不敢轻举妄动了。 秋宁宫。 华丽的内殿,焚香袅袅,低吟悠扬的琴声在内殿缓缓流淌着,宁妃慵懒的依靠在美人榻上,双眼微阖的聆听着着琴音,姣好的唇型微微上扬,似乎是对琴声极为满意。 弹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公主元惜珍。 一曲终了,元惜珍微微一笑,抬眸看着阖目听的满意的宁妃,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眼神里更是含着隐隐的娇羞,她起身来到宁妃榻旁,语气轻快中有着自得:“母妃,孩儿的琴艺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宁妃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的女儿,意味深长的道:“进步的确是很明显。” 元惜珍脸色愈发的明妍耀眼。 这时候,王嬷嬷走了进来,低声将宫里的消息传禀:“娘娘,无忧公主亲自选了一瓶花命人送去湮冷宫。” 宁妃眼色微闪,未出声,元惜珍明妍的脸色却立马就沉了下来,暗暗咬牙道:“这个元无忧真是不死心,竟然想用这样的法子来引起父皇注意。”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宁妃扫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王嬷嬷恭敬的退了出去。 “母妃跟你说过很多次,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沉住气,不能喜怒于形。” 元惜珍低下头,认错道:“孩儿也是因为这是在母妃寝宫才会忍不住。”她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元无忧再得父皇重视。 宁妃看了她一眼,对于女儿对元无忧的妒嫉,她很了解,但是…… “你等一下去探望一下无忧公主。”宁妃淡淡的道。 “为什么?孩儿不要。”元惜珍不服气的微睁着眼睛,转开脸不高兴的道。 宁妃面色沉了下来,声音低沉却很严厉:“让你去你就去,还有,你给母妃牢牢的记住,有妒嫉心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你不将你的妒嫉心控制住,它只会让你变的更卑微,你会越发的没有自信,无忧公主越是让你不敢面对她,你就越不能逃避。” “母妃……”元惜珍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看着女儿如此委屈模样,宁妃严厉的面色稍缓和了一些,想了想,她问道:“惜儿,你很喜欢那林唯棠?” 元惜珍面色倏地一红,不自在的扭开身子,低喃如蚊鸣:“没……没有。” 宁妃垂下眸,淡淡出声:“如果你真喜欢林唯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更要与元无忧走近。” 元惜珍先是皱眉,这关元无忧什么事?等等,顾家……她明白了,她吃惊的回头:“母……” 宁妃眼神一沉,元惜珍忙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才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母妃,您是想让孩儿拉拢元无忧,拉拢顾家?”顾家是怀王母族,元无忧是怀王的嗣女,顾家和元无忧自然不可免的连在了一起,如果要拉拢顾家,就必须得和元无忧交好才行。 “母妃,孩儿明白了。”元惜珍低声道。 宁妃微微一笑:“去吧。” “孩儿告退。”元惜珍福身退了出去。 宁妃重新倚靠在身后的榻上,双眼下敛,怀王无子嗣才过继了无忧,先不论最近因为顾氏姐妹上京而引发的猜测,可在她看来,怀王娶妃生嗣反而是好事,也许,她是该出手推一把。 依她对皇上的了解,恐怕他是乐意见怀王娶妃的,顾氏在远西已经扎稳了根,像对付刘氏那样恐怕会伤及根本,铲除刘氏,皇上本身就伤了根本,皇上费了不少心力才终于有了现在的稳定,但这稳定相对整个大元国而言,其实是不够的,氏族专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顾氏不是刘氏,所以对待顾氏,皇上一定是安抚拉拢,果不其然如她所料,皇上重用顾凌留京任职。 怀王就算生下子嗣,却岁小成不了事,只要牢牢的将怀王掌控住,顾氏也不会轻举妄动。 刘氏尽诛,元忧无兄无弟无依靠,图谋的不也正是怀王与顾家的保护? 以皇上的性子,他破例启用林唯棠,也自然不是偶然。 能让皇上启用,林唯棠的能力勿需质疑,惜儿若真嫁他,她当然乐见其成,到时候仲儿…… 御书房。 庆帝听闻施济的话后,眯了眯眼,没出声,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施济垂眉敛目的退到了一旁。 片刻后,庆帝出声:“明日无忧宫再来人,你无需回拒。”晾了无忧这么久,也是该要结束了。 “是,皇上。”施济恭敬出声。 庆帝站起身,在殿中走来走去,似乎话要说,却又径直沉默着。 施济余光偷瞄着主子的动静,心里则打起了鼓。 许久,庆帝才停止踱步,站定,背对着施济,淡声道:“施济,朕是不是该立太子了?” 施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惶失措的道:“皇……皇上……” 庆帝皱眉回头:“起来。” 施济连忙起身,躬身站在那儿,头埋在脸前。 “朕问你,你就答。” 施济暗暗苦笑,主子这不是在为难他?这样大的事情,他一个奴才怎么能回答? 庆帝面色一沉,施济一哆嗦,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好在他及时把话卡在了喉咙里,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上前恭敬的回话道:“回皇上,奴才认为,皇上龙体安康健壮,几位皇子又年幼,立太子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庆帝看了施济一眼,没出声,只是回过了头。 施济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脑子也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皇上究竟是因为心思? 正当施济在飞动着脑子苦思着皇帝的心意时,庆帝此时也神情肃冷,眼神阴沉。 楚周两国起了战事,外忧倒是暂时稳了下来,但这内患是越来越严重了。 六大氏各踞一地,在先皇为帝中后期,几乎是占地为王,他登基十数年才解决掉了一个刘氏,现在冀东项氏连合明王又在蠢蠢欲动。 他派去的探子接二连三的被暗杀,当地官员也全都贪生怕死十之**都被收买,他已经再坐以待毙下去,不能再等下去了。 “传林唯棠。” “是。” …… 元惜珍被宁妃点醒,但还是在云悠宫拖延了大半天才下定决心去见元无忧。 只是当她带着一行侍从浩浩荡荡的来到无忧宫时,却—— “出宫了?”云悠宫太监小桂子傻眼了。 无忧宫管事太监点点头:“按时辰,公主现在怕不是正好出宫门。” 听闻小桂子的话,元惜珍皱眉,元无忧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进宫住了一晚就又跑了?难不成是今天父皇还是没有见她,她死心了? “三公主?”小桂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元惜珍回神:“回宫。” 一行人又浩荡的离开,却在转角处,刚好看着林唯棠进了圣阳宫。 元惜珍眼睛一亮,刚才领着林唯棠进殿的可是施总管跟前的小太监小豆子,这么说来,这是父皇宣召他进宫的? 父皇宣他进宫做什么? 与此同时,圣阳宫,大殿。 庆帝看着跪在殿下的林唯棠,暗沉的黑眸高深莫测起来,从宝座上起身,慢吞吞的走下宝阶,在经过林唯棠身旁时,才淡声道:“平身。” “谢皇上。”林唯棠起身。 “林爱卿已经及冠了,需成家立业,爱卿可有成家的打算?” 林唯棠微垂下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皇帝这话…… “皇上说的是,只是……” 不等他话说完,庆帝回转身打断了他,淡声道:“朕将三公主许配给你,如何?” 林唯棠噤声,惊讶的抬眸,下一刻惊惶的跪了下去:“臣不敢。” 庆帝笑了笑,淡言:“你出身是低了一些,不过,这并不是大问题。” 林唯棠没有出声,面色却有些紧绷起来,似乎在挣扎。 庆帝眯了眯眼,声音有些沉:“怎么,爱卿不愿意?” 林唯棠深深的伏身于地:“微臣出身低薄,生性懒散,本想接下父业,自此一生,却……却偶然得见仙颜,从此魂牵梦绕终日不得安心,这才冒死参加天子之考,幸蒙皇上开恩,不仅赦免微臣之死罪还破格录用微臣入朝为官,皇上之恩,微臣自当尽心尽力尽忠职守不负皇恩,只……只是……微臣心有所属,实在是不敢辜负三公主。” 庆帝面色蓦然阴沉了下来,身上散发着骇人气息。 “微臣妄言,请皇上降罪。”林唯棠说完,再度伏身于地。 大殿内,气氛静的吓人。 好半响,庆帝面色恢复如常,玩味的盯着伏在地上的人,缓缓出声:“你说你入朝为官是为了娶得意中人?” “回皇上,是。”林唯棠毅然决然的回答。 庆帝垂眸,明知故问道:“你看中了朕哪个女儿?” 林唯棠身子一动,头慢慢的抬了起来,丰姿绰约,风流含魅的脸庞虽有着谦卑,却也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然:“微臣斗胆,微臣对无忧公主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此生若不能娶得无忧公主,微臣甘愿终身不娶。” 庆帝身后的施济听到这里,大气都不敢喘,这林大人真是胆大妄为。 大殿内,又是一阵冷寂,施济暗暗窥了一眼庆帝,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皇上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现在就连他都拿捏不准皇上的心思。 庆帝盯着林唯棠的目光深晦不明,似乎是在沉吟如何处决眼前胆大妄为的人。 林唯棠此时此刻,眉眼间却不但不紧张,反而有一种似乎心里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暴发了出来一身轻松的意味。 庆帝面色既看不到怒气也看到杀气。 施济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林大人着实是个胆大的,也是个聪明的。 “朕可以将无忧公主许配给你。” 林唯棠面色一喜,却并未谢恩,庆帝眼色一闪,接着说道:“但不是现在,无忧还有一年才及笄,这一年时间,你若有办法在冀东站稳脚,且想办法整治当地官员,待无忧公主及笄时,朕就将她赐婚给你。” 林唯棠想也没想就一口应承了下来:“微臣遵旨。” “朕等着林爱卿你的好消息,你回去准备一下,调任圣旨稍后即达。” “是,微臣告退。”林唯棠这才起身恭敬的退了下去。 看着林唯棠离开,庆帝微微一笑:“传旨下去,封林唯棠为冀东巡按使,即日起程上任,不得有误。” “是,皇上。” “传朕口谕,明日午时传无忧公主陪朕用午膳。” “是,皇上。” 庆帝顿了顿,又继续吩咐道:“让御膳房将晚膳传往秋宁宫。”‘ “是,皇上。”施济低下头恭敬的出声。 …… 得到圣谕的秋宁宫,一阵人仰马翻忙不不停,宁妃在榻上坐了下来,皱眉沉思。 王嬷嬷见娘娘皱眉,很是不解:“娘娘?”皇上过来用晚膳,自然十之**会临幸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娘娘反而如此神色? 宁妃苦笑,皇上心思向来难揣测,但是这些年来了,她冷眼旁观,也略有了解。 自从大皇子、二皇子死后,如今宫中岁数最大的皇子是仲儿。 不是她自夸也不是她自得,仲儿的出色,皇上心里也很清楚,同样的皇上心里也更警惕。 好在仲儿心性沉着,耐得住,没被繁华迷了眼。 只是,她现在却觉得皇上有意推仲儿出来,这究竟是考验捶炼他,警告他还是……有意摧毁他?她实在是没把握。 毕竟,以皇上的身体,他最起码还可以再活二十年,到那时候,那些年幼的皇子都已经成年,而且还会陆陆续续的有皇子公主出生。 可是她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皇上是警告考验,她自然不会紧张,别的她不敢说,就单单耐住寂寞,仲儿绝对可以做到。 林府,书房。 “什么?棠儿,你……你要去冀东任职?”林夫人震惊的出声。 林唯棠点头,面色也有些凝重起来,此行凶险异常,不过,虽然凶险,但只要克服战胜了,那就是大机会。 “可是冀东之地是项氏地盘,项氏几乎是自地为王,你去与项氏作对……不行,棠儿,这太凶险。”林夫人一想到项氏的蛮横作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连忙出声阻拦。 “娘,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此行不去也得去。”他不去也不行了。 “可要是万一富贵没求成,反倒把命丢了,你让娘怎么办,娘可是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林唯棠面色淡下来:“娘对孩儿就这样没信心?” 林夫人急了:“不是娘对你没有信心,棠儿,项氏不比第五氏,第五氏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没落,但项氏可没有没落。”冀东过去是无边无人烟的丛林,项氏就是靠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恃无恐,蛮横专权从先皇登基时就开始了,当今皇帝虽然强势,但他坐上这皇位不仅花去了他全部的力气,还被刘氏霸政,虽然他铲除了刘氏,可是却花了整整十年时间。 “棠儿,京城刚刚稳定下来,皇上就急着要对付项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弄不好,还会引发内战。”项氏虽然从不与其余氏族之间有来往,可唇亡齿寒的道理其余氏族不可能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林唯棠嘴角暗勾,恐怕她等的就是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来临吧?() 159一个笑话 第五照强势的走进第五家主宅,目光扫过之处,竟然无人敢直视,全做贼心虚的低下了头,昔日落井下石的也更是低下了头,就连那见死不救的也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看着这一群贪生怕死却又贪得无厌之人,第五照心里冷笑涟涟,他第五照不择手段可谓是坏事做尽,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败掉祖业,却落得个凄惨下场。 而这些人呢?道貌岸然的外皮下是一副比他还肮脏的灵魂,却正大光明的败掉祖宗,既然第五家的子孙撑不起这祖业,它只能一点一滴的腐烂,那他还何需坚持那可笑又可悲的底线? 就算是腐烂,他也要它轰轰烈烈的腐烂。 第五颢环视了众人一眼,眼神一暗,低声道:“阿照,就等你了。” 第五照嘴角一勾,一张脸上硬是染上了令人不寒而粟的邪佞之气。 他径直走到除家主之外最具有份量的那把椅子,对坐在椅子上的人扬起眼:“老爷子,从今天起,你得挪挪位子了。” 第五家的九太爷眼神一紧,眉间横了起来,却想到自己那败家儿子做出的事,纵使心里怒火滔天,却也不得不照做,起身让出了位子。 在场的人都紧皱着眉头,却又都理亏不敢出言,只好把目光都看向了坐在主位的第五颢,希望他出面压制。 第五颢垂下眼,淡声道:“给九太爷添把椅子。” 小良子自然应下,很快就指挥着仆从添了椅子。 九太爷老脸荡然无存,却敢怒不敢言,要是单单是第五颢一个人,第五颢也决不敢这样对他,可现在阿照半途杀了回来,来势汹汹,又捏住了他的短处,他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九太爷忿恨的在新添在第五照下方的椅子上落坐。 众人见九太爷竟然忍下了这口气,无论是想借机生事闹事或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也都只好缩起了脖子。 “议事开始。”第五颢木然的宣布。 往常,大家都会跃踊发言,不,应该说跃踊公布这个月的经营份额,可今天——却全都沉默着。 第五照冷冷一笑:“怎么,大家的舌头都被猫给叼了?” 第五颢想说什么,却看见第五照伸出手,双手懒洋洋的轻拍了两下,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抱着一沓厚厚的帐薄进来。 “既然大家今天都没有带舌头出来,那,就由我来为大家代替通报吧。”第五照接过帐薄后,不怀好意的扫过众人。 第五颢蓦然站了起来,眼神震惊的看着第五照,他究竟是如何弄到了他们的帐薄的?而且显然不是假的帐薄,而是真的。 其余人也都没办法再装淡定,全都惊的站了起来。 “你……” “阿照……” “这……” 第五照对他们的惊骇视而不见,面容森冷,却漫不经心地压了压手:“别急,一个一个来,一个也不会漏掉。” 第五家族新一轮的争斗在此刻拉开了序幕,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定阳孙知府府邸。 啪! 响亮的巴掌声令人心惊的同时也在向人说明了一个事实,打人者气到了极点,力道毫不留情。 跪在院子里的孙通硬是被自己家老子孙知府一巴掌将整个头都打偏歪到了一边。 跪在他身边的牡丹一张美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却倔强的跪立在孙通旁边挺直着背,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被击溃。 “你……我……我怎么就生出个你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孙知府气的两眼发黑,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要不是被他身后的管家搀扶住,他恐怕这时候站都站不稳了。 “爹……”孙通没料到他爹竟然如此震怒,情急之下,跪移上前,却被孙知府一脚给踹倒在地。 “你……你别喊我爹,我没你这个儿子,滚,你给我滚出去。”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匆忙怕脚步声,孙夫人搬了救兵过来了,婆媳二人正好看见孙知府狠力踹着孙家的唯一独苗苗,两人立刻就呼天抢地起来。 “我的儿啊。”孙夫人也顾不得搀扶着婆母了,忙飞奔上前扶起孙通。 “我的孙儿啊。”老夫人也在仆妇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心疼的上前抚着孙通被打肿的脸,恼怒的转头瞪着孙知府:“你出息了是不是?通儿是犯了什么大罪,让你如此欲置他于死地?” 孙知府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半响才再睁开,沉痛出声:“娘,您……您老好糊涂啊。” 孙知府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孙夫人吓的倒抽一口冷气。 老夫人则不敢置信的看着这竟然敢出声指责她的儿子。 “您……您知道她是谁吗?”孙知府指着牡丹问道。 老夫人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牡丹,心里顿生不安:“她……她不是花舫里一名妓子而已,又不是让通儿娶她为妻,只不过是买回来让她服侍通儿,你用得着这样生气吗?” 孙知府一身都是冷汗,如果只是普通的一名妓子,他也不会这样动怒了。 摒退众人,孙知府扶着老夫人去了书房。 “她……姓史。”孙知府艰难的出声,这才过去多久?却没想到他这小畜生明知道她是谁,却还瞒着他将人弄了回来,他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史凝湘是这么容易就弄的出来的?这背后指不定有什么阴谋。 老夫人吓的倒退了一步:“什么?” 孙知府扶着她,苦笑着点头。 老夫人懊恼起来,她万万没想到通儿竟然如此鬼迷心窍,这一旦传出去,可不仅仅是杀头之罪,可是诛连之罪。 “那怎么办,人都弄出来了,也没办法再送回去。”她现在是想通了,有人借通儿的手在陷害孙家。 孙知府整张脸都愁挤在了一起:“现在风头只不过是刚刚过去,这史凝湘竟然就被人给推了出来,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那现在人都弄我们家了,这处置也不好处置,可是真要留着也不是办法。”老夫人焦急的道。 孙知府拭着额头上的汗:“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他毕竟就这样一个儿子,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不是? …… 元无忧昨天才从宫中回去怀王府,轻轻的来,静静的去,可今天她再进宫,空气里都似乎是多了什么? 从宫门到无忧宫,一路走来,多少双眼睛盯着。 刚到达无忧宫,就见到有人等候在那里了。 “皇姐。”元惜珍微笑着迎着上前。 元无忧朝她轻轻颌首,神色冷淡:“有事?” 元惜珍暗咬牙,面上却不显,依旧笑容可掬的道:“皇姐,昨天我就过来探望你了,可是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怀王府了。” “嗯。”元无忧冷淡的应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元惜珍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可想着母妃的提点,她面色一转,笑容依旧明妍动人。 “皇姐,听闻前些日子亲自去顾大人府中接了顾七小姐和顾八小姐去了怀王府?” 元无忧淡扫了她一眼,有进步了,刚才差一点就要显形了,却转眼间就又压了回去,宁妃教育有方。 “嗯。” 元惜珍嘟嘴道:“皇姐,你别这样冷淡好不好,我又没欠你银子。” 说完后也不等元无忧反应,又接着道:“听闻这顾家二位小姐都如花似玉,美貌过人,皇姐,我想去看看,要不,等一下你陪父皇用完午膳后,我陪你一起回怀王府吧?” 元无忧脚步停了下来,元惜珍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怎么啦,皇姐?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元无忧淡淡一笑,又继续上台阶。 “皇姐既然不反对,就皇姐就是同意了,那我们说定了。” 直到快要走入元忧宫了,元无忧才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 元惜珍在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施礼一福:“谢皇姐。” 圣阳宫,偏殿。 庆帝眯眼看着背着光从殿门口轻移莲步,缓缓走来的无忧,这个女儿的确绝色难求。 “无忧见过父皇。” 庆帝收回目光:“坐吧,朕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新菜式,你试试,要是喜欢,就让御膳房给你做。”庆帝面色虽平淡,但语气却很温和。 元无忧垂眸:“谢父皇。”依言坐了下来,面容不悲不喜,有一股子云淡风轻的意味。 庆帝眸子微闪,没作声,这个女儿是个聪明的,这一点,他不否认,不过,也幸好是个女儿。 长长的御案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父女二人皆沉默的用膳。 御膳房做出来的菜,质量上自然是不必说的,有几道荤食做的味道格外的好,而且材料天然,既然人都在饭桌上,对着满桌子的饭菜,还亏待自己的胃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一年多来,她可是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所以,她吃的虽然不疾不徐,优雅从容,却吃的很多,看的一旁的施济傻了眼,就连庆帝都看了她好几眼。 庆帝原本并没有什么食欲,可是看着她吃的这么多,突然间,也觉得自己胃口大开,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 施济看的直称奇,暗忖难道这也是无忧公主的心机? 最后把甜汤都给喝了,元无忧才停止了进食的动作,一抬头,庆帝的目光正注视着她,斟酌片刻后,他道:“无忧喜欢御厨做的饭菜?” 言下之意,就是怀王府厨子做的饭菜不行? 元无忧笑了笑:“回父皇,还行。” 一旁站在一旁的御厨听着这话,满头大汗,心里暗叫祖宗,都像饿鬼投胎似的将饭菜都给吃光了,她还说还行? 对于她如此回答,庆帝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敛去,起身道:“看无忧进食,朕也胃口大开,走,陪朕去御花园里散散步,消消食。” …… 御花园里,元无忧淡定的跟随在庆帝身后七步左右的距离。 庆帝看着开的灿烂的花,若有其事的道:“昨天无忧亲自选了一瓶花送去孝敬了太妃?” “回父皇,是的。” 庆帝挑了挑眉,又道:“顾家送了两位姑娘上京?” “回父皇,是的。”元无忧恭敬的答道。 庆帝走上前面亭子,坐了下来歇息,却并没有让无忧也坐下,端起太监送上的茶,轻轻沏着,轻抿了一口问道:“怀王身子骨虽然不好,才会过继你为嗣,但毕竟还年轻,若纳妃立妾,也不是没有可能留下子嗣,听闻顾家有女上京,朕也在考虑,是不是给怀王赐婚?” 元无忧没有出声。 庆帝见她沉默不语,问道:“无忧,你觉得呢?” 元无忧垂眼道:“无忧回去后会将父皇的意思转达给父王。” 庆帝淡淡的点头:“这样也好。” …… 无忧公主陪着皇上用午膳,皇上不仅多用了半碗饭,还带着无忧公主在御花园里散步。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飞遍了整个皇宫,再以飞快的速度往宫外传播着。 元惜珍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里的锦帕都给拧成皱巴巴了的。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父皇明明冷落了元无忧又怎么会重新再宠她?她几乎可以料定,用不了两天,整个京城就都会知道无忧公主又得宠了。 “小桂子,你去圣阳宫,告诉施公公,就说本公主要随无忧公主一同出宫去怀王府小住两日。” 一旁的婢女都有些吃惊的看着三公主,这……皇上会答应吗? 元惜珍淡声道:“你们赶紧收拾细软,本公主要出宫两日。” 小桂子出了云悠宫,并没有直接去圣阳宫,而是飞快的来到了秋宁宫,在宫门口遇上将人离开的三皇子。 见小桂子面色有异,三皇子元仲生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小桂子将公主命令的此事禀报给了宁妃,待宁妃拿主意。 宁妃听闻小桂子的话后,眼睛一亮,赞许道:“惜儿总算是开窍了,小桂子,你赶紧去圣阳宫,就按三公主吩咐做。” 小桂子轻舒一口气,这才安心道:“是,奴才告退。” 元仲生走了进来,眼睛也含笑:“皇姐能想到这此,母妃提点有方。” 宁妃看见他又折了回来,笑道:“你们有出息,母妃才安心。”儿子冷静沉着,女儿也伶俐隐忍,在这后宫中能站稳脚,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总算上天对她不薄。 元仲生笑而不语,心里却暗忖元无忧好本事,这任何被父皇冷落的人都很难再翻身,不过,这一切也源于她走了一步好棋,攀上了怀王。 他对这位具有传奇性存在的皇姐很有好奇心,可惜,他没机会探个究竟。 见他神色,宁妃有所感觉,不放心的叮嘱道:“仲儿,你安心读你的书,别理会这些事。” 元仲生垂眼:“母妃放心吧,孩儿知道的。” 宁妃怜爱的看着这从小就聪明懂事的儿子,无声叹息,也不知道这样隐忍步步警惕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怀王府。 听闻小李子禀报三公主随无忧一起回府了,怀王皱了皱眉。 “王爷?”小李子提醒道。 怀王面色淡了下来:“不见。” 小李子张了张嘴,本想劝王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王爷不见也是好事,难不成阿猫阿狗都来怀王府,王爷也得去见一面? “小李子,你走一趟就行了。”怀王凉淡出声。 “是,王爷。”小李子退出去,却碰着元无忧走了进来。 “郡主。” 元无忧轻颌着,小李子退下去,她走向临窗而站的人, 怀王没有回头,只是道:“冬天又不远了。”一年中,他最难熬的就是冬天。 顺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的落叶,元无忧眯了眯眼:“白驹过隙,日光荏苒,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怀王回头看着她,见她神色,紧蹙眉头:“如你所料?” 元无忧笑的极为自得:“一半。” 怀王面色冷了下来:“就是说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元无忧耸耸肩:“恐怕不尽然如此。” 怀王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元无忧眼神冷了下来:“今天一早,林唯棠启程离京了。”林唯棠……倒是个见针插缝的。 怀王眼睛一亮:“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还真怕元浩天一直隐忍下去,蹉跎了他的时间。 “最迟明年春,明王就会起事。”内战一旦打响,局面很快就会打开。 怀王垂眸,今年进宫他也许该要探望清楚母妃和明王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 “这把火反正还没有烧到我们面前,现在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你的婚事吧,父王大人。”元无忧敛去心思,饶有兴味的道:“整个京城都在盯着您的婚配大事。” 怀王见她笑的幸灾乐祸,轻咳了一声,淡声道:“这件事你来处理。” “我?”元无忧好笑的指着自己。 “当然。” “你就不怕我给你弄个十个八个美人儿回来?保管让府中热闹非凡。” 怀王皮笑肉不笑的朝她露出扯动了一下嘴:“我也可以你为招他十个八个夫婿回来,岂不是更热闹?” 元无忧叹息:“你真没一点儿幽默感。” 怀王挑挑眉:“你说的笑话也一点儿都不好笑。” “这个笑话不好笑,那……京城里流传的另一个笑话,不知父王大人可听说过?”元无忧挑眉道。 怀王疑惑:“什么笑话?” “就是京城里流传着怀王爷看中了林家姑娘,林家姑娘也看中了怀王爷,郎有情,妾有意,要不,干脆娶了她得了?” 怀王面色冷了下来:“捕风捉影的谣言何必理会?谣言止于智者,”这件事他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觉得太过荒谬才没有理会。 元无忧微微一笑,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间,智者少的可怜啊。 这可不是一个笑话!() 160广派请贴 全京城都沸腾了。 因为就在今天一大早怀王府就传出了一则惊人的大消息:无忧公主将在这个月底,即九月二**打怀王府长门为怀王庆祝生辰,广发邀请贴邀请全京城权贵官宦王公之家那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在二十六这一天前去怀王府做客。 一时间,怀王要选纳妃纳妾这一惊天动地的消息以飞速的速度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惹得全民热议。 传闻到了中午,各大茶楼更是传出各种不同的说法,更甚者,连怀王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要选个王妃冲喜的说法都传了出来了。 听到坊间各式各样加油添醋的传闻,那些接到了邀请贴的未出阁姑娘可全都惊惶不安起来了。 林家是下午才接到贴的,林夫人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显,必恭必敬的亲自送前来送贴的小太监出门,沉眉一思,转身直接来到了林盈盈的闺楼。 走进闺房,就看到神色不明的盯着窗外失神的女儿,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有发觉。 摒退了侍候在房间的婢女,林夫人轻叹一声:“盈盈。” 林盈盈回神,连忙起身相迎:“娘,您怎么来了?” 林夫人蹙眉看着她,转身接过了身后心腹嬷嬷手里的贴子。 “这是……莫非……”林盈盈循着林夫人的视线下移,看着林夫人手里的贴子,眼睛瞬间一亮,她接到了怀王府的贴子。 林夫人看着难掩激动的女儿,心里长叹了一声,从京城里出现盈盈与怀王之间的传闻时,她就知道盈盈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走这条路。 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或许怀王是有野心,可是怀王身体病入膏肓也是事实,她能理解盈盈不甘平凡心比天高的野心,当年她也曾如此,可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盈盈,你真的一定要选这条路吗?”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她改变心意,在她心里,若是盈盈能嫁给顾凌,才是上上之选。 林盈盈垂眸看着手里只有有着至尊无上的身份才能用到的颜色和图案,纤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轻笑道:“娘,这条路我已经在走了。”或许在别的女子心里是希望寻得良配过着平凡的家庭生活,可是她不同,这样普通的家庭生活并非是她想要的,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 “我知道娘想说什么,这条路并不好走,输了就再无翻身之地,但是娘,一旦女儿赢了……女儿就得到了全部想要的。”林盈盈向往的望着窗外的天,神神毅然决然。 见她如此,林夫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了,心里满满的愧疚,盈盈之所以有如此想法,也情有可原,明明聪明过人,却因为身份低微而无法大放光采。 “既然你执意要走这条路,娘无话可说,但是,盈盈,千万记住娘的一句话,永远不要轻视低估自己的对手。”当年她要不是太过自负低估了对手,输的也不会是她了,盈盈真的似足了她,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她骄傲久了难免自负,而盈盈因为隐忍而谦逊温和。 林盈盈回头,感激的看着林夫人:“娘,谢谢您的理解,盈盈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夫人压下心里满满的不舍和惆怅,微微一笑:“你是娘的女儿,娘怎么会不明白?” “娘,总有一天,女儿要让那些俯视着您的人低下他们那高贵的头颅。” 林夫人一愣,眼睛微湿,无声地轻拍了拍她的手。 …… 怀王府,行云苑,小花厅里,顾依依宛自作画,顾安安坐在一旁紧皱着眉头,很是不解的道:“姐,你说怀王为什么要整这样一出出来?”这动静也实在是太大了,也太张扬了,几乎一夜之间颠覆了世人对怀王的看法。 顾依依没有理她,时而抬头看看窗外取景,时而低头专注作画,对顾安安的存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顾安安对于她的不理会,并不生气。 她很了解堂姐,堂姐作画并不代表她不在乎,而是因为她在思考,除非等到她将这幅秋景图画完,否则她别想她会理她。 “我们都在怀王府里住了快半个月了,除了第一天我们与怀王吃了一餐饭,赏了赏月,这半个月来,我们连他人影都没瞧见。”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要不是知道三公主来怀王府住了两天连怀王一面都没见着,她们会以为怀王是对她们姐妹对顾家有芥蒂有意见刻意冷落她们呢? 顾安安自言自语一直都无人回应,她也没劲了,端起茶慢慢的啜饮着,等着堂姐将画画完。 半个时辰后,顾依依才终于完成最后一笔。 顾安安这时候已经撑着脑瓜子打起了磕睡。 顾依依看了一眼,暗自摇头,招呼着侍女收拾妥当。 “安安,你想睡回房去睡,别着凉了。” 顾安安揉了揉惺松的眼睛,看着花厅里已经收拾干净了,迷糊的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顾依依端了杯茶在窗边坐了下来,摇了摇头。 顾安安嘟了嘟嘴:“你一画起画来就会入了迷,问你也是白问。” 顾依依没有作声,目光却投放在了窗外。 顾安安半边身子都趴在茶几上,悄声道:“姐,你说会不会其实这怀王表哥根本就没想着……”后面的话,顾安安没说出来,却伸出白嫩的食指隐晦的指了指上面。 “不可胡言。”顾依依淡声提醒了一句后又径直低头喝茶。 “可是……算了,反正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管的,那你说说眼下事关你的事情总行了吧?”顾安安沮丧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顾依依抬眼,云淡风轻的瞥了她一眼:“关我何事?” “可是……”顾安安迷惑,难不成堂姐真的看不上怀王? “安安,谨言慎行是我们自小就受到的教导。”顾依依微笑地看着不明的望着她的顾安安,缓缓道:“当面对自己不明白不清楚不了解的事情或人时,我们不需要不懂装懂,沉默以待,是最好的面对方法。” “但……” “没有但是,安安,你不该心浮气燥。” 顾安安低下头低语:“我也是因为担心你嘛。” 顾依依轻叹了一声:“我知道,可是安安,我是姐姐,凡事都有我,再不济也还有哥还有家族,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烦该纠缠的问题,懂吗?” 顾安安惭愧的点了点头:“我懂。” “你明白就好,好了,天色不早了,回房去吧。” 顾安安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她,确定在顾依依脸上没看到不安后,才放下心:“那我先回房了。” “去吧。” 顾安安一走,顾依依温柔平和的面容这才有些变化,眉间掠上一缕轻忧,这怀王府里的水太深了,深到她来了半个月却还是没办法靠近一步,这样谈何去了解怀王? 想着她当日见到的怀王,顾依依眉间的忧色愈浓,唇间忍不住的逸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确实是可惜了那样芝兰琼玉一样的男子。 也许是因为从小在大宅长大,听到了太多关于三姑母的事情,对三姑母的命运遭遇心有慨然,当她懂事后知道祖父祖母有意将她培养成怀王妃时,最初时,她也有伤感过,但久而久之,似乎心里面也慢慢的接受了家族安排给她的命运,并没有太过特别排斥的心情。 反而想着,就算是为了三姑母,让她照顾怀王,她也愿意。 可是上了京,入了这怀王府,她才发现,也许她自以为是的认命和牺牲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怀王未必有心思要娶顾家女。 不为别的,单单是无忧公主恐怕就不会乐意怀王娶顾家女。 想起这无忧公主……顾依依眼神深邃了下来! 为怀王庆贺生辰,广邀京城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前来任怀王挑选,如此张扬大胆的近乎于触入皇帝底线。 如果这件事是怀王在背后主导指使她,那么,她也不过是怀王手里的棋子罢了。 可是如果这不是怀王的主意,而是她的主意,那,事情就复杂的令人看不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恐怕并非是怀王主使的。 因为,这无忧公主,她看不透,却本能的忌惮。 …… 沉寂了十数年的怀王府突然如此高调,不仅引发全京城热议,也给看似平静的后宫投入了一颗石子,每个人心里都泛起波浪。 夜惭深,随着一天又一天,凉意越发的明显起来,提醒着所有人,冬寒不远了。 绛梅宫,偏殿后堂,香柱袅袅,梅妃双手合拢,对着座落在佛台上的一樽金身菩萨祷告着。 一年多过去了,这一年多来她深居简出,一心为自己命苦的大儿子祷告祈福,愿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要再投身在皇家。 “娘娘,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梅妃的奶娘石嬷嬷轻声相劝。 梅妃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佛台上的菩萨,虔诚的拜了三拜,这才在石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上亲自上前续了香烛。 石嬷嬷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无言,她自小就伴着小姐进宫,看着小姐一步步走到今天,当初大皇子封府,她被小姐吩咐去大皇子府照顾大皇子的起居。 大皇子那件事之后她本该回乡养老,可她已无亲,又担心小姐过不去这道坎就又进了宫照顾小姐,毕竟小姐对大皇子寄以厚望,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命啊! 这一年多来,小姐心里一直过不去那道坎,她知道,可是小姐也不能再这样委靡不振下去了。 “娘娘,您得为五皇子着想一下了。” 梅妃拈香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出声,恭敬的给菩萨续上香烛之后,她又拜了三拜才走出佛堂。 “小姐……” “嬷嬷不必多说,本宫心中有数。”梅妃淡声道。 听闻此言,石嬷嬷眼睛一亮,直双手合什,太好了,小姐终于走出来了。 “娘娘,最近怀王可是风头正盛呢,前两天,三公主还随无忧公主去怀王府小住了两日才回来,您看……” 梅妃冷笑:“宁妃是个狡猾的。” 在石嬷嬷直点头:“可不是。”四大妃,城府最深的就数宁妃了。 “娘娘,这宫外传话进来,说是陶家也接到了邀请贴,不知……” “告诉他们,别生出事端,接到邀请贴的人并非陶家一家,全京城官宦之家都接到了贴,用不着惊惶失措,别说怀王看不上陶家的女儿,就算真看上了,皇上也不会允许,让他们就宽着心。” 石嬷嬷恭敬出声:“是。” 梅妃脚步微滞,眯了眯眼,语意不明的道:“霏雨该及笄了吧?” 石嬷嬷一愣,忙反应过来,回道:“七小姐明天春初就及笄了。” 梅妃没再出声,只是神色平淡的进了寝殿,石嬷嬷想了想,心里也通透起来,沉寂了一年多,也是该要动动了,不然宫里宫外还以为小姐失势了呢? 翌日一早早朝。 满朝文武,但凡是接到贴子的官员都惴惴不安的偷窥着龙颜,一些以阿谀奉承为生存手段的几位官员更是决定如果等一下苗头不对,就立马上参怀王。 可整个早朝,庆帝面色并没有不悦,似乎对怀王如此张扬邀请满朝未出阁的姑娘前去参回他的生辰宴无动于衷。 看皇帝面色看不出来,在场的人只能发挥他们的长项,揣测。 十之**的人都觉得这事是怀王利用无忧公主的天真无知。 却也有一些人联想到无忧公主前几天才受到皇上宣昭入宫伴驾用御膳,且还陪着皇上散步,再想着无忧公主一回怀王府就弄出个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出来,也许……说不定这就是皇上的旨意也说不定呢。 施济接收到庆帝的眼色,高声朗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不过,还有一些人决定不放过任何在皇上面前出头的好时机。 “启禀皇上,臣有奏。”礼部侍郎孙兵站了出来。 见这孙兵站出来,在场官员虽然不意外,但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感叹这孙大人胆子够大。 庆帝淡淡的扫了一眼:“准奏。” 庆帝这一声准奏,原本还在为孙兵感叹的官员都暗自心惊了起来,难不成都想错了?皇上等着有人参奏? 听着孙兵不怕死的吧啦吧啦的一通参奏,无非是说怀王骄奢铺张,张扬大胆,借生辰之借口广选美人什么之类的。 在场的人听着都暗自咋舌,全都偷瞄着皇帝,生怕皇上龙颜大怒。 庆帝却高深莫测,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些人心里开始懊恼自己错失时机,一些人还在皱眉暗自观望,还有一些人若有似无的将目光投向站顾凌的方向。 顾凌面色立在队伍中垂眉敛目,心里却冷冷一笑。 庆帝端坐在宝座之上看着底下的人面上神色,这才点名问道:“顾爱卿怎么看待此事?” 顾凌不慌不忙的出列,恭敬的回答道:“启禀皇上,臣无话可说。” 原本还想着听顾凌辩驳一番的群臣们都面面相觑起来,顾凌说的话实在是太让他们意外了,简直是比捉摸皇上的心思还捉摸不透。 廖大人也同样眉头一皱,但心里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 这时候,孙兵的上司礼部尚书邹大人也回味过来了,心神一凛,忙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话说。” “准。”庆帝唇间轻吐出一个字。 邹大人躬身道:“孙侍郎参奏有误,臣认为,孙大人所参奏的人不应该是怀王,而……而是无忧公主。” 邹大人此言一出,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 邹大人又道:“不过,臣认为,无忧公主此举虽有不妥,但臣想,无忧公主本意并非如此,只不过是没考虑周全才会引发误会。” “那爱卿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庆帝淡淡的问道。 “这……”邹大人有些为难起来了。 这时候,那些原本观望的人也都如梦初醒过来了,纷纷出列奏言。 最后,庆帝轻咳了一声,全场寂静。 “无忧公主只是邀请城中未出阁的姑娘去怀王府参加宴会而以,不必捕风捉影轻易就相信了坊间谣言,不过,邹爱卿说的也有道理,无忧公主虽无大错,但此举也着实不妥,施济,传朕口谕,罚无忧公主俸禄半年,告诫其日后凡事须三思而行,不得任性。” “奴才遵旨!”施济恭敬出声。 虽然有罚,但只不过是些无痛痒的罚,众人这时候都明白过来了,皇上……似乎真有心替怀王选妃纳妾了。 这个认知,让家中有未出阁闺女前一刻还在惴惴不安接到无忧公主邀请贴的官员们都兴奋了起来。 这事只要往深处想,自然就明白过来了。 若是自家的女儿能入怀王府,就算只是个侍妾,只要抓紧机会在怀王死之前怀上怀王子嗣,到时候承袭爵位,可就富贵无愁了,还能得到顾家的照顾。 所有人都心思转动了起来,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闺女能在怀王生辰宴上大放光彩,入得怀王的眼? 顾凌低垂着头,心里嘲讽一笑。() 161寿宴前奏 对于皇上下口谕谴责无忧公主顺带罚半年俸禄一事和怀王选妃纳妾一事相比,并没有太过引发波动,毕竟谁都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皇上做做样子罢了,当今皇帝是什么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要是真不想怀王纳妃,真想罚无忧公主,可不会是这样子的态度。 于是,有了皇帝的默许,全城都在期盼着怀王寿辰这一天,看看这怀王妃之名究竟是花落谁家? 眨眼间,就到了怀王寿辰这一天,从事情传出到现在,怀王已经成功的吸引了全京城的目光。 虽然表面上看似无忧公主只是发贴邀请了城中大家闺秀,但实际上,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天来的人绝不仅仅是被邀请的闺秀们。 家里有兄弟的十成十都会带着兄弟一起上怀王府贺寿去,一则代表家族贺怀王寿辰,二则护着自家的娇花,三则顺道赏花寻花。 人人算盘都打的精,就算怀王真心有在今天的寿辰日选妃纳妾,他也不可能全都收入囊中吧?这次无忧公主可是大手笔,一网几乎拢尽了全京城权贵之女,算起来也便宜了他们这些未娶妻的公子。 一大早,怀王府就长门大开,怀王府总的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大厅里的寿字,就只有炫艳喜庆的朱红地毯从王府门口一直延升到了王府大厅给冷清的怀王府增添了色彩。 顾凌来的很早,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廖青云,几乎是怀王府刚开长门的时候,他们就到了。 按理而言,廖青云就算是要前来贺寿,他也不可能来的这么早,可他与顾凌交好,而且与无忧公主也交情非比寻常,他趁早与顾凌一同前来似乎也无可厚非。 大厅里,元无忧接待着两人,笑言:“你们不会连早膳都没用就过来了贺寿吧?” 顾凌轻笑,他倒是用过早膳过来的,倒是青云…… 廖青云轻咳一声,掩去心里的不自在,他不想说慌,可是他也不想承认,只好用老办法沉默以对。 站在元无忧身后的玉珠和小花子两人都偷偷扫了一眼廖青云,暗笑在心里,廖公子对公主的心意,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公主心里对廖公子是什么想法?他们揣测不透,不过,公主那样聪明,不用他们说她也一定知道廖公子的心意。 元无忧微微一笑,道:“正好本公主也想着去陪父王用早膳,二位一起吧,小花子,吩咐厨房,将膳食送来大厅,去请王爷来大厅用膳,对了,别忘了把两位表小姐一起请来。” “是,公主。”小花子抿嘴一笑恭敬回答。 既然公主要在大厅用早膳,考虑到等一下有可能会有客人早来,顾依依和顾安安并没有拖拉,在小花子派人去请了后,很快就来到了大厅,见着顾凌和廖青云在,两人上前一番见礼,还没有坐下,怀王出来了。 “见过王爷。”在场人都恭敬行礼。 怀王淡淡一笑:“都坐。” 围着大圆桌坐下来,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很是精致,可小李子却只是为怀王盛了一碗清粥,再布了一些小酱菜,简单的令在坐的人除元无忧外眼底都闪过讶异,怀王却引以为常,显然是习惯了。 顾安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怀王,顾依依却不留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元无忧,只见她优雅的喝着羊乳汤。 讶异过去,廖青云微微一笑,他有一种感觉,这恐怕是无忧公主所主张的,所有人皆以为病人需要大补,其实不然,简单一些才不会给本就虚弱的身体添加负荷。 ……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来到了庭院里的凉亭落坐。 秋末时分,早晚的气候已经有寒气,但今天显然是个大晴天,绚丽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空,寒气也被驱散了不少,不会太冷也一点都不热,这样的气候令人舒适。 看着这会天空如此绚丽,顾安安很是诧异,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看着天空乌云密布的,还以为要下雨呢,没想到这会儿倒出现如此好气象。 “朝霞似锦。”顾凌看着天空赞道,天公作美。 “姐,你觉不得觉得今天的朝霞格外的好看?要不你将它画下来送给王爷作寿礼。”顾安安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顾依依笑了笑:“安安,我已经准备了给王爷的寿礼了。” 顾安安有些可惜的说道:“是哦。”不知道是不是以往她没留心观看的原因,她还是觉得今天的朝霞很漂亮。 顾依依转身取过身后侍女手里拿着的画卷,朝怀王福身道:“依依献拙,愿王爷福寿安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劳七表妹费心了,本王甚是感激。”怀王温和的出声。 小李子上前接过打开,一幅仙鹤贺寿图跃然在卷上,画功细腻中又隐含精练,画这幅画的人用了心思。 元无忧看的倒是很是赞叹,不愧是大家族里精心培育出来的女子,这样的画功让后世那些大师级的画师都得汗颜。 元无忧虽未出声,但她眼底毫不吝啬的赞赏众人都看入眼底,心里都生出一些涟漪,世人皆知无忧公主自七岁起就被圈禁在冷宫,琴棋书画自然无人教导。 元无忧回过神来后,见大家都面有异色,略一想,她哑然失笑。 怀王见她微笑,转念了想,也暗自摇头,倒是他见识短了,她哪里需要会这些? 廖青云看着她的笑,唇角也浮出一丝笑容:“七小姐这幅画精妙绝伦。” 顾依依福身一礼:“谢廖大哥赞赏。”顿了顿,她又落落大方的朝元无忧福身一礼,真心的感激道:“谢公主赞赏。” 元无忧笑容加深,这顾七小姐让她想起了昭平公主,她们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是性格上有些许的相差,昭平公主张扬倨傲,而顾依依却内敛平和。 “看了七小姐的画,本公主这才明白八小姐刚才为何那样惋惜了。” 顾安安一愣,她没想到这无忧公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元无忧看向怀王:“父王,无忧想借花献佛呢?” 怀王淡笑:“无忧想如何做?” 扫视了一眼众人皆好奇的目光,元无忧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样吧,就按八小姐所言,请七小姐为我们现场画一幅画,不知七小姐意下如何?” 顾依依微笑:“依依很乐意。” 元无忧脸上笑容加深:“七小姐画人物肖像想必也驾轻就熟了?” 顾依依想了想,坦言回道:“可能比不上画景物。” “没关系。”元无忧也直言。 顾依依端庄沉静的面容上绽放一抹浅笑,她虽然有些不明白无忧公主为什么突然对她抛以好感亲近起来,但是她确实感受到了她的真挚和她的坦诚,她不是在作假。 很快,下人们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顾依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再打量着凉亭里的人,除了无忧公主,其余四人全都正襟危坐,她想了想出声提醒道:“大家像公主那样随意一些就好。”这样坐久了会累,她只需要时不时的看几眼取景,不需要他们像石雕像一样全身僵硬的摆在那里。 众人都看向元无忧,发现她姿态悠然,想着自己的正襟危坐都面有赧然,尴尬过后,也都调整了一下姿态,尽力做到自然随意。 顾依依全神贯注的投入,却依然画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完成了这幅画。 她一搁笔,顾安安就迫不及待的冲过去第一时间观看了。 “姐,你真厉害,不仅把我们画的弱栩栩如生,还把你自己也画了上去。”顾安安惊奇的出声,动作轻柔的把画展开面向凉亭里坐着的四人。 难怪画了这么久,原来她还把天空那片朝锦也画了几片,给这幅画增色不少。 “哥,王爷,你们看,是不是画的很好?” 元无忧看着这幅画,比起照片,这幅画自然不能相比,不过,能描绘出在场人七分神韵,顾七小姐的画功非常了得。 怀王看着这幅画了难得的出口赞扬。 顾凌指着顾安安手里那张画像上的廖青云,挑眉问道:“青云,感觉如何?” 廖青云看着画里的自己面色木然眼神漠然,忍不住轻蹙起眉头:“我……是这样的?”这画中的自己看起来确实有些……不讨喜。 “公主,您觉得呢?”顾凌问向元无忧。 元无忧看了一眼画像,看了一眼廖青云,抿唇一笑:“十之**。” 顾凌轻咳一声,有些不厚道的揣测着青云此刻的心情。 廖青云确实郁闷了,别人说不觉得,他自己照镜子也不觉得,可此刻他的画像和一旁的人相比,就形成鲜明的对比,顾凌的潇洒,她的悠然,顾八小姐的灵动,甚至怀王的宁静都比他的呆板木然出挑。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心不甘情不愿呢? 顾依依在侍女的服侍下净手,听着众人的赞扬声,心里也由衷的高兴,这怀王府太冷清沉寂了,这样的气氛恐怕怀王从不曾感受过。 “启禀王爷,公主,有客到。”小太监小跑过来恭敬的禀报道。 …… 憋去一同吃了个早膳、喝了一杯、还赏了画、最后还坐在那里充当人体雕像被顾依依画了一幅画的顾凌和廖青云两人不谈,此刻在大厅里坐着的一行人恐怕是来的最早的客人了。 林盈盈目光平淡的打量着怀王府,发现除了多了脚下的地毯和正堂上贴着的寿字,怀王府并没有变化,心里也不由的暗忖了起来,难不成这次张扬铺张的的寿宴不是怀王主张的?不然这府里怎么就这样简单的布置? “盈姐姐,你在看什么?”陶霏雨见她站在那里不动,狐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忍不住出声问道。 林盈盈已然恢复如常,微笑:“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会不会是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陶霏雨环视了一周,点头:“恐怕是这样。”不过,现在时辰还早,是她们来早了,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想一探究竟,才会拉着盈姐姐早来了。 林盈盈还想说什么,目光却停在了正前方,陶霏雨看过去,目光瞬间怔住了,喃喃出声:“她……无忧公主?” 在去年的宫宴上,她隔着远远的人群眺望了几眼无忧公主,可能因为那时候无忧公主面带病色又早早的就离席了,她没有机会仔细看清楚,在心里也只是留下了模糊的轮廓,还暗想着也不过如此。 可此刻,陶霏雨暗自庆幸没有将自己所想说出来。 这是她见过最美最优雅华贵的女子,美绝无双。难怪就连廖青云都承认无忧公主有着倾国之容。 本就美不可方物,更何况她还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出身! 一袭繁华极侈的宫装,青丝成髻,发髻如云,九凤金步摇,那份溢满出来的尊贵更是让人望而却步,令人自惭形秽。 随同陶霏雨前来的是陶家的二房次子陶四少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无忧公主,一时之间看呆了。 林盈盈敛去心里的艳羡,温和的推了推有些失神的陶霏雨,恭敬的行礼:“林盈盈参见公主殿下。” 陶霏雨回过神来后,暗瞪了一下看的痴呆了的陶四,陶四却毫无所觉,她满头黑线,只好略提高声音提醒道:“陶霏雨参见公主。” 听闻自家七妹的声音,陶四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直勾勾的盯着无忧公主瞧入了痴,白净的面皮霎时涨的通红,上前结结巴巴的行礼。 …… 大门口车马如龙,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忙坏了唱礼的小太监。 凉亭里,怀王早在有客上门时就先回宸院休息去了,等一下他还得出席宴席,以他的身体不好好休息一下,等下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顾凌和廖青云二人开始对奕,顾氏姐妹俩亲自站在一旁奉茶。 怀王不在,元无忧也不在,虽然廖青云在,但这并不妨碍顾安安在疼爱她的哥哥面前展现真性情,这大半个月来的沉静已经是她的极限。 看着兄长惭惭落于下方,她不但不着急,反而笑眯眯的直摧促廖青云:“廖大哥,我哥太坏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老是仗着他棋艺好杀的我片甲不留,今天你杀他个片甲不留,我给你奉茶。” 廖青云直摇头:“八小姐……” 顾安安俏眉一挑,不悦的道:“我都叫你廖大哥。” 廖青云微愕,不叫八小姐叫什么?难不成叫顾小姐? 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为免青云再唤出顾小姐惹得八妹无语,顾凌噗哧一笑之后,赶紧为他解围:“青云,我家八妹这是拿你当哥哥看待,你我交情无需太见外,你直接唤她七八八妹就好。” 这……廖青云心里略一思索后,也就改了口。 一旁的顾依依含蓄一笑,朝他轻福身重新施了一礼,而顾安安就直接多了:“这才对嘛,啊,快,廖大哥,我哥出招了。” 廖青云失笑:“八妹,我不是你哥的对手。” 顾安安有些忿慨的看着顾凌杀出重围,扭转局面反败为胜:“我还以为廖大哥可以杀杀我哥的锐气为我报仇雪恨呢!” “哥,八妹完全不把廖大哥当外人呢!”顾依依恰到好处的出声,无形中化解了顾安安因为太过耿直的话而有可能引发的误会,而且她还细心体贴的为两人重新端上新沏的茶。 廖青云暗叹,顾凌秀逸如青竹,顾七小姐蕙质如兰,顾八小姐秀丽灵动,顾家新一代中不论男女皆有才,也难怪顾家能在短短二十年之内一跃成为远西之首贵, 能培养出这样的人,顾老侯爷可谓是可瞻远瞩。 顾凌失笑摇头:“这丫头,哪天有机会我领她去瞧瞧她廖大哥的真本事,省得她在这里大放撅词。” 顾安安很好奇的看向廖青云:“廖大哥,听说你是衙门里专门……那个的?” 顾依依抿嘴一笑,安安这丫头,虽做不到谨言慎行,但也不会真的口无遮拦。 廖青云轻点了点头。 “那改天我能去瞧瞧吗?” 廖青云微讶:“你不怕?”一般女子别说见到那样的场面,就是看见他都忌讳的很。 顾安安眉飞色舞的摆出个姿势出来:“我可是会武功的。” “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说?”顾凌拆她的台。 凉亭里有说有笑的四人也正好落在连袂而来的林盈盈陶霏雨眼里。 林盈盈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陶霏雨,微微一笑:“想必那二位就是顾七小姐和顾八小姐了。” 陶霏雨盯着廖青云对身边小姑娘时不时的微笑,眉心无意识的拧了起来。 顾凌此时也自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人,与廖青云同时起身,微笑着站起身拱手道:“林小姐,陶小姐。” 顾安安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朝她们走来的两位各有千秋长相皆出众的女子。 一番介绍见礼之后,林盈盈和陶霏雨也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林盈盈暗自打量着顾依依,心里百转千回,她没想到顾七小姐竟然如此让她有危机感。 而一旁的陶霏雨则暗暗打量着顾安安,刚才她可是瞧见她和廖青云说说笑笑交谈甚欢。() 162借怀王风 有了外人在,顾安安不复刚才的活泼,低眉敛眼举止沉稳了起来,和刚才的顾八妹完全是两个人,顾依依倒是始终端庄中又不乏柔和。 林盈盈不得不承认,也许在长相和气质上她并不输给这位顾七小姐,但出身上,她却远远输了一大截。 “城中传闻二位小姐如花似玉美貌动人,今日一见,我倒认为这传闻其实还是过谦了,二位小姐分明是美若天仙般。”林盈盈笑盈盈的开口道。 顾安安眯了眯眼,她怎么听着这林姑娘这话说的很刺耳呢?是在绵里藏针刺顾家别有居心呢? 心里有些恼怒,不过她没有出声,在这样的场合下,兄姐均在,还轮不到她来说话。 顾凌似乎没听到一样,微微一笑,起身对廖青云道:“青云,这里就留给她们几个女孩子家吧,我们换个地方再来一局?” 廖青云很赞同这个建议,礼貌的朝在场四名各有千秋的美丽姑娘轻颌首后一言不发就走了出去。 四人都站起来相送。 望着丝毫不留恋甚至自始自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的廖青云,陶霏雨眼神有些恍然,似乎透过这人的背影去怀念当年的那个他。 早在她为了不刺激伯母而选择了沉默不替他辨驳时,在陶廖两家都有了芥蒂而不再往来时,她就知道之于他,她早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她和他两小无猜的情谊在时间的流逝下一复而去不存在,她之于他,只是陶家七小姐,而不是他的小七妹妹。 顾依依一直不留痕迹留意两人的一举一动,陶霏雨盯着廖青云背影恍神,她并没有错过,面色却不显山不显水,只是温和说道:“陶小姐,林小姐,请坐。” 林盈盈眼神微闪,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这顾七小姐是个精明的。 明明陶霏雨不曾开口,按理而言,她就算是反客为主,却也该用合称,这才是圆滑的做法,而不是竟然说出先陶后林,明明知道这顾七小姐一开口就直接踩她,可是她却只能忍。 因为本该如此,她只是不想给她情面罢了! 顾依依和林盈盈来回了一个回合,陶霏雨却毫无察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一抬头就迎上顾安安正笑笑的看着她的目光,以为自己被看出些什么,心里有些不自在,连忙端过小太监托盘上的茶掩饰性的喝了一口。 可,下一刻,她面色涨成猪肝色,一口茶水含在嘴里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因为顾安安用俏皮的说道:“陶姐姐,你端的茶是小公公刚刚收起来的廖大哥用过的杯子,你没发现茶水凉了涩了吗?” 陶霏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嘴里含着那一口茶,站在那里窘迫的恨不得钻进地洞。 收杯子的小太监先是被陶小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懵了,现在更是被表小姐的话给惊懵了,面对这样窘迫的情形,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出声好还是不出声好,可他又不能退下去,茶杯还在陶小姐手里端着呢? 顾依依指责的看向顾安安,轻斥:“安安……” 顾安安这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祸,忐忑不安的看向陶霏雨,小心翼翼的道歉:“陶姐姐,对不起。” 顾依依也向窘迫的陶霏雨敛施一礼道歉:“小妹无状,还请陶小姐不与她计较。” 林盈盈微笑着替陶霏雨解围道:“小七妹妹,你要是再不坐下,二位小姐恐怕会真的心有不安,来,坐下吧,难得我们相识,不趁此机会好好聊聊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安排的缘分?”这顾家小姐好心计好手段,明明是让人下不了台的事情,这顾八小姐做来却让人恼恨不起来,一声陶姐姐再加上那俏皮的语气,只会是让丢脸的人羞愧的恨不得钻地洞而没办法怪到她头上去,而她却端着一副我只是心直口快的天真模样。 陶霏雨压下窘迫,以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的心情吞下了嘴里的茶水,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端着的杯子放回到了小太监的托盘里,自嘲一笑:“我想我渴昏头了,好在二位小姐也不是外人,不然我真得钻地泂了。” 她话音一落,顾安安就噗哧一笑,上前亲热的挽着她的手扶着她坐下,嘻嘻笑道:“放心吧,陶姐姐,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从小到大出过的糗数不胜数,要是你这件小糗事就要去钻地洞,那我不知道要钻在那里去了。” 有了顾安安这一席话,几乎是瞬间就将原本僵硬不自在的氛围给圆了过去,不仅如此,还一下子拉近拉拢了陶霏雨,不但不会怪罪记恨她,恐怕还会反过来感谢她。 “可不是,八小姐这话说的在理。”林盈盈赞同的直微笑,她算是知道了,不只是顾依依心机深沉,这顾安安同样如此。 果不其然,陶霏雨一脸感激的看向顾安安,早将刚才因为廖青云而对顾安安排斥的心情忘了一干二净,两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竟有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 直看的林盈盈暗自吐血,暗骂陶霏雨这个无脑白目的傻姑娘,在眼角余光瞥见顾依依含蓄的看着两人聊的火热时,缓缓地垂下眸子端起手边的茶轻啜着,面上的笑却也越来越柔和。 庭院、后花园各个凉亭、赏阁都成群结伴的在一起游览着怀王府。 之于今天出席的客人们而言,能有机会进入最沉寂的怀王府,最神秘的怀王,已经让她们值得来这一趟了,之于外界传的涨沸扬扬的怀王将在今天选妃纳妾之言,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是不希望自己当选的。 富贵虽好,可这富贵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虽然要想成为人上人也必然得付出代价,她们并不介意怀王早死,她们到时候守活寡,也不是介意家中父兄将她们视作棋子,而是介意要是真入了这座府,连搏出一个儿女傍身的机会都没有,怀王就死翘了。 那一生才是真的完了。 而此时,后花园一隅,两人百无聊赖的凑在一起唉声叹气。 “这怀王府看着实在是有些冷清。” 说话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姓卓,名越,是参将之女,也许是出身武将之府,不仅名字取的英气,就算是此刻她明明蹙着眉说话,眉宇间却有一股英飒之气。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扯过离她最近的一株花丛,狠力扭了一朵秋菊下来,一瓣一瓣的扯了下来,散落一地,明目张胆的辣手摧花。 见她动作,坐在她身边的御史大人之女吕淑媛也觉得手痒,瞪了扯花扯的极有劲的卓越一眼,卓越不理她,她左右看了一眼。 “这里不会有人来,想扯就扯,别左顾右虑的,真是受不了你。”卓越扯完一朵,又摘了一朵接着扯。 吕淑媛挑挑眉,最终还是没忍住,也加入了辣手摧花的行列中,觉得这样舒服了,笑呵呵的道:“怀王府里就连侍候着下人都少的可怜,当然冷清了。” 两人扯的欢快,站在她们身后的两名婢女互相看了一眼,都对自家主子的行为很是无语,两个人四只眼睛只得前后左右的顾盼了起来把风,以防被人发现她们家的小姐竟然在怀王府里做出这样的事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起劲,摧残花也很起劲,直到她们眼前的一丛花蔟都被扯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丛枝和叶子在风中凌乱才终于摆手。 “这怀王是个可怜人。” “赞同。”说好听点是身体不好静养,实际上还不是变相的被圈禁。 “想必他一定很无趣。” “当然。”这怀王府虽然大,可是再大也是个牢房。 “要是我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早就疯了。” “我不会。” “你不会?”卓越停下手里的动作挑高眉头嘲讽的看着身边的好友。 吕淑媛无语了片刻后,叹了一声:“好吧,也许我也会疯。” “也许?” “你较这么真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以为水姨只是给你取反了名字!” “你……真不知道我怎么和你混在了一起,早晚有一天我要告诉我娘,教坏我的人就是你。” “告吧,反正我和你在娘胎子里就指腹为婚,我不想嫁人,就你性子,你也不用担心嫁错人,最终肯定也嫁不出去,等我们老了就搭伙一起等死。” “呸,就你这成天只想着耍刀弄枪做梦都在那喊杀喊打的人,我才不屑和你为伍,你不嫁人要当老姑娘你不怕你娘揪你耳朵,反正我是打定主意等会子瞅瞅看。” 卓越上下打量着她,嘁了一声:“就你?” 吕淑媛皮笑肉不笑的朝她嘶牙咧嘴:“我怎么啦?好歹我也比你长的好看。” “你比我长的好看有个屁用,你等一下就睁开你的绿豆眼瞧清楚,今天出现的各大闺秀中,你除了敢大言不惭说比我好看之外,你还敢说谁比你好看?啊,对了,就你这脸皮,别人不知道,可瞒不过我,就算你最丑你也敢说你最美,这样吧,我们打个赌。” 吕淑媛眯起眼:“赌注?” “要是我输了,从此认你为姐。” “这可是你说的。”吕淑媛眼睛一亮。 “当然,我卓越虽不是男儿身,但骨子里,我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吕淑媛想了想,对卓越这话倒也不否认,只是道:“说吧,你要怎么赌?” “如果等一下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怀王自荐,你就赢了,从此我就叫你姐,怎么样?” 吕淑媛低下眼,这粗鲁的将自己当成男子的女人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想出个这样的法子出来,只是,就算她愿意这样做,也只不过是惹得爹爹责难娘,除非怀王答应了她的自荐,否则她还是得嫁给平国公当续弦。 见她黯然的神色,卓越英武的眉拢在了一起,嘲讽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吕淑媛,平国公都可当你爹了,你肚子就算争气生了个儿子出来,你也熬不出头,平国公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爷爷了,除非脑子坏掉了,听你那王八蛋爹爹的话,逆来顺受的嫁去平国公府,然后暗杀掉平国公嫡庶加在一起五位少爷,再弄掉你那大儿媳怀了五个月的肚子,你还得求神拜佛生一儿子出来,否则,你就在平国公府等死吧。” “谁说我不敢的?”吕淑媛霍地抬起头,怒狠狠的瞪着她。 “你敢就好。” 吕淑媛没好气的再瞪着她:“别说怀王不可能看上我,看上了我,他要早死了,我不也还是等死?” “说你膘肥,你就喘起来了,你也说了,怀王不可能看上你,人家脑子坏掉了也不会放着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来收你这个母夜叉,瘦死的驼骆比马大,怀王虽然无权无势还是个可怜的人,但毕竟是王爷,你都向怀王表爱慕了,平国公想要娶你他也得掂量掂量。” “你以为外面的人是傻子,不知道我是在借怀王的风?我连怀王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从没见过,我怎么就突然爱慕他了,还在这么大的场合对他表爱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安国平放弃娶我当续弦的念头,他肯定暗地里为难我那贪生怕死又贪图富贵的王八蛋爹爹,还有,最重要的是经过这次,我名声不也臭了?” 卓越翻了个白眼:“嫁人有什么好?锁在那暗无天日的重重宅院里,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的,你要是这样的女人,我才懒得看你一眼。” 吕淑媛轻叹了一声:“我心里想什么你又不是不明白,家里姨娘众多,庶兄弟众多,可我只生了我一个……我怎能连累她?” “我娘也只生了我一个,要是我有兄长就好了,就可以让他娶你过门,这样水姨的病也许会好起来。” 说到这里,两人都重重的唉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不对,包括她们身后各自站着的忠心侍女都没有发现,在她们后面不远处隐慝处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奉元无忧命令出去办事特地赶回来贺怀王寿辰的逃遥,他回来时,刚好赶上卓越在那开口说怀王是个可怜人的时候,他顿时就皱起了眉,不急着离开,反而听起了墙角。 当他听到那几乎是病急乱投医的两人想出来的办法时,他几乎要笑了,之所以耐着性子听下去,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王爷可是娶了妃或是纳了妾对日后争取宗祠和朝堂群臣,会有很大的影响力,日王爷与公主说话的什么,都是在他在府里的时候才会谈论,以防被人偷听。 自然当日他家主子想出来的那惊世骇俗的话语,他自然也听在耳里,既然这两个人想借王爷的风,王爷也可以借她的风。 这两人不想嫁人,王爷不想娶妻,不正好?或许公主听到他说的这件事,一定会感兴趣。 …… 在怀王住的宸院里,听闻小逃子的话后,怀王陷入了沉思。 好半响后,他才缓缓道:“等本王与无忧商量一下。” 逃遥咧嘴一笑:“王爷,公主来了。” 怀王抬头,正好瞧见逃遥咧嘴一笑,平淡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小逃子,无忧影响到了你是不是?” 这近二十年来,他见到的小逃子永远都是严谨肃穆的,当然,这也源于他本身的哀莫心死行尸走肉有关连,所以他跟在他身边二十年,都未曾改变他,而跟在无忧身边一年多,就被无忧改变了。 他相信,在他了令小逃子随同无忧出行用生命保护她的时候,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他也相信,在如今的小逃子心里,无忧和他一样重要了。 逃遥点了点头:“奴才在无忧公主身上学到了很多。” 怀王欣慰:“那就好。”这样他就放心了,就算他有一天早早的死亡,无忧在幽影们的保护下,也一定会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好什么?”元无忧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身正装的怀王,相对她刚回来的时候,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怀王看着她:“是不是该开席了?” “嗯,差不多了,美人儿满堂芳,保管让你看的眼花瞭乱。” 逃遥嘴角一抽,公主说的好像王爷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 怀王笑了笑,无语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欣慰,无忧的心防也在向他打开着,他希望她也会有行性,有俏皮,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 “小逃子回来,听到了一则对话,也许无忧会感兴趣。” “哦?”元无忧挑眉看向逃遥。 ------题外话------ 落回老家了…。争取不请假!() 163泥人寿翁 绎络不绝的客人直到快临午时开席的时候才终于止了,唱礼的太监是元无忧没来之前的怀王府总管海公公,此时他哑了声,喉咙口干的狂灌茶水也解不了那股子干涸。 因为送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全京城但凡有些脸面的人都送了礼。 想着王爷在过继无忧公主之前受到的冷落过的那种日子,再想着自从无忧公主住进王府后的情形,海公公心里感慨万千。 小王爷总算苦尽甘来了,连带着他们这些老奴才都看到了希望,先皇若地下有知,一定会安心了。 怀王府大厅里摆满了桌子,坐满了人。 因为怀王未发贴,寿辰宴又貌似是以无忧公主的名义出面操办的,她又只是发贴邀请了城中未出阁的闺秀们前来,无形中也就将拒绝了除收贴外的任何达官贵人上门。 但尽管如此,朝中大小官员或城中富贵除了家中有女收到了贴会额外再派出了一个代表随同前来贺寿外,其余没有收到贴的人都还是挖空心思让管家或随从去送了一份不会太轻却也不会太重的贺礼。 他们拒绝承认这是巴结,只不过是做事全面罢了。 在即将开席的时候,宫里的人掐着点似的到了。 宫里来人贺寿,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情,但真的听到或看到皇宫第一总管、皇上身边的红人施济施公公领着一众太监宫女捧着皇帝赏赐下来的各大贺礼鱼贯而入时,外面打听到消息人的心潮再次一动,而怀王府的各位娇客们则在看到随同施公公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三公主元惜珍、四公主元珍珍时,也都心起涟漪。 …… 施公公是代表皇帝代表宫中来的。 元惜珍则是自己请示了皇帝专程来给怀王贺寿的! 至于四公主为什么能跟着三公主一起过来?这是良贵人亲自去向庆帝求的恩典。 良贵人算盘打的精,四公主虽然离及笄还早,但让她早些出来也不是坏事,若能融入这些交际圈里是再好不过,再不济就当是让女儿来观摩一下京城中这些大家闺秀们的端庄气质也是好的。 而且,良贵人心里还有一个考量,这样也算是变相的向元无忧示好,如果自己女儿能跟无忧公主亲近起来,到时皇上也不会拘禁她,多认识一些人,这样子也可以时常出宫走动一下,开阔下眼界,多见一些人,也能多长一些见识。 当然,良贵人想的也很透彻,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可能会让皇上不待见她。 但她也仔细想过了,皇上不喜也只是不喜,她已经由妃贬为贵人,七皇子还太小,她就算耍些小心思,也还没达到会让皇上容不下她的程度。 于是,就有了四公主元珍珍的出现,若干年后,良贵人每次想起今天,都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在当时放弃自己被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不成器的女儿。 良贵人为这个女儿第一次独自露面也算是用心良苦,派出了良景宫总管许仁和自己的心腹婢女桂枝姑姑一同陪着前来照看着,省得四公主不会应变又惹出什么笑话出来。 庆帝对于良贵人的请求,自然不会不允,就算四公主不得他喜欢,但怎么说都是个公主,也是该要给她机会,何况她还小。 施公公亲自过来传达皇帝的圣谕,怀王自当要亲自谢恩才是。 看着一身正装却弱不经风难掩病态的怀王,施公公心里暗暗一叹,连忙上前一步行礼:“见过怀王爷。” “施总管不必多礼。”怀王伸出手伸虚了一把。 将庆帝那些冠冕堂皇的心意传达了一遍,又着人奉上宫里的贺礼,施公公就先行离开了。 而此时,大厅里虽然依旧安静,但空气中还是凝聚了一些不安份的氛围。 从刚才怀王出现开始,大厅里人或含蓄或灼亮或审视或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了怀王身上。 她们都清楚,今天最重要的人是怀王,这几位公主都是陪衬的。 站在怀王身后的元无忧看着这一群人盯在怀王身上的各样目光,微微一笑,这些姑娘们可能还在自以为自己做的不动声色,可是再不动声色也架不住这二十几人齐唰唰的盯着啊。 大厅里也不全然全是姑娘家,也有年轻俊朗的公子,但绝对是女多男少,无论男女的目光都落在同一个地方,饶是怀王也不由的轻拧起了眉,心里很不自在的同时也很是不悦,面色越发的疏冷了下来。 元无忧笑了笑,出声打破了大厅里诡异的气氛。 “今日本郡主借父王寿辰之日举办了这次宴会邀请各位小姐前来,是想则借各位的到来图个热闹贺我父王寿辰之喜,二则也是本郡主想多认识一些年纪相仿的人,大家无需过虑太多,就当这是一场我们姑娘们的聚会。” “是。”在场的人都站起身屈膝见礼,虽然无忧公主自称郡主表明态度,但她们可不会真的就忘记了无忧郡主还是无忧公主。 看着元无忧这一呼百应的场景,元惜珍暗暗咬唇,目光在元无忧和怀王身上转了一圈,停在了怀王的面上。这严格说起来,还是她第二次见怀王,第一次还是元无忧过继于怀王那一年怀王第一次出现在祭祠上她才得以瞧见的。 上次她来怀王府住了两日都没见到怀王人影,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在,再见到这因为元无忧而不复往年那样沉寂无人问津而是似乎惭惭有出头之势的怀王叔,元惜珍压下心里上次来被冷落的芥蒂,接过身后小桂子手里捧着的锦盒,笑容可掬的上前: “怀王叔,惜儿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怀王这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能不能活到明年今天,似乎都要求神拜佛了。 对于元惜珍来说,这是她第二次见怀王,但对怀王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见元惜珍。 小李子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架通体绿透的翡翠笔架,确实是大手笔。 三公主这寿礼一呈现在众人眼前,惹来不少人惊叹,这样一架珍品翡翠拿来当笔架真是太侈靡了,它完全可以当藏赏品。 怀王看了一眼,面色倒并没在太大的波澜,只是平淡的道:“三公主有心了。” 对于怀王如此的平淡,元惜珍不以为意,这绿翡翠虽然是上品,但母妃说过,怀王虽然变相的被圈禁在怀王府里,可俸禄不低,而且先皇曾经赐赏的珍宝奇物数不胜数,当年怀王出府时,都统统搬进了怀王府,生活上完全无忧虑的,她来怀王府住了两日也看到了,怀王府虽然冷清,装饰布置吃穿用度却并不寒碜。 “对了,怀王叔,惜儿给您介绍。”元惜珍神情自苦的拉过躲在她身后因为头一次一个人面临这样大的场面的而有些不自在的四公主:“怀王叔,这是四皇妹珍珍。” 怀王目光淡淡的移向四公主,微笑的点头:“四公主。” 这还是元珍珍第一次面对面的见怀王,再加上这里这么多人,临行前母妃千交代万交代不许也再出错,使得小姑娘一时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许仁眼角飞快的瞥了一眼小花子,机灵的上前奉上手里的锦盒,恭敬的道:“奴才许仁参见王爷,启禀王爷,这是四公主亲手准备的寿礼。”他看着怀王慢慢的走出困境,心里也暗暗庆幸自己当初贪生怕死认命的被小花子胁迫着为怀王办事。 元无忧微笑出声:“亲手准备的寿礼,父王,无忧都想看看四皇妹亲手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您。” 听闻许仁机灵解围,再听着无忧公主的回应,一旁暗自为四公主没出息而暗暗摇头的桂枝姑姑轻吁了一口气,暗忖这无忧公主真如主子所言是个玲珑通透的。 于是,桂枝姑姑脸上挤满了笑容,上前屈膝道:“启禀王爷,四公主听闻要来给王爷贺寿,就亲自动手准备了一份寿礼,礼虽轻,可贵在是四公主亲手准备的。” 四公主轻吁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她面色又紧张的盯着许仁手里的锦盒,生怕被打烂了的模样。不少人都好奇起来,眼睛若有似无的落在许仁手里提着的那并不大的锦盒上,暗忖这四公主亲手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送给怀王? 不会又是像往年在皇上寿辰时她也是亲手准备的那些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吧? 在场的人不少人印象深刻的想起了四年前四公主送给皇上的寿礼,据说四公主送给皇上寿礼里的锦盒里装了几块泥胚土,惹得皇上极为不喜,从此看四公主哪儿都不顺眼。 小李子微笑地接过许仁手里的锦盒,并没错过四公主那焦急又紧张的眼神,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的打开盒子,迫切的一看,却微微一怔。 锦盒里装的一个泥捏的老寿翁,看这土色,再听着四公主说的亲手准备,这巴掌大小的老寿翁十之**是四公主亲手捏制的。 趁着小李子走神这一会子功夫,不少人都探头一瞧。 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时,一些修练不到家的人看着那泥捏的老寿翁实在是忍不住的噗哧笑出声。 送寿礼送老寿翁确实是好寓意,可怀王今年也不过是二十有三,离老寿翁还距离太远,再加上是人都知道怀王是个病痨,他根本就活不到这老寿翁的年纪。 而且,更别提这四公主送的老寿翁竟然是用泥捏的了,别说上台面,根本是一文不值。 不过,嘲笑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事不关己一派恭谨模样。 当然,也还有一些人心里很有感触,传闻四公主脑子缺根筋不开窍,原来这不是不开窍,而是太过质朴纯实过了头才会显的笨蠢。 四公主先是看到完好无缺没有碎的寿仙翁眼睛一亮,后又因为那几声嗤笑而黯淡下来。 她抬头看看众人,忍不住嗫嘘的解释道:“我……本……本公主捏了好多才挑出这……这个最结实的,它不会容易碎掉的,现在它也没碎。”以前她也捏过寿仙翁送给父皇当寿礼,可是在拿去给父皇的路上也不知道就给震碎了,从那以后母妃就不准她再捏泥人送给父皇。 四公主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糕,又说结实,又是碎的,这些词对怀王来说都是最基本的忌讳词。 许仁看着怀王以及无忧公主都面色平静的看着四公主送的寿礼,良贵人这次恐怕弄巧成拙了,他都有些想不通良贵公怎么会让四公主带着这样泥人过来贺寿? 她究竟是想对怀王示好还是派四公主过来破坏怀王宴来讨皇上欢心? 元惜珍垂下眸,看着这个老寿翁,让她一下就想起了四年前那次,没有人知道那次元珍珍送的寿仙翁是她给弄碎的,她是真的没想到,这缺根筋的四皇妹今天又再度捏了个寿仙翁出来。 比起四年前她捏给父皇那勉强才能看得出来是个寿仙翁的泥人,这次四皇妹捏的寿仙翁泥人手艺精进了不少,看着比画上的寿翁公还要活灵活现。 不过,手艺再精进也只是个泥人,唯一可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是她亲手捏制的,可是这又如何? 就她这被父皇不喜被人嫌弃排挤的四公主,她亲手捏制的这份心意并不具有太大的价值。 正当四公主面色有些涨红,很是难堪的时候,一只白玉似的完美纤手动作的轻柔拿起了锦盒里那个老寿翁。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是四皇妹捏的?”元无忧端详着泥人寿翁,温和地问道。 那些暗嗤于心或冷眼旁观的人都愕然抬头,峰回路转? 廖青云和顾凌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隐含笑意,良贵人这招棋下的险,不过,她赢了。 顾依依、顾安安都眼神含笑的看向四公主,不但没有鄙夷,还很温和。 林盈盈见着陶霏雨竟然长吁一口气,嘴角勾了勾,不语。 元珍珍没想到这看起来高高在上又美若画上仙子一样的二皇姐竟然会如此温和的对她说话,忙点头如捣算,又想着这样似乎很失礼,她又连忙开口道:“回二皇姐,是的。” 二皇姐?四公主这一开口,挑眉的人多了起来,元惜珍垂敛着的眼睫轻轻的动了一下。 元无忧对于四公主这一声显得突兀的二皇姐并没有不悦,和颜悦色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赞赏道:“四皇妹有一双巧手,我很羡慕。” 被赞的四公主先是不敢相信,待看着二皇姐确实是在赞美她的时候,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双手无措绞在一起却又下一刻抬起头眼神灼灼发亮的望着元无忧:“我还会捏很多很多东西,二皇姐,你喜欢什么,珍珍都可以捏出来的。” 元无忧心里怔了怔,这样一双发亮的眼睛真像她的棋棋…… “那……如果不麻烦的话,四皇妹就给二皇姐捏一套十二肖好不好?” 怀王并不意外无忧会喜欢这四公主,正是因为他知道无忧会开口,他才一直没有出声。 目光扫过元珍珍懵懂的脸上因为无忧的话而绽放的光采,他心中微有感触,淡声吩咐小李子:“轻拿轻放,送回本王书房去。” 也不等众人消化他这番话,又看向惊喜莫名的元珍珍,平淡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本王很喜欢四公主送的礼物,四公主有心了。” 元珍珍眼睛更加亮了,直摇头,别人都不喜欢她,可是这些泥人却不会不喜欢她,所以她喜欢捏泥人,就算母妃打她骂她甚至关押好她也不改。元无忧将手里的泥寿翁放回到锦盒里,看着元珍珍那发亮的脸,实在忍不住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柔一笑:“快开宴了,去坐着。”这一刹那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看恍了眼。 因为,无忧公主的温柔的微笑让人移不开眼睛,这不是单纯的惊艳,也非一时的痴迷,而是在记忆深刻扎根的铭刻。 顾凌敛去心里翻腾的莫名心情,心思一动,抬眸看向坐在身旁的廖青云,却微微愣住了,廖青云一双平静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顾凌觉得自己心里竟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他想避开,却又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举起手里的茶杯朝他挑眉。 廖青云自若的移开了眼微低着头把玩着手边的杯子。 顾凌看着廖青云的举动,也垂下眼,青云虽没有出声,但是他却似乎能听见青云心里的叹息。 人群里,卓越和吕淑媛从恍惚中回神,两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从四公主那个泥人出现后,她们二人的心弦就一直绷的紧紧的,就是想看看这怀王和无忧公主究竟会如何反应,如果怀王和这无忧公主也是个没有心的人,那么这风不借也罢。 卓越以手肘推了推吕淑媛,提醒她等一下可别退缩。 吕淑媛瞪了她一眼,但头却轻微的点了点头表示她的决心。 另一桌上,陶霏雨端起手边的茶笑着喝了一口,姑母只生了两位皇子,未诞下公主,她与这些公主也并不太熟,也没什么好感。 但今天,这无忧公主和四公主倒是出乎她的认知,但似乎也能理解得通,撇去无忧公主七岁以前的受宠和现在的受宠,她被圈禁在冷宫里的那五年过的可还不如四公主。 今天她如此善待四公主并不是惺惺作态,而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刚才那一霎那间,她美的让在场的人连嫉恨都不敢,如果妒嫉那样的美,那是真正的亵渎。 顾依依和顾安安都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这无忧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如此看不透?() 164寿宴风波 眼见着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明着或暗中使尽浑身懈数来吸引怀王的目光,卓越暗自焦急了起来,一个尽儿的在那里对着吕淑媛使眼色,可吕淑媛也不知道是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心里另有算计,对卓越的提醒眼色置若惘闻,宛自低着头沉默着。 正当卓越眼都挤的快抽筋,眉也拧成一条直线的时候,吕淑媛终于有了动作,缓缓地抬起来了头,目光清明动人。 卓越暗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淑媛要不是因为心疼水姨,她哪里会是任由搓圆揉扁的人? 今天这个法子,其实并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水姨想出来托娘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帮淑媛断了吕大人卖女求荣的畜生行径。 平国公虽然地位不一般,但是毕竟他如今闲赋在家,而吕大人可是朝中官员,只要吕大人坚守自己的心,就是平国公出手抢人,那也得了衡量一二。 这边卓越在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吕淑媛的行动,主位上的元无忧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人好几次,在看到那始终低着头的吕家小姐终于抬起头时,不可否认,元无忧心里也有一些期待,她有些期待这吕家小姐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借风了? 吕淑媛站了起来,执起手边的水酒轻托举向怀王,声音略微上提:“吕氏淑媛向王爷贺寿,祝王爷福泰安康。” 和煦的场面因为吕淑媛而惭惭的静了下来。 在场中人不乏有想要引起怀王目光的人,所以在席间才艺助兴时,对怀王无心的自然绞尽脑汁的让自己表现的中庸不起眼,最好是让人一眼就过的那样低调。 而有心的则绞尽脑汁的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力求达到让怀王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境界。 可尽管如此,这些人也都采用了含蓄内敛的方式,有一股子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这样,于双方都是最好不过的方式。 所以,就算当一些有心的美人儿为搏怀王侧目而努力也未改变怀王面上的平淡时,心里就算有气馁,可也总算还能自我安慰,至少面子上却并没有太难看。 怀王面色依旧平淡,并没在太大的变化,只是朝吕淑媛轻颌首,正要出声时,却被吕淑媛抢先一步说了。 “王爷身体不好,无需为难,您以茶代酒随意就好,小女子先干为敬!”说完,她就一仰头喝下了手里的那 杯酒。 可此时,这吕家小姐竟然用如此直白的方式确实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厅里逐渐诡静了下来,目光都投向了怀王。 怀王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轻点了点头淡声说道:“吕姑娘有心了。” 吕淑媛再度端起手边刚才卓越为她斟满的酒杯示意怀王:“这杯酒,是小女子的诚意。”说完,利落的一口喝掉,杯子放回到了桌面上,卓越又给她斟满了。 不少人傻眼! 今天的宴席上的酒是专为姑娘们准备的水酒,但是就算是水酒也无需如此豪饮吧?不过……不得不说吕家小姐用如此独特直白的方示比她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好太多了。 如果她是有心要示好以求怀王侧目,那么她做到了。 如果她是有心要借今天这样的机会出风头,那以,她也做到了。 吕淑媛又再度举杯,这次她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专注而认真的看着怀王,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吕氏淑媛愿自荐入府侍候王爷,为妻为妾,为奴为婢皆由王爷一句话。”说完后,她再次将酒杯里的酒一仰而尽。 哗然一片,惊讶声四起! 顾凌、廖青云微讶之后,极有默契的第一时间暗暗看向了元无忧,却看着她同样讶异的神色。 元无忧是真的讶异了,她没想到吕淑媛竟然会这样做。 顾安安皱眉,看向身边的姐姐,顾依依微敛着眼,神情平静。 林盈盈则绞紧了手里的锦帕子,牙后根都被自己咬的生痛,面色却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内心情绪。 今天这一群人中,只有她的身份最低微,她盘算了许久才决定自己用这样孤注一掷的方式,却没想到竟然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吕家小姐抢先一步。 这吕家小姐究竟是为何如此做? 三公主元惜珍掩去眼底的惊讶,面色恢复平静含笑以待,眼角余光却留意着怀王的反应和元无忧的反应,心里则暗暗轻笑,先不论这吕家小姐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 她心里只要想到怀王如果纳了妃生下了了子嗣,那么,元无忧绞尽脑汁图谋而来的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她依然是空有一身尊贵出身,却无实质依仗的公主。 其实不只是元惜珍在留意着怀王和元无忧的反应,在场所有人都在留意着两人的反应,其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卓越和吕淑媛,还有林盈盈,其次则是为顾依依紧张的顾安安。 怀王似也是被震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平淡的眉宇间轻轻的蹙了起来,似乎很是为难。 见怀王面色,吕淑媛再次抢先一步,直接上前跪伏于地,恳求道:“求王爷成全。”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般来说消息都是极为灵通的,在场中人交际圈广泛,一些类似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权贵家族的私己事,她们也都听说过不少。 其中一条就有平国公看中了吕家嫡女想娶回去当续弦的传闻,不过,因为这件事吕家还没有答应,外界自然还处在秘而不宣的时候,知道的人不多。 虽然知道人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人知道。 今天在场的人中,就不乏知道人,看着吕家小姐如此,心里也都明白过来,露出了然而又感慨的神色。 而一些不知情的人则心急想询问却此时场合不便询问而似是猫挠心一样。 怀王面色微沉,淡声问道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吕姑娘这样做是为什么?” 吕淑媛低伏着的头因为怀王的话而一僵,但下一刻她缓缓的抬了起来,坚决的说道:“因为我不想嫁给比我父亲还在大一岁的平国公当续弦。” 一声声倒抽冷气声在诡静的大厅里格外的明显,所有人都在以眼神交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吕淑媛,有惊讶,有感慨,有惋惜,也有嘲讽,更有复杂。 平国公? 吕淑媛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打平国公的脸? 她也不想想什么身份?平国公是什么位份?能让平国公看中可是她的福气。 怀王皱起了眉,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语气不明的问道:“本王的寿阳绝对比不过平国公。” 吕淑媛沉默,这个问题她有想过也许怀王会问,在心里再次沉吟了半响后,她才镇定平静的回答道:“小女子知道,太医都断定王爷您活不过二十五岁,如果按太医此言,王爷您最多还只有三年时间可活。” 万籁俱寂!这种寂静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也让人无法控制的汗毛根竖立起来,不寒而粟。 在场的人都是娇人儿,可以说,除了学习各类技艺就是参加这些宴会与人交际,未出嫁前代表着自己的家族父兄,出嫁后代表自己的夫家家族以及丈夫,终此一生也许都不会只是为了自己。 她们参加的宴会大大小小不少,可于今天的她们而言,却还真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一出惊心动魄的宴会,仿佛一个不留神或是一不小心就会碰触到一些她们还无法去领悟去参与的那些世界里。 元无忧低下头,从个人意义上来讲,她很欣赏以及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勇气和大胆,但是……她倒是可以帮她,但是却并非是用这样互相利用的方式。 从她今天采用的手段来看,她这样的人也意味着不好掌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吕小姑娘就是个光脚的。 “本公主有一疑,请吕姑娘如实回答。”元无忧淡淡出声。 本公主,而非本郡主!这称呼上的转变意味着这件事的意义也转变了。 怀王眉头一皱,却未出声,而是垂敛起了眸子,在场人谁也看不清楚他此刻想什么? 卓越心急如焚,她不知道淑媛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这……现在事情明显超出了掌控了。 吕淑媛很镇定的行礼:“公主请问,小女一定如实回答。” “你见过怀王吗?” “回公主,小女不曾有幸见过王爷,今日是第一次相见。” “既然你未曾见过怀王,那想必你也不会是因为仰慕怀王爱慕怀王而有此一出了?” “回公主,确实如公主所言,小女恳求王爷收留并非是因为仰慕王爷。” “那,你为何选择了求王爷收留?”元无忧语气依旧平缓淡然。 吕淑媛心里一惊,无忧公主这是……脑子里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可惜太快,她来不及捕捉到进行深思熟虑,但心里有一种直觉让她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因为在这个时机上,只有王爷这一个机会,小女如不想抓住这个机会,也许过了几天木就会成舟,亲事一旦定下,那小女纵使唯有一死,小女不怕死,却小女对缠绵病榻的母亲放心不下。” 元无忧微微眯眼盯着眼前的人,平国公平有治要真提亲,也难怪吕家不敢不从,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宫中公主,恐怕还没有哪个家族会拒绝他敢拒绝他。 这平国公平有治的爵位可不比那些世袭下来好几代的望族爵府!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条,平有治这个人就可圈可点,元浩天之所以只用了十年时间就铲除了刘氏这样的大氏族,以平有治为首的这拥皇党就立下了汗马功劳。 说起来,这平国公与她可是仇人!这吕家小姐选择在今天这样的时机里用这样的方式将此事捅出来,与其说在是在怀王的风,还不如说她是一箭双雕,借怀王的风,借她的仇。 想出这个办法的人,恐怕对平有治和吕家恨之入骨,甚至不惜玉石俱焚了。 “你的意思是平国公要强娶你为续弦?”元无忧缓缓挑眉。 抽气声清晰可闻,所有人也都突然想到了被忽略的一件事,那就是……无忧公主和平国公有着不共戴天的灭族之仇。 如果吕淑媛要真敢回答是,那吕家……下场恐怕会很凄惨,但如果回答不是,吕家的下场恐怕也还是得凄惨。 有刘氏灭族在前,平国公虽然没有霸权在朝堂,可是其影响力可不小。 再加上这平国公是个审时夺势之人,早早的就将权力上交给还了皇上,正因为他很聪明的将权势全部上交皇上,自己只守着个国公府养花弄草连朝堂都不再上了,皇上才会对其荣宠有加。 否则,平国公都快要当祖父的人,怎么也不会向朝堂御使吕大人提亲,要娶其年芳十八岁的唯一嫡女为续弦。 元惜珍皱眉,她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呢? 元无忧这是有意借这吕淑媛之手对付平国公!只是这可能吗?眼珠子一转,她微微一笑,似是提醒似是警告道:“吕氏淑媛,你可要想清楚了,平国公岂会做出强娶官宦女之事?以平国公府的地位,你吕家还真高攀不上呢?” 元无忧冷瞥了一眼元惜珍,嘴角微勾:“高攀不上?惜珍,婚姻于你而言,就只有身份这一条最重要是吗?” “我……”元惜珍被噎的说不出来话,缓了缓才强挤出一抹笑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元无忧笑了笑,不语,只是目光淡然的看向始终沉默中的吕淑媛。 卓越急的不得了,她想出声,可是她也知道小小一个参将之女,贸然开口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只会让淑媛更陷入困境,水姨对吕大人有恨,她听娘提及过,只是她没想到,从来不提这些的淑媛心里原来也是如此的怨恨。 吕淑媛闭上眼片刻,再睁开眼时眼神极为的冷漠:“回公主,是。” 元惜珍愕然,这吕氏淑媛还真敢说。 其余的人全都沉默着,她们再不济事也知道怀王的寿宴恐怕要砸在这件事上了。 元无忧冷冷一笑:“很好,这件事本公主管了。” 吕淑媛惊喜莫名的抬头:“公主……谢公主殿下,公主恩情,小女铭刻在记,请公主受小女一拜。”无忧公主竟然真的肯帮她……她赌赢了。 “你回去告诉吕大人,让他去问问平国公,老牛贪吃嫩草,是不是已经没牙齿啃吃老草了?” “无忧……”怀王皱眉看向元无忧,只是他刚刚出声,就被元无忧打断了。 “父王,这件事无忧来处理。” 怀王静静的看着她半响,而后面容冷淡的起身:“本王有些身体不适,就不奉陪各位了,大家请随意。” 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恭送:“恭送王爷。” 送走怀王,元惜珍心里难掩激动,元无忧可是真对上平国公府,她倒要看看她还能笑多久,谁不知道平国公虽然不在朝,但父皇一直对宠信有加。 元无忧当日出来时可是口口声声说她不怨父皇,可现在却为了刘氏一族竟然要对付父皇最为倚重的臣子,这不等同让父皇难堪? 她要等着看元无忧从云端再跌掉在泥里。 虽然还有些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四公主元珍珍却一脸担忧的看向元无忧,她喜欢这个二皇姐,只有她会那样温柔的对待她、喜欢她。 陶霏雨紧皱眉头,她实在是不相信元忧公主真的只是因为平国公要强娶事故引发的?好好的怎么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吕淑媛对上平国公? 恐怕……还是打算为刘氏报仇吧? 林盈盈则松了一口气,见怀王没松口留一个人,她的心里隐隐高兴的同时也有一股莫名的感觉,难说说下一个怀王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平国公? 可是这平国公可不简单,元无忧出这个手,她有把握吗? …… 平国公府,讲究的书房内,正坐着平有治以及站在那儿的平有治的长子平立。 见自己父亲对外界的流言纹丝不动,平立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父亲,这件事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其疯涨下去?”无忧公主公开叫板父亲的那一席话可成为京城里最热闹的话题,现在外面都在私底下叫父亲为老牛了。 平国公听长子的话,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不悦的道:“就你这点出息,为这点事就乱了心神了?” 平立垂下眼中的一丝黯然,他知道自己并不得父亲喜欢,要不是他占了个嫡又占了个长,也许这爵位日后也不可能会有自己的份。 平有治接过侍婢递上的湿帕净手,嘴角冷冷一勾,只不过是个沉不住气想蹦达起来的丫头罢了。 “让老三尽快赶回来处理这件事。” “可是……”平立想说什么却被平有治一记眼神震住了,只得低下了头恭敬的回答道:“是,孩儿已经知道了。”父亲忘了,他才是嫡长子。 看着平立出去,端茶在太师椅里坐下来的平有治掀动着眼皮子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眉心轻蹙,但很快就放松。 虽然他对长子的能力不满,但嫡长子继承爵位天经地义,这一点他不会改变,但是至实权上,他还是更愿意交到老三手里。 至于这最近蹦达起来的无忧公主,平国公抚着八字胡微捻,眼神冷似冰,他倒要看看这无忧公主要如何向他报这灭族这仇? 很快,她就会知道,就算她出身尊贵是公主,就算她有些小聪明,可那又如何?他可不是她能憾动的。 倒是这怀王有些让他看不透。 ------题外话------ 一切都不提了,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能要到月底才能返回广东。() 165公开叫板 夜深人静,可廖府半坡园书房里却亮着一盏灯。 廖青云手里执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放弃的轻叹一声,来到窗前推开了窗,迎面而来的风染着初寒,让他脑子瞬间清明了起来。 望着窗外的夜色,廖青云面色静沉如水,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脑子里百转千回转个不停。 怀王府寿宴上发生的事情看似偶然,但实际上他和顾凌其实都并不意外。 总会有个开始,不是平国公也会是别人,只不过,撞上来的人稍稍有些特殊罢了。 当然,在廖青云的认知里之所以对平国公用特殊二字界定并不是因为平国公在朝野中的份量大的让他们怯步,而仅仅是因为他是灭刘氏一族的工具。 他不知道她心里是何感想? 但是,想起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苦痛,他的心会起涟漪,也许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心疼。 窗外有光移动着由远而近,正朝半坡园而来。 廖大人走进半坡园厅堂的时候,廖青云已经立在大厅里恭候着。 “爹。”廖大人看着面色漠色却知礼懂礼的这个小儿子,心里无声叹息着,语气却很慈祥:“这么晚还没睡?” 书房内,父子俩临窗而坐,廖大人低头沏着茶,好半响才淡淡出声:“最近朝堂上人心晃动,都在猜测着皇上会如何做?但皇上却恍若未闻一般的姿态。”圣心难测,可朝堂上若有似无的波澜在逐渐扩涨,他们这些人除了谨慎之外,只能是更谨慎了。 廖青皱眉没作声。 看他一眼,廖大人斟酌出声:“青云,你大哥来信说,让你去他那边帮帮他,你看?” 廖青云垂眸:“爹,我不想离开京城。”接下来她将会如履薄冰,他知道他所学的其实帮不上她什么忙,但是他希望留在能看见她的地方。 廖大人其实心里并不意外儿子的回答,自从青云固执且不顾一切的要随无忧公主出京为怀王寻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纵使这条路有太多的变故或者……凶险。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青云离开京城,但是他太清楚自己儿子的禀性,他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父子二人各有心事,都径直沉默着。 好半响后,廖大人似是不经意般聊家常道:“说起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平国公要娶吕大人之女一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偶然听说过的一些传闻。” 廖青云猛地抬头看着廖大人。 廖大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慢条斯理的沏着茶继续出声:“当年听说此事时,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不以为然,但现在想来,有时候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也许平国公最初只不过是因为吕大小姐和如夫人长相类似的人,但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平国公恐怕是真的想娶吕家姑娘,所以才会强娶。 “爹,您知道些什么,快快说来?”廖青云急问道。 廖大人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的道:“平国公膝下有四子三女,其中只有长子平立和大小姐平慧是嫡出,其余三子二女皆是庶出。” 廖青云微眯眼:“爹的意思是?” “绝大多数王公贵族之家都最讲究规矩,平国公府老国公可谓是其中翘楚,这就使得平有治若要得爵位就必须娶老国公为其选的妻子,而不是他自己衷爱的女子。” 廖青云微讶,平国公老奸巨滑心狠手辣,但是他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衷情?对个女人衷情,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坚持只娶自己衷情的女子? 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廖大人眼神飘忽起来,似是在回想当年道:“传闻平国公当年曾经闹过要娶后来的如夫人为正妻,但是遭到了平国公的反对,为了保住爵位,只好娶了如今的平国公夫人,郑国公府的三小姐。” “如夫人?爹说的莫不是生下平府三少爷平睿后就过世的那位妾夫人?” 廖大春点点头:“如夫人姓孙,出身书香门第,却家道中落,清贫无所依,这样的出身自然很难成为平国公夫人。” 廖大人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年我陪着你娘去郊寺庙上香,在寺庙里曾经与那位如夫人打过一次照面,现在想来,吕大人之女与如夫人竟有七成相似。” 廖青云恍惚大悟,原来如此,不过,爹恐怕不会只是说这些吧?脑子里回想着他爹说过的话,廖青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地方,如夫人姓孙? “爹……”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廖大人打断了廖青云的话,起身离开。 廖青云吞下想要问个明白的冲动,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爹,谢谢您。”虽然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他知道爹心里面都通透着。 廖大人脚步微微一顿后又从容的离开。 廖青云敛下眼,脑中却在思索站朝中有哪些姓孙的官员? 可想来想去,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小吏,官职最大的也不过是礼部侍郞孙兵。 爹又说那位如夫人无所依,那就说明孙姓官员也许与如夫人并没在太大的牵扯?可爹又告诉他这些? 廖青云猛地一抬头,难不成平国公府的根基在地方上?看来他得去找人查查,或者他与顾凌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线索帮助她? …… 怀王府,书房。 元无忧合拢手里的册子,眉心微微拧起。 怀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地低下头翻动着手里的书卷。 “我有些好奇刘氏究竟做了什么让元浩天如此恨之入骨?竟然不惜如此激进的除之而后快。”可以说,大元国之所以支离破碎忧患四起,与除去刘氏有着直接的关联,以元浩天的思维,他不会不知道这样一个换却不换药的结果?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怀王翻书的动作停顿,缓缓的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前眯眼盯着自己手中册的无忧,从她嘴里听到她直呼元浩天这三个字,他心中百感交集。 怀王仔细看着她,想打量着她是否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可他却只见她的美眸中除了探究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 怀王低下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回答她的话,看似没头没脑,但他知道她一定懂。 “刘氏有取而代之野心。” 元无忧很想翻个白眼,刘氏就是个蠢的,在没有成功之前,他们的野心竟然就暴露了,也难怪元浩天不惜采用了如此激进却遗留后患的法子。 “刘氏之所以失败,与令堂有着直接的关系。” 元无忧挑眉看向平淡出声的人,怀王却低头看书,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样自若。 元无忧皱了皱眉,想起刘莹华,她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 怀王淡定的又问了一句:“你准备如何处理平国公?” 元无忧轻叹一声道:“说的好像我无所不能似的。” 怀王未抬头,嘴角却轻勾:“现在京城里人人都在论着这只要吃嫩草的老牛,无忧,这可是你的功劳。” 元无忧正想张嘴,却听闻外面传来敲门声,还伴随着小李子稍有些急促的声音。 元无忧与怀王相视一眼,最后由元无忧出声。 “进来。”小李子推门进来,神色忧虑焦急:“王爷,公主,不好了,平国公府已经直接去吕府下聘了。” 元无忧挑高眉,怀王也抬起了头。 小李子直点头:“错不了,奴才已经让人去证实了。”他也实在是没料到,平国公府竟然如此器张,在公主公开说了那些话后,竟然还一如既往的向吕家提亲,完全不把元忧公主说的话放在眼里,实在是太嚣张了。 怀王轻蹙起眉头,在这样的风头下,平国公府还照常下聘礼?这就是要公开和无忧叫板了? “无忧?”怀王淡声唤道。 元无忧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无妨。”既然平国公府直接下了战贴,那她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宣我的亲卫队。” …… 一名衙役有些焦急的冲进刑部衙门,边跑边喊:“大人……大人……不好了。” 在后堂忙碌的顾凌听闻外面的喊声,忙放下手头上的活。 走了出来,眼色一闪:“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那名衙役哭丧着一张脸道:“大人,无忧公主出动亲卫队带走了吕姑娘,还……还……” “还怎么了?” 衙役左右顾盼了一眼,直接道:“无忧公主的卫队打死了平国公府的管家,” “什么?”顾凌忙搁下手里的卷宗飞快的往外面走,却差一点与急促走进来的廖青云撞个满怀。 “顾凌?”廖青云讶异的手扶着急的快要落脚掉魂的顾凌,惊讶的出声。 顾凌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拉着廖青云就往外跑去。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廖青云不解的看着顾凌。 顾凌一时之间没办法解释太多,只说了一句:“无忧公主的亲卫队打死了平国公府管家。”廖青云吃惊年望着顾凌,他来找顾凌是因为他终于想出了他爹在暗示什么,正打算说来给顾凌听,却没想到顾凌会……等等! “什么?”她的亲卫队怎么会打死平国公府的管家? 一旁的衙役忙为两人解释道:“回顾大人,听说是平国公的管家硬是带着人去吕家下聘,后来无忧公主的亲卫队就出现了,说是奉无忧公主之命,接吕姑娘去怀王府里服侍她,最后也不知道因为事,就打起来了,还……把平国公府的总管打死了。” 廖青云和顾凌相视一视,在彼此眼中看到惊疑,这是……有心还是无心? ------题外话------ 原本只是回来弄一下软装修,家具窗帘电器啥的,可是却没料到家婆生病住院,什么都没办法去弄,今天又跑去另一所医院看望外婆,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实在没顾上码字,真的很抱歉,等回到佛山后,落会将这几天落下的慢慢的补上。() 166怕寂寞了 吕府前大院里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一切能见之物都被毁坏,就连花草树木都被摧残的不复原来的面藐,这一切都在彰示着这里刚刚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恶斗。 吕家满门除却因为卧病在床而没有出现的吕夫人外,吕大人几位妾夫人和子女都面色惨白,双腿发软的看着眼前的命案现场。 “大……大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最受吕大人宠爱的二夫人惶恐不安地看向负手在身后不停的走来走去在思索也是在烦愁的吕大人。 正心烦意乱焦虑不安的吕大人这时也顾不得出声的是最得她欢心的二夫人了,大发一通脾气,不仅二夫人,在场所有的人都被他指着鼻子狠骂了一通。 因为只有这样,吕大人才能发泄露一下心里的 正在这时,守门小厮焦急的小跑进来,连跑边喊:“老爷,老爷,不好了……” 吕大人正骂的起劲,却被打断了,而且这奴才张嘴就是说不好了,让他听的整张脸都扭曲了,鼻孔也快要冒烟了,只想将这狗奴才重打出去。 好在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一见自家老爷面色,慌忙说道:“平国公府来人了。” 吕大人震惊失声:“什么?” 其余的吕家人不分主子奴才都惶惶不安起来,特别是几位妾夫人,每个人脸色都惨白如纸,身子也哆嗦发抖起来,心里悔的肠子都打结了,早知道吕淑媛那小贱人如此狠心,她们就该要弄死她才是。 平国公府他们是得罪不起,可无忧公主他们也同样得罪不起,如今这两方在吕家弄出人命,还不知道皇上会如何怪罪下来呢? “老爷,平国公府来人了。”小厮缩着脖子小声的重复。 吕大人两眼一睁,紧张不安的问出声:“是……是谁来了?”他就怕是平国公来了,现在他是真不知道怎样面对平国公,这一切祸事都是他那不孝女惹起的, 小厮正要出声,却听闻一道和熙悦耳的声音传来。 “平睿不请自来,还望吕大人见谅。” 明明是清和如春风般温暖的声音,却硬是让吕大人浑身一个激灵,他僵硬着身体缓缓的回头,映入眼帘的人缓步走近。 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袂及如丝墨发,面容清和,整个人从头发丝到一尘不染的黑底鞋都散发着一股书卷气。 如书如墨亦如画。 可,吕大人却两脚软的差点站不稳:“三……三……三公子。” 平睿有礼的拱手:“吕大人。” 吕大人一把年纪却像个小伙子一样跳开到了一边,不敢受他的礼,惶恐不安的上前作揖,腰弯的更低了:“见过三公子。” “吕大人客气了。”平睿却理所当然的受了他这一礼。 平睿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四周的狼藉,面色依旧清和,不见丝毫怒气,吕大人却不敢掉以轻心,别人不知道,可他心里却清楚,眼前这去年才及冠的年轻男子可长着一副欺世的外表,手段狠着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能也不敢拒掉平国公要娶他女儿的原因,也是平国公要娶淑媛为续弦而不是小妾的原因。 平国公固然余威仍在,但这不是最令人忌惮的,再有余威平国公也毕竟不在朝中任职了,可……三公子却是替皇上办事的。 “怎么不清扫一下。”平睿的目光从四周的狼藉上落回到吕大人身上。 吕大人揣测不清楚平睿的话是询问还是质问?只得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出声:“这……”三公子是什么意思? 平睿淡笑:“无忧公主看中了大小姐,这是大小姐的福份,也是吕大人的福份,平睿刚刚回京,听闻此事后连家门都未进就直接过来了,就担心吕大人想茬了,一看之下,果然如此。” 吕大人更加不安了:“这……” 平睿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朝他淡颌首:“告辞了。” 说完,他停步,头也不回的道:“吕大人就不必送了。” 吕大人望着平睿离开的背影喏喏出声:“是,是。” 直到平三公子都不见影了,二夫人看着还在盯着平三公子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的老爷,很是不解,但刚才被狠骂一通,现在她纵使再好奇也不敢再上前出声了。 吕家人其余的人也都是如此心态,只好僵站在那里等到吕大人回魂。 一刻钟后,吕大人雕像一样的身体才再度有了动静,回转身,看着一排呆站在那里的人,怒吼出声:“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人将这里清理干净?” 吕府一阵鸡飞狗跳。 而外面宽敞的马车上,平睿斜靠在软枕上,似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敲着,唇畔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久未回京,京中变化不小啊。 …… 看着矗立在眼前的怀王府,吕淑媛面色怎么都难掩惶然,她只不过是想借怀王府以及无忧公主的风气压平国公府,却没料到事情发展会走到这样一步? 她没想到以平国公竟然会无视无忧公主当日之言径直去吕府下聘,也没想到无忧公主竟然会亲自带着亲卫队驾临吕府将她带出了吕府,更没想到竟然会闹的这么大,她不知道无忧公主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 但是她的亲卫队终究是在吕府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平国公府官家。 小高子领着人匆匆跑下台阶,恭敬的出声:“公主。” 元无忧从轿辇上面无表情的走下来,对躬身在一侧的小高子吩咐道:“小高子,你安排吕姑娘在府里住下来。” “是,奴才遵命。”小高子恭敬称是之后又低声请示道:“公主,顾公子和廖公子在大厅等候公主。” 元无忧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本公主有些累,任何人都不见。” 小高子微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是。” 看着公主进了府,小高子这才回头对着面色苍白眼神惶然不安的吕淑媛道,温和的出声道:“吕姑娘,请!” 吕淑媛苍白着一张脸,轻轻福身:“有劳高公公了。” 小高子笑了笑,面容带着谦恭,却受了吕淑媛这半礼,因为主子说了,她是看中了这位吕姑娘,所以,吕姑娘再进府,可不是受邀来作客的官家小姐,他受她半礼是礼数也是态度。 怀王住的宸院,看着元无忧面沉如水的进来,半卧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怀王睁开眼,坐起身,眉心轻拧,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温和清透的。 元无忧在书桌前坐下,执起桌上刚才她没有看完的书册继续翻看,明显一副现在她什么话都不想说的姿态。 看她如此,怀王无奈的摇头,又重新躺下去,缓缓的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小李子看了一眼似乎是在专注看书的无忧公主,再看了一眼阖目养神的王爷,躬身退了下去。 偌大的卧室兼书房内安静无声,却莫名的有一种时光就此静止的感觉。 宛如一幅世间任何笔墨也无法描绘的画。 华丽的纱缦下精致侈美的雕纹床榻上静躺合阖目的男子年轻病弱,却平淡宁静,静坐在众多罕见奇珍异宝摆件旁书桌前执书垂眸的女子年少倾城,却淡然沉静。 两人让四周一切的华丽都黯然无光。 而此刻大厅,同样静坐着的两个人也都慢慢地从震惊担忧失措中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廖青云轻尝了一口因为端在手里太久而早已经冷掉的茶,冷茶少了醇香多了涩苦,突然觉得,这样的味道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正如他此刻不正因为这份涩苦和沁喉而突然清醒了过来? 轻轻的搁下茶盏,他微笑着起身对顾凌道:“喝一杯?” 顾凌讶异的看着他,却只看到他微笑,心思沉吟,挑眉一动:“去你的半坡园?” 廖青云轻笑出声:“你不介意的话,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顾凌笑着站身,走到他身边兴味的拍着他的肩膀:“怎么今天如此有雅兴?” “突然间了悟了一些事,觉得心情很好。”廖青云淡声道。 顾凌顿步,看着他,廖青云停步,亦看着他,挑眉笑看着他:“怎么?” 顾凌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掩饰的笑了笑:“没事,走吧。” 恭候在厅外的小高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忙恭迎弯腰行礼。 在经过小高子身边时,廖青云低声说了一句:“吕家小姐与平国公最衷爱的孙夫人有七分相似。” 小高子神色不变,依旧微笑以台待,仿佛廖青云并没有说任何话一样,只是恭送着两人。 …… 听闻小高子的话,元无忧眼色微闪,示意小高子退下之后,她轻轻一笑,廖青云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里,却蕴藏了一切潜在话语。 “小逃子。” 逃遥从暗角处出现,元无忧看着他:“不分大小官职,一切孙姓官员的所有详细资料陈列成册。”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无论京城还是地方上,全面启动你的人。”这平国公府她是端定了。 “是。”逃遥慎重的点头,又禀报道:“平睿抵达京城,在半个时辰前直接去了吕府,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了,他离开后并未回平国公府而是进了宫,吕府从他出来后就清理了现场。”元无忧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得元浩重用的人都有着过人之处,木羽的过人之处就是爱国之心,就不知这平三公子有什么样的过人之处了。 “第五照那边进展如何?”元无忧说完瞬间就眯起眼睛,不等逃遥回话又接着说道:“本公主记得定阳知府是姓孙的?” 逃遥明白过来:“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查孙姓官员,就从这定阳这块查起,皇帝想整顿削弱地方氏族势力并不是奇怪的事。 元无忧眯着眼睛,如果她是元浩天,她想要掌控定阳该会用什么样的法子? “命令第五照,进底先缓一缓,不必锋芒太露。” 逃遥一愣,可是……“是” 元无忧想了想,提笔,小逃子见状,上前磨墨。 元无忧写好一封信,密封好,递给逃遥:“你亲自去一趟,将信送去给文无暇,他知道该怎么做。” 逃遥一惊:“可是这一趟来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现在皇帝还没有动静,公主又打定主意要除掉平国公府,他不在京城坐镇,万一…… “无妨。”元无忧淡声道。 逃遥面色还是有迟疑。 怀王的声音从纱缦后传了出来:“小逃子,无忧的决定,你不必有任何迟疑。” “属下遵照命。”逃遥轻叹一声,他不是迟疑,他只是为王爷和公主担心。 逃遥的身影消失在卧房内,一只莹白无血色的修长手掌探出来掀起了华丽的纱缦,怀王另一手轻执锦帕抵在唇边轻咳着走了出来,苍白的面色因为忍着咳声而透出青色。 元无忧拧眉起身走向他,扶着他在桌前坐下,端详了怀王一眼,心里略有些沉郁,这几天明显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因为冬天的逼近而每况愈下。 明明是睡醒一觉,气色非但不但没好还糟糕了起来。 守在外间的小李子听见咳声,带着人进来伺候着怀王洗漱,整理妥当后,小李子看看怀王又看看元无忧,欲言又止。 怀王挥手示意他退下,小李子只得暗忧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看着他以帕抵唇强止咳嗽,眉心不自觉的紧蹙,声音却很淡:“以后别这样了。” 怀王轻咳一声,无奈的苦笑:“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忍也忍不了,估计着明天要转冷了,我明显感觉到了气候变化。” 元无忧笑了笑:“那你岂不是变成了天气预报了?” “天气预报?”怀王一愣,略一思索后,也笑了:“可不是。” 笑过之后,又是一阵猛咳,元无忧笑意敛没,伸手在他背心口上轻拍着,助他顺气。 “以后想咳就咳,别再忍着,我都不怕打扰你清休,你也不用担心打扰我清静,不然,我日后就在我的房间办公。”反正她和他的房间暗道是互通的。 “不必。”怀王声音有些提高。 元无忧低头看着他,看的怀王苍白的面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但不自在也不过是瞬间,他坦诚的解释道:“无忧,我怕寂寞了。” 霎时间,元无忧心一紧,这一刻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眼睛不受控制的模糊了起来。 怀王一直没有听到无忧的回复,苦涩的笑在眼底加重,可下一刻,他怔住了。 元无忧双手环抱着怀王的头,轻轻地拥入怀中:“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从此之后,你不用怕寂寞,你可以将我当作你的娘一样来依赖,母亲是永远不会遗弃自己的孩子的。”他不是她的儿子,但以她灵魂实际年纪,她完全可以当他的母亲,这一刻,她愿意将她对女儿的感情分给他一点。 怀王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眼底的苦涩尽褪,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安心的闭上心,知道从此自己不用再怕寂寞。 就算他要死,他也知道,她都会守候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笑着对他说,不用怕,闭上眼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也不要担心,你担忧的牵挂的,我都会照料。 在暗角处的小逃子看着这样一幕,鼻子一酸,眼眶微湿,他不但不觉得公主这话是在大逆不道,反而心里有着满满的感动和感激,不管是父女之情,还是母子之情,只要是真心真意由心而出的情感,都值得感动和感激。 皇宫,圣阳宫,偏殿。 庄重奢华的殿内,暗香袅袅,庆帝斜坐在镶玉宝椅上,一手执酒杯,拇指摩挲着杯身,身态慵懒惺松,可一双眼睛却透出无尽的煞气和嗜血气息,令人不寒而粟。 坐在下方椅子上的平睿垂低着眼执着酒杯轻斟细酌。 “这样说来,明王的根基藏在翼东那片密丛中,这只是你的猜测?” 平睿搁下酒杯抬眸看着坐在上方的庆帝:“虽是猜测,但臣估计着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庆帝眼神一紧:“以你的身手都进不去一探究竟,这足以说明密丛中有古怪。” 平睿点头:“臣奉旨追踪明王党羽,已有数年,项氏一族狡猾如狐,明面上臣未掌握项氏与明王勾结造反的证据,但臣也并非毫无所获。” “哦?”庆帝身子倾身上前,眯眼道:“有什么收获?” “项氏之所以与明王连成一气,是因为明王答应了项氏,将来事成之后,立项氏之女生的儿子为……太子。” 一声响,庆帝捏碎了手里的酒杯,一旁的施济见状,忙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清理,自己又重新端了一杯酒候在一旁,庆帝却未再端起酒杯。 平睿面不改气不变的微敛着眼帘。 庆帝冷笑:“好一个项氏,当真是不怕死。”他能铲除刘氏,也一定能铲除项氏。 “冀东项氏那边,你让人盯着,无需亲自坐镇,朕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臣明白。”平睿起身恭敬的道。 庆帝重新端过施济手里的酒杯,身态又重新慵懒起来,眼皮子垂敛起来:“小睿还有话要说?” 平睿叹息一声,跪了下去,恳求道:“臣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父亲对亡母惦念太深,吕氏女与亡母容颜相似,父亲娶其为续弦亦是为圆对亡母的遗憾。” 庆帝淡淡扬眼,眼神意味不明起来。 ------题外话------ 2号开始补更。() 167怀王发病 看着平睿退出去,施济暗暗窥视了一眼垂敛着眼的庆帝,这时候的主子就连他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京城闹的满城风雨,可主子却硬是端坐泰然,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就拿刚才平三公子求的这件事来说,怎么说,平三公子也开了这个口,以主子对平三公子的厚爱和重用,他以为十之**主子会答应下来。 可偏偏主子态度模棱两可,既不应允亦不明确反对,倒让他一时陷入迷雾中看不清楚了。 庆帝杯中酒凑到唇边一仰而尽后站起身,踱步走出宫殿,施济见状,忙跟随在后。 也不知道是庆帝心事重重没留意,还是漫不经心刻意走到了这里。 施济有些吃惊的抬头看着前面的台阶,当他失神之时,庆帝已经登上了台阶。 施济突然有一种心惊肉跳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庆帝负手站立在阁楼观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宫殿。 施济头低的低低的,不敢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庆帝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施济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庆帝目光所落之处,那里如今已是寂灭般的空荡,不复从前的威荣繁华。 主子的心深不可测,不是他所能揣测把握的。 …… 正如怀王的身体所反应的那样,临夜时分起了大风,夹带着寒潮袭卷而来,空气中已然有了冬的寒冽。 已近子时,本该是夜深人静,但怀王府宸院所有侍候着的下人从不敢掉以轻心已经到了人仰马翻的地步。 因为,咳了半夜无法停止下来的怀王在临近子时的时候,咳出了鲜红的血渍。 小李子吓坏了,侍候着的众太监们也都吓坏了。 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裴太医今天在宫中当值,宫门早已经关闭了。 “这怎么办?”小李子六神无主。 元无忧走了进来,小李子看着她,眼睛一亮,宛如瞬间有了主心骨一样:“公主,裴太医今晚在宫中当值。” 元无忧看了小李子一眼,快步上前走向床边。 怀王的状况实在不好,但好在神智还清醒,并没有陷入昏迷。 看着无忧进来,怀王眼神清亮起来,微微一笑:“外面起风了?” “嗯,起风了,无忧说父王是天气预报,果然如此。”元无忧上前轻握着他放置在厚厚锦被外面的手,手心里传来的冰冷让她皱起了眉。 “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本公主请过来,小高子,你去宫中请裴太医。” “是” 太医院的太医们惶恐不安而来,面对怀王咯血,他们也都是束手无策,只能是硬着头皮轮流为怀王把脉,一群人在外间商量着病情。 等到小高子将裴太医请来时,怀王已经陷入半昏状态。 裴太医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施济。 看见施公公来了,所有的太医都暗松了一口气,有施公公在,要是怀王这一次发病没熬过去,无忧公主也不能怪责到他们头上不是? 两位太医留下来帮着裴太医为怀王施针,其余的太医在元无忧松口后,都如临大赦的离开了怀王府。 直到天外惭惭蒙亮了起来,裴太医及两位太医才终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元无忧站了起来,沉声问道:“裴太医,我父王现在怎么样?” 裴太医抚着胡须面凝重的出声:“回公主,卑职已经为王爷施针,想必暂时是无性命之忧,可王爷五脏六腑皆受寒毒侵蚀,随着寒冬来临,王爷病情恐怕会日益加重,咯血恐怕在所难免。” 小李子冲口而出:“可以前王爷都未曾咯血,怎么现在就……就咯血了呢?” 裴太医轻叹一声:“这说明王爷的身体越来越到极致了,下一次发病时,恐怕就不只是咯血了,而徜若王爷下一次再发病,恐怕卑职就算是施针也没办法为王爷缓解难关了。” 小李子悲痛的红了眼睛,跌跌跄跄的跑去内室。 “以裴太医所言,是不是只要努力不让父王发病,再配合药物治疗,父王的病情会有所控制?”元无忧沉静问道。 裴太医有些为难:“这……道理是如此,可是……” “可是什么?”元无忧语气轻和,却神举止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一旁的施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眼去。 裴太医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回公主,请恕卑职直言,是药三分毒,以王爷如今的身体,吃药于王爷而言恐怕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加重王爷的病情,卑职无能,实在是开不出适合王爷的药方。” 元无忧面色沉郁下来。 室内随着元无忧的沉默而陷入一种压抑的气氛里。 裴太医身后的两名太医相视一眼,都有些担心无忧公主会强人所难,裴太医的话说白了就是王爷的病已经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好半响,元无忧才揉了揉眉心,淡声命令:“送裴太医。” 施济回到宫里的时候,庆帝正在太监宫女们的伺候下着装准备上早朝。 “怀王病情如何了?” 施济低声道:“回皇上,怀王病情恐不乐观,若下次再发病,就没办法再醒过来了。” 庆帝眼神一闪,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 整个怀王府都因为怀王病情恶化而处于一股动荡不安的低压气氛中。 后院,顾氏姐妹居住的院子,一大清早。 “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顾安安冲进了顾依依的房间里,顾依依正好坐在梳妆桌前梳妆完毕了。 看着她头上发髻都未梳好就过来了,不由的轻蹙眉:“安安。”顾安安轻吐了吐舌尖,乖乖的在顾依依让出来的梳妆桌坐了下来,任由侍女们为她梳着头发。 透过铜镜,她打量着堂姐眉心里的那一丝忧色,抿了抿嘴,她轻声道:“姐,王爷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冬……” “不得胡说。”顾依依轻斥出声。 顾安安张了张嘴,哑然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的低声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顾依依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走到窗边推开了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看着窗外不知不觉而萧条寒瑟起来的景物,心里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顾依依想,也许,等怀王醒来,她该要去单独见一见怀王了。 …… 最近京城的百姓们不愁没有茶余饭后的话题了,无忧公主与平国公府的冲突正让大家看的心惊肉跳却兴致昂然坐等结果时,怀王在入冬的前一夜发病了。 怀王这次发病,轻移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虽然全京城,不,或许说整个大元国的百姓都知道怀王是个病入膏肓的需要以药掉命,怀王发病也许已经是早就惯了的事情,但这次,似乎不比往常了。 太医院传出传闻,怀王的病再无药可医。 当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被告知再无药可医时,这也意味着一只脚,不,两只脚正往鬼门关走去。 这时候,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皇上会对怀王改变了态度了。 一个在听天由命随时可能一呜呼的人还能有什么样的威胁? 林盈盈听闻怀王发病和太医院传出来的传闻后,一双眉就似是打上了结,怎么也无法舒展。 林夫人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林盈盈抬头看着林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似乎很是挣扎。 林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却没有出声,只是静等着。 良久,林盈盈才低声道:“娘,我在怀疑,或者……”话音出口,林盈盈想起令自己敬崇的兄长,又不由的迟疑起来。 “或者什么?”林母问道。 林盈盈牵强的笑了笑,终究是没有将心里的话直言,而是暗指道:“或者我们都犯下了思虑过重的错,以为是这样,其实并非是这样?” 林夫人看她一眼:“你在怀疑你哥的判断和认知?或者说你认为你哥哥之所以看错,是因为你哥高看了无忧公主?” “我……”林盈盈想否认,却噎住。 林夫人皱眉头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出声。 林盈盈有些黯然:“娘,我不是刻意去想否认兄长眼光,而是……女儿实在是心有惶惑,才会胡思乱想,娘,您别生气。” 林夫人轻叹一声:“娘不是怪你,娘是……也无法下定论。” 林盈盈有些意外的看向林母:“娘,难不成您也和女儿有着同样的惶惑?” 林夫人苦笑:“怎能不惶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娘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错路,盈盈,身为女子,只要一步走错了,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头的。” “娘……”林盈盈哽咽出声。 林夫人心有戚然的轻拍着她的手:“盈盈,放弃走怀王这条路吧,无论他的病是真是假,他终究不是女人的良人。” 林盈盈轻咬着唇,眼神迷惘中又隐含着挣扎。 林夫人看着心惊:“盈盈,你不会真……真心悦于怀王吧?” 林盈盈怔住了,心悦怀王?怎么可能?可……可为什么理智上她明明知道不该再继续走这条路,但心里却似乎没办法果断的做出放弃的决定?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她自己都没办法给出答案了。 与此同时,在京城普通百姓住宅区一处不起显的宅院后堂里。 一名普通百姓着装打扮的男子恭敬地对着背对着他的银灰长袍男子禀报,男子的背影颀长中泛着忽视不了的寒气 “少爷,怀王病重这消息千真万确。” 银袍男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似是询问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却清冽如山泉:“千真万确?” 男子略有些迟疑,还是恭敬的回答道:“回少爷,怀王昨夜发病吐血,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昨夜都去了怀王府为怀王探诊,在宫中当值的裴太医更是被无忧公主从宫中召进了怀王府,就边施公公都亲自前往,……不可能还会有假。” 银袍男子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你先下去,不可掉以轻主,继续打探京中消息。”“是。”男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待到人退下去后,银袍男子才缓缓的转过身,露出一张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脸,正是明王之长子元暮。 面具后面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眸染上一丝困惑,他淡声道:“阿斧,你说,如果怀王病重随时会死这是真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斧佝楼的身子从暗角处起出来,僵硬呆板的面容上也有些困惑:“也许,怀王恨元浩天。” 元暮皱眉,怀王恨元浩天,这一点他相信,但是……如果怀王知道自己注定要死,那么他为什么不将手上所拥有的东西跟元浩天做个买卖,不说别的,单单是救出自己的母亲,相信元浩天不会拒绝。 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大费周章冒着让元浩天怀疑的危险,与元无忧连成一气试图以卵击石。 说起元无忧,元暮的眼深沉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聪明的令人心忌,难道怀王这样做真的只是想看元浩天父女相残解心头之恨? “清尘应该快到了。” “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了。”阿斧道。 “许久未见过她了。”元暮眼神柔和下来,身上的煞寒之气也因为他眼神的变化而有所变化。 阿斧看着自家少爷眼底的柔情,眉心微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有人都知道少爷喜欢清尘姑娘,但清尘姑娘恐怕未必对少爷动心。 正说着,一名暗卫模样的男子恭敬的走进来:“少爷,外面有一个女子说要见您。” 元暮眼睛一亮:“定是清尘来了,快,有请。” 阿斧隐退了下去,片刻后,走进来一名紫衣女子,头饰简单的绾起,连个发钗都没有别上,却五官明艳,气质妩媚动人,如果不是因为着装太过简单,必然会更明艳逼人。 “清尘。”元暮语气平淡的朝她颌首。 项清尘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你还是老样子。” 元暮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眼神柔亮,声音也终于有些情绪:“你也是老样子。” 项清尘将背上的药箱取下放置在桌子上:“你让我上京,是想让我去证实一下怀王究竟是不是真的身患不治之症?” “你听说了?” “嗯,进了京北地界后,所到之处,都在谈论着京城里发生的事,京城最近很热闹?” 元暮给她斟上茶,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淡淡道:“倒也算是热闹。” 项清尘笑了笑,不语,端起手边的茶轻嗅了一下,有些挑眉。 一直留意着她的元暮见她神情,若无其事的道:“想着你应该快抵达,我让阿斧准备的。”项清尘随意的搁下茶,笑言:“那真是有些可惜了,我最近换了口味。” 元暮处之淡然:“是吗,那我让阿斧再重新准备。” “不必了,我并不打算住在这里。” 元暮微怔:“为什么?” 项清尘站起身,负手在身后,打量着四周的陈设,漫不经心的回答他道:“我想住进怀王府。” 元暮沉默,而后道:“你想见元无忧?” “嗯。” 元暮抿了抿嘴,语气淡了下来:“元无忧不是个好惹的人。”语气顿了顿,他加了一句:“阿络在她手上栽了个跟头。” 项清尘回眸一笑:“嗯,我知道。” 元暮又再度沉默,项清尘打量完毕后,拎起药箱子:“走了,三天内,我会将你想要的答案传给你。” “清尘……” 项清尘停步,回头,挑眉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元暮垂了垂眸又扬起,淡看着她,淡声道:“一切小心,如果有什么事通知我。” 项清尘嘴角淡淡一勾,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元暮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黯然下来,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这张脸饶是项家最精绝的绝技也无法让他脱下面具示人,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阴暗处,人不人鬼不鬼。 如果没有清尘,也许他还是那个自暴自弃不肯面对自己不肯走出那间木屋的人,清尘是他生命里的艳阳,明艳灿烂,可他之于她……也许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不及络儿对她的重要,至少,在她的心里,络儿是她唯一的朋友。 “少爷。”阿斧走出来,担忧的看着他。 元暮放下手,眼神冷冽,声音是更冷冽:“阿斧,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元浩天。”他心里的恨并不比怀王小,他倾尽一切努力只不过是想让元浩天付出代价,他不是父王,对那皇位不敢有兴趣,这样的面容也没资格有兴趣。 “少爷,会有这样一天的。”阿斧轻声道。 …… 小高子听闻侍卫的禀报,狐疑的走出来,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 “姑娘是?” 项清尘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递给小高子:“相信无忧公主看见此物会想见我。” 小高子面色一正,仔细打量了一眼来人,这才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接过那把锋刃的小刀。 “姑娘稍候。” 元无忧听闻小高子的禀报后,目光落在了小高子端着的托盘里,眼神微动,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伸手向托盘里的小刀。 “公主。” 玉珠玉翠不约而同的出声,这把刀看起来实在是太过锋利了。 元无忧淡淡一笑,轻巧的执起那把类似于手术刀的锋刃小刀,指腹轻轻摩挲过那锋利的刀口,嘴角的兴味越发的浓郁。 “请她在大厅落坐。”() 168请君入瓮 元元忧走进大厅,淡看着背着手背对着她正在专注打量大厅布置的紫衣女子,身形窈窕,单单看背影也让感觉到一股丰姿冶丽的韵味。 项清尘若有所察的慢慢回头,目光极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元无忧,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公主殿下的美丽越发动人了。” 元无忧移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淡淡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约莫双十年华,妍姿艳质,眼波流转间闪烁的光芒似邪似妖,让她想到了风情万种这个形容词。 “姑娘所为何来?” 项清尘不请自发的在元无忧对面坐了下来,端起手边的奉上的茶,悠然自得的轻沏着茶,却并不饮用。 一旁的玉翠看着此人如此放肆,面色浮现一丝愠色,想出声斥责,可看一眼元无忧,却见公主同样悠然自得的姿态淡看着来人。 项清尘笑了笑,搁下手里的茶:“那我开门见山直言,我想要公主脸上这张皮。” “放肆,哪里来的妖女,口出妄言。”玉翠终于忍不住喝斥出声,就连玉珠也不复冷静,警惕的盯着出口妄言的项清尘。 元无忧倒是面不改色,只是轻扬手,示意玉翠冷静,以眼神示意项清尘把后面的话说完。 项清尘脸上的笑容明显加深:“当然,不是现在,而是指……如果有一天公主死了,我要取走公主脸上这张皮。”而这会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收藏。 元无忧依旧未出声,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神中浮出几缕兴味。 项清尘沉吟片刻后,抬眸看着她,很认真的继续说道:“至于我该付出的代价,我现在不好回答你,因为我需要亲自为怀王探诊,才知道我付的酬劳对公主而言究竟有没有大价值,值不值得公主坐下来与我谈这项买卖。” 元无忧这才笑了:“本公主喜欢与聪明的人打交道,姑娘是个聪明,很合本公主胃口,姑娘请!” 项清尘眼神微动,看着元无忧的目光中有些探究和欣赏。 玉珠玉翠面面相觑,眼中都有着惊骇,公主不会真…… 两人连忙跟上,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怀王居住的宸院。 小李子一听闻说有神医上门为怀王治病,激动的冲了出来,却在看着跟在元无忧身后的并不是什么神医而只是一个年轻美艳的姑娘时,奔出来的脚顿时止在了原地,心里有些失望,但又忍不住浮出一丝期盼的看向元无忧。 “郡主,这是?” “小李子,父王是醒着的?” “回郡主,王爷一个时辰前醒了,现在又睡着了。”小李子面色黯然地回答道。 元无忧看向项清尘,项清尘点头:“无妨。”清醒与否并不防碍她。 “既然如此,请。” 走进华丽的卧室内,项清尘并没有急着去看床榻上的人,而是悠然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显然这是她的习惯。 元无忧看了她一眼,示意小李子将怀王床前的纱缦收起来。 项清尘饶有兴味的以眼神巡视了一眼后,目光这才移到床榻方向,纱缦已经都收了起来,她站立的方向完全可以清晰了然的看清楚怀王的面色。 而她的目光在接触到怀王时,瞬间凝聚,缓慢上前,侧身坐在怀王床榻边上,也不等小李子上前帮助,她径直从锦被下执起怀王的手探上他的脉。 小李子看着她的举动,有些诧异,询问似的看向元无忧。 元无忧轻轻颌首,小李子退后一步保持着沉默,可一双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项清尘,紧张而期盼。 很久,项清尘才收回探脉的手,将他的手放回到锦被里,还顺手替他压了压被子。 元无忧看在眼里,看人虽然不能只看细节,但往往从细节上,却能看出或许就连这人自己都没有意识或发觉的一面,这女子并不若她表面上给人的邪艳之气。 项清尘伸手上前欲查看着怀王的眼敛。 只是她的手要落在怀王脸上时,怀王睁开了眼睛,眸子有些惺松中又透出说不出来的冷凉,平静的望着她。 项清尘微微一怔,但还是上前淡定的伸手翻动着怀王的眼敛查看并面无表情的出声道:“张开嘴,伸出舌头。”怀王目光掠过她,看向站在床边上的元无忧。 元无忧微微一笑:“父王,她是大夫。” 怀王半敛下眼,依言照做,纤长的睫羽在虚弱苍白的面上投放了两排令人看了想忍不住伸手去轻触一下那触觉的阴影。 项清尘眼里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她向来让自己随心,心里有这样的冲动,她就这样做了。 当她的指腹轻刷上怀王脸上那一排纤长的睫毛时,元无忧挑高了眉,小李子更是惊愕的瞪大了眼,无措的看看怀王又看看元无忧,刚才……他不是眼花吧? 怀王睁眼,皱眉,看着她,目光中有着淡淡的不悦,却并没有出声斥责。 项清尘挑了挑眉,突兀地说道:“我叫项清尘,今年二十岁,未婚配。” 听闻未婚配三个字时,小李子下巴都差点在了地上,刚才不是他眼花,现在也不是他幻听了,他无措的看向元无忧,实在是很想问问,这神医是公主从哪里请来的? 元无忧似笑非笑的看向项清尘:“本郡主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项姑娘不仅仅是在向我父王自我介绍,还似乎是在毛遂自荐?” “嗯。”项清尘应了一声,又重新执过他的手,闭上眼睛专注探脉,面色沉凝。 怀王面带不悦的看向元无忧,示意她将人给弄离他身边。 元无忧示意怀王暂忍耐,看向项清尘沉凝的面色,心里暗叹,恐怕怀王情况真的已经不太好! 等到项清尘起身离开床边时,她的面色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眉心却轻蹙了起来。 “这……这位姑……大夫,我家王爷的病您可有办法医治?”小李子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忙满怀期盼的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项清尘充耳不闻,只是走到自己的药箱前,取了一只白色瓷瓶,看向元无忧,用询问的口气道:“我想取他一些血。” 元无忧看着她,淡淡一笑,平静的出声:“我以为项姑娘刚才那一番检查下来心里已经有了数。” 项清尘并不意外元无忧会说出她来的目的之一:“我想配药。” “目的?” 项清尘嘴角勾了勾:“如果我能配出适合他喝的药,他起码可以多活几年。” 元无忧冷眼轻扬的看着她。 项清尘轻叹:“我有些不想他早死。” 元无忧笑了笑:“可我父王也许并不想领这份情,项姑娘,请恕本郡主直言,你这是在一厢情愿。” 项清尘看了一眼怀王,再看向无无忧:“好吧,我虽然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初次见面,怀王爷给我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我想证实我是不是会真的会对他动心,而这前提是他必须要能多活几年。” 元无忧垂眸,淡笑出声:“项姑娘一向都是如此随心所欲吗?” “这样不好吗?” “不,这样很好,只是……”元无忧走到她身边,注视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道:“有一句话我想警告或是提醒姑娘。” 项清尘微微眯眼:“什么话?” “姑娘可别一见怀王误终生。”这是她真心的衷告,如若不是过尽千帆看尽世事,以情为计的人其实就是在玩火,而玩火者**并非只是一句空话,无论这项清尘是因为什么想要留下来,她出了这样的招,就别怪她请君入瓮了,要是她一个不留神入了她这个瓮恐怕得拿她一辈子来作为代价。 项清尘猛地一怔,而后眼神掠过元无忧落在了怀王身上,目光闪烁不明,好半响才淡声道:“公主多虑了。” 元无忧笑了笑,淡淡地移开目光:“既然如此,那么此事本郡主做不了主,如果项姑娘执意如此,就请你自行说服我父王。” 项清尘盯着元无忧片刻,突然冷冷一笑:“无忧公主果然不凡。” 元无忧不以后意,淡淡笑言:“项姑娘并非没有选择,如若项姑娘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妨回去仔细思虑一番,玉珠,送项姑娘出府。” 玉珠微笑着上前,恭敬的道:“项姑娘请。” 项清尘不为所动,只是眯眼盯着元无忧,心里暗暗吃惊,元无忧心思缜密恐怕很难遇到对手,对她的来意了然于心,却不仅将计就计还公明正大的对她请君入瓮,难怪阿络对她这个视作平生最大对手的对手如此忌惮且赞不绝口。 此刻,她也是如此的心情,心生忌惮却又欣赏佩服。 “不用考虑了,清尘想在府上打扰几日,不知可方便?” 元无忧笑了笑,只是吩咐道:“当然,倘若无忧是男子,亦会为姑娘一见钟情,姑娘留下作客,是怀王府的荣幸,玉珠,安排项姑娘住下。” 玉珠恭敬的道:“项姑娘,请。” 项清尘朝元无忧和怀王轻颌首,这才提起药箱随玉珠走了出去。 “公主,这……”小李子迟疑地出声,听公主和那位项姑娘对话,难不成这里面还有隐情不成? 元无忧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纵使心里困惑顿生,小李子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元无忧走向床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阖目养神的怀王睁开了眼睛,眼里染上几丝笑意,虚弱的道:“万一入瓮的人不是这位项氏小姐,而是我呢?” 元无忧沉默片刻,缓缓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很开心。”这样他也不会白白一生,她的生命看似平宛如一杯白开水一样寡味平淡。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经历过了一切才会有的平淡,她的生命里已经蕴藏着太多的波澜,酸甜苦辣尽在其中,人生在世,该经历的她都经历了,不该经历的她也经历了。 而他不一样,他的淡泊和平静,是因为不敢奢求。 怀王神色有些怔忪的看着元无忧,他一直知道无忧比他懂的悟的要多的多,可此刻看着这样子的无忧,他心里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这一刻,无忧才是那个比他年长的人,就如她说过的话那样,似母亲对待孩子一般对他。 这样的感觉于他而言实在是令他有一种陌生的奇妙感觉,他无法理清这种感觉是好还是坏,可是,他却莫名的安心。 元无忧见他如此神情,含笑以对:“难不成你连我也不敢去负荷吗?”她说过分出一些情感给他,她就会做到。 怀王轻摇了摇头:“不。”她已经是他生命里继母妃之后唯一的情感负荷了。 “既然不怕,就不必想太多,何不一切顺其自然?”她虽然鼓励他去尝试让人生更有底蕴,但是并非是在强求他必须去尝试。 怀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笑容:“好。” 见他点头,元无忧笑了笑,同病相怜也好,相依为命也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情感? “对了,父王大人,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冬天的生活会很有趣吗?”继顾氏姐妹、吕家小姐之后,又多了一位项家小姐,全是各有特色的美人儿。 怀王听着她若有所指的捉狭笑言,轻叹一声:“你开心就好。”他这个人对于她们而言,其实并没任何意义,她们接近他只不过是各有目的,所以,她们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怀王身体太过虚弱,陪着她说这几句话就又安心地沉睡过去了。 元无忧轻轻的给他捻着被子,眼神沉静下来,她身上只有一颗宁青,不,周青色送给她的药,裴太医说他这次发病看似来势汹汹,但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只要照料得当,这个冬天他应该不会再发病。 那颗药,如果没意外,她想要留到明天冬天,这样他活到后年冬天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在这其间,她会想办法见到周青色的师父,说不定还会有办法可以再为他续命几年? 平国公府,书房。 平立木然着一张脸走出书房,想着书房里的氛围,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只有三弟才是他的儿子。 就因为吕家小姐长相似三弟生母,他就在娘死后不到一年的时候内就大张旗鼓不顾坊间流言要娶其为续弦?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可不甘心却又只能是无可奈何,正如他心知肚明他永远比不过三弟更奈何不了三弟一样。 书房内,平有治看着以为自己掩饰得当其实尽显于形的长子走出去,暗自摇头,平国公府要是真的靠这长子,走向没落是无需质疑的事情,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也是一件好事。 平睿扫了一眼刚才他大哥走出去的方向,淡然的执起一枚棋子轻搁在棋盘上。 平国公执起棋子欲下子,低头一看,却一愣,抚着胡子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好半响后,他轻叹道:“爹认输了。” “那吕家……” 平有治横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臭小子,你以为你爹是什么人?真当爹**熏心啊。” 平睿不急不燥,淡声道:“爹误会了,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放过吕家。” “那我就放心了。”平睿语气顿了顿,眼敛略微下垂,声音也越发的平淡:“至于无忧公主……” 平国公神色深沉了下来:“你觉得如何?”他原以为一个黄毛小丫头就算想蹦达也蹦达不起来,现在一交手,这无忧公主恐怕比起当年刘氏有过之而不及。 平睿笑了笑,明月清风般令人舒怡。 “还不知。”不过,很不简单这是肯定的,只是不简单到什么地步他还需要去了解。 平国公想了想,虽然这无忧公主似乎是个不好惹的,不过对于睿儿他也放心。 “皇上的意思是让你留在京城?” “嗯。”平睿自顾自的独自对奕。 “你留在京城也好,我看皇上的意思,他要重用顾家。”说起顾家,平国公微皱眉:“顾家最近略有异动,恐怕也有意向皇上投诚。” 平睿执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才放下。 平国公没错过他这轻微的异样:“睿儿不以为然?” 平睿笑了笑:“这顾凌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对他着手的事情倒是略知一二,从此人的行事作风上来看,着实精明又颇有才能,沉稳冷静又不失圆滑,他简直就是远西侯专门培养出来的顾家新一代掌门人,短短两年时间,他不仅在朝中站稳了脚根,在民间百姓间也博得了声名,而且他还让皇上对其由忌惮的人质变成了重用之臣,这足见他的能力。” 平国公眼色微闪,听睿儿这话不像是单纯的赞赏。 平睿盯着手里的棋子,究竟哪里不正常他说不上来,只不过是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事这人不简单,他需要更深入的了解才能下定论,就如同这传奇般人物一样的无忧公主。 “对了,你周旋一下,过两天孙大年要上京。” “孙大年”平睿挑眉,他记得年初他爹才将孙大年弄去定阳任知府。 “出什么事了?” 平国公眉眼沉郁下来:“孙大年恐怕被明王的人盯上了,而且利用上了。” 平睿眯眼:“孙大年在官场混迹的不算少,加上为人还算谨慎,又初到定阳,他绝对不会有机会这么快就让人盯上还利用上了,那么,只有他那宝贝儿子孙通让人有机可乘了,而且恐怕事情还不算小,否则爹也不会让我周旋。” 平国公面色一黑,恨恨出声:“那小畜生**熏心,竟然将史凝湘弄在了身边。” 平睿眼色微闪:“史家。”这确实是在捻虎须。() 169下定决心 在听闻怀王终于能勉强下床时,顾依依终于决定单独去见怀王。 顾依依在客厅安静的敛坐着,这是她第二次来宸院,怀王发病时,她和安安连袂来探望了一次,但那时候怀王并没有见她们,她和安安只在宸院客厅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很快,进去禀报的小李子出来了。 顾依依站直身迎视着小李子。 小李子客气有礼:“王爷请表小姐进去,表小姐请!” 顾依依暗吸一口气,在小李子的指引下来到了怀王的寝卧,穿过外室,来到寝房门时,小李子止步,示意她独自进去:“表小姐请!” 顾依依朝他轻福身:“有劳李公公了。” 小李子连呼不敢,但目光还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她两眼,心里暗自猜测着这顾表小姐单独要见王爷是为何事? 顾依依垂着眸子走了进去,听着背后小李子带上房门,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北生蔓延着,这种无法理清的感觉让她莫名的有些心慌。 上次怀王没有见她和安安,她其实并不意外,而这次她单独前来,怀王应下见她,她心里其实同样并不意外,她也自认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以从容面对,可事实并非如此,真正面对时,她竟然会觉得心慌,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走进寝卧,扑面而来的是药味,不算太浓郁,淡淡的,却也让人忽视不了。 顾依依飞快的抬眼打量了一眼四周,这里既是寝卧也算书房,宽敞而明亮,布置和陈设华丽又清雅。 她看向床榻方向,怀王正靠着软枕半卧着,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是是惯有的温和中透出疏离。 迎着怀王温和中又透着冷凉的目光,顾依依敛下眼片刻后才再扬起,平和的注视着怀王,福身请安:“依依见过表哥。” “七表妹,请坐。”怀王指了指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的椅子。 顾依依并没有依言在那张椅子上坐下,而是慢慢的走近,最后在最靠着床头的那张软椅上坐了下来。 坐在这张软椅上,左手边就是怀王,触手可及,右手边是一张小圆茶几,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几本书籍和一个比茶杯稍大的白玉杯。 这是无忧公主坐的,不知道为什么,顾依依心里就是有这个认知。 怀王见她举止,眉心微蹙,却片刻间就恢复平淡,没有出声,只是静待着她的来意。 顾依依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怀王,目光虽不复平常那样内敛,却依旧沉静,声音也很平和:“这还是依依和表哥首次单独相处,也是第一次如此近看表哥。” 怀王眸子微敛,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歉意:“表妹上京,本王未能亲自招待,怠慢之处,还请表妹见谅。” “表哥无意娶我?”顾依依不理会怀王的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客套话,直言道,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又似是在肯定的道出事实。 怀王抬头看她,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 “表哥意外是因为依依的直言还是依依的肯定?” 怀王淡淡一笑:“因为表妹的直言。” “表哥会不适应直言吗?”顾依依微笑地问道。 怀王摇了摇头:“不,本王很高兴表妹直言。” 顾依依淡道:“在王府里也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如果依依连这一点都看不透的话,那爷爷奶奶也不会让依依上京了。” 怀王眉心轻拧,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顾依依垂下眼,低声问道:“表哥不想娶顾氏女,可是因为无忧公主?”徜若表哥身体真的没办法熬过,那么留下子嗣是明智之举! 如果这子嗣是由顾家所出,那么情势必将不同,顾氏将占主动,徜若非顾家所出,于无忧公主而言只有益而无弊。 怀王皱眉:“这与无忧没有任何关系,本王无意娶任何女子。” 顾依依眼神惊讶的注视着他,她心里很明白,这怀王表哥对于无忧公主的信任和感情其实胜过对顾家的信任和感情,她以为……可……她不明白? 怀王轻咳了一声,平心静气的解释道:“本王无意娶你,并非是因为顾家和无忧日后的利益会冲突,而是因为本王不曾想过娶任何人,也不曾想过留下子嗣继承血脉。” 顾依依看着怀王的目光里飞快的划过一丝复杂,难道……他的身子已经病的没办法生下子嗣,所以才会过继无忧公主为嗣?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试图改变? 顾依依回过神来低低的道:“表哥心意已决是吗?” “是。” 顾依依沉默了很久,才又抬眸看着他道,沉静的目光略有变化:“表哥身子骨是真的无药可医了吗?” 怀王静静的看着她,因为不曾期待过,所以此刻面对顾依依的质疑,他并不失望,只是淡淡一笑,坦诚回答道:“太医都说过,我余下生命多则三年,少则随时会熬不过而闭上眼,表妹不会以为本王在这京城里可只手遮天瞒天过海?” 顾依依沉默,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懊恼和歉疚。 在上京之前,她心中还有一丝也许怀王表哥病入膏肓是用来迷惑世人的手段,可是真正看过他之后,她心里其实已经相信这不是手段,有眼晴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受尽病痛的折磨而虚弱不堪的身体。 他的气色和虚弱是无法装出来的,更何况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不可能全都为他所用,她还怀疑质问,实在是有些不适当。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情急,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对不起,依依失言,表哥请见谅,只是……” 怀王淡声打断顾依依欲解释的话语:“只是你不明白,为什么本王明明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会死,却还以卵击石试图改变现状?甚至自私的要连累很多人、连累顾家陷入危险之中?” 顾依依数度张嘴,却都哑然无声无话可说,她的心思她想说的话,他全都洞悉明了的说了出来。 …… 房间里的窗却敞开着,袭人的寒气迎面而来,顾依依却似是无所察觉般恍惚失神。 顾安安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般光景,一双黛眉紧紧的拧了起来,水灵的眸子里也满是犯愁和纠结,也不知道怀王表哥没几年好活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真的,那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依依姐飞蛾扑火! 可……要是假的呢?那她岂不是会害了依依姐? 在一旁纠结了好半天,顾安安才走到顾依依身边,轻轻伸手搭上了她纤柔的肩膀。 “七堂姐。” 顾依依回过神来,顺着肩上的手看过去,看到了顾安安担忧的眼神,嘴角扯了扯:“安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去看望大哥了吗?”知道她单独去见了表哥,安安就急着想让堂哥来阻止她。 “大哥很忙,根本没空理我。”顾安安沮丧的道,大哥说,依依姐外表温婉柔绵,但却是个有主意的人,一切事情都让依依姐自己面对和处理。 “那廖大哥呢?你不是说想给他当下手?” “廖大哥今天没去刑部,我总不能一个人跑去他家找他吧?” 顾依依微微一笑:“这倒也是。”想了想,她又轻声道:“你要是闷着无聊,要不出府去找那位陶小姐散散心?” 顾安安轻叹一声:“那陶小姐倒是个实心眼的人,可惜她却推心置腹交了个心机深沉的林小姐,我心里有些膈应,我这人你是了解的,我倒是愿意交她这个朋友,可是如果我真和她走近,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当傻瓜一样利用,要是我插手,按交情,她肯定是帮林小姐疏远我,到时我岂不是吃力不讨好还给自己添堵,何苦来哉?想到这里,我就情愿在府里无聊的发呆。” 顾依依看着她惋惜的模样,笑了笑,轻声道:“安安,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十全十美的,你呀,心性别太高。” 顾安安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轻昵的环着她:“这也怪不了我啊,谁让我家七姐姐就是个完美的人呢?” 顾依依没好气的轻睨着她:“你这妮子,不可胡说,这话要是传出去,莫说我就连你也会若人诽议?” “谁敢诽议?在我心里,依依姐就是最完美的女子,你可是我的榜样,哼,不服气的站出来。”顾安安故意板起一张脸煞有介事的道。 顾依依忍不住伸出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鬼机灵的丫头,花言巧语的不就是想逗我笑?” 顾安安面色突然正经起来,盯着她,轻声问道:“那姐笑了吗?” 原本脸上还浮出一些浅笑的顾依依因为顾安安若有所喻的话而惭惭隐没掉,而后又牵强的一笑:“怎么没笑?看,姐不是笑着吗?” 顾安安没作声,只是盯着她的目光有些犀利。 “怎么这样看着姐姐?”顾依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显的牵强。 顾安安盯着她,直接问道:“姐,怀王表哥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自从你去见了他之后,这几天都这样失魂落魄的,我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给你下降头了。” “别胡说。”顾依依皱眉斥责出声。 顾安安沉默了好半响才皱眉道:“姐,你……你不会真的决定要嫁给这怀王表哥吧?”她并不希望依依姐因为家族而葬送自己的一辈子,可是她心里也知道依依姐其实对怀王表哥有着一份独特的情怀,这都怪祖父祖母从小就对依依姐心里种下种子。 顾依依微愣,下意识的垂眸避开顾安安锐利的眼神,淡淡的道:“安安,这件事你无需上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什么你心里有数,我看你根本是打定了主意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嫁给怀王,所以你现在才会在知道怀王表哥根本就不想娶你,才会失魂落魄的。” 顾依依有些无力的出声:“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这样失常?怀王表哥不愿意娶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顾依依语噎。 顾安安想起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项姑娘拿为表哥治病的借口天天往宸院跑,再看着依依姐因为怀王表哥而失魂落魄,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难不在表哥看中了那位项姑娘?” 顾依依轻蹙眉:“不会的。”表哥说他无心娶妻。 顾安安见她神色,心往下沉,但还是故意说道:“可是那项姑娘听说医术了得,而且说实话,那项姑娘的确是漂亮,风娇水媚的,也许男人都喜欢她那样的女子。” 顾依依淡淡起身,面对着窗外,没作声。 顾安安见她沉默,急了:“姐,现在不是我们顾家的事,是他看不上你,你根本就不用再委屈自己,更不用觉得对不起……” 顾依依淡声打断她:“安安,我们顾家对不起姑母和表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顾安安喉咙一噎,但随即又道:“可是现在是他不愿意娶你。” “正因为他不愿意娶我,我才更要嫁给他。” “什么?”顾安安声音提高。 顾依依回过头来看着吃惊的顾安安,眼神有些飘忽的出声:“如果他乐意娶我,我依然会嫁给他,但是我想我心里一定会有惆怅,因为这样的婚姻里,利益大于感情。” 顾安安哑然,眼神复杂起来。 见她神色,顾依依微笑:“安安,我不否认在上京前心里也有一些浮动,可是这些日子的观察和认知,他不愿意娶我,这反而让我下定了决心遵守我心中对自己的承诺,代姑母代顾家好好的照顾他。” “姐……”顾安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安安,别为我抱委屈,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姐,你太傻了。”顾安安灵动的眼睛里满满的泪水。 顾依依笑了笑,安安不是她,所以她不明白,如果……她也如她一样,从小就被祖父祖母在心里坦下种子,到今天,她也会如她这样的选择。 与其一辈子无法释怀,她情愿用一辈子来还债,更何况,他,已经超出了她的期盼。 京郊外三十里。 天色阴沉沉的,凜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经霜的枯树上最后几片枯叶也被寒风毫不留情的吹落在地上,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一只寒鸟驻足在上面张望着前方不远处由远而近的车队,待到车队快要靠近时,寒鸟孤寂地叫了两声才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队伍看起来不算太过华丽,却也并不算低调,仆从身上着装以及车队排场,都显示着这支队伍并非是商队,而是不知是哪个官家老爷的家眷。 也许是因为听见了外面孤寂的鸟叫声,末尾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出一角。 “小姐,外面风大带寒,您风寒未好,可别再受了寒气。”八金轻声提醒。 马车内,另一名俏丽的年轻女子斜眼扫了一眼因为掀起帘子看外面的白牡丹而担忧的八金,嘴角嗤了一声,嘀咕道:“八金,你真还以为自己侍候的是官家大小姐呢?这么娇贵呢?” “可不是。”一旁的小丫头也连忙应和自己主子出声,还没好气的瞪了八金一眼。 八金暗咬了咬唇,她也知道小姐不再是昔日的小姐,可是在她心里,小姐永远是那个小姐,可这迎福姑娘和小姐同样都是妾夫人,却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赏赐给孙少爷为小妾,处处为难小姐,连她的丫头都敢对小姐不敬,更别说欺负她这个婢女了。 想到小姐现在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还没有在孙家站稳脚根,她只好万事忍耐,却没想到越是忍耐,这对主仆就越是张狂,连带着其他一些下人都明里暗里轻视着小姐。 想到小姐曾经是何等身份,现在竟然为妾,还受这样的委屈,八金忍不住悲从心来,却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垂泪。 白牡丹放下了马车帘子,突然轻轻的说道:“我虽戴罪之身,但是……” 向来不管她们如何奚落都不会吭声的白牡丹突然开口说话了,迎福主仆吃惊的相视一眼。 “但是什么?”迎福冷笑的问道。 白牡丹垂敛着的眼皮子慢慢的扬起,冰冷的目光看的迎福主仆二人都面色一滞。 “老夫人和老爷夫人明知道我的身份,还竟然让我也来到了京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意味着什么?”迎福大声道。 白牡丹冷笑,心里却生出一丝悲恸,她史凝湘竟然落得与这等地步,如何不讽刺? 见她说了半句就似是故意吊人胃口似的不说了,迎福恼怒出声:“哼,是不是说不出来了,你想吓我,白牡丹,你以为你还是史家小姐啊?你别忘了,你史家男儿皆被诛,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翻身之地,你叫白牡丹,不叫史凝相,你再也不是京城第一才女。” “可是在京城,就算我用白牡丹的身份,我的价值也绝对比你大,迎福,如果你不相信,你不妨试试,我要踩你入地,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这个婊……”迎福原本欲冲出口的怒骂声在白牡丹冰冷慑人的目光下吞了回去。 白牡丹冷盯着她,冷冷道:“这次我饶过你,若还有下次,你可别怪我无情。” “你……”迎福真有些吓住了,她身边的小丫头更是不敢出声。 八金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的看着自家小姐。 见慑住了迎福,白牡丹收回目光,重新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面,眼神幽深起来,京城的冬天依旧如此萧条,景未变,人却变了,她,白牡丹,既将踏进京城。 ------题外话------ 回来后,在老妈那住了几天,昨天晚上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发现宽带欠费被停了,今天又是开学又是去交宽带费,弄到中午才回来,本来说好今天补更了,实在是对不起,今天是补不了,明天开始补。() 170难消美人 最难消受美人恩,怀王这两天很‘难熬’,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折磨而难熬,而是因为习惯的生活被硬生生的打破。 顾依依给人的印象依旧是大家闺秀般的端庄沉静,可是她却不再是沉默安静的住在客院里,更是不理会怀王由隐喻到明言的拒绝。 坚持每日一大清早就来到宸院亲历亲为的照顾着怀王起居,直到晚上很晚才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这还是其一,还有一个项清尘。 许是因为顾依依的主动,项清尘好几天请示见怀王都被拒之后,她也学着顾依依不请自来,出现在宸院很是频繁。 比起顾依依端柔下的固执,项清尘明朗下的直接更是令怀王很苦恼。 怀王苦恼不适应,可小李子却由惊诧之后暗暗高兴起来,甚至早起晚告的求神拜佛希望王爷改变心意娶妻纳妾,有子嗣后代可以继承香火。 在他看来,无论是表小姐还是项姑娘,无论哪个方向来说都是百里挑一的,不管是选其一还是两个都选,她们也不算委屈王爷。 小李子正想着时,项清尘背着她的药箱走了过来,见他出神的站在门口处,望了一眼里间,不意外的看见顾依依执着一本书坐在怀王床榻前。 “这顾七小姐倒是个有趣的人。”项清尘玩味的道。 声音近在耳边,小李子受惊的拍着胸口回头,见是项清尘,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项姑娘今天来的这么早?” 项清尘挑眉,以眼神示意里面的顾依依,轻笑道:“来的再早也比不过顾七小姐。” 小李子依言望过去,见着表小姐守候在床前的身影,嘴角的笑控制不住的扩散开来,直点头:“这倒也是,表小姐一天比一天来的早。”要不是怕王爷不高兴,他真想建议让表小姐住进宸院,这样也能让表小姐就近照顾王爷。 项清尘笑了笑,这都第三天了,元无忧倒是放心,连人影都不见,看来,她很放心或是早有对策。 “项姑娘,王爷还没有醒呢,您是要?” “无妨,有顾七小姐在,我就进去等好了。” “这……那您自行进去吧,奴才去看厨房看看王爷的早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项清尘朝小李子点了点头,背着她随身不离的药葙走了进去。 “项姑娘。” 见项清尘进来,顾依依从书本上抬起头,朝她轻轻颌首打招呼。 项清尘透过纱帐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还未醒的怀王,目光移回到顾依依身上,将药箱在桌几上一搁,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素手轻支下额,眼神绕有兴味的注视着顾依依:“顾七小姐很让我佩服。” 顾依依垂眸盯着手里的书,笑了笑:“如果项姑娘是指照料表哥让姑娘佩服,那么我只能说,这是尽本份,不足以让姑娘如此高看。” 项清尘的目光又漫不经心的移向纱帐里的怀王,明亮的眸子微微的下掩:“本份二字简简单单,但世上真正能尽到本份的人,实在是太少,和七小姐相比,这一点清尘自愧不如。” “项姑娘说笑了,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无一人所思所想所遇是相同的,既然人生本身已不同,又何需作比较?” “七小姐这是……对自己的人生认命?”项清尘眯眼。 顾依依轻笑着抬头直视着她:“项姑娘不必在这里试探。”声音顿了顿,随之含笑道:“这样,会有损姑娘的气和势。” 项清尘一愣,随即也笑了笑,神态间的戏谑味倒是消散了,明艳的眼波轻轻一闪,似真似假的问道:“姑娘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还是说,七小姐认为天底下除了七小姐心甘情愿,再无人愿意用心看他?” 顾依依抬眸静静地看着她,然后缓缓一笑,却笑而不语。 项清尘眼波微动,却片刻后,也笑了笑,淡道:“倒是我真失气和势了。” 怀王无声轻叹,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表哥,你醒了?”顾依依随手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收起纱帐,自然的伸出手去搀扶怀王起身。 在顾依依的帮助下在床上半坐起身又在她的帮助下披上外衣的怀王看着站在房间里多出来的两个人,眉心纠了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有些隐隐抽痛的眉心,叹息般的唤道:“小李子。” “王爷。”小李子恭敬的小跑过来。 怀王责备的看了他一眼,小李子左右顾盼就是不看怀王。 怀王眉心轻拧,该说的他都说了,可这…… 感觉到脸上靠近的温势气,怀王连忙伸手接过顾依诊手里刚拧起的热帕:“本王自己来。” 顾依依柔婉而温顺的将帕子递给他。 看到伸到眼前这双因为伸进热水里拧帕子而烫的红通通的纤手,怀王心里更是郁结难言,他没想到以这个表妹固执起来,如此难缠。 说她难缠,并非是说她不知进退不懂事,相反,她进退得宜,温顺柔婉,聪慧沉静,只要他开口,不管是什么样的语气,除了让她离开这一点外,其余的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温顺的照做,不恼不怒。 怀王想到这三天来她如影随行的存在,额头一阵阵抽痛。 “王爷昨夜睡的可好?”项清尘微笑着问道。 听到项清尘的声音,怀王觉得自己不只是额头抽痛了,但却还是平淡的朝她颌首打招呼。 见他眼里明明有着淡淡的无奈,却依旧淡雅清冽,项清尘无声一笑,她有些好奇这样的情况究竟要持续多久? “小李子,郡主昨夜未回府?” 小李子摇头:“回王爷,昨天傍晚时宫里来人,说是皇上要留郡主在宫中小住几日。” 怀王没再出声,靠着背后有些倦弱的阖上眼睛:“本王想静一会儿。” 小李子看着王爷倦累的面容,心里有些迟疑,难不成王爷是真的不喜欢表小姐和项姑娘?还是还不适应? 应该是还不适应,等适应了,王爷也许就不会这样排斥了。 “表哥休息吧,依依候着。” 顾依依上前欲放下纱缦,怀王突然伸出手道:“项姑娘想要取本王的血,请自便。” 项清尘愣住了,小李子和顾依依眼里也都闪过讶异。 怀王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三人或怔或讶的神色,轻蹙眉:“项姑娘?” 项清尘回神过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怀王,问道:“王爷同意让我取血是因为不想我再打扰王爷?换句话说,王爷这是不待见我?” 怀王皱眉,女子直爽一些是可取的,但是直爽过了头,那就成咄咄逼人了。 “如果清尘姑娘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怀王面色不变,但看着她的目光却疏离起来 项清尘面上笑容如花,可那双明潋的眸子里却毫无笑意,清冽逼人。 “清尘很好奇,王爷将如何对待顾七小姐的厚爱?毕竟顾家于王爷而言,似乎重之又重。” 怀王眸子冷凉起来:“项姑娘失言了。” 小李子这时候也皱起了眉,怎么这项姑娘如此不知进退?难怪王爷宁愿被她取血也不愿意天天面对她,可是这取血…… “王爷,这会不会有……”危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被怀王冷眼一扫,小李子不敢再出声。 项清尘也知道自己失态失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一股烦躁感,将这股莫名的烦燥归于不甘心。 也确实该不甘心!还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待她、敢这样对待她。 很好! 如果这是怀王施欲擒故纵的手段,那么,他成功了,他成功的挑起了她的好强心和好胜心,她项清尘接招。 项清尘柔媚一笑:“抱歉,一时好奇心过了头,还请怀王见谅。” 顾依依垂下眼掩饰掉自己的惊讶,她倒不是和小李子一样的想法,而是相反,项清尘在这一刻才让她真正的慎重起来,同是女子,她虽与项清尘相交不深,但心里还是对其有些认知的。 这项姑娘,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怕不是真得和表哥纠缠一番了! 只是? 她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怀王,暗暗揣测,这样的局面是表哥的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怀王府里暗涌微动,此时的宫中,却也似乎并不平静。 元无忧抬头看着矗立在眼前蒙上一层荒凉气息却依旧威荣宏伟的宫殿,面色出奇的平静,无悲无喜。 一旁的施济暗暗打量了一眼元无忧,眼皮子一颤,垂下眼去,这无忧公主有时候的神情实在是令他打从心里有一股子惊畏。 元无忧面色平淡,可一旁的玉珠玉翠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悲痛唏嘘之情溢于言表。 而玉珠和玉翠的激动神情也让施济的记忆一下子拉到了七年前,他微眯起了眼,他记得圣元皇后被处置后,无忧公主因为悲痛而一心求死,不吃不喝硬是绝食三天终于熬不住晕撅了过去才得以结束。 从那鬼门关回来后,无忧公主似乎就一夜之间长大,似乎变的冷情冷心了起来。 “公主?”一旁的禁军副将恭敬出声。 元无忧收回目光,淡声道:“开封吧。” “是。”得令后,副将挥手示意禁军上前将封锁的宫门开启。 伴随着这一声沉钝的宫门开启声,玉珠玉翠两人眼眶都湿润了起来,情难自禁,那些已经尘封的记忆也一下子开启了起来。 施济轻叹了一声,在封锁这座宫殿时,不只是他,恐怕就连主子自己也不曾想过还会有一天将其重新开启吧? 脑子里浮现四个字:世事难料。 …… 庆帝恩准元无忧重新开启尘封七年的圣元宫这一消息对于后宫朝堂来说,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人揣测着圣意为何? “小姐,现在无忧公主正领着禁军开启圣元宫呢,您看这事?”石嬷嬷轻声询问。 梅妃冷冷一笑:“开启又如何?”刘莹华死了七年,早就成了一具白骨。 “可是皇上这对无忧公主的态度实在是不可思议啊。” 梅妃沉默下来,重启圣元宫对她们后宫这些女人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刘莹华已死,再也不可能重新回到从前她一人冠宠后宫的情形。 只是,她也实在是想不出来皇上的心思,如果说是元无忧于皇上有用,他需要宠她,有的是法子,用不着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许不但没招揽到元无忧,反而会勾引起她对他的怨恨。 可是,皇上却偏偏这样做了,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实在是诡异的很。 “小姐?” “奶娘,你去喊五皇子过来。”梅妃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暂时搁下这个疑问。 石嬷嬷明白梅妃的思虑,五皇子虽然经过大皇子一事沉稳了很多,但这件事明显是皇上在宠无忧公主,同样是子女,五皇子心思会浮动也不无可能。 只是,石嬷嬷脚刚动,就听闻外面禀报,五皇子来了。 石嬷嬷又惊又喜的对梅妃恭贺:“小姐,五皇子与您母子连心呢。” 梅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神也柔和了下来,很是欣慰,原本她还担心杰儿,现在看来,杰儿是真的懂事了。 五皇子元杰生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孩儿见过母妃。” 梅妃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忙嘱咐道:“石嬷嬷,你去膳房吩咐一声,中午五皇子在这用膳,让他们多准备几道五皇子爱吃的菜。” 石嬷嬷高兴的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殿内,剩下母子俩,梅妃有些激动的轻抚着五皇子的脸,含泪道:“杰儿心里可有怨母妃冷落了你?” 元杰生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着梅妃道:“刚开始时,孩儿心里确实是不理解母妃,但现在,孩儿有些明白了。” 梅妃轻拭着泪,轻轻的将五皇子的头拥入怀里,哽咽道:“杰儿终于长大了,母妃很高兴。”经过佑儿的事之后,她再也不敢张扬,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因为她再也输不起。 母子俩一番温情后,才谈到了正事。 “母妃,大舅说朝中开始不太平,似乎父皇有意要抬举顾家。”元杰生压低声音道。 听闻元杰生这样一说,再想着宫中动静,梅妃眼中精光微闪,看来皇上真的已经决定推出顾家了。 “杰儿对这件事怎么看?”梅妃压下心里的思潮,笑看着元杰生轻声问道。 元杰生迟疑了一下才没把握的道:“是不是因为父皇确定怀王叔无药可医没几年好活,他才重用顾家?” 梅妃鼓励的拍了拍他的手:“杰儿想的不错。”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元杰生受鼓励,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梅妃心里一酸,佑儿是她抱以厚望的,教导的很是严格,杰儿从小她则宽松教养,所以性子才会有些骄纵任性,现在却懂得谨言慎行,再看到他脸上不复从前的笑容,心里隐隐作痛。 元杰生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想到大舅让他问的话,面色严肃下来,低声问道:“母妃,父皇要抬举顾家,那陶家要如何做?” 梅妃面色也淡也下为,微微皱眉:“这件事容我想想。” “大舅说,顾凌很有才华,只是如果明知道父皇有意抬举顾家,陶家若与顾家攀上关系,恐怕会引起父皇猜忌?” 梅妃一愣,大哥的意思是看上了顾凌?这倒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大哥顾虑的也对,皇上冷血无情,众所周知。 现在他推顾家出来十之**恐怕是想利用顾家帮他对付盘踞地方上的大氏族,如果陶家在这时候攀上顾家,那必定会成为众失之的,可是如果这件事处理好,日后可就是最大的助力。 梅妃心里盘算一二,有了主意:“顾凌无需考虑。”盯上顾凌,动静太大,顾家不只是只有一个顾凌。 “母妃的意思是?”元杰生有些困惑。 梅妃轻笑,若有所指道:“顾家不是有两位嫡出小姐在京城?陶家未成亲的儿郎多的是,难怕就没有一人能让顾家小姐看上眼?” 元杰生恍然大悟:“这样既能和顾家结交,又不会让父皇无法容忍,母妃这主意好。” 梅妃笑了笑,摸着元杰生的头,提醒道:“这些小手段不足为道,杰儿,你的眼睛要放大放远,不要只看眼前,只有装得下天地,才能掌控天地。” 元杰生神色一正,郑重其重的点头:“母妃放心,孩儿明白的。” …… 封锁了七年的圣元宫,满是尘灰,却依昔可以看得出它究奢极侈的本质。 元无忧缓慢的走过,配合的搜索着脑中的记忆,来到了大殿。 大殿里其实并不荒凉,就如同是时光静止在了七年前一样,除了尘灰和墙角上的蜘蛛网,一切都如这具身体留给她的记忆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精致华美的雕花,柔美华丽的纱缦,四处可见摆设着的奇珍异宝,贵不可言。 元无忧轻轻的走向那张锦榻,脑海中浮现着元无忧本尊记忆里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个画面。 挺着拢高腹部的绝丽女子轻搂着她珍爱的女儿蜷缩在这锦榻一角,面容上满是空洞的泪痕,小小的元无忧紧紧的偎依着她,眼神惶恐而无助…… 元无忧慢慢的坐了下来,坐在了七岁时元无忧坐着的位置,侧首看着她的身侧,那是刘莹华坐的位置。 玉珠玉翠看着她的举动,都从悲痛伤感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惊疑的看向公主,再小心翼翼的斜眼看向施公公,心里焦急如焚,公主这…… 她们都忘了公主的心情,施公公还在这儿呢,万一皇上忌惮公主心里恨他怎么办? “公主……”玉珠小心的提醒出声。 元无忧收回目光,缓缓站起身,淡淡的命令道:“施公公,命人重新再将此宫殿封锁,就维持这样。” 玉珠玉翠惊呆了,施济也震惊的抬头。 “没听到本公主的话?” 施济回神,弯下腰恭敬的道:“奴才遵命。” ------题外话------ 二更会在晚上过十二点前更上,大家不必等,明天一早再看吧。() 171恳请恩典 白牡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进客厅。 见她进来,站立在孙老爷身后的孙通急忙迎上前,有些担忧的出声:“牡丹。” 白牡丹低眉敛首朝他行礼:“妾身见过少爷。” 孙通张了张嘴,心里有些不忍,眼角瞥了一眼含笑坐在上位上那泰然自若的平三公子,不由得有些自责和自卑起来。 白牡丹又恭敬的朝孙老爷行过礼后才垂首立在孙通身后,自始自终她都未对坐在上位另一侧的人看上一眼。 孙老爷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见过平三公子。” 白牡丹恭敬的福下身:“白牡丹见过平三公子。” 平睿伸手虚扶了一下,声音很是温和:“小夫人请起。” 白牡丹轻起身安静的退至下人的位置上,在这客厅中,就连孙通都没资格落坐,更何况她? 孙老爷陪着平睿坐着聊了一会,就借口离开了,顺道还把孙通也带走了。 孙通临走前,欲言又止看向白牡丹,可惜白牡丹却只是低垂着头没看他一眼。 平睿轻轻的搁下手里的茶盏,道:“陪我坐会吧。”顿了顿,又自若的道:“史姑娘。” 白牡丹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只是木然却又举止间透出恭谨的福身:“是。” 平睿看着眼前低眉敛眼的女子,饶是他,心里也有些为眼前从云端跌入泥底的女子有些感叹了。 人生的际遇如此巨大,看着她,他脑中倒也不得不想起一个最近颇令他感兴趣的人来,似乎无忧公主也是个从云端跌入泥底的人,可是她却又重新一飞冲天的站立在了云端之上。 “好久不见了,史姑娘。”五年前,她还未及笄,却已经名动京城,他与她虽无交情,但也算是脸熟。 “三公子如果真有心给牡丹留一丝情面,就不要再谈从前了,如今,我只不过是孙家少爷的一房小妾而以,当不起三公子如此厚待。” 平睿重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掀起杯盖,轻抿了一小口,这才道:“姑娘也曾博览群书,自然知道一句话,明珠非泥土所能掩藏,鲤鱼尚且可跃龙门。” 白牡丹起身福礼:“那,牡丹就谢三公子赠言了。” 平睿笑了笑,淡声道:“姑娘聪慧过人,平某相信姑娘心里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白牡丹没有出声,下敛的眼睫却轻轻颤动了一下,当初孙通一开口说要赎她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了,这孙家背后不弱的靠山,也难怪宇文峥要处心积虑的将自己弄到了孙通身边,只是,谁又是他的背后人? 直到现在她见到了平三公子,她才恍然大悟了,她还一直很是好奇,究竟是谁能保她上京,原来孙家依靠着的后台竟然是平国公府。 平国公府,她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出面保下她,想来也花费不少心思。 平国公虽然已经不在朝中任职,但平国公得皇上看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朝堂上影响力不容小觑。 只是,没想到来见她的人竟然是平三公子而非平大公子。 难不成,平国公府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平三公子了? 见她径直沉默,平睿淡淡的转移话题:“陶姑娘若知道姑娘回来了,想必一定很高兴,当年,平某也是偶然间撞上两位姑娘的姐妹情谊,犹记得,当时平某可是被陶姑娘慎重其事的警告了一番。” 说起心里最想见到的人,白牡丹飘忽的心神越发恍惚起来,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笑了笑,只是笑容里难掩黯然和苦涩:“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份情谊恐比曾经更为艰难困阻,或许,它早已经随着曾经而不复存在了。” “姑娘没信心?”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而是现实的问题,三公子或许比牡丹更清楚,不是吗?”白牡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直言道。 平睿温和一笑:“平某对姑娘看法倒不以为然。” 白牡丹目光微闪:“何以见得?” “平某既然保姑娘脱离罪身,自然对姑娘的行踪需要有所了解。” “三公子了解到了什么?”白牡丹眼神有些变化。 “了解一番之后,我才发觉无巧不成书这句话的真谛,这又何尝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奇妙缘分。” “请三公子直言告知,牡丹感激不尽。”白牡丹起身屈膝恳请道。 平睿起身伸出手虚扶她平身:“姑娘不必急,平某自会慢慢道来,请坐。” 白牡丹重新坐了下来,才听闻平睿缓缓出声…… 听完平睿道清来龙去脉,好半响,白牡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确实是很巧,巧的让她不得不开始信命了。 难怪宇文峥突然将她弄去了定阳,原来还有这样一出,她以为……白牡丹无声自嘲一笑,她还以为他无所不能。 “平某对姑娘说起这些,并非是揭姑娘伤痛,而是提醒姑娘有个清醒的认知。” 清醒的认知?白牡丹眼里掠过一丝讥笑,也许吧,至少此刻她无比清醒。 …… 无忧宫。 大殿里的门窗都半敞着,外面的寒气与大殿里的地龙烧出的热气相融合,形成诡异难言的氛围。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目光都有些不安地看向倚靠在锦榻正看着窗外小花园的公主。 自从公主开启了圣元宫又命令封锁回来后就一直是这样陷入自己失绪里的沉思神态。 玉珠看了一眼窗外越发呼啸的寒风,想了想,还是上前作主关了几扇窗。 一旁的玉翠也重新换上热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昂的通禀声: “皇上驾到!” 玉珠玉翠都一愣,再度相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安,不知道皇上来是不是因为公主私自又下令封锁圣元宫一事问责而来? 庆帝大步走了进来,玉珠等人上前见礼之后,庆帝挥了挥手,淡声命令道:“都退下。” 玉珠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公主,这才退了下去。 元无忧早在庆帝进殿时就起了身,恭敬的迎候在一旁。 庆帝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目光不明的看着她,问道:“无忧不开心?” 元无忧沉默了下来,庆帝眼色闪了闪,接过太监奉上的茶,轻沏着,突然道:“你在白兰县收的那个叶雪其实是刘家人。” 元无忧闻言,直皱眉,却依旧没有出声。 “不问问朕为什么要留下他?” 元无忧嘴角扯了扯:“世上早已经再无刘氏,更何况叶雪姓叶不姓刘,无忧想不出来父皇要杀他的理由,除非父皇真是个以杀人为主的大魔头。” 庆帝嘴角半勾,对元无忧的反问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视掉了,只是问道:“无忧一早就知道他是刘氏后嗣。” “心里若有所感,不过未想过去证实。”元无忧如实回答道。 而太帝显然似乎还算满意她这样的回答,低头抿了一口茶,才道:“为什么又重新封锁圣元宫?” “无忧想不出来让它开启的理由,除非父皇是想借机开启它,迎新后入主中宫。” 一旁施济听到这话,低垂着的头低的更低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庆帝淡淡一笑:“朕说过,将不再立后。” 元无忧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审视,突然问道:“为什么?……无忧是说父皇为什么不再立后?” 庆帝对她的质疑般的询问忽掉掉,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继续问道:“听闻这几天你父王和顾七小姐走的很近,而且怀王府也不请自来的来了个姓项的女大夫,她对怀王也颇有好感?无忧是如何认识她的?” “我不认识她,倒是在去寻药的路途上曾经听过她的名字和特征。” “她姓项?” “姓项怎么啦?天底下姓项的多了去,还是说父皇其实是在怀疑她什么不轨之心?” 庆帝顿了顿,淡声道:“说的倒是,天底下姓项的多着呢,那无忧认为谁更适合当怀王妃?” “两人长相各有千秋,才华也各有所长,所以她们不能相提并论,至于谁能入父王的眼能当上无忧的母妃,那也要看她们的本事。”元无忧说着,突然起身跪了下去,恳请道:“父王并不打算成亲,无忧不想让父王为难,也不想到时父皇为难,所以,无忧想向父皇求个恩典,父皇都答应让无忧重启圣元宫了,那能不能答应无忧,不要勉强父王成亲,除非父王自己想要成婚,否则请父皇不要赐婚。” 庆帝眸子微暗,半眯起,深沉的看着跪地请求的无忧,半响没出声,一旁的施济小心的轻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再扫了一眼无忧公主,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无忧公主主了。 她做的事情往往让人始料未及,摸不清楚她的想法。 “请父皇恩准。”元无忧抬头,总是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流露出真情实意。 庆帝暗黑的眸子盯着她,语意不明的道:“无忧倒是有心。” 元无忧缓缓的垂下眼,只是重复着低声恳求道:“请父皇恩准。” 庆帝突然道:“如果朕不应允,你今天是不是打算长跪不起了?” 元无忧依旧只是重复着恳求道:“请父皇恩准。” 庆帝突然起身,甩袖而去,施济连忙跟上,庆帝却在跨出殿门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无忧,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 施济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无忧公主,皱了皱眉,连忙跟上。 玉珠和玉翠待到庆帝走后,忙上前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元无忧。 元无忧抬头看着庆帝离开的方向,暗暗垂下了眼。 “准备下去,回府。” “可是……”玉翠想说可是皇上龙颜不悦,公主这个时候还出宫会不会不太好?万一皇上一个震怒,又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元无忧淡淡一笑:“无妨,回府。”王府里恐怕也闹腾了几天了,她得去瞧瞧进展如何?() 172赐婚圣旨 施济听了禀报说无忧公主出宫回了怀王府时,眉眼都纠结起来,但不管如何纠结,这件事他还是得向庆帝禀报。 在从外殿走进御书房这过程中,施济发现自己的叹息声如今是越来越多了。 就拿现在来说吧,主子半个时辰前才从无忧宫愠怒甩袖离开,可无忧公主似乎并不重视,反而这个时候出宫回怀王府,这……这不是公然给主子难看吗? 果然,当他将此事禀报给庆帝时,庆帝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施济弯下腰,低着头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他越来越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逐渐产生。 庆帝死死的盯着御桌上的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上面甚至已经盖好了玉玺印,一眼看过,正是怀王的赐婚圣旨。 好半响后,庆帝嘴角冷冷一勾,将桌上的圣旨卷了起来随手扔进了一旁的铜炉里。 奢侈明黄的的锦缎在接近到热气时,瞬间枯萎,生出轻烟,最后燃烧了起来。 施济眼角瞥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传旨,吕家小姐貌婉心娴,可谓名媛美姝,赐婚配于平国公,钦天监为其择日完婚。” 施济垂敛着的头低的更低,恭敬的道:“是。”主子这是在警告还是试探?或者两者皆有?难道说无忧公主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 元无忧前脚刚回到怀王府,后脚施济就领着人到了平国公府和吕府宣旨。 这道圣旨一下,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可是怀王府却并非是等到消息传开时才知道的,而是在施公公宣完圣旨后,吕大人就派了其长子来到了怀王府欲接吕淑媛回府出嫁。 而这时候元无忧还只是刚刚听小花子说完王府里的情况,连身上的宫装都还没有换下,就听到小高子说吕家大少爷就领着管家上门来接人了。 “公主?”久未等到主子示下,小高子提醒出声。 元无忧美眸轻扬,完美的唇瓣微动,吐出三个字:“打出去。” 小高子愣住,在房里侍候着的玉珠玉翠等人也都呆住了。 “公……公主,这……这……”玉翠紧张的结巴出声,有皇上赐婚圣旨在前,这吕府才敢来接人,要是公主将人打出去,岂……岂不是无视皇上,公然抗旨?皇上本身就因为公主为王爷求恩典而动怒,再又加上这个,指不定得如何责怪下来呢? 玉珠则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止住了,只是低头沉默不语,反倒是一旁的小花子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心里虽也有惊疑,但转念一想,他觉得主子这样做一定有主子的理由,于是暗暗伸手推了一把还在呆滞中的小高子。 小高子醒了过来,瞪了一眼小花子,又恭敬的望向元无忧,有些不确定的吞着口水期期艾艾的道:“公主让奴才将吕管家等人打出去?” “嗯。”元无忧漫不经心的轻应了一声,朝着玉珠等人张开手:“更衣,本公主要去探望父王。” 玉珠沉默地上前,玉翠眼底还有着惊惶,但总算也冷静了下来也上前侍候着。 得到确定答案的小高子眼珠子也收起了惊愕,恭敬的领命而去。 元无忧换上家居便装来到了怀王居住的宸院。 一走进怀王居住的寝卧,元无忧就看到安静坐在床榻旁的椅子守候着的顾依依。 顾依依在元无忧进来后就早早的起身行礼,而后不等怀王和元无忧出声,就得宜的告退了下去。 寝卧内,只剩下父女二人,元无忧慵懒地在房中摇椅上坐了下来。 怀王面色因为顾依依的离开而彻底的松了下来,但下一刻他又想起刚才小李子禀报说宫中下了圣旨吕家来接人的事,不由的皱眉:“无忧准备如何做?” 元无忧的视张落在旁边桌几上多出来的那几本书,随意的拿起一本翻了翻,轻轻一笑,揶揄出声:“顾七小姐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更别提这层纱都被表姑娘自行捅破了,父王大人,要不,您就别再抗争了,乖乖的投降于她?” 怀王满头黑线的用锦帕捂着嘴重咳了几声。 “或者这项姑娘也不错,一个蕙质兰心,一个明艳妖丽,虽然两个人气质截然不同,但抛开两人的身份而言,单单从男人的角度来讲,这两人无论收了那个,都不吃亏啊。” 怀王清朗的眉峰宛自抽动着,移开捂唇的帕子,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现出几丝无奈:“还有闲心打趣,想必外面的事情于你而言是游刃有余了,那么……” 元无忧双手交叉环抱,朝他咧嘴一笑:“打住,这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请自行处理。” 无奈不只是染上了怀王脸庞,更爬满了怀王双眼,挑眉看着她。 元无忧轻笑“父王还是趁着项姑娘暂时离开时好好的清静一下吧,十之**那位项姑娘还会杀回来的,到她杀回来时,你的日子恐怕就真的不好过了。” 怀王皱眉:“她是个骄傲的女子。”既然无忧说不需要他斡旋,那么他当然得用自认为最好最快的法子解决这些麻烦事,断了她们的企图。 元无忧暗自摇头的瞥向他:“越是骄傲的女子越是输不起,父王大人,你不了解女人。” 怀王没出声,只是怀疑地眯起了眼盯着她,随后又恍然大悟般的瞪大了眼,若有所思的问道:“无忧不会一早就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法,所以才会说不需要我斡旋?” 元无忧笑而不语。 “无忧。”怀王微愠。 元无忧起身,潇洒的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边往外走边说道:“父王大人,你就好自为之吧。” 怀王瞪着她的背影,暗自摇头,这丫头,何止是百颗心?连他都利用。 元无忧离开后,顾依依又进来了,见着怀王盯着的神情,脚步一顿,静静的看着怀王。 最近几天来,她放下女儿家的矜持不顾一切的纠缠在他身边,他心里的不喜和不悦她不是没看见,可是纵使她令他不自在不喜欢,可他对着她,却连不喜欢也只是淡漠的,从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可此刻,她却看见他眼神里那显而易见的情绪:似懊恼似无奈,可不管是懊恼还是无奈,他的眼神里都有着柔和的宠溺之情。 怀王却一见到她,眼神瞬间淡漠了下来。 顾依依眼神微惘,无忧公主果然不凡,明明不是父女却胜似是父女,她走近了表哥的心里。 怀王淡看了一眼顾依依,声音比他的眼神更淡:“表妹,本王想一个人清静。” 顾依依抬眸望向他,柔顺的福身:“是,依依就在外室候着。” 怀王喟叹一声,眉眼神情凉薄的毫无温度:“表妹,本王希望你回你的房间,而不是成日里陪伴在本王寝房。” 顾依依微笑着正欲出声,怀王又淡淡道:“或者,表妹回顾凌府邸也行。” 顾依依一怔。 “本王说过的话并非是敷衍你的空话,希望表妹能真正明白。” 怀王长长的眼睫垂敛下,苍白无血色的唇瓣继续吐出凉漠的字眼:“表妹的决定只对表妹自己有意义,于本王而言,毫无意义,无论表妹是什么样的出发点,本王都不需要。” 顾依依盯着他,秋水翦瞳里浮现一丝莹光,却依旧婉约柔顺的朝怀王福身道:“表哥需要清静,依依去外室守候即是。”说完后她很从容的离开,还顺手带上了门。 怀王一阵哑然,有些挫败的揉着泛疼的眉心。 …… 原本是抬着轿子去怀王府接人的,吕府上下却没想到轿子接回来的不是吕淑媛而是吕大少爷。 当四名轿夫抬着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吕家大少爷回来时,吕二夫人顿时就如同寡妇死了独子一样鬼哭狼嚎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 “怎……怎么回事?大少爷这是怎么啦?”吕大人震惊的出声。 管家嗫嚅的出声:“回……回老爷,大少爷和奴才被无忧公主的人从怀王府里打出来的,大……大少爷是被吓昏厥过了。” 吕家上下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岂有此理,这无忧公主竟然……她……她这是抗旨?她好大的胆子。”吕大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见吕老爷生气,一旁的三夫人忙上前扶着吕大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爷,您消消气。” 哭嚎的二夫人一听闻是自己儿子是被无忧公主的人打吓昏厥了,又是一番哭天抢地…… “闭嘴。”吕大人被嚎的一个头两个头,铁青着脸训斥出声,看着昏厥过去的长子,脸上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怒吼出声:“没用的东西。” 吕二夫人见吕大人一脸不耐烦,知道他心里烦着,也不敢再闹,只得一抽一抽的用帕子拭着泪。 管家默默的低下头,大少爷是贪生怕死了一些,可……可那是怀王府,是无忧公主下的命令,打死了都没得地方去说理的,把命看的比天重的大少爷自然吓坏了。 三夫人暗爽在心,面上却忧主忡忡的出声:“老爷,无忧公主不放人,可皇上又下了赐婚圣旨,这……我们怎么办啊,老爷。” 吕大人半天没有出声,背着手走来走去,这桩看起来天大的喜事总让他有一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思虑半天,吕大人还是决定进宫将此事禀明。 在吕大人进宫将此事奏明庆帝时,平国公府也得到了消息。 书房内里的气氛很严肃。 平立暗暗的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旁的三弟,默默的垂下眼,心里很有快感,只暗暗希望无忧公主能多坚持一些日子,不将吕家小姐奉还,让他也看看自己父亲和三弟为难的神情。 虽然这样会有损平国公府的威严,但他……不在乎!这平国公府看似是他的,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傀儡,你亲身朗体健,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并不是大问题,更何况还有个三弟,他占嫡占长,却一辈子在他们的压制下喘不过气来。 平国公面色凝重的出声:“老三,你可有看出些什么?” 平睿没出声,宛自沉默着。 平国公见他沉默,目光这才投向他身旁的平大公子:“老大,你说呢?”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只要三弟在,他都先问三弟再问他,平立心里冷笑,脸上却惭愧的道:“儿子愚钝,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深意。” 皇上初开始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是充耳不闻,现在又突然赐婚,他也确实是想不出来皇上究竟意欲如何? 不过,这无忧公主倒是大胆到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甚至希望无忧公主将这平国公府闹它个鸡飞狗跳。 听闻此言,平国公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但很快也就压了下去:“既然这样,你先下去吧。”这个儿子平庸无能又无容人之量,实在是和睿儿相差太远。 平立垂放在袖子里的双掌紧紧握了握,却垂眼恭敬的道:“是,父亲。” 书房内又寂静了片刻,平国公忍不住出声。 “睿儿?” 平睿抬眼看向平国公,淡声道:“爹,这件事我来处理。” 平国公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难不成皇上是……” 平睿笑的清风怡人,低低的道:“是该去会会这位无忧公主了。” …… 圣阳宫外,施济走出来,看着立在那里的吕大人,走上前道:“皇上龙体微恙,吕大人请回吧。” 吕大人心里一滞,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吕大人,皇上还有话说。” 吕大人一个激灵,连连弯腰道:“施公公。” 施济轻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皇上让奴才告诉吕大人,以后这些不必要的小事就无需来烦扰他了。” 听闻施公公这话,吕大人开始心惊肉跳起来,但面上却硬是挤出笑,连连称是。 施济眉眼淡漠的转身进了宫殿,留下吕大人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下面对心里的惊涛骇浪般的心潮。 这……这……这是不必要的小事? 无忧公主可是胆大包天的抗旨扣押着刚被赐婚的他的女儿,可却到皇上这儿成了不必要的小事? 那他要如何将淑媛出嫁?总不能让她在怀王府出嫁吧?就算他肯,恐怕这无忧公主也不会肯啊,这……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吕大人紧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就该在那不孝之女出生的时候一把掐死她,也省得现在她弄出个满城风雨。 这对他吕家来说,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其实此刻惶恐的不只是吕大人,此时此刻钦天监上上下下都在惶恐当中,来源自然是因为皇上将那吕家小姐赐婚于平国公的圣旨引发。 皇帝赐婚,何其庄重,一般而言都会请钦天监测算凶吉,但这只是绝大多数而方,并非就是铁打的定律啊,可皇上今天竟然指明要钦天监择出吉日吉时。 皇帝指明,钦天监上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立马就准备起来,可这一准备下去,所有人才都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很是奇怪。 因为下达的旨意上并没有确凿的人名。 吕家小姐貌婉心娴,可谓名媛美姝,可看似是在描述吕家大小姐吕淑媛的赐婚圣旨里,却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竟然未直接指明吕家小姐闺名,不仅如此,连排行都没有。 正当钦天监一众人等在大眼瞪小眼时,无忧公主将前去接吕家大小姐吕淑媛的吕大少爷打的昏迷不醒的消息飞速的传开了。 听闻这则消息,钦天监各属司的官员头上在这寒意浓郁的初冬时节,却全都额头冒汗了。 因为他们都明白过来了,这不是宫里执笔太监一时粗心大意,而是这道圣旨本身就是如此的。 择出吉日,其实倒也说的通。 可不择日,也推得过去。 反正这件事可大可小,可进可退,可喜可祸,就看钦天监如何选择了。 皇上怎么就丢了个烫手山芋给钦天监呢? 怀王府绣院。 小鹊走进偏厅,看着正在清算帐目的吕淑媛,恭敬的福身道:“媛姑姑。” 吕淑媛停下动作看着,看着小鹊,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小鹊来了。” 小鹊甜笑着连忙送上手里的单子:“这是嬷嬷让奴婢送两位表小姐房里需要添置的冬衣冬被,需要赶制出来。” 吕淑媛接过去看了一眼,两件大麾、两件银貂裘衣、两件云丝锦衾,两床锦丝绵被、还要搭上相配等的坐垫和地毡……略一思索,这几天阴沉沉的,估计着入冬第一场雪就要来临,虽然活不算少,但在下雪之前赶制出来也不是大问题。 她将单子递给一旁的绣娘,笑着对小鹊说道:“好在冬衣冬被都已经赶制完了,绣院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活,赶制出来没多大的问题。” “谢媛姑姑。” 吕淑媛笑了笑,没再出声,又低下头去整理帐薄。 小鹊站在那里却没离开,而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吕淑媛狐疑地抬头,看着小鹊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却不显,笑着问道:“怎么啦?” 小鹊直到绣娘拿着单子离开后,她才凑上前担忧的道:“媛姑姑,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吕淑媛眼色微闪:“什么事情?” “听说皇上将您赐婚给了平国公,命钦天监择日完婚呢,现在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呢。” 吕淑媛微怔。 见她面色,小鹊又道:“媛姑姑,你也别担心,公主将来接你的吕家人都给打出去了呢,公主一定会帮你的。”只是不知道公主这样做,会不会惹得皇上动怒? 吕淑媛回神过来,笑着看向小鹊:“小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题外话------ 每本书的这个时候都会本能的陷入一种感觉枯竭大脑死机根本不进入不了状况的状况里。 这三天日子不好受,几近煎熬,陷入自我厌恶和憎恨里。 其实很怕自己跨不过这道坎,从此真得无颜见江东父老。 这根断了弦用了两天的时候才终于被我接起了一点点,这五千字,分两天写成的,昨天写着写着竟然打起了瞌睡,虽然今天没打瞌睡,可屁股上就像是抹了油一样在椅子上坐不住。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样的状况是一个三流,不,四流笔者才会有的问题。 不管大家相不相信,落只有一句话,我真的在努力让自己能跨过这道坎,战胜自己。() 173平睿递贴 吕淑媛怔怔地看着庭院不远处那几株正出嫩芽的赏梅,镇定的面容下却还是泄露出了她心里的忐忑不安。 皇上赐婚? 想到小鹊的话,吕淑媛眼中划过讥讽,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皇帝赐婚的资格。 她选择跟随无忧公主来到怀王府,真心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 可现在想来,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如今看来,事情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愈来愈严重,想起就令她寝食难安。 来到这里见无忧公主是她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的决定。 “媛姑娘,公主请你进去。”小花子走出来说道。 吕淑媛脸色一正,快速回头对着小花子,不卑不亢的道:“是。” 小花子领着她来到了偏厅,吕淑媛眼睛一下子就被摆在偏厅中间的琴吸引住移不开,甚至因为太过惊艳而有些忘形的想要伸出手去触摸。 领她进来的小花子见状,眼敛一动,抬眸看向元无忧,见她并没有示下,到口的话也就吞了下去,沉默的退到一旁。 被忽视的元无忧看着吕淑媛的举动,并没在流露出情绪,只是轻挥了挥手,玉珠玉翠小花子都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走到她的身边淡声道。“它叫玲珑。” 近在耳边的声音让吕淑媛已经轻触及到的手如同被针刺了手一样立马收了回来,回过身恭敬的屈身行礼:“参见公主。” “请起。” “淑媛无状,请公主责罚。”吕淑媛身形不动,头低的更低了。 元无忧笑了笑:“没关系,起来吧。” 吕淑媛这才起身:“谢公主。” 起身后,她又发现自己竟然与无忧公主并肩而站,忙恭敬的退开侧让两步,垂眉敛眼却又聚精会神的静候着。 元无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她,淡淡问道:“你为赐婚一事而来?” 吕淑媛身形一僵,轻点了点头:“回公主,是。” 元无忧目光又在吕淑媛较浓的妆容下却依然可见倦意的脸上扫了一眼:“一夜未睡?” 吕淑媛下意识地抬眸,却接触到了元无忧正注视着她的目光,心里微讶,却并没有谦卑的低下眼,而是不矜不伐地与之对视,恭敬道:“回公主,是。” 元无忧平淡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收回了目光,似是随意般的问道:“你来见本公主,想必心中已经有了思虑?” “回公主,是。”说完后,吕淑媛毫不迟疑的跪了下去,低头恳请道:“淑媛求公主,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哦?”元无忧挑眉,却语气里似乎并不意外。吕淑媛沉默了很久,才犹如破釜沉舟般的抬起头直视着元无忧,缓缓出声:“淑媛无才无德,虽不知因何入公主贵眼?” 语气稍顿了顿,话锋却又一转:“但淑媛想,公主既然向淑媛伸出手,那么也许淑媛于公主而言也并非一无是处!这样想,于是淑媛斗胆来见公主且在公主面前妄言,也请公主殿下明示。” 元无忧低低一笑,轻轻柔柔,有如春风拂过,但吕淑媛却不敢掉以轻心。 “起来吧。” 吕淑媛抬起头:“公主……是。” “你相信本公主,本公主很高兴。” 元无忧起身,走到窗边,完美的手掌轻轻推开了窗,霎时一股冷寒空气扑面而来。 窗外的天空乌云郁结,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远了。 元无忧突然道:“赐婚的事情,你无需忧心。” “淑……奴婢明白。” 元无忧闻言,回头看她一眼,轻笑道:“你就算如此,也非奴非婢,自称即可。” 吕淑媛眼色微闪,倒也没有推迟,只是恭敬的道:“是,淑媛明白。”非奴非婢,这四个字让她吃了定心丸的同时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她,之于无忧公主究竟有何用处?之所以此刻义无反顾的向无忧公主投臣,倒不是因为她对无忧公主有多大的信任,而是因为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走。 “你既然愿意为本公主效力,本公主也不会亏待你。” 吕淑媛怔怔的看着元无忧,一时之间难以把握无忧公主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娘,她也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的伏下身子:“淑媛无它求,唯有母亲身陷囹圄,主子若能成全淑媛孝母之心,淑媛愿终此一生为主子效力,此誓天地可证,若有违背,天地不容。” 元无忧听着这立誓声,并没在太多的情绪,不仅如此,就连回应也似乎过于有些云淡风轻。 但她说:“如你所求。” 如你所求!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声音,却沾染着难以言喻的存在余声。 吕淑媛心神俱震,刹那间,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这四个字不是从眼前美若天仙般的少女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天际云端悠远而来。 它很轻,很淡,过耳即消散,可于她而言,这四个字,却有如烙印一样直接烙在了她的记忆里,终生难忘。 而在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竟然奇异的相信了,相信这云淡风轻的背后那蕴藏着的无与伦比的力量。 …… 吕淑媛安心的离开了,小高子却进来了。 “公主,平国公府三公子平睿递上名贴拜见。” 小花子诧异的抬头看向小高子,就连玉珠玉翠都有些好奇的看向小高子,四个人经过元无忧有意的调教,对元无忧是一条心,因为一条心,自然默契非凡,小高子看似一派正经,可语气里却很是古怪。 小花子眼珠子一转,问道:“小高子,你是说平三公子递上名贴拜见?” 如今他们对京城里的王公贵人,朝堂大员无不了如指掌。 说起这平国公府,全京城人都知道,更何况最近他们家主子和平国公府对上了,自然是想方设法去打听清楚平国公府大小事情了。 平三公子虽然受平国公宠爱,但是非嫡非长,而且平国公府继承爵位的人选早就已经定了,就是大公子平立。 现在,这平三公子竟然递上名贴?不是求见而拜见?这看似没多大差别的字眼下,可是有着极大的差别呢? 也难怪小高子这样古怪了。 玉珠和玉翠也好奇的交换了一记眼神,玉翠好奇的问道:“难道这名贴用的不只是平国公府的平三公子身份,还有别的?” 小高子嘿嘿一笑:“玉翠姑姑说的正是。” “那他是以什么身份来拜见公主?”玉翠更好奇了。 小高子抹了把脸,抹去脸上的嘻笑,正色的看着三双共六只眼睛,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面对这些只是含笑看着却丝毫不见愠色的公主,说出令人想要扁打他的冲动:“你们猜。” 三人气,三个人六只眼睛均怒瞪向小高子,这怎么猜?他们三人又不是神仙。 小高子却嘿嘿一笑将名贴恭敬的递向元无忧:“主子,您看。” 元无忧玩味的接过平睿的名贴,并未打开,而是轻笑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之**是以平三公子兼禁军首领将军的身份来的。” 小高子呆了一呆:“公主怎么知道的?” 小花子这时候反而不惊讶了,特鄙视的看了一眼傻眼的小高子,得意的嘿嘿一笑:“主子英明。” 玉翠其实也惊呆了,不过她还是很得意的斜了一眼小高子,鼻子哼了一声。 玉珠看着三人的神色,抿嘴一笑,很崇敬的看向元无忧:“奴婢侍候公主更衣。” …… 平睿静悠闲的品茶,动作说不出来的优雅,说不出来的从容,他的一举一动,赏心悦目,实在是让人想不到他会是个武将。 元无忧走进来,他从容搁下茶盏优雅起身拱手行礼。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淡淡道:“平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谢公主。”平睿谢礼之后这才重新坐了下来,自然的抬眼看向元无忧,触及到元无忧的面容,他微微眯眼,但这变化也不过是一瞬间,很快,他就安之若素。 元无忧笑了,笑的倒有七分真心,不过这丝笑意也如平睿那一瞬间的眯眼一样,同样是昙花一现,很快色平消逝不见。 接过小花子奉上的茶盏,元无忧悠闲自得的出声:“不知平将军登门,是为何事?” 平睿起身,轻低头道:“坊间关于公主与平国公府之间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末将认为有必要上门与公主解释一二。” “哦?”元无忧眼角轻扬,目光落在平睿脸上:“不知平将军是代表平国公上门还是以个人身份而来?” “末将只是为家父而来,却并非是代表家父,更并非代表平国公府。”平睿并未钻进去。 元无忧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既然如此,那平将军想解释什么?” 平睿温和的出声:“家父与吕家小姐的岁数的确有相差,可家父却也是诚意向吕大人求娶,并非是公主误会的那样强娶。” 元无忧搁下茶盏:“以平将军所言,本公主倒真是误会了?” 平睿眼色微动,却并不明着接话,只是含笑而立。 “可是……”元无唇边含笑,却说出漠冷的话:“是诚意求娶也好,强娶也罢,本公主可是挺欣赏这位吕家大小姐呢?既然她不愿意接受平国公‘诚意’的求娶,本公主愿意为其讲句公道话也无可厚非,不是吗?既然满城皆知本公主为吕家小姐出言,难道平将军想说,平国公府全都是聋的哑的,竟无一人知道?” 平睿面色依旧含笑,眉眼却也越发的清和下来。 元无忧唇边的笑意也越发的明显:“既然非聋非哑,平国公府却在无视本公主,竟然强行上门下聘,这让本公主很是动怒呢?” 元无忧淡淡起身向平和平睿走去,在离一米左右的时候停下步子,注视着眼前眉眼清和、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美眸轻扬,缓缓笑言:“坊间谣言传的沸沸扬扬,都在说本公主是借吕家小姐之契机借机向平国公府寻仇?本公主很困惑,今日平将军登门,本公主喜出望外,特向平将军请教,本公主与平国公府……有仇吗?”() 174军令如山 世上最华贵名花在眼前绽放时的绝美也比不过眼前的绝美笑容! 近在咫尺有犹在眼皮底下绽放的这一抹美的令人痴迷的绝美笑颜,平睿自若的神情难掩片刻的恍惚。 “平将军没办法帮本公主解惑?”元无忧淡淡出声。 平睿恍惚的心神在听到这淡然的声音而瞬间归位,他敛下眼片刻又抬起,神情已然自若无波,仿如刚才的恍惚不曾存在过一样。 元无忧轻移步回到了上位,优雅落坐,淡淡注视着他,似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平睿脑子里也浮现对元无忧印象的四个字,大妖大祸! 正了正心神,他弯腰低头拱手道:“末将汗颜,谣言止于智者,公主冰雪聪明,又岂会受谣言影响?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末将却郑而重之庸人自扰,狭隘的以为公主会受影响,末将万分惭愧,还请公主海涵。” 看着眼前纵使此刻弯腰低头嘴里说着致歉的话却也无损其举手投足间那股子的磊落大气的平睿,元无忧微微眯了眯眼,这是个自制力极强思维敏捷锐利的人。 “如此漂亮的话从平将军嘴里说出来,本公主倒似乎无话可说了。” 平睿低着头:“末将肺腑之言,绝无奉承之意。” 元无忧轻轻一笑,饶有兴味:“那依平将军言下之意,本公主与平国公府其实是没有误会亦没有仇怨了?” 平睿嘴角轻勾,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眸看向元无忧,有些微讶:“难道公主不以为然或是对此有异议?” 至于他所说的‘此’所指为何,就见仁见智了随人理解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平睿的三两拨千金,元无忧笑了笑,没言语,而是自然的掀起杯盖自在的吹佛着杯中绽放的清茶。 从回到京城后,她开始赏茶,也试着品茶,一番尝试下来,她倒也不再排斥,不过,她还是更容易接受白开水,而这已经不是出于一种习惯,而是出于一种怀念。 元无忧唇角勾了勾,扬眼看着平睿,淡然道:“本公主今日见平将军,颇有收获。”浩正不及木羽,却狡猾如狐,能屈能伸,机灵百变,是个难缠的人物。 接触到她的目光,平睿眼神微闪,然后很自然的移开了目光:“末将得见公主殿下,甚幸。”得天独厚,可谓是上天的杰作,这样妖祸一样的女子,沾不得,任何人沾染上了,都是万劫不复! …… 楚周两国硖谷山边关城墙。 寒风呼啸,旗帜飘扬,鼓声震天,高高的城墙观战台上,身着重盔的白狼领着四大副将正冷眼看着城墙下的撕杀。 “将军,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末将亦请战。” “将军,让末将去吧。” 看着底下战场上被重重包围却依旧士气凶猛的杀掉不少士兵似有突破重围之势的五百名周军精骑,四大副将都有些沉不住气,纷纷请战出关迎战。 白狼看着底下的战状也皱了皱眉,但还不至于和几名副将那样沉不住气,他也知道再这样让对方拼下去,被敌方杀出重围的可能性十分大,可是……守城是他们的军令,不能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才引得周国精骑入关,他也不甘心功亏一篑,但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两军交战,损伤在所难免,更何况,敌方只有五百精骑,一时半会他们突不了围。”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你们可明白?”白狼面色一沉,严厉出声。 “末将等明白。”四名副将不得不遵令。 半个时辰后,硖谷山方向终于有了动静,马蹄声惊天动地而来。 “将军,是野狼将军回来了。”几名副将也都大喜望外的叫了起来。 白狼眼睛里染上一丝喜色,野狼返回说明硖谷山之战楚国将小胜,周国这支五百精骑军,他们楚国将全歼,虽然只有五百精骑兵,但若歼灭此周国先锋部队也能提升士气。 “将军,周军要突困。”看着底下杀了自己不下三四百士兵的周国精骑部队竟然要杀出重围,城墙上的人都心急如焚起来,战况明明就在眼皮底下,可他们却不能出城迎战,这于他们而言,本身已经是活生生的煎熬了,若是还眼睁睁的看着这敌军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那他们都得吐血。 白狼看着底下越发凶狠强悍的周军,眼神冷了下来,心思一动,现在只听闻马蹄声不闻号角声,还没有真正见到是野狼归队,如果此时贸然增兵支援,万一来的人是周国的援军,那后果不堪设想,硖谷山城必破。 “等。” “将军……” “等。”就算是放虎归山输了,也不能让硖谷山城冒险。 “……是”副将们都重重咬牙。 马蹄声越发的逼近,却始终只闻马蹄声,战场上周军突破重围的气势也越发的强烈起来,似乎是看见了希望般有所依仗。 白狼盯着底下的战场,突然全身一震,难道来的在大军并非是打了胜战折返而回的野狼?而是周国的援军? “传令下去,严守,戒备。” 四副将先是一震,但很快也都镇定下来,疾奔各个号令台。 白狼盯着战场,耳朵却仔细听着马蹄声,听声音似是大军,但现在他基本上已经肯定回归的非野狼,那么以硖谷山地势,周国纵使有飞天之能也不可能大军全部穿过了硖谷山。 那么,这支援军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三千人,想到这里,白狼眼中闪过厉光。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来,紧接着,对方那鲜明夺目的战旗让站在城墙上的白狼眼中冷寒逼人。 前去布署一番重回观台上的四副将看着果然是周军的援军到了,都面色凝重,却依旧纷纷请战支援。 “山魁,山椎,你们准备。”白狼的声音顿了顿,哑然命令:“出战,支援。” 被点到名的两名副将面色一喜,双双重重抱拳:“是。” 只是当两人整好军,各领着五百人支援到战场上杀敌时,战况突然逆转。 两人初以为还是周国的援军,却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领着亲卫虎骁军而来的楚绝。 “是王爷。” “是王爷。” 白狼站在城台上,看着底下突然杀出来的王爷,这才狠狠的抹了脸,咧嘴一笑,这次,可不仅仅是歼周国五百精骑了,历时四个月,终于小胜了周青色一把,外界再也不敢污蔑王爷威名了。 …… 硖谷山一战,楚国小胜,全歼周军三千人,消息传开,楚军士气重振,而周国与硖谷山对应的周国驻扎在险峰之间的军营校场上却是另外一场情形。 呼呼的寒风狂舞,吹起了端坐在主位上人身上的白衣墨发。 在这荒凉的山峰里,在这均是盔甲在身的军营里,这一抹白衣墨发如同黑夜里那最闪亮最绚烂的星辰,惊心动魄般艳美夺目。 但此刻,在这校场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数千人均重重的伏跪于地,无人能敢抬,亦无人得见这绝素背后蕴藏着艳美。 而校场之上,跪着的则是四五名将领,他们的身侧都立着手持明晃晃散发着寒气的砍刀。 这不是论功行赏,而是在定罪行刑。 周青色的面色其实很温和,可无论是校场上准备行刑受以死刑的将领还是校场之下伏跪于地的士兵,所有人都寒从脚底起。 而校场两侧边上站立着的十数名将领都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却无一人敢出声求情。 坐在主帅位下方的周太子实在是不忍心的回头对着周青色道:“三皇弟,这劳将军也是军情紧迫才会酿成大祸,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念其出发点也是为国为民对我大周忠心赤胆,不如……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让其戴罪立功。” “劳将军,太子为你等求情,你说呢?”周青色淡淡出声。 劳将军即是为首的中年壮汉听闻此言,重重的伏下身子,一字一句道:“末将枉故元帅军令,出兵迎战,酿成大祸,断送我三千军士性命,元帅纵使下令将末将千刀万刮也不足以抵消末将之罪,末将无颜苟活于世,只是……” “只是末将恳请大帅开恩饶过四位副将,一切罪错均末将所为,与诸位将军无关,他们是不得不听令于末将。”劳将军边说边重重磕头,冰雪的石块上腥红一片。 周太子看着劳将军如此,闭了闭眼,又道:“三……” 只是三字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听闻周青色的声音再起。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本帅深以为然,但诸位可知道,本帅之令非皇命,而是军令?军令如山,劳将军枉故本帅军令,擅出调兵迎战,轻敌也就罢了,竟然好大喜功,为一己之私做出错误的决策,断送三千将士性命,本帅若不杀你等,如何对得起这枉死的三千将士?” 在场原本也想为劳将军求情的诸将军们想起因为劳将军轻敌且好大喜功而枉送性命的三千军士,谁也不敢求情。 周太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周青色淡淡垂眸,声音漠冷中带着杀伐,唇瓣轻启:“行刑。” 随着他一声令下,手起,刀落,五名将领的鲜血奠祭三千军士的亡魂。() 175第一场雪 夜深寒气重,周太子营帐内传来周太子低低的斥责声:“本殿不想再听到这种话,退下。” “太子。”焦急的声音。 “退下。”周太子的声音严厉起来。 “是,太子。” 随后,两名中年男子依言从营帐里退了下去,接触到外面凛冽刺骨的寒风,两人脑子都有些清醒过来,交换了一记眼神都暗自苦笑。 他们心里也同样对三皇子有着敬崇之心,但他们是太子的人,如今三皇子风头已然压过太子,身为太子幕僚,他们自然不能不面对这个问题,要知道,太子荣他们才会有出头之日。 刺骨的寒风从两名幕僚近臣掀动营帐出去时也钻进了营帐,一股清新的寒气让坐在生着暖炉中的周太子也不由的打了寒颤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心里直涌而上。 只是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心里这股寒气是因为吹进来的寒风让他感觉到寒冷还是因为刚才两名亲卫幕僚的言下之语让他寒从心起? 一旁的小寇子见太子禀颤,忙吩咐着身后的侍卫,让其去准备热汤。 “太子,这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喝些热汤暖暖身子吧。” 周太子回过神来,看着递到面前的热汤,再看向小寇子,若有所思地问道:“小寇子,你也这样觉得吗?本殿不及三皇子?” 小寇子端着热汤的手一抖,汤汁溢了出来洒在了周太子身上。 小寇子慌忙的搁下碗,给周太子擦拭的同时脸上也布满惊惶之色:“奴才该死。” 周太子挥退他,接过帕子自行擦拭。 小寇子恭敬的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垂着眼,神色莫名的太子殿下,想着刚才两位大人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三皇子横空出世,一战败楚绝,不只是名扬天下,还赢尽了周**士百姓甚至是朝臣们的心。 说起三皇子,周国上下无人不敬仰崇慕。 如果三皇子有心于皇位,太子殿下……根本就没办法与之抗争。 不过,他跟随在太子身子服侍的日子也不短,自然知道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之间的兄弟情谊,只是,这种兄弟情谊如今恐怕已经变了样了,太子殿下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其实本殿也这样觉得。”周太子停下擦拭的动作,平静的出声。 小寇子眉眼颤动着,不敢抬头。 周太子没有再出声,眼神有些恍惚,自从三皇弟接掌三军后,他也主动请缨随三皇弟一起镇守边关。 看着三皇弟数次与楚国交手,无论是攻还是守,都占据上方,压的一向咄咄逼人气势强盛的楚军落败,他的心里也如大家一样,对三皇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战扬名,确实是如此。 周国,不,恐怕全天下都知道周国有三皇子周青色有扭转乾坤之才能,他大大的折尽战神王的威风,让其威名扫地。 这是周国所有人心里的渴望,一雪近十年来被楚绝压的喘不过气来的耻辱,三皇弟得尽民心,也情有可原。 就连这次硖谷山一战,若不是因为劳将军面对楚军的挑衅和攻打没能沉得住气,枉故三皇弟只守不攻的军令,也不会中了楚绝的圈套。 恐怕至今两军对战中,楚国依旧还没办法扳回被三皇弟打掉的颜面。 再或者,如果不是广娘娘病重,三皇弟放心不下回京探母,楚绝就算绞尽脑汁布署的圈套,他相信三皇弟也一定能对付。 事实上,三皇弟就算不在军中,但他临行前的兵防策也是有先见之明。 “殿下?” 周太子回神,看着小寇子:“怎么啦?” 小寇子有些忐忑的指了指桌上的汤碗:“热汤都快要冷掉了,奴才重新去让人热过?” “不必了。”周太子站起身,大步往帐外走去。 “太子殿下。”小寇子忙紧随其后的跟上。 一走出营帐,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似刀割般,小寇子缩着脖子紧跟着周太子往帅营走去, “太子殿下。” 在帅营帐守候的军将见太子过来,都恭敬的行礼。 周太子回过头,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本殿和三皇子有事相商。” 听闻太子的吩咐,负责保护帅营的将领眼色稍有警惕和迟疑后才抱拳道:“是。” 周太子自然察觉到了将士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警惕和迟疑,嘴里有些涩然,原来不只是他身边的人在提醒他要提防三皇弟,这些军将们也在警惕他,生怕他容不下三皇弟…… 入得营帐,周太子看着悠坐在那里执手看书的周青色,脚步顿了顿,笑着走了过去。 “三皇弟。” 周青色起身,淡淡拱手行礼:“太子。” 周太子佯瞪眼:“三皇弟这是做什么?我们之间需要如此见外吗?” 周青色只是淡然的说出理由:“这是在外面,礼不可废。” 周太子无奈的叹息:“行啦,这些只是一些形面上的东西,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些,对了,广娘娘身体可好些?” 说起宁氏的病情,周青面色这才有些情绪出现:“不是太好。” 周太子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有太医在,广娘娘不会有事的,再说,广娘娘自己也医术精绝,你不用太过担忧,也不用总是自责自己当初没有学医。”如果三皇弟当初学医了,自然也不会有今日悠坐营帐却笑指沙场的三皇弟了。 周青色璀灿艳绝的眸子有些黯然下来,以前不知道,总以为任何事只要是努力,定然可以改变所以才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去学医? 可如今知道娘亲之所以身虚体弱的内情后,他心情很是沉重。 敛去复杂的心绪,周青色坐了下来,淡声道:“太子来找我,还在为我执意杀劳将军等人不释怀?” 周太子愣了愣,沉默下来。 周青色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仿佛他不存在般的重新又执起书卷翻看了起来。 周太子在他面对坐了下来,好半天才黯然出声:“虽然明知道行军打仗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可是我却做不到,三皇弟,我,是不是真的太软懦无能了?” 周青色头也不抬的道:“你自己觉得呢?” 自己觉得?周太子苦笑:“我也觉得自己无能。”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周太子惊讶的抬头盯着他:“真的?” 周青色合上手里的书,静静的看着他半响,眸子里染上一丝笑意,唇角微勾:“自然。” 周太子轻咳一声,努力装着一副不在意,但实则整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倾身靠近了,语气里也是满满的期盼:“那……那三皇弟如何看待我?” “只要太子坚守不迷失本心,我相信太子定会是个爱民如子的仁君。” 周太子怔然半响方喃喃出声:“仁……仁君?” “其实太子无需忌讳我,我对皇位没兴趣,之所以站在如今的位置并非为权为势更非为名为利。”周青色淡淡出声。 周太子面色突然涨红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被信任和理解的受伤,低吼出声:“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想让贤,我知道,但是我并不感激更不会领情,因为,我拒绝。”周青色微微一笑,灿如春华,美的无声无息,令人痴迷。 周太子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 楚国,硖谷山关。 楚绝站在城墙上神情漠冷的远眺着前方,虽说硖谷山一战也算是小胜,但他知道,其实这胜之不武,他并没有在与周青色的较量上取得胜利。 城墙另一头,白狼匆匆走来:“王爷。” 楚绝回过头,只见白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王爷,探……”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出声,手里的信函就被楚绝一把抢过,迫不及待的取出信函,一目十行看过,直透人心的冰眸中那隐隐的期盼火花瞬间冷却了下来,一双眼睛深幽冷漠的毫无情绪,令人多看两眼就觉得寒气逼人。 白狼看他神情就知道结果,但还是问道:“王爷,还没有国师的消息?” 楚绝将手里的信函递给他,转过身迎着寒风,冷漠地道:“你退下吧。” “那……还要不要吩咐探子继续查寻下去?” 耳边只有冷寒的风声,白狼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楚绝出声了。 “不用了。”既然无论他如何做,他都依旧要离开,查寻到了又如何? 白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王爷对国师如何,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也都希望国师能被王爷感动,接受王爷的真心,虽然是不容世俗的情感,可不是说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他相信,只要国师愿意给王爷一次机会,总有一天,他会被王爷打动。 可……现在国师离开了,答案很明显,他拒绝了王爷的真心,也遗弃了王爷的真心。 “国师不是说过,若是有缘,定会再见吗?也许……”也许什么?白狼说不出来,他虽然不想王爷心死绝望,可是他也知道王爷的执着,如果给他希望,他一定会守着希望等待着,他不敢赌,怕让王爷空等一生。 “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白狼暗暗叹息一声,恭敬的退下。 楚绝站立在城墙之间,身形孤傲寒酷,整个人都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人像,冷寒的有点可怕。 …… 原以为还会过个十天半月才会迎来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但没想到这雪比预料中还要来的早来的大。 最初两天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雪,伴着雨丝,却在第三天开始,鹅毛般的大雪开始纷纷洒洒,下了一夜,天地就只见银白。 钦天监监副大人透过大门口望着外面飘飘洒洒绵绵不绝的鹅毛般雪花,重重的叹了一声。 “大人,今天下这么大的雪,平三公子……嗯,平将军应该不会来了吧?”一名属官说道。 唉声叹气声在两人背后响起,两人忙回过身行礼。 “大人。” “大人。” 来人正是钦天监监正大人雷大人,只见他愁眉苦脸的走到门边又是几声长叹:“只盼着这雪下的越大越好。” 监副大人其实也想叹气,但还是说道:“大人,恐怕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平将军也不会改变主意不登门的。” 雷大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安心片刻?” “大……大……大人。”属官结结巴巴的出声。 雷大人微愠的瞪向他,监副大人倒是顺着属官的眼神望过去,面色惊慌失措起来,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前方,憋紧了才终于喊了出来:“大人,平……平将军来了。” 雷大人嘶牙一声,只觉得自己牙都寒颤了。 只见雪地里一抹身着白狐大麾的男子撑着一把墨竹伞翩翩而来,地上积雪深厚,可他却步履轻盈,连脚印都浅淡的不仔细看就会忽略掉。 漫天飘洒的雪花落在他的四周,白狐大麾洁净如雪,身如修竹,沉静内敛,如晓月清风般的男子,这样的华韵令人无法移开眼睛。 属官大人看直了眼,心里直叹,好一个翩翩君子年少郎。 不知不觉,平睿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淡定的收起了伞,清和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出声:“雷大人。” 雷大人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差点跳起来。 “下官见过平将军,有失远仰,请平将军恕罪。” “雷大人客气了。” “平将军,您请上坐。”属官反应过来,狗腿子般接过平睿手里的伞。 “平将军,您喝茶。” …… “平将军,您喝茶。” …… “平将军,您喝茶。” 第三杯茶过去了,监正大人以及监副大人一唱一和就是不肯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去,虽然这样的举止有些自欺欺人,但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能拖就拖,反正打死他们是绝不会主动提起这事的。 平睿看着手边沏上来的第三杯茶,好脾气的笑了笑,刚开口:“平某……” “啊,平将军今年可是二十有二了?” “雷大人刚才已经问过了,本将记得已经回答雷大人了。”平睿依旧是脾气的笑言,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雷大人觉得后颈脖子一股寒气直往衣服里面窜,他知道这事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先不论他平国公府三公子的身份,单单是他这新任禁军统领的身份就不是他所能得罪的,只是这事实在是怪不了他,平将军固然得罪不起,可这无忧公主,是不能得罪啊。 “平……平将军,您……您看这……这事……”雷大人愁云满面期期艾艾的出声。 一旁的监副大人也知道平将军耐心已经到底,不然他们这些人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也不敢再支吾。 平睿不解似的抬眸:“雷大人何以如此?” 雷大人脸色有些僵,但还是陪笑道:“平将军,您看,皇上这圣旨其实……其实并没有明言是吕家那位小姐,这……这让下官实在不好择日。” “对,对,平将军,没写哪位小姐,自然没八字,没八字,下官等人也没办法择吉日不是?” 平睿听言,温和一笑,声音里有些歉意:“原来如此,这件事倒是平某疏忽了,皇上赐婚的并非是坊间谣传的淑媛小姐,而是吕家三小姐。” “啊?”雷大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敢情这几天其实是他们庸人自扰? 监副大人也一副窥见天机般的神情。 “不知道这吉日什么时候能出?” “啊……呵……哈……明天,不,现在,平将军您稍等片刻,下官马上命人去查。” 知道是虚惊一场,钦天监所有人都激动的差点痛哭流涕。 一阵人仰马翻,在雷大人又让平睿喝了两杯茶之后,吉日也出来了。 再然后,上至监正大人下至小吏全都亲自恭送平睿离开钦天监司,看着平睿上了马车,所有人都如同大赦般的吐出一口浊气。 但同时,所有人心里都滋长出了草般的兴奋,这是窥见秘密时的心态。 “这可是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转折。”雷大人喃喃出声。 平睿坐在马车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执着薄薄的柬贴,嘴角淡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垂着眼敛,喃喃出声:“真是有趣呢?”他可以想像当这件事传开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了,会惹起什么样的传闻。 皇上真正想推出来的并非是顾家,而是无忧公主。 没有什么比让无忧公主出面更具有皇家威仪了,顾家只不过是无忧公主的垫脚石,当然,无忧公主站了起来,顾家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了,这是不需要质疑的。 他离开京城不过五年时间,再回来时,京城已经物是人非,有着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和变数,京城,果真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 而他,拭目以待!开始期盼起见证它的变化和变数。 “吁……” 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随侍低低出声。“公子,是顾大人。” 平睿扬了扬眉,伸手掀开窗帘,看着披着大麾撑伞走在路上的顾凌,眼底划过一抹异光,却温和出声。 “顾大人。” 顾凌抬高伞,洁白中绽着朵朵红梅的伞下露出一张俊雅非凡的脸庞,看见平睿,他微笑着拱手:“平将军。” “顾大人好雅兴,在雪中漫步。” “雅兴称不上,随从感染风寒,就让他留在府内休息了,坐轿子还不如在雪中散步。” “原来如此,如若顾大人不嫌弃平某这马车简陋,平某倒是十分乐意送送顾大人。” 顾凌笑了笑:“会不会太麻烦平将军?” “自然不会,说起来,平某回京时日不长,顾大人之名却如雷贯耳,数次照面都未能有时机坐下畅聊几句,实在是有些遗憾,相请不如偶遇,顾大人,请。” “那……顾凌就劳烦平将军了。”() 176阴阳调和 短短的一段路程,平睿与顾凌二人相谈甚欢,等到马车停在了顾凌的侍郎府时,马车里的二人似乎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顾凌却并没有邀请平睿下车落府续聊。 一番告别后,平睿的马车惭惭远见,站在原地相送的顾凌面色冷淡了下来。 顾秋迎了出来,看着独自站在大门口不知道在张望什么的公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辆远走的马车,不由得挠了挠头:“公子,您回来了?全叔还正打算套车去接您呢。” 顾凌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府。 顾秋在他身后好奇的问道:“公子,是谁送您回来的啊?” 顾凌嘴角微微一勾,语意不明的道:“平将军。” “是那刚刚被皇上任职为禁军统领的平国公府三公子?”顾秋惊讶的睁大眼。 “嗯。” “真是可惜,早知道小的就早早的等候在这里了。” “等候在这里做什么?” “那还用说,小的当然是要看看这平将军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了。” 顾凌闻言,神色顿了顿,说道:“三头六臂是没有,不过,倒的确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或者该说是对手。 顾秋一听自家公子如此说,心里也明白了,想起刚才收到的家书,忙不迭的道:“公子,老爷来信了。” 顾凌脚步一顿,随即又泰然自若的继续前行。 进了书房后,顾秋呈上书信就退守在门外去了。 顾凌缓缓的拆开了信,看完后,他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静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 …… 也不知道是不是钦天监的人怕平国公府反悔还是怕夜长梦多?硬是择出了一个最快的吉日暂且不说,雷大人在昨天送走平睿后,不顾大雪纷飞的进了宫将吉日上禀。 虽没能见着皇上,但见着施公公也是一样的。 于是,也就有了第二天平国公府上门送吉日的一幕。 第二天,雪还没有停,但地上的积雪已经快要没过小腿肚了,但让吕府惊诧的是平国府公竟然在今天上门送吉日了。 而吕大人在看到送来的吉柬贴上写下的闺名时,整个人因为吃惊而嘴巴张大的可以吞下一颗鸡蛋了。 “这……这……这不是皇上赐婚吗?怎么突然成亲的人变成了三女淑娴?不是二女淑媛吗?” 听闻吕大人这失态般的惊呼,吕家其余人也都懵了,特别是三夫人,更是如遭电击般呆滞住了。 面对吕大人质问般的语气,再扫过众多失态的吕家人,平国公府新上任的管家皱眉不喜,但还是缓声道:“皇上赐婚不假,但赐婚圣旨上并未写明是哪位小姐,皇上的意思就是让我家老爷在吕府小姐中选出续弦人选,现在我们老爷看中了三小姐有什么不对?” “他不是看中了吕淑媛吗?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我的淑娴?”三夫人控制不住的尖着嗓子喊。 平国公府管家恭敬的面容淡了一些,轻飘飘的瞥了一眼三夫人,淡道:“三夫人是什么意思?” 吕大人回过神来,狠瞪了一眼尖声失态的三夫人,赔着笑脸道:“平管家不要误会,贱妾这是激动才有些失态,小女能蒙皇上赐婚入府侍候国公爷,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三夫人又要尖喊,却被吕大人警告的眼神给镇压住了。 一旁的二夫人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则愉悦的笑了,其实不管是吕淑媛还是吕淑娴嫁入平国公府,对她而言都没有损失,反而有着大好处,毕竟与平国公府结亲,以后她的儿子也多了一条路子。 现在,她很庆幸自己的大女儿已经出嫁,虽然嫁的女婿是个小官吏,虽无大富贵但也算是衣食无忧!总比侍候比她爹年纪还要大的老头子好。 “妹妹,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平常人求都求不来的,老爷说的对,淑娴能侍候国公爷,享尽富贵,可不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么?” 三夫人气的直哆嗦,可是现在事已成定局,不是她所能改变的,只是……她那可怜的女儿。 老国公年纪大倒是其次,最主要是府里的爵位已经传给了长子,空有国公老夫人头面,却无实质的将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 全京城无数双眼睛看了半天戏却突然在结幕的时候,看到这出戏终于来了个惊天大意外的结局。 新娘子人选由二小姐变成了三小姐。 任其平国公府横行霸道,碰上了无忧公主似乎也只有退让的份了。 消息一传开,不只是各大茶楼沸腾了,宫中和朝堂上也人心浮动了起来。 要是到了现在还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他们就真的蠢笨如猪了。 皇上看似没动静,可动静大着呢! 为了抬无忧公主,竟然踩了平国公府。 三天后,这一桩全城瞩目的亲事在平国公府娶了吕家三小姐入府后落了幕,但看戏的众人却都有一种感觉,虽然这场出看似是结束了,但……恐怕还只是刚刚开始。 不说别的,单单就无忧公和平国公府之间恐怕就不会这样简单的揭过去了。 一大清早,怀王府大门就被敲的嘭嘭作响,打破了寒冬清晨时的冷寂,也打破了怀王府的平静。 小高子看着眼前的人,面上挂着得宜的笑容:“原来是项姑娘。” 项清尘依旧背着她的随身药箱,依旧身着一袭紫衣裙,在这冰天雪地里,她身上的衣着单薄的令人诧异,却见她丝毫不畏惧这刺骨的寒气。 项清尘朝小高子颌首后,二话不说就径自走进了怀王府。 一旁的侍卫见状,都看向小高子,以眼神询问是否拦下? 小高子轻摇了摇头,示意守门的太监关好大门,自己也紧随项清尘身后跟了过去。 项清尘没有去大厅,而是直接去向宸院。 元无忧听到小高子禀报后,挑了挑眉,也来到了宸院。 这么早,怀王还没有起床,但是顾依依却早早的就来到了宸院,当项清尘闯进寝卧时,她似乎并不意外,仿佛项清尘一直在怀王府居住般不曾离开过一般。 还很平静的与其点头打招呼:“项姑娘,早。” 项清尘看着顾依依,嘴角淡淡一勾,神情也自若的道:“早。” 怀王蹙眉,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薄纱后面那似乎正在对峙般的两人,冷凉的眸子里终于浮上一丝愠色,声音却依旧平淡无兴:“小李子。” 正看两美人无声对峙看的津津有味的小李子忙恭敬的上前,悻悻笑:“王爷,您醒了?”王爷终于愿意睁眼不假装睡着了? 怀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醒的,他会不知道? 顾依依上前帮着小李子服侍着怀王,小李子将纱缦收了起来,项清尘看着怀王的面色:“数日不见,王爷气色似乎有所好转。” 怀王没有出声,元无忧含笑的声音却从背后传了过来。 “项姑娘再入怀王府,莫不是已经成功配出了药?” 项清尘回头,看着眼前绝美人儿走进来,随着她的到来,似乎房间内一下子明亮了不少,她眯了眯,暗忖:所谓倾城不外乎如此吧? 元无忧轻移步来到了怀王床前,挥退恭敬行礼的小李子,径自在床榻前坐了下来。 “父王,早安。” 怀王在元无忧进来后,原本微愠的眸子恢复了平淡,若是仔细留心观察,会发现这份平淡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顾依依看着眼前的画面,微微敛眼,没有人比她更能直接的体会出表哥与无忧公主之间那入骨般的融合了,每每看见,她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不甚太强烈,却很微妙。 元无忧抬头看向项清尘,如画的眉目带着一种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仪,令人不自觉的气虚起来。 “项姑娘还没有回答本公主的问题。” 项清尘从微妙的恍惚中回神,明亮的眸瞳微动了一下,视线却若有似无的落在了怀王身上,语气有些嘲讽:“若没有依仗,清尘岂敢上门?” 怀王面色无波,似是根本就不在乎,不仅是他,就连元无忧都只是挑了挑眉,唯有一旁的小李子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惊喜莫名。 “项姑娘,您真的配出了能治王爷的药?” 顾依依眼神微闪,虽然内敛不明显,但从她对项清尘投以注目的目光里还是可以看出她的期盼。 几人神色,项清尘尽收眼底,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有些服气,她见过的无药可治的绝症病人也不少,身份更不乏富贵者,可无论是谁,面对无药可治的绝症,没有人能淡定从容的面对的,无不是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更甚者还有承受不起而自行了断者。 甚至就连一些在江湖上过着有今朝没明日的亡命之徒面对绝症之病时也都无法有这样的淡定。 也许死亡并不可怕,视死如归不畏生死者更是不少,但是那是指即死,而不是缓死。 “王爷不相信我?”怀王这样的身体还能如此活的体面,活的从容淡定,她服气,但是服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似乎总想去证明什么?只是自己究竟想证明什么,或许一时片刻之间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怀王视线终于望向项清尘,目光中并没有期盼和紧张,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元无忧微微眯眼:“项姑娘还要继续卖关子下去吗?” 项清尘突然有些懂了自己为什么会不甘心了,无论是面对怀王还是无忧公主,他们表现的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让她开始好奇,开始想要探究。 “娶我。” 小李子错愕的张大嘴看着项清尘,这项姑娘未免也太过彪悍了吧?竟然一张嘴就是让王爷娶她?她言下之意是不是若是王爷不同意娶她,她就不替王爷治病了? 顾依依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低眉顺眼的站立在一旁,似乎这些与她无关。 微静之后,元无忧扬眼看向怀王,眸中兴味藏不住。 怀王微微蹙眉瞪了有些兴灾乐祸的无忧一眼,垂眸淡道:“本王不明白项姑娘的意思。” 项清尘发觉这两个字并没有她想像中那般难说出口,她一身轻松的在桌椅前坐了下来,双手撑起脸颊,明眸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妩媚,她懒懒开口:“王爷中寒毒伤及心肺,靠药吊命,虽吃尽一切奇珍宝药,但是药三分毒,王爷的身体若能吸收这些药性也变罢了,可王爷的身体不但吸收不了这些药性,反而这些药性和药毒全都聚集在王爷五脏六腑,世上再好的药,恐怕于王爷而言也起不到作用,还会是个拖累,这也是王爷的病越来越重、直到无药可医的根本原因。” 顾依依听项清尘说着这些,有些恍惚,她知道表哥自小开始就饱受病痛折磨,但现在亲耳听着这些,心里有一种闷不透气的感觉。 小李子急的都快要冲动的吼叫让她别废话,赶紧说重点。 项清尘试探够了,也终于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了重点:“请恕我直言,就王爷这副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毒气的身子,您幸好不近女色,不然,你宠幸一个死一个。”自己也活不到今天。 此话一出,小李子大惊失色,就连元无忧和怀王都皱起了眉。 反倒是顾依依震惊的看向怀王,震动和惊讶却没有惊惧,此刻顾依依的心情类似心疼和感动,终于恍然大悟了表哥为什么说他无意成亲生子了,上天对他实在太过不公。 所以说,这世上有一句话叫无巧不成书! 其实此刻,怀王自己都很是意外,他之所以不近女色并非是他没有**,也不是他病的不能行房,更不是担心娶了妻妾生了儿女他死后孤儿寡母孤苦无依。 他之所以无意娶妻生子,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去付出心和情感。就如无忧所言的那样,情愿一生孑然,也不愿意去留恋。 “项姑娘的意思是,你有百毒不侵的身体?”元无忧总结出声。 项清尘微笑:“公主殿下一点就通,但也不尽然是如此。” “愿闻其详。” “王爷体内的寒毒就算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也没办法幸免,但我是练武之人,有内功护体,可以隔挡一二的同时也能护王爷周全,再加上我是个医者,配合药物,纵使虽然会身寒体虚,但是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你说的是你,那我父王呢?” 项清尘嘴角上扬,笑的有些妩媚:“有我帮他减轻毒气,他多活几年不会是大问题。” “几年?”元无忧眯眼。 项清尘淡淡一笑,如实回答道:“最多四至五年。” “那依你之言,父王也可以广纳侍妾来阴阳调……” “无忧。”怀王不悦的打断她,淡声斥责:“尽说些不该说的话,像什么样子?” 元无忧耸耸肩:“好吧,父王不乐意无忧说这些,那无忧就不说了,项姑娘,请你回答本公主刚才未能说完的问题。” 一直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来的顾依依此时也抬起了头看着项清尘。 小李子更是不用说了,相信如果项清尘回答说有用的话,他立马就出去让人找侍妾进府,能救王爷是那些女子的福气。 项清尘扑哧一笑,讥讽地看着元无忧:“公主毕竟是年少无知。” 元无忧神色不变,只是道:“那就请项姑娘为本公主解惑。” “枉然,除非你们找来与我一样的体质一样内功深厚又懂医术的江湖女子,否则,毫无意义。” 她这样一说,元无忧就瞬间明了,以怀王这破身子,就算有性的能力,**能省则省为最好,毕竟对他的身体状况来说,行一次房或许会传出一些寒毒,可也会消耗掉他好几天的精力,得不偿失,确实无意义。 倒是顾依依提出异议:“怎么就毫无意义?” 项清尘红唇中逸出清脆的笑声,眼神大胆的看向怀王,近乎于露骨的调戏:“王爷,您说呢?” 怀王皱眉,也许这项姑娘是江湖儿女又是个随心所欲之人,这些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他来说,他无法接受这般的放浪形骸,于是他很郑重的道:“项姑娘请自重。” 项清尘扑哧一声笑了,笑的明妍亮丽,妖娆动人。 顾依依若有所悟的面红耳赤起来,这样的窘迫场面于她而言,生平所遇,一时间她站立难安,如果地上有地洞,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钻地洞去了,可这里是没地洞可钻的。 元无忧嘴角一抽,真心庆幸自己此刻没有喝水,不然不是当场喷出来就是呛死她自己,纯情的孩子伤不起,人家姑娘都敢出言调戏,却他这个大男人竟这般HOID不住,实在是令她替他汗颜啊。 小李子满头黑线,看着项清尘的眼神赤祼祼的不待见,就这样放浪形骸毫无姑娘家矜持和端庄的女子怎配得上他家王爷? 但是……但是,如果娶了她真能让王爷多活几年…… “啊,对了,忘了提醒王爷一句,如果王爷娶了我,我还能想办法为王爷生下子嗣。”项清尘似笑非笑的又扔下一句。 小李子心里的秤杆立马倾斜,想着虽然这项姑娘配不上王爷,但是如果她既能让王爷多活几年还能为王爷生下子嗣,也不是不能忍耐。 元无忧淡笑,这样的话题她并不打算插嘴。 一旁的顾依依听到项清尘的话后则是两眼复杂的看看怀王又看看项清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怀王却并不这样想,冷漠的道:“本王无意娶妻生子,所以绝不会娶姑娘,以后本王不想再听到姑娘说起这些,小李子,送项姑娘出去。” 小李子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想劝。 怀王眼神一闪,小李子不敢再纠结,忙低声对项清尘请道:“项姑娘请!” 项清尘垂了垂眼再扬起,似是对怀王的态度不以为意,拎起药箱,在临走前还丢下一句:“怀王不妨仔细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我改日再来。”() 177赏梅之日 元暮站在屋檐下一动也不动,身影僵硬如石,散发着比冰雪还要寒酷的气息。 站立在他身后的阿斧几度想出声,却也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少爷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见,也许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办法。 项清尘回来看见站立在屋檐的元暮时,目光微闪,下一刻她笑颜如花。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如此雅兴赏雪呢?” 阿斧听见这话,低垂着的头抬起飞快的瞧了一眼,嘴巴无声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似是顾忌什么? 元暮看似是盯着落雪的目光缓慢的移向她。 项清尘随意的挥挥手:“不打扰你的雅兴了,我得去补个觉,累死了,最近。” “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元暮的声音有些暗哑,不复往日的清冷。 “嗯,有些时日了。”为了研究怀王的病情,她这些天都足不出户的关在房间,终于在昨天夜里想出了最好的办法,这不,今天一大早就赶去了怀王府。 元暮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着她玉手掩着红唇打着呵欠,明亮的眸子因为犯困而泛起莹亮的水光,自有一种性惺忪风情。 在银色面具下,看不出元暮的表情,可他那一双清冷近漠的眸子却微微怔忪了起来,心神一动,那压在心头口的话几乎就要夺口而出。 却! 项清尘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盈盈的道:“对了,阿暮,我终于碰上一个引起我兴趣的男人了,我已经传信回去给我爹了,我要嫁给怀王,你也写封信将此事告诉一声你爹吧,想必他们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 说完后,也不等元暮什么反应,就又打起了呵欠,眸中水光更甚,语气却含糊起来:“不说了,我要睡觉了,中午、晚上、明天一天都不必喊我吃饭,不准任何人打扰我,否则后果自负,本小姐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元暮什么都反应不过来,脑子里只有一个认知在不停的回荡着,她要嫁给怀王,她要嫁给怀王,她要…… 他猛地回头,却已然不见项清尘的身影,只有阿斧担忧的目光。 “少主……” 元暮慢慢的垂下眼,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他配不上她,他从来都知道,不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在听到她说看上了怀王时,心是这样的揪痛? 而此时走进自己房间的项清尘一双眼睛里哪里还见惺忪? 在桌前坐下,拿起茶杯怔怔的把玩着,她当然知道元暮对她的心思,但是她对他从来都只有朋友之情,并没有男女之爱。 阿络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试着去喜欢她的兄长? 她说:她对阿暮没那种感觉! 阿络问她: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答:暂时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了,她就知道了。 她还记得阿络蹙着眉头问她:“如果终此一生你都遇不到能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人呢?你难不成就真一辈子不嫁人?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项清尘旋转着手里的空茶杯,明妍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溢彩光芒,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曾经说过的那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微妙。 也许她的心里还是有不甘心不服气,甚至更多的是一种征服欲,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今天过后,她心里那模糊的心情已经完全清晰明透了起来。 她想那个男人,哪怕不能一生,就算只是短暂的时光,她也毫不犹豫的想要拥有。 …… 顾依依又坐在窗前发怔了, 嫁给表哥的女人会死……项清尘的话于她而言不可谓不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可是——这不是她心里真正担心的,她真正害怕和担心的是万一项清尘说的真的,那她就不能嫁给表哥了,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家族不会同意了。 从记事起,她的认知里就有这只闻其人不曾见其面的怀王表哥,久而久之,从最初的同情到愧疚再到认命,最后在她遵从家族安排上京时,她的心里是心疼和弥补的心态。 就如同上次安安所言,在知道怀王表哥根本就没有意思想要娶她的时候,按理而言,她该要高兴的,纵使觉得歉疚,可心里应该还是会有高兴和庆幸的,可是——她有高兴,却很清楚绝对没有庆幸,而高兴却也不是因为他不娶她她就可以解脱的心情,而是一种欣慰和惊喜。 回顾头看看自己近来这些日子,她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彻底的抛弃矜持用简直是死皮赖脸的方式来对待一个人。 可是她却做到了,且做的毫不排斥。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时常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心里一丝一毫都没有排斥心理?在他因为自己的纠缠无可奈何而冷面以待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曾产生过退却放弃的想法? 这一切真的只是认命和弥补心态吗? 也许在今天之前,她依旧会这样想,可今天之后,她发现她一直不曾去面对的东西不容她忽视的浮现在了她眼前。 她虽只身在深闺,但因为她本来的存在意义,她从小学的、看的、接触的并非只局限于女人的角度,可以说,堂兄顾凌学的是什么,她学的就是什么。 项姑娘对怀王表哥那异样的心思也许在项清尘自己都还没有去发现的时候,她就隐隐的发现了。 姓项的人,天底下很多,但看见项清尘第一眼,她就明了她不只是凑巧姓项,她的出现也绝非是凑巧。 冀东项氏与明王连成一气是秘而不宣的事情,若非没有项氏力保,明王当初绝对不可能逃过当今皇帝的围剿追杀! 明王还未举旗,所以大元国如今还很平静,可这股平静却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一旦明王举旗,必是一动牵万均。 战争是必然的也是最重要的,可是比起实打实的战争,这龙椅背后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尤其是还未成功之前。 所以,宗族支持同样重要。 就算怀王有反帝之心,但怀王病入膏肓是不争的事实,所以皇帝能容他。 而这对于明王一派来说,只要得到了怀王和元无忧的支持,到时他们站出来与天下子民作证,证明当今皇帝暴虐残酷,这比明王自己站出来指控帝王的暴残要有力的多。 所以,这才有了项清尘的出现。 基于这些,顾依依也不是没想过项清尘是故意以小夸大想自己嫁给怀王表哥。 但是女子才会了解女子,项清尘绝不会是愿意安份当颗棋子的人,但了解项清尘的人自然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让项清尘出现在京城。 只要她出现了,无论怀王表哥愿不愿意接受,明王的心思都算是成功了一半,毕竟,怀王表哥与当今皇帝也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怨。 更何况……他自己本身也有着反帝之心。 …… 雪上梅枝分外香,林家梅圃园在雪梅齐放后的第二天,正式开放,一时间,无论是城中贵女、贵妇还是公子少爷们都喜欢相约而至去林梅圃园赏梅。 当然,京城里比林家的梅圃园或大可小的梅园、梅圃、梅林可谓是数不胜数,却唯独林家的梅圃园声名在外,只要雪梅绽放后,几乎日日人满为患,供不应求。 首当其冲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林家的待客排场,那些专门为梅圃园教导出来的美婢俊仆们可都不是普通侍候人的奴仆,林家表现出来的待客排场也绝非是有银子就能表现得出来的,让那些平日里也算是富贵精侈中浸泡出来的贵女贵妇们都很是满意,自然也乐意来了。 当然,还有最大的原因是林家当年与史陶两家结亲后,京城贵女们看在陶史两家小姐的情面上,也都乐意来,这些贵女们肯来,城中公子们自然就不用愁了,既享受着林家的周道待客,又可赏梅赏美,不来的才是傻子呢! 经过史家覆灭之后,陶家也低调了不少,林家自然也低调了两年。 可今年又不同了,林家大少爷林唯棠被皇上破例录用入朝为官如今更是被后直委以重任,还被列入京城三公子之一,前途无可限量。 于是,林家又似乎有了风光的依仗,而这一年,比起当年林家先后嫁两女入陶史两家更来的惹人注意。 因为林家放出风来,林家最后一位小姐林盈盈将在梅花盛开的季节里觅得适合的夫婿。 就算城中真正的王公贵族大员之家还看不上林盈盈的出身,对林家也更没有巴结之心,但给份薄面还是很乐意的。 毕竟林盈盈又不是公主,还真轮不到她来选夫婿,他们根本就不用去担心自家少年会被林家小姐赖上。 于是,京城里的公子少爷们忙了起来,贵女千金们也忙了起来。 梅园,其中一座观赏亭中。 陶霏雨扯完了手里的梅花,回转头,看着出神的林盈盈,眨了眨眼:”盈盈姐?“ 林盈盈斟好茶,放置在对面,轻言细语的道:”小七妹妹,试试这雪水茶有什么不同?“ 一旁自有婢女端上净水的水盆,陶霏雨净过手后,在桌前坐下,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 林盈盈看着她笑而不语。 ”浓香,涩苦,淡甜,盈盈姐的煮茶的本领小七自是不敢怀疑的,好茶。“陶霏雨又品用了一口才又道:”怎么今天盈盈姐亲自煮茶?“ 林盈盈没有作声,只是示意她转回头:”看看谁来了?“ 陶霏雨好奇的回头,微微一怔。 来人一行四人,男俊女俏,信步而来,竟比这四周怒放的梅花还要来的令人赏心悦目。 林盈盈抿嘴一笑,上前朝四人盈盈裣礼:”盈盈见过顾大人,廖公子,七小姐,八小姐。“ 陶霏雨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眼角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廖青云,随即高兴的奔向顾安安:”安安,你怎么来了?我邀你来赏梅,你不是说今日没空吗?“ 顾安安俏皮的朝她眨眼:”可不是今日没空吗?“ ”因为我邀请在前啊。“林盈盈说道。 陶霏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说呢,今日盈盈姐怎么今日亲自煮茶呢。“ 几人在桌上坐了下来,一番礼数之后。 林盈盈依次为大家奉上茶,含笑道:”各位请用。“ 陶霏雨拉着顾安安在自己身旁坐下,很是热心的推荐道:”安安,盈盈姐的才艺可多着呢,她煮的茶味道最恰到好处。“说完也不忘向顾依依推荐:”依依姐,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顾依依温婉一笑:”未品先闻香,这茶已是上品了。“ ”七小姐夸奖,盈盈可不敢当,七小姐才华过人,想必茶艺自然非凡,今日可是斗胆在七小姐面前献丑呢!“ 陶霏雨淡淡的扫过在坐的几人,笑笑的道:”盈盈姐,顾大人顾小姐都不是陌生人,你用不着这样客气,这样就太见外了。“虽然接触了几下,顾安安直爽的性子让她很投缘,但是盈盈姐还是没有必要如此谦卑,她看了非常的不喜欢,盈盈姐没必要如此放低自己。 ”陶姑娘说的极是,林姑娘客气就是见外了,以后哪里还敢上门借梅赏花呢?“顾凌温笑到。 顾安安直点头:”可不是,大哥说的极是。“ 顾依依没有作声,只是和廖青云一样,径自端起手边的茶轻酌细品了一番,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好茶。“ 顾凌和顾安安紧随其后,也都真心的赞了一声好,唯有廖青云依旧没有出声。 ”廖大哥,你觉得呢?“见廖青云不作声,顾安安好奇地问道。 陶霏雨听顾安安如此亲热的语气询问廖青云的意见,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的脱口道:”安安,你问他也是白问。“ 顾安安看了一眼廖青云波澜不惊的面色,很是诧异:”为什么?“ 陶霏雨垂了垂眸,淡声道:”他根本就不懂茶。“她认识的那个廖青云从来只当茶是水喝,以前小的时候廖夫人与伯母一说起他,就摇头直叹气。 顾安安眨巴着眼睛很是看着陶霏雨半天,似是有些不解。 ”安安,你怎么这般盯着我瞧?“陶霏雨眼神有些避开的问道。 ”我很奇怪啊!“顾安安看看她又看看廖青云,很是困惑的出声。 ”什么奇怪?“ ”听你的口气,你和廖大哥似乎很熟,但是如果你和廖大哥很熟,又为什么竟然不知道廖大哥煮的一手好茶?“ ”什么?“陶霏雨怔然,廖青云都得一手好茶? 顾安安直点头,很是崇拜的道:”不只啊,廖大哥不仅茶艺精通,武功精通,医术精通,棋奕也精棋,而且最重要的是,廖大哥一把刀工更是精通的令我好生佩服,我都想拜他为为师,可惜廖大哥嫌我是女孩子,不肯收我为徒。“说到最后,顾安安都嘟了起嘴,很是不满的瞪向安之若素一派漠不关心似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的廖青云。 廖青云却依旧漠不关心,他确实也接到了林盈盈送的贴子,但他之所以来,是因为他猜测等一下她一定也会来,林盈盈邀请了他们,又岂会不邀请她? 陶霏雨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难受起来,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以为他还是和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肯学,只愿意学验尸。 ”廖大哥,你和小七是不是很熟啊?“顾安安八卦似的笑着问道。 陶霏雨抬头看向廖青云,极力装作很不在乎,但心里的紧张和期盼让她的心几乎冲到了喉咙口。 ”不熟。“廖青云淡声道。 陶霏雨面色一白,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可她却硬是装作不在乎了哼了一声:”谁跟他熟,我们才不熟。“她和他当然不熟,只不过是曾经她在被他拿着人骨头恶意吓哭后,他围在她身边急的挠耳的样子让她记到了现在也忘不了罢了。 今天是个大好晴天,林家梅圃园前车马如龙,很是气派。 一辆并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 马车里,八金紧张地窥探着端坐在一侧垂眸敛目的小姐,有些坐立难安。 见八斤如此模样,正坐着的孙夫人不动声色的蹙眉,轻咳了一声,有些不悦。 八金脸色一变,身子不敢再动,恭眉顺眼下来。 一旁的白牡丹似是对眼前毫无所察,依然安之若素。 孙夫人掀动着眼皮子轻瞥了一眼,眼底倒闪过一丝满意和惋惜。 ”吁……“ 马车停了,八金的心颤动了一下,小姐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可今天却还是第一次露面,不知道那些人会如何看待小姐? 马车一停下来,一旁梅园迎客的婢女们就在林管家的示意下上前迎客,可一掀起帘子,看着侧坐在那里的人,其中一名认识史凝湘的婢女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白牡丹依旧垂敛着眼,在八金的服侍下弯腰下了马车。 ”奴婢等人见过夫人。“林家婢女们恭顺行礼,却唯独那认识史凝湘的人站在那里如同被人点了穴一样宛如石柱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如此突兀的情形,自然让林管家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下一刻他也惊住了,不过,他能当上林家管人,自然非普通人,眼底震惊很快就被他压了下来,问过身旁仆从得知来客是孙家夫人时,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但明白过来后,他心里也越发的暗惊了,今日可是小姐特地请了顾家小姐和顾大人廖公子等人赏梅,这……史小姐,恐怕今天她真不凑巧,要知道,小姐今天可还是请了几位公主呢? 他得赶紧去向小姐禀告!” 178公主有请 听闻婢女在耳边低禀的话,正在重新沏第二道茶的林盈盈手一抖,些许的茶水洒落在桌上,让完美的一套动作里出现瑕疵。 顾依依和顾安安心里都有些讶异,但面上却都不显,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这心机极为深沉的林家小姐当众色变。 “盈盈姐,怎么啦?”陶霏雨则关心的问道。 林盈盈歉意一笑:“没什么。” 顾依依眼色微闪,以这林家小姐的行事作风,刚才那番失手,可不是像没事的状态。 听她说没事了,陶霏雨也不再追问,只是端起刚才林盈盈为她沏的第二道茶轻品着,目光却忍不住的追逐着前去与人宣暄打招呼的廖青云。 只是还不等林盈盈借机下指示给来禀报的婢女,一名仆从则匆匆跑了上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姐,几位公主凤驾即将抵达,管家让奴才来请小姐速去迎公主大驾。” 陶霏雨一愣,猛地回头看向林盈盈,惊道:“公主?”盈盈姐还请了公主?而且是几位公主? 林盈盈牵强一笑,她没想到史凝湘竟然用她的梅圃园来利用,心里有些隐怒,但面上却还是镇定的点了点头:“公主能屈尊纡贵,是林家之福。” 仆从的声音并不小,相临不远的观赏亭不少人都听见了,一些人略一思索,暗忖莫非来的是三公主? 三公主对林大少爷很是欣赏这众所周知,林家小姐能请动她也算是说得通。 只是,当片刻后,林家小姐亲自引请而来的一群人中,那为首的霍然是绝美无双最近风头正盛的无忧公主。 虽然没有大阵仗,可无忧公主那一袭难以言喻的奢华炫艳慑人于无形,三公主和四公主都在其后,虽同样华衣锦服,却无论是容貌、身份、气势都失色不少。 整个梅花园里赏梅的人惊愕住了,反应过来后,全都慌忙起身行以大礼。 一时间,整个梅林内,参拜声此伏彼起,绵绵不绝。 这让不得不止步于元无忧身后三步之隔的三公主元惜珍郁闷的暗碎牙,有元无忧在的地方就一定没她的事,这让她心里如何平衡? “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上了顾依依等人身在的观赏亭中,顾氏姐妹俩均上前恭敬行礼。 这时候前去打招呼的顾凌和廖青云也都快步走了过来:“见过公主殿下。” 元无忧淡淡挥手,小花子高声喝唱:“起!” 比起此伏彼起的请安声,这谢恩声却整齐划一的响彻云霄,令人惊怔。 元无忧无视四周因为她的到来而都拘谨不安恭身站立在各个赏亭里的人,轻移步走近观亭栏杆处,一眼扫过底下的风景,并不吝啬她的赞美:“好一片梅林。” “谢公主赞誉。”林盈盈恭敬的回道。 元无忧回头看了一眼不难看出不卑不亢意味的林盈盈,无声一哂,林盈盈倒是个八面玲珑的,只是在这样的时代,命比薄纸,却心比天高,这并非是最佳的生存之道。 元无忧赏了一会儿梅,这才在众婢女整理下来的桌前坐了下来,也终于发话:“小花子,传话下去,本公主今日只是前来赏梅的客人,同赏梅的诸位不必拘谨,自便即可!” “是,公主。” 元惜珍在元无忧左手下方坐了下来,环视着四周风景,微笑出声:“皇姐说的对,的确是好一片梅林,待皇妹回宫后也让人弄一片出来。” 元无忧挑了挑眉,并未出声,只是侧首朝呆立在一旁有些木讷又有些无措的四公主元珍珍招了招手,语气甚是温和:“来,珍珍,坐。” “珍珍谢二皇姐。”元珍珍甜甜一笑,连忙在元无忧的右下方坐了下来,今天她能出宫来玩,可是二皇姐特地进宫去接的她,不然父皇和母妃是绝不会同意她出宫玩的。 “不用分桌了,这张桌子这么大,坐在场几位绰绰有余了,大家都随意,无需拘谨。”元无忧抬眼看向顾凌廖青云等人含笑道。 顾凌略一迟疑,倒是廖青云朝三人拱手后,在陶霏雨错愕的目光下,淡然地在元珍珍的身旁坐了下来。 元惜珍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她想不明白元无忧为什么会对这令人不喜欢的四皇妹另眼相看,对这些人另眼相看,却对她从不给予情面? 元珍珍对于坐在自己身边的廖青云倒是并没有觉得不妥当,在宫中,与她玩伴的都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小太监小宫女,与他们一起围在一起,或同坐一桌也是常有的事情,反正又没人管她。 于是,她友好的朝廖青云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后,就转过头对着元无忧道:“二皇姐,这梅花林真大,真漂亮,比御花里的花还漂亮。” 元珍珍这话一出,林盈盈面色微变,身子一软就伏跪于地:“林家不敢,四公主明鉴。” 这次换元珍珍惶然了,她怯怯地看向元无忧,眼底有着困惑和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赞美的话却吓的这林家小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难道她真心赞美一下也不行吗? 元无忧瞥了一眼元珍珍,淡笑不语,倒是一旁的元惜珍扫了一眼元珍珍,急忙出声安抚林盈盈:“林小姐不必惶然,四皇妹从小到大都只见惯了御花园里的花,突然见到如此大片梅花,一时觉得新鲜,才会自然而然的与她见多了而无新奇感的御花园相比较,别无它意,你不必惊惶,起身吧。” “谢三公主。”林盈盈迟疑了一下才起身。 四公主紧张不安的面色这才轻舒了起来,看向三公主的眼神里有着感激。 顾安安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四公主,见她对三公主一番话毫无所察、不以为意,心里暗暗失望,她原以为这四公主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一出口一个下马威就逼的林家差点下不了台,却没想到她这真是高看她了,她的话哪里是下马威,分明是真真切切的赞美了。 所以面对三公主暗讽她没见识,她不但不怒,反而感激三公主为其解围……她只能说,这四公主在后宫里能活到今天,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傻有人傻福? 元无忧对于元惜珍的话,倒是淡淡一笑,并无心计较,只是对正准备亲自为大家斟茶倒水的林盈盈淡言:“林小姐今日是主人,我们等人是客人,哪里需要主人亲自侍候?坐吧。” 林盈盈迟疑的扫了一眼都已经坐下的众人,只得收回手,回头吩咐了一声身后的侍女们,这才道:“谢公主赐坐。” …… 梅园里的气氛随着随着元无忧的命令,冷寂僵硬的气氛也慢慢的松动了起来,虽然没办法做到自然,但该赏梅的还是赏梅,该喝酒的还是喝酒,该品茶的还是品茶,只是再无人敢大声喧哗高阔畅淡了。 在稍为偏僻的一处观赏亭里,孙夫人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起身慢慢的在桌子上重新坐下来,一抬眼就看见垂眉敛眼看不出情绪的白牡丹,眉心一拧,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她没想到这林家好手段,这林家小姐竟然能请动公主大驾。 她回京之后,对京中该知道的还是有所掌握,三公主能被林家小姐请动前来为林小姐造势,这自然是源自林家大少爷,四公主不受宠,随同前来也无可厚非,却唯有这无忧公主今日竟然屈尊纡贵的出现,实在是令她费解。 听传闻,这无忧公主一向在怀王府深居简出,就连最近大出风头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今天她却出现在了林家梅圃园,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林家小姐的面子倒是极大。 恐怕今日之后,林家以及这位林家小姐在京中声名又将上一个台阶了,这样,怎么能求娶到她? “你也坐下吧。”孙夫人压下心里百转千回的思虑,对站立在一旁的白牡丹吩咐道。 “谢夫人。”白牡丹恭顺一礼之后,才在孙夫人身侧端坐了下来。 孙夫人端起茶杯轻品尝了一口,眼底微讶,林家财大气粗早有听闻,但今日亲临体会,她还是有些咋舌。 不说别的,单单是这茶,就是上品,瞧这满园宾客,日日人满为患,这统共算筹下来,可绝非一丁点的开支。 孙夫人斟酌了片刻,眼皮子微扬,看向端坐一侧的白牡丹,缓下声音道:“如今林家的风头你可是亲眼看见了,连公主尊驾都有,你……还有把握可让通儿娶得这林家小姐为妻?” 她原本并不乐意让通儿娶林家小姐,林家再如何有名声,也不过是商贾之家,对通儿日后的前程帮助不大,但如今入京后,打听得来的消息倒让她沉默了,今日一看那最后一丝不情愿也消散了,反而开始担忧起来,瞧林家这姿态,恐怕眼高于顶了。 白牡丹依旧敛着,语气却极为恭顺:“因夫人,婢妾以为,事在人为。” 孙夫人眼色微闪,笑了笑,终于松口:“徜若你真能为通儿觅得一位能助他在这京城站稳脚根闯出一番锦绣前程的妻子,那你就立了大功劳,也不负通儿对你的一片心意了。” “是,婢妾明白。” “行了,今天既然无忧公主在,你也无需去与陶林两位小姐照面,就当只是来赏赏梅品品茶,不宜张扬。”反正她既已露面,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她们孙家是依靠着平国公府生存的,而平国公府可是与无忧公主有着积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婢妾明白。”白牡丹这次恭顺的起身,立于一旁。 孙夫人想了想,淡声道:“你就坐着吧。” 白牡丹又重新坐下,在孙夫人认真品茗不再关注她时,她才缓缓的扬眼,目光落在前方那最大最华丽的赏亭里,眸子有片刻的恍惚。 曾经,那里是她和小七还有盈姐姐最喜欢的地方,却如今,她们依旧在,而她,却再也没有资格身在其中。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纵使到最后她依旧输了,她也没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不过一死罢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微勾起,上天负她,那她就负天下。 轻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八金,八金轻点了点头,示意刚才她进来时已经按指示做了。 白牡丹嘴角上扬的笑容有些诡异。 而与此同时,陶霏雨的婢女柳梢疾走而来,在上台阶之前,她停下步子,暗吸了一口气,直到感觉自己激动的气息全都平顺后,她才镇定的轻提裙摆,在众多戒守的侍卫目光下,轻步上了观赏台。 只是,等她看着与三位公主同桌而坐的小姐时,一双手指扭在一起有些不敢上前去打扰,可是想到刚才看见的人,她又不敢不向小姐禀报。 正挣扎迟疑的紧咬着唇盯着陶霏雨时,陶霏雨却是有所察觉般的看了过来,见她站立在那里满面挣扎惊疑,眉微拧,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众人,找了个借口走了过来。 “柳梢?” 柳梢紧咬着唇,好半天没有吭声,待到吭声时,却结结巴巴起来:“小……小姐,那……那……” 陶霏雨皱眉,面色有些不耐:“说,到底怎么啦?” 柳梢眼一闭,牙一咬,附身在其耳边低语道:“小姐,奴婢看见了棉儿,还看……看见了湘湘小姐。” 陶霏雨呆住,整个人瞬间僵硬如石。 “小姐?” 陶霏雨突然紧紧的抓住了柳梢的双臂,力道之大让柳梢忍不住轻呼:“小……小姐……” “你在哪里见到?在哪里?快说啊……”激动情急的声音几近尖锐,声量更是大的令人侧目。 “小……小姐?”柳梢看着如此激狂的小姐,有些不安的看过去,却正好看见微皱起眉头的三公主,心里咯噔一跳。 “霏雨,发生什么事了?” 陶霏雨此时没办法回答元惜珍,满脑子只有湘湘回来的消息,她突然松开柳梢,发了疯的往下面跑。 元惜珍面色一沉,心里却有些吃惊,陶霏雨其人,她其实还是很熟悉的。 “怎么回来,你去瞧瞧。”她吩咐身后的太监。 “是,三公主。”小太监连忙跟过去。 林盈盈见陶霏雨急疯似的奔了下去,心里明白事情怕是捂不住了,眼角余光不由得瞥向元无忧,却后背一紧,因为元无忧的目光正从她脸上一扫而过。 很快,那太监就回来了,面色很是吃惊,但接下来他的话则让在场的人都面色不一了起来。 “启禀公主,陶小姐去见了一人,奴才听她叫湘湘。” 元惜珍一阵疑惑,但一下刻她惊的站起身来,失声道:“史凝湘?她……”她不是被父皇下圣旨…… 林盈盈这时候才惊诧的也站了起来:“湘湘?难不成小七是去见湘湘?可……可她是怎么回来的?” 元无忧似笑非笑的看了林盈盈侍的演技,微微一笑,看向顾凌道:“顾凌,你去看看,若真是史凝湘,将她一干人等都带过来。” 顾凌点了点头:“是。”按律法而言,史凝湘这戴罪之身可是五年不可赎身,可今天她竟然站在了京城,还出现在了这梅林里,实在是令人诧异。 “请公主允许盈盈同顾大人一同前往。”林盈盈也忙不迭的冲起身道。 元无忧挥了挥手,准了。 而这方亭中,孙夫人看着宛如一只利箭般站上来,又突然硬生生的停住步子的陶七小姐,心里微惊。 “是……真的是你吗?湘湘?”看着眼前作妇人装扮的湘湘,陶霏雨瞬间泪流满面。 白牡丹一直垂敛着的眼皮子闻言颤动了一直,却是退后一步。 “是你吗?湘湘?”陶霏雨一手抹去汹涌的泪水,一边哽咽出声。 白牡丹缓缓的扬起眼,看着泪流满面的陶霏雨,眼底和鼻子都有些酸,却依旧没有出声。 可陶霏雨却再也忍不住的奔上前,紧紧的抱着她,号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湘湘……对不起,对不起……” 孙夫人看着眼前一幕不得不出声道:“这……陶七小姐?这……并非是什么湘湘,她是我孙儿的婢妾,叫……” 陶霏雨却猛的转过身,一双眼睛露出吃人般的凶狠目光盯着孙夫人:“你给我闭嘴。” 孙夫人愕然:“陶七小姐?” 陶霏雨转回头,凶狠的目光又被泪水浸湿,呜呜的哭着。 顾凌和林盈盈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情景。 “……湘湘?”林盈盈慢慢的上前。 陶霏雨如同见到救星般拉着林盈盈的衣袖:“盈姐姐,是湘湘,湘湘她终于回来了。” 白牡丹这时候却再度退后一步,深深的福身行礼下去:“白牡丹见过陶小姐,见过林小姐。” “不……”陶霏雨捂住嘴,泪水在脸上化成线。 顾凌垂下眼又再扬起,淡声道:“史姑娘,无忧公主有请!” 顾凌这句话一出,陶霏雨倒抽一口冷气,直到这时候她的脑子这才转动了起来,双手将白牡丹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顾凌:“她不是湘湘,不是,她只是和湘湘长的像而以。” 顾凌道:“既然如此,七姑娘亦可以回去后当着几位公主的面启禀。” “我……”陶霏雨语噎,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却满是紧张不安。 顾凌微笑:“几位请!” 179并不接受 满园的梅迎风摇曳,盛开的、待放的,朵朵美丽沁雅,在这样大片成云般的美丽意境里,其实很难有人能真正凌驾。 但白牡丹却觉得,眼前坐着的人可以令一切在她身边出现的美丽黯然失色,包括四周眼前这大片的、姿态万千、风情万种的梅花云海。 眼前少女的美丽,百般难描,千般难述。 她坐在那里,一身华贵,有着令人不敢造次却又心神痴惑的尊贵和美貌。 真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她和无忧公也曾经一同玩耍过,却没想到如今……物地人非,一个在云,一个在泥,而且还是最卑贱的,连地上最肮脏的泥都比不上。 陶霏雨见她怔神,暗暗伸手轻扯提醒她别再出神,她才恭顺的低下眼,伏身下地跪以大礼。 “婢妾参见公主殿下。” 一旁的孙夫人也同样惶然跪下低头请安:“愚妇参见公主殿下。”明明还是在观赏亭中,明明还是美丽动人的梅园里,可无忧公主身上这若有似无的慑人气氛却硬是让她有一种呼吸不畅的压抑感觉。 元惜珍眯眼打量了一眼孙夫人,目光落在了白牡丹身上,意味深长一字一句道:“真的是你,史、凝、湘。” 白牡丹微伏的身子伏的更低,因为低着脸,没人看得见她脸上的神情,只听得见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回禀三公主,婢妾早已经不是史凝湘,婢妾如今名唤白牡丹。” 元惜珍心思微动,早已经不是?这说明她并不否认自己就是史凝湘了?史家明明被父皇发落,怎么?竟然有人能令父皇改变主意从而保下史凝湘,那人是谁? “白牡丹?” “三公主,湘……她是白牡丹。”陶霏雨拿捏不住三公主这语气是好是坏,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出言维护,湘湘出事时的时候,她没办法帮上忙阴止那件事的烦心,现在,她一定不会再让湘湘一个人面对这些,就不知道湘湘心祭会不会领情,毕竟是事隔这么多年的距离。 元惜珍似笑非笑的看了陶霏雨一眼:“陶七,你可知道,就算她改名换姓了从史凝湘变成了白牡丹,也并不代表她就改头换面了。” “无论是白牡丹还是史凝湘,既然她已经重新再回到京城,说明定是皇上赦免于她,既然不是罪身,公主何必再为难于她?”陶霏雨虽然跪下,却抬头直视着元惜珍,大有寸步不让的味道。 “你……”元惜珍没想到这陶霏雨竟然是如此蠢货。 林盈盈见元惜珍面现愠色,立时也跪了下去,恳请道:“三公主,小七也是情急之言,绝非有意顶撞公主您,求三公主不与她一般计较。” 元惜珍见林盈盈出言,微愠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陶家是国戚,身份上自然还是有些差别的,林家虽不是皇亲国戚,可林唯棠于她而言,却是她动心的人。 想到其中内由,元惜珍决定作壁上观,绝不再插手任何人的事情。微愠的瞪了一眼陶霏雨,想着这两人的身份,倒也只是淡哼了一声,没再继续出声。 场面一时间恢复到了平静,这种平静令人不安和压抑。 而原本已经慢慢恢复赏梅气氛的其余的观赏亭里的人全都暗暗吃惊的望着这一幕,心里对史凝湘的出现更是揣测连连。 元惜珍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元无忧,笑了笑:“皇姐在此,人又是皇姐要见的,倒是惜珍唐突了。” 元无忧慵懒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皇妹既然知道唐突了,本公主也似乎不宜与你计较,不过……”元无忧抬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元惜珍,红唇轻启,缓缓吐道:“下不为例。” 元惜珍脸色一阵白又一阵青,微颤的唇张了合、合了又张,哑然半天,最终她还是垂眼道:“惜珍谨记皇姐之言。” 四公主看着被二皇姐当众不留情训斥的三皇姐,看向元无忧的眼神里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在场的人看着三公主不得不咽下委屈,心里都有些唏嘘。 三公主聪慧之名早有所耳闻,在无忧公主未出冷宫之前,她虽说不上是得尽皇上宠爱,但在众多皇子公主子中,也可算是独领风光不是? 再说,年前无忧公主受皇上冷落,三公主冒头还历历在目呢! 可纵使如此,三公主和无忧公主两人的身份依然还是不能等同相论的。 也难怪三公主隐忍了,不提本质上的出身相差,单单是这唯一嫡出这个身份,就够无忧公主脾睨众皇子公主了,更何况无忧公主如今还有怀王还有顾家做后盾? 这样一想,无忧公主敢公然下平国公的脸子,也似乎变的并不奇怪了。 廖青云、顾依依、顾安安等人顾凌奉命去领着白牡丹等人过来后,就起身恭顺起身立在一旁,此刻,他们看似垂敛着眼,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时他们心里的复杂。 无忧公主是个谜,每看多一次,都会是不同,有犹千变万幻般那样神秘和虚幻,令人看得见却摸不透。 似是对元惜珍的反应毫不在乎般,元无忧的目光淡淡的转向跪在她脚前的几人。 随着她淡淡掠过的打量目光,白牡丹显得镇定,倒是孙夫人身子控制不住的颤动了一下。 “你们很大胆。” 孙夫人心惊肉跳起来,无忧公主用你们二字,就意味着包含了她和……孙家。 “愚妇不敢。”她没想到今天无忧公主竟然会屈尊纡贵来这林家梅园,早知道她就该要焚香,求神问佛一番卜个吉日才出门。 “抬起头来。”淡淡的语气却慑人无形。 孙夫人身子一颤,好半天才畏敬的抬起了头,一旁的白牡丹也缓缓的抬起了头。 元无忧冷然的目光在孙夫人和白牡丹两人脸上移扫着,最后停在了白牡丹脸上,随意般的语气问出惊心动魄般的话意:“你可承认自己是史凝湘?” 陶霏雨从惊怔中反应过来,忙出声道:“公主……” “掌嘴。” “是,公主。”小花子很恭敬的应诺,然后走出前对着陶霏雨的脸就是一巴掌下去。 白牡丹却猛地扑上前,挡在了陶霏雨面前受了小花子一巴掌,一张如花似玉的美丽脸蛋被打偏。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观赏亭中似乎连呼吸声都静止了,静的令人打从骨子缝里生出不安。 孙夫人倒抽一口冷气,不是说无忧公主深居简出清冷如水吗?怎么与传闻的如此不同?这哪里是清冷如水?这分明是咄咄逼人般的张扬。 “湘……”陶霏雨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白牡丹白皙的脸庞上那清晰可见的五指印,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虽未出声,可她闪着怒火瞪向元无忧的眸子却真实的表达出了她内心的愤怒。 “回禀公主殿下,婢妾虽然已然改名换姓,却亦如三公主所言,改名换姓并非意味着就从此改头换面了,婢妾是白牡丹,亦……”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这才艰难涩然的继续说道:“亦是史凝湘。” “湘湘。”陶霏雨紧紧的抱着她,眼泪无声而下。 顾安安不留痕迹的皱眉,暗骂陶霏雨就是个彻底的笨蛋,被人卖了还会给人数钱的笨蛋。 她不用脑子想用屁股想也知道白牡丹今天出现在这梅园里是为她而来。 “很好,既然你承认你是史凝湘,那本公主很好奇,你这罪身是何人所赎?” 孙夫人这时候再也不敢不出声,重重磕头:“启禀公主,是犬儿无状,闯下大祸,愚夫向皇上请罪,皇上念愚妇夫妇膝下只有这独子,法外开恩免犬儿之罪且赐白……史凝湘为犬儿妾婢,服侍左右,望公主明察。” 随着孙夫人的话一出,白牡丹面刷地一下雪白,身子也以微不可察的隐隐颤抖着。 陶霏雨痛苦的闭上眼睛,泪如泉涌,双手紧紧的环抱着白牡丹,下唇都因为用力而咬出了血,亲耳听到湘湘的境遇,她的心实在是伤痛。 元无忧优雅的整理着身上的宽云袖,轻抚着上面的暗纹:“这些,本公主心里有数,父皇若不特赦,史姑娘又岂敢公然露面?” “既然如此,公主为什么还要如此为难湘湘?为什么?难道她付出的还不够吗?她做错了什么?”陶霏雨最后一丝理智因为亲耳听闻史凝湘的找遭遇而啪一声断裂开来,此时此刻,她忘记了眼前坐着的有着倾城美丽的少女是高高在上尊贵的公主。 饶是孙夫人这时候见到这陶家七小姐竟然为维护史凝湘不惜当众顶撞公主,心里也有所动容了。 史凝湘虽然命不好,但是她能有这样一个挚友,也是上天补偿于她的。 “小七妹妹?”林盈盈一双眉拧成直线,轻声道:“你快向公主请罪,公主大度,一定不会怪责你的。” 陶霏雨死咬紧下唇,血丝直往外冒,刺痛传至感官才让她有些清醒过来,心下大骇,后背一身冷汗,咬咬牙,伏下身请罪:“公主殿下恕罪。” 元无忧平静的看着陶霏雨,嘴角微勾:“陶七小姐与史姑娘姐妹情深,视死如归,确实感人肺腑,不过,本公主其实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所以,对于陶小姐你心不甘情不愿的请罪,本公主并不接受。” ------题外话------ 尽力赶了一些出来,小朋友还在住院。 180下令仗打 现场是令人窒息般的死静。 廖青云漠冷的目光似是随意的扫过表现着姐妹情深的两人,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一派事不关己的漠然。 元惜珍眼波微动,她虽然与陶家七小姐并无太大的交情,但以陶七的身份,她也似乎该要出声求个情,毕竟陶七是陶家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不过,她倒要看看元无忧是不是真的会责罚陶七?梅妃近年来虽然在宫中沉寂,陶家也内敛低调行事,但并不代表着可以随意招惹,不管元无忧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与她何干?她只需要冷眼旁观看戏就好。 而且……她刚刚才被元无忧警告过,识时务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对于元无忧的存在,就如同她走出冷宫时在金銮大殿说过的话那样,只要父皇在位一天,她就是大元国身份最尊贵的公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存在,所以,她们这些非中宫所出的公主皇子对她伏低做小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她很认同母妃的话,只要耐得住寂寞只有有足够的隐忍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凌驾于元无忧之上,到那时……她会将她给予的屈辱悉数奉还! 陶霏雨听闻元无忧的话后,心里有些发凉,可骄傲却不允许她流露出脆弱,她发过誓,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湘湘,所以她不能也不会有丝毫的畏缩。 她跪在地上背脊却挺直,抬头直视着元无忧,眼神无畏而倔强。 “顶撞公主,臣女知罪,公主若要降罪,臣女绝无二话。” “不……这一切都是婢妾的错,请公主责罚。”白牡丹亦面色苍白地匍匐于地。 “湘湘,这不关你的事。” “霏雨,你别说了,是我连累了你。” 两人可歌可泣的姐妹情深,却令在场人都直皱眉,尤其是顾安安,她其实心里并不讨厌陶霏雨,毕竟陶霏雨这个人很纯粹,像她们这种出身的人中,纯粹的人真的不多。 今天她对史凝湘冒死相护,为其以下犯上,的确是姐妹情深,情有可原,甚至让人动容其情真,史凝湘何其有幸,能让陶霏雨倾情相护。 但是反过来,她成全了自己对史凝湘的姐妹之情,却失了大义,这样冲动不顾一切的人,是大家族里最忌讳的。 今天的事传开之后,恐怕就算有心要求娶她的权贵之家也会望而却步了。 所以,比起陶霏雨的重情,史凝湘就自私的令人不齿了。 或许,史凝湘没料到林家这梅圃园中今天会驾临公主,但是她出现在这梅园是想得到陶霏雨甚至是林盈盈所护从而在京城里站稳脚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局势有些人算不如天算罢了,无忧公主似乎并不买陶家的脸面,就不知道无忧公主究竟会如何发落了? 一直谨记着良贵人叮嘱,除非有人出声问话,否则绝不能多言更不能多管闲事的四公主元珍珍看着眼前一幕,刚才才因为元无忧毫不留情斥责元惜珍而有些惶惶然的眼睛里浮现不忍心和感动,于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扯元无忧的衣袖,怯怯的出声求情:“二……二皇姐,您……您就饶过她们吧。”陶姑娘和史姑娘之间的姐妹情深实在是令她很感动。 元惜珍眯眼,眼色不明的在元珍珍脸上掠过,心里冷笑,良贵人要是在场,怕不是要气的吐血。 元无忧微笑地轻抚着元珍珍的头:“玉珠,玉翠,你们陪伴四公主出去等本公主。” “是,公主。”玉珠玉翠相视一眼,看来公主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四公主。 “可……可是……”元珍珍还想说什么,却被玉珠柔声打断了。 “四公主请。” 元珍珍有些不安的看向元无忧,她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二皇姐生气了? 看着开口求情的四公主都被谴送离开了,四周一些想为陶霏雨求情的人都歇了心思,不过看着无忧公主这咄咄逼人的架势,都暗自摇头,刘家被灭,无忧公主无兄无弟还被过继于怀王,现在皇上还在世,她有张扬迫人的资格,可再过十年,二十年,恐怕她下场不会太好。 元无忧的目光移落在眼前姐妹情深的两人身上,看着这有如狗血剧般的存在,心里其实很是无语,理智尽失这四个字用在陶霏雨身上再恰当不过了,而这恐怕也正是史凝湘预料以及想要的。 史凝湘很聪明,可惜,她命不好,遇上了她。 “你愿意代她受罚?” 白牡丹心里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毫无迟疑的点头:“回公主,是,婢妾愿代霏雨受罚。” 陶霏雨急言:“不,公主殿下,这不关湘……”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元无忧一记眼神,小花子上前对着她就是一巴掌。 可以说长这么大,陶霏雨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她毅然决然的表示愿意受罚,但是心里始终觉得自己不会受太大的责罚, 但当脸上刺痛传来时,她惊呆了。 不只是她惊呆了,在场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的惊住了。 元无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看着似乎同样惊呆住了的白牡丹,唇角浅淡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散过:“史凝湘,陶霏雨愿意为你以下犯上,对本公主不敬,你呢,同样口口声声哀求本公主愿代为领罪,只是,本公衣有些好奇,你这话真心几许?” 白牡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但是眼前的情形已经不容许她有半点退缩。 “回公主,婢妾之心,天地可证。” 元无忧漫不经心的抚摩着袖边的金丝暗纹,脸上的笑容加深:“天地可证?很好。” 白牡丹心不由得颤动了一下,心里那一抹隐隐的恐慌越发的蔓延开来,让她一张脸越发的苍白柔弱,我见犹怜。 廖青云眼色微动,漠然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这样的她令他的心揪痛,不是因为她双手沾血,而是为她不得不沾血的背后困境。 元无忧缓缓的敛下眸,无人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漠。 “既然你真心想为陶霏雨代罚,本公主就成全你们这一番姐妹情深,来人,拖下去,将这史凝重打三十。” 孙夫人倒抽一口冷气,重打三十?责罚虽不重,但也不轻啊。 白牡丹全身僵硬,寒气从脚底直窜入脑门,心里有一种近乎于肯定的直觉,无忧公主并不打算饶过她,这三十板下来,她不死也会重伤,就算活下来了也不过是苟喘残延。 顾凌垂眼掩饰眼底的情绪,一个重字已经昭然了她的杀气,她终于动手了,就从这史凝湘开始。 陶霏雨从惊呆中回顾神来时就是听到元无忧的命令声,重打三十? “不,公主,臣女求公主开恩,湘湘经不起……” 啪! 小花子利落的一巴掌甩在了陶霏雨的脸上。 陶霏雨眼泪含在眼眶里,娇美白皙的脸上清晰的红指印,令人不忍直视,一旁的孙夫人全身都忍不住的打起了寒颤,她不明白,无忧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孙家不曾得罪过她啊,难道是史凝湘曾经得罪过她? 侍卫上来架起僵硬绝望的白牡丹去领罚,陶霏雨却死死的抓住史凝湘的手,歇斯底里的朝着元无忧大喊:“这根本不关湘湘的事,我不需要她代我受罚,你要杀要打,冲着我来,不要拿湘湘出气。” 白牡丹木然空洞的眼睛里有着绝望,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执意亡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廖青云直皱眉,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无声。 顾安安不可思议的望向陶霏雨,她当真要为了这样一个利用自己的女人以身犯险?这不是讨打吗? 林盈盈也为眼前的状况怔住了,面色看似惶然,可脑子里却飞速动转,想着如何做才能面面俱全,既不会让自己涉及危险又能不落人话柄? 元无忧浅淡的笑容终于有所扩大了,不做点什么似乎都说不过去了。 “既然如此,两个人都拖下去,同样打三十大板,小花子,你去给本公主看着,就是昏厥了,也不能少一板。” 话音刚落,林盈盈就苦苦哀求出声:“启禀公主,小七妹妹情急之下才会说出冒犯的话,湘湘妹妹对小七妹妹情真意切,其情可悯,求公主开恩,手下留情。” 说完,林盈盈重重的磕头,额头磕在木板上,咚咚作响,不消片刻,额头就出印红肿。 元无忧的目光在她脸上连片刻的停留都不曾,只是淡淡的道:“执行。” “是,公主。”小花子同情的看了一眼陶霏雨,心里直摇头,陶家生出这样缺一根筋的姑娘,也怪不了他家主子了。 天色晴好,红艳的阳光下,映照着满园的雪梅晶莹剔透,宛若仙境。 就连凛冽的寒气都在艳阳下消散不少,可——实际上此时此刻的梅圃园却寒气冻人! 整个梅圃园中更是有一种天地万物皆沉寂却唯有观赏台下梅花林里那棍仗击打肉体以及女子痛苦压抑的闷哼声,一声声直窜入耳中,让人忽视不了。 而悠闲静坐的绝美少女更令人忽视不了,甚至看着她,耳边听到的声音都似乎惭惭空白无声了。 无论远望还是近看,眼前的无忧公主都美的令人惊心动魄,也令人寒从心起,更令人为之窒息。 她红唇微弯,眉眼温柔,浅笑倾城,姿态慵懒,纤白玉手抚挲着炫艳华贵衣袖,让人望一眼,敬如佛神,不敢有任何亵渎之心。 忽然间,所见此幕之人心里都生出一种荒谬却又莫名真实的感觉,仿佛,眼前的少女合该如此,如此这般高高在上,这般脾睨众生。 ------题外话------ 明天出复查结果,如果各项指标都正常了,就可以出院了,不然还得继续住院,唉,最近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181棋如人生 又是一场大雪覆盖,伴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八角凉亭上也堆积着厚厚积雪,四周被积雪压弯了腰的枝桠上积雪簌簌下坠。 萧声在漫天皑雪间飘扬,身披白狐大麾的男子静立在凉亭中,墨发轻扬,身如修竹,如林籁泉韵,清浅雅致。 随着寒风而轻扬起的白狐大麾一角露出里面华贵中又带着向分神秘的紫色衣袂,一张脸清和从容,说不上俊美的,却自有独特的韵味。 而此时他的韵味也在他那骨节分明正在银色洞萧上优雅的起伏着的十指表现的淋漓尽致,令人看的移不开眼。 悠扬悦耳的曲子让听者忍不住驻足。 四周皑皑白雪,很冷很寒,凉亭里没有遮风挡寒的席子,石桌上亦没有暖炉,甚至连桌布都未能铺上,可他站立在那儿,却给人宁谧清和的感觉,独立而遗世。 这时候雪地里走来一名侍众模样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五官平凡的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令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再看第二眼,可他走来的雪地里,却只留下浅淡的不仔细看就看不见的脚印,悄然无声。 如果不是心思缜密的人,一定不会察觉到他的不凡。 等到他悄然无声的立在平睿身后的时候,萧声也似是通了人性一样,刚刚好止停了下来。 “公子。”年轻男子恭敬弯腰。 平睿低着眼把弄着手里的洞萧,不急不徐的问道,声音清亮温润:“怎么样了?” “陶姑娘伤情无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但史姑娘却伤至五脏六腑,未死却不如死。” 平睿眉眼依然清和温雅,可越是宁谧清和,随着他淡淡勾起的唇角,却莫名的有一种违和感,却又一时之间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愧是刘氏与皇上的子嗣,既有着刘氏当初的野心勃勃也有着皇上的冷血无情,呵,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公子,无忧公主显然已经决定对平国公府出手了。” “嗯,她想铲除平国公府。” “那……这是皇上的意思?” 平睿抬眼,注视着阴霾的天空,唇角弯起的弧度越发的明显:“不,这是无忧公主自己的意思。” “皇上要冷眼旁观?”男子出声。 “自然。”平睿笑了笑,语气随意的如同在说着别人家的事一样,事不关己。 “杀鸡儆猴,既能敲打这背后的人,还能借此契机将相涉及到的相关官员连根拔起,萝卜出坑,不可避免沾泥。” “公子真坐视不理?”男子轻声问道。 平睿清和的眸子漫不经心的垂下,注视着手里的洞萧,笑而不语。 男子想了想,又道:“老爷恐怕不会甘心。”清出这些人,空出的位置可不是一个两个了,下至地方上至京城,可谓是一连毫无缺口的链子,就这样拱手相让给无忧公主?她也不怕吃撑着? 平睿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十指相拈的洞萧又重新凑到唇边,霎时萧声起,沁心沁脾,宛如天籁。 男子见自家主子不出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只是沉默的站在亭子里静静的听着萧声。 …… 京郊一处僻静的深宅内厢房,房间里的气氛压抑而沉寂,令人走进来就感觉莫名的闷郁。 其实房间内的布置并不寒碜,反而还华美雅致,外面寒气袭人冷的令人牙关都颤抖,可内室却温暖如春极为舒适。 熏笼里袅袅香气,暖炉烧的极旺,墙上还挂了几幅山水画,显的书香气浓郁。 珠帘后的雕花大床上,史凝湘趴在床上,脑后黑发披散在背上,令人看不清楚她此时的神情,只听闻她偶尔几声的闷咳声。 八金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都快要睁不开了。 看着这样的子的小姐,她心疼的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自从小姐在梅圃园被无忧公主下令责打之后,孙家就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到了这宅子里,美其名是让小姐静心养伤,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大夫说小姐伤势严重从此就成了药罐子好不了了,孙少爷虽然对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好,可是在这京城大宅里,他根本改变不了老爷夫人的决定,只能是偷偷的来看小姐。 “小姐,奴婢让厨房煨了您最喜欢的清汤?您多少喝两口好不好?” 白牡丹没有出声,可却趴在床沿上,咳出一口血,她吃力的微抬头,呆滞的看着苍白无血色的手掌心那一滩刺眼的红,唇边还垂涎着血丝。 “小姐……”八金看着这一幕,惊骇的拿帕子上前捂住白牡丹的嘴。 白牡丹只觉得喉咙一股腥甜,很快,素帕就再度染上鲜红,身体里那翻天搅地般的疼痛让她无处可安然,额头上沁出密密的薄汗。 八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小姐,奴婢让人去接大夫……” 白牡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木然着一张脸朝她摇头。 “小姐……” 白牡丹吐出一口血,倦累的闭上眼睛,关住眼睛里的空洞和绝望:“不必。”她的身体她知道,这伤全是内伤。 房间内,只有八金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白牡丹吃力的扯开苍白无血色的唇,说不尽的嘲讽,道不尽的恸凄,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说一点儿不怨恨元无忧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更恨自己。 原来,人真的不能不信命的,命该如此,纵使不服输又如何? 早在两年前,不,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输了。 而她却总以为自己没有输,她还有翻身的余地。 “八金,扶我起来。”白牡丹突然说道。 八金震惊的连哭声都忘记了,连忙阻止道:“小姐,不行,您的身子不能动。”大夫说这小姐的伤势太过严重,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倍小心,不然……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扶我起来。” “小姐,您要做什么?奴婢帮您?”八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白牡丹沉默片刻后,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涩然:“也好,你帮我拿笔墨笔砚来。” 八金怔住了,反应过来后,直点头。 拿来笔墨纸砚放在床头,白牡丹看了好半响,才颤抖的伸出手执起了笔。 请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一共九个字,开头和结尾都没有署名,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凄凉。 “将信传出去。”白牡丹将信递给八金。 八金哀恸的泣不成声,虽然小姐没有说,但她知道小姐要将这封信传给谁。 …… 顾凌站在庭前檐下,有些出神似的看着庭前院子里那几株盛开的梅花。 顾秋从回廊上小跑的过来,看着静立寒风中的公子,不由的止步站在那里挠了挠头,公子又在出神了,好像自从那日林家梅圃园回来后,公子就似乎心事重重的,眉宇间若有似无的弥漫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 “马车备好了?”顾凌回神。 顾秋反应过来,边跑上前边回答道:“公子,全叔已经备好车在门外等您了。” 顾凌一言不发的越过顾秋走了出去。 看着公子的背影,顾秋长叹了一声,公子自己没发觉,可他们跟随在公子身边的人都发现,公子变了好多。 全叔驾着马车往刑部去,在岔路口时,马车里忽然传出顾凌的声音。 “全叔,去廖府。” 全叔微讶,公子不是要去衙门上工?不过,纵使心中有疑惑,全叔也不会说什么,在他心里,公子做的决定和想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粗人可以想得到的。 “是,公子。” 手中长鞭轻挥,马车转向了廖府方向。 只是来到廖府时,顾凌却听闻廖青云一早就出去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略一思索,青云的去向就不难猜测。 “走吧。”顾凌返回到马车上淡声道。 全叔点点头,马车掉头又离开廖府。 事实上,顾凌猜对了,此时,怀王府,元无忧居住的小花厅里,廖青云正临窗而坐,面前茶几上摆着棋,手里甚至还执着一枚棋子,可他整个人都无心在棋上,而是目光凝视着正在练琴的元无忧身上,静静聆听着她的琴声。 琴声回旋在耳边,空灵飘渺,也许就如弹琴者此时的心情。 廖青云心里有些隐隐的痛,他多想自己是能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拂解心中结的人,可是他知道,他无能为力,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够及不到她站的高度。 廖青云回神时,不知道琴音何时终了,元无忧已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见他终于回神,她唇角浅浅上扬:“我的琴声有形无神?竟然让青云你恍惚出神?” 廖青云垂了垂眼,摇了摇头:“不,是我无能为力赏鉴公主的琴声。”空灵飘渺琴声里什么都没有,透过她的琴声,他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捕捉不到她的神韵。 元无忧扑哧一笑,耀如春华,美不胜收。 廖青云痴然的望着她,如果可以,他真想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生生世世,愿醉不醒。 元无忧没有理会他的失态和出神,捧起手边的热水杯,轻轻的啜饮着,脸上的笑容慢慢的笑然下来,轻叹道:“刚才你说错了。” 廖青云垂下眼沉淀了一下心情方抬头望着她:“何错之有?” “刚才的琴声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什么都没有,没有愧疚,没有包袱。 廖青云为之一怔。 元无忧侧过头盯着茶几上的棋子:“棋如人生。”人生来就是棋子,优胜劣汏是人与人之间最残酷却也是最为不避免的竞争结果。 廖青云沉默,而后轻轻点头,完全赞同她的观点:“青云虽非局棋高手,却也知,棋局掌握在棋者的手里,棋如人生最为恰当,人的一生里总充满了未测之知,虽说以万事天定来概论有些许不妥当,却从大体方向看来,青云认为却也相差不远。”就如她和他,已经天定,纵然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改变一些,但是,他改变的同时,她亦会随之改变,到头来,他和她依旧是原来的定界上。 元无忧眸中是不吝啬的对廖青云的欣赏,语气也如面对好友般那样随意:“我以为青云不信天地。” “我信。”以前不信,是因为无欲而正,无望而空。 元无忧笑了笑,话题一转,直接问道:“青云心中有何感想?”她的语气顿了顿,才又淡然随意的补上主句:“在我开始有心杀人时。” ------题外话------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今天下午儿子终于出院了,带药吃在家观察三天,若不反复,应该就痊愈了。 昨天泡泡爸就去上班去了,落一个人带着他在医院,实在是没时间写字,只得再向编辑请几天假,今天回来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写着,总想着,更的少总比请假好一些。 182落子无悔 廖青云十分讶异的抬眸望着元无忧,心中思绪不复平静。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不是,我只是很……惊讶。”惊讶于她竟然会对他问出如此……问题?不可否认,他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 元无忧抬眼认真的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我非良善,可你不同。” 廖青云感觉到有犹一盆冷水淋头而下,心跳都似乎为之一停,心中的期盼和欣喜落空,他明白她的意思。 默然了很久,廖青云才抬起了头,声音低缓,却郑重如承诺,“我不会,永远不会。”我只会自责自己没能是那个能为你一手撑起一片清空的人,所以,如何会背叛你?早在很久之前,为了你,我就遗忘了我自己。这句话他说在心里。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声:“这是你的选择?”他对她的心意为她所付出的,她心知肚明,她也了解他,也正因为了解他,她才需要正视他。 “是。”廖青云郑重回答,而后又缓缓笑了:“其实,青云很高兴。” 元无忧扬眼看他。 “能让公主正视青云的存在,这已经让青云此生无憾了。” 元无忧淡淡一笑:“你的心意,你的付出,我很感谢,但是也仅仅是感激。” “青云明白。” “正因为我无法动心,所以,我才有负担,不是因为愧疚于你,而是……感情这件事,伤人无形,也惑人无形。” 廖青云完全明白言下之意:“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感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公主无关,此生此世,它不会成为青云向公主要求的任何借口。” 元无忧看着他,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以后不会再说,就如同她废史凝湘一样,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她都不会有愧疚,就如同他自己所言,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感情也是他自己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他的这份选择与她无关,她还是她,他于她并无任何不同。 廖青云起身,对元无忧深深的弯腰:“谢公主成全。” 元无忧淡道:“坐吧。” 廖青云重新坐下来,两人一度静默,虽如此,厅中的气氛却并没有太过压抑和不自在。 元无忧执起一枚白子,轻轻的搁在了棋盘上:“可有兴趣陪我下一局?” 廖青云抬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当然。” 元无忧看着他的棋路,似是随意般的又执了一枚放置上去:“不惊讶吗?”她记得她对他们郑重其事的说过,她不会下棋的。 廖青云轻轻搁下一枚棋子:“公主说不会的时候,青云不惊讶,公主会的时候,青云同样不惊讶。”因为在他心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毫不犹豫的相信。 元无忧笑了笑,不再言语,被他用心对待的女人会很幸福,可惜……他遇上的人是她,她的心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了幸福。 她随意般的落子,几乎是想也不想,可对廖青云来说,却压力很大,很快,就兵败如山倒。 “我终于明白公主为何说自己不会下棋了。”下棋于她而言,太过简单了。 元无忧收回手:“其实下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就端看你的对手是谁。”看他一眼,元无忧又道:“就例如你和顾凌对弈。” 廖青云注视着她,只见她优雅的捡起棋盘上的子,等到棋为空的时候,元无忧才抬头看他一眼,红唇微勾,意味深长的道:“顾凌下棋,思虑过重,无论是咄咄逼人还是不动声色,都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廖青云还没有来得及深思,就被她的动作给吸引住了。 只见她左右两手均执子,悠然自得的在他眼前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撕杀。 “走到这里,顾凌一定会只攻不守,咄咄逼人般的长驱直入,迫你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你只要稳住,不要只守不攻,不敢越雷池一步,而是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取其后方空虚……” 看着棋盘上情势逆转,对方难以招架,大有溃不成军的败相,廖青云突然道:“如果这个时候对方不是顾凌而是公主,公主如何做?” 元无忧抬头看他一眼,笑笑的低下头,在廖青云的目光下,取其一子落于一处,情势虽不至于立马逆转,却也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这局棋成败如何,谁也说不准。 廖青云怔怔的看着。 “青云明白了。”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突然间与他下棋。 元无忧起身,走到桌边,亲自为他添上茶水,然后捧着水杯轻饮着,淡声道:“青云,棋如人生。” 廖青云抬头看着她,郑重的道:“落子无悔。”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唇角弯起,笑而不语,她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小高子走进来,恭敬的道:“公主,项姑娘求见。” 元无忧眯了眯眼没出声。 小高子又道:“项姑娘这次来,指名要见您?” 元无忧笑了笑:“不见。” 小高子有些一愣,不过反应也快:“是,奴才明白了。” 廖青云站起身拱手道:“青云先行告辞。” 元无忧也不留客,直接吩咐小高子:“代我送廖公子。” “是,公主。”小高子又恭敬的朝廖青云道:“廖公子,请!” 廖青云朝她轻轻颌首后,随小高子出去。 …… 怀王看着元无忧走进来,冷凉的眼神微不可察的有些柔和:“廖公子离开了?” “嗯。”元无忧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怀王想了想,中肯的说道:“虽无深交,但也看得出来他是个不错的人,无忧,你觉得呢?” 元无忧叹了一声:“是不错。” 怀王眼睛微亮:“那……” “您还是管好自己的桃花吧,至于我的桃花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不许乱点鸳鸯谱。”元无忧警告道。 怀王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元无忧朝他耸耸肩,摊手一笑。 怀王拿她没办法的一笑,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宠溺,但很快就消失,神色淡冷下来:“你在烦恼顾家?” 元无忧并不意外他会洞悉她的心思,整个人都偎进软椅中,懒洋洋的毫无形象:“表小姐看来是真心喜欢你了,父王大人。” 怀王微微皱眉,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七表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执意要嫁给他?他不能理解。 见他费解,元无忧轻叹:“顾依依执意要嫁给你,不惜用顾家为后盾,元浩天又在积极的招安顾家,顾家显然一副无后顾之忧的姿态。”她是真没想到在项清尘之后,顾依依竟然还会如此执迷不悟,只能说,这古代的女人都是一根筋,喜欢上了,就算是形式上得到了也安慰。 怀王唇微微抿紧,静默片刻后,抬眼看她:“你打算如何做?” 元无忧摊手表示了她的无奈,她们确实需要顾家的支持,现在顾家拿乔着实令她有些心烦,刚才她点拨了几句廖青云,相信顾凌会明白她的态度,但是这毕竟是大事,顾凌只是新一代的继承人,上面不仅压着父伯叔,再上面还压着一个老谋深算的顾老侯爷,他纵使有心,恐怕也一时半会还拿不下顾家的主。 而目前时机于她,她可以借史凝湘一事拔出一连窜萝卜出来,都些坑都是需要顾家人去填的,偏偏顾家现在装聋作哑,就连最初的回应都缓了下来。 怀王神色微沉:“无忧怎么看?” 元无忧缓缓说出自己的态度,也是刚才她对待廖青云的态度:“路,是自己选择的,感情是自己的,得失成败皆由当事人一力承担。” 怀王静静的看着她,似是在思绪她的话:“无忧说的极是,就照你说的做吧。”得失成败皆由当事人自己承担,七表妹执意要选择走这条路,已经与他无关了。 元无忧没出声,怀王抬头看她,见她神情,就知她在想什么,淡淡一笑:“一个是纳,两个也是纳,既然只是利益相关,又何需在乎?” 元无忧讶然的挑眉:“纳?不娶?” 怀王冷然一笑:“当然。”非他所求,生,他不共枕,死,他不共葬。 元无忧暗自摇头,她并不替两女惋惜,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好与坏她们怪不了任何人,她只是……只是有些替怀王感到叹息。 …… 自林家梅圃园那日之后,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孙家少爷新纳的侍妾竟然是昔日的史家小姐,孙家依靠平国公府这是朝堂上不少官员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就拿礼部侍郎孙兵孙大人来说,他和孙通孙少爷是没出五服的族兄弟。 此刻,孙家老宅内的大堂坐满了孙家各支房的能作主说得上话的人。 孙兵自然在列,在朝堂上,他以敢言而闯出一些名堂,可现在他却满面愁忧的望着坐在一旁的孙大年,语气里难掩责备: “叔,一子错,可是满盘皆输,这事要处理不好,我们整个孙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侄子啊,叔这件事的确是冒险了,唉,当初想着富贵险中求,没想到……没想到……唉!”孙大年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走向,此时心里是悔不该当初听信了史凝湘的话。 史家虽然被诛,但并非是诛连九族,史家还有旁支在京城,虽无建树,可好歹也还有一些底蕴不是?再加上昔日史家栽培出来的门生如今在都在朝为官,若是结交得当,也总会给几分情面不是? 何况史凝湘说她与陶家七小姐姐妹情深,陶七小姐一定不会不管她,陶家虽然也在当初受损,可还有五皇子在呢?万一……他一想,这事倒也不是不行,最大的难处就是史凝湘的罪身,只要解决了这个难题,史凝湘于他们孙家不但不是灾也许还有可能是福也说不定呢? 现在倒好,不是他所期盼的福气,是灭顶之灾啊。 赔上老娘的脸面去求平国公在皇上那儿求情消了她的官娼罪籍,却没想到最后落一场空也就罢了,还连累平国公府都被牵连,这事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孙家所是要在劫难逃了。 ------题外话------ 这两天缓冲一下,落会尽快回归正轨。 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包容,谢谢!落从不敢忘记,欠下的那些,还未还上。 183一往情深 “这无忧公主也真是心狠手蜡,竟然废了史凝湘,难道这史凝湘从前与她结下仇怨?”坐以人群中看起来年纪最小长的细眉小眼的中年男子紧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哼。” 细眼男子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白长胡须老者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极威严的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不怕丢脸也不拈量着一下会丢我的脸?下次你不要再来了。” 小眼中年男子面对父亲大人的权威,畏懦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心里却暗嘀咕:又不是我要来的,还不是你非得要我来? 孙大年习惯性想要出声帮着被斥责的孙大树圆场,却刚张开嘴就想起现在不同往日,现在闯出祸来的是他,话到了嘴边再说出来整个都变了味,甚至隐隐中还带着一丝讨好意味:“三叔,您别怪阿六,这件事是大年错了,错了就是错了,如果只是我这小家受累,我也认了,我就怕……就怕到最后还连累了大家,毕竟这无忧公主心狠手辣行事不留情面,现在她视平国公府如眼中钉肉中刺,就连皇上都对她所做所为不追究,她更加有恃有恐,今天请您来,也是想让三叔帮我拿个主意,看看能不能想出个法子,毕竟我们孙家虽非大门大户,但好歹也是一棵树上分出来的枝桠,一损伤根啊。” 听孙大年如此一说,孙三叔同样细小的眼睛闪过一缕快的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却并不着急,只是抚着长长的胡须宛自沉默着。 在场的人都期盼的看着孙三叔直点头,是啊,现在不是计较责任的时候,是要如何度过此劫为重,他们可不会以为无忧公主废了史凝湘就收手了,如果只是孙大年一家子,他们自然用不着这样着急,可要是无忧公主要除去他们整个孙家呢?毕竟孙家可是依攀着平国公府生存的,无忧公主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孙三叔是在场辈份最高的,虽未入过官场,可头脑却是孙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孙家一族能有今天这样齐心,孙三叔功不可没,是令所有孙家人心服的族长。 这样大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孙三叔沉吟了很久后他似乎有了主意,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却还是缓缓出声:“这件事也不是没有余地,不过……” 孙大年一听有戏,双眼都灼亮了起来:“不过什么?三叔但说无妨。” 孙三叔显得有些迟疑,沉默了好半响后,抬头盯着孙大年一字一句说道:“良禽择木而栖。” 一阵阵抽气声响起,在有些冷寂的大堂里清晰可闻,能坐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各房各支的领头人物,头脑自然是不用说的,一点就通。 除了孙大树,他是被迫跟着他老子孙三叔来的。 谁都知道他资质愚钝,可孙三叔生了那么多儿子,却唯独养活了他一个人,所以纵使是烂泥,孙三叔也一直带在身边,其余人等想到孙三叔对族里做出的功劳,就是有微词也无人敢说。 “爹,这……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孙大树惊骇的话一出,在场人全都嘴角抽摔,满头黑线,满眼无语。 孙三叔气的咬牙切齿,顾不得自己高龄,顾不得孙大权如今也年近四十,一巴掌就狠拍了他的头上。 孙大树被老父这一拍,吃痛的嘶牙裂嘴摸着被打疼的后脑勺,委屈的道:“造反本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在场的人一个都逃……” 啪!孙三叔毫不留情的又是一个巴掌,这次伴随着是他几乎是从牙齿缝挤出来的话:“听、不、懂、就、牢、牢、的、给、老、子、闭、嘴” 孙大年这时候也顾不得为孙大树解围圆场,他心里正惊着呢?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久了他震惊之后,倒也很快就稳住了神,可眼神却依旧有着惊色:“那依三叔之见,良木何在?” 一旁的孙兵也从惊讶中回神过来,迟疑了片刻,缓缓道:“三祖父莫不是指……顾家?”他在朝中自然也知道一些方向。 孙三叔轻叹了一声,沉重的点点头:“虽然平国公府对我们孙家族多以照顾,这样做有些不忠不义,可如果明知道时势转变,我们还一意孤行,就有点愚忠愚义了。” “三叔的意思是让我们假意投诚,实际上等待东风再起?”孙大年诧异。 孙三叔苦笑着摇头:“我们自行出路,并非是背叛平国公,而是一个时势令我等迫不得已的做出选择罢了。” 孙兵皱眉:“皇上抬扶无忧公主的态度的确已经逐步明朗起来,可……顾家至今还不曾显山显水,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万一皇上只是因为无忧公主……做出弥补,而非是权衡之术,我们非但讨不到好,反而落得个不忠不义自毁前程,这……这恐怕不妥吧?” “阿兵说的话也有道理,皇上究竟是不是要抬用顾家但但从重用顾凌这一个方面来说还不足以证明,如果我们贸然行事,恐将落得个吃力不讨好,自毁声名。”孙大年也有所顾虑的出声。 其余的人也都觉得这些顾虑不无道理,虽未表态,但神色间已民经明了心中所想。 孙三叔环视了一周众人,心里暗暗叹息着,在坐的人都算得上是精明的人,却都视短心大,只看得见眼前装不下长远。 “老夫言尽于此,如何选择就看你们的了,时候不早了,大树,扶我回去。” 孙大树忙不迭的起身,扶起孙三叔,其余孙家人等都站起身来恭送。 孙三叔罢手:“你们商议吧,不必相送。” 众人只是弯腰行礼,看着孙三叔在大树和管家的产搀扶下步态蹒跚的离开。 孙大年怔怔然的坐下,心中矛盾顿生,他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孙兵,见他也同样是深眉紧皱,心事重重,不由的重叹了一声,难不成真的要再赌一把? …… 顾凌站在庭前看那株雪梅看了近一个时辰了,身形一动也不动,如同老僧入定般。 站在他身后的顾秋冻的鼻子都没知觉了,他拢了拢身上的棉衣,双手放到嘴边哈着热气取暖,却忍不住盯着顾凌的后背,心中实在是困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昨天廖公子来了离开后,公子就心神恍惚的,今天高公公上门,不知道究竟跟公子说了什么才会让公子如此这般失神? 天,逐渐阴沉下来,顾秋抬头瞧一瞧,上前道:“公子,要下雨了。” 顾凌对他的提醒置若未闻。 顾秋不敢再出声了,只好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房来报,全总管的马车回来了。 顾秋听闻,眼晴一亮,忙上前一步小心的禀报道:“公子,全叔将两位小姐接回来了。” 顾凌依旧没有反应,顾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啦? 正当顾秋心生不安时,顾凌出声了:“请两位去书房。” 顾秋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大大的一抹笑容,兴高采烈的大声道:“是。”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公子站在这里没事,他再站下去就要冻成冰柱了。 顾凌缓慢的抬起头,看着天色阴霾,一双温雅透精的眸子此时毫无表情。 书房里,暖意洋洋,顾安安一走进来,就大呼一声兴奋的冲上了铺着厚厚虎皮的软榻。 “这京城的冬天真不好过,我都快冻僵了。” 看着放松下来毫不顾及的小堂妹,顾依依岂没有如此放松,自小养成的性子让她做不到安安这样子活泼。 她走向茶桌,看着茶炉上的煮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她净手取茶,专心致志的煮起茶来。 顾凌走进来的时候,顾依依的茶已经差不多了。 “哥,请!”顾依依端着茶恭敬的递向顾凌。 顾凌没有出声,只是目光不明的看着她,顾依依眼神不躲不闪,丝毫不避。 两人之间的异样让懒洋洋的半卧在软榻上的顾安安惊讶的坐直了身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着。 “发生什么事了?” 对视着的两人无人看她。 顾依依手里的茶依旧恭敬的举着:“哥,请!” 顾凌没有接她的茶,转身在桌前坐了下来,径自提起桌上早已经冷掉的茶水斟满一杯,半举着端详着,头也不抬的道:“依依,你让我很生气” “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安安面色严肃起来问道。 顾凌回头看着她:“安安,你先出去。” 顾安安急了:“我不,你们别拿我当小孩子,我或许没你们聪明,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顾凌看着她,皱眉,却也没坚持,毕竟小妹和依依感情深,有她在,有些话他不需要亲自出口询问,虽是兄妹,但依依是姑娘家,他不想让她无所适从。 顾安安走过过,也在小圆桌前坐下,盯着他,同样皱眉。 顾依依沉默的将沏泡好的茶水端过去,沉默的放到顾凌面前,再递了一杯给顾安安,最后自己双手捧着一杯,不见她喝,只是捧着似是取暖。 “依依姐,发生什么事了,我要知道。”顾安安直接看向顾依依,严肃的说道。 顾依依低下头,沉默着。 “姐……” 顾依依抬头看着她,笑笑的道:“我要嫁给表哥,他必须得娶我。” 顾安安有些懵了似的盯着她,再看看顾凌,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好半响,她才求证般的语气问道:“依依姐,你是说你逼表哥娶你?” 顾依依点点头,顾安安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指头颤抖的指着她:“你……你这样做了?” 顾诊依依旧点头,双手中的冰凉将茶杯里的热度都吸起了,手里的茶杯不复刚才那般暖烫,她轻轻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有些涩然,正如同她的心情。 “哥,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擅做主张了。” “爷爷怎么会同意?”顾安安脱口而出。 顾依依看向她,目光温和:“安安,爷爷高瞻远瞩,这件事,于顾家无损。” “可……你呢?依依姐,你究竟是为了顾家还是为了……自己?”不得不说,顾安安认真起来的时候,有着不逊于其兄长的精明和锐利。 顾依依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着隐隐的欣慰,却也坦诚回答:“三七成分,三成为顾家,七成为自己,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这样做,哥,你说呢?” 顾凌看向她:“可是你这样做,让顾家失了表弟的心,你也如此,依依,说说你这样做的理由。”他了解依依,她并非是莽撞无脑的人,他很生气,却并非是因为依依用了这样的手段,而是因为依依不与他商量就擅自主张了。 “这件事,不关兄长你的事,表哥心中明白,无忧公主心里也明白。”顾依依淡声道。 顾凌无话可说,这个妹妹将得失算的很清楚,也想的很周道,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安安听到这里,全都明白了,她失望又心疼的看着她:“为什么?他有什么好?姐,他甚至没几年好活了,你嫁给你你知道你后半辈子过的将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不,你不是嫁给他,你是嫁给你自己,嫁给你自己的执拗,嫁给你自己给自己画的地牢,姐,你醒醒吧,一辈子很长,你不能拿这一份虚幻的情感去牺牲一辈子?” 就算是爷爷他们强行在她心里种下了怀王表哥这个人,但是这才不到半年时间,依依姐为什么就将心送了出去?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顾凌心为之震动,他看着堂妹眉眼间的幽柔,在这一刻,他无话可说。 顾安安双手捂嘴,泪眼朦胧,顾家主宅里,只有她们长年长住,依依姐比她大两岁,视她如亲,在她心里,依依姐就是她的姐姐。 除却长辈,和她同一辈中她真心喜欢和敬佩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兄长就是依依姐。 她一直都希望依依姐能摆脱自身的命运,所以她哪怕自己不喜欢学那些,她也强耐着性子陪伴在依依姐身旁一同学习,就是想着让自己让家族认可,如果有一天依依姐遇上了一位她喜欢的人,可顾家又非得要嫁给怀王表哥为利益做出牺牲,她愿意代替依依姐……上京之后,怀王表哥无心娶妻,这让她松懈了下来,却没想到,依依姐竟然如此傻,傻的一股脑儿将心都奉上了,可怀王表哥却根本就不愿意娶她,她以为依依姐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痴傻,痴的让她想责怪都不忍。 “依依,怀王同意了,但是……”顾凌闭上眼,不忍的道:“非娶,他只肯纳你为妾,而且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一位项姑娘,你们同为妾。” 顾依依怔住了。 顾安安也呆了,但很快,心里一股子怒火就熊熊的燃烧了起来,二话不说,她就冲了出去。 顾依依一惊,忙追了出去,可她哪里跑得过顾安安,眼见着顾安安像支箭一样冲了出去,她只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抚着胸口大口顺着气:“全……全叔,拦……拦住八小姐。” “不必,全叔,让她去。” 顾依依猛然回头,看着顾凌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淡淡的反驳自己的话。 “哥?” 顾凌眯眼看着顾安安消失的方向,缓缓的道:“虽是你所求,但是他这样做,实在是过份,不管如何,你是我妹妹。” 顾依依心中一痛,眼眶含泪:“可是他也是你表弟,是三姑唯一的血脉,哥,我们都亏欠他太多,如果这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别说为妾,就是为婢我也绝无怨言。” 顾凌再次震动。 顾依依不理会顾凌的怔然,再次出声,语气十分严厉:“全叔,去拦住八小姐。” 全叔有些迟疑的看向顾凌:“公子?” 顾凌痛苦的闭上眼睛,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全叔得令,身影很快就消息在兄妹俩眼前。 一旁的顾秋看着这样的一幕,不敢出声。 “依依,你这样让哥哥很心疼。”顾凌暗哑怜惜的出声。 顾依依回顾头看着他,眸中含泪:“哥,一辈子太长,小妹不知道后半辈子会不会终日活在后悔里,但是,未来如何,我不知道,我的心太小,我只看得见眼前我心中的渴望。” “哥哥,我喜欢和怜惜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出身尊贵的怀王爷,也不是他的存在价值,而是仅仅是因为他是我存在于我心中很久很久的表哥,我想陪伴在他身边,看着他无论成还是败,无论他生还是死,我只求陪着他经历这些,这不是圆他的梦,而是圆我的梦。” 顾凌动容:“哪怕你的这一片情深,他却丝毫不动容,甚至心生不愉,弃如敝屣?你也依然坚持选择走这条路?” 顾依依点头,泪眼朦胧,却毅然决然:“是。” 184元络上京 顾安安虽然有些武艺傍身,脚力非一般大家闺秀可比,但全叔身为顾家顶尖高手之一,不消片刻,他就追上且拦住了顾安安。 “全叔,你解开我的穴道。”顾安安僵硬的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双眼睛怒火狂燃。 全叔没有作声,只是抱拳说了一句八小姐得罪了,就扛起顾安安回到了侍郎府送回了她住的闺房,自己亲自在院子外看守。 顾安安打不过全叔,可心里的怒火无处可消除,唯有将房里的东西通通都砸了个粉碎才呆滞的坐在房间里。 院子外,顾依依走来,全叔迎了上去恭敬行礼:“七小姐。” 顾依依听着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叹息的道:“没事了,全叔,交给我吧。” 全叔恭敬的退了下去。 交代侍女留在外面,顾依依推开门进了顾安安的房间。 对房间里的狼籍视而不见,她看向坐在椅子发呆的人,眸子微黯然,她知道安安是为她心疼才会如此生气,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心里一点儿都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她是家族里精心培养教导出来的,虽原本就是为表哥而存在的,但是无论是家族还是她自己个人都一心一意的认知是表哥的妻子。 可如今,却连侧妃之位,他都不肯给,而是似是要存心打顾家的脸面一样,纳她为妾。 “姐,你让我很失望。” 顾安安平静下来,盯着她,神色语气里难掩沉痛。 顾依依低着头,没有出声。 顾安安移开眼,不再看她:“我知道你没有理由不这样对,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三姑姑唯一的儿子,他是怀王,于顾家,于你自己,他都是你必选的选择。” 顾依依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有些飘渺起来。 “可是,这也要你情我愿双方都有心的前提下才让我无话可说不是吗?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顾安安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又开始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不复刚才的平静:“不论他的身份,单单就论他是姑母之子,是我们的表哥,你也不应该这样做,你不是最心疼他的人吗?为什么你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他?依依姐,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依依飘忽的目光缓缓的移到顾安安指责中又隐含心疼的眼神里,声音有些干涩:“安安,其实你比姐姐强。” 顾安安别开眼,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是可听出哽咽:“我很生气表哥这样侮辱你,我一想到他要纳你为妾,我就恨不得现在站到怀王府将他拖出来,好好的痛打一顿,可……” “可是,这是我该得的下场,所以,真的不关表哥的事。”顾依依轻声道。 顾安安低垂着头,声音沉闷:“姐,你这样做,无疑是将表哥推的离你更远,你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却还执意要拿自己的一生当作儿戏,姐,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你这样做,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蠢不可及,稍稍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想得到,更何况你呢?” 顾依依走过去,轻轻的将坐在那里偷偷为她抹泪的小姑娘搂入怀里:“安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这样做,她也希望有时间有机会慢慢的靠近他,让他看到她的好,让他心里真正的接纳她,可——奈何情深缘浅不得已!她没有时间再徐徐图之了。 顾安安终于情绪溃散,转过身扑在她怀里哇哇大哭:“姐……我真的很失望很失望。”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她都看的通透看的明白的事情?为什么那么疼爱依依姐的祖父祖母、伯伯叔叔们却还由着依依姐这样做……还帮着她这样做?她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痛不已,沉闷的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姐姐懂你的心情,安安,别怪家里,这不关祖父叔伯们的事。” 顾安安毫无形象的搓了把鼻涕,闷闷的道:“怎么不关他们的事?明明是火坑,却还眼睁睁的看着你跳下去不拉着你也就罢了还推你一把,原来他们就是这样疼你的,我算是看透他们的虚情假……” “安安。”顾依依神色严厉的打断了顾安安的话。 顾安安知道自己失言,噤了声,却眼神里依旧可见忿意。 顾依依皱眉看着难掩忿意的堂妹,心里有些无力,她想过安安会生气会忿忿不平,可是她没有想到安安会如此愤怒的快要失去理智。 “安安,这些话你说的过份了。”顾依依轻蹙眉,面色有些无奈,可声音里的严厉还是有。 “我……”顾安安忿忿不平的想要反驳,顾依依却松开她,走到一旁,背对着她。 顾安安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泪意慢慢的在眼眶里聚集。 沉默了很久,顾依依才回头看着她:“安安,这些话姐只当你是口无遮拦发发牢骚,以后不可再说,心里更不可再想,你如果还是意难平的话,不妨想想那史家姑娘的下场,就知道家族的昌荣有多重要了。” 顾安安双目微微一睁,有些惊。 见她如此,顾依依面色缓和下来,语重心长的道:“安安,别再任性了。” 说完后也不等顾安安反应,就径自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景,顾安安微微受惊的眸子开始黯然下来,到最后,甚至茫然空洞了起来。 …… 浓郁的酒气弥漫了整间清雅透简洁的房间,从房间布置上来看,这房间的主人实在是不像是喜饮杯中酒的人,如果是喜饮杯中茶倒还是说得过去。 房间里暖如春,要不是窗外雨声风声结伴而来敲打在窗上,实在令人感受不到冬日的寒气,要知道此刻外面染上冬日寒冽的冬雨不需要直接接触,光是呼吸着随着寒风而来的湿冷之气就令人直打寒颤了。 房间里似乎很安静,说似乎,是因为房间内的确是安静,但却也还有一道声音,仔细听,是咕咚咕咚声,再闻着房间里空气中浓郁的酒气,顿时明了。 循声望过去,银袍银面的元暮坐在茶桌前正捧着酒坛子灌酒,他的脚下滚落着十数个大大小小的酒坛子。 直到手里的最后一个酒坛子也空了,元暮才眼神迷离的举高倒置着:“阿斧,拿酒来。” 房间一处角落阴影处,阿斧看着这样的少主,无声轻叹一声,不只是少爷,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少爷究竟喝了多少杯了,不,到昨天,少爷直接弃杯用坛了? 阿斧沉默的走到了一旁,拿起桌上最后一坛装满水且渗了安神药的酒坛子送了上去:“少主,酒来了。” 元暮站起身,身子东倒西歪的接过他递上的酒坛子,猛地大喝了一口,却笑呵呵的道:“阿斧,你给我送来的不是酒,是水。”不然,他为何喝不醉呢? “少主,您醉了。”阿斧上前伸出手想要扶着他,却又不敢。 “我没醉,我这里清楚的很。”元暮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清楚的记得清尘要出嫁了。” 阿斧皱眉,张了张嘴想出声,可又想到什么噤声。 “不对。”元暮自己摇手:“不对,不是出嫁,她是去做别人的妾,妾……哈哈哈……妾……为妾,她都愿意,阿斧,我从不敢强求她喜欢上我,我配不上她我知道,我早就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她要出嫁了,我一定会笑着祝福她。” “少主……” 元暮听不见他的话,只是道:“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清尘,是我心里喜欢了十一年的项清尘。” “少爷,您醉了。” 元暮哈哈直笑:“阿斧,你说的对,我醉了,不仅醉了,现在还在做梦,梦见清尘她竟然会愿意做妾,我得赶紧躺回床上,让这个荒谬不堪的梦醒过来。” 说完也不理会阿斧,他自己跌跌跄跄的走向床,重重的倒了下去,银色面具下,眼角处是无声流淌着的泪,他心中可望不可及的仙子情愿为妾也要嫁给那个男人,这让他情何以堪?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小叔。 虽然他年轻,与他不相上下,可是他却是拖出一副残破身子,比他还不如,可,清尘却愿意…… 元暮缓缓的闭上眼,临昏过去之前还喃喃的道:“明……明天醒来了,就没事了。”如果他这个样子让父王看见了,父王对他一定会更失望了。 阿斧上前轻轻的替他盖上被子,这才转身走出房间,一走出房间,暗卫就欲上前禀报,阿斧挥手制止:“退下吧,我知道了。” 暗卫并不意外,恭敬的退下了。 大厅里,正负手而立站立着一名身姿嫚妙的女子,四周还立着八名神色肃穆的黑衣男女。 阿斧恭敬的上前行礼:“见过大小姐。” 元络缓缓的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问道:“他这样子几天了?” “回大小姐,少主这样子有五天了。” 元络皱眉:“五天了,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这清冷寡欲的大哥也会这样子借酒消愁,醉生梦死,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大小姐。”阿斧面色一肃,有些不满大小姐如此口吻,当然他也知道大小姐并无恶意,不然,他也绝不会只是提醒大小姐一声了。 元络紧皱的眉头紧了紧,倒也没再出声,只是问道:“清尘呢?” 阿斧眼色一黯:“项姑娘三天前就出去了。”虽然项姑娘于少主有恩,当年要不是项姑娘,少主一定还会继续一蹶不振下去,可这么多年,少主对项姑娘的心意如何?不需要他来说,项姑娘比谁都明白,可她却还是要这样伤害少主。 元络衣袍一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华丽中透出强势的张扬。 “她不是别人,她是项清尘,所以,大哥这份苦果只能是他自己承受,没有人能帮得了他,我这次来,是奉父亲和项伯父之命,来送清尘出嫁的,从今往后,京城里的一切事宜都由我接手,阿斧,你送我大哥回去接手冀东那边,准备下去,明日一早启程。” 阿斧皱眉,但还是垂眼恭敬的道:“是。” 元络挥手:“退下。” 阿斧沉默的退了下去,且把暗守的暗卫都给撤离,那六名黑衣男女很自发的填补了原来的位置,大厅里只留下两名男女。 元络眯着眼睛沉声道:“阿风,请宇文峥进来。” 名叫阿风的男子恭敬的邻命下去。 另一名女子则上前为元络沏上热茶,再恭顺的退到元络的身后。 片刻后,宇文峥走了进来,一袭玄色镶边缎袍,白玉簪,更显墨发如丝,眉峰似剑,双目似星,风度翩翩的不似是商人,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他走进来看着坐在上位的美丽女子,星眸微闪,上前行礼,低眼道:“宇文峥见过络姑娘。” “宇文公子,请坐。” 宇文峥再次拱手:“宇文峥谢络姑娘。” 元络身后的女子上前奉上茶,再无声的退至一旁。 元络嘴角轻扬,眉眼间未见妩媚,却隐隐有妖意:“怎么样?有何感想?” 宇文峥淡淡一笑:“宇文不曾亲临,已知水深莫测。” “你能有这样的认知,我也放心了,虽然你费尽心思推出来的棋子折在了元无忧手中,但能让你警惕起来,也不算是白费心机一场了,这京城里,不只是水深莫测,还藏龙卧虎,你这次运气说好不好,说坏却也不坏。”早早的就碰上元无忧也好,有了警惕才不会折损太多。 看元络甚是复杂的神色,宇文峥心里有疑问,想了想,直接问了出来:“看络姑娘如此神色,定然是对这无忧公主行事手段有一定的了解?不知能不能示下一二?” 元络抬眸,看着宇文峥,想到元无忧的能力,心神微动,好半响才缓缓说道:“你与我们互利互益,这次你上京,能不能在这京北之地站稳脚根就看你的本领了。” “是,络姑娘良言,宇文洗耳恭听。” 元络笑了笑,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宇文公子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我从不曾怀疑过,不过,有时候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宇文公子,你说呢?” 宇文峥眸色微动,淡笑:“这倒也是,不过有络姑娘提醒,在下铭记在心。” 元络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那我拭目以待静候宇文公子的好消息了。” 宇文峥站起身拱手相辞:“宇文告辞。” “不送。” 看着宇文峥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站在元络身后的女子低低的道:“主子,可要派人……” 元络挥手制止,嘴角轻勾,笑的极为深沉:“阿云,宇文峥只是我们用来转移元无忧视线的重要棋子。” 名叫阿云的女子略一思索,明白过来:“属下明白了。”身为棋子,其过程中产生的存在意义才是重要,至于结果……那并不重要。 元络站起身,慢慢的踱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寒气和雨丝扑面而来,看着窗外雨中的景物,忍不住微微眯眼,这京城的气候和景致其余和冀东并无太大的差别,但人,却差别大了,冀东再好,再习惯,也终究不是根。 “主子,可要属下去寻找清尘小姐?” “不必了,我回来了。”阿云话里的尾音还只是刚刚落完,项清尘单薄的紫色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元络眼睛微亮,缓缓回头,笑看着来人:“清尘,好久不见了。” 项清尘将药箱放上桌上,抬眼打量了两眼元络,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是好久不见了,阿络。” “喝几杯?”元络挑眉看着她邀请道。 项清尘想了想,略有些歉意的拒绝道:“今天不行,改天吧?”她指了指桌上的药箱:“我刚去寻得几味药材回来,我得赶紧处理炼制出来。” 元络扫了一眼她的药箱,淡声问道:“你一直出去都是上山寻药去?” 项清尘点头:“这里山上的药材虽然不及冀东深林里面的广,但也不缺,就是难寻了一些,不过,再难寻,只要是有,我就不愁找不到。” “这倒是……” 项清尘很赶,直接打断了元络的话:“阿络,不说了,我先去忙,等我忙完这几味药,我再来找你,我们好好的喝个痛快。” 说完也不等元络反应,拎着药箱人就消失了。 元络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眉心不动声色的皱了起来,她很久没再见到清尘如此兴奋了,这说明怀王的病的确严重。 只是,清尘会不会陷的太深了? 能让清尘动凡心,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有元无忧给她的惊和喜在前,如今再加上清尘的,想必这怀王也不会让她失望了。 好在,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见见这位怀王……叔了。 京郊大道上,宇文峥的马车在雨中疾走着,赶车的车夫时不时的甩着长鞭喝令着。 马车内,闭目养活的宇文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信。” 一旁侍候着的两名姿色出众的侍女其中一人从怀里取出信件,恭敬的呈上。 宇文峥慢条斯理的拆开犹还在密封的信,一眼扫过,纸上的几个字一目了然。 他慢条地将信纸折好,然后……投入一旁的暖炉中,薄薄的信纸瞬间化为灰烬,什么都曾留下。 看见这幕,两名侍女都习以为常,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宇文峥掀开帘子一角,眼睛微微眯起。 京城的冬日其实很萧条,但正因为这份萧条,却显得更肃杀! 185史凝湘殇 令人寒瑟的雨下足了一天,到了暮色时分,雨势转小,却依旧没有停,淅沥沥的雨伴着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的肆虐。 无论冬衣裹的多紧,棉衣有多厚,那令人刺痛如刀割的寒气还是穿透了衣服寒进了骨头缝里。 一行三人走在外宅通往大门的路上,走在领头的是一名阴沉着脸畏冻而恨不得将整个臃肿的身体都缩成一团的仆妇,嘴里骂骂咧咧。 “这寒天冻地都快要冻死人,天也快黑了,要是死在外头,要是少爷责怪下来,我得你们主仆俩几绽银子岂不是亏大发了。” 对于仆妇嘴里毫不客气的骂咧,八金敢怒不敢言,还得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王妈,烦劳您了,要不是我家小姐病的厉害,这样冷的天,奴婢也不敢让小姐外出。” 王妈斜眼扫了一眼陪着笑脸的八金,想着怀里还没捂热的银子,嘴里不满骂咧吞了回去,冷哼了一声。 白牡丹在八金的搀扶下走到大门口,这短短一段行程,尽管身上御寒冬衣穿一件不缺,还裹上了厚厚的织锦夹棉大麾,却后背额头因为疼痛而生出一层冷汗,受这寒风一吹,牙关都咯咯作响。 “小姐,您没事吧?”八金停下来,拿着帕子给她拭着额上冷汗,心里实在是担心,哀求的低低劝道:“小姐,您不能吹这冷风,要不我们明天再去,说不定、说不定明天一早就会出太阳呢?” 白牡丹苍白的唇隐隐颤抖,她朝八金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眼神却决然。 八金见她如此,只好咽下还想出口求劝的话。 王妈拉开门闩,一阵风吹来,面如刀割,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门外已经候着两名轿夫和一顶简朴的轿子。 看着白牡丹上了轿子,轿夫稳当的抬起轿子,调转头走入了夜色里。 王妈轻叹了一声,摇头将门重新关上,反正主家那边也巴不得这白牡丹赶快死,真要出什么事,也怪不她身上。 两名轿夫抬起轿子往离这儿最近的徐大夫开的医坊而去,却走到半道,八金让他们转道,往城里去,两人面色都有些为难,城里离这里可有些路,这样冷的天,要不是想多挣几个钱,也不会出来受这罪不是? 不过两人的迟疑在八金拿出来的银子前下一扫而光。 “好勒,姑娘您坐稳了。”两人抬起轿子就换了个方向。 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家看起来并不大也不甚华丽的客栈前,八金又掏出一绽银子让他们留在原地等,这才掀开帘子从轿子里扶出白牡丹。 看着两人走进来,站在大堂口似是在等候她们的一名身着锦衣的俏丽婢女面无表情的引请道:“请随奴婢来!” 客栈大堂里的暖炉烧的很旺,气氛却十分清静怡人,不是像无客般的清静,而是似乎被人包场般的雅静。 在那名婢女的引请下,八金扶着白牡丹上了二楼。 “白姑娘,请!” 白牡丹深吸一口气,平复那一股头晕目眩的不适,回头看了一眼八金,示意她在外面等她。 “小姐……”八金很不放心,刚才她扶小姐上楼时,小姐身子都在颤抖,现在小姐一个人进去,她真怕小姐坚持不住,可小姐几乎是拼着命的来到这里,不就是要见宇文公子一眼? 见八金明白她,白牡丹嘴角扯动了一下,转身走进了房间。 一进入房间,迎面而来的暖和气息比大堂里更甚,白牡丹停了停,扶在一旁门缓了下体力,方再抬步走入里间。 房间很大,布置上也富美华丽,可她的眼睛却看不见这些,只对着那慵懒倚靠在软榻的男子怔怔出神。 一眼百年,看着这样的他,白牡丹恍惚以为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他亦是如此这般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上淡看着她一步一步挪过来。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是恐惧和畏怯,而今天她却是无法支撑这副身体。 这样冷的天,这样寒的风,她的身体出门是自寻死路,她知道,或许他也知道。 可是就是死,她也还是来了,因为,他来了。 “你……终于来了。”白牡丹身子一虚,无力的扶住一旁的桌子,微笑着出声。 宇文峥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女子,面色无波无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语出平淡,却隐含残酷:“你让我很失望。” 白牡丹本就无血色的面色看不出变化,只是虚弱的敛下眼,轻声道:“本不想让你失望,可时也,命也。” “你认命了?”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白牡丹两腿发软,再继续站下去,她知道自己一定支撑不了,她抬头看着他,虚弱一笑:“不请我坐下来吗?”心里向来都知道他是薄情的,可却不知他无情至此,她努力忘记他,也以为自己忘记他了,可……如何能忘记?那段灰暗绝望的日子里,是他的出现给了她活下来的勇气,是他开启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程,也是他让她再一次跌进绝望里……如何能忘? 宇文峥眯眼看着她,唇角突然一勾,拍了拍自己的身旁:“这里。” 白牡丹怔怔的望着他。 “不愿意?”宇文峥轻笑。 白牡丹收起讶然,低下头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在他明明温和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气的目光下朝他走近。 十数步,对她来说,尽管艰难,可她依旧做到了。 在他身旁坐下,然后在他微挑眉的目光下轻轻的依偎进他的怀里,缓缓的闭上眼睛:“我好累,能不能……让我靠一会?” 宇文峥淡淡的移开目光,没有出声,似是默认。 “不管你是不是因为我而来,能再见你一面,我很高兴。”白牡丹闭着眼睛喃喃地出声。 宇文峥没有出声,只是长臂一伸,取过茶几上的茶送到薄唇边轻抿着。 “这京城里,看似平静,可平静下的错综复杂是无法言喻的,这些我不说,你也一定明白,当年刘氏一手遮天,何其尊贵风光?可是那又怎么样?终究满门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宇文家族有如今的地位和名望其实已经是福气,为什么他还不满足?站的高有时候不一定是好事的。 “你来见我,就是要说这些废话”宇文峥淡语。 白牡丹默然,而后苦笑:“是我逾越了。”宇文峥低头看着她隐隐透出着死气的脸,敛了敛眼,淡声道。“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知无不言。” 白牡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却看着他毫无情感的目光,只觉得苦涩充盈了整张嘴,让她的声音都苦的难以发出:“我们相识的最初,那时候,我就是你的棋子吗?” “不是。” 白牡丹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你之于我,最初只不过是个消遣。”宇文峥温和的说出世上最薄情的话。 白牡丹笑了笑:“那……是因为林大哥得小七所求寻找我,你才想到要用我?” 宇文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令她不安。 白牡丹突然有些不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了。 “林唯棠找你,并非是因为陶家七小姐的请求,而是因为你于他也有利用价值,不过,你于他有价值,但他推你为棋实在是不便,京城于他,他还只是刚刚站脚,他不能出这个风头。” 看着白牡丹微微睁眼,宇文峥轻轻一笑,直言:“所以,他将你的余下价值当作是人情送给了我。” 白牡丹有些茫然,等到她想通之后,她闭上了眼睛,关住了眼里里一切情绪:“也就是说,在我看不透的时候,我,成为了你们之间的买卖?” 宇文峥很诚实的摊手:“事实如此。” ……“我值多少?”这时候白牡丹自己都觉得此刻心情好奇怪,不知道是冷到麻木还是苦到麻木,她竟然还能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出声。 宇文峥微微一笑:“也许你该欣慰,林唯棠爽陶家七小姐所求将你给我所用,而我却拱手净与他有仇怨的弟弟任他处置,这个买卖他似乎赢了不少。” 白牡丹紧闭的眼睑颤动着,惨白的唇也有些颤抖,明明靠着的是他温暖的身体,可与他相靠的身体却寒的冻伤般一样无知觉。 她没想到……他对她薄情甚至是无情也就罢了,她会以为他只是无心于她,不爱她罢了,可,他对自己同母一胞的胞弟都如此冷血无情? 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承认从始自终她都没有看懂他。 也许,这也并不是奇怪的,他又岂会让她看懂? “……为……为什么告诉我?”白牡丹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可她知道自己嘴巴动了。 宇文峥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很温和的道:“因为,你快要死了,让你无任何遗憾和留恋的死去,也总比好过让你心思念念的不肯离去的好,你说呢?” 白牡丹突然想笑,想放声大笑,可是她笑不出来,脸上有些冰凉,一摸之下,指尖满是水渍,她有些木然的放进嘴里尝尝,她笑了,是咸的,是泪,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流出泪,她以为这些日子她已经将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宇文峥不知何时低头看她,目光扫过她还含在嘴里的手指,纵容般的问道:“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白牡丹慢慢的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靠着他了,因为靠着他的那一块身体都冻的麻木了。 宇文峥对于她离开的举动无动于衷,只是又重新执起茶杯轻品细赏着。 白牡丹吃力的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动。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什么一样停住,缓慢无比的转过身静静的注视着他:“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真的让你失望了?” 宇文峥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你对你确实是寄以厚望,就孙大年那一家子,你拿捏住他们不是难事,只是,就如你所言,时也,命也,时不待你,命不赋你,让我预料落空,你败的不值,但从大局看来,你败的却也还算是值。” 白牡丹笑了笑,虽不知自己来见他最后一面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她心中的确是没有留恋了,就算是死了,她也不会再纠缠在他身边了。 慢慢转身,走了两步,又停步,这次她没有回头,只是用云淡风轻般的语气问道:“这样的坦实,在二少爷临死前,你是不是也这般对待他?” “自然。” 白牡丹不再说话,只是一步步挪动僵硬的步伐走出去。 见她出来,等候在门外的八金焦急担忧的神色终于松了下来,上前扶着她:“小姐,你没事吧?” 白牡丹摇了摇头。 走出客栈,候在那儿的两名轿夫忙抬着轿子上前。 八金掀开帘子扶白牡丹上轿,白牡丹却停下运作,看着她道:“棉儿,我们去内城,去长三街……史家大宅。” 从前在史家叫棉儿如今改回原名八金的八金呆住了,为小姐唤她棉儿,为小姐说要是史家大宅。 两名轿夫一听还要去内城,都急了,天色已经黑透了,寒风冷雨的,内城离这里可不是一点点路程,要不是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他们才不愿意等在这里,早就回去睡觉去了。 “小姐?”八金有些怯怯的出声,史家大宅如今早就荒废没人了。 “陪我去看看吧,也许……”也许什么,白牡丹没有说,八斤却突然明白了。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小姐……” 白牡丹解下手腕的金镯子和头上昂贵的金饰递给了两名轿夫:“你们只要送我去到那里去就可以走了,这是你们的酬金。” 两名轿夫相视了一眼,勉为其难的接过。 “那行,说好了就送到那里我们兄弟俩就走了。” 白牡丹感激的朝他们福身一礼,这才进到轿子里。 八金提着灯笼低泣着,刚才见完宇文公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小姐,精神气看着实在是好,现在又要去史宅,恐怕是回光返照,不行了。 …… 翌日一早,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位于内城权贵住宅街上,被贴上封条荒废了两年多的史府大宅门前传来了八斤一声又一声哀婉断肠的哭声,惊动了不少权贵人家,纷纷派出小厮前去打探,这才知道,史家小姐史凝湘在天亮时,死了,死在了史家门前。 很快,这个消息一个清晨就传遍了整个内城权宦人家,一些夫人小姐听闻这消息,想着曾经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美名的史家小姐落得如此下场,都唏嘘不已,红颜薄命啊! 与史家只隔着一条街的陶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陶家倒是想隐瞒不想让在闺楼养伤的陶霏雨知道这件事,但陶霏雨还是很快就知道了。 她的贴身侍女之一絮儿最清楚自家小姐与史家小姐之间的交情,知道自己要是对小姐隐瞒此事,小姐必然会生气的打发了自己出去,就不敢隐瞒陶霏雨将此事告知。 陶霏雨的伤并不重,都只是一些皮肉伤,再加上陶家宣了太医,用的药是最好的药,她的伤也好的快差不多了,要不是陶四爷大发雷霆的禁她的足,不准她走出自己闺院一步,她早就去看望湘湘了。 可现在,她听闻史凝湘的死,于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般,让她整个人似是雷劈了一样呆滞了很久。 “小姐?小姐?您别吓奴婢。”絮儿吓的不轻,上前摇晃着她。 陶霏雨茫然的转动着眼珠子,看着眼前的侍女,可眼神却涣散的无法集聚。 “小姐?”絮儿惴惴不安的出声。 陶霏雨盯着絮儿好半天,涣散的目光才终于慢慢的收拢在一起。 …… 陶家院子里,一群侍女小厮都吓的面无血色,紧张不安的看着拿着锋利的剪刀抵在自己喉咙口的七小姐,一群人不停的后退。 “小姐,小姐,您别这样。”絮儿吓的尖叫,生怕小姐真的会狠心的一剪刀就刺了下去。 闻讯而来的陶家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惊的说不出来话。 “小七……”陶四夫人两腿一软,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 “娘。” “小七。” “霏雨。” “小七。” 陶家一群人的喊叫声都阻止不了陶霏雨的决心,眼见着她一用力,霎时出血,陶四爷吓的手都颤,尖着嗓子吼:“让开,让开,都让开……” 其余人也都吓的喊劝出声: “让开。” “让开。” “让小七出去。” “小七,你别做傻事,你快去,没人会拦你了。” 陶家再也无人敢拦陶霏雨,直到到了大门口,陶霏雨才终于收回了抵在喉咙口的剪刀,冲了出去,往史府方向狂奔。 陶四爷这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满头都是汗,看着在雪地里不要命的奔跑着的女儿,只得再次大吼:“还不快跟上去?要是七小姐有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 陶家大公子看着瞬间就跑无影的七堂妹,低声道:“四叔,以小七的性子,恐怕她会去寻无忧公主的麻烦?我去打晕她,带回来。” 陶四爷被提醒,身体一僵,忙不迭的点头:“那你快去,别让那傻丫头做蠢事。” “是,四……” “不必了,让小七去。” 一道深沉的声音从陶家传出来,陶家叔侄二人都惊讶的回头。 “大哥。” “爹。” 出来的人正是陶家的主事者,陶家大老爷。 陶大爷抚着胡须看着正在飘落的雪花,眯眼道:“就让小七闹吧。”闹的越大越好,皇上装聋作哑太久了,朝堂暗涌也是该要由暗转明了。 186门前风波 陶霏雨猛然止住步子,呆滞地站立在雪中,看着被棉儿抱在怀里宛如睡着了的湘湘,泪,一滴滴的不受控制决湜而下。 “……湘……湘湘。” 八金抬起一张冻的乌青的泪脸,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是陶霏雨,她扯了扯嘴,沙哑着嗓子道:“七小姐,您终于来了。” 眼前一阵发黑,八金晃了晃头,在昏过去之前终于将史凝湘留给她的话转达给了陶七:“七小姐,小姐让奴婢替她向您转达两句话,她说:对不起您,还有谢谢您。” “棉儿?”追着陶霏雨而来的絮儿看着八金倒下,失声惊道,连忙上前扶住倒在地上的棉儿,颤抖的伸出手在她的鼻息下试探,得知还有气息,只是冻昏厥过去了,紧提起来的心这才松了下去,忙示意两人将棉儿带回府喂些姜汤。 陶霏雨僵硬的身子慢慢的动了起来,慢慢的上前。 “小姐。”絮儿看着这样子的小姐,不由的很是担心 陶霏雨置若未闻,只是向安静倒在地上的史凝湘靠近,在她身旁慢慢的蹲下,轻轻的伸出手轻抚着史凝湘安详的睡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啪嗒滴在冻结了一层厚冰的石阶上,未语声先哽。 “……湘……湘湘,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过了年,我们就十七岁了,还……还……还这么年轻,一辈子还只是刚刚开始。” 絮儿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陶家跟随来的下人们看着这一幕,想着这史家小姐的从前,都心生恻隐,暗暗同情起来。 …… 听闻小高子的禀报,元无忧嘴角微微一勾,终于都按捺不住了。 “小高子,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元无忧收回心思,淡看着小高子。 “奴才?”小高子不确定的指着自己。 元无忧含笑点头。 小高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花子,想要得到了一些提点,可小花子这时候也正在低眉思索,哪里顾不得提点他。 一旁的玉珠倒并不意外,公主想栽培小高子和小花子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无人帮忙,小高子只好自己思索了,想了想,他有些不确定的道:“可这陶七小姐身份毕竟不一般。” “哦?这样说来,你想到了如何处理?”元无忧轻沏着手里的茶慢吞吞的道。 小高子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这陶七小姐抱着具尸体跪在府门口,实在是太放肆了,简直是视公主和王爷如无物,奴才觉得不该姑息,该狠狠的教训才是。” 元无忧对于小高子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小花子:“小花子,你觉得小高子的处理方法可行吗?” 小花子恭敬的上前:“回主子,奴才赞同小高子的作法,这陶七小姐虽然是陶家小姐,可她这样做,实在是太不把您和王爷放在眼里,如若公主姑息她,公主尊荣何存?” 元无忧微微笑:“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做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是,奴才遵命。”小高子小花子神色一肃,隐隐的有一种磨拳擦掌之势。 等待两人离开后,一旁的玉珠才低低的道:“公主,这……会不会不太好?陶霏雨敢这样做,陶家没有制止,说明陶家是有意纵容,想借此事闹大,影响公主,皇上哪……” 元无忧闲适的吹拂着茶,看着杯底那碧清的茶叶在热水里翻动,她不喜欢品茶但最近喜欢上了赏茶,有事没事就端着茶轻沏着,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你能想到这些,也还算不错,但离本公主的期许还差一些火候,这也是为什么小高子小花子能处理外务,而你们只能帮着我打理内务的原因。” 玉珠玉翠闻言都扑通跑在地上:“奴婢无能,请公主责罚。” 元无忧搁下手里的茶盏,正眼看着两人:“本公主并不是在责怪你们,起来。” “谢公主。”两人起身,心里都有些忐忑。 元无忧淡淡出声:“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在对外方面,你们没有他们的狠劲,但你们的忠心,本公主从来不怀疑,所以,你们也没必要自责和自卑,你们要牢牢记住,在本公主心里,你们有你们的长处。” 玉珠玉翠听言,都眼含热泪,有公主这些话,她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公主不喜了。 “奴婢谨记公主教诲。” “嗯,走吧,我们也去瞧瞧这胆大妄为的陶七小姐。”元无忧站起身道,来势汹汹,小高子两个人恐怕拿不下来。 一个清早,积雪已经薄薄一片了。 怀王府门外,雪地里,陶霏雨怀里抱着冰冷僵硬的史凝湘跪在怀王府台阶下,眼里有着哀痛和怨恨。 她身后,围观着不少人,全都是内城数条街上各大户派出来看热闹的小厮或婢女,每个人眼里都难掩紧张和隐隐的兴奋。 陶霏雨身后,站立着的一排人是追着陶霏雨出来的下人,每个人眼里都有着害怕,这怀王府那块匾额还是先帝亲赐,更何况这里面还住着无忧公主,七小姐这样胆大妄为,让他们都深感着自己项上人头很不牢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危险,可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着七小姐。 身为陶霏雨的贴身侍女之一,絮儿的心都冲到了喉咙口,手脚都不停的颤抖,她不停的望着后面,却始终不见陶家有人出现,她派了三拨人飞速去禀报老爷夫人了,却还不见动静,这如何不让她心惊胆跳? 所有人都紧张不安的望着怀王府大门口方向,下一刻,所有人都心一抖。 因为,怀王府高总管和无忧公主身边近侍花公公出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金甲侍卫。 “小姐……”絮儿看着这样的阵仗,心一颤,忍不住出声。 陶霏雨慢慢的抬头,眼神冰冷,毫不畏惧。 小高子看了一眼陶霏雨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无所惧,再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四周围观的众人,微微皱眉,这陶家小姐仗着自己出身陶家,就无所畏惧,以为公主会顾忌,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来人,给咱家打,狠狠的打。” 小高子此令一出,那两名金甲侍卫逼上前, “你们……敢……”陶霏雨眼里迸射出入骨的恨意。 陶家下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有些惊疑,该不该上前护主? 小高子冷冷一笑,手里的拂尘一挥:“打。” 金甲侍卫动作利落,架起陶霏雨就按在了雪地里,另外一名侍卫执起刑棍,高高的扬起—— “慢着。” 围观的人群循音后望,不约而同的向两侧靠拢,让出一条道。 来的人是陶家几位公子,刚才喊话的人正是陶家大公子。 小高子看着陶家几位公子,皮笑肉不笑的拱手:“原来是几位公子,陶大公子,陶二公子,陶四公子。” 陶四公子上次陪同陶霏雨来参加过怀王寿宴,与小高子有过照面,忙上前求情道:“高公公手下留情。” 小高子冷哼一声,丝毫不把陶四的求情看在眼里,嘴唇一动,轻吐出一个音:“打。” 脾气暴燥的陶二一听此言,当场抡起衣袖,暴怒的冲过去,摆开架式,对着欲行刑的侍卫怒吼出声:“谁敢动手?本公子今天打的他满地找牙。” 小高子眯眼,还不等出声,在小高子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小花子突然出声了:“将此人拿下,如若反抗,生死不论。” 所有人都惊住了。 小高子心里也一惊,忍不住回头看向小花子,却见小花子面色从容,眼神平静,绝不似是冲动之言。 小高子心神一动,倒也马上反应过来,面色威严起来,对小花子的话表示认同。 陶二先是一愣,而后是震怒,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然后怒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就与金甲侍卫打了起来。 “小姐。”絮儿惊叫一声,忙上前护住陶霏雨。 霎时间,一群围观的人群都作兽散,四处抱头避躲,刀剑无眼,一个弄不好,自己小命就搭在这里了。 陶大看着眼前超出掌控的局面,一双眉都拧成了麻绳,眼里又惊又怒又急又忧。 “二弟,不可放肆。” 可陶家二公子的火暴脾气哪里听得进这些,反正大伯也说了,闹的越大越好,既然如此,他还忍什么? 小高子退到一旁,震怒的指向陶大公子:“你们陶家好大的胆子,敢在王府门前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我们公主,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陶大公子面皮一紧,暗咬牙隐忍,拱手道:“请高公公通禀公主,陶峰求见。” 高公公冷哼:“公主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你……” 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从怀王府里冲了出来,将在场的人团团围了起来,陶大面色微沉,手也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的佩剑,眼神警惕的望过去。 元无忧缓缓的走下台阶,步子不疾不徐,有如闲庭漫步,可一步一步走来,随着她的步伐,那逶迤在积上薄薄一层白雪的台阶上的尊贵的炫金夺目的裙摆,还有此时她明明浅笑盈然却无形中令人背脊发寒的威严气势,慑人无形。 金甲侍卫收了手,跪在地上请安,陶二还在摆着架式,看着走近的绝美无双又尊贵慑人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警惕起来,现在京城里谁也不敢小觑这无忧公主的手段。 环视众人一眼,元无忧似笑非笑的出声:“这么热闹?” 众人大惊,俯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无视匍匐的众人,径自朝跪在那里宛如一樽石雕的陶霏雨走过去,因为这樽被雪覆盖了的石雕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的光芒。 元无忧停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眼里的恨意,目光轻飘飘的掠过她怀里紧闭着眼早已经无人气的史凝湘,再落回到她的脸上,轻笑出声:“似乎,本公主上次罚你,罚轻了。” 陶霏雨悔恨交加的瞪着眼前正玩味的俯视着她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湘湘,她和你无仇无怨?” “小七,不可对公主不敬。”陶大公子抬起头来斥责出声,随即又恭敬的转向元无忧,磕了一礼:“小七由来任性,求公主大人大量不予与她计……” 元无忧罢手,示意陶大噤声,陶大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所以你带着她跪在本公主府前,意欲为何?”元无忧挑眉。 陶霏雨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史凝湘,一字一句,缓慢出声:“我要为湘湘讨一个说法。” 元无忧点点头:“你想要本公主一个说法?” 陶霏雨抬头盯着她,毫不退让:“是。” 元无忧轻笑,这陶七小姐让她想到了前世某一年最流行的网络流行语:很傻很天真,这五个字用来形容眼前的小姑娘,最为贴切不过了,这个时代的五岁稚儿可能都不会有她如此的天真傻气了。 这样的特质真是稀有罕见,因为这种特质早早的就被这个时代和现实扼杀掉了,陶霏雨身上还留着,不可谓不神奇。 “那本公主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来,是不惜一切代价讨个说法,也许,包括你的性命?” 陶霏雨冷哼一声:“我敢来,就不惧死。” 元无忧轻笑:“三十棍,重打。” “是。”侍卫听令上前。 “等你受完刑还能撑着向本公主讨要一个说法,那本公主自会成全你。” 陶二怒目一睁,想冲上去却被陶四紧紧的拉住了,可陶四哪里拉得住他,他手上的剑唰地出鞘:“今天有我陶二在,你们休想伤我妹妹一根毫毛。” 元无忧淡淡的转身:“拿下他,违者,格杀勿论。” “是。”包围着陶二的侍卫齐齐出剑,招招不留情。 陶二的功夫不赖,但侍卫人多势众,又都招招狠辣不留情,很快,他身上就挂了彩。 而对陶霏雨行刑的侍卫手里的棍仗也毫不留情的落下,结结实实的棍仗击打在肉体身上令人牙关都发酸,寒从心起。 “小姐。”絮儿看着疼的咬破唇却任是咬牙不让自己痛喊出来的小姐,焦急的想要冲上去,却被小花子死死的按住。 陶大急的额头上沁出冷汗,左看看被打的小七,右看看被侍卫围剿的老二,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 一旁的陶四更是面色发白,不知如何是好。 其余看热闹的一些人也都摒住呼吸,连大口喘气都不敢,更别提有任何的举动了。 锵!陶二的剑被打落,侍卫们的剑都架在他脖子上。 大雪天里,正在受刑的陶霏雨发丝都汗湿了,脸色惨白的不比一旁的死人史凝湘的脸色好多少,可现在小花子却还只是报到:“十八,十九……” 陶大看着这结结实实被仗打的小七,再也隐忍不了,冲上去一脚蹋飞了正在行刑的侍卫,而陶四看着大哥如此,沮丧的垂下了头,果真是越闹越大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全都看向正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的无忧公主,突然觉得牙根都凉的发麻,这热闹实在是不好看啊,太危险了,会殃及池鱼。 元无忧停步,缓慢的回转身,看着陶大昂立在那里,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捏成拳对她道:“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元无忧左手优雅的整理着袖子,她今天不想杀人的,可是似乎有些人不杀不行。 “杀。” 杀字余音袅袅,两名一直站在元无忧身后的侍卫则身影快如闪电的朝陶大公子袭去。 两道凌厉的杀气扑迎而来,陶大公子心里一凉,忙避开,却避开了一人,却第二人的招式他只能是险险的避开了要害,那一剑还是刺中了他心脏口偏离几分的肩呷。 而那名被他避开的人,却一个回身,手里的剑带着一招毙命的气势朝他刺来。 陶二双眼睁大到极限,也顾不得自己颈脖子上架着的刀剑了,飞身扑了上前,嘶喊道:“大哥,小……” 心字还没有喊出来,那冰冷的剑尖没入他的身体,让他瞪大着眼说不出话来。 “二弟……”陶大眼睛瞪大到极限。 “二哥……”陶霏雨声嘶力竭的大喊。 “二哥……”陶四颤抖的声音。 陶二身上的血溅在血地里上,怵目惊心。 元无忧微挑了挑了眉,陶家人还蛮齐心的,而且这二人还只是堂兄弟,能以命相救,陶家比史家有底蕴多了,这样的齐心于大家族而言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圣谕到,无忧公主接旨。” 远远的喊声传来,难掩焦急,还有马蹄声,不是太监固有的声音,倒像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元无忧心神微动,轻抬手,那两名侍卫恭敬的退回到她的身后。 陶大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一个箭步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陶二,急喊:“二弟,二弟,你怎么样?” 陶二摇了摇头,双手紧按着伤口,吃力的摇头:“没……没事。” “快,传太医,传太医……”陶大急的失了方寸,大声吼叫。 “峰……峭儿?”匆匆而来的人正是陶四爷,他看着眼前的惨状,瞳孔微缩,勒停马,慌忙下马,快步奔上前:“怎么会这样?峭儿……” 还骑在另一匹马上的施济看着眼前一幕,也暗惊。 “施公公?”元无忧淡扬眉,对她制造的这样一幕泰然置之,丝毫不见慌乱惶然。 施济稳了稳心神,清了清嗓子喊道:“皇上圣谕,无忧公主接旨。” 187父女对话 自那日施公公前来宣庆帝圣谕之后,已经过去四天了。 四天前怀王府风波事件似乎也随着元无忧公主被皇上罚禁闭半个月,而且关禁闭并非是在怀王府,而是在无忧宫这一举动而揭过了。 但似乎只是似乎,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没有揭过。 因为,这件事,看似简单,但其实一点儿都不简单,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广。 平国公府、陶家、孙家甚至是林家这些都脱不了干系,内城各大权贵人家也都暗涌不断,毕竟史凝湘之死不足为重,但史凝湘之死背后的意义实在是大。 就算是陶家搬出皇上,皇上下圣谕斥责无忧公主,甚至是关了其禁闭。 但是,这因为无忧公主而掀开的序幕并没有因为无忧公主被皇上关禁闭而停止不前了,恰恰相反,这只是刚刚开始,就好比是个旋涡开始成形,这中间会吸转多少人进去?会折损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三天来,朝堂上,悄然起风。 第一天,朝中近三成官员联名上书参无忧公主行事乖张,骄奢张扬,这三成官员中大多数都是昔日受过平国公提携或恩情的官员,值得一提的是,这联名官员中,竟然没有那位以敢谏而出名也是众所周知依攀平国公府的孙兵孙大人。 第二天,陶大老爷联合朝中四五名大臣上书,参无忧公主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之罪。 第三天,顾凌、廖大人、邹大人甚至是孙兵孙大人纷纷上书为无忧公主开脱解围,就连孙大年都上奏否认无忧公主草菅人命之罪是子虚乌有,其子侍妾并非无忧公主仗责而死,而是受了风寒而死。 至于在怀王府陶家两位公子,那更谈不上草菅人命了,陶二公子的伤势较为严重,但也无性命之忧不是?而且,陶家公子小姐竟然胆大妄为的违抗公主之命,公主下令拿下或罚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四天,朝中近一半官员都赞同第三天的参奏,纷纷进言为无忧公主开脱。 无忧宫,元无忧正专心致字的练着大字,玉珠玉翠服侍左右。 提笔勾勒完最后一笔,元无忧退后一步,宛自打量着,沉吟几秒后,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玉珠仔细看了一眼,嘴角有些抽搐,却还是实话实说道:“奴婢看着,还是一个样。”当初公主小的时候贪玩耽搁了学习,后来……又被圈禁五年之久,一直没有名师教导,这些都是公主自行摸索练就的,虽然字迹流畅清隽,却真要追究起来,终是少了一些风骨。 不过,她看公主似乎并没有心思在这练字上取得成就,否则,也不会只是偶尔有兴趣的时候才提笔写几个字了。 元无忧搁下笔,执起那幅大字,笑了笑,观赏一番后,再慢吞吞的折起那幅大字,投入到一旁的火炉中,看着她写的字在火苗中化为灰烬。 玉珠玉翠看着这一幕,并不意外,这些年来,公主的墨宝从不轻易外泄。 见她无心再练字了,玉翠麻利的收拾好书桌,元无忧已经执起一本书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玉珠奉上沏好的茶,见她手里的书还没有开始翻开,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公主,皇上罚您禁闭半个月呢?” “嗯。”元无忧悠然自得的赏着茶。 玉珠张了张嘴,她想问,那王爷纳妾事宜怎么办?可这里是无忧宫,不是怀王府,很多话她根本就不敢问出声,而且她一直都知道什么事公主心里都有数,从来不需要她们出声。 “皇上驾到!” 玉珠玉翠一震,忙外出迎驾! 元无忧轻叹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慢吞吞的走出外殿。 庆帝带着施公公走了进来。 “无忧见过父皇。” 庆帝在主榻上坐了下来,挥了挥手:“都退下。” 玉珠玉翠连忙退下,就连施公公也在奉好茶后退了下去。 庆帝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元无忧半天没有出声,目光深邃,令人揣测不明。 元无忧慢慢的抬起头,不意外地与庆帝的目光对视。 “你倒是心安理得。”庆帝不仅是语气平淡,神情也平淡,听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喜怒。 元无忧笑了笑,也没有理会庆帝还没有叫她起身,径直起了身。 庆帝看着她:“有恃无恐了?” 元无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庆帝猛地一拍锦桌上的茶几,身上的气势张扬开来,极为骇人:“胆子越来越大了,朕有叫你平身吗?跪下。” 元无忧垂下眼,很听话的又重新跪了下去,却并未出声求饶,她自己起的理所当然,似乎跪的也理所当然。 见她如此姿态,庆帝眼色微闪,身上骇人的气势隐没了不少,但盯着她的双眸流露出来的威严还是不小,只是语气又恢复到了平淡:“怀王要纳妾?” 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元无忧点点头:“回父皇,是的。” 庆帝黑眸倏沉:“你可知道那项姑娘是什么人?” “知道。”元无忧抬起头直视着庆帝,很是坦诚。 庆帝眯眼:“你知道?” 元无忧点头:“说来实在是有趣极了,这项姑娘可是出身名门望族,竟然甘心为妾,倒让无忧很是意外了,难道父皇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吗?” 庆帝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她:“纳妾一事是你主张的?” 元无忧耸耸肩:“她说她有办法能为父王留下子嗣,这样于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非我所迫,是她心甘情愿为妾,我当然力劝父王何乐不为?” 庆帝放在茶几上的手因为她理所当然的话而不动声色的握紧,额头上也隐隐有突起青筋,声音低沉慑人:“朕记得提醒过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无忧没有忘记过,从来没有忘记过。” 庆帝盯着她,神情恢复到平静,仿佛刚才他脸上的暴怒只是幻觉一般。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的轻沏着,语气十分随意:“你与平国公府有何仇怨?” 元无忧淡淡一笑,虽然跪着,可她却挺直着背脊,双眸迎视着庆帝,不曾有过闪躲:“回父皇,无忧与平国公府无仇无怨。” 庆帝沏着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黑眸锐利的似是要看穿她说的是真是假。 殿中的空气都因为似乎这样的静谧而有些凝固,但两人都似是没有感觉。 庆帝盯着她半响,慢慢的收回了目光,垂敛着的眸子让人猜不透他刚才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她的话,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元无忧在庆帝收回目光后,也淡淡的垂敛下了眼。 庆帝低敛着眼,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杯盏中的茶,依旧是随意般的语气,说出的却是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说说看,你对朕灭刘氏,有何看法?” 元无忧再度抬眸,轻叹了一声:“在回答父皇这个问题之前,无忧能不能平身?无忧不论为跪在父皇面前,就不敢说假话。” 庆帝掀动着眼皮子瞭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似无奈似自嘲的眼神,薄唇微弯:“怎么,朕让你跪着不乐意?” 元无忧再度轻叹一声,拍了拍膝盖底下的地毯:“外面现在冰天雪地,父皇。” 庆帝有些了然,却扔是挑眉:“所以?” “所以,无忧虽然是被关禁闭,但是无忧宫里,地龙烧的很旺,跪在这上面久了,会烫,无忧想着这应该不是父皇在故意体罚无忧,所以,既然是无心,那无忧提醒父皇一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庆帝默,而后唇角似笑非笑扬起:“你就这样自信朕不是有意在罚你?” 元无忧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还有,刘氏灭族与无忧何干?路是他们自己选择,后果自负。” 庆帝半眯着眼注视着元无忧,心里暗惊,这个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朕似乎低估你了,无忧。”庆意高深莫测的道。 元无忧微微一笑,第二次自主起身,然后在庆帝深沉的目光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优雅的整理着衣摆,神情举止间尽是张扬的自信和气场。 “这……不是父皇希望的吗?无忧只不过是遵从父皇之命而以。” 庆帝突然笑了,虽然笑意未达眼底,但这抹笑容也算是有史以来庆帝给予她的最温和的笑容了。 “很好,朕很满意你有如此觉悟。” 元无忧起身,恭敬福身:“能让父皇满意,是无忧之幸,父皇悉心教导,无忧永生铭刻于心。” 庆帝面色淡了下来,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欣慰。 两人谈话,似乎又陷入静谧。 庆帝搁下茶杯,淡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趁天色还早,就回去吧,你父王虽是纳妾,但也别太寒碜了,他有疾在身,府里的事力不从心,你帮着打理也是应当。” “是。” 庆帝站起身,深看了她一眼,又道:“无忧,记住你的身份,别让父皇失望。” 元无忧垂敛着眼福下身:“是,无忧谨遵父皇教诲。” 庆帝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元无忧慢慢的直起身,慢慢的扬起眼,神情平静的如一汪千年深井,波澜不兴。 玉珠玉翠走了进来,有些隐隐的担忧,不知道刚才皇上一个人和公主说了些什么?会不会责怪公主? “公主?” “收拾下,回府。”元无忧转身走回内殿。 什么?玉珠玉翠惊愕的相视一眼,可皇上不是说罚公主禁闭半个月?怎么……今天才第四天啊? 元无忧没听到身后动作,淡淡扬眼:“嗯?” 惊愕中的两人都回过神来,不敢再迟钝,忙指挥着外面的宫人们进来。 被皇上罚禁闭半个月的无忧公主却只罚了四天不到就出了无忧宫回了怀王府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和整个朝野。 自打消息传开后,平国公就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进了书房,直到晚膳都没有出来用,令平国公府全府上下都忐忑不安了起来。 管家派了机灵的小厮前去请了三少爷回来。 平睿解开身上的麾衣,走进书房,毫不意外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籍,一眼扫过书房,这里的缺损他瞬间了然。 一套茶具,一套文房四宝,一对白玉花瓶,还有一对玉镇石狮,均是价值不菲千金难求之物,平日里都是老爷子的心爱之物,今日全都舍了,想来着实气的不轻。 不过,此时再看老爷子已然平静下来的神色,平睿淡淡一笑,他回不回来灭火已经不重要了。 平国公看着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说不管这件事?” “孩儿只是回来探望一下爹,免得爹气极伤身。” “你……罢了。”平国公在椅子坐下来,盯着被自己毁损的心爱物品,重重的叹了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执意要让平国公府成为无忧公主的垫脚石,我再如何不服,也终是得要服。” 平睿淡笑:“爹能看开,孩儿就放心了。” 平国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些人虽然全非我的心血,但至少也是看在我的情面上才给予孙家通融的,现在倒好,全都要给拨了,顾家的人一旦接手,这京城,就被顾家侵入了,还有……”平国公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孙家那群贪生怕死的白眼狼,你全都给我去收拾掉,哼,他们真当我是死人是不是?” 平睿微微一笑,态度不置可否。 平国公眯眼:“怎么?你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是孙家这次走了一步好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家人只是有些小精明,这些小精明如若引导的好,还是能生存下来的,孙家族长非平庸之人。 平国公神情阴沉下来。 “爹,你现在被皇上摆放的位置已成事实,何需再挣扎?你当知,我,就是平国公府的出路。” 平国公叹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表面上,皇上不会亏了他,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曾经,为了这爵位,他妥协了,他也成功的让平国公府在他手里登上高峰,在王公之族里,无人能及,可现在才短短几年时间,就受到重创,虽然是皇上默许为之,可无忧公主与他之间的仇怨,她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向他报仇?他就怕无忧公主以公报私。 睿儿靠着自己的能力让皇上看中,前途他自然不用操心,可这偌大的平国公府,也唯有睿儿一个人不用愁,其余的人,哪个不需要他操心?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无忧公主的动静,不由不得不暗自心惊,小小年纪,却有着刘氏一族的野心,也有着皇上的心狠手辣,不愧是刘氏与皇上的子嗣。 她该要庆幸自己是公主,而非皇子,否则皇上容不了她,可也正因为她是女子,反而成为了皇上手里最有利的利刃。 退一万步来说,无忧公主若单单是心狠手辣也就罢了,可她还精于算计,徐徐图之,看似不相联,如作散沙,可都在她掌握之中啊。 平睿见老爷子神色复杂,也知道他心里所想。 “爹是放心不下大哥?” 平国公张了张嘴,欲驳,却在这三子洞悉的目光轻叹了一声:“睿儿,你我当然放心,可你大哥他们若无这平国公府爵位相护,日后,他们必定没落,爹相信你会照料,但你大哥心胸狭隘,自小对你就有心结,恐怕到时候宁死也不愿意受你恩惠。” 平睿眼色一闪,余光瞥了一眼书房外,淡淡一笑:“爹老当益壮,有您老在,旁人一时半会还欺不到他们头上,再说,我也会照顾他们,不说富贵,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门外,平家嫡长子平立两手紧紧握成拳,眼底流露的尽是屈辱的目光,这些年来,心里纵使有心结有不满不甘,可他一直认为这爵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拿的理所当然,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在爹和三弟的心里,他平立若没有这平国公府的爵位相护,他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不是为了所谓的家规,不是为了嫡庶之别,而是因为怜悯和同情,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轻他的? 188秉烛夜酌 布置雅致的闺楼内,传出阵阵琴声,琴声虽悠扬悦耳,可仔细听,却不难听出弹琴者心神恍惚。 外面林夫人脚步停下来站在外面静听了片刻。 “夫人,外面天寒,别着凉了。”林夫人最亲近的侍女轻声道。 林夫人回过神来,接过身后婢女手里提着的食盒走了进去。 “夫人。”见林夫人进来,林盈盈身边的侍女们恭敬上前行礼,在林夫人的示意下,又都相继退了下去,房间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林盈盈起身相迎。 林夫人亲自盛出参汤,柔和的出声:“娘让陈妈炖了参汤,趁热喝点。” “谢谢娘。”林盈盈接过参汤喝了一口,笑道:“陈妈炖的汤就是好喝。” “你喜欢,让陈妈天天给你炖。” 林盈盈起身福身:“谢谢娘。” “傻丫头。”林夫人上前扶起她在一旁坐下,轻拍着她的手:“你是我女儿。” “女儿知道娘疼爱女儿,只是……”林盈盈眼神黯然下来:“女儿无能。” 林夫人看着她,轻叹一声:“别想太多,你已经尽力了。”自小的生长环境束缚住了女儿,现在经过史凝湘一事也让她明白过来,也是好事。 不过,她今天来不是为了史凝湘、陶霏雨的事情而来,而是—— “盈盈,明天,是怀王纳妾的日子。” 林盈盈眼色微动,微笑道:“娘,我知道。” 林夫人暗叹,盈盈要真知道,她刚才弹琴也不会走神了,好在,盈盈还算冷静,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 子时刚过,早已经是夜深人静,可此时某宅子大厅里却酒香四溢,桌上吊炉里煨着酒,几碟下酒菜,均不曾动过,唯有四周摆放了不少的空酒坛子显示着正在秉烛夜酌的二人好酒量。 项清尘执起酒坛子朝元络示意:“干。” “差不多了,我不行了,再喝下去,明天没精力。” 清尘的酒量号称千杯不醉,元络的目光扫过她喝掉的酒,嘴角一抽,再次甘拜下方,这哪里是千杯不醉,这分明是百坛不醉,反正她就一次也没见过清尘喝醉过。 项清尘将酒坛里的酒喝掉,爽快的抹去嘴角的酒渍,有些鄙视的睨向她:“扫兴,是谁说要不醉不休的?” 元络挑眉:“明天是你出嫁的日子,你忘了?” 项清尘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将手里酒坛里最后一滴酒都喝掉了,才淡声道:“没忘。” 元络敛眼,她和清尘禀性相投,绝对算得上知己,以她的性子她选这条路,她虽意外,却并没有任何意见,就如同她当初嫁人一样……脑中闪过一张脸,但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瞬间消散无踪。 “来,这最后一坛酒我们分饮。”顿了顿,她淡笑道:“祝你如愿以偿,心想事成。”说完,她将酒分倒在桌上被两人遗弃的海碗上。 项清尘听闻,笑了笑,没出声,只是伸长手端起了那碗酒。 两只碗轻碰在一起。 “一口干了?”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爽快利落的解决了最后一坛子酒。 优雅的拭着嘴角,元络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虽然我很尊重你的决定和选择,但是,我也还是不得不多嘴一句,我大哥对你的心无人可及,可惜啊……可惜,你对他无心。” 项清尘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海碗,笑了笑:“但是我并不觉得可惜。” 元络静静的看着她半响,呵呵一笑:“也对,我们之所以无话不谈,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你这样的决定和选择,我也有过。” “阿络。” “嗯?” “你……后悔吗?”人人都以为阿络是为了那一座金山才会这样牺牲,但是只有她知道不是,也只有她知道阿络与那杨峰之间的渊源。 元络被问的一怔,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离,但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就恢复正常,她神色自若的摇头:“我做的事从来不悔。” “离开他也不后悔吗?”项清尘眯眼,她知道阿络是真心动过心,动过心,纵使有一天不再爱了,那心里也依旧会有痕迹吧?只是,阿络真的不再爱了吗? 元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不悔。” “怎么,你迟疑了?所以向我索取经验?”元络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 项清尘摇头:“不,我只是觉得感觉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元络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但下一秒又重新绽放在脸上,轻声道:“是啊,感觉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没有值与不值,没有对与不对,更没有该与不该,当它产生了,就不容抹掉,也不容逃避。 项清尘站起身,走到敞开的窗边,看着外面浓郁寒冷的夜色,身上单薄的衣裙被寒风吹动。 她回头看向元络,有些自嘲:“会觉得我不再是我吗?” 元络目光平和的看着她摇头:“不,这才是你。”世俗规范于清尘,于她自己都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们都不是那些方方正正的大家闺秀,她们眼睛看到的也不是那些闺中女子所能体会得到的。 项清尘沉默片刻后,缓缓一笑:“你说的对,这才是我。” 元络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一起看着窗外的夜色:“自私也好,偏狂也罢,这世间只有我们不要的,没有要不到的,手段不重要,结果亦不重要,过程才最重要,只有得到过,才不会耿耿于怀忘不了,这些话是你当初告诉我的,我从不曾忘记过,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后悔,你也是如此。” 项清尘回头看着她,笑言:“你还记得。” 元络挑眉:“难道你自己忘记了?” 项清尘亦挑眉:“明天都要为妾了,你觉得我忘记了?” 元络嘴角勾起:“也是,你没能喜欢上我的大哥,却喜欢上了与我还是有着关联的怀王,我真是迫不及待盼着天亮了,我倒要好好看看,我那不曾谋过面的怀王叔究竟是何种姿态竟然能将你这颗心撩拨动,他魅惑不小。” 项清尘笑了笑:“恐怕短时间内,你见不着他,因为我估计我就算是入了怀王府,也很难见到他。” 元络眯眼,怀王府有顶尖高手? 项清尘很明白她在想什么,倒也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你对最近京城里的事如何看待?” 元络微微皱眉:“元浩天拿平国公府来让元无忧立威扶植顾家入京,等到纷争起的时候,不管其他氏族参不参合,动不动手,顾家这枚棋子都有用,他的算盘倒是打的很精,元无忧借台搭势,时势正好时,不过……” 项清尘了然:“你担心是计中计,庆帝在请敌入阵?所以你让阿暮带着人撤离,美其名是来送我出嫁,实际上却要扮成我的婢女随我入怀王府探个究竟?” 元络冷冷一笑:“我倒要闯一闯这京城的龙潭虎穴。” 项清尘轻蹙眉:“阿络……” 见她神色,元络轻笑:“放心吧,我从不曾暴露过。” “元无忧十分清楚你的底细。”项清尘提醒她,就算阿络易容也瞒不过她,而且她一直很好奇,元无忧究竟是如何发现破绽的?不是她自负,她的易容术至今也就只有元无忧看出了破绽。 “我就是奔她而来。”不管元无忧究竟是为元浩天卖力还是为怀王筹谋,她于她们这一方,都是最重要的棋子,可进可退,只要用的好,于父王大业可不只是添砖加瓦了。 “对了?你如何看待她?”元络神色一正,严肃的问道。 项清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矛盾。” 元络惊讶的看着她。 项清尘眯眼,缓缓道:“非正非邪却又亦正亦邪,深不可测。” “你对她很忌惮?”元络很意外。 项清尘在她面前,也并不掩饰什么:“怀王府,受她掌控,我若要拿下怀王,首先得过她那一关。”所以接下来她要弄清楚怀王与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存在? 元络面色慎重起来:“你说,元无忧已经完全掌控了怀王府?” 项清尘点头:“至少我看到的是如此。”其实看元无忧与怀王之间的举止,倒真的不像是怀王受制于人,反倒真像是父女情深? “难道……”怀王已经对元浩天投诚?毕竟元浩天控制住了他的母亲?如果是这样,元无忧和怀王就真的是元浩天推出来用来引她上勾的晃子,而她被元无忧骗了?以元浩天的手段,他精心布下大局倒也不奇怪?只是……她不相信! 她看见的元无忧并不是在骗她,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既然如此,怀王府里的秘密,她唯有随清尘入了府一探究竟才能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阿络。” 元络看向项清尘,见她正注视着自己:“怎么啦?” 项清尘目光有些复杂,却郑重的道:“我不管怀王究竟是受庆帝所控,还是他在报仇怨,她的不治之症是真实的,这一点,你们不要忽视掉,所以,他,你们任何人不许动。” 元络与之对视片刻,淡淡一笑,作出承诺:“我们会正视这个问题。” 项清尘点点头:“很晚了,我先回房了。” 元络点头,看着项清尘的身影离开,她回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双手环抱,食指在臂上轻敲,她对入怀王府是真的越来越迫不及待了,心里的好奇和疑惑实在是太深了,而且,她很是怀疑,只是探究真能得到答案?或者?她得要找机会和怀王、元无忧正式面对面的谈谈了? ------题外话------ 补更时间从1号到7号。另今天大姨妈报道,实在是不舒服,少更,到时一起补上。 189平睿送礼 怀王纳妾之日,吸引了全京城权贵的目光,没办法,自从怀王寿宴之后,想不关注怀王府都难。 一大早,各路人马就都派出人打探消息,所以,通向怀王府的必经之道上不少眼睛高度警觉盯着,看看有哪家送了贺礼,再第一时间回报给自家主子。 只是,令人傻眼的是,从天亮时分直到日上三竿,通往怀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却都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就连平时偶尔会上门拜访的廖公子都没有出现。 而怀王府更是平常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怀疑是不是记错了日子?怀王不是今天纳妾? 得到消息的各路人马也都懵了,可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昨天内务府还奉皇上之命送了贺礼上门呢,怎么会错呢? 一些人还生怕自己弄错了日子,特地还跑去内务府求证了一番。 内务府也的确证实了今天是怀王府纳妾的日子。 好吧,仔细一想,没见顾大人和廖公子的出现,倒也不奇怪。 虽然不只他们,恐怕全京城人都想不明白,怀王为何不是娶顾家七小姐为王妃而是要纳顾家七小姐为妾?这实在是不符合情理不是! 但退一步说,连皇上都不过问不管不顾,他们只能是心里好奇的似是有猫爪子在挠一样也不能冲上门询问不是? 反正也不见顾家不同意,也不见顾大人不满,这样一来,这事就是怀王与顾家的私事了,外人不宜插手更过问不了。 顾家在千里之外的远西,可顾大人在京城已经受皇上赐了府邸,也算是在京城驻了家,顾七小姐由堂兄顾凌安排出嫁也无可厚非。 这样一想,顾大人今天自然是不可能会出现在怀王府,他要在家里等着怀王府的小轿去他的府邸接顾七小姐过门呢? 可顾大人没出现不奇怪,奇怪的是廖公子怎么着也差个下人送份贺礼吧? 就算再退一步,廖家二公子不懂人情事故只喜与尸体为伍,他想不到这些,廖夫人总不会不可能想不到吧? 虽然怀王府没有送请柬,碍于无忧公主之余威,无人敢不请自来亲自到贺,可差管家或下人送贺礼是必然也是必须的啊! 可是结果,偏偏就是没见人出现,奇哉怪哉! 难不成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都想先观察,不想做这第一个送贺礼的人? 这样一想,不少人心活动了起来。 今天是怀王纳妾是没错的,这贺礼也是一定要送的。 做一个送贺礼上门的或许有可能会吃闭门羹下不了台,但是,这事也可以说是福祸相依,弄好了,就是在怀王和无忧公主面前露了脸……怀王不想张扬,其实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是纳妾而非娶王妃! 但先不论他纳的另一位项姑娘究竟是不是冀东项家小姐,单单就凭顾家之名,这份礼也是必须要送的。 这样一想,一些原想着观察一番的人家想起富贵险中求这一句至理名言,都咬咬牙,差人送礼。 只是,让这些人吐血的是,他们迟了一步。 当他们的人送来贺礼时,平常如昔丝毫看不出要办喜事的怀王府却迎来了第一位前来送贺礼的客人,而且还是亲自来送。 怀王府大厅里,小高子暗暗打量着正端着茶盏细细品赏的平三公子,不对,是平将军。 此刻坐在这里的人并非是以平国公府三公子身份前来的,站在他身后捧着贺礼的人是将军府的管家而非平国公府的管家,这其中之差别,他不可能不明白。 石青色锦袍,暗色朱锦轻裘外袍,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位平三公子不像是武将,说是翩翩贵公子反倒更容易让人相信。 平睿轻搁下手里的茶盏,站在他身后的管家则送上贺礼道:“高公公,这是我们将军贺王爷纳妾之喜。” 小高子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收下,朝平睿拱手道:“平将军客气了,咱家一定会把将军的心意转告给王爷。” 平睿优雅的起身,轻理了理袖口上的褶痕,接过身后管家递上来的又锦盒,温和的出声:“这是平某偶然得之,想来献给公主殿下颇为合适,请高公公转交给公主,望公主勿嫌弃。” 小高子一愣,但立马就恢复成他应有的冷静,略一思索,他笑着上前亲自接下了那个锦盒了:“平将军有心了,咱家一定转呈给公主殿下。” 平睿微笑着朝小高子颌首致谢:“烦劳高公公了,平某告辞。” “咱家送平将军,请!” 平睿的马车还在府门前等候着,小高子看着平睿上了马车离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锦盒,面色微正,吩咐了一声后,转身去禀报了。 而马车上,平睿半阖上眼,淡道:“去望江阁。” 宸院。 小李子有些犯愁的看着坐在床榻上正闲适独自执棋的王爷,今天是王爷的大日子,可王爷的态度却一盆冷水直朝他淋头而下。 “王爷?” “嗯。”怀王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小李子想说,王爷,虽然是纳妾不是大喜,可对王府对王爷来说,也足可以称得上是大喜事不是? 可这些话,小李子发觉自己面对着如此平淡如此无动于衷的王爷,实在是说不出来。 小李子嘟了嘟嘴,自从王爷答应纳妾,还是连同那项姑娘一起纳之后,他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后来一想,他觉得该为王爷高兴,也就抛开其余的念头,一心一意的连同小高子操办起这件在他眼里,咳,只在他眼里是喜事的大喜事来。 唉,其实他早该明的的,只有他一个人空欢喜,王爷根本就不在意,无忧公主也不根本就不在意。 “王爷,今天是您纳妾夫人过门的日子。”最终,小李子还是憋出一句。 久未回音,可小李子知道王爷听见了。 怀王手指的棋子放了回去,抬头看着小李子,目光很平淡,却让小李子一颤,后背更是冷汗直下。 小李子脑袋拉耸了下来,垂头丧气的道:“奴才知错。” 怀王移开目光,又重新低头注视着棋盘。 元无忧走进来,身后玉珠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 小李子宛如看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似的眼睛一亮,可刚要出声却在瞥见元无忧的神情后立马噤声,面色一正,挥手一揖,带着人都退了下去。 元无忧走到床榻前坐下,怀王抬起头看她:“平睿来者不善?”他与他素无交情,他竟然第一个上门送礼。 “确实。”元无忧接过玉珠手里的盒子,玉珠福身,也悄然退了下去。 怀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盒了子,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元无忧嘴角微勾,缓缓的打开盒子,怀王探眼一瞧,眼色微闪,清冷的眸子瞬时变的冷凉疹人。 盒子里是一块刻有特殊纹路的木牌,这块木牌是幽影的牌子。 元无忧合上锦盒:“这是他送给你的纳妾贺礼,不只如此,他还呈献了一份礼物给我。” 怀王皱眉,看向她:“你觉得呢?” 元无忧叹息一声:“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证没据,所以只能这样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否则不会等到现在他才亮出这块令牌,我相信小逃子调教出来的人,纵使这平睿手段了得。” 说人人到,说鬼鬼现,元无忧的话还没有说完,逃遥就跪在地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属下曾有一事未曾禀明王爷,请王爷责罚。” 怀王微微皱眉。 逃遥伏于地上:“当初王爷心灰意冷,属下唯有自行调派幽影收集情报以备不时之需。” 刘氏一门独大,权倾朝野,可谓只手遮天,他遣派出一名幽影潜入刘家收集刘氏动向和罪证,只是不等他们有所收获,刘氏已经被连根拔起。 而他派去的那名幽影自刘氏灭族之后竟然就没有踪影,他原以为是因为皇帝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人的斩杀刘氏余孽中,那名幽影没脱身。 后来,待到动荡血腥的局势稍微稳定下来后,他再派人查此事,却没有任何结果,那时候他就有一种预感或许这块令牌落在了平国公手里? 他派人监视了平国公府上下近一年时间都未发现任何可疑,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来,属下才知道,原来,不是落在了平国公手里,而是落在了平睿手里,刘氏……灭族后,平三公子就离京了,事隔七年后再见到平三公子,他一跃成为禁军统领,属下才觉得不对劲,重新派人去调查他的事,发现他头五年几乎毫无隐踪,直到两年前才在冀东露过面。” 元无忧眼里划过一抹异光:“这么说来……当年刘氏灭族是他助平国公完成皇命的?”不然他也不可能让元浩天看中,成为最倚重的心腹之首。 怀王眼波微动,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见她并没有太大的神伤,这才放下心来。 逃遥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这是近两年平睿在冀东所参与的一些事情。” 怀王接过,仔细地翻阅着,看完后,他眼里闪过异彩:“无忧说的对,看来助元浩天灭刘之真正的操纵者不是平国公平有治,而是其三子平睿,七年前,是刘氏灭族一年,而元浩天灭刘筹谋了近十年,换句话说,平睿稚龄之年就有可能参与到了其中,否则,元浩天不会将此事交给平国公来全权处理。” 元无忧接过怀王递给她的册子,不疾不徐的翻阅着,直到看完后,她都没有出声。 怀王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平睿此人……多智近妖,手段更是非凡,也难怪他是元浩天最为倚重的心腹之首。”他虽然还没有见过他,不过从小逃子呈上来的资料来看,此人,不好对付。 元无忧微微眯眼,平睿…… 190欺人太甚 望江阁,雅间。 宇文峥注视着对面的平睿,想到他的身份,不得不说,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略微吃惊的,初识时,他就知道他是颇受平国公宠爱的三公子,却不知道他是为当今皇帝效命的人。 “与平兄弟有数面之缘,却有眼不识金镶玉,宇文惭愧惭愧。” 平睿淡笑:“宇文兄见笑了。” 宇文峥敛去眼里的一抹精光,端起手边的酒杯:“平兄弟能来见宇文,宇文感激不尽,这杯酒敬平……将军。” 对于宇文峥那刻意的微微停顿,平睿面容温和依昔,波澜不兴,却淡道:“平某虽与宇文兄仅有数面之缘,但相聊时,却总有意犹未尽之感,莫不是到了这京城之地,平睿依旧,宇文兄却已经不再是宇文兄了?” 宇文峥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二话不说将手里的酒一仰而尽,然后才道:“平兄弟说的极是,倒是宇文我肤浅了,以示歉意,宇文甘愿自罚三杯。” 说完,也不等平睿的回应,就自行罚酒。 而平睿自始至终也一直都处之泰然,虽然面色温和唇角含笑,但那半敛的眸子,却黑的深沉。 暗中留意他神情的宇文峥眸子垂下掩去那一抹精光,将最后一杯酒一仰而尽。 聪明人之间交谈不需要太透彻! 而对面这位年仅二十一岁却能够得尽庆帝信任,掌京机十万禁军守庆帝命脉之地的年轻男子,他能有如此地位,聪明二字恐怕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智慧和能力,还必然有着非凡的手段。 “平兄弟有心,但宇文不能无意,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平兄弟年少封将,而宇文商贾之身,实在是无资格滋意潇洒,如今日这般,宇文兄自当乐意为宇文兄,但还望平兄弟理解。” 平睿眉梢这才轻轻一动,漆默的眸子里展露一丝暖意,双手执起酒杯,道:“宇文兄所言不无道理,就依宇文兄所言,请。” “请。”宇文峥笑言,目光却触及到对面人的那一双手时,背脊一冷,瞳孔微缩。 暗朱色袍服映衬下,平睿那双手几乎与他相执的白瓷杯融为一体,那双手应该长于美丽女人身上多过于男人的。 这样一双仿若白玉般精雕而成的双手,或许这双手堪称赏心悦目,可他却看到了这双手背后的东西,平睿这双干净的双手曾经沾染了多少血腥才能成就此人如今的地位?却如他的人一样,清和出尘,可暗地里却…… 欲成大事者,需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宇文峥信奉此理。 可此刻,面对眼前眉眼间带着温暖比他足足小三岁的平睿,他心里越发的忌惮和谨慎。 平睿身子倚靠在椅背上,态度随意慵懒,却骨子里自有一股冷艳凛然。 “平兄弟风姿秀雅,宇文早有认知,但今日再见,方知平兄弟华不可言,宇文自惭形愧。”宇文峥微笑,心里却有些对自己的嘲弄,从前眼前的人亦这般,他虽不至于有眼无珠的以为他是靠平国公府之势而傲然无形的王公公子,却也没有单单对他这个人服气。 今日他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并非只是传承下来的空话,今日再见平睿,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赚到了,因为以平睿为镜,他看见了自己的自负和骄傲,这比他与平睿合作更有价值。 平睿看宇文峥,轻笑:“能让宇文兄说出这番话,平某会自得。” 宇文峥心神一动,似真似假的道:“能让平兄弟自得,宇文又何尝不会自得?” 平睿笑意加深,再度执杯朝对面相举:“与宇文兄对饮,实为快意之事,请。” 宇文峥眉眼全然舒展,黑亮的眸子褶褶生辉,如释重负的端举酒杯:“请。”平睿过来赴宴,实际上已经对合作趋向有了雏形,尽管他很清楚在彼此身上都有着对方想要的东西,但如果平睿要执意晾晾他,在这京城,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宇文峥虽然是个商人,可是,他正在极力摆脱商人身份,他想要带领宇文家成为真正的望族,而不仅仅是一个有银子的富户。 平睿对于宇文峥的变化,自然收入眼底,淡淡出声:“我记得宇文兄曾经说过,富贵二字,先富后贵。” 宇文峥把玩着酒杯,眼睛里实实在在的展露着他的野心和企图,语气却有些懒散:“宇文家三代积累的财富已然足够挥霍。”所以,他已经有了最基本的争权夺势向上进阶的条件。 平睿点点头,只是看向宇文峥的目光却有些意味深长:“我也记得,宇文兄最爱百心玲珑曲,自诩玲珑心?” 宇文峥并不意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宇文汗颜,百心玲珑曲,传闻百种心境,但无论弹奏者亦或听闻者,其实最终也不过一颗心,有所思,自然有所心,平兄弟以为呢?” 平睿但笑不语,从他面色上看不出来他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宇文峥也不在乎他是赞同还是不赞同,沉默了片刻后,抬眼望他,似歉疚的道:“宇文此番上京,的确是借平国公府之势,但平国公府如今时势,非宇文之致,不过,话虽如此,宇文还是欠平兄弟一句歉意,实在是抱歉,还请平兄弟大量海涵。” 平睿挑眉:“借?” 宇文峥微笑:“当然是借。” 两人相对,似欣赏,似比试,似不相让,虚无中火花四溅,两人身后的随从却都面色沉静。 宇文峥嘴角噙笑,笑却不及眼底,漆黑的眼瞳宛如古井般深幽。 “宇文让我有些意外。”平睿平淡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笑,刹时间,两人刚才对立而引发的火花瞬间消散无踪。 宇文峥眼神微动,却站起身,朝平睿端手相拱:“将军却未让宇文意外。”如果平睿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这桩买卖不谈也罢。 平睿朝他罢了罢手,自在且从容:“坐。” 宇文峥坐了下来,暗垂下眼,暗暗握拳,从刚才一瞬间平睿唤他宇文,而非宇文兄的时候,他们的身份尘埃落定,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因为身份局限,他永远是低头的那一个,尽管,表面上,他赢了。可实质上,他输了,输给了身份,输给了地位,他不服。 “今日再见宇文,平某才豁然回想起,当日为何见到林大人时,为何平某与其明明未曾谋面,却在其身上看见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不过,林大人与宇文又有一些东西是终归不同的,如今一瞧,原来是底蕴所致,林老夫人出身氏族,其言传家教,让林大人有着氏族才会有的尊荣傲骨,难怪宇文要从富进阶为贵,不过,宇文,这条路,好自为之。” 平睿笑言,宛如好友间调侃,可他平和的眸光带着几分风情,莫名的,竟宛如妖艳。 宇文峥面色一冷,明知道平睿是故意的,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翻腾了起来。 他其实并不喜欢林唯棠,他相信林唯棠对他亦如此之想,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像太像,两人相对而立,就如同照镜子,那种不甘屈于人下却因为还未曾改写出身而不得不放低姿态的无奈和自憎在彼此眼中无所遁行。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此时,平睿却在打他的脸,戳他的短,他疼痛,却必须得隐忍着。 这,就是现在他和平睿之间高低之分的距离。 平睿站起身,宽大的袖袍轻挥,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随意,可却也倨傲无形,凛然无形,因为他走了,不发一言的走了,他知道,这样才是于自傲自负的宇文峥而言真正的折磨。 欺人太甚!宇文峥面色凝冷下来,却站起身端袖拱手低头相送。 剥去了曾经的泛泛之交,他们之间毫无交情二字,一切只有利益。 他也直面了平睿清和不凡的外表下那一颗睚眦必报的心和翻脸无情的本质。 “公子,平将军已经离开了。” 身后的随从轻声提醒声让宇文峥慢慢的抬起了头,嘴里有些苦涩,眼神却凌厉阴狠起来。 他宇文峥的信奉上,除了成大事者必要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外,还有一条:能屈能伸。 而离开望江阁回到自己将军府的平睿站在屋檐下,眯眼望天。 今日出了太阳,却浑浊不堪,更无暖意,一阵劲寒风迎面吹来,吹佛起平睿身上华衣,衣袂作响,令其多了几分飘然凛冽的气势。 “就用宇文峥。” 站立在平睿毕恭毕敬的管家恭身道:“是。”这也意味着公子不再追究宇文峥利用孙家和陷害平国公府一事。 不过,他有些想不通:“公子,为什么用宇文峥而不用林唯棠?” “你对林唯棠印象很好?”平睿收回望天的目光,回转悠然漫步,管家亦步跟随,将心中所想禀道:“两者之间,相对而言,林唯棠比宇文峥要多三分傲骨,而宇文峥……宇文峥太过八面玲珑,难免会左右逢源,公子明知道,为何还要用他?” 平睿闲庭漫步,衣袂飘然,清和高远的眸子泛着嘲弄和冷意:“左右逢源是宇文峥最大的优点。” 管家略一思索,恍然明白过来:“属下明白了。”左右逢源的人其实最会审时夺势,公子之能,他们从不怀疑,到时宇文峥自然也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依靠。 平睿停步,面色有些凝重:“宇文峥这枚棋子已落下,到时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目前而言不得知,但不管如何,他翻不了我的掌控,倒是……” 管家略微有些惊讶,他还从来没有在公子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神情。 平睿似乎无心再漫步,转身回走。 管家面上闪过挣扎,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那人很棘手吗?”能让公子认为棘手的人,除了皇上,至今还没有第二个呢? “棘手?”平睿微怔,若有所思般的眯了眯眼,随即轻笑:“可不是。”石子他已经投了出去,能问出什么路出来,现在还未知,不过,他心里有一种直觉,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管家惊愕,大元国除了皇上,谁能让公子觉得棘手?想到公子今日去宇文峥之前还去了怀王府,难不成让公子觉得棘手的人是无忧公主要对付平国公府,可皇上又默许,公子才觉得棘手? 主仆二人回到大厅屋檐下,还未入内,一名衣着整洁、脚步齐稳、态度恭谨的小厮恭身上前禀道: “公子,大公子私下差人送了贺礼去怀王府。” 平睿神色未见丝毫动作,只是淡道:“随他去。” “是。”小厮恭敬的退了下去。 “公子,这大公子这不明……属下知错。”管家的声音在平睿的目光下噤然,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 “去阿星那儿,自行领罚。”平睿眸子似冷,寒芒四射。 “是。”管家恭恭敬敬的跪叩一礼后,恭身倒退着下去了。 平睿重新站立在屋檐下,面色恢复如常,但下一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峰微微拧了起来。 傍晚时分,顾府。 站在大门口的顾凌目送着轿子,神情黯然落寞。 一旁的廖青云轻叹一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邀请道:“陪我喝几杯?” 顾凌苦笑:“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是。”他心里的沉闷和苦涩此刻确实无处可宣诉。 廖青云对于好友的心思,他能理解,可是却无从安慰。 正在这时,今天一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顾安安满面泪痕的冲了出来,显然是想去追那轿子。 顾凌拽住了她。 “哥,你快放开我。” “别胡闹了,回房去。”顾凌轻声道。 顾安安摇头,用力要撇开他的手:“哥,我想通了,依依姐任性,可是们不能任由她任性,不能让她坐着那顶轿子入怀王府,我们要截下她。” “然后呢?”顾凌平静的问道。 “然后我会带着依依姐远西,让祖父祖母为依依作主,让怀王必须要娶姐为妻,而不是为无名份的妾。” 顾凌一双眉已经拧成了麻绳,但拽住顾安安手臂的手却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的紧窒,轻柔安抚的声音染上了斥责和命令:“胡闹,回房去。” 顾安发不甘心不服气的回头怒吼着:“怎么是胡闹?她既然非要嫁,我们就成全她,反正怀……” 眼见顾安安越说越放肆,顾凌打晕了她,直接命令两名侍女:“扶小姐回房。” “是,公子。” “全叔,你看着八小姐,不许她出房间一步。”顾凌又吩咐道。 “是,公子。”全叔恭敬点头。 顾凌揉了揉眉头,看向廖青云作引请姿势道:“青云,陪我喝几杯,今天晚上我需要大醉一场。” 廖青云点头:“虽然大醉一场并不能改变已成的事实,但是我相信明天醒来,你心情会好一些。” 顾凌嘴角扯动了一下,在进府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轿子消失的地方。 廖青云见状,抿了抿嘴,说道:“七小姐虽然固执,但却沉稳冷静,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冲动之下的选择,她是经过深思熟虑而行的,就算此刻你追上去拦下她,她也不会随你回来。” “……我知道。”正是因为他看见了依依的执着和深情,他才不得不让步,否则,正如安安所言,最初时,他也想过,成全依依,以顾家门楣逼迫怀王娶其为妻,而不是为妾。 可是,依依一句话震动了他也镇住了他,她说,他不仅仅是怀王,也是表哥,是三姑母唯一的独子,最后的牵挂。 “我这个妹妹,真的很傻。”如果她只是为了顾家而入怀王府,他一点儿也不会担心,可是她不仅仅是单纯的为顾家,更主要的是为情。 “青云,依依爱上了王爷,而王爷并不爱她,这才是我放心不下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 廖青云看着眉心打结满眼无奈和隐忧的顾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只能保持沉默。 …… 令人侧目通往怀王府必经之道上的道路上,在不少人引颈盼望下,在傍晚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先后有两顶轿子出现在视线之内,相差也就几丈路的时差。 在两顶轿子前面引路的分别是怀王府的管事太监,他们很有默契的配合着脚步,原本还有些分先后的两顶轿子开始了并列而行。 两拨人马并没有汇合成一拨,而是并列而行,没有吹打的喜乐,没有浩荡的奴婢随从,完全是遵照纳妾之礼来行办。 要不是随行的太监宫女们衣着光鲜,要不是那两顶轿子虽然颜色暗沉却布料精致,有着华贵暗纹,谁也想不到这是在纳妾,还以为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出游回来呢? 怀王府,大门紧闭,唯有左右两侧耳房开着。 多余的人没有,只有小高子和小花子两人分别站立在两侧,各自提着一盏宫灯,其余怀王府一切如常,用元无忧的话就是用放大镜来观察也观察不到丝毫的喜庆现象。 在项清尘轿子旁边的元络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怀王府,饶是如她,也还是被前所见到的给气的怒火在胸腔里直烧。 欺人太甚! 清尘太委屈了,幸好阿暮不在,不然看见清尘如此受辱,他得痛苦发狂。 等一下清尘看到,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要是平常以清尘的性子,清尘绝对会一把火烧了这座怀王府,再把怀王打剥一层皮,可现在……元络皱眉,清尘连为妾都同意了? 不管如何,她私心里,还是希望清尘临门反悔,今天所见让她知道清尘在怀王府这条路不好走。 “落轿。” 191来者是客 卧房内很安静,小李子站立在一旁,左看看窝在懒人椅中一手拿炭笔一手执纸册正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无忧公主,右看看床榻上正专心致志的独自执棋的王爷,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张,可愣是没吱出声出来,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元无忧的推算卡在了一个环节,她皱起了眉。 怀王若有所觉的抬头看着她,目光在她悄然拧起的眉心处多停留了片刻,才又重新垂首低头观察着他的棋局。 元无忧沉默了数分钟后,问道:“快吉时了吧?” 终于听到有声了,小李子忙回答道:“回公主,已是吉时了。” 元无忧挑眉:“两位妾夫人可有安排入府?” “奴才去瞧瞧?”小李子偷偷暗瞥了一眼置若罔闻的王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元无忧想了想,点头:“嗯,你去瞧瞧吧。” “是。”小李子激动的快要热泪两行了,终于还有人记起了马上就是两位妾夫人入府的吉时,他以为就只有他一个人记着呢? 小李子发挥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前院奔去。 而房间里,怀王似乎无心再执棋了,挥了挥手,立在一旁侍候着的长相清秀的少年奉上茶水,再将床榻上的小桌几上的棋局收拾走。 “无忧有扰心事?”怀王抿了一口茶,抬眸望着她。 元无忧点点头,却没有说为何而扰心?手势微动,一旁的玉翠将精致的宛如摆饰的小铜炉呈上,她将写了半个下午的纸册扔了进去,玉翠盖上铜炉盖子退至一旁,直到铜炉盖上的孔中火苗升起,那纸册完全化成灰烬,她才恭谨的退了出去。 元无忧站起身,毫不端庄的伸了伸懒腰,挥罢玉珠递上的茶水,朝怀王走去。 怀王看着她的目光隐隐含笑,将手里的茶杯微倾斜一表自己有在听她的话,精致华贵的白玉杯盏中不是参茶亦不是清茶,是她要求的白开水。 元无忧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欲走出房间。 怀王似是无奈的叹息:“无忧。”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丫头似乎是真的将他当儿子养了。 元无忧回眸,道:“我再想想。”虽然还没有头绪,但这只是暂时的。 怀王摇头,眼神很坚持:“我们聊聊。”他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如她想给他清静无忧的生活那般亦给她依靠解愁,她总是以为自己五十岁,而忘了自己其实还不到十五岁,他是她父王而非真的是她儿子。 元无忧眉梢略挑望着他,几秒钟后,她转身,在他床榻边上坐下,很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杯盏递给一旁侍立着的少年。 少年和玉珠都恭敬的退至了纱帘之后。 “平睿的举动让你有些觉得有些棘手?”怀王问道,自从上午平睿亲自送了那块令牌过来后,她就一直没离开,就连午膳都是陪着他在房间里用的,下午更是窝在软椅上思考至今。 “说棘手倒也谈不上,我只是在衡量他的价值,他这般投石问路,表面是个威胁,我与他之间之争,表面上只不过是一个平国公府,他这是……要我放过平国公府?还是说他这是借机警告我们?这京城之地是他守护的?” 元无忧放松的将背靠向身后的床柱上,毫无在乎自己此刻的形象,也没在意自己这番举动的不合适。 在怀王面前,她很轻松自在,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呆在他身边想事情的缘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让她的心灵有安全感,毕竟她于怀王,除了自己前世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之外,她没有一件事是需要去隐瞒他的,她相信,她于怀王亦是如此的存在。 所以相处起来,随意就好。 看着她慵懒之意毫不掩饰,怀王眼底深处浮现几许宠溺,明明是于礼不合,可她做来,却仿佛天经地义般,让他无奈的同时心里也暖暖柔柔的,如同身体里那刺骨的寒冻被融化一般,如此舒适,如此珍贵。 敛去心里柔动,怀王正色道:“平睿年少出智,才智与生俱来,心性异于常人也不无可能,依我看来,他此举并非是要你放过平国公府。” 元无忧微讶,但下一秒神情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在警告我们?” 怀王清澈的眸子幽深起来:“至于警告是与不是,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关于平国公府我倒是有些确定,平睿之能,毋庸质疑,像他如此这般年少出智之人,骨子里必然尊傲异于常人,无忧,如果你是他,处在他的位置上,你会如何做?” 她会如何做?元无忧微微眯眼沉思着。 徜若她是平睿,面对为了富贵权势而让自己母亲由妻为妾让自己成为庶子的平有治,以她的才能她不会将那爵位放在眼里,只要自己愿意,她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创下一份比平国公府更高更强的地位尊荣,可是骨子里,她会嘲弄会鄙视平有治,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元无忧眼睛微亮,眼角微微上挑,缓缓的笑了,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帘下打下了阴影,染在眸底深处的淡淡冷清因为这抹笑容而融化,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却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看向怀王。 怀王轻咳了一声,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个认知,看久了这样一张脸庞,不只是他,恐怕任何男子都很难再去因为女子美貌而惊艳。 凭心而论,无论是七表妹还是项姑娘,她们其实都有着一副美丽的外表,且气质也颇为不凡,只是,他的心太小,容不下她们。 “父王大人在想什么?不会是想你那即将登门入府的如花美妾吧?” 怀王敛去飘忽的心神,无奈的瞪着不知何时眼底尽染戏谑的元无忧,说道:“她们不一定会入府。” 他之所以让人如此轻慢她们,就是想给她们最后一次机会,让她们看的清楚明白,他的心里对她们毫不在意,她们所图的,永远不会得到。 元无忧笑容加深,暗自摇头,可怜的孩子,他不了解女人,如果平常女子,这倒有可能会有效果,但对顾依依和项清尘这两个聪明过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孩子来说,他这样做不但不会让她们知难而退,反而会挑起全部的斗战力。 见她笑的意味深长,怀王眉心微紧:“你认为她们……” 怀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李子高兴的声音老远就传来:“启禀王爷,两位妾夫人已经入府,顾氏住在清心小筑和项氏住在静心小筑。” 怀王皱眉,元无忧低低一笑:“父王大人,在了解女人这方面,您太天真了。” 怀王哑然无语,轻叹一声,罢了,就如无忧所言,路,是她们自己选的,他并不亏欠她们,不过是多养几个人罢了。 半刻钟之前,怀王府门口。 轿子落地,各有两名小太监挑开轿帘,随着轿帘的拉起,端坐在轿中的两人的容颜尽现,白肤凝脂宛如月华般散发着动人润泽,身着一模一样繁华嫁衣的美丽女子。 嫁衣是由怀王府绣房按皇室宗亲纳妾规矩赶制的,正式繁琐的宫装,色泽虽不是喜庆的正红,而是比喜红要浅淡很多,但其繁华、精致、华贵却不是民间女子所穿的嫁衣所能比拟的。 因为是妾,都无需披盖头,两人原本隐含期盼和羞怯的目光在触及到紧闭的怀王府大门,以及站在台阶之上只提了一盏宫灯迎接她们入府的小太监,无论是顾依依还是项清尘,目光都复杂了起来。 主事太监似乎是给时间让她们思考,并没有急着唱礼让她们下轿。 顾依依垂下眼掩饰眼中的黯然,对于如此阵状,其实她心里并不意外,但未真正看见之前,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幻想会期盼。 她身后随嫁而来的四大侍女早已经面白如霜眼中含泪了,可是她们也都知道小姐是不会知难而退的。 而一旁身边只有一个丫环随嫁,且还是元络假扮的项清尘看着眼前状况,目光平静下来后,却缓缓笑了,这才是她看见的那个怀王。 元络暗叹一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管如何,这条路终究是清尘要走的,不让她去走一趟,她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转念一想,她又放心下来,清尘并非困于世俗里的大家闺秀,若她有一天不再甘心情愿了,她要离开谁也拦不住她。 见两位妾夫人都没有丝毫的知难而退之意,两名主事太监相视一眼,看来王爷的希望落空了,那他们只能是点头唱礼了: “妾夫人顾氏入府。” “妾夫人项氏入府。” 顾依依在侍女知书和知礼的搀扶下从轿中出来,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仅有一名侍女搀扶下轿的项清尘。 项清尘的目光也正好淡淡的扫过来。 两人原本素不相识,却命运似乎给她们开了个玩笑,因为怀王而有了相交,争同一个男人,相斗避不可免,从一开始,她们就没做成朋友,今后也不会! 顾依依朝她微微颌首,算是打招呼,项清尘眯了眯眼,也回了轻轻一点头,然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紧闭的大门左右两侧的侧门。 她们都是氏族望门出身,自然知道,就算是同时为妾,却也依旧会分出轻重,而这份轻重就从她们跨进这两道侧门开始。 谁都知道,左为重,右为轻。 如果按照此时她们落轿的位置和此刻站立的位置,顾依依在左,项清尘在右。 元络暗暗狠掐了项清尘的手臂一把,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瞥屈的难受,她不反对清尘滋意妄为,但不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辱却不能出声。 项清尘暗暗吸了一口气,眼神似刀射向眼神阴沉的阿络,却换来对方更严重的肆虐。 “两位妾夫人,请过门。” 小高子小花子恭谨让开一侧引请道。 那道门槛就在眼皮底下,只要跨过了这道门槛,不,于她们而言,此槛如坎,只要跨过了这道坎,不管未来如何,生命里终究会烙下烙印。 两人心里都生出一丝复杂,却非迟疑也非犹豫,所以在心情复杂的同时,两个人各两只脚都已经快过了那缕心情,跨进了不一样的人生。 此时,她们不知道,这道槛在她们生命烙下的印记深重的超过了她们所能预料的,数年后的今天,她们再回到这里,望着这道门槛时,刻在心里的如丝疼痛不明显却如影随形。 静心小筑。 项清尘梳洗之后,再传了膳用过晚膳,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待她斥退王府内安排侍候的太监婢女后,偌大的房间就安静的近乎寂静,元络紧皱着眉头,目光扫视着四周,再看着正在解衣宽带的人,嘴角忍不住抽动。 “你要睡觉?” 项清尘在床榻上坐下,踢掉脚上精致的绣鞋,再扯过被子,四平八稳的在床榻上躺好后,这才看向双手环抱正危险的眯着眼睛的人,轻笑:“不睡觉干嘛,难不成你会以为怀王会过来?” 元络闭了闭眼,隐忍般咬牙道:“要去也是去顾氏那里,顾家是他母族。” 项清尘冷笑:“要是他去了顾氏那里,明天一早,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王府,天地遨游去也。” “你……算了,这些事情你根本不需我来操心,你睡觉,我去探探这怀王府。” “我劝你最好别去,回房去安稳的睡个好觉。” 元络回转身看着她:“就算是有所安排探不出个究竟,我也要去瞧瞧,行吗?” “好吧,你去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打算饱睡一顿,这些日子我都没怎么睡。” 言下之意,就是你最好量力而为,别硬闯弄个半死不活要我医治,扰我清梦。 元络知她是提醒她小心,但还是磨牙道:“睡你的觉。” 项清尘提醒之后,就安心的闭上眼睛。 元络转过身,眼色微微一沉,她倒要试试之怀王府究竟是如何的固若金汤。 片刻后。 除了宸院,整个怀王府对她来说,都如无人之境般畅行无阻,这是元络在怀王府溜达完一圈后,心里的感觉,可她却轻松不起来,更不敢大意。 畅行无阻,却并不表示无人发觉她,可她却没有发现任何气息,这才是让她谨慎和忌惮的原因。 正要往宸院而去,夜色下,她的突然一闪,隐匿一旁,片刻后,空气中劲风来袭,两道疾速的黑影往怀王居住的宸院而去。 还有人如她一样夜探怀王府? 就不知道今天来的人是谁了,是皇帝的人还是……不对,不可能会是皇帝的人,那……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元络身影一纵,飞快的追去,心里暗暗咒骂,最好不会真是他们。 如元络所料,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元暮主仆。 元暮不是来刺杀怀王的,而是要看看究竟什么样的男人,让清尘抛下骄傲甘愿受辱。 当日元络上京,他因为心灰意冷纵酒,被元络算计,不省人事的被阿斧带着离开了京城,等到他清醒后再赶回京城时,已经迟了一步,清尘已经入了怀王府。 自然,他也听到了今日清尘入门受的委敢和轻视,坊间传的已经沸沸扬扬,人人称奇。 他不敢置信这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清尘,所以才有了他此刻的夜探怀王府。 只是他还没有靠近怀王居住的宸院,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元络咬牙切齿:“阿斧,我不是让你送公子回去?” 阿斧佝偻的身影低了一些:“络主,少主他……执意要回来,属下拦不住。” “阿络,让开。”元暮低声冷道。 “我让开才怪,大哥,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元络低吼道。 “让开。”元暮一想到他听到的,就等不到天亮,他必须要立刻马上见到怀王。 “你这样做,父王要是知道,定会怪责于你。” “让开。”元暮手腕一动,软剑如毒蛇吐着蛇信子一样令人森寒。 元络气的额上青筋都突了起来,元暮失了理智,她没有,她清楚的知道这里是怀王府,是京城,是元浩天的掌控之地。 “虽不请自来,但来者是客,王爷有请。” 一道略有些尖锐的低嗓音悠远而来,让元络微微吃惊,她竟然没察觉到此人存在。 而元暮早已经不管不顾的纵身而去了,阿斧自然紧随其后。 元络低咒了一声,追了上去。 在宸院大门口,身着玄衣令人看不出具体年龄的逃遥提着灯笼站立在那里,看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他的目光平静的如同他们真的是来赴约的客人,而非擅闯王府之人。 “请。” 长长的曲廊上七弯八拐终于来到了楼阁前,几乎是瞬间,四面八方的罡气凌空而来,寒冷的空气都似乎随着这散发出来的煞气而凝固成冰。 不只是元络心里一惊,就连元暮也瞬间冷静了下来,阿斧更是全身都戒备了起来,低声道:“少主,络主,小心。” 这院子至少不下二十名顶尖高手在守护,如果不是他们刻意释放气势出来震慑他们,而是刻意隐匿气息的话,他们恐怕还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逃遥对于三人的戒备视而不见,脚步无声的往前移动。 元络目光不停的探查着高手隐匿地,但是她只探到了四五名,其余的人她基本上都发觉不了在哪里,难怪清尘让她小心,想来清尘一定暗中探过这怀王府。 可是清尘又说,怀王府已经被元无忧掌握了? “二位请!”逃遥淡道。 阿斧有些担心:“少主。” 元暮冷声道:“你留在外面。” 阿斧尽管担心,却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少主进去的决心,只得恭敬的低命:“是。” 到了这里,元络反而淡定了下来,眼睛半眯起,她越发的对她这个小叔父怀王好奇起来了。 192各凭本事 宸院大厅暖如暖阁,兄妹俩走进来后,脚步都停了下来。 明亮的连珠宫灯,花鸟纹青铜暖炉,沉香木雕走百病屏风,炉钧金八弦纹瓶,瓶中插着数株怒放的雪梅,厅里的第一样物品都穷奢极致。 大厅并不大,显然,这里很少来客,除了一张雕龙凤呈祥的紫檀榻,只有两张紫檀椅。 而兄妹俩人的眼睛也直接落在了主位上那张雕龙凤呈祥紫檀榻上的人身上。 相貌清俊却面色苍白透着病态的年轻男子斜倚在身后砖块状的金色锦缎靠枕上,锦衣华服,墨发玉冠,姿态优雅,神情淡然,腿膝上搭盖着一张金丝锦衾被。 一双眸子正冷凉的望着他们。 元络有些明白为什么清尘会受他吸引了,眼前的男子给人冷凉的感觉,不会如寒冬那般寒刺骨甚至是冻伤人,却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般温暖。 这种微微的冷、淡淡的凉配上他清俊的长相、华贵的气质、我见犹怜的病弱,对于女人来说,杀伤力很大,难怪清尘动心沦陷。 怀王扫过两人,淡问:“你们是何人?” 元络暗忖,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凉凉的,淡淡的,极为悦耳。 “元络见过十王叔。”元络垂眼低头,恭敬见礼。 怀王并不惊讶,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元暮脸上的银色面具以及身上的银白色锦袍,最后盯着他隐隐流露着阴郁暴戾之气的眼睛,微眯着眼睛道:“两年前的上元节,是你刺杀无忧。” 元暮凝视着他,冷冷的道:“是。” 元络轻提醒:“大哥。” 元暮沉默的垂下眼,拱手施礼:“元暮见过十王叔。” “你们是三王兄的儿女?”怀王的目光无波无兴,极为冷淡疏离,丝毫不因为相连的关系而有所动容。 元络嘴角暗勾:“是,此番进京,父王让阿络拜访十王叔。” “拜访?本王都不知道原来三王兄教育你们的拜访是不请自来,夜探本王王府?” 元络不自在轻咳一声,淡声道:“这是误会,阿络随嫁入府,原是想寻打机会拜访正式拜访十王叔,兄长他……” “元暮是要见识一下十王叔的卓越丰貌。”元暮嘲弄的道。 元络微皱眉,只得元奈拱手致歉:“兄长无礼之处,请十王叔见谅。” 怀王淡然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见也见到了,拜访也拜访到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元络垂下眼,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但是怀王的冷淡却超出了她的意料,真是……有趣! “是,阿络告辞。” 元暮冷冷的看着怀王,清尘……喜欢的是这样的男人? “大哥?”元络低沉提醒站在那里冷凝着怀王的元暮。 元暮暗暗握拳,冷冷道:“元暮告辞。”虽然他身上流的血与眼前的男人同出一脉,但他知道,除了眼前的人身患不治之症外,其实,他配得上清尘。 两兄妹转身离去前,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内室方向。 在两人快要走出去的时候,怀王淡淡的警告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夜探本王府邸这种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两人脚步都停住,元暮身边的空气似乎冷凝住了,他缓缓回头,目光深沉幽冷的盯着怀王,那直透人心的寒酷声音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我也忘了警告你一声,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什么心态纳清尘为妾,她入了怀王府,就是你的女人,你要好好待她,如果你再敢欺辱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逃遥面色冷了下来,毫不保留的释放出强劲的杀气逼向兄妹俩。 怀王轻挥手制止住小逃子的暴动,似是对凝固肃杀的气氛未有察觉,挑了挑眉:“三王兄养出来的子女气焰倒是足,不过,是不是离开京城太久,连规矩都忘了教导你们?” 元络感受到元暮身上的煞气,也感觉到了引领她们来的太监身上的杀气,一把伸出手按住元暮蠢蠢欲动的手,回头看向怀王,虽面带微笑,可一双眸子却同样孤傲深沉:“清尘与小侄情同兄妹,希望王叔珍惜她也是情有可原,一时忘形,兄长言语冲撞之处,还请王叔见谅,至于王叔提醒之言,小侄等一定会记在心上且将王叔之言转达给父王。” 对元络的八面玲珑,怀王无动于衷,阖上眼敛,淡道:“送客。” 逃遥压下心里的杀气,上前引请道:“请。” 兄妹俩走了出去,小李子搀扶着怀王回到内室,坐在书桌前正在阅宗卷的元无忧头也不抬的问道:“感觉如何?” 怀王淡道:“还行。” 元无忧抬起眸,兴味地扬眉:“我是说你的心情如何?” 怀王一时没会意过来。 元无忧唇角轻扬,恶趣味的戏谑道:“侄子爱慕的女子爱慕上了自己,父王大人,你心里就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虚荣?” 怀王嘴角一抽,无语的瞪着她。 小李满头黑线同样无语的瞪着元无忧,要不是他已经明白这是无忧公主与王爷之间的相处之道,他会怀疑公主是在嘲笑王爷。 元无忧愉悦一笑,合上手里的卷宗扬了扬:“晚安,父王大人。” “王……”小李子刚提了一口气,却王字还未发音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就呼吸一紧,因为他无意之中抬眼看见了王爷目送无忧公主时眼中忽闪而逝的那抹宠溺和温柔。 …… 又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入宫见顾太妃的日子,而这也预示着庆十七年没剩下几天了。 和往年相比,今年的冬天要稍稍暖上一些,都已经近冬末,也还只是下了两场雪,今天更是难得的好天气,尽管寒气逼人,但却出了太阳,暖暖的一层金光给万物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 一顶华丽软轿从怀王府出发来到了皇宫东门,施济领着四名太监及一顶华丽的软轿在那儿等候着。 “参见王爷。” 小李子掀开轿帘,将怀王扶了出来。 “施公公请起。”怀王轻咳一声,探手虚扶。 施济起身:“王爷请。” “有劳施公公了。” 施济不敢当:“王爷客气了。”如今情势不同,早在一个月前,几务府在还没有接到怀王递上的请旨时就已经提醒他底下的人了。 目送着软轿往湮冷宫而去,施济这才领着人离开。 湮冷宫,归佛殿。 有节奏的木鱼声并没有因为怀王的到来而停止,顾太妃微闭着眼宛自专注地敲着木鱼。 怀王撩起衣袍在其身后跪了下去:“孩儿拜见娘。” 顾太妃手里的木鱼槌顿了一下就恢复如常,持续敲击着。 怀王伏身在地,一动也不动。 兰嬷嬷有些不放心的进来,她知道小姐有些恼小王爷给顾家难堪,但更多的是恼小王爷不肯娶正妃,毕竟妾和妻怎能相提并论? “娘娘,您难得与小王爷相见,就别再和小王爷拗气了,小王爷身子骨虚弱,您心里也心疼着呢?” 兰嬷嬷说完,就径自上前扶起怀王:“小王爷,您起来,别让娘娘心疼在心了。” 怀王轻轻推开兰嬷嬷扶他的手:“本王一年才见母妃一次,给母妃见礼是应当。” “娘娘……”兰嬷嬷有些无奈的出声。 顾太妃不再敲木鱼,冷哼一声,问道:“晗儿,你知娘在怒,可你知娘在怒什么?” “孩儿知道,娘是责怪孩儿没有娶妻。” 顾太妃豁地转身,面色微愠:“妾和妻能相提并论吗?你不给顾家情面,纳你表妹为妾,娘没有怪你,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因由,可是娘只是希望你娶个妻子,甚至没有勉强你必须要娶顾家女,难道这也让你做不到吗?” “请娘息怒,若娘气着了身子,孩儿心难安。”怀王恭敬的再次伏身于地。 看着眼前的儿子,顾太妃伤痛的闭上眼,泪珠在脸庞凄然滑落,声音哽咽:“晗天,娘知道你心冷了,也心寒了,可娘让你娶妻并不是非得勉强你生下子嗣承传,有没有子嗣传承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强求,过继子嗣也是一样的,可有妻方有子是人伦,你连妻都没有,何来的嗣?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你……离去,九泉之下,又何以能享用到无忧侍奉于你的香火?” 怀王缓缓的抬头:“孩儿知道娘一心为孩儿着想,生怕孩儿撒走归去后无嗣侍奉成游魂野……。” “别说了……”顾太妃上前紧紧的抱着他注不成声,一旁的兰嬷嬷暗自拭泪,悄然的退了下去,让母子二人好好的说些体心话。 怀王嘴里苦涩:“孩儿不能承孝膝下,还让娘痛苦神伤,孩儿不孝。” 顾太妃拭去脸上的泪,伸手轻抚着他的脸:“是娘失态了,娘应该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娘……”怀王闭上眼,脸偎在在顾太妃的掌心里。 顾太妃眼眶再度泛泪:“以后发病了别再瞒着娘。”今年入冬前他发病,病势汹涌,差点就醒不过来了,等到她知道后,虽然他已经醒过来了,可她却日日夜夜的活在后怕里,害怕有一天……儿子醒不过来就那样离开,而她却不知道…… “以后,别再瞒着娘了。”顾太妃的语气近乎哀求。 怀王睁开眼睛,看着担忧的顾太妃,点头:“好,孩儿以后不瞒着娘。” “快起来,地上凉。”虽然地上铺着厚垫子不会凉,但顾太妃还是很担心。 怀王这才起了身,扶着顾太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顾太妃拉着他在身旁坐下,将他的手暖在掌心里,眼神慈祥的注视着他,不舍得移开眼,很是欣慰的道:“娘的晗儿真的长大了,都纳妾了。” 怀王垂下眼,他不会告诉娘,就算是纳妾也不过是名面上的,他不会碰她们。 “告诉娘,依依一定很漂亮吧?” 怀王笑了笑。 顾太妃也没指望他会回答,不过说顾家,她脸色微正,轻拍着他的手,低低的问道:“告诉娘,是不是顾家对你?” “娘,没有,顾家待孩儿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依依为妻,而是要纳她为妾?” 怀王沉默了片刻后,低道:“这样,以后万一孩儿有什么事,表妹也还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妾是可以遣散的,而妻却不可能,顾太妃胸口沉闷揪痛的说不出话来。 “娘,孩儿很好,您别担心。”怀王安慰道。 顾太妃牵强的笑了笑:“好,娘相信你,不担心。” 见她神色和缓了不少,怀王略一沉吟,轻声问出正事:“娘当初帮三王兄是因为九王兄要杀孩儿吗?” 顾太妃一愣:“怎么说起这事?”顿了顿,她低声问道:“是不是你三王兄他找上你了?” 怀王点点头,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请娘悉数告知。”当年九王兄是以娘与三王兄有私情为借口对付娘,他不相信娘和三王兄有私情,只是娘确实是帮了三王兄,她和三王兄有渊源是肯定的。 顾太妃沉默下来,神情些恍惚。 “娘?” 顾太妃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的起身,重新在佛像前跪下,双手合拢,嘴里喃喃念着佛经,神情才重新安详平静了下来。 良久后,才听到她道: “当初娘之所以不远千里进京参选,的确是因为你三王兄,娘与他相识,折服于他的才情,心悦于他,所以不顾你外祖母的相劝,执意上京。” 怀王神情很平静,并没有惊讶。 顾太妃淡淡一笑:“只是,上了京之后,娘才知道,他正是因为去冀东看望他心仪的姑娘才会在回京的途中游山玩水转折去了远西,与娘相识,娘出现在他生命里迟了一步,有时候迟了一步就是迟了全部。” “冀东?”怀王眯眼。 顾太妃摇头,原来平静的眼神因为回忆而再起波澜:“不是冀东项氏,是在冀东连任了两任知府的木大人千金。你三王兄能如愿抱得美人归,还是娘暗中相助的,只是他不知道。”也正是因为助他抱得美人归,她才会被先皇看中,收入后宫。 怀王微微皱眉。 “命运弄人,各有造化,或许娘心里始终有他,但你父皇是真心怜惜我,后来又有了你,往日种种也在你一天天长大随风淡化了,如果……没有后来的争储大战,也许所有人又会是另一种人生,那样的局势下,争是死,不争也是死,半点不由人。” 顾太妃抬头看着佛像,出神的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晗儿,也许娘当初助你三王兄,是有一点私心,但更多的是为你着想。你九王兄太绝情,他不会容下你们,如果当上皇帝的人是明王,他不会对你那些王兄一个个赶尽杀绝。” 顾太妃幽幽轻叹:“只是娘没有想到,你九王兄掌握的权势已经连你父皇都奈何不了他了,这也是命中注定,皇位与他无缘,最终他落得个贬为庶民,驱逐出京的下场,而我……晗儿,别怨你父皇,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孩儿明白。”怀王沉默下来, 顾太妃回头看着他,想问些关于明王的事,但想了想,最终只是化为内心深处的一缕惆怅。 与此同时,暖阳高照,驱散了不少寒气,元无忧居住的庭院亭子里,玉珠正在煮茶,沉静的仪容,优雅的举止,空气中洋溢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构成一副优美的风景。 元无忧喜欢上了赏茶,所以玉珠煮茶的技艺也练就的不凡。 捧着手里的和田白玉茶盏,静静的看着茶叶在碧清的茶水中妖娆生姿。 小花子过来禀报:“启禀公主,妾夫人项氏求见。” 元无忧收回落在杯盏中的视线,唇角弯起:“让她进来。” 不消片刻,项清尘在小花子的引领下来到了凉亭,她身后跟着的是一名姿色出众的侍女。 元无忧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在侍女身上转了一圈,略微挑眉的扫向项清尘。 垂敛着眼眸的项清尘朝她福下见了礼:“妾身参见公主。” 听见她自称妾身,元络眉心忍不住的蹙了一下。 元无忧搁下手里捧着的茶盏:“项夫人不必多礼,坐。” 项清尘没有推迟,在元无忧对面坐了下来。一旁的玉珠给项清尘奉好茶,退至一旁。 元无忧淡淡一笑:“项夫人见本公主,想必是为父王病情而来?” 项清尘点头:“妾身已经配好了药。” 元无忧轻笑:“你要本公主如何做?” “相劝王爷。” “项夫人认为本公主相劝,会有效?” “公主一句话可抵妾身十句。” “项夫人是在妄自菲薄?” “不,妾身是想要走捷径。” “徜若本公主无心相劝呢?” 项清尘平静的注视着她:“项清尘三个字,在江湖中并非浪得虚名,妾身若要硬取,虽然有些难,但也不是不无可能。” 元无忧微微一笑:“可是你暂时还并不想硬取,因为你是项清尘。” 项清尘微怔,片刻后,妍笑颜开:“公主是妙人,清尘佩服。” 元无忧把玩着桌上的和田白玉盏,默然片刻后,缓缓道:“本公主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里,下药用阴招强取豪夺不允许外,你们各凭本事各显神通来打动他。” 项清尘身后的元络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元无忧俨然怀王府当家作主之人,连怀王都受她管束? “你们?”项清尘挑眉,意思是也包刮顾依依。 元无忧轻笑:“当然。” “若是三个月内,我们没有成果,又或者违反了你的条件,又当如何?”项清尘眯起了眼。 元无忧微微倾身,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相信我,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题外话------ 姑娘们,国庆快乐! 193价值连城 庆十八年,正月十五。 又是一年一度大元国最盛况的上元节,京城十里长街,灯火辉煌,歌舞腾欢,游人车马川流不息。 望江阁二楼,元无忧倚杆眺望着眼前一派欢乐盛世景象,轻纱覆盖着的红唇微微勾起,今日盛况待明年此时是否延续?恐怕谁也回答不出来。 暴风雨的宁静,于沉浸在盛世表面里的百姓来说,其实很遥远。 而眼前的盛况,用辛弃疾的那首词,最能描述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元无忧脑海中掠过一双眼睛,冰冷的眸子里情感真挚的毫不保留的同时也隐藏着痴到极限的卑微。 “真好看。”玉翠忍不住的出声。 脑海中的那双眼睛如幻影般消逝,元无忧敛收心神,看着眼底的热闹景象,心里却有些若有似无的惆然。 “公主,你看,那辆花车真的太好看了。”玉翠痴迷的看着今天猜谜赢花车的地方忍不住惊叹出声。 对于玉翠的喳呼,玉珠小心地瞧了一眼浅笑盈然并没有不悦的公主,也就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想着待到寻到机会时,要好生提醒玉翠注意一些。 “确实很漂亮。”元无忧也很赞同。 玉珠顺着玉翠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眼里也出现惊艳,难怪就连公主都赞同了,那引得玉翠惊叹的那辆车撵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能坐上那车辇游街一圈,无疑是今晚出来赏灯的姑娘闪最深的渴盼。 想起那一年公主让木将军取来花车,她有些迟疑起来,那一年公主在花车上遇刺,至今想起都令她心有余悸,不过,她眼光瞥了一眼在街上来来回回巡值警戒护卫的衙府官兵们,暗忖不会总有刺客行刺吧? “公主?奴婢让侍卫去?” 元无忧轻罢手,看着那引起瞩目的车辇以及蜂涌而上的公子书生,微微一笑:“不必。”当初若不是要创造机会给元浩天,她又怎么会小孩子心性要坐花车游街?虽然过程超出预料,但结果却更能信服于人,这让那有惊无险的遇刺一事并没有在她心里停留太久。 “是。”玉珠暗松了一口气,也转身走回到了厢房中。 “启禀公主,顾公子、廖公子到。”门外传来小花子的禀报声。 “请他们进来。”元无忧转身走回屏风内,解下头上的笠幔,在桌前坐下。 顾凌、廖青云走了进来,两人身后是顾安安,三人均是华衣锦袍,男俊女美,很是养眼。 元无忧看着三人,脸上多了一丝真诚的笑容,先一步制止住了他们的行礼:“都不必见外,请坐。” 正欲行礼的顾安安抬眸,看着浅笑盈然的元无忧,心里有些诧异于元无忧的亲切,不过更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兄长和廖大哥的随意。 三人皆落座,玉珠示意小太监将四周的屏风收了起来,霎时,十里长街上的灯景尽入眼帘。 “真漂亮。”第一次观赏京城灯街的顾安安很是惊叹地看向顾凌:“哥,京城的上元节比远西真的要繁华热闹的多。” 已经在京城看过了三次花灯的顾凌听此言,面色微怔然,时间如流水,眨眼间,他离开远西来到京城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廖青云明白顾凌的心情,但并没有出声安慰。 而这时,望江阁楼下大厅却出现骚动,似是很是热闹。 小花子走进来,恭敬的在元无忧耳边低语着。 元无忧挑眉,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之后,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敞开门放下帘子,本公主既然在这里,也看看热闹。” “是。”小花子得令后走了出去。 玉珠玉翠将纱薄屏风移了过来,这时候,门外守护的侍卫将厢房里的门全都开启,一时间,原本静雅的厢房变得透亮,无论是阁楼外的街景还是楼上几间厢房里的人都一目了然。 显然,二楼雅间里的客人似乎对这望江阁接下来的热闹比外面的灯宴更感兴趣,除了北方位最后一间雅间依旧门窗紧闭之外,其余的雅间除了对面南方位第三间和紧靠着元无忧过去的第二间,是用屏风和纱帘若隐若现的阻隔着的外,其余的雅间门窗全都全然敞亮着,毫无避忌! 一眼望去,各个雅间里一众恭谨站立在那儿侍候的都是身着鲜衣的俊仆美婢,更衬得他们在坐的主人们华贵显赫了,其中更是不少熟面孔。 望江阁身为京城权贵集中点出入的都绝非普通百姓,而能够上二楼雅间的自然都有着独特的身份,其中更以王公贵女占主要成份。 与元无忧只有一墙之隔未撤屏风的厢房是三公主元惜珍领着几名皇室宗亲贵女。 对面一间未撤屏风的是陶霏雨和林盈盈。其余撤了屏障的人都是城中王公贵胄之子,大员千金…… 二楼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四间雅房,这样一来就有十六间雅房,十六间雅间以圆形模式包围着一楼大堂,只要开启门窗,一楼大堂若有什么动静绝对尽收眼底。 而例无虚坐的的一楼大堂,同样的格局却因为没有墙门阻隔则更显宽敞透亮,窗户无一例外的全都敞开着,以便更好的观赏街上灯景人景。 同样东南西北四个方面,东南两个方位坐着的多是朝中四品以下官员的子女,男女分席而坐,而南北两个方位坐着的是城中富商巨贾家的子女,同样男女分席而坐。 四个方位都泾渭分明,彻底的贯彻了人以群分这四个字。 严格说起来,这还是元无忧第一次参加望江阁如此活动。 打量了一眼望江阁的建筑,纵使是她这个见识过现代高科技的人,也不得不为古人的智慧喝彩和敬叹。 随着历史的前进,也许千年后,这样的智慧结晶亦如她的前世一样,会随着时间的年轮慢慢地被现代高科技取代。 但就她个人而言,在经历过了现代文明后再时间倒回到千年前回归于这个时代,论论技术、技巧、技工,她都觉得这古代智慧更能代表人类智慧的呈现。 如果说刚才小花子的禀报让她兴起瞧瞧热闹的兴趣,那么,此刻,她的兴趣从三分涨到了七分。 “将屏风撤了。” 玉珠略有些迟疑:“公主?” “无妨,撤吧。”元无忧倚靠向身后的椅背,姿态优雅绝伦,美眸中流盼着兴味、又有些许慵懒、还有一丝随性,配上她那张绝丽的精致容颜,如画的眉眼,嫣红完美的唇,雪凝的肤脂。 顾凌微怔,缓缓的垂下眼,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这八个字用在她身上,有幸见得她之容的人,无论男女,恐怕都没有人会否认。 廖青云漠然平静的黑眸中,由平静到迷离再到黯然最后回归到平静,都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却于他而言,却是惊涛骇浪,纵使心情沉淀了,平静了,却只有他自知,此番的平静只是为平静而平静。 顾安安看直了眼,嘴略有些不雅的微张着,痴然的望着元无忧。 一楼大堂的喝彩声,惊醒了顾安安,她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屏风已经撤离,放下了珠帘。 她窘迫的低下头掩饰刚才的失态,心里却在尖叫抓狂,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如同被人施了妖法一般失了心智。 元无忧公主的美丽,她早有认知,可是刚才,就在刚才,她才真正的见识到了美貌竟也有如摄魂术般的力量,就连她这个女子都看痴迷了。 元无忧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大堂里。 此时,大堂正中央,正站立着一名身着宝蓝丝锦宽袖袍的中年儒雅男人,只见他朝众人拱手道:“值此一年一度上元佳节之日,亦是望江阁开张以来第十个年头,我家公子感激诸位贵宾对望江阁楼的厚爱,重金聘请巧匠铸成一辆花车作为彩头,谁能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过关斩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将得到这辆花车,且……” 掌柜的故意顿下来,引得全场更加好奇的目光后,才缓缓说道:“且我家公子将亲自为车夫为赢得花车的贵客拉车游十里灯街。” 掌柜的话一说完,全场寂静了好几秒,才一片哗然。 就连二楼不少雅间里的宾客们都骚动了起来。 望江阁在京城存在有近十年了,可是所有人只知望江阁,却从不曾见过望江阁的主人,彩头为其次,毕竟能入望江阁的人,都不缺人不缺银子。 真正让人好奇到了兴奋的是这望江阁的主人将要现身。 只是,似乎是嫌气氛还不够热闹一样,掌柜的笑着拍了拍手,一名身着华衣五官清秀的少年拉着一辆花车出现了。 万籁俱寂! 不只是一楼大堂里的客人,就连二楼不少人都震惊的起身走近一看。 顾安安微微睁眼,脱口惊道:“好大的手笔,这望江阁的东家是什么来头?” 顾凌眼神微眯:“千年凤木为车辆底部构造,两个车轴是金,椅身是银,椅座为白玉,椅身车座无一不镶嵌着稀世珍宝,这辆花车……” 顾凌一字一句:“价、值、连、城。”除去龙椅象征的意义不说,单单从价值上来说,皇帝的龙椅不见得比这辆车椅的珍贵。 元无忧的目光扫过那辆‘花车’,红唇微勾,眸中兴味郁浓,如果说刚才的兴趣到了七成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是十成了。 众人的反应,掌柜的并不意外,微笑着打破寂静的气氛。 “如大家所见,这,就是我家公子为大家准备的彩头,希望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大家都跃踊参与。” 寂静的空气中因为这一不敢相信的彩头而宣染上了不安份的因子,最后,寂静被打破,就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因为从天降下一块巨石而惊起骇人的水花。 ------题外话------ 汗,抱歉抱歉,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一天不好过,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再次对大家食言了,食言而肥,落已经肥的走不动路了……() 194灵芝郡主 华灯溢彩,灯火通明,望江阁里众多的宾客们都无人再有心思去观赏外面的灯宴街景了,眼神均全神贯注的投放在了一楼大堂,都开始好奇,这望江阁东家会准备什么样的比试? 竟然拿出如此震撼人心价值连城的彩头。 在看过彩头之后,它比见这望江阁东家真面目更吸引人一些。 金银珠宝,在坐的人或许都不缺,但是却谁都愿意来个锦上添花。 能在满城权贵的目光下赢得这辆价值连城的花车,不管是谁,都将在京城甚至是大元国一举成名,受世人瞩目。 “掌柜的,比什么?” “对啊,掌柜的,你别再卖关子了,亮题目吧。” “对,本公子不才,但也愿意捧个人场。” “就是,本少爷也愿意。” “赞同。” 而在座的女子们,绝大多数都因为矜持而端庄的静坐在那里,但眼神里对于接下来的热闹都无一不是疑惑和好奇。 好在,她们之中也不乏爽脆的人,就有人问道:“钱掌柜的,你家东家言下之意不会是要我们姑娘也和这些男人们一样比试角逐?” 此言一出,原本心急不可捺的公子少爷们都面色古怪起来,面面相觑着。 是啊,他们都差点忘了,望江阁在每年上元节这一天,可是座无虚坐,再加上民风开放,女子上街出游很正常,而这样男女同室不同席更平常。 但是,真要较真起来,和女子争名逐利,这……就落于功利了,一个弄不好可就得罪了全城贵女千金,而且仔细一想,听这东家之意,他要拉花车游灯宴,难不成这价值连城的花车是为在座贵女千金所设? 男子们面色古怪,可女子们却都眼睛一亮,暗暗竖起耳朵听着钱掌柜怎么说。 钱掌柜呵呵一笑,恭敬朝众人拱手道:“我家公子说过,今日在座女子当中不让须眉之才女大有其在,此花车能者得之,不分男女,倾囊相出的同时亦是一种倾囊相授,徜若在坐的公子因为对手是女子而有意相让,这于最后胜利的女子而言,胜之不武更是对其不尊重。而徜若女子因为在座男子不肯相让而心存愠怒,于男子而言,输不起的对手亦不配为对手?所以,唯有双方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不知在座公子小姐对我家公子所言,可是有不服者?” 钱掌柜的话音刚落,大堂里就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无论男女眼里都异彩涟涟,无一人提出异议! 元无忧所在的雅间里,顾安安都兴奋异常起来了,大有一股想要跃跃一试的架势。 “哥,你说我能不能赢得那辆花车?” 顾凌挑眉:“你?” “对,就是我。”顾安安挺直腰,眼睛里燃着狂热:“我要有了这彩头,以后我仗剑天涯,游山玩水就不愁没银子了。” 顾凌满头黑线,轻斥:“别胡闹。” “这怎么会是胡闹呢?这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巨豪,他用钱财砸人我原本不屑,但就冲他那句不让须眉之人大有其在,我就给他捧个场又如何?而且,这彩头,我有想得的心为什么不可以?” “你……”顾凌无话可说,只能哑然的看着她。 顾安安又向廖青云寻求支持:“廖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廖青云平板漠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赞同,他朝顾安安点头:“八妹说的很对,我赞同。”顾凌看向但笑不语的元无忧,歉意的拱手:“小妹无状,请公主见谅。” 元无忧低低一笑:“八表小姐之言,本公主也很是赞同。” 顾安安得意的看向顾凌:“哥,公主可是都赞同,这下子你没话可说了吧?”说完,她这才起身朝元无忧福身:“安安谢过公主。” “无需客气,对八小姐之才,本公主拭目以待了。” 顾安安先是一愣,而后缓缓的笑了,眼睛璀璨逼人:“安安定将竭尽全力,不负公主所望。” 元无忧欣赏的看着她,对顾凌说道:“无伤大雅,顾凌不必在乎。” 顾凌无奈含笑:“公主所言甚是。” 这时候,隔壁却传出一道清灵悦耳却又隐隐含傲然的女声:“好,贵东家能说不让须眉之才女大有其在这句话,着实难能可贵,本小姐十分赞同贵东家此番言论,谁道女子不如男?要知道妇人可堪顶半边天。” 这样倨傲的话语从二楼都传出,让一楼大堂里又是一波寂静,也让二楼各厢房里起动静。 元无忧在听闻最后一句时,眉梢微微一挑,眼里划过一抹异光, 顾安安吃惊的睁眼:“这……这人是谁?真有一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 顾凌和廖青云淡定的面容也都难掩吃惊之色。 好半响后,吃惊的众人这才有了另一番骚动,纷纷猜测,这出声之人是何人? 就连一楼在座的女子们也都暗暗咋舌,也暗暗好奇,纵使她们当中也有人认为女子不会比男子差,但却不敢说出妇人堪顶半天边这样的豪言壮语。 听声音似是东方位雅间传出来的,但不知具体是哪个雅间传出来的? 想到‘妇人堪顶半边天’这句话,不少人脸色却都有些古怪起来。 此人是谁,敢如此大放撅词? 虽说大元国民风开放,对女子并不苛刻,但此番言论,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了,简直是隐隐有向礼教挑战的苗头,要是今日在场的是一些古板的大儒或是较为迂腐的书生文人,恐怕要群起而攻了。 钱掌柜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的朝二楼拱手道:“小姐之言,令我等耳目一新,受教了。”刚才他听清楚了,声音是从东方位第二间雅房里传出来的,订位之人是当今三公主,难道这话是三公主说的? 可是掌柜的随即在心里否认,三公主在坊间历来行事都颇为代调,如此这般之言,不像是她会说出的话。 这样说来,是与三公主同行的其中一位皇室宗亲之贵女?什么时候皇室宗亲贵女有如此强势之人? 这时候,二楼再度传出略高扬的声音出来,不同于刚才清灵带傲的声音,悦耳中透出柔和: “本公主原想拭目以待欣赏诸位才华共享雅事,但随本公主一同前来观景的灵芝郡主对望江阁东家的一番言论颇为赞赏,刚才本公主亦问过灵芝郡主,她很乐意捧场参与,将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和在场诸位……公子小姐角逐彩头。” 这下子,众人听出方位了,是东方位第二间雅房传出来的,而且让众人微微吃惊的竟然是出声的竟然是三公主和……灵芝郡主? “是三公主。”顾安安低语,可下一刻又有些疑惑的问道:“灵芝郡主?哥,这灵芝郡主是何人?” 顾凌摇了摇头,看向廖青云:“我没听过灵芝郡主之名。” 廖青云略一思索,才想起这灵芝郡主是何人? 他看向元无忧回答道:“灵芝郡主是锦王爷次女,锦老王爷与先帝是异母手足。” 元无忧略微颌首表示了解了,顾凌也了然的轻点头。 顾安安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锦王爷是闲宗吧?” “锦老王爷在世时,锦王府就是闲宗,不过……”廖青云眼神微有所动的看向元无忧:“灵芝郡主之名是令堂所赐。” 元无忧漫不经心的挑眉:“是吗?” 廖青云点头:“听闻灵芝郡主出生之日,正是令堂被太医诊探出喜脉怀上公主之时,后令堂得知此事,觉得是喜兆,破例赐名,因受皇后喜受,元灵芝被皇上册立为郡主。” 顾安安面色淡然下来,闲宗王府的郡主,竟敢如此大放撅词,不管是不是有才华,她都不是真正的聪明人。 真正的聪明人,应当像眼前的这位,审时夺势,悠坐幕堂之后,素手拨弄乾坤,浅笑间杀人无形。 …… “这灵芝郡主是何人?” “这你都不知道?是锦王府那位!” “锦王府?你是说锦王府的灵芝郡主?” “正是。” “我听说,这灵芝之名,还是……” “嘘,休要提及。” “也是,也是。” 楼下同样沸腾了,对这灵芝郡主的兴趣多过了三公主。 毕竟三公主虽然行事低调,但也并非从不曾在京城里走动,在座的人不乏时常见到三公主之容的人,也就不稀奇了。 倒是对这一语惊人的灵芝郡主很是感兴趣,议论纷纷。 而二楼三公主所在的雅间里,众人都面带惊色的看着坐在元惜珍左手位上柔婉可人一袭华衣的少女。 元惜珍看向坐在她身旁的华衣少女,意味深长的道:“灵芝好气魄,竟说出如此一鸣惊之语,倒是本公主以往小看了你。” 最后一句话,元惜珍说的深晦难明。 身着一袭绛绯华衣的少女对于元惜珍的话里的深意似是未有察觉,唇角含笑道:“或许三公主行事低调,可在灵芝看来,三公主明明才华横溢不让须眉,却为何要如此……” 她微微倾身靠近元惜珍耳边低语:“韬光养晦呢?” 元惜珍猛地看向她,却迎上元灵芝丝毫不避让的双目。 在坐四五名十六七岁的少女都低下了头,她们亦都出自元氏宗族,是贵女,可真要论起来,她们的父兄十之八九都是空领俸禄而无实权的闲散皇族,哪怕她们是嫡出,而元惜珍却是庶出,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能和元惜珍相比,更不能压元惜珍一头。 而自从灵芝年初的时候在自家花园里不小心磕碰到了头昏迷了两日醒来后,从前端庄内敛的人却隐隐的变的十分傲然,今日,竟然如此大出风头,还将三公主都给压了下去,虽然这不是她刻意为之,可三公主似乎并不这样想? 同时,另一厢房里的林盈盈手暗暗握紧,以眼神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婢女轻点头,退下去去打听刚才出声的人是谁。 “小七,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原来,京城贵女里也有与她志同道合之人,不过,单靠抢风头也不过是一时,真正的扬名要靠真本事,就不知道这位出风头的贵女是哪一种了? 陶霏雨脸上的脂粉稍浓,却依旧难掩她的憔悴病弱,对林盈盈的话,她淡漠的看了一眼大堂方向:“是吗?也许吧。” “你……小七,我知道你对湘湘的死放不下,可是如今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担心你的陶夫人去放下了,你这样子,我们大家都很难过。”若没有陶霏雨在,以她的身份,她只能坐在大堂,又何以身在这二楼雅间? “放下?”陶霏雨眼神凄迷起来,苦涩的道:“盈姐姐,我也想放下,也想忘记,可是我没办法放下,更没办法忘记。”湘湘是她害死的,若不是她太过自信,太过自负,又怎么会害得湘湘被她连累受过? 林盈盈眼里飞闪过一丝快的让人捕捉不到的不耐烦,要不是要借陶霏雨的身份,她不会每次都要听她千篇一律的心情,还要努力开解她。 要不是她命好,有陶家作盾,有父兄爱护为依靠,她早就认清了现实,又哪里还会如此天真愚蠢? 史凝湘很了解她,所以她才想仗着陶霏雨的维护重新要京城站稳脚,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早不选晚不选却选在了元无忧在的日子。 也难怪湘湘会不舍得那样得天独厚的好机会了,如果在当日,元无忧放了她一条生路,也就意味着,承认她的回归,那么,京城之中,无人敢再拿她说事。 可是,偏偏元无忧……是个心狠手辣的! 林盈盈微微眯眼,她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她那诡秘莫测超凡越俗的兄长会为她倾心了,不只是为她的容颜,更多的或者是为她的能力。 “盈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林盈盈神色自若的微笑:“小七为什么要这样说?” 陶霏雨垂下眼,无意识的抚弄着手边的茶杯,轻喃道:“前两天姑姑召我进了宫,她说我很傻,所以才会被人掬在掌心里玩弄。” 林盈盈眸色微深“梅妃娘娘?” “嗯。”陶霏雨抬起头来,有些激动的握着林盈盈的手,痛苦的道:“她不明白,不明白我和湘湘之间的情谊,是,我知道,湘湘是有意要让我护她,这样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一些人才不会再轻视她欺负她,可是湘湘她最后……最后却对我说对不起,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告诉她,我不认为这是她在利用我,因为这本就是我应该要做的事。” 林盈盈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却是稍纵即逝,激动中的陶霏雨根本发现不了。 “小七,湘湘泉下有知,她会明白你的心意的,你和湘湘之间有情谊,旁人不了解所以才会难以理解才会有误会。” “真的?”林盈盈的肯定于陶霏雨而言,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板一样的心情,很重要。林盈盈很郑重的点头:“当然,我一直很羡慕湘湘,她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 这句话,林盈盈说倒有七分真诚。 陶霏雨面色这才缓和了很多,松开握着林盈盈的手,吃惊的发现自己力道太大,都勒出了红痕。 “盈姐姐,对不起,我……” “傻小七,跟盈姐姐说什么对不起,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陶霏雨点点头。 林盈盈侧耳听着楼下动静,微微一笑,语气却很是随意:“这样吧,既然这望江阁的主人如此大方,盈姐姐就试试看,看能不能赢得花车,然后让其拉着小七妹妹去游灯街,这样一来,也能让小七妹妹暂时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陶霏雨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盈姐姐……” 林盈盈佯怒:“不许再说见外的话了,不然我也会不开心了。” 陶霏雨破泣而笑,连忙举起手边的茶杯道:“那小七以茶代酒,愿盈姐姐才压群芳。” 林盈盈抿嘴一笑,半真半假的睨了她一眼:“你拿我开心呢,重在参与,这里在座的比我身份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轮得到我啊,我刚才是在逗你开心呢。” 如果是以前,陶霏雨一定会说:在我心里无人能及盈姐姐,可经过湘湘一事,她也知道了这个世上很多事都会有不可预料的意外。 而不是话留了余地:“在我心里,盈姐姐是最出色的。” 林盈盈心里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倒也并不在意,只是笑言:“那我们就看看等一下他们出什么比试了。” 而这时,前去打听刚才语出惊人之人是何人的婢女回来了,低声在林盈盈身后禀道。 “灵芝郡主?” 林盈盈有些讶意的看向陶霏雨:“小七,她是何人?” 陶霏雨凝神想了一下,才想到这灵芝郡人其人。 另一方位,唯一一间紧闭门窗的厢房里,两名身着华衣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恭敬的将刚才引发的动静朝背对着他们正在观看江上华灯夜景的颀长背影禀报。 男子身形修长挺拔,高高绾起的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贴的顺在颀长优美的背上,后江上的夜风掠来,吹起了他如墨玉般的黑发和光亮华丽的锦缎衣袂以及宽大的袖袍,在灯光和月华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飘逸不凡,也飘然若仙。 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却感觉到了他的沉静,这种沉静几乎融入了空气中,融进了夜色里,说不出来的魅惑。 背对着的男子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见他完美的手掌轻扬出美丽的弧度。 “是,公子。”两名少年恭身退了出去。 ------题外话------ 脑子想的太简单的,原是想着国庆长假外面人多,不想出去凑热闹,小朋友就他爸爸带着,俺就专心码字,哪里知道,不只是我们一家人放假啊,还有家人,朋友,同学……家里很难清静。 实在是抱歉,补更还得再推迟两天了。 195棋艺比试 钱掌柜重新回到了大堂中央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等到他将比试的方法公布后,所有人更是开始磨拳擦掌跃跃一试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比试共三回,后两回的题目还没有公布,只有第一回的入试题出来了。 也就是说只有通过了第一回试题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后两回的比试。 见众人没有了疑问,钱掌柜拍拍手,三名华衣少年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朝众人恭敬一礼后,依次在大堂正中央准备的三桌棋桌前坐了下来,在棋桌上摆出了各自的棋局。 而钱掌柜也将棋局内容图命下人先送了二楼各雅间后才分发给了一楼众人。 待到大家都手拿棋局图的时候,钱掌柜才出声道: “诸位都已经看到三位棋侍摆出来的棋局了,蓝衣棋侍主持第一局,紫衣棋侍主持第二局,玄衣棋侍主持第三局,三局虽棋路不同,却均属难局,规定时间是一柱香。一柱香内,在座贵客只要三局中任解一局就可进入第二回比试,现在开始,点香。” 众人听言后眉头皆皱,可此时也没心思再顾及其他,全都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手里拿到的棋局图,凝思苦想出解局之法。 整个望江阁里,寂静无声。 如此价值连城的彩头,自然不可能出些简单的比试题,所以,面对着手里的无路可解的三种棋图,不少人都面色默然了下来。 二楼各厢房也都如一楼大堂一样安静,不管有没有心思想要参与比试的人,都对望江阁的比试题有些兴趣。 元无忧在接到棋局图时,认真的扫了一眼后,嘴角淡弯,就没当一回事的随手搁置桌上,漂亮修长的手指压在纸张上轻敲着,微弯的唇角似笑非笑,眼神里隐隐的有一抹兴味。 廖青云则有些愕然的看着手里的纸张,目光忍不住的看向顾凌。 顾凌也正好抬头看他,两人意外之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巧。”顾凌道。 三局中其中一局正好与他们偶然下到的那局死局类似。 顾凌看向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的顾安安,摄瑜道:“安安可有解棋之法了?” “哥,别打扰我,我就快要想到了。”顾安安不耐烦的挥手。 顾凌耸肩,端起手边的茶悠然的品尝着。 另一厢。 陶霏雨看了两眼手里的图后,她有自知之明,这样难的棋局,她是解不出来的。 她看向面色凝重的林盈盈,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又想着现在不能打扰盈姐姐想解棋之法,只好沉默地打量着的四周。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一处停了下来,眼神里浮现一丝恨意,那个方向正是元无忧所在在厢房,尽管隔的有些远,尽管元无忧似乎是不想让人认出她而引起骚动,所以她是背对着外面而坐的。 陶霏雨垂下眼,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不敢如此肯定,可现在,无无忧是她心里最深最大的结,她就是认错任何人,也不会认错她,那就是元无忧 正在凝神思考破棋局的林盈盈此时没心思顾及到陶霏雨。 而与元无忧相邻的另一厢房内。 元惜珍盯着手里的棋局,目光却不动声色的瞥向坐在她身旁的元灵芝,见她面色也和在座的其余人一样都在凝思苦想时,心里才梢安,注意力又重新回到解棋思考中去。 元灵芝无意识的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面色虽不显异常,可心里却颇为得意,这题目虽难,但对她来说,倒也不是无方法可解。 不过,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名扬京城,她还等什么,放下手里的茶盏,正要扬声时,却被隔壁一道清和温润的声音先了一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第三局,横七竖九,平某以小欺大以黑欺白。” 所有人沉思过后,是恍然大悟般的哗然。 玄衣少年移动着棋子,朝钱掌柜轻点头,钱掌柜朗声道:“平睿将军通过。” 见最大的风头被人抢了去,元灵芝不敢再等下去,立马跟进扬声道:“第三局,竖七横六,本郡主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大压小,以白压黑。” 玄衣少年眼色微动,却很快就恢复如常,伸手移动着棋子,朝钱掌柜的点头。 钱掌柜恭敬一揖,朗声宣布道:“灵芝郡主通过。” 哗!安静的气氛被打破,而这时,才过去半柱香时间。 元惜珍眯眼看着元灵芝,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冷锐,稍纵即逝,快的让人以为是眼花了,下一刻只见她轻启唇说道:“第一局,横五竖四,本公主以黑击白,上护下行,玉石俱焚。” 众人先是皱眉后又悟然,用玉石俱焚这一招不可避免有投机取巧之意,不过这并非是双方对奕,只是取破解之法,虽有垢病倒也不是无处可取。 可惜这个法子被三公主抢先想到了且用过了,旁人就不能再用了。 蓝衣少年淡定的移了移棋子,朝钱掌柜的淡点头示意。 钱掌柜的宣布道:“三公主通过。” 似乎是说迟了就输了似的,钱掌柜的声音刚落完,楼上就再度传来雅柔的女声:“第二局,横三竖四,林氏阿盈以黑迎白,以强防弱,强取豪夺,” 紫衣少年移动棋子,轻点头。 钱掌柜宣布:“林盈盈林姑娘通过。” …… 顾凌斜眼看向顾安安,淡笑:“如何?” 顾安安冷笑一声,除了第一个和第二个出招后还能有机会赢棋外,后面的两人虽然破了死局,但却只能是出一招就止步,没什么值得欣赏的。 “第一局,横四竖四,顾氏安安以白冲黑,一分为二,半山称王。” 楼下短暂的安静后传出了阵阵喝彩声,皆为顾安安这出奇不意的招式,虽然只是半山称王,可至少比前面一个玉石俱焚和强取豪夺的强很多,她们只移一步就寸步难移,依然困在死局里,可顾小姐却硬是以一招杀出了半壁江山,这不可谓不高明! “顾安安顾姑娘通过。”钱掌柜的声音传来。 顾凌笑了笑,面上与有荣焉,忍不住伸手摸向顾安安的头表扬一下。 却顾安安轻哼一声,很是傲娇的避开了欲霍乱她头发的兄长,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扫向元无忧,见她眼里有着淡淡的赞赏时,腰杆不自觉的挺直了起来,眼神发亮。 顾凌并没有错过她那细微的举动,自己妹妹对元忧公主那若有似无的心思他也心知肚明。 安安从小最敬佩和最亲近的人就是依依,其次才是自己,可自从依依为情自毁后路时,这丫头受此刺激长大了不小,看事情也越发的成熟冷静了,这让他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地也暗自犯愁了起来。 也不知道后来她去怀王府时,依依对她说了些什么? 安安从此似乎对无忧公主好奇了起来,更是缠着他打听了不少无忧公主的事情。 这时候,一楼也有一人想出来了破解之法,得到了通过的资格。 “宇文峥宇文公子通过。” 这还是第一个一楼的客人通过呢,一楼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只见坐在西方位某一处桌前的锦衣男子笑着向大家回礼。 顾安安探头望了一眼,出声道: “哥,廖大哥,你们也别空坐着,第一回就这么多人进入第二回,你们别再冷眼旁观了,赶紧出声帮我,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希望,我可是对彩头志在必得呢。” 廖青云垂眸:“凑凑热闹无伤大雅。”不能说他对那价值连城的彩头毫不动心,但他更动心的是想让她多看自己两眼。 “第三局,四三为田,廖青云以黑飞白,一飞冲目,镇尾冲首。” “好!” “好一个一飞冲目,镇尾冲首,廖公子好才华。” 楼下也不知道是谁情不自禁的赞美出声。 玄衣少年面色含笑,朝钱掌柜点头,钱掌柜的声音再度传出:“廖青云廖公子通过。” 顾凌忍不住拍向廖青云的肩膀,笑言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青云棋艺大精,改天我们得再好好切蹉切蹉。” 廖青云轻咳一声,有些汗颜,他的棋艺顾凌心知肚明,能解棋不过是偶然。 他看向元无忧,见她面色含笑,嘴角也无意识的微微上扬,这是她曾经指导过的招式,原是用来对付顾凌的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顾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里闪过一抹狐疑?青云的棋艺是她教的?她不是说她不会下棋? 面对顾凌的疑问,元无忧但笑不语。 “哥,快点,时间快到了。”顾安安看着那快要燃尽的香,忍不住拽着他的袖袍替他着急了起来。 顾凌压下心里的狐疑,脱口道:“第一局,三二为攻,顾凌以白断黑,以右攻左,断翼迂回。” 蓝衣少年点头,钱掌柜道:“顾凌顾大人通过。” 紧接着,又听到钱掌柜扬声道:“时辰到,终止答题。” 随着钱掌柜宣布答题时间终止后,那三名侍棋少年恭敬的朝大家行礼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没能进入第二回比试的人眼见着与那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失之交臂,沮丧、失望、叹息、懊恼声不绝。 钱掌柜恭敬朝大家拱手道:“我家公子感激诸位贵客捧场,特地准备了雅乐,还望贵客们赏面。”说完,他拍拍手。 柔和优美的雅乐声传出,如一轮明月破除乌云,又如一缕清风冲散燥闷,沮丧沉郁的气氛一扫而光,人心重新振奋了起来,探头引颈,这才见着四名长的妙美亮丽、身形窈窕的妙龄姑娘们各持着不同乐器缓缓而来。 熏炉中,轻烟缥缈,让四姝袅袅身姿愈发引人心醉。 不只是如此,一众面相端正的仆从更是手捧着各种精致华美的器皿出现,呈上美食糕点,每一桌都有长相端丽的婢女煮茶。 令人食指大动的珍品美食、各类精致糕点、上等香茶再配上悠扬悦耳的雅乐,无一不精,无一不诚。 不仅抚平了无缘得珍宝彩头的众公子小姐们那低落的情绪,也让在场不少见惯奢华雅美的公子小姐们挑不出半点瑕疵出来。 坐在位置稍显偏僻的宇文峥看着眼前一幕,心里暗暗吃惊,今夜不枉此行,让他是大开眼界。 他很清楚,宇文一族虽然也算是富甲一方,可和京城权贵和几大氏族世家是当真是还不够资格比。 京城之地,藏龙卧虎这话果真不假,就连这区区一个供权贵子弟赏乐的望江阁竟然也来头如此之大? 他对这望江阁东主可是万分好奇了!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在京城天子脚下摆出这样富可敌国的姿态出来,他就不怕惹得皇帝不满? 赏乐、品茗之后,钱掌柜拍拍手,奏乐的女子退了下去。 众人吃饱喝足,兴致自然越发的昂然起来。 都是权贵子弟,吃喝玩乐都是高手,这不坐在最末次位置上京城最大赌坊少东家人赵少爷站在凳子上振臂高呼: “来,来,来,我们等没机会参加第二回,怪我们才艺不如人,输的也算是心服口服,但我们不能干凑热闹啊,瞧好了,小弟做庄,买大押小,入得第二回合的人都在其中,就看诸位今晚眼光好不好,运气好不好了。” 一片死寂之后,一片欢呼起在一楼大堂响了起来。 赵少爷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京城叫得上名的赌坊他家族都有份,能混到这样地步的人,自然不会是个傻子,在座的公子少爷们,有不少是领他孝敬银子与他称兄道弟之人。 这样的场合,但凡有一个人附合,那星沫之火就可燎原成熊熊大火。 整个望江阁,虽不至于变成赌坊那样乌烟瘴气,可也的的确确的惹发了大潮。 “太好了。” “我家公子买顾姑娘。” “我家少爷买灵芝郡主。” “我买小姐买平将军。” “我买小姐廖公子。” “我家小姐买顾大人。” …… 如此这般气氛,就连钱掌柜也有些傻眼了,眼见着气氛都超乎掌控了,压很难压下去了,再说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不能也不敢压。 钱掌柜偷偷的瞥了一眼二楼东方位雅间,见厢房内都无一人出来说话,就表示这是默许纵容的。 想了想后,他打了记眼色,身后的少年领命上了二楼去那依然紧闭着门窗的厢房禀报了一声。 虽然置身于热闹中,但其中也不乏时刻留意四周的精明人。 少年的动作,不少人都尽收眼底,也都了然,想必二楼那最后一间厢房内的人就是这望江阁的少主了。 好不容易等到场面稍微平静一些了,一些人又都不满了。 “是啊,今晚也不知道如此价值连城的彩头花落哪位能人之手?” “可别让我还输了银子。” “你押了谁,押多少?” “嘿,本少爷押灵芝郡主,押银五百两,你呢?” “我比较看好顾八小姐和平将军,分别各押了三百两。” ……钱掌柜听着大堂里七嘴八舌的话语,额头上沁出薄汗,轻拭着额头上的汗,他暗暗叫苦,这些真是小祖宗得罪不起,可要是没办好公子的事,后果也不小。 少年很快就下来了,附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钱掌柜诧异的看他,少年点头。 钱掌柜只得叫来身后的仆从,让他们准备一面铜锣过来。 仆从快就找来了钱掌柜要的东西。 钱掌柜拭了拭额上薄汗,硬着头皮敲响了铜锣。 一声铜锣巨响,七嘴八舌的气氛倒是安静了下来,可不少人都眼露微愠之色,要不是二楼贵人颇多,要是往常,这些权贵子弟怕不是早就命人砸场子了。 钱掌柜的连忙赔笑着朝众人连连弯腰致歉,抢在一些人生气之前,宣布道:“鄙人宣布第二回合开始。” 一些人眼底的愠色也被好奇和兴奋代替了,愠色和火气压了下去。 “钱掌柜快说。” “对,快说。” 钱掌柜暗松一口气,朝众人恭敬的拱手道:“第二回比推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眼底都展露出惊讶之色,谁都没有出声。 而这时,二楼各方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意外。 “推算?”顾安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的她猛咳不已。 廖青云眼色微动,顾凌略挑眉,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元无忧,却见她轻笑低语:“有趣。” 两人眼底的波动都因为她如此这般而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波澜不惊。 倒是顾安安还在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推算?竟然比试推算,他为什么不比棋琴书画?或者比诗词歌赋也行啊,再不济就算是比试武功,我也不惧啊,却……偏偏是推算,天要亡我!” 顾凌轻笑:“得到教训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口出妄言,竟然说志在必得?” 顾安安委屈地瞪向他:“我不是因为哥你在嘛,有你这样当兄长的吗?竟然对自己的妹妹幸灾乐祸?” 顾凌暗自摇头。 顾安安哀嚎一声,上前摇着顾凌的袖子左右摇晃着:“哥哥,哥哥……” “你……”顾凌无奈的板起脸,轻斥道:“公主面前,不得放肆。” “正因为安安知道公主不是苛刻以人的人,所以才敢在公主面前妄言,公主殿下不会责怪安安的是不是?”顾安安看向元无忧甜甜地问道。 见着眼前小姑娘明目张胆的隐藏在天真纯俏下的精明和有所恃仗,元无忧面色微暖,轻笑道:“当然。” 顾安安的心思分寸掌握的极好,所以就算知道她有心机有心计也让她讨厌不起来。 而且从某些方面而言,既然她投她以桃,于她而言,是好事非坏事,她现在需要的是养兵,养兵千日,方能用在一时。 ------题外话------ 备注:关于棋艺招式是杜撰,若有精通棋艺的姑娘,无需较真,拜谢! 196能活多久 三位蓝、紫、玄衣少年再度出现,他们各掌秘封卷宗恭敬的侍立在那里供参试者选择。 谁也不知道他们手里掌侍的是什么试题? 他们面前各有一个做工精致讲究的签筒,抽签,再与试题卷宗对应,调出试题,只有答对了,方能进入第三回合。 而这一次,需要各位参与的贵客亲自选题,当面作答。 这个规则几乎杜绝了一切弊行,这才是真正的比试。 在第一回合止步的众人听完第二回合的规则后,所有人心里都突然舒坦了起来,最后一丝妒嫉和艳羡也都烟消云散了。 推演之算,亦称心算谋术,上至天下至地,进退攻守,皆无所不能,是为天之文也! 能称之为天文,自然非平常人所参透,且天赋异禀之人大于后天所习之能,自古以来,在推算术上,若天赋一二,可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天赋得三,必出类拔萃非普通人,天赋得七,文入相、武入将,是可遇不可求安邦定国举世之才。 所以,当听闻钱掌柜宣布第二回合比试的是推算时,众人尽管惊愕,却想想那价值连城的彩头,于是也都沉默了。 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下一笔金银珠宝,这是无知妇孺都知道的事情。 想要得到眼前看的眼睛都发直的一笔横财,那也要有本事才能拿到。 钱掌柜见众人心服口服不再有沮丧低落情绪只有兴奋和好奇时,心里对能掌握这些权贵子弟心思的公子很是佩服,就连他都开始好奇起来。 “不知哪位贵客最先开始?”钱掌柜谦恭的拱手道。 没有人出声,可一楼大堂里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宇文峥。二楼贵客他们不敢摧促。 宇文峥接受到众人的目光,也只好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朝钱掌柜拱手道:“宇文不才,愿斗胆一试。” 他此举立刻为他赢得不少颇具好感的目光。 “宇文公子请!”钱掌柜恭敬道。 宇文峥在众目之下,走向三位侍从少年,略一思索,他选择在紫衣少年面前站定。 二楼栏杆处不少雅间都派出了下人出来代为观看。 宇文峥探手伸向签筒,动作快而准,利落干脆的抽出了一支签。 “好。”他此番干脆举动再度引发不少人好感,一些人更是拍掌叫好出声赞扬。 宇文峥将手头签枝举向众人过目,签头上写着清晰明了的贰字。 “宇文公子选第二类抽中贰字题。”钱掌柜朗声道。 而紫衣少年也在众人目光下打开了标着贰字的卷宗,开启后,看了一眼恭敬的道:“请宇文公子在半刻钟内答题。”说完后,他示意身后掌漏壶的小厮开始计时。 宇文峥低头一看,眉峰微皱, 半刻钟?众人看看宇文峥又看看漏壶,心里像猫爪挠一样好奇他抽的是什么题?不过,他们现在还不能见到,要等半刻钟后,宇文峥答出来了或是没答出来时,他们才知道是什么题目? 宇文峥面色凝重,低头沉吟,显然题目并不容易。 眼见着离规定的时辰快要到了,不少人下意识的摒住呼吸。 紫衣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漏壶,只剩下最后一滴水了,正要启唇,却见宇文峥突然眼睛一亮,飞快的执起桌上的笔在卷宗上面写下答案。 “请。”宇文峥暗暗舒服了一口道,将卷宗递给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仔细看了一眼,恭敬的道:“恭喜宇文公子过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恭贺声不绝。 也有不少人更关注宇文峥刚才答的题,紫衣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心思,将刚才宇文峥的题目公布于众,却并没有亮出答案,只道:“答案,稍后一起公布。” 听闻宇文峥答的题之后,所有人两眼都茫然起来,其题刁钻,前所未见。 宇文峥能在规定时辰内答出此题,令他们敬佩之情涛涛不绝。霎时间,买了他赢的人喜笑颜开,不看好他的人都抢着重新加注。 而与众人寒暄周旋一番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桌位的宇文峥这才抽出袖中锦帕拭了拭额头上的虚汗,心里却暗自苦笑,刚才那半刻钟时辰里,他可谓是绞尽脑汁,可以说这辈子他宇文峥都不曾这样紧张心急过。 “不知接下来谁再抽题?”钱掌柜的话落完,堂下鸦雀无声,一楼已经没人了。 “灵芝和三公主就试上一试。”声音响起的同时,两道令众人眼睛为之一亮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正缓步走来。 说话的美人一袭绯衣,如同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面似桃花分外艳,白里透红的脸庞,弯长的眉,流盼生光的双眸,绯红的唇角漾着一对梨涡,极具风情,想来这就是今天之前还不曾在京城有名声的灵芝郡主了。 而走在前面的在场不少人都不陌生,正是明艳端庄的三公主。 “见过三公主,见过灵芝郡主。”钱掌柜的率先上前恭敬行礼。 其余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施礼。 元惜珍淡瞥了一眼身后的元灵芝,嘴角微勾,轻抬手道:“都无需多礼,起。” “谢公主。”钱掌柜的起身后,恭引道:“公主,请!” 元惜珍点点头,走到蓝衣少年前,探手取出一签。 “三公主选第一类抽第肆题。”蓝衣少年恭敬道,而后拆开密封,看了一眼后,再道:“规定答题时辰一刻钟。” 一刻钟?底下人先是一愣,愣过之后回神过来后都忍不住眼神交流了起来,离的远的更是低低窃语了起来。 元惜珍眉头轻蹙,一刻钟?这说明卷题要比刚才宇文峥的要难? 刚才宇文峥答的题她可是看过了,她至今还没有想出答案呢?却自己运气似乎不太好,虽然多了半刻钟,可难度也提高了绝不止一倍吧? “计时开始。” 蓝衣少年的话让元惜珍心神一凛,也不敢再加神,打开卷宗仔细看题,一看之下,她心里就一凉。 站在旁边为避嫌没有靠近的元灵芝不动声色的看着元惜珍,心里无声一笑,看样子元惜珍遇上难题了,刚才那位宇文公子的题目她看过了,她不知道这里的古人是如何计算的?但是在她看来,演算出那道题目并不难,纵使是心算,可她只要五分钟就得出答案。 作为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在这具身体上醒来,初时的迷惘过后,她开始享受这个身体,享受这个身份。 年轻,貌美,出身高贵,侍女成群,锦衣玉食,她再也不需要为缩衣俭食才能供得起一套小两居公寓心力交瘁。 说起来,她还真得感激自己出那场车祸,穿越到了这个有些类似大唐民风开放却又不曾在历史上出现过的朝代。 在这里,她亦会和前世自己爱看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活出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精彩。 “时辰到,三公主未能通过试题,取消入第三回比试资格。”蓝衣少年恭敬的弯腰,话却毫无迟疑。 大堂内很是寂静,明面上,大家都恭谨低头,目不斜视,可心里却都暗暗兴奋。 元惜珍的脸窘红,但很快就自然从容的轻颌首:“本公主输的心服口服。” “草民代我家公子谢三公主雅量。”钱掌柜忙上前道。 元惜珍微微一笑,坦然道:“此题本公主至今想不出答案,掌柜的,你将此题公布,让大家也都集广思义,说不定能会有人想出答案。” “是,公主。”钱掌柜自然不会反对,接过她递过的题,朗声宣告。 原本还在诽腹的元灵芝听闻钱掌柜公布出来的题目后,面色一怔,暗忖好险,幸好这道题不是她抽中的,这道题并非如刚才宇文公子的那道地理算测题,而是一道关于天文类计算的题目,难怪元惜珍答不出来,要是她抽到了,她也束手无策。 看来这二关还真要些运气在里面,心里有此认知,元灵芝不敢再大意。 “灵芝,到你了。”元惜珍微笑道。 元灵芝笑了笑,目光在三名少年身上扫过之后,心里若有所思,这些题是分类的?也就是说蓝衣少年手里的题就是天文类的?紫衣少年就是地理类的,至于这黑衣少年……她是赌一把还是选安全一点的? 略一迟疑,她还是决定保险起见,走向了紫衣少年,在其面前抽取一支签,上面的数字是壹。 “灵芝郡主选二类题第一卷题。”紫衣少年宣告出声,又拆封道:“灵芝郡主答题时间为一刻钟。” 元惜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元灵芝,手心无意识的握紧,元灵芝最好是真的聪明,否则…… 接过题目,元灵芝紧张的心悄然安歇了下来,唇角无声一勾,这道题不难,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略莫五分钟后,元灵芝笑着将答案说出。 紫衣少年面不改色的朝她颌首,宣布道:“灵芝郡主通过。” 元灵芝眼角轻挑,可目光却瞥见众人虽有敬佩,却无一人出声朝她贺喜,目光还若有似无的投放到她身后元惜珍站立的位置,心里暗叫一声糟,她一时高兴没顾及太多,这样做似乎会拂了元惜珍的面子。 眼波一转,元灵芝决定兵行险招:“公主,您不为灵芝高兴吗?” 众人愕然,这灵芝郡主竟然敢如此激三公主?她是傻还是聪明? 元惜珍没料到元灵芝如此大胆,不过她自然不会中计,真心实意的上前贺喜道:“灵芝通过,本公主与有荣焉,岂会不高兴,走,我们回厢房好生庆贺一下。” 两人走回二楼,在经过第一间厢房时,元惜珍看着守候在外面的小花子,有些皱眉,仔细一瞧,见到那背对着的身影,心下了然,可见这阵势,也不好进去,只得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元灵芝没漏掉元惜珍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好奇的望了一眼第一间厢房里面坐着的人。 两男两女,皆身着华衣,其中一名背对着外面的身影看不清楚长相,可从她身上华衣和气势来看,再加上她又占据着第一间厢房,这人身份不难猜出,想必就是那位从出身上压三公主一头的无忧公主了? 难怪元惜珍见了她,很是避晦。 这个时空的民风风俗和她所知的历史上有些差距,但某些方面而言也还是有相同之处。 这几日她也算是恶补了一下这里的礼教规则。 虽然民风开放,以雅为重,对女子规范并不算太苛刻,但也只是针对未出闺的女子较为宽松,对于嫁了人的女人则相对要严格很多,大街上不乏见到贵女出行,却很少见以贵妇出游,除了普通百姓或穷苦之家的妇人才会抛头露面。 在子嗣传承上,嫡庶差距也还是有悬殊的,虽不至于将庶出子女低贱到当成奴仆婢女,但嫡出血脉却被升华到高出庶出很多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很庆幸自己这具身体是嫡出。 总的来说,这大元国食物链就是:皇族大于氏族,氏族大于官宦,官宦大于世家,世家再大于富商巨贾,而富商又普通大于百姓。 商人身份虽然低下,但也这只是基于和权贵相比较才低下。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只有有足够的银子,或是足够的资本,富商们是可以往贵族方向升级的。 她想,这就是所谓的历史漏洞,架空时代,而她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此时,元灵芝信心满满的这般心想。 “那就是灵芝郡主?也不怎么样?”顾安安淡道。 一直很少出声的元无忧突然道:“说说看,你对此人的看法。” 顾凌和廖青云眼里都闪过一些讶异。 顾安安也有些吃惊,但却很高兴,略微想了想后,道:“虽锋芒外露,可惜却是自作聪明,目光短浅又心比天高,自傲自负。” 元无忧微微一笑,对此言论既不赞同却也不反对。 顾安安小心翼翼试探道:“公主您欣赏她?”看公主的样子不像是会欣赏这类人的啊? 元无忧高深莫测一笑,她只是……有些好奇这人能活多久! 197玲珑百曲 推算心术之于女人而言,其难度,不言而喻,所以当顾安安、林盈盈皆落马淘汰之后,唯一一个通过第二回合的元灵芝愈发的备受关注。 顾安安落败之后,紧跟着,顾凌也被淘汰了。 他运气不太好,抽中的是青云最擅长的,在规定时辰内没能解答出来。 顾安安对于自己的落败并不意外,那道题的确是超出她能解答的范围,可当兄长也铩羽而归时,她一双眉都拧成了麻花绳,看着顾凌的眼神很是歉疚,要不是她非得逼着兄长参与,也不会害得兄长在磊庭广众之下有失颜面。 顾凌见她挤在一起的五官,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声轻笑,故意问道:“难不成在小妹心里,兄长是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的人吗?” “当然不是,哥哥在我心里,是最聪明最让我敬佩的哥哥,我发誓。”生怕他不信,顾安安竖起手指起誓般言道。 顾凌扑哧一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眼底却有着淡淡的宠溺。 而这时候,楼下却传来高扬的声音:“平将军通过。” 顾安安嘴巴微抿,余光瞥见漠然置之的廖青云,眼睛一亮,狗腿般的上前给他斟茶倒水,就差没有替他捶背松骨了。 “廖大哥,别紧张,就算是失败了也不丢脸,我哥也被淘汰了呢?” 顾凌斜挑高了眉看着一扫刚才歉疚拿自己开涮来宽慰青云的妹妹,不过,他并不担心青云,紧张二字在青云的心里可能并不存在,一个连尸体都面不改色地剖切的人会紧张?说也没人会相信,至少他不相信。 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元无忧目光随意地扫过手边上第二回合众人抽出的那几道题,按这些题目的出处,她评估在第三类试题里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会是青云较为擅长的那类,于是她淡淡道:“青云,在第三类题里抽题。” 顾安安有些吃惊的看向元无忧,顾凌倒是并不吃惊,她既然要助青云一臂之力,青云通过的可能性至少达到了七成。 廖青云面色平板,对她轻轻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公主?您……您为什么要让廖大哥选第三类?”顾安安忍不住好奇的出声。 元无忧淡淡的看向她,黑眸深不见底,顾安安心一悸,有一种正俯身于一口古井前往下望的感觉,本能的心寒心惧。 廖青云走下去,平睿刚好上来,两人在木制楼阶上打招呼,语气不算生疏。 “青云,好久不见了。” “嗯,是好久不见了。” 明明是熟悉的语气,却有一种相对无言的感觉。 顾凌微讶,青云与平睿很熟?怎么没听青云说起过? 两人错身而过,平睿走上二楼,目光触及到顾凌的目光,微微朝顾凌点头颌首,而后目光似是不经意的在背对着外面的元无忧身上一掠而过。 平睿回到自己的厢房,厢房里只有一名侍立在那里的随从,很是清寂。 “对此人,顾凌什么看法?” 元无忧随意的语气让顾凌猜不出她问这句话的意思,他虽不知道她的意思,但他知道,面对她时,最好是实话实说,所以他抬头注视着她,缓缓说道:“才气纵横。” 顾安安目光扫过刚才平睿走过的地方,心里暗暗吃惊,这四个字她已经是第二次从哥哥嘴里听到了,前不久她缠着哥哥问他对无忧公主此人如何看待时,他亦是这般回答。 元无忧把玩着茶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凌想了想,有心想问,可眼角余光瞥见四周,也笑了笑,可心里却并不平静,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提起平睿其人,必有深意。 “哥,你说廖大哥能不能通过?”顾安安低声道。 顾凌气定神闲,很是轻松:“相信你廖大哥,他一定可以通过的。” 元惜珍所在的厢房内,气氛有些异样,但元灵芝却并没有在乎,两个回合下来,她发现古人的智慧实在强大,她在想第三个回合,这望江阁少东将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而对面一侧的厢房里,陶霏雨正在安慰着铩羽而归的林盈盈。 “盈姐姐,你看顾安安和顾大人都没通过,你也别太在意了。” 林盈盈抬起头,笑道:“傻小七,我没在意,我是在想着如何解开这些题呢?” 听她如此一说,再见她面色确实无异,陶霏雨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刚才见盈姐姐一直低着头,她以为她在难过伤神呢? “这些题太过刁钻难人了,这还是第二回合,还不知道第三回合又将会出什么样的难题呢?” 一楼大堂内,廖青云写下答案递交给玄衣少年。 玄衣少年扫过后,恭谨的宣布道:“廖公子通过。” 历经第二回合下来,最终能进入第三回合的人,只有四人:宇文峥、元灵芝、平睿、廖青云。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在情理之外,又在预料之中。 当钱掌柜宣布第二回合结束,第三回合即将开始时,气氛也终于有些紧张压抑了起来。而开赌盘的赵少爷更是起劲的宣扬着气氛,鼓动众人下注。 廖青云凯旋而归后,受到了顾安安热烈的欢迎。 “廖大哥,到时候你赢得彩头,可不可以分我一点点?我绝对不会要太多,只一点点。” 顾凌嘴角微抽,有些无奈的看着顾安安,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妹妹是个财迷。 廖青云面对顾安安如此的期盼度,漠然的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一丝笑意,不过现在就说彩头的事情会不会有点怪异?第三关能不能通过现在还不得而知。 “八妹,现在还只是通过了第三关,还有一回合呢?” “可是我相信廖大哥一定能成功的。”顾安安说道。 “安安。”顾凌面容一肃。 顾安安放开拉着廖青云袖袍的手,朝廖青云挤眉弄眼一番,面色正然道:“廖大哥,我们稍候再说。” 廖青云走向里间正在观赏当空皓月的元无忧,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浮现一缕柔情,却在她侧首时悉数敛去,轻拱手对她道:“若不是公主提醒,青云有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元无忧轻笑:“青云不必过谦,我并未做什么。” 廖青云垂眼,无声反驳,不,她做了。 这时候月色已当空,皎洁的月华倾泄,可十里长街上,似乎打算彻夜赏游的游人不少。 今夜的京城是个不眠之夜,街景,灯景,人影,江景,月景……数不胜数! 廖青云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她在看景,却不知,这景中有她,他才留恋不已。 “廖大哥,第三回开始了。”顾安安激动的声音传来。 元无忧轻笑一声:“走,我们听听去。” 廖青云轻低头:“是。” 当听清楚第三回合比的是什么时,整个望江阁都沸腾了,一些人更是控制不住的情绪叫了起来。 “破解玲珑百心曲?” “这首曲子两百年来无人能破解,竟然要比试破解此曲,望江阁少东家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也就罢了,这不是耍着我们大家玩?” “岂有此理。” …… “诸位,诸位……” 钱掌柜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倍,却压不住这沸腾的众人情绪。 不少人甚至愠恼的拍掌而起,怒指着钱掌柜。 钱掌柜满头大汗,余光却瞥向楼上方向,还好二楼其他贵客倒是没有多少动静。 “诸位,诸位,请听鄙人解……” 钱掌柜嘴里的释字还没有完全出音,东方位首桌上吊儿朗当的坐着的那位早就没什么耐性的郑国公府脾气最大也最令人头痛的小公子就大怒的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向了钱掌柜。 钱掌柜一惊,却不敢躲。 眼见着那茶盏朝钱掌柜的额门上砸去,却一道劲力不知从何而来,在那茶盏快要砸上钱掌柜的脑门前一寸时打落了茶盏。 啪一声响,那只奢华的芙蓉玉雕茶盏在地上绽放成一朵碎花。 整个望江阁内安静无声。 与郑小公子同坐的几人都站了起来,面色沉郁中又透出忌惮的望向二楼。 虽然快的难以察觉,但也并非无人察觉,刚才那道劲力就是从二楼方位而来的。 “这位小公子何需情急?诸位又何需情急?” 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如同从天上又似是在耳边出现般,悠远似云、空灵似风、飘渺如雾,明明在耳边回荡,可却无从知道是从何处传出来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 大堂里静谧无声,谁也没有出声说话,但不少人面色都有些赧然,倒真是情急而失态了。 钱掌柜和那三名少年及众多下人都恭敬的低头。 他们的态度让在场人也都知道了,说话的人就是这望江阁的主人。 砸杯子的郑小公子面色一怒,正要怒吼出声时,却被他身边年龄较大的男子也是其兄长制止住了:“阿喜不可任性。” 郑喜小公子还是有些忌惮这个兄长的,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 郑公子朝众人拱手致歉:“小弟无状,惊扰各位雅兴,还请各位多多担待几分。” 众人静默过后,缓缓出声表示不会计较,郑公子无需客气之类的话语。 郑公子再朝钱掌柜拱手:“小弟无状,钱掌柜受惊了,郑某代为致歉。” 钱掌柜连呼不敢。 那道空灵悠远的声音再度传来:“钱掌柜就为诸位贵人解释一二。” “是,公子。”钱掌柜恭敬道。 待到钱掌柜的解释清楚后,众人明白过来的同时也都震惊了。 望江阁少东家不是要他们破解玲珑百心曲,而是第三回合将由望江阁少东家弹奏玲珑百心曲,谁能破解他所弹奏的意境,谁就赢了。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又不简单,因为,这望江阁东家弹奏的是两百年来无人能全然破解的玲珑百心曲,在场人谁也不了解。 …… “竟然是玲珑百心曲?这么说来,这望江阁少东家破解了此曲?”顾安安诧异的出声。 顾凌轻蹙眉,与廖青云交换了一记眼神。 元无忧微微眯眼,玲珑百心曲,竟然是玲珑百心曲? 二楼厢房里各人虽然没有和刚才一楼大堂那样喧哗,但都对出人意料又似乎情理之中的比试很是怔然。 独自一人静坐在桌前饮茶的平睿眼底闪过一抹异光,竟然是玲珑百心曲?难不成真有人破解了此曲? “公子,属下去打探一二?”站在平睿身后的阿星低声询问。 平睿轻挥手:“不必。”这神秘公子既然敢这样说,必然有所依仗,刚才打落那只茶盏,已是那位神秘公子表态了,这个游戏恐怕还得照了的规矩玩下去。 “静观其变。”他很好奇,等一下会听到什么样的百心曲? “是。”阿星沉默的退后两步。 …… 林盈盈暗忖,这望江阁少东家究竟是什么来头?难不成他当真破解了玲珑百心曲? 陶霏雨倒并不吃惊,在她看来,那样高昂的彩头,必然不会轻易得到就是了。 元惜珍厢房里,元惜珍一扫心里的阴霾,笑盈盈的看向元灵芝:“本公主拭目以待灵芝对玲珑百心曲的破解,以灵芝之才华,想必破解这望江阁少公子的百心曲不会是难事!” “我……”元灵芝哑然,她是想过第三关不会容易过,毕竟那高昂的彩头可价值连城,她刚才绞尽脑汁想了无数,却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考这什么玲珑百心曲? 她对琴技并不在行,前世也不过是会弹几首简单的吉他曲子,连钢琴都不会,更别提古曲乐器了,要不是她全盘接收了这具身体全部记忆,她连玲珑百心曲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可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她还是一片茫然。 “公主说笑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结果其实并不重要,不是有句话说的好,重在参与?灵芝正是如此想法。” “你……是吗?重在参与?本公主今天才知道闷不吭声的灵芝竟然是深藏不露之人,不知道灵芝还有什么隐瞒了我们大家?”元惜珍眼神阴晦不明的道。 元灵芝背脊一凉,这几天接触下来,她知道不可小觑这些古人的智商。 不过,她不怕,她接受了元灵芝全部的记忆,就算与平时差入,顶多算是性情有变,谁也不会想到她不再是元灵芝不是? 再说,她能重生在这个时空里,说明是老天安排好的,她就是这个时空里的女主,女主不都是逢凶化吉,天生就是来创下让后世人敬仰传说的? “第三回合,开始。”钱掌柜朗声道。 众人愕然,这就开始?可不等他们提出疑问,一道轻柔的琴音袅袅扩散而来。 如刚才的声音一样,明明在耳边清晰的出现,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好像整个望江阁都被这琴音包围住了,就连空气都似乎进不来,出不去。 琴声轻柔的似是在耳边喃喃低语,却又似乎是钻进了脑子里再散发出来的,慢慢的,似乎呼吸都莫名的开始不顺畅了起来。 这时候,琴音似乎突然止了,可那股不顺畅不痛快的感觉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的明显。 四面八方如同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他们逼近挤来。 仔细一听,却发现那琴音从来没有停止,而是极低极细的让人恍若未察,随着它惭惭加大,众人再也忽视不了的时候,心里也前所未有的产生一股恐慌感。 因为,他们的呼吸越来越难了。 突然,铮! 清脆的一个指音回勾,带来的是一片凄凉伤痛,婉转柔肠,让人潸然泪下,柔肠寸断,勾起每个人心里最深处的痛苦,只觉得悲恸难捺,生无可恋,恨不得就此了结残…… 正当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痛苦的扼住喉咙施力时,这时候耳边的琴声变的清脆,悠扬清澈的让他们心神都为之一振。 令原本伤痛欲绝的人忽然间看到了希望一样,慢慢的松了扼住喉咙的手。 接下来,就如同有人在拉扯他们一样,在绝望和希望间来回的拉扯着。 有些人一味的沉浸在了幻觉里,没有察觉到耳边有两道琴音,可也有人听到了。 宇文峥心里大骇,如果这拂琴之人有心要杀他们,相信在场十之八九不可能逃得过。 玲珑百心曲,果然深不可测。 他强制运功抵制这两道琴音入耳,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他没有和在场人一样失去心智,任由琴音控制。 林盈盈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陶霏雨则哭的不能自己,陷入了自己的悲痛里无力自拔。 灵珍惜、元灵芝等人只觉得喉咙命脉那里一会儿松一会儿紧。 顾凌、顾安安、廖青云都满头大汗,气息紊乱,可神智却是清醒的。 他们看着元无忧正在拂琴,随着她指间行云流水般的十指拂动,原本扼命的紧窒感越来越松开,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却在此时,三人皆大惊。 因为平睿走了进来,他面部线条紧绷,但显然,他的内功深厚到了足够抵住那股慑人心魂的琴音。 元无忧自然也看到了走进来的平睿,手下动作稍稍一顿,却几乎与此同时,那道原本低细的琴音突然带着肃杀气直攻向元无忧所在的厢房而来。 原本一步一步走进来的平睿身子一歪,单手撑在了地上。 元无忧面色微变,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却被她强行压制着,十指快速的飞动着,凝神一击。 铮!对方的琴声终于停止。 元无忧再也忍不住,侧身一倾,喉咙口里的腥甜冲了出来,喷在木地板上绽开成了一朵妖艳的血花。 198再遇故人 “公主。” “主子。” 无数道惊骇的声音汇成一道声线的时候,廖青云已经冲了上前扶住了元无忧。 顾凌虽然慢了半步,但看着这样子的她,也同样很是惊骇,面色大变。 玉珠小花子等人也都惊骇的顾不得自己七昏八素的可谓是连滚连爬的的冲上前。 可看着地上那绽开的血花,再看着虚软的公主,玉珠玉翠都全身颤抖,想上前却又不敢,就怕碰触公主会主公主的伤更重。 砰地一声响,原本始终紧闭的那一间厢房门窗被强劲的内力震开。 在强劲的内力弹来的时候,廖青云想也没想就将元无忧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以身抵在她身前。 “保护公主。”小花子尖叫,自己也冲了上前,挡在了前面。 跪在四周的侍卫也都反应过来,将元无忧等人包围成圈,手里的刀剑全都出鞘警惕的看着门外的动静。 顾凌回头,却看见平睿拭去嘴角的血渍,心里暗惊,平睿也受伤了?不过此刻他也顾不思究平睿,目光警惕的看着正在交手的两人。 两人的招式实在是太快,如幻影一般在眼前上演,很多人都根本看不清楚正在打斗的两人长什么样? 只见两人的衣袂翻飞,伴随着强劲的内力迸射,二楼各厢房里从幻觉中回过神来的客人再度吓的花颜失色,尖叫声不绝。 原本元无忧只觉得自己全身虚软,施不上半点力,但并没有什么不适,可被廖青云这一移动,体内排山倒海般的钝痛袭来,让她面色微变。 廖青云这才发觉到自己竟然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忙不迭的松开,元无忧没料想到廖青云会没预兆的就松开了她,身子无力的一歪,虚软的倒在了地上,心口传来的钝痛更强烈了。 “公主?”廖青云一急,又伸出手去扶她。 看着玉珠似是吓傻了一般,元无忧微微一笑,想说没事,可唇刚启,一股腥甜再度冲了上来。 噗! 她倾身上前,再度呕出一口血后,才觉得胸口不再那样钝痛了。 “公主。” “主子。” 见她又呕血,玉珠玉翠小花子连同一从侍卫都吓的魂飞魄散,扑通扑通全都跪在地上。 顾凌也大骇,抬头看向吓愣住的青云,忙推了他一把,吼道:“青云,你发什么呆?你是大夫。” 廖青云如梦初醒,对,对,他是大夫。 慌乱的连忙执起元无忧的手把脉,可探在她手上的手指却颤抖的不像话,费了好大的力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顾凌紧张的盯着廖青云,又放心不下的去看元无忧,却目光愣住了,盯着她唇上残留的那一丝血红。 妖艳二字生生的冲进了脑海里,这时候的她,艳如妖。 顾凌移开目光,下一秒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袍里取出锦帕伸手欲替她拭去唇上血渍,手微顿,迟疑了一下,他还是伸手上前,却—— 手一空,无力倚在廖青云怀里的元无忧被一道快的令人以为眼花的身影掠走。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廖青云大惊,怀里的落空让他如同整颗心被人生生挖走了一样空洞。 顾凌大惊,倏地回眸。 “公主。”玉珠等人更是心脏都吓的停止跳动。 一名身着月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抱着元无忧落定在不远处,俯身眯眼盯着她的脸。 “公主。” “放开公主。” 顾凌、廖青云及一众侍卫冲上前要夺下元无忧。 周青色搂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怀里人的脸上游移着,却要众人要冲上前时,衣袖一挥,强劲的力道让冲上前的廖青云和顾凌都不得不惊骇的避退了一步。 而他的目光却没有从元无忧脸上移开,依旧在深深的注视着她。 廖青云还欲冲上前,被顾凌拦住,顾凌盯着眼前身着布衣却气度不凡的男子,双眼冰冷,却拱手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掳劫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元、无、忧?”周青色俯身注视着她,低吟着。 元无忧迎上他的眼,没有出声。 “世上竟然有人破我断魂曲,而且还是一名小姑娘,当真是令我不敢置信。” 悠远空灵的低沉声音如同在众人耳边响起一样,可这时众人不再无从捕捉声音从何而起。 因为伴随着声音响起的同时。 一袭亮丽华衣男子飘然若仙般席地而坐,身后恭敬的立着两名相貌出众的少年,一架看不出材质的古琴在男子腿上,如墨般黑发随风轻扬,飘然若仙。 只见他双手平抬,落于琴弦上,宽大的玄袖随着他的动作而划动出炫艳。 所有人都怔立当场,眼前的人就如同是在青云霄上修行的上仙偶然下凡尘一般,让凡尘俗子惊怔莫拜。 一些神智回归的人结合他的话再联想到刚才那令他们悲痛欲绝的断魂曲,看此人的眼神都变的忌惮起来,也或者,此人其实他不是仙,而是修行千年的妖魔鬼怪,专摄魂收魄的。 周青色的目光终于从元无忧身上移开,落在了眼前席地而坐的男子身上,嘴角微微一勾:“不问而取是为贼,阁下以为呢?” 男子低低的轻笑,修长十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拂,不少人本能的捂起耳朵,可入耳的声音却不是刚才的断魂曲,而是宛若仙籁之音,说不出来的美妙,令人宛如置身于人间乐土。 “我虽然是不问自取,但阁下师门里不是还有一句话,归于有缘人?”男子微笑地看向周青色的怀里的元无忧:“我还在奇怪,竟然有人能破我断魂曲?没想到无忧公主与阁下是有缘人,玲珑百心曲果真不凡,要不是她功力不够,我今天怕不是要折在她手上了,好一个心狠的小姑娘。” 却接下来:“不过,我喜欢。”男子面色慵懒,双瞳里浮现几缕邪气,却无端的并不讨人反感,反而让人移不开目光。 周青色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冷光,目光却看向怀里面色越来越苍白的元无忧,冷声道:“今日暂时留你性命,改日我再找你清理师门。” 说完,他带着元无忧直接从二楼纵身而下。 男子惘若未闻,宛自拂着琴,琴音美妙动听。 “公主。”顾凌、廖青云想也想没的纵身追去,一众侍卫也紧随其后。 周青色并没有往街灯方向落下,而是往江景上掠纵,最后在一艘画舫上停下,看着紧追不舍的人群,眼风一扫:“拦住他们。” “是。”倏地,两名黑影倏地出现,恭敬的道。 画舫内的布置就如同周青色其人,低调的奢华。 画舫两头高挂的华灯在夜风中摇曳,室内烛灯也微微闪烁。 周青色没有将怀里的人放下来,只是低着头俯视着她,目光深晦不明。 元无忧也不挣扎,她受的伤很重,放下她,她也站不稳,与其趴伏在他脚边,还不如这样面对面。 “不想说些什么?”周青色深深的注视着她,缓缓道。 元无忧微笑:“师父不想为徒儿疗伤?” 周青色伸手轻触及她繁华的发髻:“这才是你。”不是男子,不是僧人。 元无忧淡垂眸:“有没有头发,都是我。” 周青色收回手,低眼看她,意味不明的道:“你说的对,有没有头发,都是你。” 画舫外传来打斗声,周青色面色淡下来,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两人盘腿而坐,为她疗伤。 夜风习习,华灯摇曳,外面的打斗声似乎越来越遥远,如抽丝般剥离,至此,一片静谧。 待到空中圆月慢慢淡化,东空划出一抹鱼肚白时,也预示着天亮了。 元无忧从睡梦中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昨夜的事情也在脑中回放,她轻叹一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醒了?” 元无忧循音望去,似熟悉又似陌生的人坐在桌前,正悠然举杯浅酌。 元无忧坐了起身,身体除了还略有些虚软外,那股钝痛已经消失。 “谢谢宁大哥。” 周青云浅酌的动作微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只是道:“我是该叫你蓝云,还是叫你无忧?” 元无忧轻笑:“如果宁大哥不介意,就唤我无忧。” 周青色搁下手里的杯子,声音里隐含笑意:“无忧这般?是想阻止为师询问些什么,还是告诉为师,你并不想问为师什么?” “都有。”元无忧答。 周青色低低轻笑,虽极低极浅,却愉悦。 元无忧看了一眼天色,天都亮了,她还没有回府,怀王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子? “宁大哥随无忧回府可好?天色已亮,无忧不想让父王担心。” 周青色微微眯眼,略有深意的道:“就是无忧那位重要的叔父?”重要到如此用心良苦,且意图反父。 元无忧淡笑,以他的智商,在他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就前因后果的明白过来了,她答与不答并不重要。 “宁大哥,请。”她下榻,略整衣冠,朝坐在桌前的人深深的福身恭请道。 周青色静静地看着她,元无忧抬头迎视着他的目光,如他所熟悉所认知的蓝云那般坦诚和纯然。 看着这样子的她,周青色眼里闪过几分的期许,唇边亦多了几分肆意的微笑。 “好,那宁大哥就去看看无忧最重要的人。” “无忧谢……师父。” 师父二字,很低,却重。 周青色唇边的笑意愈发加深,他来大元国为清理缥缈峰清理门户,却没想到会再遇他,不,遇上她,天意如此,是他与她的缘份。 元无忧走出画舫,这才发现,四周尽是黑压压的人影。 “参见公主殿下。” 包围着的禁军见她出来,齐刷刷的跪地请安。 元无忧缓步而行,并没有端起架子,可望而却步的尊荣却从她的眼波流转间尽现。 周青色眼色微深,同样一张脸,同样一个人,眼前的人却轻易的就压过了他所认识的那一个。 玉珠等人飞奔上前。 “公主。” 元无忧的目光在惊慌苍白的玉珠三人脸上扫过,顾凌廖青云以及她一众随身的人在这儿守着她不意外,却没想到整片江岸上竟然都被禁军包围着,而领头的人——平睿。 金甲侍卫跪在地上,领头的首领请罪道:“卑职护驾失职,请公主责罚。” “本公主无恙,都起身。” “谢公主殿下。” 元无忧朝顾凌廖青云微微颌首,示意自己无恙让他们放心外,她的目光落在了平睿身上:“平将军。” 平睿走上前,拱手道:“皇上命末将领禁军相救公主,但末将见这位公子正在为公主疗伤,不便打扰,就在岸边等候公主。” 顿了顿,他又道:“公主无恙,末将也安心了。” “惊动父皇是本公主的不是,劳请平将军先行一步回宫向父皇复命,本公主先行回府稍作休息便进宫向父皇谢恩。” “是。”平睿拱手一礼后,罢手,命人收队。 在离去前,平睿似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身对元无忧道:“谢公主出手相救,望江阁已经查封,末将正在全力缉拿望江阁少主。” 元无忧微怔,淡道:“平将军无需放在心上,本公主并非是为救平将军而出手。” 平睿对于她的冷淡并不在意,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公主,您没事太好了,奴婢担心死了。”玉翠呜呜出声,一旁的玉珠和小花子也都惊魂未定,想到公主昨夜受那么重的伤,他们魂都吓掉一半了。 元无忧面色柔和下来,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走向顾凌和廖青云,缓下语气道:“安安可无恙” 顾凌看了一眼周青色,目光回到她脸上,恭敬的道:“安安本来也想等候公主平安,我让全叔送她回府了,她没大碍,公主不必担心,谢公主牵挂。” 元无忧了解的点点头,侧过身,为周青色介绍道:“宁大哥,这是顾凌,这是廖青云。” 在她那一声宁大哥出现时,顾凌和廖青云皆为之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拱手道:“见过宁公子。” 他们也猜想到了此人必定是她在楚国认识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他们想不到,如她,亦会如此亲昵的称呼一个男人? 此人,于她,是不同的。 “在下宁青。”周青还以一礼,温和内敛的五官因为那一双眼瞳里的波光潋滟而凭添上无法言喻的华彩,彰示着他的不凡。 元无忧敛眼,是宁青就好。 怀王府,大厅。 顾依依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静坐在主榻上看起来很平静,可微蹙的眉头却始终不曾松开的怀王身上。 从昨天消息传回府后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他一直等候在大厅,要不是小李子劝慰着,只怕他真会亲自出府。 元无忧于怀王,很重要,她认知到了,也难怪元无忧尽掌怀王府。 好在元无忧没事,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王爷,公主回来了。”小太监急匆匆的冲进大厅来报。 怀王眼睛一亮,猛然站起身,用力过猛也因为昨夜一夜未眠一直在担心,下一秒他面色微白,一把掌着桌几平复涌上来的晕眩。 “王爷?”小李子吓的心都一颤,忙上前扶着他坐下。 怀王低下头看着微颤的双腿,心里有些苦涩,这样残破的身体,不是废人却与废人又有什么不同? 顾依依上前,想要上前拿起锦衾搭上他膝上,却被小李子不留痕迹的上前阻隔她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锦衾恭敬地说道:“奴才来就好。” 瞥见顾依依微顿的动作,小李子暗暗叫苦,他也不想,可要是他不上前阻拦,再任由两位妾夫人接近王爷,王爷就真的会驱逐他了。 顾依依神色恢复如常,柔声道:“表哥,花公公回来禀报了,公主逢高人相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怀王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坐在一旁的项清尘,没说什么。 项清尘身后一直垂敛着的元络心里很是好奇,元无忧竟然可以破解玲珑百心曲? “王爷,公主回来了。”小李子高兴的道。 “无忧让父王担心了。”元无忧走进来低声道。 “没事就好。”怀王见她面色稍显苍白,眼神却清亮有神,心里这才终于安定了下来,目光落在了随同无忧一起走进来的周青色身上,暗暗打量着,越是细细打量,越是讶意,此人就如同璞玉,初看之下不起眼,粗心的人也许一眼掠过就错过金镶玉了。 在怀王打量周青色的时候,周青色也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怀王身上,暗暗挑了挑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元无忧,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向他寻要救命良药了? “无忧,这是?” 元无忧微笑的介绍道:“父王,这是宁青宁公子,无忧出京时认识的一位朋友,这次也是他救了无忧。” 怀王轻咳几声,在小李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感激地道:“宁公子救了无忧,本王很是感激。” 周青色极美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令那双极美的眸子越发潋滟出彩,他朝怀王拱手道:“王爷客气了,宁某也没想到在此地遇故人,也才知故人原是公主殿下,昨夜虽是情急之下为救公主,但说来,还是宁某未顾虑周全,让王爷担忧了。” 怀王听此言,面色和缓下来,眼里也浮现一丝满意,淡笑道:“本王感激宁公子都来不及,只要无忧没事就好,宁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199又再见面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 元无忧将在望江阁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出京为怀王寻药时偶然认识宁青一事简单的述说了一遍。 “嗯。”庆帝淡淡的应了一声,从他的反应上,看不出他对元无忧的话相信与否。 接下来,庆帝沉默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出声。 只见他坐在偏殿暖阁里的宝座上,半拉耸着眼皮子,要不是见他有一下无一下地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恐怕会给人一种他睡着了的错觉。 元无忧很淡定地注视着地上地毯上的锦纹,神态间不失恭敬却又有说不出来的悠然自得。 悄然躬立在一旁待命的施济飞快的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无忧,暗忖:能让主子花心思扶植的人必定是有用之人,可过了昨天,主子还会继续用无忧公主吗?老实说,就连他都不敢确定了!毕竟,无忧公主的非凡已经不再是隐隐约约了,而是真实的展露出来了。 不说别的,光是破解两百余年无人能破解的玲珑百心曲这一点,就足够令人忌惮了,可是主子的神情——太深晦莫测了,他都看不透。 施济心绪浮动的时候,庆帝出声了,让他心一凛,全神贯注起来,不敢再走神。 “无忧,望江阁一事,你全权调查,朕命平睿助你。” 元无忧有些惊讶的抬头,撞入庆帝平静的眸子里,背脊上爬过一丝凉意,元浩天的反应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怎么,有问题?”庆帝挑眉,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双眼微不可察的眯了一眯,闪过一道快的令人捕捉不到的异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这一关她是必须要过的,虽然心里有些没底元浩天在为何如此平淡,可在这个时期,她没别的选择,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做。 想到这里,元无忧垂眸,郑重领命:“无忧遵旨。” 庆帝语气缓了下来:“退下吧。” “是。” 元无忧退下后,本就安静的令人窒息的偏殿里更是静到了诡异,无端的令人呼吸不顺畅起来,不敢抬头窥控庆帝的面容,施济宛自低头,暗暗心惊。 庆帝宛自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心里此时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很难一一分辩得出来。 “将朕御桌上的孝卷拿来。” “奴才遵旨。” 施济恭敬的退了下去后,不消片刻,他就恭敬无比地呈着一物进来,跪在庆帝面前,双手举高。 庆帝盯着那卷被明黄锦缎包裹着的卷宗,半晌才伸手取过,动作缓慢地打开,视线停在卷宗最首位置上不动。 此孝卷为开宗皇帝留下来亲笔诫嗣遗训,只传历任皇帝,共十二篇,而首篇就是:朕得天命,开宗立朝,天乐却道,两百余载,元氏必亡。朕甚痛心,百般相求,国师相助,留遗后世,是为玲珑,元脉嗣血,破此曲者,必辅帝业,续延大业,继统帝者,当宽以容…… 庆帝面色没变化,但执掌着孝宗的手却青筋突起,手指骨节更是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 孝卷之言,对他来说,虽不可尽信,但也不可全然不信。 玲珑百心曲的确是留传两百余载无一人能破解,无忧却破解了? 他并不怀疑此卷记录有假,此卷是先帝在弥留之际亲手交付到他的手中的,而此卷任何人不曾阅过。 “主子。”一抹暗影悄然无声的出声在殿中。 庆帝合上手里的孝卷:“如何?” “回主子,昨夜在望江阁一众人等,十之八九均受惊过度,卧床静养。” 庆帝眯眼:“十之八九?” 暗影答道:“其余人大病。” 庆帝眼中闪过厉光:“告诉平睿,三日之内,朕要见到此人。”他倒要看看所谓仙曲究竟是如何的神威? “是。” 庆帝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卷宗,至于破解此曲的无忧?开国国师预她有辅国之能,正好,用她也是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他就拭目以待,看看……她如何助他平纷乱,续盛世。 “命人暗中保护好无忧公主,不容有失。” “是。”暗影恭敬的回答。 这厢元无忧从皇宫里出来,在宫门口,她碰上了被宣昭进宫面圣的平睿。 见到她,平睿最先停步,恭敬行礼:“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元无忧同样停步,免了他的礼,问道:“平将军调查望江阁一事可有进展?” 平睿顿了顿,答道:“回公主殿下,望江阁一众疑犯除望江阁少主在逃外,其余人等均已经押在天牢,等候受审。” 元无忧忽然道:“放了他们。” 元无忧的命令显然惊呆了不少人,可平睿却似乎丝毫没发觉到此话有什么异常,很恭顺的回答道:“是。” 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位参将,也都傻眼。 元无忧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的回头:“对了,平将军送给本公主的礼物,很合本公主心意,平将军有心了。” 平睿微笑,姿态从容:“能合公主殿下心意,是末将之荣。” 元无忧波澜无兴的面容上也似乎是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公主亦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平将军,想必会合乎平将军心意。” “末将甚以为是。” 元无忧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身迈步离开。 “恭送公主殿下。”望着她的背影,平睿唇角微微上扬,清和的面容上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倒是真切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想,接下来,想必他的日子会很有趣。 见平将军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无忧公主,一众太监都抬头看了一眼后就不敢抬头。 倒是随行的阿星微微蹙眉,听无忧公主的意思,皇上将昨夜发生在望江阁里的人交由她来负责?而公子都得受她管辖? 皇上要贬平国公府扶植无忧公主,从而抬起顾家,这公子没意见,可现在看来,从昨夜之后,皇上对无忧公主的器重不但没折损,反而越发的放任,竟然将公子划到她手下?不得不说,这无忧公主真的是有本事。 平睿微笑地转身往圣阳宫走去,心情大好! 而从皇宫出来回怀王府的元无忧,走到通往怀王府那必经也是唯一的道路上抬眼就可望见怀王府时。 前行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半卧在车辇之内的元无忧微的羽睫轻扇了扇,却未睁开。 众人定睛一看,都怔住了。只见昨夜在望江阁见到的那辆价值连城的花车就这样赤、祼、祼的放在了道路上。 随行侍卫皆面色一肃,抽出刀剑眼神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那是……那辆花车?”玉翠惊呼出声。 两名侍卫连同小花子一起上前仔细看清楚之后,小花子回来将此事禀报。 元无忧睁开眼,坐起身,优雅地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痕,说道:“阁下藏头缩尾,本公主很失望。” 她话音一落,原本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低沉的笑声,未见人影,却光听笑声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力。 众侍卫面色大变,唰唰的刀剑出鞘,将车辇团团护住,眼睛都警惕的盯着四周,却只闻声音,未见人影。 “保护公主。”玉珠想起昨夜公主呕血时的情影,脸色发白的几乎是尖叫出声。 “都退下。”元无忧不怪玉珠失态,昨夜她们确实是吓的不轻。 “公主……”玉珠担忧的眼泪都快要出来的,不只是她,小花子和平翠也都眼巴巴期盼哀求的望着她,此人太危险了。 “无妨,退下。”元无忧的语气稍肃。三人这才退下,却三人六只眼睛,都警惕的左右张望着。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空灵悠远的男性嗓音于现场的人来说并不算陌生,依然有着令人沉醉其中的魅惑力,可却无人敢沉醉,昨天夜里的遭遇实在是令他们太过刻骨铭心,或者说是毛骨悚然。 “这样的方式这就是阁下所谓的再见面?”元无忧笑言。 下一刻,一抹亮丽身影如天仙下凡一般缓缓落降在车辇前,翩若青云出岫。 元无忧透过层层纱帘看着,很是感慨,太骚包了,从行为看性情,此人的性子闷骚至极,我行我素,正邪不分。 就见他衣袖一挥,一股强劲的力道掀掉了元无忧车辇上的帷幔,却未伤及她丝毫。 “公主。”玉珠吓的心都停跳了。 元无忧挥手制止住了玉珠,目光聚焦在来人身上,光明正大的打量着。 “如何?”男子嘴角噙笑,甚至还很配合的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元无忧嫣然一笑,百媚丛生,真心言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男子眼底笑意浓郁起来:“小无忧花容月貌,当可倾城。” 元无忧轻颌首,对他从小姑娘之称谓变成小无忧惘若未闻:“多谢赞美,本公主相信阁下不会只是为要和本公主讨论皮相之说。” “我来给小无忧送礼啊?” 元无忧看了一眼那辆财气冲天的骚包两轮人力铸车,缓道:“一个时辰后,他们一定会被释放。” 来人染着笑意与戏谑的眼神因她的话而划过一抹精光:“我越来越喜欢上你了,小无忧,要不,我掳走你好不好?” “不好。”元无忧很干脆的拒绝道。 “为什么?”笑声依旧,戏谑声也依旧,明明是该疑惑的语气,却半点困惑都听不出来,倒像是在逗趣着玩一样的语气,丝毫不将后面出现的动静放在眼里。 平睿骑马而来,没有领军带队,身后只跟随着一名长相平凡的年轻随从。 “公主。”平睿策马上前,朝元无忧轻拱手后,目光落在了男子身上。 “不好玩了。”男子轻叹一声,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声音飘然而来:“小无忧,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空无魂。” 空无魂?元无忧挑眉,有身无魂? 平睿蹙眉,空无魂?未曾听闻过,且大元名亦无空姓之人,此名绝不是他的本名? “回府。”元无忧淡道。 “公主,那辆铸车?”小花子请示道。 “带回府。” ------题外话------ 努力在十一点左右再码一更。 200后会有期 怀王府大厅。 平睿墨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主位榻上的元无忧,说道:“公主天资聪颖,竟然能破解天乐散人遗留给后世人的玲珑百心曲,末将敬服。”昨夜要不是她出手,后果不堪设想,他没想到空无魂竟然弹出那样一首勾魂曲,他虽未入幻境迷失心智,却一时脱不开身。 “本公主这也是源于无心插柳,没什么值得敬服的地方。”元无忧淡淡道。 见她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平睿笑了笑,很自然的转开话题,道:“末将前来是来听从公主吩咐,着手调查望江阁一案。” 元无忧微蹙眉:“案?平将军认为为案?” “难道公主对末将此言有异议?”平睿举止很是恭顺,充分的表现出了他的身份,让人挑不出半点问题。 元无忧指腹磨挲着杯身上的顺滑和温热,似是在沉思,并没有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 平睿也不急不燥,端起手边茶盏轻抿了一口,很是满意怀王府的茶。 “解封望江阁,恢复其营业。”元无忧缓声道。 平睿眉眼微扬,神色却没多大变化,只是道:“是。” 元无忧抬眼注视着波澜不惊的平睿,微微一笑:“平将军没有异议?” “皇上命末将任公主调遣,望江阁一案……一事就当由公主全权查处,末将听命即是。” “平将军这般,就不怕本公主误会?”元无忧随手搁下手里观赏用的玩物,双手交叠在一起,有些兴味的注视着他。 “请恕平睿愚钝,公主误会从何而起?”平睿注视着她,全然不见她眼里的兴味,问的很认真。 元无忧轻笑一声:“这样说来,倒是本公主见识浅薄了。” “公主说笑了。” 两人接下来又随意似的对话了几句,平睿就告辞了。 元无忧轻叹一声。 “为何叹息?” 周青色走了进来,玉珠上前奉上茶。 元无忧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无奈的摊了摊手:“太滑了。”平睿这个人,一个字,滑! 周青色挑眉,眼底浮现几许希奇,手里却闲适地掀盖轻拂着,说道:“没法着手?” 元无忧笑了笑,他不仅是宁青,还是周国的掌权人,大元国的事情,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包括他,不管他是不是因为想帮她还是别有所图。 “宁大哥此番入大元国,是为空无魂而来?” 似是没察觉到她的轻移话题,周青色微眯眼:“空无魂?他告诉你,他叫空无魂?” 说起空无魂,周青色面色难得的凝重起来,这让元无忧也不由的有些好奇起来,问道:“他与宁大哥什么渊源?” 周青色微蹙眉:“说起来,此人我也是前不久才知其人,不知其名。”周青色缓声道。 元无忧听闻,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那空无魂还真有些棘手了。 周青色将空无魂的来历缓缓道来…… “原来如此。”元无忧淡道。 见她如此神情,周青色有些意外,问道:“无忧如何看待?” 元无忧心神一动,随即笑言:“先不论空无魂所言究竟属不属实,师尊大人早已仙逝,可谓死无对证,不过,我倒是相信他所言十之八九为真。” “哦?” “师父既然已为母寻得入山之门,想必也亲眼求证了那书洞箴言了?” 周青色点点头:“归于有缘人,的确如此。” “那他与无忧一样,也算是虚无门下半个弟子了,当然,空无魂拜的是师尊,按辈份,他与师祖同辈,按虚无门规,就是师父你也要称他一声师叔。” 周青色蹙眉,倒是没有反驳。 元无忧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师父之所以不肯承认他,甚至要为师门清理门户,不外乎他练的是断魂曲。” 周青色面色缓和下来:“断魂曲并非是宗祖传下来的武学,而是第四代宗主因练玲珑百心曲而走火入魔,因缘际会之下创下的一门武学秘术,此曲邪气太重,所以才有断魂之名,第四代宗主惟恐此门武学留落于世,为祸生灵,于是将心法和指法记录于册封进了书洞里暗阁,书洞内暗阁无数,除了他,没有一人知道此曲法的封锁位置,就连宗主逝世时,都未将此暗阁位置传于第五任宗主,却没想到……”书洞内书籍无数,却骗偏让他拿起了这本。 元无忧倒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无忧,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元无忧微皱眉:“看来师父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周青色唇角轻扬,缥缈虚无峰其言就坐落在三国交点方位,空无魂却径直往大元国而入,自然有隐情。 元无忧想了想,突然抬眼注视着周青色,缓缓说道:“我会留心他。” 她这是在驱逐他? “你不是他的对手。”空无魂在缥缈山上练功二十年,内功深厚,就是他都只能是勉强打成平手,虽然她练了玲珑百心曲,就算可以破解断魂曲,可是却抵挡不住空无魂的内力。 “他不见得会是敌人。”元无忧说出自己的打算。 周青色眼中划过异光,眼神犀利而精锐,语出肯定:“你要用他。” 元无忧静默了片刻,迎视着他的目光,坦诚回答:“有这个打算。” “你如此有把握能让他为你所用?” “有没有把握,不试怎会知道?”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凝。 周青色晦暗不明的注视着她,元无忧神色坦诚,很是平静。 片刻后,周青色面色缓和下来,轻叹一声:“无忧,你不信任我。” “宁大哥,有没有头发都是我,但是,我却不仅仅是蓝云。”元无忧很坦诚的说出事实。 周青色静默半晌后,倒是并不怒,反而有些笑意:“既然如此,空无魂,我就交给你了。” 元无忧这时候反倒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的送她这样大的一个人情,她以为要进行一场谈判呢? 见她反倒怔了,周青色眼底笑意加深,站起身道:“见过了无忧最尊重的人,我相信无忧定能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待无忧心想事成之时,为师再亲自登门贺喜。” “这么急?”虽然她确实是希望他能尽快离开,但是他如此这般配合,倒是让她没由来的有些愧疚起来了。 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周青色敛眼又扬起,温和的注视着她:“为师家中也还有一些锁事要处理,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元无忧站起身:“那无忧送宁大哥。” 怀王府大门外,又是一场送别。 如此这般熟悉的画面让元无忧想起了当日在楚国信阳茶楼她与他的道别。 此番再相遇时,他为她疗伤,又答应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他隐隐的表露出要帮她的意愿,可她……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他的身份,她虽然向元浩天有了说词,可是元浩天绝对是半信半疑的,他出京,元浩天必然会派人暗中跟踪。 当然她相信以他之能,元浩天的人在他身上绝对查不到任何踪迹,可毕竟是给他添了麻烦。 而他却未流露出半点不悦之情,似乎真有师父对徒弟般的包容心。 想来,她对他,和他对她,相比较之下,她真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周青色牵着马回头看向元无忧,朝她挥了挥手,说道:“公主不必相送,告辞。” “等等。”元无忧突然出声,又侧头对小花子低语了两句,小花子飞快的退了下去。 周青色策马回眸,如墨般的眸瞳似乎有光亮闪过,但是仔细一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宁大哥救命之恩,无忧铭记于心,无忧送宁大哥一程。” 周青色莞尔一笑,灿如春华,皎如秋月,霎时间,似乎就连天地万物都为之黯然失色。 元无忧见他露出这样必杀技一样的笑容,虽非第一次见到,但还是觉得眼前有些太过耀眼了。 小花子很快就拿出斗帷出来,另一名侍卫也牵来了一匹马。 接过斗帷戴在头上,元无忧翻身上马,朝周青色拱手:“宁大哥,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策马前行,身后众侍卫紧随其后。 出了城门外三里,元无忧停下马,对周青色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宁大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周青色微笑颌首,也没表现出什么惜惜依别之情,而是干脆利落的纵马飞奔。 元无忧目送着他远走,面上浮现一丝笑容,虽然当初接近他,有三分别有所图,可接触之后,她也有七成真诚。 原本以为在楚国那一别是后会无期,却没有想到,事实难料,她竟然会在大元国京城再与他相遇。 说起来,这都源于……空无魂。 “你和他什么关系?” 元无忧讶异的挑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随前来的众侍卫,果然,听闻这堪称阴魂不散的声音,所有人都蓄势待发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小无忧,我在问你的话呢?” 元无忧吩吩了一声身后的侍卫,让他传令下去,不必惊慌。 一抹亮丽人影飞掠而来,两脚稳稳的停在了元无忧身后的马背尾上,迎风而立,广袖飘扬,真有上仙之势。 众侍卫虽有元无忧的吩咐,眼底惊戒之色淡了不少,但眼见着如此一幕,不少人还是面色大惊,欲纵马上前,却只见元无忧挥手制止。 众人只能是暗自紧随其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生怕一眨眼,这个长的长妖仙又会妖法一样的男子就将无忧公主掳走了。 元无忧对身后站立着一个人,倒是很淡定:“现在,你归我管了,师叔祖。” 师叔祖三个字一出,空无魂就嗤笑出声:“就你这点本事也想降我?” 201回礼平立 对于空无魂的嗤笑,元无忧抬头望天,不作声。 空无魂久未等到她的反击,低头一看,见她望天的模样,也不由的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望上去,天空倒算得上是清蓝透亮,不过—— “小伎俩。” 元无忧单手御马,另一只手玩味的抚着下巴,问道:“师叔祖高龄?” 身后静默几秒,方响起一道暗暗磨牙的声音:“高、龄?” “难道不是?虽然师叔祖驻颜有术,但本公主看来,师叔祖已近不惑之年了。” 空无魂倒吸了一口气:“不惑之年?”下一刻,他猛地提高声音,蛊惑人心的空灵嗓音一下子拉高拔尖。 “你哪只狗眼看见我近不惑之年了?” 上仙气质瞬间跌落凡尘。 元无忧低笑,丝毫不将某上仙男的炸毛放在心上,对于他攻击性的某字眼也忽略不计。 听见她笑,空无魂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小伎俩。”这次换元无忧嗤笑了。 “你……”空无魂低头俯视着瞪人,却目光突然停顿住了,原本的怒气也一扫而光,如同发现了惊天秘密般的蹲在了元无忧的身后,正欲伸手求证的时候,却听到元无忧淡淡的声音。 “你最好是别动我的头发。”这个发型每天花费她不少时间。 空无魂的手停在半空中,眼波微眯,却用不甚在意的语气道:“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小无忧。” “嗯,需要我说恭喜吗?” 空无魂嘴角一抽,这小姑娘……莫不是在山上生活太久,如今山下的姑娘都这样不讨人喜欢了? 算了,不逗小姑娘了。 空无魂在马背上坐了下来,与元无忧共乘一骑。 “你为什么不怕我?” 元无忧回头瞥了他一眼:“鬼我都不怕,还怕你这个人?” 空无魂眼底掠过一丝波动,却笑言:“无魂人,不正是鬼?”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能帮你的人,大元国,只有我。”元无忧霸气的道。 空无魂垂下眼,神情不明,声音里却一如既往的戏谑:“小无忧,你在招降我?” “不,我在招商。” “招商?”空无魂玩味地掂量着这两个字。 元无忧勒定马速慢下来,似是悠闲。 空无魂双手枕在脑后,整个身子都后倾,如此高难度姿态在他做来,却如同他倚靠在榻椅上一般慵懒轻松。 两人都没有再出声,白色骏马驮着两人慢慢的往进城的方向走去,眼见着京城东门在望。 空无魂身影掠起,飘然远去。 元无忧停马,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再度望天,天色清蓝,却,风雨欲来了。 ……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整个朝野都震动,因为平立上朝了。 平睿低头,原来这就是无忧公主送给他的回礼,让平立仗他的势,却给他眼里扎刺,的确令他心里很是不舒坦。 其实不只是平睿不舒服,整个朝堂上的官员都不舒服,可不舒服也得忍着。 平将军年少封将,位高权重不说,单单是皇上对他的器重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得罪得起的。 有他在,平立入朝,其实并不会太令人意外也不是难事! 可是让他们震惊且感到愤怒的是,平立第一天上朝,就给他们努力维持的平静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让他们措手不及。 大殿里的气氛诡静异常,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这一切都源于此刻跪在正殿之下,恭敬呈举着奏折的平立。 他亲自请奏皇上严惩涉及史凝湘被赎身受贿行贿的一众官员,从京官至地方官员,凡是涉及其中的官员皆被陈列在他手中名册上。 “呈上来。”庆帝冷声道。 施济上前取过平立手里的奏折,转呈给庆帝。 庆帝看完奏折后,双手啪地一声合起,其实声音并不大,可奈何此刻大殿里实在是太过寂静,也就愈发显的那道声响震人心了。 底下的人不少人汗流浃背,也有不少人事不关己冷眼旁观,还有一些人胆战心惊生怕受牵连。 庆帝的目光在底下朝臣们的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在顾凌身上停驻,黑眸加深,却语气平淡的问道: “顾卿如何看待此事?” 顾凌出列,恭敬道:“启禀皇上,臣复议平国公所奏。”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凌的复议令人吃惊,可都还不及他对平立这一声平国公的称谓来的让人震惊。 平国公大公子平立已经承爵,很多人都知道,可是因为老平国公平有治积威太深,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如今平国公府当家作主的人是平立。 平立以爵位上朝,对朝堂上来说,不算大事,可也绝非小事。 这意味着,朝中权派又将要经历换血更替。 平立第一天上朝就如此大张旗鼓的张扬,亲自请旨严惩那些卖他平国公府情面的官员们,虽然不厚道,甚至是卑鄙,可却是高明的一招。自断一臂,有了退路。 皇上询问顾凌的意思,他们明白,无非是让顾凌表态。 可顾凌……这态度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让局面越发的错综复杂了起来。 顾凌仗无忧公主的权,无忧公主靠顾家的势,已经是秘而不宣的事实,也是皇帝默许的事实,而无忧公主和平国公府有仇更是事实。 前段时间,无忧公主为难平国公府的事,更是京城上下众所周知的事实。 以此论推,这顾凌与平国公府自然也是对立而站的,就算皇上有意偏袒,顾凌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可偏偏顾凌这般态度,实在是令人费解。 然,众人心里百转千回,可都跟不上接下来的峰回路转。 “顾卿以为,谁能担当查处此案之职?” 顾凌答道:“回皇上,臣以为,此案由平国公查处最为合适!” 众人惊悚了,顾凌不和平国公府对立也就罢了,就当他圆滑,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顾凌竟然力保平立?偏袒平立? 庆帝眼风扫向平睿,问道:“平将军意下如何?” 平睿抬眼,面上一如既往的清和淡然:“末将对此事无异议。” 庆帝稍默然,而后淡道:“既然如此,准奏,退朝!” 众人恭送,庆帝离开后,跪地的朝臣起身后,大殿里寂静的氛围被打破,逐渐向人声鼎沸这个气氛靠拢。 平立对于同僚们或真或假或试探或奉承的话说,无论官大官小,他都面带笑容,态度谦和,这让不少人暗暗吃惊,对他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平立一边与迎合上来的人寒喧,一边注视着平睿,见他站在人群外朝他微笑颌首后,就转身欲离开。 “三弟。”平立忙唤住了他。 原本围着平立的众人见状,也都识趣,不再打扰。 平立走上前,笑道:“今日回府用午膳吧,我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 平睿垂了垂眼,下一秒他扬眼回头,笑道:“大哥有请,小弟岂敢不从?” 平立似是很高兴,甚至伸手拍了拍平睿的肩膀:“那我在府中等你。” 平睿笑着点点头。 如此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落在在场人眼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圣意难测,皇上竟然又重新启用平国公府?而这顾家也奇了怪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诡秘莫测了。 对顾凌颇为欣赏与为之算是交好的几位官员走向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了一眼,都有些懵然,顾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们都看糊涂了! …… 寒梢未尽,月色清冷,让夜,有些沁冷,不过,比起寒酷冽冬的刺骨,这般的冷还是被人容易接受。 廖府半坡园后堂,烛灯耀亮。 廖青云俯身正全神贯注的拼凑着他在乱坟岗收集回来的残破尸骨。 外面守候着的随身小厮见顾凌进来,忙上前行礼且低声道:“顾大人,我家公子在后堂,您是在前厅候着,还是去后堂?” 对于青云的半坡园,顾凌已经熟捻的如同在自家府厅行走了。 “不必忙活了,我去后堂。” 听闻此言,原本打算去奉茶的小厮也收住了步子,也不把顾凌当外人看。 顾凌脚步放轻的走进了后堂。 廖青云正在忙活着,他并没有出声打扰,环视看着四周陈列的各类物品,顾凌微微一笑,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器刃或是尸骨,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伸手取过一把剔骨小刀执在手中观看着,想着第一次见到青云使用这把小刀时的情景,顾凌有些失笑。 “你今天心情很好。” 顾凌回头,看着已经忙完了正在净手的廖青云,想着如今朝中局势,面色的笑意收了起来,淡道: “平立今天入朝了。” “这不正是你一手推进的?”廖青云取过干净的帕子拭着手上的水渍,抬眸望他,他虽未入朝,可朝中动静,他都在留心。 顾凌低头注视着手里的小刀,想着昨夜在望江阁她对他说过的话:“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她为什么要启用平立了。” 廖青云拭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没作声。 顾凌将手里的小刀放回原处,有些好奇的道:“你和他有过节?”他发现青云对平睿并不愿多谈,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沉默至今了,青云一定对平睿有不寻常的认知。 两人重新回到大厅,无意识的捧着小厮奉上的茶,廖青云神情有些恍惚。 顾凌心里的好奇心越发的浓重,却并不摧促,不管青云和这平睿有何渊源,他来问了,青云就一定会告诉他。 不是为他,而是为她。 顾凌连喝了三盏茶,才终于听到了廖青云的声音,却让他很是吃惊。 202怀王忧虑 “严格说起来,他是我仵作术上的启蒙师。” 顾凌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想过不少因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廖青云没理会惊讶的顾凌,只是声音略有些沉重地将他与平睿的过往说来。 其实平睿的过往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他听到的各种传闻也不少,不过,对廖青云来说,他看到的那个平睿才是最真实的。 平睿虽是庶出,平国公却宠爱他胜过嫡子,这让平睿这个庶三公子在平国公府中的地位甚至压过了他的嫡兄平立。 平老国公和平老夫人虽有不满,但多次劝说之后见平国公不理会执意一意孤行,也无可奈何! 而这时候,平国公已经蒙受皇上器重,位居重职,使得原本空有爵位却并不受器重的平国公府再复风光。 平氏一族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平国公宠妾贬妻、重庶轻嫡的行为粉饰太平。 平睿以庶出之身却压过了嫡兄,虽然都畏于平国公受皇上器重而无人敢当面指责,但背地里,京城各官宦之家对平国公如此作为是很不赞同的。 家宅安,方能万事兴。 像他们这些京中官宦之家,门户都不算小,谁家或重或轻都会有不宜摊开的事情。 可这些事情是一定会想方设法捂着藏着,绝不会像平国公这般招摇张扬。 说起平国公重庶轻嫡,就不得不提平夫人了。 平夫母族姓王,王家门楣或许比不上有世袭爵位的平国公府,可王家底蕴不算浅,平夫人是王家长女,幼弟年少,本家一支虽然稍显薄弱,可王家当时当家作主的是平夫人的三叔。 王三爷当时是二品大员,更是刘氏党羽。 随着刘氏一族权倾朝野,王家门户自然也水涨船高。 王家得势,平国公虽然没有失宠于平睿母子,可对平日里一向并不关心的平夫人母子几人也多了几分尊重。 却在这时,平睿的生母如夫人病逝! 坊间都在传闻,是平夫人仗着娘家得势,终于不再忍耐害死了如夫人。 可这毕竟是传闻,更何况平府极为低调的处理了如夫人病逝的事情,也不见平国公迁怒于平夫人,传闻也显的有些薄弱。 也许是听闻到了外界的谣言,平夫人亲自将平睿养在了身边,真正以嫡子来养,平立有的,平睿有,平立没有的,平睿也有。 贵妇之间的来往甚至是宫中宴会,平夫人都不会遗漏掉平睿。 平国公对此很是满意,外界对平夫人害死如夫人的猜测也在平夫人宽纳善待三公子的亲历亲为上销声匿迹了。 对于平国公和平夫人宠爱平睿,明面上不好说什么,可那些有诰命在身的贵妇们心里对于平国公宠妾灭妻和庶尊压嫡的浑事,可很是忌讳的,同为女人,也忍不住为平夫人抱不平。 没有规矩,何成正统? 这也造成了平睿面上风光,其实却被人孤立的尴尬局面,所有的宴席聚会中,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是卑低的庶出,就算他再如何聪明过人,也不会让那些夫人们真心喜欢,反而更多的是忌讳和轻鄙。 于是,耳提面命之下,不管比平睿大的还是小的,都排斥甚至是欺负平睿。 认识平睿那一年,廖青云五岁,平睿六岁。 廖青云至今都忘不了他初见平睿时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在平夫人娘家,王府后花园里,他因为追蝴蝶而跑进了后花园较为偏僻的一角。 却正好看见王家几位表兄弟正在欺负平睿,而平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不敢出声,捂住嘴躲进了一旁的假山背后,瞪大着眼睛看着平睿被王家那几个强壮的表兄弟们强行押着扳开了嘴,其中一人哈哈大笑的往他嘴里尿尿…… 后来,他们离开了,留下平睿坐在地上。 平睿低着头,却没有哭,只是双拳紧紧的纂紧着,年幼的廖青云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打扰,只是让自己躲的更隐僻,不想让平睿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睿慢慢的爬了起来。 廖青云至今想不出来为什么那时候他会跟着平睿,如果不跟着平睿,也许,他也不会是今天的廖青云了。 其实当时平睿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两座假山之间的缝隙里。 等到看清楚平睿在那里做什么后,小青云惊呆了。 小平睿拿着一把看起来很奇怪的小刀,杀了那只呱呱叫的蛤蟆。 廖青云不知道是吓还是惊,两腿一软,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而这时,平睿抬起了头,猛地看向小青云。 当时的廖青云无法形容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害怕的想逃,可是他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平睿并没有为难他,看着他半晌,宛自低头,专心忙着手里的事,剥皮、抽筋、剐肉、分骨……如同做了不下百次千次一样,熟练、利落、干脆也残忍血腥。 也许是因为年幼懵懂无知,有些东西还不明白,也许是因为看着平睿这般模样让小青云一下子就想到刚才他被人欺负的事情。 廖青云心里的害怕莫名的消散了,反而多了一丝好奇和崇拜,突然觉得他好厉害,一点儿也不像是刚才被人欺负的模样。 自始至终,平睿没有出过声,可从此之后,但凡有碰面的机会,平睿落单的时候,廖青云总会出现,这样一来,也大大减少了平睿被欺负的机会。 平睿对于廖青云的接近,不冷不热,但是他却教了廖青云如何杀蛤蟆老鼠…… 再后来…… 说到这里,廖青云停了下来。 “再后来,你就缠着廖伯父闹着要学仵作之术,那……平睿呢?”顾凌忍不住问道。 廖青云低头看着早已经冷却的茶,眼底浮现几许忪怔之色。 “再后来,我们都大了,我醉心于研究尸体,为死者说话,而他醉心于研究……造就尸体。” 顾凌眼里浮现一丝了然,又有些怔然,也许小时候的青云并不明白平睿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意义,但长大后他就明白了。 就如同他喜欢研究解剖尸体,于是他选择了以他的出身是绝不可能会去做的仵作,而不是像平睿那样位高权重,所以个性迥异的两个人不可能会成为真正的知己好友。 “顾凌,平睿绝非普通的对手。”廖青云提醒道。 这一点,不用青云提醒,顾凌也心里明白,像平睿这样的对手才是真正强劲的对手,若不能招降,那就只能扳倒除去。 “以你看,她对平睿是什么样的心态?”廖青云低眼问道,当年平国公诛刘氏计划中绝对少不了平睿的暗中推动,其实说起来,也许平睿才是她真正的仇人,为公为私,她都必定会除掉平睿吧? 顾凌并不意外听到青云这般询问,他不知道对平睿来说,青云算不算他的朋友? 但对青云来说,平睿的存在意义就如同启蒙师父那般记忆深刻。 想了想,顾凌回答道:“目前我还没有看出来。”推平立出来,也许更多的是牵绊,而不是制衡,不是他小看平立,以平立的能力,他只能给平睿扎扎刺,还没本事撼动不平睿。 廖青云沉默。 顾凌也跟着沉默下来,很多话他不必再提醒,也不必安慰,青云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自我选择。 …… 月色下的怀王府,如同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泛着清冷的光芒。 静心菀,屋顶上。 项清尘躺在屋顶上,睁眼望着顶上如银盘似的圆月,四周静谧,仿佛天地间都沉静了。 “这样的月,这样的夜,值得我们喝一坛。” 元络提着两坛酒出现,悄无声息地在项清尘身边坐下。 项清尘侧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元络,明艳的脸似是被清冷的月色染上一层迷蒙。 元络看着她,无声轻叹一声,正欲张嘴,项清尘却率先出声。 “阿络,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输了?” 元络轻笑:“这不是我认识的清尘会说的话,我不否认,顾依依是个称得上对手的对手,可是你还没有输给她。” “阿络,你明白我说的不是她。”她的对手从来不是顾依依,相信对于顾依依而言,她也不是对手,她们的对手从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元晗天。 元络将手里的酒提了提,项清尘坐了起来,单膝曲起,少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却多了一份江湖中人的潇洒恣意。 直接对着酒坛子猛喝了两口,项清尘才淡淡道:“再强悍洒脱的女人碰上感情,也会软弱,我很后悔。” “后悔爱了?” “爱了就是爱了,从不后悔。”项清尘再度灌了一口酒,一双明亮的眸子褶褶闪亮,暗暗咬牙切齿道:“我只是后悔自己一时糊涂,被元无忧圈禁了。” 说起这元无忧,元络忍不住皱眉,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她还是得说,元无忧并没有圈禁清尘,真正圈禁清尘的人是她自己。 “清尘,你可曾想过,你当时为什么找上元无忧?”元络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我……”项清尘哑然。 “是因为你的骄傲和尊荣,你在告诉元无忧,你爱的真,所以会尊重,可是这才不到一个月,面对怀王对你竖起的坚硬心门,你害怕了,害怕无论你如何努力,他的心里都不会有你。”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看明白了,怀王并非是被元无忧拿捏住了,而是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捆绑在了一起,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信任已成一体。 “……”项清尘沉默的喝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清尘,你确实是需要好好想想,你输不输得起了。” 项清尘嘲弄一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元络静默了很久,才幽幽一声叹息,情之一字,于女人而言,明知是毒,却几乎所有人都愿意饮鸠止渴。 项清尘收起心里的怅然:“不说这些了,你还打算冷眼旁观?” “有何不可?”正是因为元无忧出手了,她才建议父王按兵不动,就让元无忧与元浩天父女相斗,到时候等到他们斗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来个渔翁得利,岂不是事半功倍? 项清尘垂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阿络打着好算盘! 他——就真的只是为报仇拉元浩天下马,而丝毫不想登帝,君临天下? 元络看着神色淡然的项清尘,心里微动,她相信清尘的诊断,也相信怀王确实是身患绝症,否则元浩天绝不会养虎为患,更不会重用元无忧和顾家。 可要是清尘真有办法为怀王拖延寿命呢?到时候清尘是帮怀王还是帮她? 与此同时,宸院。 怀王有些心不在焉的下了一子,目光在对面一边看书一边陪他下棋看起来很是三心二意的元无忧。 “父王大人想问宁青其人?” 元无忧无奈的抬头,看着对面欲言又止了半天都没问出声的怀王,干脆主动出声。 怀王以拳抵唇掩饰窘态的轻咳了几声,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瞥了一眼,元无忧目光重新回到书上。 怀王瞪了她一眼,明知道他关心她,却偏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人很出色?” “嗯,是个智者。”元无忧翻了一页书,分神瞥了一眼棋局,补上一子,目光又重回到书上。 怀王微怔,智者?能让无忧如此形容,那才气自然非比寻常。 “他是谁?”无忧在楚国将近一年时间,他并没有过问,当时是他给予她的信任。 元无忧指了指棋局:“该你下了,一战败楚绝而名扬天下的周国三皇子周青色。” 怀王很是惊诧:“竟然是他?” “嗯,同时他也是缥缈峰虚无门下现任宗主。”虽然是个光棍宗主,不对,也不算光棍宗主,这宗门里还有半个她和半个空无魂,加起来,也算有一个门人。 怀王一怔,早看出他的不凡,绝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不凡? 怀王将手里的棋子干脆放了回去。 虽然他只是与宁青见了一面,也只是浅谈了几句,可从他救了无忧且还低调出现,不难看出他对无忧是喜欢的,这样的男子,有着不输于无忧的智谋,有着尊贵的出身,对于自己喜欢的女子又岂会轻易放弃? 更何况,无忧是如此的出色!若能得到无忧倾心,于周青色而言,恐怕比得到周国皇位更令他上心吧? 一个轻易就能手掌兵马大权的三皇子,皇位于他而言,早已经是囊中之物,只有他不要的份。 他确实是配得上无忧,可是……周国与大元国相隔甚远,又事关重大,绝非易事。 “别在脑中臆想我和他的关系。”元无忧瞥了一眼面色凝重,宛自沉思的怀王,没好气的说道。 怀王暗自摇头,无忧终归是年幼,不懂男子对于倾心的女子会是如何的执着,所以才会不以为然。 “我和他是师徒关系。”元无忧淡然宣告。 怀王却没理会她的宣告,低头沉思着,好半响后,他忧虑的问道:“他要一统江山,称霸天下?” 元无忧诧异的挑眉。 “你没想过这个问题?”见她如此神色,换怀王诧异了。 元无忧皱眉,她好像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最初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是宁青,纵使才气纵横,可在她看来,他更洒脱随性,是缥缈门中传人,只是似乎有些心结。 而后来,知道他是周青色后,她恍然大悟,却似乎真的没有想过,他也有可能会一统天下,毕竟他站在那位置,这样的梦想或者心结似乎更符合他的身份和视野! 可是,她却真的没有想过。 现在想来,她心里微凉,她对周青色犯下了主观大于客观的意识,无形中将他宇形于宁静,而非周青色。 怀王一直在观察无忧的神色! 在他面前,无忧向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此时无忧的情绪,他一览无疑。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复杂中又似乎有些欣慰,他或许不用担心自己死后,无忧会孤寂一人了。 这样才气纵横的男子,才是最能够让无忧幸福的人。 可是,万一他也是个重权大于重情的人呢? 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怀王的心情霎时沉重的如同压了块大石头。 帝王无情,后宫佳丽三千,无忧岂能容忍这些? 陷入反省的元无忧没留神怀王的臆想已经到了担心周青色后宫三千的问题,待回过神来看着他紧皱眉头满眼忧虑时,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周青色会有称霸的野心,到时时局不稳,大元国内战未停又有外侵。 “他称不了霸。” “为什么?” 元无忧胸有成竹的微笑:“楚国并非虚有其表。”三国互相制约已经两百年,再继续互制下去个数十年不是问题,以后如何,不关她的事。 怀王沉重的心情稍松,无忧的提醒也让他想到以了还有一个楚国,楚国强悍,号称天下第一强国,周国若想吞并楚国,绝非易事。 要不是无忧费尽心思,现在大元国与楚国之间战火恐怕早已经燃起了。 不过,这样一来,无忧与周青色若要走在一起,也意味着要面对着天下局势的变动,恐怕只得走上兼并三国的路途了,最后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怀王眉头轻皱眉,想着要是周青色不是周国三皇子而只是缥缈峰宗主就好了。 203本事不小 望江阁,这两天成为全京城的焦点,人人都知道望江阁在上元节当夜不仅惊吓到了全城贵人,还令无忧公主受伤。 关于望江阁少东家的传闻也暗地里传的神乎。 纵使全城焦点都投放在了望江阁上,可明面上,京城各大酒楼茶馆等讯息最为流通的地方,却人人讳莫如深,不敢随意谈论望江阁。 望江阁是仅供权贵出入场所,非一般酒馆茶楼,一般人根本没资格踏足。 而今更是涉及到了的几乎全是京城贵人,在上元节深夜被禁军包围封锁。 那时候虽是深夜,可因为是上元节,十里灯街灯火通明,彻夜赏灯的游人文人墨客不少。 都亲眼看到上至掌柜下至打杂的小厮全都被肃穆慑人的禁军押解走,听说还打入了天牢。 正待人们还处在震惊中时,却没想到,在天黑之前,被打入天牢的人全都放了出来,不仅如此,望江阁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 经过这样神奇般的经历,令京城百姓只能望而却步的望江阁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此时,望江阁迎来了遭劫后的第一位客人,而这位客人,让京城百姓对望江阁的好奇更是上了一层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最尊贵的无忧公主。 繁荣大街被禁军清路,百姓全都挤在两侧,只见人头攢动,黑压压一片,却没有半点嘈杂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了缓缓驶来的那华丽车辇上。 说不尽的奢华,道不尽的华丽,尽在这远远而来的华辇上。 金色的薄幔,灿亮的珠帘,若隐若现,可窥见一抹纤美的身影端坐其中。 人群中,宇文峥一双眼睛却盯着那由远而近的车辇,隔的稍远,可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不过有那华丽的纱幔阻隔下,想要看不清楚这传闻绝美倾城的无忧公主是何美貌无双也很困难。 但看那若隐若现的妙曼身影,倒让人未睹仙容,先醉三分了。 宇文峥对无忧公主之名印象深刻,可他也知道,他还未在京城站稳脚,还没办法见到她,原想着上元节望江阁之后,他会如愿以偿结识一些京城权贵,却没想到会出意外。 当时他神智虽未失去,可也没办法探知太多,只知道二楼雅间里传出一道仙乐似的琴音破解了那慑人心魄的玲珑百心曲。 破解玲珑百心曲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无忧公主了,否则那么多人只是陷入幻境里,却只有她受了伤? 想到等一下他要与郑国公府小公子郑喜见面,宇文峥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深看了一眼车辇里那道朦胧的身影,嘴角一勾,转身挤进人群离开。不急,他会见到这位破他计划让他在京城举步维艰的无忧公主。 另一方,与望江阁遥对而立的一品楼上雅房里。 “传闻无忧公主拥有倾城之姿,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可惜看不到真面目,表姐,你一定见过无忧公主吧,她是不是真的绝美无双?” 元灵芝对于表妹方贞玉的询问并没有回答,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而是这具身体的前身元灵芝实在是木讷到了懦弱的地步。 虽然是皇室宗亲贵女,还是个皇帝亲封的郡主,可木讷至极,对贵女之间的交际和宫里的宴会是能推就推,实在不行,去了也是全程低头,再加上位置隔的又远,能看清才怪。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说的。 “表妹,公主之姿岂是我们随意可谈论的,小心隔墙有耳。” 方贞玉拍着胸口缩了缩脖子,对提醒她的元灵芝很是感激:“谢谢表姐提醒我。”心里却感叹道,这个表姐自撞到头醒来后,是真的变了,要是是以前,她拉她出来,她都不肯出来,更别说今天她竟然主动邀请她出来了,还有听说她在上元节那天竟然在出风头? 元灵芝对于方贞玉的感激一笑置之。 方贞玉是这具身体的姨表妹,生母难产而死,因受姨母临终之托,这具身体的母亲也是方贞玉的姨母,就将她接进了王府抚养。 方贞玉长相甜美,人甜嘴也甜,靖王妃很是喜爱她。 她未穿越而来的时候,元灵芝怜惜这个表妹,真心拿她当妹妹,但凡是方贞玉喜欢的,她都无条件礼让,而方贞玉明面上对元灵芝也很是亲近,至于背后…… 元灵芝嘴角暗勾,表里不一又如何?现在她在,方贞玉翻不出风浪出来。 “表姐,你看,无忧公主下来了。”方贞玉激动的道。 元灵芝端起手头的茶杯凑到唇边喝着,一双眼睛却也投注了过去。 却—— “无忧公主戴着笠帷。”方贞玉很是惋惜的低声嘀咕。 元灵芝没理会方贞玉,只是盯着底下走进了望江阁的人暗眯着眼思考。 这个时代嫡庶之别是跨越不了的横沟,更何况她旁听侧敲,对朝局倒也有些了解,依她看,这无忧公主对皇帝在很大的重处,她过继于怀王,是联系顾家与皇帝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失宠的。 也许,她该考虑一下和这无忧公主走近一些。 今天出来,就是想要弄明白这这神秘的望江阁少东家是什么来头?吓的满城权贵二代都惊魂未定,却让望江阁当天被封又当天解封,抓起来的人也都放了下来? 现在她知道了,这望江阁靠上了无忧公主。 “走,我们回去。”她得好好从长计议。 方贞玉惊讶:“可我们出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元灵芝闻言,嘴角勾起:“表妹请便。”说完,也不等方贞玉反应过来,就转身走了出去。 方贞玉看着元灵芝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冷却下来。 望江阁因为这两天的变故,也或者因为上元节当天在望江阁发生的事情吓着了权贵子弟,从昨天望江阁解封恢复如常后,并没有客人上门,使得望江阁有些冷清。 此时二楼最末的雅间里。 空无魂懒洋洋的掀起半阖的眼敛扫了一眼元无忧,随即又阖上。 元无忧对此不以为意,临窗坐了下来,透过半敞的窗,欣赏江景。 正值万物复苏的开春时节,萧条的寒冬寒气虽在,可到底还是可见春意。 “在本公主看来,这里的方位比东位雅间里的风景好多了,以后本公主光临,就安排这间房给本公主。” 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忐忑的钱掌柜对此命令有些无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主子,主子也似乎是喜爱这间房。 “怎么?没听见本公主的话?”元无忧美眸轻瞥。 钱掌柜背脊一凉,忙道:“草民不敢,实在是……” “你下去。”空无魂睁开眼,终于出声。 钱掌柜如蒙大赦,拭着额上薄汗,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轻笑:“看来本公主在这里,威严顿失。” 空无魂瞥了她一眼,冷道:“我今天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 “你来做什么?” “师叔祖这是明知故问,本公主给你撑腰壮胆来了啊。” 空无魂嗤笑,却没作声。 “怎么样?师叔祖还没有考虑清楚该如何选择吗?”元无忧挑眉。 空无魂嘲弄的瞥了她一眼。 元无忧耸耸肩,语气有些无奈:“好吧,望江阁是项家的产业。” 空无魂倏地眯眼,半眯的眼缝中闪过一道异彩。 元无忧挑挑眉:“如何?” “三天之内,你能查出望江阁是项家的产业,本事不小。”空无魂淡淡说道。 “可是却似乎并不意外,是吗?师叔祖。” 眨眼间,空无魂变的恣意邪肆了起来,眼波流间,风流蕴尽。 “小无忧,师叔祖可是不好惹的。” 元无忧倾城一笑:“师叔祖不好惹,这是自然,不过,相信师叔祖也当知,师侄孙也不好惹的” 空无魂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滋意张狂。 元无忧这才伸手端起手边的茶,悠然的轻沏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于见到元浩天,该说什么,这就是空无魂的事了。 …… “属下无能,罪该万死。” 御书房内,两名跟丢了宁青的暗影恭敬跪地请罪。 背对着庆帝冷冷的出声:“自行领罚。” “是。”两人恭敬的退了下去。 庆帝转过身来,走到一旁锦榻坐下,无意地玩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深沉的黑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无忧聪明过人,他知道,无忧在争权夺利,他更知道,因为这是他默许的。 最初他还担心,她不够聪明,会有负他期盼,现在看来,她是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他都有些惊怔,不过,对他而言,或许也正因为她够聪明,他才更放心。 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怀王身患绝症,就算她拿顾家作后盾,前提也还得依附他这个父亲。 不管她心里对于他诛刘氏是否有怨恨,就如她自己所言,她的尊荣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他是她的父亲是他或者她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就算没有父女之情,却有着比父女之情更牢固的权势来维系甚至是捆绑着他们。 所以,他虽不完全信任她,但也不会去疑心她会损害他,纵使她有所图谋,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地位更稳罢了。 久未等候主子的命令,立在一侧躬身低头的暗卫队长心里有些忐忑。 派去跟踪宁青的虽不是影卫队中最顶尖的高手,可也绝非泛泛之辈,却没想到会跟丢,而且丢的莫名其妙,如同那人会飞天遁地一般,找不到任何踪迹,难怪主子发怒。 想了想,他硬着头皮请命道:“属下再派人去查找,一定……” 庆帝罢手,语气较于之前倒算是缓和了下来:“此事作罢,下去吧。” “是”暗卫队长不敢抬头,恭谨的退了下去。 御书房又陷入了寂静,庆帝虽然有些疑惑于这贸然出现的宁青是什么来历,不过,比起这宁青,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望江阁背后那名能够以音制人的人。 想到无忧的举措,庆帝食指在手边的茶几上轻敲,正在出声传令时,施济躬身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平将军在殿外求见。” 庆帝轻敲茶几的手指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宣。” 204你可知道 宣见平睿是在御书房外殿。 庆帝看着平睿,脸色微缓:“平立上朝之事,委屈你了。” “皇上言重了,臣岂敢,只是……”平睿面色稍凝重了几分,也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庆帝很是兴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平睿脸上见到如此这般神情。 平睿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只是怀王?” 庆帝面色一淡,语气也淡了下来了:“怀王身体如何,朕很清楚。”如果不是确定怀王身患绝症,他岂会重用顾家?养虎为患的事情他不会再做。 “或许是臣多虑了。”怀王身体如何?他也知道,怀王的病绝不是假的,而他真正顾虑的也不是怀王,而是无忧公主,若是无忧公主和他一样…… “皇……” 平睿刚启唇想要提醒庆帝,施济走了进来,恭敬的道:“启禀皇上,无忧公主求见。” 平睿吞回了欲冲出口的话,垂下眼,他再观察一段时日吧,也许真是他多虑了。 庆帝眸子幽深了起来,扫了一眼刚才欲言又止又迟疑不决的平睿,轻启薄唇:“宣。” 施济领命退了下去,很快,元无忧走了进来。 元无忧一进殿,就看见神色恭谨地站在一旁的平睿,微挑了挑眉,神情却并不见意外。 一番见礼之后,元无忧直接道:“启禀父皇,望江阁东家空无魂已在宫门外候旨,随时等候父皇昭见。” 庆帝闻言,淡眼看向平睿:“倒真让阿睿说对了。” 元无忧神色并没有因为庆帝这亲近的一声阿睿而有变化,就如同她也听不出来这是庆帝在敲打她一样。 “公主智慧过人,如此结果是必然。”平睿语气平淡却又不失恭敬的拱手道。 “不错,无忧没让朕失望,你也一直未让朕失望。”庆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和,只是是真是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平睿和元无忧两人都有志一同的行礼谢恩。 “行了,都起来吧,朕就见见这开国国师留下来的玲珑百心曲的神威,施济,宣空无魂。”顿了顿,庆帝又道:“摆驾御花园。” “是,皇上。”施济恭敬的领命而去。 平睿上前道:“启禀皇上,末将前去布署。” 庆帝看着他的目光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去吧。” 平睿朝元无忧拱手一礼后,退了下去。 庆帝走回到棋桌旁坐下,问也不问无忧是否会下棋,直接命令道:“过来陪朕下一局。” 元无忧走近,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垂眼看着。 庆帝修长的两指执起一子似是随意般的放置在棋盘上,没有抬头,语气却很温和:“坐下吧。” “谢父皇。”元无忧与庆帝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庆帝抬头看着眼前的无忧,神色柔和了下来,如慈父般的语气问道:“无忧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 元无忧有些讶然的抬眼,撞入庆帝温和的眸瞳里,她面色微微一怔,清冷疏离的清眸中飞快的掠过一抹迷离,但那抹迷离之色很快就被冷静和淡然覆盖,而后低下眉眼,恭敬的回道。 “回父皇,是的。” 庆帝对她稍显冷淡的语气倒并不生怒,也没再出声。 殿中气氛似是有些凝固,又有些莫名。 见她迟迟未执子又似乎是心神不定,庆帝没有在意,他的本意并非是唤她对奕,独自下了几子后,也无心再下,挥手示意太监将棋撤走。 元无忧刚起身,庆帝就先出声道:“陪父皇坐坐。” “是,父皇。”元无忧又恭顺的坐了回去。 桌几上是宫人们奉上的新茶,元无忧没有动,只是神情淡然却又不失恭顺的坐着,倒是无意识地轻沏着茶的庆帝似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似乎有些惺忪了起来。 足有一盏茶时间,元无忧才又听到庆帝的声音。 “无忧觉得阿睿如何?” 元无忧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回父皇,无忧对平将军虽知之甚少,但想来平将军能得父皇器重,必有不凡之处。” 庆帝眼色闪了闪,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走了出去。 元无忧低敛下眼,恭顺的跟上。 御花园里,已是重兵把守,若进来的人武功再高,也难以施展。 庆帝在宝座上坐下,且充分的展现了他对无忧公主的宠爱,在其左侧下方赐了座,然后宣昭空无魂。 空无魂在施济的引领下走近。 看着眼前飘逸似仙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望江阁少东家竟然是如此画仙般的人物。 空无魂并没有恭敬的行以大礼,而只是拱手道:“空无魂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样随意的举止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他傲慢无礼难以容忍,反而觉得他就该是如此这般随意从容,才符合他出尘脱俗宛若已成仙的气质。 庆帝眼色微深,看不出喜怒,只是道:“你就是望江阁少东家?” 空无魂以点头作回答。 施济使了一记眼色,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太监尖着嗓子斥责道:“大胆,皇上问话,胆敢无礼。” 空无魂笑了笑,没有看庆帝,而是直接看向了元无忧。 元无忧侧身向庆帝禀报道:“父皇,无忧原是想待无魂公子亲自向父皇禀明身份才未向父皇禀报,无魂公子来自缥缈虚无峰,是开国国师传人。” 此言一出,不只是庆帝瞬间坐直了身子,危险地眯起了眼,就连平睿的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 “你来自缥缈山,是开国国师传人?”庆帝问道。 空无魂淡言:“岂敢妄言?” 庆帝看了一眼无忧,目光又回到了空无魂身上,黑眸微眯,抬手轻挥,那名小太监惶恐的退了下去。 “赐坐。” “谢皇上。”空无魂并不推迟,很是从容的坐了下来。 庆帝看着空无魂,一下子就想到了宁青,这么说来,那宁青也是国师后人,甚至比眼前的人更名正言顺? …… 圣阳宫外,元无忧与平睿等候在殿外。 “公主之能,平睿敬服。”平睿垂眼道。 元无忧轻笑:“是吗?能让平将军这般敬服,本公主很是高兴。” “公主之能,末将已经领教,且甚是敬服,不过……”平睿表情很淡,强烈的视线锁在她的脸上,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诡异和莫名的危脸。 “像猛虎口中敲玉齿、骊龙颔下夺神珠如此这般不可取的事情,智慧过人的公主必然知道。” 元无忧正视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嫣然一笑:“平将军说的话本公主听来,怎么有些费解呢?” 平睿缓缓的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是吗?” “至少本公主理解不了,不过,本公主会记住平将军这句话的。” 平睿恭顺的朝她颌首。元无忧回以一笑。 施济引领着空无魂从圣阳宫里走了出来。 “启禀公主,皇上宣您进去。”施济道。 元无忧看向空无魂,笑了笑,对施济道:“施公公,你送无魂公子出宫,本公主今日就歇在宫中了。” 施济恭敬的领命:“是,无魂公子,请。” 元无忧进殿去见庆帝。 庆帝背对着她而坐,听闻她的请安声,回转身晦暗不明的盯着她。 短暂的诡默之后,他终于出声:“起来吧。” 元无忧起身后立于一旁。 庆帝问道:“宁青也是来自缥缈峰的人?” 元无忧点点头:“是的。” “你早就知道?” 元无忧摇头:“不,无忧是这次再遇追空无魂而来的他时才知道。” 庆帝眯眼:“既然他是追空无魂而来,你如何令他改变主意?又为何重用空无魂?” “空无魂并未犯错,只不过是修习的武功太过邪煞气重而以,他追空无魂也是因为担忧空无魂利用他修习的武功为祸生灵才追来想带他回山的。” 元无忧语气顿了顿,才又道:“而无忧偶然间破解了玲珑百心曲,可以压制空无魂的断魂曲,宁青公子说这是天意,所以就将空无魂交由无忧监督。而无忧想着空无魂既然有如此奇归入缥缈虚无门下,在山上静心修习二十年都未曾放下,必然是山下有着他割舍不下的人或事,只要他有割舍不下的东西,无忧觉得用他并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庆帝淡淡的扫向她,神情不明。 元无忧跪下:“无忧擅自作主,请父皇降罪。” 庆帝走回锦榻上坐下,盯着元无忧沉默了半晌后,威严地道:“无忧,朕能让你尊荣无限,也能让你再劫不复,你可知道?” “无忧明白。” 庆帝玩转着扳指,语气稍缓,却依旧透着入骨的冷漠:“朕扶你站的如此之高,是让你领着顾家去给朕扫清地方明王余孽以及削弱氏族势力的,你可知道?” 这是庆帝第一次直白的说出他的打算。 “无忧明白。” 庆帝盯着她:“徜若朕如此厚望于你,而你却未能让朕满意,你的下场?你可知道?” “无忧明白。” “很好,下去吧。” “是。”元无忧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庆帝玩转着扳指,无忧,你最好是别望朕失望! 205正在议亲 最近京城里流传着一条很是火爆的消息:皇帝召见了望江阁少东家。 虽还未有机会亲眼见见这神秘的望江阁少东家,但他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魂公子。 听说这是皇宫第一总管、皇帝御前最亲近最信任的大红人施济施公公亲自送无魂公子出宫门时亲口尊称的。 想啊,施济是谁?皇宫内外,朝堂上下,谁敢得罪他? 他说一句话,那效果可堪比一品大员,因为,他代表着的皇帝的意思。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谁也轻视? 达官贵人们原本以为望江阁是攀上了无忧公主才会这样特殊,可如今看来,也许他们想错了,可能是因为这望无魂公子本身的殊殊,所以无忧公主才攀上他的。 能让皇帝召见又得到皇帝认可的人,是一般人吗? 不,当然不可能,皇帝是谁?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帝王。 过了半天后,不待人们回神过来时,又传来消息,宫里再度传出消息,原来,无魂公子是开国国师传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人心里都泛起壮阔的波浪。 再三天过去了,另一则更为火爆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大小茶楼,无魂公子广派邀请函将在三天后邀请在江阁受惊的诸位贵客品赏春茶且亲自向各贵客们致歉。 此消息一出,会城贵胄瞩目,削尖着脑袋想着要攀上无魂公子。 开国国师传人?这是何等的身份? 尽管上元节那天在望江阁的恐惧经历让接到邀请贴的公子王孙、贵女千金们想来就都心有余悸心尖都在打颤,后怕不已,可却无人敢推,无人敢不来。 于是,三天后,盛况出现了。 十里长街上只见朱轮华毂,真可谓拥旄十里,唯有盛况二字能形容。 而今日望江阁内的布置也如同是刻意重现上元节当日的情景似的,一切看来都很熟悉,不过,更盛大更华丽了,俊仆美婢,华衣香袂,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也还是有变化的,只不过无人知道罢了! 上元节那天的二楼东方位第一间贵宾雅房里的客人移到了最末的那一间。 “本来我还有些不解公主为什么要移至这里来了,原来,这里的风景更甚。”顾安安站在窗前观赏着江景惊喜的道。 顾凌打量着,也忍不住暗暗点头,这里观赏不到繁华街景人景,可观赏着这清波江景,更有雅韵更清静。 尤其在这万物复苏,春暖徐回的季节里,凉风袭来,虽凉却褪去了寒冽。 远远望去,可见江中心或岸边的各色画舫,别有一番美景,难怪她会喜欢。 不过,比起顾氏兄妹的兴致昂然,今天的廖青云就显的有些异样了,面色平淡,可隐隐蹙起的眉还是让人一眼看出他有困惑。 元无忧看向面色平板却微微皱眉的廖青云,微挑眉:“青云?” “公主?”廖青云朝她略低头。 元无忧目光淡淡的在他脸上扫过,关心的问道:“有困惑的事情?” 廖青云平板的面部表情微缓,淡道:“谢公主关心,没有。” 他不明白陶家为什么要向他提亲? 想着娘昨夜语重心长的话语,他的心微微颤动着。 他也知道自己和她是没有可能的,可心之情动,何以能抑? 他仰幕衷情的绝不只是她绝美的外相,而是她这个人,她的才华,甚至她的心狠,他都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颗心已经不受他左右了,他如何能收回?如何能压制?如何去接受她人? 他做不到! 正和顾安安一同欣赏江景的顾凌眼色闪了闪,他知道青云在想什么? 元无忧点点头:“没有就好。” “公主,您有所不知,廖大哥是在犯愁呢?”顾安安幸灾乐祸的道。 “哦?”元无忧微挑高眉。 “不是。”廖青云忙出声道。 元无忧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掠过,神色有些兴味:“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而我不知道?” “就是有人向廖大哥提……” “八妹。”廖青云低吼出声,面带愠色。 顾安安吓一跳,这还是她认识廖大哥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变脸,而且……如此焦急和慌张? 廖青云话一出口,眼底就闪过一丝懊恼,起身朝顾安安拱手致歉:“八妹,对不起,廖大哥情急之下才会吼你,绝非有心的。” “廖大哥别这样说,是我不对,安安放纵了。”顾安安脸上的惊震褪去,很是歉疚的朝他福身一礼。 顾凌笑着在廖青云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膀道:“无需自责,这丫头是越来越不知进退,抱歉。” 廖青云苦笑,他当着顾凌的面斥责安安,是他失态了,可他不想让她知道。 元无忧对三人之间的诡异尽收眼底,美眸微闪,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询问。 廖青云见她淡然,眼底稍有黯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给她增添烦扰。 或许,他只是高估了自己,明明她说过的话,他牢牢的记在心里,也明明知道,她也许永远不会属于他! 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想要让她看见他。 顾安安脑子里闪过一个认知,随即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难不成廖大哥心悦无忧公主? 廖大哥和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之美貌,天下难寻,廖大哥心悦于她,并不奇怪,只是……无忧公主太美太尊贵太聪明,让人痴迷的同时也让人望而却步,心生怯卑,不敢有亵渎之心。 而且无忧公主之手段……廖大哥喜欢她,恐怕只能暗然神伤了! 与此同时,与上元节那日同一雅间的陶霏雨同样有些心神不宁,目光也忍不住的连连瞥向东方位第一间厢房,可是厢房里今日却放下了帘幔,她看不清楚里面的人。 林盈盈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眼波微动,轻笑道:“小七妹妹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陶霏雨慌忙回头,却迎上她似笑非笑似是洞悉的目光,脸唰地一下红了,低垂着头,双手扭着帕子很是别扭。 见她这样,林盈盈心神一动,难不成? 压下心里的惊诧,她揶瑜道:“真的没有?可是我却在小七妹妹脸上看见了呢?” “盈姐姐看见了什么?”陶霏雨惊讶的抬头。 “看见了……”林盈盈故意停顿下来,陶霏雨急了,也顾不得惊讶和别扭,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她,急急的问道:“盈姐姐。” 见她这般又急又盼的模样,林盈盈噗哧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那刚才盈姐姐还说看见了?”陶霏雨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松一口气,又有些失望,她希望有人分享她的心情,可是这件事还没有确定下来,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盈姐姐? “我是看见了,看见了小七妹妹面泛桃花红。” 陶霏雨脸色再度绯红了起来,面儿浮现几丝羞涩和不安,她表现的有这样明显吗? “来,告诉盈姐姐,究竟是什么事让小七妹妹如此这般模样?”林盈盈笑意盈然的出声,心里却讥笑,史凝湘的死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这么快就让她走出了阴霾,焕颜一新,再展笑颜。 陶霏雨除了出身比她好,她有哪点比得上自己?却到头来,甚至不需要她费神,自有人帮她圆梦。 陶霏雨扭捏起来,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扭破了,嗫嚅道:“我在议亲。” 林盈盈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精光,快的让人以为眼花,笑问:“真是恭喜小七妹妹了,不知道和小七妹妹议亲的人是?”陶家人看来是无计可施了,只能破釜沉舟了,不过,显然,这最后一个办法比所有人办法都有效极了。 陶霏雨瞥了一眼对面低下头,脸色娇艳欲滴,声音更是低若蚊鸣,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那人名字,支吾了半天:“是……是……是……” “是廖青云。”林盈盈笑着替她出声,语气很是肯定。 陶霏雨再度惊讶的抬眼,林盈盈噗一声笑,轻挑眉:“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疼爱你的家人怎会看不出来?”或许陶家这样采取主动,一方面是因为陶霏雨心仪廖青云已久,用他来转移她深陷史凝湘之死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可以让她振作起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廖家如今在朝地位是越来越稳固,廖家和顾家和无忧公主走的很近,也是留了条后路。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陶霏雨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盈姐姐说的话正是上元节那天她受惊之后回到家病倒时娘对她说的话,她傻傻的以为自己的心思没有人会知道,却不知道认识她的人都心知肚明! 那他呢?他是如何看待这门亲事的? “盈姐姐,你说,廖青云他……他是怎么想的?” 娘为了这件事,特地去找了二伯母。 听娘说,二伯母当年因为五堂姐的死迁怒廖青云,断送了和廖夫人的手帕交,心里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拉不下脸去向廖夫人道歉,为了她,昨天二伯母亲自去廖府登门道歉。 好在,事隔这么久,再加上廖夫人和二伯母曾经交情深厚,廖夫人原谅了二伯母,两人冰释前嫌。 林盈盈想了想,有些好奇:“廖夫人如何说?” 陶霏雨面色微红,低声道:“二伯母说,廖夫人虽没有当场就应下,但却很高兴,对……对我也很满意,说是问过廖青云后,就……来下聘。” 林盈盈眉梢轻动,笑道:“那如此,盈姐姐就恭喜小七妹妹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不是还在怪我?”这些年来他都漠视她,她很担心他还在怪她,会不想娶她。 林盈盈眼波微转,给她出了个主意:“今天不正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陶霏雨有些不明白。 “廖青云正好也在望江阁,你既然这样担心,何不向他当面问个明白,顺便解释一下当年的误会?毕竟你快要成为他的……未婚妻了。” 夫婚妻三个字一出,陶霏雨心房狠狠一悸,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刚才那样悸动的心情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林盈盈低眼掩去眼里的异光,在她看来,廖青云对陶霏雨恐怕未必会有感情。 她不承认自己这是破坏,廖青云对她也有情,她这样做只不过是让他们感情更深厚而已,如果两人之间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那也怪不了她,是他们有缘无份。 ------题外话------ 感冒一场好了后,又莫名的颓废乏力。 天天叫着要振作,可总是浑噩了过去。 自我鄙视,自我厌弃中…… 206无题无题 “宇文公子,我家公子差小的来请您过去一起坐。”一名小厮恭敬的走来对坐在末桌上的宇文峥说道。 看清楚前来邀请的人竟然是郑国公府小公子身边的小厮,同宇文峥一桌的京城本地富户少爷们愕然过后,艳羡和暗嫉的情绪也在眼底深处浮现。 离上元节也不过才十天时间,宇文峥竟然就结交上了那些官宦子弟圈中,这样的手段和实力,令他们很是难堪和暗愤。 四周的人看着这一幕,自然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心情都有些复杂,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情况出现并不奇怪! 宇文家族以商户之名能挤进四大望族之排行本身就已经代表着宇文家族的实力。 在四大望门排行中,宇文家虽是垫底尾末,可挤进去了就代表着宇文家踏入仕途不远了。 远西顾氏是什么来头自然无需再说了! 大川慕容、台山程氏这两家就是宇文家要走的路,他们都是由豪户变成了如今的望族,家族中走上仕途的子嗣虽不多,但毕竟都已经一只脚踏了进来,变成贵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宇文峥很是谦逊的告别和四周与他归于同一类的众人,方才走向大堂里最为醒目的那一桌。 “宇文峥见过各位公子。” 在坐的郑喜看见他,眼睛一亮,不等郑大公子出声,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宇文兄,别客气,坐这里。” “阿喜。”郑大公子忍不住蹙眉。 “大哥,别板着一张脸,你不是也说对宇文峥印象挺好的?”郑喜不以为然的道。 郑大公子暗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宇文峥,淡声道:“宇文公子别误会,请坐。” 宇文峥面不改色的朝郑大公子微微拱手,对郑大公子的冷淡也不以为意,很从容的在郑喜身边坐了下来。 郑喜看着他爽快的动作,微愕之后,哈哈大笑,拍着宇文峥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我就说你对我胃口,以后在京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人尽管说。” “宇文谢过小公子。”宇文峥面容恭顺,却并不卑微,反而自然从容。 郑大公子微微眯眼,心里再次确认到了,这宇文峥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天子脚下的京城最不缺的是什么?最不缺的就是贵族,而贵族需要什么,需要银子。 宇文峥有心要攀他郑国公府门第,他们也有意结交什么都缺却唯独不缺银子的大商巨贾,互相帮助,很好,不是吗? 想到这里,郑大公子面上的冷淡稍缓,漫不经心地与宇文峥交谈了起来,桌上的其他人见状,也都心里有底,也偶尔插一言。 宇文峥对待众人的态度依旧恭顺,却举止姿态中有着说不出来的优雅从容,比不卑不亢又多了一份优雅,实在是在座的人讶意,不少人都暗暗交换了一记眼神,暗暗点头。 郑大公子惊讶之余,眼角余光瞥见众人的表情,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而宇文峥有别于商人的气质,也无可避免的被旁边的人注意到。 坐在首席的仕女席位的方贞玉看着一表人才又优雅华贵的宇文峥,就看痴了。 坐在她旁边的余朱月见她久未出声,不由的好奇的一抬眼,刚好看到她痴望着宇文峥的眼神,一怔,却不动声色的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服,提醒她回神。 方贞玉回神,知道自己失态,轻咳一声掩饰的低下了头,随即又抬头看向刚才扯她的朱月,很是感激的笑了笑。 朱月是督察余大人的次女,余夫人方氏是她的堂姑,比起木讷什么都给不了她的元灵芝,她自然更喜欢朱月一些,再加上朱月是独女,家中无姐妹,两人年纪相当,自然走的亲近,感觉也深厚。 方贞玉轻咬了咬了唇,迟疑了半天,还是压低声音问道:“阿月,他是谁?”京城里哪家公子哪家少爷,城中贵女的她们都心知肚明,上元节那天她并没有来,而是回了方府陪了祖母。 “他就是宇文峥,昌城宇文氏” 宇文峥?方贞玉脸上浮现两朵红云,原来他就是上元节那天大出风头的宇文峥!这两天京城里谈论他的人不少,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你……看上他了?”朱月压低声音问道。 对于朱月的询问,方贞玉没有回答,目光却忍不住看向宇文峥的方向,眼里浮现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羞涩。 朱月见状,微微蹙眉,凭心而论,这宇文峥的确是出色! 宇文家虽是商户,可也勉强挤进了大户之列,只可惜昌城离京城相隔太远,方家只是小官吏,如果单单以方家小姐来论,宇文峥配贞玉也不算太高攀,但是重要的是贞玉还有靖王妃作靠山。 贞玉的娘之所以越过方家将贞玉托付给靖王妃,不就是想着让靖王妃将贞玉配一户真正的权贵之家?以靖王妃的眼光来看,她恐怕不会同意将贞玉许配给宇文峥。 宇文峥含笑与郑大公子交谈,眼神极为自然的移动,正好捕捉到了方贞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方贞玉一愣,随即慌忙移开,只觉得全身血液烫的快要烧起来,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方贞玉目光再瞥过去,却见着宇文峥依旧优雅从容的在与郑大公子交谈着,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正在这时,钱掌柜拍了拍手,奏乐拂琴的侍女们都停了下来,恭敬一礼后,相继退了下去。 不管此刻在做什么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神不明的望向钱掌柜,隐隐的还是有些忌惮,毕竟曾经在这里生死一线。 对于在座这些贵客们心里的排斥,钱掌柜自然也知道,不过,他相信这很快就会过去,望江阁依旧会是京城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恭敬的低头道:“公子。” 众人的眼神望过去,都怔住了,脑子里都闪过一个认知:天外飞仙。 一袭炫艳红衣,衣袂飘飘,就这样缓缓的降落在众人眼中,让人不由的摒住呼吸。 仿佛,眼前见到了了踏五色祥云、轻拈指间念的仙神。 空无魂无声的立在大堂正中央,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明明是如此炫艳的红衣身在身上,却整个人都散发着与世隔绝的淡静。 寂静无声! 空无魂不理会众人的静,真的犹如仙神般那样俯瞰着苍生一般的眼神淡淡的掠过众人,飘渺空灵的声音响起。 “在下空无魂,见过诸位贵客。” 好一会儿,惊怔的如被人定了妖法一样的众人陆陆续续的回过神来。 空无魂拍拍手,两排侍从鱼贯而入。 “上元节那天在下失礼让诸位受惊,今日再邀各位相聚,准备了份薄礼,诸位请笑纳。” 音落人已走,眼神转的快的人只来得及看见那一抹红袂消失在二楼。 如果在未得知这无魂身份之前,他这样倨傲狂肆的道歉恐怕早就惹得在场这些贵胄王公们动怒了。 可得知他是大元国最神秘最传奇的开国国师传人,就连皇上都默认了,众人只好吞下心里的憋屈,默言了。 不过,这份憋屈和默言在看见发放的‘薄礼’时,都暗自咋舌。 薄礼虽不算是太过稀罕之物,可也价值不菲,更何况这么多人,人人有份,这归拢起来,这样的财气如何不令人震惊? 二楼最末间的厢房,元无忧看着那两只脚如同摆设一样直接忽略,而是直接飘进来停靠在她身边的空无魂,低头看着他身上的那一袭妖艳的红衣,玩味一笑。 “小无忧,你在嘲笑我?”空无魂微嘟着嘴道。 元无忧一身恶寒的打了个寒颤,伸出手指推开了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离我远点,就算你恶心到了我,你自己也恶心到了不是?何苦来哉?” 下一刻,空无魂出现在了锦榻上,妖娆妖艳的侧卧在房间里的锦榻上,目光淡淡的掠过在场的人,最后停在呆望着他的顾安安身上,邪肆一笑,朝她眨了眨眼:“过来。” 顾安安如中魔般的真的依言走了过去。 顾凌脸色微变,身形一闪,挡在了顾安安前面,望着空无魂的目光凌厉如刀:“你做到了什么?”眼前的人明明淡静如仙,可那股邪气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空无魂轻笑,目光移向元无忧,同样朝她眨了眨眼,这次却不复妖气,而是很无辜的眼神:“小无忧,我什么都没有做。” “安安?”顾凌一边警惕地盯着空无魂,一边侧首叫唤着顾安安,顾安安却毫无动静,整个人都如同木偶般,顾凌皱眉,神色越发的凌厉起来。 空无魂唇角轻扬,可惜了,有元无忧这个克星在。 廖青云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走过去,元无忧曲指在桌上看似简单的敲了两下,呆滞如木偶的顾安安眼神一眨,有些不解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顾凌:“哥哥,怎么啦?” 廖青云看着她,眼色微闪,却只是抿了抿唇,低眼端起手边的茶。 顾凌心里微惊,看着元无忧的目光惊怔过后,感激的朝她颌首,却面不改色的对困惑毫不知情的顾安安摇头,:“没事。” 元无忧收回手,看向空无魂,面色微正,认真的警告:“下不为例。” 空无魂低低一笑,很是无趣的道:“我不过是见小姑娘很可爱,逗弄一下。” “哦,是吗?” 空无魂挑眉,眼底闪过警惕:“如何?” “没什么,只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与本公主无关的人,本公主没那么多的精力去理会,但是……”元无忧微微一笑,语气却很认真:“如若是本公主身边的人,无论男女,你逗弄了,我就有的是法子让你娶了她或者他,让你负责到底。” 噗——廖青云一口茶当场喷了出来。 顾凌以拳抵在嘴边掩饰呛出来的咳声,顾安安崇敬的两眼放光的盯着元无忧。 空无魂嘴角、脸颊、眼角都控制不住的诡异的抽动着。 “你不公平,那我也逗弄你了,你怎么不要我娶你?”空无魂皮笑肉不笑的抗议。 听闻这话,廖青云擦拭嘴边水渍的动作止了下来。 元无忧挑眉:“你确定吗?” 空无魂挑眉:“当然确定了,怎么,你要我娶你吗?小无忧?” 元无忧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我是说,你确定,是你逗弄我,而不是我在逗弄你?” 空无魂一呆,瞬间石化。 廖青云抿嘴一笑,心里暗松一口气,可下一刻他又怔然起来,她永远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这样的语气对他吧?就如同她永远不会像她对宁青那样对他亲近。 顾安安决定从这一刻开始,她最崇敬的人就是无忧公主了。 顾凌无声轻笑,一物降一物,不正是如此?如果不是有她在,上元节那天会发生什么事恐怕没人敢去想吧? 他从来不是信奉命运的人,可这一刻,他觉得,也许,她的存在就是命运,主宰众人命运的命运。 小花子走进来,看到里面忍俊不禁的众人,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啦?”元无忧淡定的出声。 小花子走上前,恭敬的禀报道:“启禀公主,陶家七小姐求见廖公子。” 廖青云眼底的笑意止住了,神色冷淡下来。 顾凌有些讶异的看向廖青云,顾安安面色微动,可想到刚才廖大哥的动怒,再想到廖大哥心仪的人是无忧公主,而无忧公主——连这无魂公子都在她身上讨不到人定便宜,何况她? 顾安安觉得,她还是歇歇心思暗中旁观就好,否则惹到无忧公主是很不好玩的事。 “公主,青云出去一趟。”廖青云恭敬的请示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尽快解决,否则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元无忧点头:“去吧。” 顾安安暗暗观察着元无忧的神色,见她波澜不惊,就连好奇心都没有,心里暗叹一声,廖大哥,你自求多福了,谁让你喜欢上了这个世上最可望而不及的人! 顾凌无意识的端起手边的茶轻抿着,眼眸垂的低低的。 空无魂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挑眉兴味的看向元无忧,抚着精致的下巴暗忖着,这丫头这样一副皮相,又有一颗玲珑心,虽未绽放,却已然倾城,不知待她绽放时,将惹下多少情丝?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有些好奇,她最终究竟会走向什么样的位置? …… 陶霏雨没想到纱帘之后坐着的竟然是无忧公主的侍从,元无忧明明不在这里,却故意还弄起了谜云,难不成是担心又会出现危险? 独自站在宽敞华贵的厢房内,陶霏雨想着等一下廖青云就会出现,紧张的手心都是汗,她抿唇走向窗边,望着底下大街上的热闹,思绪有些飘忽起来。 廖青云走进来,看着她的背影,蹙眉,却毫无不迟疑的走了过去。 “七小姐。” 陶霏雨身子一震,缓慢地回头。 廖青云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眼神——出奇的平静,没带一丝紧张和异样的平静。 陶霏雨心一慌,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来找他。 “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慌不迭的转身离开。 “七小姐。” 陶霏雨充耳不闻,脚步加快,她突然不想听到他的意见了。 “小七。” 陶霏雨猛然止住步子,她有多久没有听见他唤她了?小七,小七,谁都不知道她之所以称为小七,是他第一个叫起来的,很多以为都忘了的回忆随着他这声久违的小七一下子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那样的清晰?那样的亲近? 陶霏雨瞬间潸然泪下。 廖青云见她止步,却不但没感觉到轻松,反而心里沉重了起来。现在他可以确定,她是同意且可能是期盼的,而不是仅仅是陶家人的意思。 年少时,与其说他拿她当小妹对待,不如他说拿她当小弟弟一样对待,后来这样的情谊又结束的那样决绝,他以为她是憎厌他的,却没想到…… “可不可以不要说……廖……廖二哥。”陶霏雨捂脸哽咽出声,也将心里最深的渴望唤出声,廖二哥,这些年来,只要白天冷脸对他,晚上就会梦见她跟在他身后唤着廖二哥时的情景。 廖青云默言,再听见她叫他廖二哥,他心里不但开心不起来,反而沉重无比,他没想到会事情竟然会走到这样一步,陶霏雨对他……这些年来,就算是碰上她了,她也大多是漠视他的,什么时候……她对他? 他很意外,但……这件事他必须要尽快解决,对她,对他,都好。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陶霏雨好不容易止停的泪水又再度滑落,她担心过也想过他也许不会喜欢她,毕竟她曾经对他那样的不好,是她结束了她和他之间的情谊。 可是,当真的知道他不喜欢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脆弱,她竟然承担不起这样的结果。 “小七……” “我不要听。”陶霏雨冲着跑了出去。 廖青云看着冲了出去的人,眉,悄然蹙了起来。 ------题外话------ 明天再加油,争取在中午更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207请旨赐婚 陶霏雨冲出了厢房,却正好撞上了走出来打散透透气的元灵芝。请使用访问本站。 不设防的陶霏雨被撞的跌坐在地上,元灵芝也连稳了好几步才不至于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元灵芝上前朝跌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想拉她一把,却一定神,眼露错愕,看着地上那一滩湿润微挑眉,这女孩在哭,而且还哭的很伤心。 两人的动静也惹来不少人观望,元灵芝微微皱眉,不想惊动厢房里的元惜珍,上前一步扶起了她往一旁较为不惹人注意的拐角檐廊上坐了下来。 她现在很是后悔,三公主元惜珍聪明是聪明,可终究还是太年少,妒嫉心太重,没有容人之量。 耳边的哭声虽不大,可听在耳里太压抑。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别哭了。”元灵芝取出帕子淡淡的递了上前。 陶霏雨接过帕子,捂脸,眼泪很快就浸湿了帕子。 好半晌,才见她终于不再流泪,元灵芝欲转身离开,但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陶霏雨,又止住了步子。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弄脏了你的帕子。”陶霏雨理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感激又歉意的道。 元灵芝淡淡一笑:“不必客气,还有没关系。” 陶霏雨抬头,有些惊讶:“你……是灵芝郡主?” 元灵芝眉梢暗挑:“正是,你是?” 陶霏雨低头低声道:“我是陶家七小姐。” 原来眼前的女孩就是陶家最受宠的七小姐,元灵芝眼波微转,陶家和无忧公主的关系有些僵,她既然打定主意去接近无忧公主,自然不宜再和陶家走近。 “你没摔疼吧?” 陶霏雨忙摇头:“没有。” 元灵芝淡笑着朝陶霏雨告别:“那就好,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先回房了。” “郡主请留步。” 元灵芝留步,回头看着叫住她的人。 陶霏雨站起身,脸色有些局措,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元灵芝问道:“我……我想向郡主请教一个问题。” 元灵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什么问题?” 陶霏雨注视着眼彰容光焕发,耀眼美丽的女子,再暗暗和她记忆里见到过的灵芝郡主对比,判若两人。 “我想请教郡主为什么变的这样美?”她也想变的这样耀眼美丽,也许这样,廖青云就会发现她的好,而不是只记得她对他的冷嘲热讽和自湘湘死后的黯然神伤。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她——想嫁给他,就必须要振作起来。 元灵芝审视性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唇角微微一勾:“你想改变?” 改变?陶霏雨对这两个字怔然了片刻,自湘湘死后,她已经改变了,从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子变的黯然脆弱了起来,所以家人才会担心她,想要她重新振作起来,而廖青云是最好的人,因为他对她,很重要。 陶霏雨轻轻的点了点头。 元灵芝眼色微闪烁了一下,也好,现在她需要的是融入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更多的资讯和机会。 想到这里,元灵芝双手环胸,围着陶霏雨打转,突然道:“好,我帮你。” “谢……” “我能帮你赢得伤你心的男人的心。” 陶霏雨瞪大眼:“什……什么?” 元灵芝嘴角勾起一抹强势的笑容,她不仅仅要融入上流圈,还要主宰这群贵女,天底下,没有任何女人能抗绝美丽的诱惑。 …… 自望江阁一别后,得知陶霏雨回到陶府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廖青云这才放下心来,可想到眼前的结,又蹙眉起来。 廖夫人走进来的脚步放轻,看着站在窗前凝神皱眉的儿子,忍不住无声轻叹了一声。 “青云。” 廖青云转过身,上前行礼:“娘。” 廖夫人扶起他,拉过他手放在掌心,慈爱的道:“你好久没陪娘说说话了,今天天气不错,陪娘去院子里走走。” “……是,娘。”对于娘的来意,廖青云心知肚明,正好他也有话想对娘说,他不会娶陶霏雨。 母子二人慢慢地在院子里散步,廖青云扶着廖夫人在亭子里坐下来。 “娘,您坐下休息一下。” 婢女奉上茶点,廖夫人挥退下人,轻笑道:“今天我们母子俩说些贴己话。” 廖青云低下头:“是,娘。” 虽然嘴里要说些贴己话,可廖夫人却端着茶盏慢不经心的轻沏,似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切入正题。 廖青云直接道:“娘,我不能娶陶家七小姐。” 似是没听闻他说的话,廖夫人轻轻地搁下茶盏,垂眸问道:“你可知道娘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了陶二夫人吗?” 廖青云眼敛微动,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廖夫人,答案在娘这声陶二夫人四个字里可以窥探,以前娘在他面前都是不曾称香姨为陶二夫人。 廖夫人也不是想要儿子回答,看了他一眼,眼神望着前方,淡声说道:“我如何能不芥蒂?她的女儿是珍宝,我的儿子同样是珍宝,因为她的迁怒,因为她的污蔑,我活泼开朗的儿子变的沉默寡言起来,声名受损。” “娘,这不关……”廖青云欲解释的话在廖夫人抬手罢止的动作中噤声。 “两家断绝来往时,娘是打定主意,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廖夫人转回头看着廖青云,眼神复杂难明起来:“可是娘却原谅了她,不是因为和她的交情,而是因为小七。” 廖青云眼神一黯。 廖夫人轻叹,语重心长的道:“当然,娘心里也埋怨过小七当年胡涂,可是那时候她年少,自然容易被误导,娘何苦苛刻她?何况这些年那孩子也不好过,心里恐怕也始终有个结,这些年下来你看不见,可娘看见了,陶家人也看见了,小七心里有你。” “娘……” “听我说完。” 廖青云默言,廖夫人继续说道:“我也曾想过会不会小七对你是因为愧疚,但这些年娘细心观察下来,青云,相信娘的眼睛,小七对你不是愧疚,她对你是真的有情,所以娘想着,如果有一天陶家能主动上门提亲,我不会反对,因为,真心爱我儿子的女子才配得上我的儿子。” 廖青云一愣。 廖夫人眼含忧色的看着他:“所以,儿子,在娘心里,无忧公主配不上你,因为,她没有心,至少,她的心不会在你身上。” 廖青云张嘴,却喉咙里似是卡着一块石头,钝痛无比。 “娘也想着成全你的一片痴心,可是儿子,娘心里很痛啊。”廖夫人拍着心口沉重的出声,这些日子她又何尝没有细心观察着无忧公主。 同样身为女子,对于刘皇后生出来的女儿,无论是相貌、才华、手段,她都惊叹。 她自认自己并非是迂腐刻板的母亲,否则当年在儿子自甘晦讳的学仵作术,她就不会退步同意了。 她也不是对无忧公主有成见,如此那般尊贵的女子,又美若天仙,若是儿子有幸能得之,作为娘亲,她会由衷的高兴。 从一开始,她也期盼过,也祈求过,希望无忧公主会喜欢上儿子。 可期盼和祈求都落空了,无忧公主或许是真心对待青云的,可不是以一个女子对待男子的心,而是……说句大不讳的话,无忧公主对待青云,是君臣之心。 她不会爱上青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儿子,听娘的话,娶了小七。” 廖青云摇头:“不,娘,我不能娶她,我心里没她。” 廖夫人眼含热泪:“我只是个自私的母亲,你心里有没有她,我不强求,可是她会对你好,会好好照顾你,会对你不离不弃,娘就放心了。” 廖青云沉痛的闭上眼,正要出声时,廖夫人抢先一步,哀求出声:“娘求你,娘求你,求你还不成吗?”看着儿子痛苦,她何尝愿意? 可是长痛不如知痛,她不想看见儿子一辈子孤独寂寞,如果她不逼着青云娶妻,青云一辈子都会折在无忧公主手里,那样的结果她不想看见。 廖青云大惊,朝着廖夫人扑通一跪,长伏不起:“求娘改变心意。” 看着长跪不起的儿子,廖夫人心如刀绞,可眼底却决绝一片,她决绝起身,强硬的道:“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言,你和小七的婚事,娘作主了。” 廖青云大惊:“娘……” 廖夫人不理地他的惊喊,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 廖青云试图说服廖大人,可廖大人早就被廖夫人难得的慈威震慑住了,为躲开儿子的求助也为怕自己心软干脆自请命随奉命查贿赂案的平立一同出了京,来个眼不见为净。 廖青云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却无计可施。 而廖夫人也担心夜长梦多,直接在第二天就差了媒人上陶家提亲。 陶廖两家议亲,全城热议,就连宫中梅妃都被惊动了。 佛堂里,梅妃虔诚的双手合什,抬头望着佛像,石嬷嬷走进来,却没作声,她知道娘娘如今对拜佛很讲究,佛堂外的俗事不许在佛堂里说。 待到梅妃虔诚的拜完佛,方伸出手,由着侍女扶着她走出佛堂。 在大殿坐下,梅妃方道:“如何?” “启禀娘娘,廖家已下聘。”石嬷嬷有些奇怪廖家的态度,按理而言,不应该这样急的,似是怕陶家反悔似的。 梅妃静默了片刻,嘴角淡淡一勾:“准备下去,本宫要去求见皇上。”廖家怕婚事有变,她更怕婚事有变,她要加一把火,一把谁也灭不了的火。 石嬷嬷心里有些不解,但并未表现出来,很恭敬的退了下去。 圣阳宫。 施济看着低眉敛眼很是沉静的梅妃娘娘,恭敬的道:“皇上请娘娘前去偏殿候驾。” 梅妃朝施济淡淡颌首,移步去向偏殿。 看着她的背影,施济眼色微闪,这梅妃自大皇子那件事后,真的变了很多,他一直觉得宫里最聪明的人是宁妃,现在看来,沉稳冷静下来的梅妃和宁妃的滴水不漏有得一拼了。 虽说在偏殿候驾,但梅妃并没有呆板的坐在殿中,而是站在偏殿外的台阶上眼神有些忧伤地望着前方。 庆帝走过来,看着伫立在台阶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的背影,脚步停了下来,脑中飞快的闪过一道身影,但还未清晰之前,他就挥散了,重新启步走了过去。 “奴婢参见皇上。”石嬷嬷等人恭敬行礼。 梅妃身形一动,忙转身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起。” “谢皇上。”梅妃起身。 庆帝走进殿内,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接过太监侍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淡声道:“爱妃要见朕?” 梅妃走上前,慢慢的跪了下去:“臣妾想求皇上的恩典。”她有七成的把握,皇上一定会准,因为这是佑儿死后,这两年来她首次求他。 庆帝动作一顿,扬眼注视着跪在他面前的梅妃,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哦?说说看。” “臣妾想求皇上为陶家七女和廖府次子两人赐婚。”陶廖两家结亲只有利而无弊,她当然要尽全力将此亲事绑紧。 庆帝细品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的道:“据朕所知,陶廖两家已经结亲。” 梅妃恭敬的磕头,才抬头道:“正是因为两家已结亲,臣妾才敢斗胆前来求皇上赐婚。” 说完,梅妃就有些后悔,可话已经说了出来,后悔也无济于事。 庆帝微微眯眼,没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妃不敢直视,伏跪于地,心有些紧,手心里也全是汗,虽然她如今面对皇上已经不若从前那样胆战心颤,但对这个男人,她相信不只是她,后宫所有人都会打从心里生出恐惧。 久未有动静,正当梅妃紧张的后背一身冷汗时,她听到了庆帝的声音。 “准奏。” 梅妃松了一口气,赶紧谢恩:“臣妾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挥了挥手:“退下。” “是,臣妾告退。”梅妃起身,两脚有些虚软,但却进退得宜的退了出去。 庆帝端着茶盏,眼神有些怔忪,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施济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了头,以眼角余光示意身后的太监去拟旨。 …… 轿子落地,絮儿上前掀起轿帘扶着陶霏雨下轿。 靖王府管家眼底闪过一丝讶意,但还是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礼道:“见过陶七小姐。” 陶霏雨略微侧让了半礼,温和的道:“陶七与郡主有约,不敢让郡主久候,只得提早上门,打扰之处,还请管家见谅。”靖王府再怎么是闲宗,也是皇室贵胄,表面的礼数是一定要给的。 管家眼神闪了闪,笑容越发的和蔼起来,忙道:“七小姐,快请。” “请管家带路。”靖王府,她今天还是第一次拜访。 从前门走到大厅,一路走来,陶霏雨对靖王府晨的底子在心里也有所感知。虽然很多底蕴都被抹淡了,但依昔可以看得出来曾经当年这座靖王府也宏伟辉煌。 大厅里,靖王妃端坐主位,身形略有发福,姣好的五官却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想来也是,也年轻时若不美,又怎么能让靖王看中? 她身侧站着元灵芝和方贞玉。 陶霏雨走了进来,朝靖王妃福身一礼:“陶氏霏雨见过靖王妃。” 她身后的仆从连忙将礼盒呈上, 靖王妃满面笑容,看起来很是慈爱,她亲自上前扶起陶霏雨,柔和道:“七小姐快别客气,来,坐。” 一番礼数,靖王妃陪着聊了几句家常后,就领着方贞玉离开了。 陪着靖王妃回后院的方贞玉满心疑惑,表姐什么时候和陶家攀上关系的?竟能让陶家七小姐亲自上门拜访? “姨母,你不觉得表姐自从上次撞到头醒来后,就有些奇怪吗?” 靖王妃停下步子,皱眉看着她:“怎么奇怪了?” 方贞玉沉吟一番,小心翼翼的道:“以前表姐从来不肯出府,现在表姐愿意出府了。” 靖王妃轻笑:“这很好啊。”女儿以前性子就是太闷了,如今这性子刚好。 “可是,表姐以前喜欢的,现在她都不喜欢了。” “这也没什么,太医也说了,撞到脑子,性情上是会有些变化。”她早就发现女儿自撞头以后心性变化的事,早就问过太医了。 原来如此,难怪姨母对表姐的变化不担心。 “怎么啦?玉儿?”靖王妃不解的问道。 方贞玉回神,甜甜一笑,上前挽着靖王府的胳膊:“没什么,我不知道太医来过,还以为大家没发现呢,现在知道表姐没事,我就放心了。” 靖王妃慈爱的拍拍她的手:“你能这样关心你表姐,姨母很高兴。” “这是当然啊,表姐对我很好,我当然要对她好了。” 靖王妃轻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随即心神一动,笑道:“陶家的七小姐和廖府的二公子已经过聘,嗯,说起来,你表姐比陶七小姐大上半年,你也大上月份,都该要议亲了。” “姨母……”方贞玉娇羞的低下头,脑子里浮现着宇文峥的脸。 姨母会同意将她嫁给宇文峥吗? 208无题无题 陶廖两家结亲本就引人瞩目,更何况还被皇帝赐婚。请使用访问本站。 消息很快传开,给后宫和朝堂都带来诧异和深思,虽然都通过各自渠道打探得知这赐婚是梅妃给母族求来的恩典,可是问题就在这里。 虽是求来的恩典,可也要有人求得到啊! 而且求得恩典的人还偏偏是梅妃。 要知道,不只朝臣后妃,就连皇帝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会引发人心波动。 明知道会引人心波动,可皇帝还是准了这份恩典! 这说明什么? 所有人心里都百转千回,深思又深思! 这只能是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梅妃不仅没有失宠,还正得宠,而她得宠也说明,一贯最喜欢牵怒诛连的皇上并没有因为大皇子事件而迁怒不喜于梅妃和五皇子。 从这个结果上又说明什么? 有心人去联想当初,再暗中对比结局,心中似乎有些明了。 大公主一案,是令人讳莫如深的禁忌。 牵连在内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都被处死,二皇子之母玉妃被处死,可梅妃却安然无恙,史家落得个凄惨下场,而陶家……正向荣。 想到这里,不少人恍然大悟,莫怪得廖家和陶家冰释前嫌还不够,还要结成儿女亲家了。 秋宁宫。 池水因春碧绿,清波因风动荡,八角亭里,宁妃站在池边,伸手取鱼食喂哺池中的锦鱼,看着池中鱼儿因为她抛入的食物而争相竞抢,红唇勾起笑容,越发显的雍容柔美。 “娘娘,三公主闹着要见您。”柳嬷嬷上前对似乎喂鱼很是乐在其中的宁妃轻声提醒道。 宁妃笑容消失,柳眉轻蹙,没有心情再喂鱼,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干净手后,转身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让她进来。” “孩儿见过母妃。”元惜珍忐忑不安的行礼请安。 “你们都退下。”宁妃淡声命令,却没有让元惜珍起身。 元惜珍心里一个咯噔,恭顺的低下了头。 亭子里侍候的宫人们都安静的退了下去。 “跪下。” 宁妃的声音一点儿都不严厉,却威严顿生,元惜珍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跪了下去。 宁妃没有出声,元惜珍的心却越发的忐忑起来,这几天她一直都被禁止出寝宫,她不明白母妃为什么要禁她的足,可是她知道母妃是真的恼了。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母妃竟然禁她在寝宫修身养性? 宁妃看着眼前跪着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被禁足的女儿,对女儿的教诲,她自认用了心思,可结果……她很失望。 “三个月的时长延至半年,在这半年里,如果你还是没办法认识到自己身上的缺点,那么,半年后,母妃会直接向你父皇请旨,为你指婚出嫁。”宁妃淡然的说道。 元惜珍眼睛睁大,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宁妃。 “母妃,孩儿不明白。” “那就想,直到想明白再来找本宫。”宁妃语气严厉起来。 元惜珍紧咬着唇,不敢再出声,可眼底却隐含着泪光,还有倔强和伤心。 “回宫去,好好反省。” 元惜珍再也忍不住的起身,满面泪痕的跑了出去。 “公主。” 看着她受伤的跑开,侍候着的宫人都赶紧追上去。 宁妃撑着额头闭上眼,却难掩黯然的出声:“终究是对她过宠了。” 宁妃身侧的柳嬷嬷宽慰道:“娘娘用心良苦,三公主会明白的。” 宁妃苦笑:“如今她心性已然定形,本宫再来纠正,明知道效果微薄又会伤及母女情份,却还是想着得这样做。” “奴婢斗胆,主子这样任由三公主去想,这……也难怪三公主会不知所措。” 宁妃起身来到池边栏杆处,望着池底的游嘻的锦鱼出神,幽幽轻叹道:“本宫一直以为她聪慧过人,凡事只要本宫在旁提点几句,她就会明白,可如今看来,本宫用错了教导她的方法。” 以前没有比较,她也不强求,至少大至上,惜珍还能把握。 从一开始,她就没拿惜珍和元无忧相比,从元无忧走出冷宫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她的女儿输给了刘莹华的女儿,刘莹华生了个令人忌惮却也令人惊叹的女儿。 惜珍比不上她,但现在,惜珍却连身边的人都比不上,她就无法平静了。 “找个机会邀请宗妇们进宫聊聊家常,吩咐靖王妃带灵芝郡主一起进宫。”惜珍输给元无忧,她认了,至少在某一方面她也算赢了刘莹华,但就连沾刘莹华之光的一个闲宗郡主也能骑到她女儿头上,这一点让她很不舒服,她倒要看看,这灵芝郡主究竟值几斤几两,敢将她的女儿当垫脚石,且用完就扔。 “是,娘娘。”柳嬷嬷恭敬应声,迟疑了一下,又低低问道:“主子,梅妃……”最近宫里宫外都很不平静,梅妃向皇上求恩典长她娘家的脸的确不是小事。 宁妃轻挥手:“不必理会。”梅妃的确聪明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太心急了。 “是。”柳嬷嬷见自家主子如此反应,心里也稍安了下来。 怀王府,清心小筑。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想舒服的想睡上一觉。 庭院里,顾依依看着眯着眼四肢横张在美人椅上很是没一点儿女儿家端庄的顾安安,止不住摇头道:“安安,这里虽没外人,可你这样子也实在是有失体统,要让祖母看见了,必定会好生训你一顿。” 顾安安睁开一只眼睛朝她眨了眨,又安心的闭上,不过横张的四肢倒是收敛了一些。 顾依依看着顾安安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其实安安比她聪明多了,进退张驰皆自如,而她……太固执了,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可她是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 感觉到一直被盯着,顾安安只好再度睁眼,以为她还是不满她的姿态,只好嘟着嘴端坐了起来:“这样总行了吧?其实祖母又不可能会看到的,这里可是京城。” 顾依依垂下眼,是啊,这里是京城,不是远西顾家大宅,无论安安怎么率真,祖母都不会看到,而顾家对她而言也已经遥远了。 “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来,尝尝,这是我试着做出来的。”顾依依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桌上的点心推给顾安安品尝。 顾安安一眼扫过,目光盯在她脸上,目光有些黯然,但很快就振作起来,笑道:“那我得尝尝。”依依姐挖空了心思亲手做出来的点心,表哥从来不曾尝过一口,她的一番心思送到宸院去,也不过是任由李总管赏给下人,她不相信姐姐会一点儿都不知情,可她却自欺欺人。 “嗯,味道刚刚好,我喜欢。” 顾依依脸上展露笑容:“喜欢就带点回去给大哥尝尝,我做了很多。” 嘴里可口甜爽的点心刹时变的苦涩难咽了起来,顾安安很想摇醒她,质问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可她心里也明白,这是依依姐自己的选择,她没资格质问她。 “……好,等一下我过来拿。” “你要去哪里?”顾依依有些担心地问道。 顾安安装作没看到她的担心,神色自苦的道:“我要去见无忧公主。” 顾依依暗松一口气,那就好,她还真生怕安安这直性子会冲去找表哥质问。 “安安和无忧公主走的很近?” “还过得去。”她倒是想和无忧公主走的更近一些,不过恐怕很难。 顾依依沉吟片刻,淡笑道:“也好,你多和无忧公主走近一些,能学到很多东西。” 顾安安点点头,学东西倒是其次,她更多的是好奇。 送走顾安安,顾依依回到庭院,看着桌上的点心若有所思起来,也许,她不能再这样止步不前了。 …… 顾安安过来的时候,元无忧正端坐在花厅里拂琴。 难以言喻的美妙琴音令人如痴如醉,而拂琴的人,更令人痴迷贪恋,眼前一幕夺人心魄迷人眼,顾安安停住,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这一片仙境。 金色的瑶琴,嫩白的十指拨弄着世间最动听的曲子。 拂琴的美人精致无瑕的脸庞在柔和的阳光下淬染上一层薄薄的金光,长长的翦羽将金光剪出纤密的碎影,美的让人呼吸一紧。 顾安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轻松美妙过。 说不出来的舒适,绘不出来的美妙,让她注视着元无忧的目光慢慢的放空,甚至她觉得自己已经飘浮在空中,正往她感受到的仙境飞去…… “表小姐。”小花子轻推了她一下,顾安安如梦初醒,惘然的回头,眼睛看着小花子,可意识还在贪恋着刚才那美妙的境界里。 见她清醒,小花子拱手一礼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顾安安身子一动,慢慢地回头,那架炫艳如珑的琴还在,却已经没有弹琴的人了。 “请坐。”元无忧淡声道。 顾安安循音望去,看见元无忧端着茶在临窗的椅子上慵懒的坐着,不由的惊愣起来:“刚才……公主可有在拂琴?” 元无忧微着点头。 不是做梦,是她真的在弹琴! 顾安安激动、兴奋、敬服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难怪公主那天能破解无魂公子的曲子救了她们大家。 元无忧轻挥手示意她坐:“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顾安安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轻咳一声,努力控制住想将刚才琴音问个清楚的冲动,低声道:“廖大哥最近很不好,公主,您帮帮廖大哥吧?” 209只欠东方 元无忧抬头静静地凝视着窗外。 顾安安眼都不敢眨,就怕错过她的情绪,只是让她失望的是,就算她把眼睛瞪的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还是看不出来无忧公主究竟有没有情绪变化? 沉默了片刻后,元无忧淡道:“告诉顾凌,这件事本公主不便过问,也无从帮起。” 顾安安不意外她会知道是兄长让她来的,但是她竟然说出不便过问和无从帮起,这些话如果让廖大哥听到,他的心里该多难过? “公主……” 元无忧淡眸一扫,压迫自来,顾安安本冲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她心里很惊,却并不意外,默然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恭敬福身:“安安明白了。” 元无忧移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淡声道:“送表小姐。” “是,表小姐,请!”小花子恭敬引请道。 “安安告退。”再次一礼,顾安安这才退了下去,也许没有接近她的人只会看到她是尊贵的无忧公主,可走近她身边的人就都会知道,她这个人比那尊贵的身份更慑人。 有些人,生来就是让人仰望匐匍的,无忧公主就是。 花厅内陷入安静里,元无忧望着窗外,静静出神。 一旁的玉珠和玉翠小心的看了一眼,又都低下头,虽然她们心里都为廖公子觉得很可惜,可公主既然对他无心男女之情,这件事不管不顾虽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转念一想,公主这样做也许是为了廖公子好。 元无忧注视着窗外,无声叹了一声,对于廖青云的事情,不是她不帮,而是无从帮起。 这件事没有人能帮得了他,能帮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其实坦白说,廖青云若能与陶家联姻,对她来说,开拓陶家,利大于弊,但心里,她这个念头几乎从脑子里刚刚滋生时,就被她否决了。 她虽然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但是也不会利用这份感情。 只要他冷静下来,他会明白,她不插手,并非是想利用他开拓陶家,而是她的确是没有立场去过问,而他要的,也不是别人的帮助,而是要想清楚,选择走哪一条路! …… 怀王起居室。 元无忧一心二用,一边陪怀王对弈,一边看书。 怀王执起棋子落于棋盘上,淡淡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对廖青云是真的无心后,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室内的气氛温情而安静。 逃遥出现的时候,两人正好结束弈局,棋上局势毫无章法,完全是两人随意而下。 元无忧将手里的书卷交给一旁的玉珠,玉珠安静的退了下去。 “第五家的事进展如何?”元无忧问道。 逃遥轻点着头:“第五昭已经暗中帮第五颢整理第五家的内部。” 元无忧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无忧改变主意,不让第五昭取而代之,而是让他辅佐第五颢掌管第五家族?第五昭心里会情愿吗?”怀王问道。 元无忧微笑:“他已经没有了自我选择。”染上黑暗的人很难重新站在阳光下,如今她整理出来的局面对第五昭对第五颢甚至对第五家族都是最好的局面。 “第五家的内乱既然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让他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命令。” 逃遥恭敬的低头应声之后,又想起一事道:“那文公子那边不需要再派人去?” 元无忧双手交叠在一起,想了想,道:“不必,他会看着办。”这也是当初她应诺他的条件之一。 逃遥虽然觉得公主对文家的管制太过松懈,难免会有些不放心。 可他知道她这样做必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再想着他看到的文无瑕全面为公主奔走,暗中囤粮草、拉拢淮平李氏…… 除了早已经为明王效力的冀东项氏,如今六大氏中,定阳第五氏、容安文氏,若再加上一个淮平李氏,这三家在地方上的势力归拢起来,那可是惊人。 更何况还有一个远西顾氏在慢慢的北侵,京城有廖家暗中相助,甚至公主还收平立为己用,老平国公平有治虽积威还在,但平立如今已经在慢慢的接手平国公府,到时候…… “万事俱备,只欠东方了。”元无忧眯眼缓缓的道,地方上的势力她已经在收尾了,就连边关,有木羽坐镇,她也不愁,就算木羽不帮她起兵,只要他保持中立效忠元氏就行了。 倒是……京北之地这块尽掌平睿手中,她暂时还不能轻易动。 平睿这人,能有今天,是元浩天一手培植来的,他绝不会轻易背叛元浩天。 万事俱备,只欠东方……逃遥眼睛一亮,心里生出激昂,公主远在京中悠坐华幔,却暗中无声无息的侵入了全局,这如何不令他敬崇的五体投地。 万事俱备,只欠东方,万事俱备,只欠东方……怀王暗暗品酌着这句话,只觉得这是他这些年来听到的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抬头看着小逃子难掩激动的眼神,再看向无忧,怀王唇角微弯。 “明天晚上我要见见元络。”她要让明王明白,如果他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想让她来给他们打前锋的话,那么他就等着被元浩天挫骨扬灰吧! 怀王想了想,了然道:“无忧打算敲打明王?” 元无忧轻哼一声:“敲打是必须的。”三个月后,明王要是还不起兵,到时候他等待的就是她领人收拾他了。 看着她这般神情,倨傲而又可爱。怀王伸手在她头上轻柔的揉了揉,刚一触及到她套在头上的的青丝,想着曾经他见到过的那令他瞠目结舌,短的可怜的短茬子,再想着这丫头最初时那一头如云青丝,忍不住轻叹,很是忧心,这丫头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长? 听闻王爷叹息,小逃子就知道王爷在想什么,顿时一张脸也垮了下来,哀怨的低下头,他也很是为自己至今还只是长了一点点的头发感到忧心。 …… 春光明媚,一阵暖风吹来,褪化萧条,摧发新生,绿意繁荣。 远山青黛,湖水碧波,绿草盈油,花朵缤纷,天地万物都似乎有了生命,在暖风的吹拂下恣意舞动着春光。 郊外的山水画般的美景让京城里有雅兴喜欢寄情于山水之中的文人书生们再也坐不住了。 春游的首选地十之八九都是离京城约莫十里路的月老庙。 月老庙是求姻缘的地方,无论贫富贵贱,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姻缘。 更何况月老庙往东就是权贵们最常出没的赏春园,贵公子贵女千金如云,往南就是京城最赋有盛名的灵山学院,文人书生才子数不胜数。 三三俩俩、或成群、或结队,轿辇、马车、轿子,或华丽、或普通,看的人眼花缭乱。 月老庙从初春启始就开始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客人,随着天气已经暖透起来,游人如炽。 赏春园,碧瑶亭。 湖水碧清,岸上柳丝摇曳,花草树木间,鸟雀飞鸣,彩蝶飞舞,好一副春荣画。 亭中,坐着两名身着华衣姿色出众的少女,亭中茶香四溢,熏香袅袅,就连在旁伺候着的侍女也都面相端正。 “好茶。”顾安安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眼睛为之一亮。 陶霏雨见她喜欢,脸色一喜,忙道:“安安,你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些给你。”这是她去宫里,姑母赏赐给她的上品贡茶。 “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推迟显的有些见外了,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顾安安爽朗的道。 “嗯……”陶霏雨脸儿酡红,又欲语还休,煞是艳丽。 顾安安微笑着垂眼,陶霏雨请她来春游她并不意外,但她意外的是今天竟然没有见到林盈盈同行,想到最近听到传闻说陶家七小姐与灵芝郡主走的极近,她嘴角的笑容加深了,看来,林盈盈该有危机了。 就不知道这灵芝郡主和林盈盈碰上,会彼此欣赏还是暗中较劲了。 “对了,林姑娘怎么没一起来?” 陶霏雨一愣,说道:“她晚点过来。”她邀请了她,却没有和她一起来,和她一起来的是灵芝郡主,跟在灵芝郡主身边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真的学到了很多。 顾安安了解的点头,不再出声。 亭中气氛有些安静,顾安安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陶霏雨有些打不开话题。 看着认真品茶的顾安安,她暗暗皱眉,难道顾安安是因为她和廖青云订亲了,所以心有芥蒂? 好在,沉默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一道声音响起,声音似曾相识,语气却极为熟捻。 “小七。” 陶霏雨看见来人,忙站起来迎上前:“郡主。” 顾安安暗挑动了一下眉,最近在京城里声名鹊起的灵芝郡主?传闻倒是真的,两人真的走近了,就不知道这灵芝郡主接近陶霏雨是什么目的了? “顾安安见过郡主。”她起身退于一侧见礼。 元灵芝暗暗打量着眼前的顾安安,眼色微闪,温和的笑道:“顾小姐不必客气。” 三人重新坐下。 一番交谈下来,顾安安倒是真的惊讶了,这灵芝郡主的谈吐和见地倒还真是出乎她意料。 “听郡主一席话,安安茅塞顿开。”一个人一夕之间真的变幻这么大?还是说她以前其实只是故意不露锋芒,使外表看起来笨拙愚鲁? 元灵芝谦虚的摆手连称不敢。 两人又谈了片刻,话题有意无意的被元灵芝引向了廖青云。 顾安安告诉她们,她如今已经是廖大哥的下属,跟着他进出于衙门办案。 元灵芝似是很意外的问道:“安安成为了廖公子的下手?” “嗯。” 陶霏雨有些紧张,脱口而出问道:“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怕吗?那可是尸体,一般人都会不愿意走近的。” 顾安安脸上的笑容不变:“我觉得还好,我以前没有接触的时候也觉得会畏惧,但真正接触后,才发现廖大哥真的很棒,看他切剖尸体,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觉得,那是件很庄重的事情。” 顿了顿,她似是没看见陶霏雨暗暗蹙紧的眉和轻咬的唇,落落大方的笑言:“再说,廖大哥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对我也很好,像我兄长一样。” 元灵芝但笑不语。 陶霏雨心里很不是滋味,顾安安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她已经和廖青云订亲了,她还这样说,是向她示威还是……还是她对廖青云真的心思不一般? “听说这里的月老庙很灵,既然出来了,趁着这好天气,我去拜一拜。”顾安安起身告辞。 “这是当然,顾小姐先行一步,我们稍候就来。”元灵芝道。 顾安安轻轻颌首,优雅离去,眼光始终没有多看一眼陶霏雨。 离开碧瑶亭,顾安安漫不经心的往外走去,脸上的笑容惭惭消失,暗自叹息了一声,陶霏雨心思的确是个单纯的,可也是个蠢钝的。 虽然廖大哥是个不喜欢与人打场面交道的人,可要是娶回一个专门被人当垫脚石的夫人……算了,反正这些事也不用她来愁心。 想的出神的她没留意到前面岔口处竟然走来一人,两人差一点撞上,好在她反应快,灵敏的避开了,却身子一不平衡,差点往后倒去,好在那人飞快的扶了她一把,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放手退了开去。 “小姐。”身后侍女紧张的上前搀扶着她。 “我没事。”顾安安暗暗活动了一下脚裸子,放下心来,这才抬头看着眼前差点撞上她的人,是他?宇文峥。 宇文峥见她没事,忙拱手致歉道:“对不起,是在下一时没留神。” 顾安安笑了笑:“我也没留神,致歉的该是我才是,不过既然公子无事,我也是虚惊一场,我们就都不必在意了。” 宇文峥看着她,温和一笑:“在下宇文峥。” “我知道,我们在望江阁见过一面。”此人和元灵芝一样,同样在京城声名鹊起。 听闻她知道他,宇文峥脸上的笑容延伸进了眼底。 顾安安,顾家八小姐,顾凌胞妹,比起方贞玉,他更想接近的人。 “没想到八小姐还记得在下,宇文很意外。” 顾安安看他一眼,笑了笑:“宇文公子出类拔萃,理所当然会记得。” 宇文峥含笑的眸子在她脸上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缓慢扫过。 顾安安心一紧,这样的目光……其实很是失礼。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宇文峥侧身让路,温和谦逊的道:“八小姐先行。” 顾安安有些一愣,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轻轻颌首:“那就谢过公子了。” 带着侍女从容越过宇文峥,向前方走去。 走了几步,异样的感觉让她脚步微顿,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回过头,只见他站在原地,长身玉立,挺拔如竹,正含笑凝望着她,见她回头,那双深遂的眸子遽然亮了起来。 顾安安心一紧,一股说不下来的感觉在心口滋生,她想躲开,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躲开,暗吸一口气,她朝他从容有礼的再次颌首:“告辞。” 宇文峥拱手一揖:“请。” 顾安安缓缓的回头,按捺住想加快的脚步,缓慢往前走,虽然看不见他,可却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凝胶在自己身上。 他在注视着她。 这个认知让顾安安一下子手脚有些僵硬,也顾不得失礼失仪了,脚步不自觉的加快起来。 而她没有看见,还停在原地注视着她的宇文峥眼底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不容易终于走出了宇文峥的视线,顾安安停了下来,在一处亭子里坐了下来,想着刚才的一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是因为替廖大哥犯愁才会失神,难不成宇文峥也在想事情? 好吧,就算他也是在想事情,撞上了,可他一双眼睛似乎是粘在了她身上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要说他没有有所图,她就把头剁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顾安安若有所思的曲手撑起下巴,她来京城也半年多了,刚开始怎么就没人接近她呢?现在随着无忧公主越发的得势,顾家地位相对稳固下来,这些人一个个都盯上她了是不是? 或者说,这些人是想透过她,接近无忧公主? 顾安安嘴角暗勾,她可不是陶霏雨,想拿她当垫脚石,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210落花有意 元灵芝春游归来后,就听自己院子里的下人禀报,说是靖王妃身边的嬷嬷传话,让她回来后去松园。 松园是靖王妃居住的院子,靖王爱松,所以才以松命名。 元灵芝原本宽衣欲梳洗的动作停了下来,直接就来到了靖王妃居住的松园。 “娘,您找我?” 靖王妃看见她,脸上展露出和蔼的笑容,招她在身边坐下:“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不要,我要陪着娘。”元灵芝双手抱着靖王妃的手臂撒娇。 靖王妃慈爱的看着她,轻拍着她的手,吩咐一旁的侍女前去吩咐厨房准备膳食。 “灵芝,宫里宁妃传话,让我过两天带你进宫。”靖王妃轻叹出声。 元灵芝眸色微闪,宁妃要见她? 靖王妃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宫里头那几位都不是省油灯,尤其以宁妃最为深沉,灵芝自从撞了脑子后醒来就心性大变,也不知道自么就和三公主走的近了,现在又和陶家走的近,难怪宁妃会想见她,恐怕宁妃心里很不喜。 “娘,别担心,没事的,宁妃不过是有些好奇而以,没您想的那么严重。” 靖王妃叹了一声,看着女儿自信的笑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灵芝,京城里的局势太过复杂,我们虽是皇室,可当今皇帝强权独霸,皇室王爵也不过是空有虚表而已,再加上你的封号……”说到这里,靖王妃也讳莫如深的一语带过,只是叮嘱道:“你记住,行事别太张扬。” 元灵芝垂了垂眼又扬起,乖巧的点头:“娘,我知道的。” 见她乖巧恭顺,靖王妃眼底浮现几丝满意:“你准备下,过两天我们一起进宫见宁妃。” 元灵芝自然没有二话的点头。 说完正事,靖王妃又道:“对了,今天贞玉去赏春园了,你们没一起回来?” 说起方贞玉,元灵芝眼神微深,面上却尽是迟疑的神色:“娘,关于表妹,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靖王妃诧异的侧过身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元灵芝斟酌片刻后,毅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房里随侍着的众婢女都恭敬的退了下去,靖王妃面色凝重起来,急问道:“灵芝,贞玉究竟怎么啦?” 元灵芝低声在靖王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靖王妃震惊的站起身。 “娘,千真万确,不信等一下表妹回来,您暗暗询问她身边的人,就知女儿说的是真是假,女儿也是担心表妹才会对娘如实告知的。”元灵芝很委屈的道。 “娘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如果这是真的……娘很失望。”靖王妃失神道。 胞妹临死重托,让她这近二十年来不敢有任何松懈之心,怕日后无颜见妹妹也怕惹人垢病,当年妹妹越过方家将贞玉托付给她,她没得选择,只能接受,百般用心待贞玉,对贞玉的疼爱和用心比起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过之而不及,这才慢慢的平息了方家的怨言。 而贞玉明知道她已经在为她谋选人家,却在这个时候竟然私自接近一个外来商户,这不是打她的脸? “娘,那您打算怎么办?我看表妹似乎已经情丝深种了。”要不是今天在赏春园偶然见到,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表妹竟然看上了宇文峥,眼光倒是不错,可是她知道靖王妃是绝不可能将方贞玉嫁给一个根基不在京城的商户,哪怕这商户已隐隐的有世家之势。 “这件事我会处理。”靖王妃叹息道。 母女二人又聊了几句,就见着靖王妃贴身嬷嬷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宫里传来消息,宁妃再度怀上龙种。” 元灵芝眼里闪过精光,宁妃又怀孕了?快四十了吧,可是高龄产妇了。 靖王妃微愣之后,忙吩咐道:“让管家准备贺礼。” “是。”贴身嬷嬷退了下去。 靖王妃感叹道:“没想到宁妃还能再怀上龙种。” “娘,皇上后宫真的有佳丽三千?”元灵芝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 靖王妃虽有些意外她的问题,不过还是回答道:“这是民间夸大了,后妃最多的当属先帝,不过当今皇上并不重女色,也许是因为刘后曾经冠宠十三年,就算她死后,皇上也并没有充盈后宫,也这就使得后宫妃嫔不算多。” 元灵芝暗笑,她还真以为有三千美女呢! “如今宁妃查出怀上龙种,想来不会再见我们,不过,你还是准备好,以备无患。” “知道了,娘。” “王妃,表小姐回来了。” 外室传来的禀报让靖王妃面色一沉:“去让她来见我。” 元灵芝暗自摇头,果真是闲宗皇亲啊,想来自当今皇帝登基以后,皇室宗亲们都夹着尾巴做人,连造人都不敢造的太多,这也自然少了宅斗宫斗什么的,长此以往脑子都不用,自然会生锈了。 这便宜娘这般语气,又是她进来后不久,方贞玉再没脑子也想得到是她告的密了。 不过,她知道也无妨,方贞玉她还不放在眼里,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娘,我先回房梳洗一下再过来陪您用晚餐。” 靖王妃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私自接近外来商户的方贞玉身上,也就点点头:“去吧。” 元灵芝走出院子,刚好与匆匆而来的方贞玉迎面撞上了。 “参见郡主。” “表姐。”方贞玉停下步子恭敬的福身。 元灵芝微蹙着眉,上前一步,低声道:“你今天在赏春园的事情,娘知道了,你小心一些。” 方贞玉一惊,姨母知道了? “如果娘震怒,记得用哀兵之策。” “表姐?”方贞玉有些不敢相信,表姐这是在帮她? “去吧,稍后我去看你。”轻拍了拍方贞玉的肩膀,元灵芝这才若无其事的离开。 方贞玉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浮起惊疑,表姐这是什么意思? …… 方贞玉哭着从松园跑了出来,心里又惊又急又怕,惊着是姨平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她今天是去见了宇文公子? 急的是姨母的态度比她预料中还要来的严厉和坚决。 怕的是姨母真的不顾她的意愿要将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刚跑出松园,再度碰上了前来松园陪靖王妃用膳的元灵芝。 “参见郡主。”方贞玉身后的一众婢女恭敬请安。 方贞玉飞快的擦去脸上的泪痕:“表姐。” 元灵芝停步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轻叹了一声,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你去禀报一声王妃,就说我陪着表小姐,让她不要担心。”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方贞玉的眼底又泛起泪,不过,这次是感动的泪。 她以前嫌弃表姐太笨拙,可如今再听到这样的关心的话语,她心里却很是感动,比起以前那个笨拙的表姐,她更讨厌撞伤脑子后醒来的这个表姐。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表姐变聪明了,才会知道以前她对她不好,也就会对她不好了,其实她还是很关心她的。 “表姐,呜……” “好了,别哭了,我陪你回房。”元灵芝关怀的上前轻声安慰着哭的我见犹怜的方贞玉。 “表……表姐……呜……谢谢你还关……关心我。”她从来没有见过姨母这样严厉的神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姨母虽然疼她,可是却更在乎自己的声名。 姨母见都不见宇文公子一眼,就断然否决了他,只因为他是商户出身,怕将她嫁过去会有负娘亲重托。 “别哭了,娘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语气重了些。” 方贞玉抬起头来,一抽一抽的,很是可怜:“可是姨母要将我许给忠勇侯府的四公子,表姐,我不喜欢他。” 元灵芝皱眉:“忠恿侯府的四公子?” 方贞玉重重点头,再次强调:“表姐,你帮我向姨母说说情,他真的不要嫁给他。”忠勇侯府的四公子她又不是不认识,就像以前的表姐一样笨拙木讷,她才不会一辈子都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呢?更何况还要同床共枕?她不要。 “好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 因为宁妃昏倒而有失平静的秋宁宫在暮色初降时终于平静了下来。 得到消息的三皇子也赶了过来,一进内殿,就看见半躺在床榻上正怔忪的摸着腹部的母妃,眸色一深,却瞬间绽出喜悦。 “母妃。” 宁妃回神,抬头看着他,想着腹中的孩子,再想着皇家无父子无手足这句话,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了起来。 “仲儿。”宁妃想要起身。 元仲步焦急的上前扶着她坐了起来,有些责怪道:“母妃,您别起身,小心身子。” 宁妃笑了笑:“陪母妃说会话。” “父皇来看您了吗?” 宁妃神情淡了下来:“来过了,坐了一盏茶功夫就走了,看不出喜怒。” 元仲生安慰出声:“母妃别担心,父皇一定也是很高兴的。” “仲儿很高兴?” “孩儿当然高兴了,孩儿早就想有个弟弟了。” 宁妃眼神柔和了下来:“那就好。” “母妃,如今您怀着弟弟,就别再拘禁着皇姐了?让她陪陪您,孩儿也放心。” 宁妃一怔,随即佯怒道:“她倒是本事大了,竟然找上你来当为她求情了。” 元仲生抿嘴笑着。 宁妃想了想,说道:“也罢,不过这个月得禁足到底。” 元仲生想了想,大半个月也总好过禁足半年吧?他也算是不负皇姐所望了。 ……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顾安安只要出门,就必定会碰上宇文峥,有心人自然看得出来宇文公子心仪顾八小姐了。 宇文峥如今也算是在京城混了个脸熟,又加上郑喜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件事,自然也宣染开了。 当坊间传出,宇文公子心仪顾八小姐这一传闻出来时,京城里的人其实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过惊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何况两家也勉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就引起人们啧啧称奇了。 方贞玉听到传闻后,急了,缠着元灵芝要她帮她。 经过元灵芝一番洗脑,方贞玉也真的下了狠心,不顾靖王妃的反对,一心一意追逐着宇文峥,要为自己的爱情不顾一切。 但凡有宇文峥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方贞玉,宇文峥想避都避不了。 于是,靖王府表小姐牵扯了进来,原本一男一女门当户对似乎天作之合的追逐加上一个京城闺秀,事情就精彩了。 这三方扑朔迷离的关系给京城人士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谈资。 靖王府虽是无官职的闲宗皇室,可再是闲宗,也耐不住皇室二字。 方贞玉虽不姓元,可却是靖王妃养大,其母是靖王妃的嫡亲妹妹,当年方夫人死时,越过方氏宗族将女儿托付给胞姐靖王妃养育的时候,就代表着今后方贞玉出嫁也由靖王妃安排。 靖王妃与胞妹感情深厚,对方贞玉也真心的疼爱,除了方贞玉姓方,其余一切都俨然让她成为靖王府的一份子。 所以,方贞玉的身份就有些特殊了,再加上,随着灵芝郡主声名鹊起,靖王府也颇受人关注。 方贞玉以靖王府表小姐的身份介入宇文公子和顾家小姐之间,这样的局面就令人玩味了。 …… 顾府大厅。 “哥,你找我什么事?”顾安安走进大厅。 顾凌示意她看向桌上。 顾安安疑惑看过去,看到顾凌面前正好摆放着一本还散发着墨香的话本,顿时一愣,随即她睁大眼睛,咬牙切齿道:“哥,你别告诉我这是关于我的话本?” “正是。”顾凌眼底锐光一闪。 “该死。”顾安安大叫一声,冲上前一把抓起那本话本,飞快的翻了起来,边看脸色边铁青了起来。 见她如此面色,顾凌眉间的皱纹倒是缓和了不少,可面色依旧不愉,先是谣言,现在连话本都出来了,看来事情已经不能再姑息下去了,这背后的人,真当他顾凌是吃素的? 啪,顾安安铁青着脸用力合上手里的话本一掌拍在桌上:“欺人太甚了。” 顾凌这才慢条斯理的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两口后,没作声。 “哥,你帮我把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胆敢这样胡编的天花乱转,败坏我声名。”一想到话本里描绘的内容,顾安安就气的直想杀人。 顾凌沉默着。 顾安安狐疑看向他:“哥?” 顾凌抬了抬手,示意她坐。 顾安安看见兄长这样郑重的神情,微微皱眉,勉强压下怒气配合坐了下来,可一双眼眸却依旧闪着愤怒的火焰。 顾凌缓缓出声:“你告诉哥哥,你觉得宇文峥此人如何?” 顾安安微愣之后垂下眼,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沉思片刻后,才抬头看着顾凌很坦诚的回答道:“他不适合我。” 不适合,三个字就足以道出她全部的心路历程。 顾凌很欣慰,其实他还真的有些担忧,生怕安安也会如依依那样,为情所困。 “你说的对,宇文峥不适合你。”他虽然与宇文峥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好歹宇文家族也是挤进了与顾家齐名的大族,知己知彼,他怎么会不留心其余几家主事者的行事作风? 说起来,宇文峥的行事手段虽然狠绝了一点,但其能力,他还是认同的,但这只是作为旁观者来论,如果牵涉到他顾家,就另当别论了。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心态和目地接近安安,他都不会允许! “既然如此,那哥哥就放心了,这件事你不要理会,我会处理就好。”顾凌起身道。 “哥……” 顾凌停步,回头看着她。 “谢谢哥哥。”顾安安真心的说道。 顾凌笑了:“傻丫头。” 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顾安安的面色淡了下来,重新执起那本话本,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圈我入套。”兄长顾虑的对,这件事她不宜亲自出面,不过有兄长出面,她也放心。 …… 而接下来,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本命名‘落花’的话本一夜爆红,红到了一本难求的程度,书斋里的书半天之内就卖光,而后买到书的人被高价卖走,街头上的写字摊都排着长长的队,要求抄写书里的诗句,甚至还有人要求抄写整本书。 贵女千金,甚至一些贵妇夫人都为书中描绘的那位为爱疾狂的落花姑娘而恻然落泪。 就连一些原本不屑于看话本的清傲文人书生也都因为书里意境出挑令人惊叹的诗句而无法保持淡定,争取追买抄写的话本,捧着话本研究着那堪称绝艳的诗句。 这一看之下,还真发现不少令人拍案惊叹的名句,例如: “落花有意恋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衣带惭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而写这本话本的号称‘闲笔’的才子更是成为全京城人都在探讨的话题,茶楼酒坊全都在争相探讨这位写了一场令人惊艳的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大才子。 …… 怀王府门口,小高子跑下马车,手里宝贝似的捧着的正是他用重金买回来的话本。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半天才回来?”小花子看着他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没好气的问道。 小高子瞪向不满的小花子:“书斋里早就没得卖了,这是我花高价从一人手里转买来的。” 小花子好奇的看向他手里的书:“就是这本?” 小高子直点头:“就是这本落花,现在全京城都在谈论这本话本。” “行了,给我吧,公主等着要呢。” 元无忧接过小花子递上的话本,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希望这本火爆京城的小说里的故事不会让她太失望。 翻开小说,通俗的文字让元无忧嘴角的笑容加深,她稍稍坐直了身体,难得再看见这样通俗的文字,真是令她感到亲切和怀念。 一旁的玉珠多看了一眼她,有些奇怪于公主竟然会真的对一本话本感兴趣? 花了半个时辰看完这本小说,元无忧合上书,低低一笑,文笔还算出众,又胜在新鲜,再加上内容映射现实,结局又悲凉的令人深刻,最重要的是里面引用的唐诗宋词,惊动整个京城倒也不算奇怪。 不过,看了此人写的书,她心里基本上已经勾勒出了此人前世的类型。 211留着逗趣 “行云书斋?”宇文峥冷冷的出声。 随行的下人敬畏地低着头禀报:“属下已经查到行云书斋幕后东家是平睿平将军,而且顾大人的人也查到了行云书斋。” 宇文峥危险的半眯起眼,平睿? “把人撤回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京城的水太深,他连脚都还没有站稳,实在是不宜涉水,稍有不慎,就会淹溺,更何况顾凌已经介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出结果,他等着就行,无需插手。 “是,公子。” 宇文峥看着桌面上的那一本书名叫落花的话本,抚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如此大胆之举,不是有恃无恐就是愚蠢至及,有恃无恐……现阶段放眼整个大元国,真正敢有恃无恐的人也就唯有无忧公主了。 只是,这件事不可能是她策谋的,他虽还没有与她直接接触,可冷眼旁观她的行事作风,无忧公主是绝不会拿顾家的脸面来扬名,而这件事于她也没有半点好处。 更不可能会是顾家和平睿……想来想去,这件事最大可能策谋的人是方贞玉背后的靖王府或是方家。 方家虽是官吏之家,但官微人低,根本不可能敢这样玩大,为一个养在靖王府的方家小姐而大动干戈得罪顾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倒是靖王府…… 想到这靖王府,宇文峥脑子里倒是浮现出一个人来。 他眯着眼睛盯着桌上的话本,这本话本里虽有着不少惊才绝艳的诗句,可遣词用字极其特殊,通俗易懂,一眼明了。 而最近,这灵芝郡主在京城也广为人知,皇室闲宗贵女都与她走近,与京城一众闺阁千金也走的极近,她是方贞玉的表姐,如果说这件事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倒也说得过去,从她最近的表现来看,也似乎有这个本事。 甚至,他有一种直觉,方贞玉不顾身份和矜持敢抛下颜面追逐着他,恐怕元灵芝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毕竟从方贞玉那里,他也有所了解两姐妹之间的关系。 她在陷害方贞玉,令其声败名裂? “去查查灵芝郡主。”他得试试她的深浅了,虽然有些可惜顾安安警惕性太高又被方贞玉横插了一脚坏了事,如果元灵芝真如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有张扬的资本,虽是闲宗,却也到底是皇室。 “是。”一旁候命的侍从恭敬的领命。 而与此同时,行云书斋陈掌柜满面讪笑的送走顾全,转身来到二楼茶室,抬手轻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清听悦耳的声音。 茶室并不大,却布置的很是雅致,虽是个茶室,可四周陈列挂置的亦都是名家书画墨宝。 茶桌前,坐着两人,其中一人霍然是平睿,另外一人是作男装打扮的元灵芝。 刚才出声的人正是平睿,行云书斋正是他的产业,今天他正式单独见元灵芝。 “公子,顾管家已经离开了。”陈掌柜恭敬的道。 元灵芝暗呼好险,要不是陈掌柜机灵,她还不知道顾家的人在这里盯梢呢?暂时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平睿没出声,陈掌柜想了想,退到一旁。 茶室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元灵芝端着茶慢不经心的喝着,目光却在对面正在阅读她带来的书稿的平睿。 元灵芝心里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京城大大小小的书斋书坊中她之所以选择这家行云书斋,是因为这家书斋的店名让她喜欢。 再加上陈老板行事也干脆利落,今天才知道,原来陈老板并不是老板,而只是个掌柜,幕后大老板来头不小,竟是当朝手握重兵年少封将的平睿。 平睿,虽是平国公府三公子,可如今却居住的是将军府。 在望江阁也算是远远的打过照面,但那时她只觉得稍稍有些意外,因为武将的气质实在是与他不符,说是武将,还不如说他是翩翩世家公子。 而今天近距离观察下,她才发现,眼前的人其实是个神容恬淡、面容温和,气质清和的美男。 有权有财,出身名门,玉树临风,最重要的是年少成名,不是靠祖荫而是靠自己。 放眼整个京城,青年才俊不少,但平睿算是其中翘楚,想到靖王妃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折腾给她看画像相亲,心神一动,如果眼前的男人…… 平睿淡然地合上手里的书稿,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令人如沐春风。 元灵芝眼神一闪,或许,她可以试着考虑一下眼前的男人作为夫婿人选。 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华,眼前的男子都出类拔萃。 想到这里,元灵芝眼神柔了,声音也柔了:“将军以为如何?” 一旁的陈掌柜听闻将军二字,眉角轻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这才短短一盏茶功夫,灵芝郡主就将对公子的称谓由平将军改成将军了? 平睿笑了笑,似是没感觉到元灵芝的近乎,将稿子递还给她道:“郡主文采,让平某大开眼界。” 元灵芝微愣,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是夸奖,可她怎么听着有些怪异? “平公子以为如何?” 平睿端起手边的共茶品了一口,温和地出声:“平某看走眼了。” 元灵芝又一怔,什么意思?这又是什么意思?褒?贬?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听见平睿用着温和悦耳的声音吩咐着一旁的陈掌柜:“郡主的买卖,今后你亲自跟进。” 陈老板心里暗讶,忙道:“是。” 元灵芝脸色乍红乍青,这时候她才终于确定,刚才这男人是在贬她。 心里一股怒火夹带着羞愤直窜入脑门,可她却硬是强忍着拍桌而起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质问道:“平将军什么意思?” 平睿微讶:“郡主何以动怒?” “你……”元灵芝气的说不出来话,一张脸因为气愤而红的快要充血。 陈掌柜暗暗摇头,难怪公子失望,还以为这灵芝郡主是聪明的,却也不过是自作聪明,这样的女子,又岂能让公子真正另眼相看? 平睿神情一始既往的淡然温和,平和看着她:“郡主何不息怒,我们共同商讨一下?” 见他好言好语,元灵芝心里的火气倒也稍稍熄了一些,面色却冷如冰霜:“商讨什么?” 平睿淡淡出声:“郡主凑巧选择了平某的行云书斋,陈掌柜又推出了郡主的话本,话本又在京城造成了轰动,如今京城里对郡主好奇的人不只是顾大人和宇文公子,想必很多人都想要查出闲笔其人,而一开始郡主就与陈掌柜签订了契约,如非郡主应允,行云书斋不得泄露关于闲笔的任何事情,这也是今天平某之所以做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无灵芝看向桌上的书稿,蹙眉:“我的第二本书稿有何不妥?” “总的来说没有不妥,不过,平某不认为适合推它出来。” “为什么?” 平睿无声一笑,他期望太高了,这灵芝郡主算得上是个聪明的,心却也是大的,只是可惜,她的智慧驾驭不了她的野心。 不过今天一趟也不算虚行,这灵芝郡主言行举止的确是有些特别,而且撇去让他失望的方面不说,她性情举止上也让他稍稍有些意外。 “听闻郡主在受伤之前对京城里的人事物并不感兴趣,怎么现在却一反其态,行事张扬了呢?”看过她写的第二本话本,他已经确定她不是第二个元无忧,虽有智,可这智局限的让人一眼明了。 深藏不露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能让他觉得深藏不露的女子,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一人,来之前还以为会见到第二个。 听他说起自己脑子受伤的事呢,元灵芝心里一咯噔,仔细审视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有所怀疑后,才稍稍安心。 “本郡主不明白平将军究竟想说什么?” 一旁的陈掌柜垂下眼,心里已经知道公子基本上对这灵芝郡主的兴趣已经消失了。 平睿笑了笑:“既然郡主听不明白,此话题也无需再说,不知郡主对平某建议意下如何?” 元灵芝沉默了片刻后,直接问道:“你不想发行这本书?” “发行?”平睿略微挑眉:“这个词倒是很贴切。” 元灵芝压下懊恼,尽可能的用冷静目光注视着他:“平将军还没有回答本郡主。” “基于郡主对行云书斋的厚爱,平某觉得有必要提醒郡主一句,此话本不宜发行。” 元灵芝似懂非懂的盯着他,目光落回到桌上书稿上,冷冷一笑:“你不敢出?”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 面对她近乎于挑衅的语气,平睿依旧不见任何怒气,只是道:“平某是站在书斋主人的立场上为郡主着想才建议搁置这本话本。” 元灵芝很是失望:“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说些冠勉堂皇的话,原来平将军也不过如此。” 平睿低低一笑,不恼不怒,只是很淡定的吩咐着陈掌柜:“陈叔,你来处理,若郡主执意坚持,就依郡主所言。” 元灵芝挑眉,改变主意了,激将法起效用了? “是,公子。”陈掌柜恭敬的道。 “郡主自便,平某告辞了。”说完,睿起身走出了茶室。 元灵芝紧咬着唇盯着平睿颀长挺拔的背影,这男人的态度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平睿走后,陈掌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翻看桌上的书稿,看了一小半,他倒抽一口气,这本书竟然隐喻无忧公主,这郡主真是胆大包天。 见他如此惊疑,元灵芝暗自反省了一下,她是真的不觉得这本书有什么禁忌的,她自认为已经写的极其隐晦了,就怕惹麻烦,还刻意避开了政治观点,着重写情感。 就算有心人想要对号入座,也不过是书里女主角有些类似于无忧公主的人生经历罢了。 “郡主,要不还是将此话本里改一下?”真不知道这灵芝郡主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看来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无忧公主如今代表着的究竟是什么? “若本郡主坚持不改呢?”元灵芝淡淡的出声。 陈掌柜面不改色的笑道:“公子也交代下来了,若郡主坚持,就依郡主要求照办,郡主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无忧公主怪罪下来,靖王府可承担不起后果。 元灵芝略有迟疑,下一秒还是态度坚决的道:“本郡主坚持,一字不改。” “在下明白了,定当照办。”陈掌柜恭敬的表态。 “那本郡主等着好消息。”元灵芝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送她离开后,陈掌柜这才又匆匆上楼。 在另一间厢房,嗯,与其说是厢房,不如说是书房,平睿正负手而立站在一副字画前欣赏着。 “公子,灵芝郡主执意坚持。” 平睿转身,淡淡一笑:“意料中的事情。” “公子,这……这无忧公主会不会怪罪下来?”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行云书斋了。 平睿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却胸有成竹的道:“不会。” “属下不明白。”既然公子认为无忧公主不会怪罪下来,那又为什么要提醒灵芝郡主改变主意?难道公子是有意的? 陈掌柜心神一凛,难不成公子这是要借灵芝郡主去给无忧公主添堵?报无忧公主启用大少爷? 平睿回转身,看着挂在墙上的书画,一双本就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光。 …… 落花余热未褪,京城再掀话本热。 如果说落花讲述的是两女一男的悲恋,那么新推出来的这本书名为倾城话本则让全京城都陷入一股莫名的静谧了。 话本里讲述一个名叫倾城,又拥有倾城之姿却身世悲惨的少女的感情故事,其实严格来说,这本话本比起第一本落花更摧人泪下,书里也照样不乏令人拍案惊奇的绝美诗句。 虽然倾城依旧卖的很好,受追捧,也让不少人看的眼泪横飞,可是整个京城,除了书里无相关的诗句广为传流外,关于书里的内容和人物,却硬是没人敢在公开场合探讨。 大元国谁不知道无忧公主父母成仇?谁不知道无忧公主绝美倾城?谁不知道无忧公主身世凄凉?曾由云跌落泥间又长泥间爬上青霄? 可偏偏话本里的女子,父母成仇,不仅名字叫倾城,还有着倾城容颜,还有着可悲可叹可怜的身世,还从衣食无忧沦落到街边乞讨…… 所有人都暗自为这名叫闲笔的大才子暗自捏了一把汗的同时对他的敬仰也可谓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也直接导致怀王府再度成为全京城的焦点,每个人心里都在暗自猜测着无忧公主究竟会不会揪出此人杀头? 怀王府。 怀王将手里的话本啪一声扔地下,神色冰冷,语气也冰冷,可惜情绪太过激动而气岔,一阵猛咳:“好……咳咳……咳……” “王爷。”小李子吓的脸都白了,弓着腰上前帮助他顺气。 怀王咳的脑门上青筋都突起了,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小李子不敢掉以轻心,忙使了记眼色给身后的幽影少年。 待到无忧直过来时,怀王的情绪刚刚平复不久,正吩咐着逃遥去查清楚胆大包天的人是谁?他非得将其千刀万剐不可。 “公主,您终于来了,您看王爷……”小李子苦着一张脸道。 元无忧轻挥了挥手,众人这才都退了下去。 怀王坐在窗前,窗外的暖阳照在他身上,越发显的他面色苍白无血色。 在他的摇椅旁坐下,无奈的道:“不许动怒。” 怀王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在一边急着,你却无动于衷?” 元无忧趴在他摇椅上的扶手上,闭上眼懒洋洋的道:“暖阳普照,春风拂面,真是舒怡的气候,如此好气候,父王大人该晒晒太阳养养神,动什么怒?不值得。”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亮白如莹玉,两排纤长浓密的羽睫将阳光剪成碎影投在眼敛下方,美的令人窒息。 怀王看着趴在身边近在咫尺的脸,如此无瑕亦如此无邪,突然间,心里柔软的有些微微的疼痛。 他的无忧啊! “为什么要容忍此人的放肆?” 听着他语气平淡了下来,元无忧嘴角浮起笑容,眼睛依旧闭着:“很好玩啊。” “好玩?”怀王平淡的声音略略提高。 头上粘着精心梳起的简单发髻的脑袋如小鸡啄食般点头:“难得遇上这样好玩的人,不留着玩一段时间,岂不是太辜负了上天赋与她的才华?” “才华?”怀王挑眉。 元无忧没作声,含糊道有些睡意:“父王大人别管这事了,我留着她逗趣打发无聊的日子呢。” 怀王张了张嘴,无声叹了一声,修长的手轻抬起有一下无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头发。 在薄幔后的小李子看着相依偎在一起的王爷和公主,低垂着头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元无忧当真有些睡意了,怀王取过搭在身上的锦衾轻轻的披在她身上,看着她无邪的睡颜,眼神柔的快要溶化了,心里却总有些隐隐的担忧。 话本里那叫倾城的女子渴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恐怕是天下女子可望而不敢求的期盼,世间男子皆薄情,又岂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忠贞不二?所以她最终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无忧的心,更纯,也更绝,若她动情的男子负了她……他不想去想像那样的情景,那会令他心隐隐刺痛。 现在他只期盼在他有生之年,名册有一天,会有人用一生等候守护她,让她这样无邪放心的睡着,无邪的笑着,如此这般,他才敢含笑而终。 212冀东内战 百姓最怕的是什么? 可以毫不犹豫的说,百姓最怕的是战争。 一旦爆发战争,无论谁输谁胜,谁王谁寇,苦的痛的首当其冲的都是百姓。 庆帝虽然在民间声名并不好,有暴君之名,可不得不说,大元国还算是太平。 可如今,众人认定的太平盛世竟然爆发了战争,而且战争不小,一个弄不好,可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改朝换代。 二十年前在争位大战中被先皇贬为庶民赶出京城的明王在冀东起兵自立为王。 毫无预兆的战争爆发的太猛太快,让当地百姓措手不及。 虽有皇帝派去镇守冀东的巡按使林唯棠调集了三万驻军守城,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三万驻军中有近三成的兵力都已经投靠了明王,奉命进了城,却试图攻城。 可想而知,他们这一战,冀东城里的百姓无可避免的受到血腥波及。 最终,虽然以林唯棠镇压住了反军,却被困死在冀东城中等候增援,而等候援军的同时,还要面对明王发起的攻击,一时间,冀东城,血流成河。 八百里火速战报传来京城,距离冀东开战已经过去五天了。 这战报传来,让原本还都在猜测着无忧公主会不会震怒下来追究闲笔罪责的京城人士都惊呆了。 再也无心关注这饭后茶余的闲暇乐趣,京城离冀东千里之遥,那天打仗虽不至于令京城百姓慌惶起来,可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安的。 金銮殿上,一众武将全都上朝,就连已经二十年没有上朝的镇东侯也上朝了。 朝堂上的紧张气氛不言而喻。 文官们看着皇上那一张阴森骇人的脸,就连呼吸都恨不得全都止了。 大殿之上,静的真的能听到针落地上的声音。 庆帝神情虽阴森骇人,却并没有震怒,而是连下三道圣旨,以三种方式传达军令,命晋州军营出兵增兵五万前去营救林唯棠及一众以死抵抗守城的将士以及镇压冀东反贼,更是直接下令,对明王反兵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庆帝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那血腥之气令闻者心皆为之一颤。 下朝之后,大部份官员全都面容肃穆脚步疾速的离开皇宫,生怕走慢了就被皇上给迁怒了。 金銮殿上,庆帝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体两侧的雕龙椅扶手,压下心里的杀气,大步走下宝座,来到偏殿。 在偏殿里正在商讨军情的一众武将恭敬的行礼。 庆帝直接挥手,来到行军图前,面无表情的盯了半响,森冷出声: “你们对明王起兵造反有何良策?” 武将们都垂下头,众人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曾经在先帝为政时就在冀东驻守过镇东侯老将军神色凝重的道:“启禀皇上,末将以为,增兵五万恐怕不足以平乱。” 庆帝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盯着地形图。 镇东将军上前一步,在庆帝身边,指着地形图道:“冀东地形易守难攻,如今明王造反起兵,再加上反叛的兵力,末将估计,明王兵力已近十万。” 庆帝看向平睿,没作声,却态度很明确,他信任平睿。 镇东侯抚着长长的胡须,心里黯然,皇上不信任他们这些老将,他们心知肚明。 如今明王造反,冀东一带陷入战争,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五万兵力的确是不够镇压的,看着冀东的地形图,老将军感慨万千。 他蒙先帝重用,驻守冀东十数年,那时候项氏虽然桀骜不驯,却没机会囤兵造反,若不是……二十年前,皇上登基,刘氏把政,又有明王被贬出京。 本就桀骜不驯的项氏因为刘氏把政而跃跃欲试,再加上皇上又担心他们这些效忠于先帝的武将不满他铁血手腕登基,竟然不顾大局将他们这些驻将悉数召集回京。 这才有了今在的冀东起兵事件。 平睿出列道:“启禀皇上,末将复议老侯爷所奏。” 庆帝沉默着,转身在主榻上坐下,沉吟片刻后命令出声:“镇东侯听令。” 镇东侯跪下,双手抱拳道:“末将在。” “冀东一带你曾驻守十数年,地形熟知,朕命你火速赶往冀东,协助晋州大军攻进冀东,镇压反兵,支援林唯棠。” 镇东侯神色肃穆的道:“末将遵旨。” 接获再出征军令后,镇东侯神情激动,他虽已年近六十,又近二十年没进过军营,可身为武将,领兵作战是骨子里压不住的狂热,就是死,也得马革裹尸才死的其所,而不是无所事事的困死在一座华丽的侯爵府等死。 “平睿,你既然复议镇东侯的意见,想必心里也有了对策?” 平睿恭敬上前:“启禀皇上,末将建议从淮平青州抽调两万兵力,从左翼攻入支援。” “淮平青州?”庆帝眯眼,青州属淮平管辖,而淮平有着李氏一族的势力在盘踞,比起项氏的嚣张,李氏倒显的略有收敛。 庆帝一眼扫地在场的一众武将,问平睿的意见:“你认为谁能担当此任?” 一众武将听言庆帝并不反对,知道已经准奏,全都跃跃一试想请缨出征,可皇上没出声只是在询问平将军的意见,他们又不敢贸然出声。 平睿想了想道:“末将认为京机右卫营卓贵卓参将可担当此任。” 一众孔武有力略显粗蛮的武将中,一名身形看起来有些矮小的卓贵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被平将军推荐,很是吃惊,但还是立马就反应过来,恭敬出列:“末将卓贵参见皇上。” 庆帝目光锐利的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传朕旨意,右卫营卓贵封左先锋将军,执军令火速出京,从青州驻守军营调兵两万,左翼支援,攻入冀东。” “末将遵旨。” 庆帝沉默了片刻后,又命其中一名武将为右先锋将军,从京机左右两卫营中各抽调五千兵力从冀东右翼出发。 一系列军令圣旨下达后,得令的武将们都不敢有片刻懈怠,火速出京。 庆帝起身走出偏殿,平睿跟在他身后。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遥望着百花齐放的御花园,庆帝眯着眼眸,明王这是要先下手为强?只是,他怎么会突然间决定先下手为强?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料定明王不会轻易起兵,一定会等候机会。 可现在……难道这二十年来,明王联合项氏当真已经有了能与朝廷大军一战的实力? 平睿跟在庆帝身后眼神有些深。 庆帝突然问道:“为什么向朕推荐卓贵?”卓贵不过是小小参将,朝中良将无数,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去。 “卓贵带兵以稳见长,其三子却骁勇善战。”平睿说出他之所以推荐卓贵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他没有说。 对于平睿的迟疑和隐忧庆帝当然有所察觉,可他只是深看了他一眼,没深问:“朕明白了,去吧。”平睿不说出来,说明也还有到他正视的地步。 “是。”平睿告退。 …… “平睿推荐了卓参将?”元无忧轻叹出声。 久未露面的吕淑媛站在一侧,恭谨出声:“回公主,是的。”刚才她们才得到消息,卓越得到消息后就让她来见公主,她有些不明白,但如今见公主如此神色,想必卓越想的是对的。 元无忧沉默,平睿这人滑不溜湫也就罢了,这嗅觉还像警犬一样灵敏,竟然让他推出了卓家,这人的确是有些令她高看。 “让卓越追上卓参将,随军出征。”元无忧道。 吕淑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马上就平静下来,这才说道:“卓越已经去追了。” 元无忧轻笑,这个卓越,还真是当代花木兰。 “很好,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幽影少年领着吕淑媛离开,元无忧在软椅上坐了下来,轻叹了一声,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纠结。 盘腿坐在棋榻上的怀王抬头看她一眼,又重新低下头看书。 “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虽然平睿滑的很难上手,但是如果真能将他收为己用,真的会省却她不少事。 “你很欣赏他。”怀王头也不抬很肯定的出声。 “嗯。” 怀王没说话,过了约莫五六分钟,才听他抛来一句:“他和宁青,你更欣赏谁?” 元无忧从思绪里回神,斜眼睨向他,嘴角有些抽。 怀王没听她出声,也侧首睨她,神情很是认真。 元无忧想了想,微笑着回答道:“宁青像云,平睿像风,两者我都欣赏,会喜欢,却不会动心,回答的够仔细了吧?父王大人。” 怀王蹙眉,很是纠结,因为无论是云还是风,都飘渺无形,给不了人踏实感。 最近,他之所以对无忧的未来有了担忧,是因为前些日子他经常做梦,梦见自己死后,无忧一个人孤单的静坐在黑夜里,不哭不泣,可身上笼罩的那股惘然和寂廖却让他的呼吸都痛了。 怀王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这样的她,如何让他放心的下?他陪伴不了她永远。 元无忧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神情时收了起来,有些惘然的注视着他蹙眉深愁的眉眼。 心神一动,她走上前轻轻的趴伏在他的背上,环抱着他,感受着手下他瘦骨伶仃的身体,突然间鼻子一酸,眼泪滑下脸庞。 她生命里最对不起的人,是父亲! 为了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父亲未再娶,一心一意精心呵护的将玻璃一样的她养大成人,可后来……父亲病倒在最后的日子里,她虽然伤心难过,可并没有觉得太痛苦,那时,她的心满满的爱和希望都转给了自己的女儿和丈夫。 刚刚他的神情让她尘封的记忆一下子冲了出来,这样担忧、纠结却又满含宠溺的眼神,是父亲眼底经常出现的…… “无忧?”怀王在她环抱着他的那一刹那间,心,却漏跳了一拍,可下一刻却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湿濡,身子一僵,急忙要回头,却—— 元无忧把脸埋在他背上,轻轻的摇头,低低的道:“再抱一下子就好。” 怀王清冽疏冷的眸子温柔的滴出水来,虽未出声,可这一刻,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的心透过他的眼,无声胜有声。 正掀开薄幔走进来的小李子看到这一幕,脚步一顿,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本能的低下了头,头虽然埋在胸口处,可刚才看到的画面却深深的刻在他脑子里。 突然间,他站立在那里的又脚有些发抖,全身都直冒汗,如同累到虚脱般跄踉一退。 元无忧整理了一下心情,轻轻的松开手略退一步,可看到他背上沾上的湿濡时,面色还是有些怔然,她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怀王回头打量着她,淡道:“你哭湿了我的背。” 元无忧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转过身:“要不,我也把背借给哭一下?” 怀王瞪着她,无语。 见他语噎,元无忧春风满面,笑的璀璨。 “我走了,快换件衣服,可别因为我哭湿了背而着凉了,那样,我会内疚的。” 不理会她的戏谑,怀王问道:“你去见平睿?” 元无忧点点头:“似乎是该见见他了。” 怀王没再作声,又重新捡起掉在棋盘上的书,翻开。 元无忧走过,小李子低着头的头恨不得钻到地上去,这个时候他没有抬头看元无忧的勇气。 …… 元灵芝很是挫败,一想到自己用心良苦布置出来的局面竟然被内战这一消息淹没,她就心里憋屈的说不出来话,而偏偏方贞玉连脸色都看不出来,一个劲儿的当她是垃圾桶,把一些乱七八糟她并不想听到的消息说给她听。 “表姐,宇文公子是不是已经怀疑是我们做的?所以生气了?他……果然还是更喜欢顾安安一些!”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那个顾安安有什么好的?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听说,她还拜了廖公子为师,学仵作术呢?” “表姐,你不是说过会帮我夺得宇文公子的心?” “表……” “闭嘴。”元灵芝不得不喊停。 方贞玉被她提高的声音惊到了:“表姐?” “你是不是非嫁宇文峥不可?”元灵芝眯眼问道。 方贞玉看着这样子的元灵芝,有些惴惴不安,但心里对宇文峥的渴望压过了理智,她点了点头:“是。” “你的决心有多大?是不是可以不计一切手段?” 方贞玉垂下眼,表姐不是已经不计一切手段了吗?现在又来问她这个问题? “是。” “好,我帮你。” “真的?”方贞玉眼睛倏地闪亮,满怀期盼的看着元灵芝。 元灵芝嘴角暗勾:“当然是真的,只要你听我说的照做,我保证宇文峥一定会娶你。” “那……表姐让我做什么?” “你等着就好了。”既然她要嫁,她就将她嫁出去。 212秉烛夜弈 望江阁,最末元无忧专用的厢房。 此时午时刚过,靠江景的窗边,平睿伫立在那儿,淡眼观看着江波生浪,一袭华贵绛紫锦袍、青竹簪下的墨发皆因风而起,衣袂飘飘,让他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君子温润如玉神韵。 厢房门推开,又合上,轻盈无声的脚步慢慢临近,淡淡的幽香也似乎染进了原本静谧平静的空气里。 平睿没有回头,如同后脑勺长了一双眼睛一样恭敬的转身,看也不看来人一眼,就低着头用着平淡无起伏却又硬是让人挑不出半点刺的恭顺语气道:“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瞥了他一眼,又远望了一眼江景,才悠然的在临窗的长榻上坐了下来,方开口: “请坐,平将军。” “谢公主。”平睿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很自然的在她左侧手下方一把座椅上坐了下来,展现着他的招牌态度,恭顺却又带着淡定。 元无忧轻叹一声。 听闻她的叹息,平睿抬眸,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把握的恰到好处回应着:“公主何以叹息?” 元无忧红唇勾起,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本公主有没有告诉过平将军,看着平将军,本公主以为在照镜子。” 纵使是听到如此话语,平睿的面部表情和坐姿都一如既往的清和淡定,仿佛根本没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语。 元无忧脸上的笑容加深,要是凭她一句话就破功,平睿就不是那个滑的令她无法上手却又不舍得除掉的平睿了。 她挥了挥手。 她坐的长榻中间摆上了矮棋桌,玉珠和玉翠则双双站在榻的两边,端着茶点低眉垂眼恭顺侍奉着。 元无忧扫了一眼棋盘,语气很随意也淡然,却用的是命令口吻:“陪本公主对弈一局。” 平睿起身,拱手一礼,很是配合:“是。” “坐。”元无忧以手示意他坐榻的另一侧。 “……是。”平睿从容不迫的在榻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平将军可需要先行一步?” 平睿一直垂敛着的眉眼慢慢的抬了起来,直视着她,目光并不锐利,却深邃。 元无忧安之若素,挑眉看他,以眼神询问? 心里却微有所动,此人一直没有锋芒毕露过,她却毫不怀疑他有影响全局的隐力。 此刻,是他第一次露出清和以外的眼神。 不愧是元浩天精心引导培养出来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他和元浩天有着相同的本质,都是冷血动物。 只不过,两人呈现的方式不一样,所以才有了很明显的违和感,以为不同。 虽然元浩天表面上是成功了,实际上,在她看来,是失败了。 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 他成功的将清和、温逊、低调、优雅的一面刻入人心,世人只看见他翩翩贵公子的一面,看不到他温和下的冰冷和阴暗。 就如她!所以她照镜子,她和他是如此的相像,都将面具戴进了骨子里与骨血溶为了一体,就是自己也没办法再摘下来了。 平睿静静的盯着她足有一分钟,微微一笑:“那末将就当仁不让了。” 说完,他优雅取子,落于棋盘,目光也随之专注地注视着棋盘,仿佛与之对弈的人无关紧要,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垂放的眼敛还是有关细微的变化。 元无忧微笑,一手轻拂宽袖,一手执子落于棋盘,举止神容同样优雅却比他多了一丝随意。 两人你来我往,落子的速度不疾不徐,似是胸有成竹。 但慢慢的,随着时间流逝,两人落子的速度都缓了下来。 而这时候,夕阳西落,绚丽多彩的霞光从江面折射,落在临窗对弈的两人身上。 长榻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棋桌,面对面相对而坐,铺陈着两人华丽炫艳的衣袂,华贵炫艳的灼人眼。 少女绝美无双,男子清俊尔雅。 华衣,锦袍,锦霞,江波,临窗,棋弈……构成一幅绝美画卷! 平睿落下一子,抬头看了一眼坐落在霞光中的她,深黑到了极致的眸光有刹那间的波动,却如光影般掠过,如幻如泡,眨眼即逝。 他低下头,认真的注视着棋盘,看着她完美的纤手执子落子,一举一动都宣染着惊世的美丽。 眼前对面的人,是上天赋与的完美,完美的令他——心悦诚服。 霞光惭褪,暮色初降,厢房里已经掌上了华灯,两人的棋也下了两个时辰,真正对弈局面却似乎还只是刚刚开始,却—— “末将以为,该传膳了,公主以为呢?”平睿微笑道。 元无忧扬眼看他,又瞥了一眼棋局:“平将军要与本公主秉烛夜弈?” “末将确有此意。” “很好,本公主亦有此意。” 平睿起身下榻,却再度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朝她伸出手。 立在榻前伺侍着的玉珠玉翠两人见此一幕,惊怔之余,看向平睿的目光都有些不愉以及不满,公主是何等的身份,他一个外男这般举止难免有些随意了。 元无忧却低低一笑,将自己的手搁置在了他的手掌上,平睿的手掌里传来温热和粗糙的触觉。 她手放进掌心的瞬间,平睿本能的握紧却又瞬间松开力道,掌心里的手纤细的让他感觉稍一用力就会伤及她。 待到元无忧下榻之后,他很自然的放开了手。 玉珠玉翠见状,脸色也都好看了一些。虽然平将军的举动有些不妥,但却不是亵渎,而是牵请。 两人在茶桌前坐下,如同老朋友一样,谈天论地,很多看法不谋而合,默契惊人。 似乎时间过的比平时要快,晚膳很快就上来了。 两人又从茶桌移到餐桌上。 玉珠等人要上前奉膳,却被元无忧挥退。 两人虽然禀告着食不言,并未继续交谈,却气氛空前的好,一种极为轻松愉悦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着。 …… 庆帝听闻暗卫禀报平将军和无忧公主在望江阁从未时到酉时近三个时辰都在一起对弈,此时正一起用晚膳,而且显然还似乎要秉烛夜弈时,眼色闪了闪,面色也微沉,却薄唇微抿,并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施济忍不住看向自家主子,可是庆帝的神色实在是太过讳莫如深,让他窥探不出来丝毫圣意。 他记得主子有敲打过无忧公主,怎么无忧公主还…… 还有,平将军可是深得皇上信任,他怎么会不知道皇上不会允许他和无忧公主亲近? 想到无忧公主的倾城之貌,施济又觉得平将军身为男人没抵抗住又似乎情有可原。 庆帝沉默良久后,终于面色恢复冷然,淡道:“下去吧。” “是”暗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庆帝执起笔继续批阅着奏折,可似乎心神有些无法集中,执着笔半天都没有下笔。 最终,他干脆放下了御笔,站起身在御书房中漫不经心的踱着步。 施济暗叹,不知不觉,无忧公主既然要及笄了。 平将军的举动也许才是让皇上意识到无忧公主长大成人的主因。 虽然皇上应允过,徜若林唯棠能完成圣命,他回京之时,就是将无忧公主赐婚于他之刻,可如今林唯棠如今被困冀东城,主子虽增兵援救,可究竟林唯棠是生是死,现在还不知道。 可要是平将军也对无忧公主动了心,那主子……才是真正的犯愁吧? …… 从深夜至天边东方划白,元无忧当真和平睿秉烛夜弈了一夜。 对弈似乎并不占主要了,两人一边下着棋,一边谈天时、谈地利、谈人和、谈国策,谈民生,甚至谈风花雪月谈杂谈游记……畅快淋漓。 时辰还早,京城里商铺户门紧闭,繁华长街上难得不见热闹,反而清冷。 在进宫与去怀王府的皇城大道上,元无忧掀开纱幔,朝他轻颌首,很自然的道:“不必相送。” 平睿勒马停下,一夜未眠,却神采奕奕,注视着元无忧的车辇的双眸更是亮如星辰。 “好。” 元无忧微微一笑,放下纱幔,车辇转入岔道。 平睿调转马,目送她离开。 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内,还凝望了许久,才策马往皇宫方向而去。 元无忧回到怀王府梳洗一番后,天色也不过刚亮。 而宫中,早朝之后,庆帝点了平睿陪他去御花园散步,君臣二人走在横穿整个御花园的曲廊中,在飞龙亭停了下来, 四周花团锦簇,百花齐放,掩映着金瓦朱柱各形各色的楼阁亭宇。 庆帝坐了下来,有一下无一下地沏着太监奉上的茶。 平睿站立在一旁,低眉敛眼,神色恭谨。 “你觉得林唯棠能不能活着回来。”庆帝语气不明的问道。 平睿略一沉吟,答道:“臣以为,林大人绝对能逢凶化吉。” “哦?”庆帝挑眉:“你认为冀东城他能给朕守住?” “不,臣以为,冀东城失守是必然,可就算援军未到,林大人也一定会有办法杀出重围脱困与援军汇合。” “看样子,你对林唯棠有些欣赏,你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但下一刻,他紧接着问道:“你觉得,无忧公主如何?” 平睿垂眼沉默片刻后,抬头直视着庆帝,缓缓道:“臣直言,虎父无犬女。”其实他更想说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话到了嘴角又咽了回去。 庆帝倏地眯眼,眼中精光乍现,却嘴角勾起,淡道:“朕应允了林唯棠,待无忧公主及笄后,赐婚于他。” ------题外话------ 这章写的我太痛苦了。 213弃城而逃 将军府,书房。 管家领着端着饭菜的小厮走过来,却在看到紧闭的书房门外站立着的阿星时,脚步停了下来。 阿星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无需出声,态度不言而喻。 管家二话不说,领着人离开,在转身离开前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 主子竟然让阿星守门? 一般主子会让阿星守门,只有在受伤严重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可今天阿星竟然在,难不成主子受伤了? 可是也不对,如果主子受伤,他岂会不知道? 管家狐疑的离开,而书房内,平睿单手支起,侧卧软榻上,虽阖目,却眉心微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起身来到书架抽出一卷书,在书桌前坐下。 可无形之中,微拢的眉心不知不觉的蹙起,而后蹙紧。 平睿闭了闭眼,伸手揉捏着蹙紧的眉心。 他知道,心里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还无法理清的烦燥正在逐步扩大,试图吞噬他。 …… 本该繁华昌盛热闹的冀东城内,此时一片狼籍,张目所到之处都是横尸残肢,血流成河,毫无疑问,这里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城门大开,一支铁骑踏着肃杀血腥的脚步进驻城内,他们手里持着的兵器犹还泛着暗红的血渍,在晨光下,令人寒上心头。 元暮冰冷的眸子扫过大街上东倒西歪的尸体,毫无情绪。 肃穆整齐的脚步声如雷鼓传来,前来迎接的领头男子恭敬的单膝跪地:“公子,属下已将城内清理完毕。” 所谓清理,是指清理城内的这些百姓,凡是愿意拥立明王为帝的百姓方能活命,可以转移出城,而不愿意投诚明帝的人统统屠杀。 元暮淡淡的扫过,轻颌首,一言不发地策马往城内而去。 他身后的骑铁军紧随其后,马蹄嗒嗒,在这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格外入耳。 坐在马上抬头看着头顶上新挂上的府衙匾额和刻章,元暮嘴角一勾,是嘲弄也是讥笑。 府衙内,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见他到来,驻守在这里的士将都恭敬的跪地行礼,齐声喊道:“参见公子。” 元暮忍不住的抬头望天,晨光耀眼,而他,终于公明正大的站在了阳光下。 “起身。” “谢公子。” 在府衙公堂上,元暮在上位上坐了下来,看着一众人等将冀东整块地形图展开,而他身后的两名将士模样的中年男子也进言,两人持相反意见,无可避免的争吵了起来。 “公子,林唯棠出逃,属下等人认为他一定会往东南方向突围。” “属下不这样认为,林唯棠狡诈如狐,他绝不可能没有想到东南方向,我们有重兵把守,从那里突围,困难重重,除非他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任他本领大,也逃不出我们的层层剿杀。” “我们收到密报,庆帝从青州抽调了五万兵力,正是从东南方逼近,林唯棠领着残兵出逃,必定是与援军汇合。” “错,正是因为如此,林唯棠才不会选择这条路逃命。” “那你说,他没去东南方向去哪里了?你不要告诉我,林唯棠还躲在这城中。” “你……” “吵完了?”元暮冷冷的出声,威严四射。 ……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触及到元暮冰冷骇人的眼神时,噤声,低下了头。 扑通,扑通,两人跪地的声音在坚硬的板石砖上发出声响。 “属下知罪。” “属下知罪。” 元暮冷冷扫过两人,目光落在了地形图上,冀东所有地形都在这张图上,是个单独的整体。 破城之后,林唯棠不知所踪…… 沉默片刻后,元暮命令出声:“阿斧,你去一趟项家,让他们留意一下密林。” 什么?密林? 众人都惊讶的抬头,跟在元暮身旁的阿斧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公子怀疑林唯棠逃进了密林?” 元暮嘴角暗勾:“三天前,攻城之时,林唯棠还在城墙上指挥军情,今日城破,他就不见踪影,本公子不相信他会飞天遁地。” “可是密林……他敢吗?”认定林唯棠往东南方向去的将士有些怀疑的出声。 元暮眼色微深:“阿斧。” “是,公子,老奴这就去禀报项家。”阿斧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暮站起身,冷冷的命令:“尽速整顿好城中相关事宜,三天后,大军进驻。” “是,公子。”众人皆恭敬地低头抱拳相向。 确定元暮离开后,低着头的人都慢慢的抬起头来,交换着眼神,大公子能力非凡是不假,可人也冰冷倨傲,不过,想想大公子的处境,众人也都只能是暗自替他惋惜了。 大公子身为王爷的长子,却毁容带破,若是他日王爷荣登大统,太子这尊是绝不可能落在大公子身上的,到那时不管是哪位公子入储,功高盖主的大公子……处境堪忧! 这是一片神秘的丛林,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平常的地方,可要身在里面…… 在密林某一处,林唯棠靠在身后一棵比十个他加起来还要来的粗壮的老树干上睡觉,身边两侧坐着的是他带进来的队伍,约莫百来人,都是精锐兵将,以一敌十不是问题。 “林大人,你领着我们闯进这密林,万一走不出去……”身着盔甲,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伤的一名年轻副领是自进来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十次出声询问了。 林唯棠依旧闭目养神,这半个月来,他没一天合眼,进了这密林之后,当然要好好的养精蓄锐了,对耳边的嗡嗡叫,充耳不闻。 “林大人?”那名副将不死心的再喊。 “胡副将别再问了,就让林大人好好休息一下,这些日子,林大人没有一天合眼,本将相信待林大人休息好了之后,自然会领着我们大家走出这片丛林的。” 不远处一道赤着上半身,正由着人包扎换药的极具威严的中年男子出声道。 胡副将神色一肃,恭敬的低头:“是,将军。” 齐将军的目光落在靠着树干阖眼养神的林唯棠身上,和他们这些身着笨重盔甲的军将不同的是林唯棠一袭轻便的石青色锦服,束发齐簪,眉目如画,俊美非凡。 看着他,让他不由的感慨,要是皇上早个几年就派林大人过来与项氏周旋,恐怕项氏今天也不敢公然拥护明王造反起兵了。 在明王未起兵造反攻城前,他与林唯棠几次照面,说心里话,还是有些对此人不以为然,长着一副胜过女子的皮相,能有多大的本事? 可事实证明,他不仅有着胜过女子的美丽皮相,也有着惊人的手腕,是个人物。 也不过才大半年时间,他却硬是在被项氏把持的冀东城内站稳了脚,就是项氏家主和明王都对他赞不绝口,屡次许以高官厚禄招降他,而他都未曾动心,也难怪皇上对他破例启用且委以重任了。 这次明王毫无预兆的起兵,虽然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但林唯棠硬是领着他们守城守了半个月。 虽然最终他们还是失败,没能守住城。 但以不足三万兵力抵抗住了明王近二十万大军的攻城围剿,坚持了半个月,在他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身为一方将领,他麾下兵卒叛变,在城破时,他理当一死谢天下,可是林唯棠告诉他,要死,也要回到京城受君命而死,而不是这般窝囊死。 最终,他被林唯棠说服,弃城随他一起走,杀回京城,向皇上告罪,他一死,是必然,只是他想临死前回到京城见自己的妻儿最后一面。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林唯棠带着他们并没有往东南方向杀出去,而是进了冀东这片密林,这片密林的恐怖之处,别说冀东本域百姓,就是整个大元国,都人人知晓厉害。 眼前的男子,虽然稍显狼狈,却神情姿态依旧有着让他们这些人暗暗惊讶的镇定沉静。 仿佛看着他,就能淡化他们正在逃命随时面对身首异处的局势。 林唯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他才睁开了眼睛。 见他睁眼,围坐在四周的百来号人全都喜出望外,胡副将更是激动的凑上前,大松一口气的道:“林大人,你终于醒了。” “胡副将。”林唯棠看他一眼,视线移向齐将军,朝他微微致歉。 齐将军摆手:“林大人无需见外,倒是本将督下不严,让林大人见谅才是。” “将军嘴里说让下官不要见外,将军自己倒是和下官见外了。”林唯棠轻笑道。 齐将军愣了一愣,笑了笑,没再出声,他虽是武将,可也不是傻子,林唯棠之所以拉他一把并非全是因为善心,恐怕更多的是借人他们这些人向皇上陈情。 不过,纵使是如此,他还是很感激他,是他让他有了借口。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探险吧。” 林唯棠站起身,审视着四周浓密的看不见半点阳光的丛林,阴森林的如同张着无数张血盆大口。 进来时,他就留神到了,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也非常危险。 要想从这里走出去,对他而言,也是个挑战。 但他一定能征服它,也必须要征服它,这是他回京城的唯一资本。 庆帝交给他的任务,他只完成了一半,如果他就这样弃城回京,他的自尊不允许,她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 可如果他要是破解了项氏家族最重要的屏障,那情形就不同了。 ------题外话------ 转折处写起来最纠结,头发都快要揪光了… 214灵芝中计 距离与平睿谈天论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里,两人再碰面,情形依旧没有变化,仿佛那一夜相谈甚欢不过是梦一场。 而冀东的战况却不是梦,明王起兵自立为王,所有人都以为能很快就被镇压剿灭的。 可事实上,所有的人包含庆帝都低估了明王的实力。 明王叛军有近二十万,二十万大军是个惊人的数量,再加上冀东得天独厚的有利地形,想要镇压剿灭叛军,必须得大规模调兵了。 冀东城被明王攻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冀东城的沦陷已经代表了冀东的沦陷,派去的大军,已经不算是援军或是镇压兵,而是讨伐大军了。 在庆帝进行了大规模的调兵之举后,朝堂上的气氛由不安达到了紧绷,朝野上下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可朝野惶恐,并不代表着百姓也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这样的紧绷和危险。 纵使都有所耳闻冀东的战火,可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离打仗的地方距离遥远,远火还烧不过来。 所以,京城里戒备虽然加强的让人有些不安,但也还不至于让百姓们无法正常过日子。 繁华热闹的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各大茶楼酒肆也依旧不乏闲人。 而最近大半个月来,除了冀东战争,令这些人谈论的最多的被皇上任命出使冀东为官的林唯棠究竟是生是死?林唯棠离开京城已经大半年近一年时间了,余热早已经熄灭了,再谈论他的生死前途,更多的是惋惜,当然,也还有一部份人是幸灾乐祸居多。 可今天,各大茶楼酒楼隐隐的竟然有一种沸腾的趋势。 就在昨天,惊落不少人眼珠子的事情发生了。 宇文峥上靖王府提亲了,可提亲的人不是对他一往情深芳心暗许的表小姐方贞玉,而是——灵芝郡主! 而更令人跌掉眼珠子的是,靖王爷竟然答应了。 用峰回路转四个字,恐怕不足以形容靖王府这一出戏了。 不少人都盯紧了靖王府,很是好奇这里面的原委,可靖王府下人的口风实在是紧,就算是城里最出名的包打听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大家好奇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这一消息传出来,众人都瞠目结舌。 据消息称,灵芝郡主和表小姐方贞玉一样早就看中了宇文公子,而宇文公子实际上喜欢的却是对他一往情深的表小姐。 可惜靖王妃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又怕宇文峥再继续纠缠表小姐,就让靖王爷宴请宇文峥以及几位皇宗贵公子一起作陪,本意是希望让宇文峥知难而退…… 宇文峥在城中声名是越来越广为人知了,那几位公子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态竟然连手将宇文公子灌了个伶仃大醉。 靖王爷只好命人将宇文峥送去客房稍作休息待他醒醒酒。 这说起来,让客人在客房稍作休息醉醉酒,靖王这举止也挑不出垢病,一般大户人家的客房离主人家的后院那可不是一点点距离,更何况王府那样贵胄大府? 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自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因为,灵芝郡主出现在了客房,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客房里竟然点着合、欢香,这结果……无需多言了。 …… 靖王府,元灵芝住的闺楼。 “郡主,不好了……奴婢参见王妃。”急匆匆闯进来的侍女在看见面色铁青坐在那里的靖王妃时,脚步一止,急忙请安。 看到冒失进来的侍女,靖王妃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发呆的元灵芝,眉头紧皱了起来,朝身边嬷嬷使了记眼色。 那侍女也是个机灵的,见状忙要告退出去。 “站住。”一直僵坐在窗前望窗外发呆的元灵芝不知何时回过了。 “灵芝……”靖王妃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里总有些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从实道来。” “这……” “说。”元灵芝声音一提高,那名侍女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如竹筒子倒豆子般。 听闻灵芝的事传的满城风雨,靖王妃一个跄踉,面色毫无面色。 元灵芝虽然同样面色苍白,但还算镇定,只不过她垂放在身体两侧死死握紧的拳头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散播谣言的人,她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恨她入骨的方贞玉在暗中使坏。 不过,现在她没心思去追究方贞玉,比方贞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至今令她震惊万分。 她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和她一样穿越而来。 “娘,您先回房。” 靖王妃欲言又止,满眼担忧的看着她:“灵芝……” “我没事,让我静一静,扶王妃回去。”元灵芝垂眼冷声道。 靖王妃看着她,压下心里的担忧,只得先离开了。 元灵芝低着头,右拳缓缓的松开,掌心里露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摊开,纸张上只有一句话: ‘上堂: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出自《续传灯录温州龙翔竹庵士珪禅师》 正是因为这张纸,她去了客房见宇文峥,可到了那里之后,她中计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仓促和混乱,她甚至没有和宇文峥有过任何的交流,所以现在她也不敢确定宇文峥知不知道这张字条的存在。 但是凭直觉,宇文峥不是那个穿越者。 难道是宇文峥身边的人?所以,才想要将她和宇文峥捆绑在一起? 失去一层膜,对她而言或许并不会太过在乎,可是这个时代,虽然民风开放对女子不算太过苛刻,可也并不代表对两性之事也开放。 她除了嫁给宇文峥,没有别的路可走。 难道这就是那人的目的? 重新紧握起手里的纸条,元灵芝满眼杀气的眯起了眼睛,她一定要查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 “来人。” “郡主?”她的贴身侍女小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 “你让人去告诉宇文峥,本郡主要见他一面。” “这……”侍女很是为难。 元灵芝脸色一厉:“别让本郡主再说第二遍。” …… “公子,您真的要赴约?” 宇文峥嘴角暗勾:“当然。” “可是万一灵芝郡主欲为难您?” “无妨,去回复来人,我会准时赴约。” “是,公子。”小厮恭敬的退了下去。 宇文峥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神色若有所思起来,在靖王府遭人连手灌酒,他并不意外,早就留了心眼的他自然不可能这样容易被灌醉,而客房里等待他的暗算,他更不意外。 不过,在看到进来的人不是方贞玉而是元灵芝时,他意外了。 但不管在背后主导这件事的人是谁,娶元灵芝于他而言,不算坏事。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进来的人是元灵芝?当时,她神色紧张又焦急的扯着半醉的他问着什么问题? 什么纸条是不是他送她的,是不是穿什么越什么的…… 不过当时的情况不容他去细想,只能将计就计,要了元灵芝,娶她,比娶方贞玉要来的有价值多了。 生米都煮成熟饭,事情又是发生在靖王府的客房,又有那么多外人在场,靖王爷就算是有心想要捂紧这件事也捂不住。 不过,流言之于他而言,从来不算是什么。 而元灵芝竟然约他见面,想来她紧张焦急的那个问题比她的贞节似乎来的更重要了。 …… 顾安安听到坊间的传闻时,微愣了半会后,眼底浮现几分嘲弄:“宇文峥这是收获颇多了。” 一旁的顾凌和廖青云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记眼神,廖青云低下头似是想着心事。 “不过,这件事,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元灵芝也算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她怎么会中计呢?”顾安安皱眉问道。 顾凌眼色闪了闪,没作声。 低着头的廖青云抬起头看向顾凌,越发漠凉的眸子里也浮现一丝波澜,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是好奇。 见两人神情,顾安安不知怎的脑中灵光一闪,有些迟疑的问道:“哥,这件事……不会是你做的吧?” 顾凌似笑非笑,似真似假的挑眉:“这个问题对安安重要吗?” 顾安安一愣,低下头沉吟,而后缓缓的抬眸看着兄长,笑的开朗:“不重要,不过,我很好奇哥是用什么方法引元灵芝上勾的。” 深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是真的没有对宇文峥上心之后,顾凌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什么嘛?廖大哥,你知道吗?” 廖青云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安安无趣的起身回房,边走边轻哼着道:“不说拉倒,反正现在我气也出了,又有人搭起了戏台子,我看戏就成。” 确定顾安安离开后,廖青云才出声轻问道:“是她出手的?” 顾凌替他斟上茶,点头。 廖青云垂眸,知道答案后,心里却越发的迷茫了,因为清楚的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远。 见他神色,顾凌张了张嘴,想安慰,却无从安慰起。 廖青云抬眸看他,淡淡出声:“我没事。” 不忍见好友越来越冷漠,顾凌想了想,隐喻道:“你也无需感到为难,只要你坚持不成亲,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呢?” 廖青云自然听得明白他的暗示,淡淡低眼,没作表示。 215你的忠诚 元灵芝冷眼看着正朝她走来的宇文峥,凭心而论,要搁现代,眼前的男人绝对是极品高富帅。 要是前世有这样的男人要娶她,她就是做梦也会笑醒,可搁这个时代,他还称不上极品,最多也就勉强是个高富帅,而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前世那个供一个小套房都吃力的普通人。 她要嫁给他,不是她高攀,而是他高攀。 “宇文峥见过郡主。”宇文峥走进亭子里,对她拱手行礼道。 元灵芝敛去杂乱的心神,淡淡垂眼:“请坐。” 宇文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元灵芝虽然有些懊恼有些不甘心,可她也知道,如今的局面于她不利,她已经和他绑在了一起。 虽然她的出身比他高,但已婚女人的自由还是相对要受到限制的,如果她不能摆平她的丈夫,她就只能窝在层层深宅里,与一众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不管如何,暂时她只能隐忍,订亲和成亲完全是两码事,她不能被深禁在后院。 她亲自给宇文峥斟茶:“请。” 宇文峥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精光:“多谢郡主。” 元灵芝执起茶杯无意识的喝着,在斟酌着如何开口,一时之间,亭子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片刻后,元灵芝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缓缓开口:“宇文公子可有看过红楼梦?” 宇文峥困惑的抬眼注视着她:“红楼梦?” “对,红楼梦。” 宇文峥静默的片刻后,微笑着道:“请恕宇文愚钝,不知郡主所说的红梦楼是什么?” “是……青楼,宇文公子这次带了几个人上京?”元灵芝盯着他回答道,不是他,那也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比如说兄弟姐妹? 宇文峥垂下眼,淡淡道:“郡主还未过门,就要过问这些事吗?” “我……”元灵芝哑然无声。 宇文峥站了起身,深深的朝她一揖身:“请郡主放心,宇文峥并非狂浪之人,还有……” 他抬头注视着她,很真诚的说道:“郡主下嫁宇文是情非得已,但事已至此,宇文不想推卸责任更不想说违心话,宇文很高兴能娶郡主,定不会辜负郡主。” 元灵芝低垂着眼睛,看不出所想,如果那人不是宇文峥,究竟是谁?当日传字条给她的侍女早已经不知所踪,想查都没得源头。 “灵芝。”靖王妃领着一群人匆匆走来,看到的就是宇文峥对着元灵芝深深揖礼的画面,她出声喊道,且大步走来。 “宇文峥参见王妃。” “娘。”元灵芝也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忙起身福礼。 靖王妃看了一眼她,目光落在宇文峥身上,眼神很是复杂,她当然不乐意将女儿嫁给商户出身的宇文峥,可如今木已成舟,纵使她想阻拦也不行了。 “宇文公子请起。” “谢王妃。”宇文峥恭敬的退至一侧。 想了想,靖王妃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也尽可能的和缓:“灵芝自小被我宠坏了,若是她说了一些任性的话语,还请宇文公子多多包容。” “王妃严重了,郡主冰雪聪明,宇文峥能娶到郡主为妻,是三生有幸,倒是在下愚钝,该请郡主多多包容才是。” 元灵芝暗嗤一声,倒没想到外表看起来尔雅从容的人说起场面话来也这样顺溜,倒也真不愧他商人的本质。 靖王妃无声轻叹,宇文峥的话倒是让她听着顺耳,可也改变不了他商人的事实。 “你既然来了府中,去前院书房,王爷在等你,商议一下婚事。” “是,宇文峥告退。” “娘,我不打算这么快就成亲。” 靖王妃拉着元灵芝重新在亭子里坐下,轻叹了一声:“娘知道你心里不甘,可是灵芝,事已至此,你要认命,不能再任性,更不可为难他,当知以后你要依靠他过一生。”他们都生火煮成熟饭了,不成亲又能如何,万一……岂不是让灵芝再也无颜面做人? “可是,娘,我……”元灵芝还想说什么却被靖王妃打断。 “这件事,娘都插不上嘴,你父王已经出面作主了。” 元灵芝黯然垂泪。 靖王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又觉得如今再说什么话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她不相信坊间的谣言说是女儿心悦宇文峥才会投怀送抱,可是却又的确是灵芝出现在了宇文峥的客房里,她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为什么灵芝要到客房去,而且她也暗暗问清楚了,那合、欢香也的确是女儿准备的…… 事情真相如何,或许只有灵芝自己知道了。 …… 冀东,密林,大半个月了,在密林里的一行人依旧没能走出去,虽然密林里不缺乏赖以活命的食物,可是十之八九都含有巨毒,能吃的东西是少之又少。 密林里的光线很暗淡,毒物环伺,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当场。 原本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八十几号人了,好在,他们身上穿的是盔甲,而林唯棠也因为早就做好了进密林的准备,身上穿的衣服看似是锦绸,实际上里面夹层里是缝着天蚕金丝,一些容易腐烂布匹遇上极有腐蚀性的障气倒也并没有难倒他们。 只是,众人在这密丛里走了大半个月都还走不出去的时候,又一路看着身边的同伴相继惨死,不少人心里都恐慌起来。 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都不怕死,可是想着要是死在这里,那就死无全尸,就是作鬼也是困在这密林里的孤魂野鬼,就觉得无颜见列祖列宗。 “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胡副将喃喃自语,眼神里已隐约透出绝望了。 齐将军气喘吁吁的扶着一颗粗壮的大树坐了下来,脸上布满着豆大的汗珠,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日夜兼程在这丛林里走着,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林大人,我们歇息片刻吧,将军身体吃不消了。”在齐将军身边照顾着的两名士将高声扬喊道。 一众士兵听闻都折回头去围着齐将军。 “将军,您没事吧?” 看着这些跟随着自己出身入死的兵士们,齐将军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涩和后悔,他不该为一己之私带着他们跟随林唯棠走进这密林的。 如果他死在这里,他留给子孙后代的是无法洗涮的屈辱,他们也跟着他白白受辱。 林唯棠停下脚步,走了过去:“将军还能坚持吗?” 齐将军苦涩的摆手:“我……实在是坚持不了。” 林唯棠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和地形,说道:“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你们扶着将军,我们选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是,林大人。”两名兵士上前搀扶起齐将军,继续往前走。 再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在一处有着山涧小溪的地方,林唯棠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休息吧。” 一行人全都虚软的倒在了地上。 “你们给齐将军处理伤口,我去找些能吃的食物回来。”林唯棠说道。 “林大人,我和你一起去。”胡副将急忙道,要是林大人抛下他们独自走了,那他们必死无疑。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眼,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少人也附合出声:“我们也一起去。” 林唯棠冷冷的看着胡副将,突然一笑:“胡副将是担心林某一去不复返了?” 心事被拆穿,胡副将脸色胀的通红,支支吾吾起来:“哪……哪有?” 齐将军看着胡将军,心里也有些不自在起来,胡副将一向得他器重,平日里也知道他为人处事圆滑,但对他还算是忠心。 只是在这密林里大半个月来,他似乎有些变了,变的焦燥,贪生怕死。 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他也怕死在这里,可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被人当作逃兵而死,给后代子孙蒙羞,无颜见祖宗,却唯有胡副将是真的怕死。 他治下不严,手下兵将叛变造反,如今又贪生怕死,他很失败。 “你们不可对林大人多疑,林大人,请你见谅。” 林唯棠朝他略颌首,想了想,又点了几名刚才没出声的四名兵士:“你们跟我去取食材。” 被点名的四人忙站了起来。 “将军好生清洗一下伤口,我会采点药草回来。” “有劳林大人了。”齐将军感激的出声。 林唯棠看也没看胡副将一眼,带着那四名士兵离开了。 待他离开,胡副将有些不满的嘀咕:“将军,万一……” 齐将军眼神锐利的盯着他:“胡保,本将在此,还由不得你出声。” 胡副将一愣,转回头看着怒目瞪着他的众士兵,不敢再出声。 与此同时,项家大宅,大厅。 元暮搁下手里的茶,看向上位上另一侧的身形清瘦却眼神锐利的老者,淡声道:“林唯棠不像是自寻死路的人。” 老者正是项家太爷项九爷。 项九爷抚着胡须:“公子担心林唯棠走出密林?” “小王知道密林奥妙无穷,但是林唯棠此人,也绝非泛泛之辈,这一点,九爷您和父王都深有体会,小王以为未雨绸缪并非不可取,九爷还是早作好万全准备。” 项九爷还有些迟疑,不是他不愿意派人进去,而是进去的人必然是高手,且必会有损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是很情愿派他项家精心培养出来的高手进去密林。 站在一旁的一名中年男子也是当下项家家主项凌云想了想,也觉得元暮的话有些道理。 “爹,小王爷说的对,林唯棠的确是有些能耐,万一真让他破解走了出来,于我们不利,更何况,如果京城望江阁的少东家真是他,说不定他已经回到了冀东。” 项九爷两眼一眯,眼中厉光闪烁。 “确定是他?” 项凌云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十之八九。” 项九爷面色阴冷下来,可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项凌风狼狈的闯了进来。 “爹,大哥,阿衡回来了,他进了密林。” “什么?” 项九爷和项凌云都惊的站了起来,父子二人脸色都很是难看。 元暮看着两人,眉蹙了起来,难道那号称开国国师之传人的无魂公子真的是项凌衡? 那他这次回来…… “不好,他要救林唯棠。” …… 林唯棠脸上沁着密汗,执着锋利的匕首斩断了倒在地上的那名士兵的手臂,可斩断的手臂依旧是黑血,他暗自心惊,好强的毒性,刚刚才要不是这人救他,恐怕中毒必死无疑的人就是他了。 “林……林大人……别……别费力了,我不……不行了。”中毒的士兵虚软无力的流着泪。 “二壮,你不会有事的。”其余一名侥幸活下来的士兵痛哭流涕。 林唯棠面色沉重的看着他:“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若我走出这片丛林,定当寻到你的家人,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谢……谢林大人,可……可是我没……没家人了,将……将军……对我有恩。” 林唯棠沉默片刻后,又道:“我发誓,一定会尽全力保护齐将军走出去,尽全力保他性命。” “谢谢林……”大人二字的音节还没有发出来,那名士兵就再也没有生息。 “二壮,二壮……” 林唯棠站起身,看着横躺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条巨毒大蟒,再看着已经惨死的三具尸体,唇线抿的直直的。 他知道这片密林是个挑战,但是他依然还是错估了这片密林的厉害之处。 高耸参天的古树,缱绻坚韧的锋刃都一时难以斩断的葛藤萝蔓,猛兽飞虫蛇蚁皆巨毒无比,沼地、障气防不胜防,撑天的茂盛树枝几乎挡住了天,就连阳光都参透不进来,更别提方向了,这里,就是座迷宫。 “这里不宜久留。”这里血腥气太重,随时都有可能引来猛兽。 那名抱着二壮哭的伤心的士兵有些不忍的道:“林……林大人,就……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 林唯棠听着动静,面色微变,一把抓起他就急速的撤离。 吼!猛虎的吼叫在两人身后响起。 那名士兵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回过头看着二壮的尸体被那只大虎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了,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该死。”林唯棠看着昏死过去的士兵,再看着被那只猛虎一口吞掉的尸体,低咒了一声,将昏死的人一把扛了起来,飞快的撤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空灵飘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以为你会见死不救呢,没想到你还会扛起他。” 林唯棠惊讶的停下步子,环眼四望,可是除了阴森渗人的丛林,他并没有见到人影。 “是谁?出来。” 一道红光在眼角处飞掠而过,林唯棠猛地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红衣男子,心里微凉:“你是谁?” 空无魂冷冷的盯着他:“你就是林唯棠?” “正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唯棠,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帮助,你绝对走不出这片密林。” 林唯棠没出声。 “项家可还没有出手,你们就如此狼狈,年轻人,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了头,就不好玩了,是不是?” 林唯棠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冷静的问道:“接受你的帮助,我要付出什么?” 空无魂在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时候才露出一丝丝笑容:“难道某人总是说,喜欢聪明人了,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省事多了。” “某人?”林唯棠眯眼。 “对,某人。” “废话少说,你要什么?” 空无魂低低一笑:“你的忠诚,从今往后,你要忠心忠诚为她效命。” 林唯棠眼色一闪:“他?还是她?你不是项家人?” 空无魂呵呵直笑:“你明知道我不会回答你的。”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说完,红色身影在丛林里消失不见。 林唯棠面色一片怔然。 等到他扛着唯一活下来的士兵回到休息的地方时,无端的恐惧越发的席卷着所有人的心。 “齐将军,抱歉。” 齐将军看着他凌乱的发丝和身上的血渍,苦笑:“我知道你尽力了。” 那名昏死过去的士兵被众人弄醒之后,看着熟悉的脸,先是喜极而泣,但想起他昏死前看到的画面,面色一白,牙齿都打颤,咯咯作响起来。 “三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叫三石的士兵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却推开众人,来到林唯棠面前扑通一跪:“谢林大人救命之恩。”要不是林大人救他出来,此时他怕不是早已经成为猛虎腹中餐了。 “起来吧,我也只是尽了应尽之事,二壮为救我而死,我又岂会丢下你不管?” “什么,二壮救你而死?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胡副将惊叫了起来。 林唯棠没理会他的怪叫,朝齐将军打声招呼后,独自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低头想着心事。 而三石也在缓过气来后,向众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听他讲述原委,又听到林大人最后对二壮说的话,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胡副将有些惭愧的看了看林唯棠,却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咯噔一跳,不会是林大人也没把握走出去吧? 林唯棠这时候没在想如何走了这片密林,而是在想,那红衣男子说的某人究竟是谁? 如今大元国的势力,除去朝廷和已经起兵的明王,剩下的就是怀王了。 明王与项氏结盟,理所当然,来找他救他的应该是项氏的人,他们想招降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是,看着那红衣男子,他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不是为项氏明王效力的人,而是极有可能是怀王的人。 当然,排除明王和项氏,按理而言,他更该认定是皇帝的人多一些才是,可偏偏脑子里却一直回旋着那红衣男子说过的那极为耳熟的话语。 喜欢聪明的人,因为与聪明的人对话很省事……这话何其耳熟? 如果真是怀王的人,真是她,那么……他林唯棠就成为一个笑话,痴心妄想的笑话! 216边关军情 三天了。 林唯棠带着一行人在密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方向的走着。 一路行走,碰到的毒障毒物不知其数,他们谨慎又谨慎,却依旧无可避免的折损了近十多人,进山时的一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足七十人,而他们也走了近大半个月,却依旧困在这密林里,前不见出路,后不见退路。 而这三天来,情况更是不妙,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能吃的东西,不少人都三四天没有进食了,又累又渴。 除了林唯棠面无表情外,其余的人包括齐将军都被绝望的情绪和随时死亡的危险笼罩着,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 这密林本来就光线不强,到处都是阴森森的,令人恐惧顿生,而今天一大早整个密林的光线比平时更暗了,别说辩方向了,就连谨慎留神毒物猛兽都颇费心力。 大家也只好边走停了,可接下来,令人苦不堪言的是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上炸开,伴随着强白光芒的闪电,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了。 又一道雷打了下来,正好落在队伍中间,胡副将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本能的一把扯过身边的人想要挡住他,可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雷电,他不但没逃开,还连累了被他抓着的人。 哧哧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等到众人定睛一看,所有人都面容扭曲,喉咙口里发出一声声恐惧的声音。 “胡副将?” “阿河?” 胡副将和那名名叫阿河的士兵被雷劈的焦黑。 他们被雷电劈死了! 齐将军看着死不瞑目的胡副将,不忍的闭上眼,进了密林之后,胡副将虽然让他失望,可他毕竟是跟随了他八年,看着他最终落得这样被雷劈死的下场,他心里本就很不好受,再加上想到自己也难逃死在这密林里的下场,心里就更悲了。 林唯棠看了一眼,就当机立断的道:“我们要心去到一处树木较少的地方,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人人都明白。 在生与死的抉择上,更何况还亲眼看到了胡副将和阿河的惨死,他们没有得选择,只得拼了命的跟着林唯棠往前走。 而被雷劈死的两具尸体,只能是留在原地,不忍心却也必须要狠心。 头上雷声轰鸣,丛林里的人提心吊胆,不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 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树木较为少一些的地方时,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说不出的狼狈。 “大家都稍微散开一些,不要靠近树,在雷雨天,近树危险。” 见不少人都躲在树下避雨,林唯棠提醒大家。 在树下躲雨是在场不少人心里的最好方法,但想到刚才胡副将被雷劈成黑炭一样的身体,所有人都寒从脚底直窜入天灵盖,迅速从树下撤离。 齐将军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看着站立在一旁的林唯棠,轻叹了一声,可惜了,他们这些人无所谓了,只是可惜了林大人,他还有年轻,本还有大好前途。 又是一道雷劈了下来,就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从树下撤离的人全身汗毛直立,要是刚才林大人没有提醒他们?那他们绝对会成为像胡副将那样被雷劈死。 他们想去道谢,可是想到就算逃过这次,那明天后天又如何?他们还是难逃一死,都不免有些泄气沮丧了。 “我可以救你们走出这片丛林,但是你们的命从此归于我,如何?” 正当大家绝望沮丧之时,一道男人的声音飘渺传来,很轻,如风,却每一个字都传达进了在场人耳朵里。 林唯棠垂下了眼,没有出声,而其余的人都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齐将军警惕的站了起来,腰间佩剑出鞘:“是谁?” “林大人,三天时间已经到了,你想好了吗?”声音又传来。 齐将军震惊的看向林唯棠,双眉紧皱:“林大人,怎么回事?” 呆滞中的人也全都神智回笼,目光全都落在了林唯棠身上。 林唯棠看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勾了勾嘴角,苦涩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们可以出去了。” …… 一望无际荒芜的乌城军营主帅营帐。 中年男子也是乌城大帅的冯征面色凝重的合上手里的密旨,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木羽,问道:“你怎么看?” 木羽抱拳低头回道:“冀东战事想要平息,依末将看,恐怕不容易。” 冯征站起身,在营帐里来回地踱步,面色凝重而紧绷。 木羽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得见他垂低着的星眸中的那一片惊涛骇浪的情绪。 当冀东的战事传来时,他心情复杂的无法形容,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认知,大元国真的如她所估计甚至是所计划的那般燃起了战火,这战火目前来看还并不算大,但是,她说,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扩散到整个大元国。 明王已经冀东称王,冀东的沦陷对其他同样有着野心的氏族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甚至他们不需要公开表示他们支持明王,只要在暗中给予粮草增援,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打到京北之地围攻京城是迟早的事情。 皇上从边疆重地调兵,这所有人都不意外,可领兵之人不是他,而是冯元帅,这就出乎不少人意料了。 一切都如她所料,他不得不服。 “皇上的意思是让本帅抽调二十万大军,边关重地由你暂时代为镇守。”中年男子停下步子,盯着不发一言的木羽语意不明的道,那暂时、代为四个字他咬的格外的重。 木羽依旧低着头,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恭敬的道:“末将遵从皇上军令。” “你……”冯征语噎。 营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冯征看着不吭声的木羽,轻叹了一声,这件事也确实是怪不了木羽,要怪就怪皇上更信任更重用木羽。 罢了,退一步讲,这也是他最大的机会,只要他打了胜战,平息了冀东之乱,那前途自然不必说,到时候皇上说不定还会封他个兵马大帅。 想到这里,他面色缓和了下来,走上前,拍着木羽的肩膀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木羽这才抬起眼来,看着他,点头:“末将一定不会辜负大帅的厚望,末将祝大帅凯旋而归。” 冯征禀性还是直爽豪气的,听闻木羽这般上道的话,脸上也终于展露一丝笑容:“皇上,重用于你,也无厚非啊,后生可畏。” 木羽走出营帐,看着外面清蓝的天,嘴角勾了勾,重用?也许吧,只是究竟是重用还是不信任,恐怕皇上心里最明白不过了。 而他,也明白。 皇上不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任何人他都不信,包括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忠将良臣。 也许,皇上其实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要不是无忧公主,大元国,如今绝不只是内战,恐怕是内忧外患齐发,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怀王身子骨也不适合当皇帝,但是,他相信有她在,继位皇帝人选,一定不会是问题。 所以,在皇上不信任他,将他留在乌城守城的时候,他知道,其实结局已经定了。 至少,他的心,定了。 “木大哥……将军。” 木羽敛去心里的波动,抬头看向朝他奔跑而来的叶雪。 两年多时间了,当初跟着他来到边关军营的少年如今长高了不少,挺拔英气。 “将军,您刚才从主帅营里出来?”叶雪一双眼睛眨动着,很是可爱。 木羽点点头,大步朝自己的营帐中走去。 “那,你有没有向主帅推荐我随军?”叶雪亦步亦紧的跟随在他屁股后面难掩激动之情的问道。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这鸟不拉屎的军营一呆就是两年多,每天除了操练就是跟着木大哥学武,而且坚持了下来没有再逃跑? 咳,当然一开始是有逃跑过,被料事如神的木大哥狠揍了一顿。 木羽没有理他,径自走进了营帐里去,叶雪跟了进去。 “将军,木大哥,师父,您究竟有没……” “没有。”木羽转过身打断他的话。 叶雪呆了一呆,声音拨尖:“为什么?”他呆在这里都快要疯了。 “没有为什么,你是本将的近侍兵,本将留守,你当然也要留守。” “我不要,木大……” 哥字在木羽扫过来的森冷目光下自动吞了回去,但叶雪还是很不甘心,赌气般的道:“属下想出征,请将军恩准。”大不了他自己去向大帅上请。 “本将不允。”木羽不近人情的声音让叶雪很是一怔。 可木羽却丝毫不理会他的怔然,冷声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叶雪没有动,杵在那里像尊石雕人像。 木羽在长桌前坐下,看起了兵书,对营帐里的石雕视而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雕终于重新化成人,但依旧僵硬,就连语气也不难听出僵硬:“为什么?将军,您给属下一个理由。” 木羽冷瞥了他一眼:“你要理由,好,本将给你理由,军令如山。” 叶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狂燥,尽量平静的出声:“将军,属下知道您是为我好,认为我年轻气盛,怕我上了战场没命回来,可是属下不这样认为,属下认为,精兵猛将是从战场中杀出来的,我一日不上战场,我就不算是真正的兵士。” 木羽盯着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 “师父。” “本将说的很清楚,出去。” 叶雪抿紧唇,倔强的看着他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木羽盯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他想上战场,用不了多久……他有的是机会。 他将他带在身边,当作弟弟一样教导,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终有一日,战场任他驰骋。 一方面他很高兴叶雪对自己亦兄亦师般的依赖,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叶雪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亲近之人,压不住自己的任性脾气。 …… 楚国边关重镇潼关。 “王爷,京城传来急报,大元国内战愈发激烈了。”白狼大步走进大厅神色复杂的说道。 大厅里正在商议军情的众将领闻言一愣,都抬起头来看向白狼又看向坐在主位上面容寒似冰的王爷,脸上也都露出如白狼一般复杂的神色。 初听闻大元国爆发内战,他们都感到惋惜,因为本来按计划,他们如今恐怕已经打进了大元国,配合着大元国的内战,他们绝对有信心彻底攻破大元国。 可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又觉得后背发凉,心里后怕不已。 要是攻破了大元国却被周国攻进了楚国,那才是笑话。 好在,王爷悔婚了,不然,天下局势恐怕真的要彻底换了,而周国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把大元国的地形图拿来。”楚绝冷声道。 众将皆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如今和周国虽进入对峙阶段,真正开战的次数已经在减少,但是就算有周国如此强大的敌人在后方,他们也没办法调出重兵去征战大元国。 不过想是这样想,但并没有人出声违抗,很快,就有人将大元国的地形图呈了下来。 楚绝起身,诸将跟随他身后,走近地形国。 楚绝冷眼注视着大元国的地形图,这张地形图其实并不完整,但是大元国最重要的几个兵防重镇都在上面。 这张地形图是楚国历经数十年一笔一笔描绘出来的。 对大元国的军防,他心里有底。 如果说乌城和北桥关最大最重,那么冀东淮平一带也同样不可忽略。 除却京北之地的乌城,大元国的地方势力上,驻兵最多的就是冀东城、青州,晋州,乌城、以及高原。这五大城里都有着重兵布防。 其中乌城兵防最重,驻兵估计不会少于五十万,京北之地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究竟有多少,很难评估,不过以庆帝的行事手段,恐怕不会少于三十万。 冀东之地有一个不安于份的项氏家族,朝廷驻兵不会少于十五万,其余三地,也都约莫会有十万左右。 “二十万叛军已成形了,元浩天想要剿灭,恐怕不容易了。”楚绝嘴角冷冷勾起。 白狼点头,也直道:“可不是,冀东之地的驻兵基本上已经全部沦陷了,拥兵二十万,外有氏族相助,又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元国皇帝想要讨伐剿灭明王,最少得要调兵三十万,前提还要,领兵作战的是虎狼之将,否则,局势不乐观。” 楚绝没有出声,只是缓缓的眯起了眼睛。 白狼见他面色,稍稍一愣之后,就明白过来王爷在想什么,他重新盯回到地形图,脑子里浮现北桥关的兵防,心里燃起一丝兴奋。 “王爷是想?”等候时机趁火打劫?恐怕皇上将大元国军情如此急传而来,也是打的这主意? 楚绝冷冷一笑,有周国牵绊,他的确是没办法去按原计划那样征战大元国。 可是如今大元国内乱爆发,不管谁输谁赢,大元国必然元气大伤,这简直是天佑楚国,得来全不费功夫。 至于周国……周青色已经近五个月没有和他交战了。 “白狼,对周国宣战。”周青色掌握主动权已经够久了,该他反击了。 白狼重重点头,眼底有着抑不住的激昂:“是,王爷。”他很高兴,王爷终于振作起来将国师留给他的阴影埋进了心里最深处。 一旁的众将领们听闻王爷说要对周国宣战,都神色微正,周国虽然没有对楚国发起攻击,但周青色布兵之术也的确让他们这些人吃过不少苦头。 而最呕血的是,他们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周青色真面目。 周青色一直以来都是坐在军营中指点沙场。 “这次,一定要打的周青色亲自迎战,我倒要看看,这周青色究竟长什么模样。”一名将领恨恨的道。 而白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蹙紧眉头出神,对于旁边一名副将的呼唤声都没着神。 “白狼将军?”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众人面面相觑,真是难得见白狼将军如此神情。 楚绝见状,微微眯眼:“白狼?” 白儿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道:“王爷。” 楚绝注视着他,突然道:“你们都先出去。” “是,王爷。” 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楚绝和白狼。 “你瞒了本王什么事?” 白狼一震,连忙摇头:“回王爷,没有。” “真的没有?” 白狼笑了笑,正要回答时,楚绝冷冷的声音率先出声:“想清楚再回答本王。” 白狼静默,心里叹了一声,他不过是看着王爷终于走出了阴霾一时忘形了,不过现在王爷走出来了,就算听到国师相关的事情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 “回王爷,三个月前,府中传来消息。” 楚绝的双掌不自觉的抓紧了座椅两边的扶手,可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白狼稍稍安心,这才低声道:“有人打听国师的事情,被皇上的人抓捕住了。” 楚绝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冷声道:“如何?” 白狼摇了摇头:“那人被暗箭射死,皇上大怒,搜捕全京城,但可惜却没有查到那人同党的踪迹,不过……” “不过什么?”楚绝神色一紧,脱口追问道。 白狼心里叹息声加重,王爷还是忘不了国师。 “后来皇上没再追究此事,但却命人暗查细访,发现有不少人贪财给那来历的不明调查国师的人画了国师的画像。” 楚绝猛地站起身来,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要瞒着本王?” 白狼单膝跪地,请罪道:“王爷恕罪,属下……实属情非得已。”先不论与周国战事频繁,单单是事情已经发生,那不明人士已经打听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算将此事禀报给王爷,也不过是让王爷为此分神伤神罢了,他觉得此事瞒着王爷为上策。 楚绝冷冷的注视着白狼:“滚出去。” “是。”白狼暗舒了一口气,躬身退出去。 ------题外话------ 昨天断更,很对不起,至于原因,落就不说了,只是觉得,女人要真能修练成灭绝师太心心,其实在如今这样的社会来说,不算是坏事。 217联手合作 深夜,将军府书房。 书桌上的烛火一闪,一抹黑影诡异地出现在了书桌前,恭敬地对端坐在书桌前的平睿单膝跪地埋首低头道。 “黑鹰参见主子。” “事情查的如何?”平睿抬头问道。 “属下等不负公子所望。”代叫黑鹰的黑影从背上取下身上的长形包袱恭敬的呈上。 平睿扫了一眼,一旁的阿星上前接过,转呈给他。 平睿没有急着打开查看,而是问道:“只你一人回来复命?” 黑鹰低下头,闷声回答道:“回公子,在暗查过程中惊动了对方,属下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历经波折才侥幸回来,其余人等均被敌人击伏。” 阿星惊讶的看了一眼黑鹰,再看向平睿,欲出声,却见平睿挥手,他噤声退立一旁,垂低下头。 “下去吧。” “是,公子。” 平睿静默了片刻后,缓缓的打开了包袱里,布包里是一卷被油纸密封包住的类似画卷模样的卷轴。 当画卷在他眼敛下缓缓展开时,画卷里的画像也终于映入了他的眼底。 深深的凝视着画卷,平睿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眼神深沉暗黑。 一旁的阿星抬了抬眼,目光随意的扫到画卷,瞳仁微微一缩,但瞬间就恢复如常。 书房里安静的近乎诡异,除了偶尔烛灯上的火花有声响外,静的出奇。 平睿双手交叠,身子微微后仰,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眸似是睡着了又似是在静静出神。 阿星垂敛着头,低声道:“公子,属下去门外守着?” 平睿挥手制止,阿星微讶,但也只是恭敬的低下头,静静的站在一旁。 时间慢慢的流逝,烛灯快要燃尽的时候,也意味着天快要亮了。 平睿的声音响起,让阿星诧异的抬头。 “皇上从乌城调兵二十万,可是领兵之人不是木羽而是冯征。” 阿星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抿了抿唇,没出声。 平睿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低声道:“木羽和我相同,却又似乎不同,你觉得呢?” 阿星低头思索一下,恭敬的道:“在属下看来,公子和木将军并不同。” 平睿低低一笑:“哦,说说看,我们不同在何处?” “公子?”阿星抬头注视着平睿,对他的问话很是不明白。 平睿脸上的笑意慢慢淡没,站起身,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告诉阿星一样,淡淡说道:“我和木羽一样都接受过暗卫训练营的训练,只不过,他接受的是兵法作战,而我,接受的是细作暗杀,他光明磊落,所以他镇守大元国的国门,而我,阴毒冷血,所以,给皇上看守家门。” 阿星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却极力镇定下来,恭敬的道:“皇上器重公……”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嘴形还保持在子字的形状上,眉心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 呯!他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平睿微笑着轻整理着袖口,慢条斯理的掩去宽大的袖袍里那一抹冷锐的银光。 刚才退下去的黑鹰悄无声息的再出现,对书房里阿星的尸体无动于衷,不需要平睿吩咐,他动作利落的上前,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将里面的药粉均匀的倒在阿星的尸体上。 不消片刻,一阵刺鼻味在书房内蔓延开来,而地上的尸骨也化为了一滩血水。 平睿在书桌前重新坐下,眯眼注视着桌上的画像,食指无意识地在桌沿轻敲着。 待到黑鹰将书房里的一切都恢复原状,再也看不出丝毫异样时,他才恭敬的立于平睿身旁,伸出手在耳后摸索了片刻,慢慢地揭出了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人皮面具后面,霍然有着与阿星一模一样的脸。 平睿轻敲桌沿的食指停了下来,淡声道:“清除痕迹。” “是,公子。”他开口,声音也与阿星一模一样。 平睿阖上眼,幽幽一叹。 …… 怀王府,宸院。 小李子看着顾依依走进来,面色很平淡,出口的语气更是平淡。 “王爷让你去花厅稍等。” 顾依依并不意外,而这也是她要的结果。 在花厅,她并没有等太久,约莫一盏茶功夫,小李子推着坐着木制轮椅的怀王进来。 顾依依站起身,恭敬行礼:“妾见过王爷。” 怀王神情极为疏离:“起。” 顾依依垂敛着的头慢慢的扬了起来,深凝视着眼前清俊至奇的男子,神情稍有恍惚。 挺过去年冬天发病后,虽然于今为止没再继续发病,但是他的身子骨却愈发清瘦和虚弱了,可却并不让人觉得病弱,反而愈发显的他的冷和傲,似一株白莲,孤芳自芳,傲岸而遗世。 其实,这些日子的冷静,她心里早已经明白过来,他不需要她的感情,更不需要她的温暖。 因为,他的温暖和感情都已经有了寄托。 可是,这样的他,却让她陷入了情劫走不出来,她是偏执的也是自私的,她已经毅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了,不管前路是什么结果在等着她,她都只能走到底。 不是没有后退的路,而是她根本就不想后退,她固执的想往前走,哪怕撞的头破血流,黯然神伤。 “妾身想和王爷单独聊聊。”顾依依声音温和的甚至带着点哀求。 怀王冷冷的扫了一眼顾依依,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小李子。 收到示意,小李子躬身退了出去。 花厅里,只剩下两人,无论是顾依依还是项清尘,她们进宸院,从来都是一个人,就连她们的贴身侍女都没资格进入宸院。 如今正值春末时节,气候不冷不热,半敞开的窗外,风景独好。 顾依依脚步轻移,在怀王的轮椅边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眼神极力平静,可仔细窥探,依然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在表哥心里,我就真的不值得表哥多看一眼吗?” 怀王眸子凉薄的看着她,唇角却扬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嘲弄。 顾依依唇色有些白,却努力保持着她的平静。 “就算表哥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那么,表哥也不愿意为无忧公主着想吗?” 怀王唇角边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都消失不见了,他注视着蹲跪在他膝前的女子,声音如他的眸子一样,凉淡了下来。 “你在威胁本王?” 顾依依摇头:“不,妾在劝慰。”以及哀求。 “你为了要见本王不惜惊动母妃,母命不可违,本王如今如你所愿,只是本王很好奇,下一步你又会向本王索取什么?宠幸你?想要本王的子嗣?也许表妹自认为对本王的感情可以深到愿意陪本王同生共死不顾一切,但是——” 怀王低头注视着她,嘴里却说出冰冷刺人的话:“本王却不愿意。” 顾依依不只是唇色发白,就连面色都有些苍白了,眼神却依旧平静。 “接受我,真的这么难吗?” “远离本王,真的就这么难吗?” 顾依依闭眼,她怕心里的哀痛流露,片刻后,她再睁开,眼神已然恢复平静:“既然王爷也说母命不可违,那么,想必王爷不会辜负姑母的良苦用心。” 怀王冷冷的不出声。 “如今表哥的大事已见雏形,表哥最缺的是子嗣承继。”就样她这样逼迫他,会让他心里恼她恨她憎她,可她依旧要这样做,撼动不了他的心,那就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子嗣,那亦是拥有。 “小李子。” “王爷。”小李子飞快的走进来,推起怀王就走。 “不为顾氏、不为我的情意、甚至不为王爷你自己,就算是为了姑母,为了无忧公主为了表哥的大业,表哥也一定要这样做。”顾依依深伏于地恳求道。 怀王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依依无声而泣。 在小太监的送别下,顾依依出宸院,在门外候着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知书,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前。 “小姐……”还未说完的话在看到自家小姐的面色时,知书噤声。 顾依依没有理会她,目光投放一旁,不意外地看见慵懒地倚靠在墙边的项清尘,她的嘴里甚至还叼着一根野草。 她走过,在项清尘身旁停了下来,淡声提醒道:“这样的举止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有失端庄。” “有失端庄又如何,你够端庄吧?还不是征服不了只剩下半吊子命的元晗天。”项清尘吐掉嘴里叼着的野草,似笑非笑出声。 顾依依面色微正,语气却很平淡:“我不管你是什么性情身份,请你记住,你是妾,你没有资格连名带姓直呼他的名讳。” 项清尘眼里划过一抹冷光,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嗤笑了一声。 “药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摆平他,不过,别让我等太久,说不定到时我亲自出马,到时候就没你的份了。” 顾依依淡笑:“你要是有办法走进这座院子,你就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了。”她知道她的本事高,并不是她可以比拟的,可是只要表哥不出这个院子,不管她是公明正大还是不择手段,她都没办法毫发无伤的见到他。 项清尘不怒反笑:“你这张脸真让我手痒。”很想剥下她的皮。 知书听闻这话,警惕的防备着她。 顾依依对项清尘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瞥扫他一眼,越过她离开。 项清尘垂下眼,自嘲一笑,她和顾依依又有什么不同? 顾依依执着于得到已近魔障,而她的不甘心又何尝不是一种已经失控的偏执? 元晗天……得不到心,得到人也一样,只有得到了才会放下,要是得不到,以她的性子,她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个男人。 回到清心小筑,顾依依静坐在一旁失神,伺候着的其余三名侍女看向知书以眼神询问,知书摇摇头。 最为沉稳的知礼迟疑了一下,还是恭敬的出声。 “小姐,虽然这件事的确是要依靠项清尘的医术,可是奴婢还是有些担心,这样一来,王爷心里定然会憎您了厌您,要是逼急了,到时候您为她人作嫁衣裳。” 顾依依失神的眸子略有变化,却摇了摇头,声音些低迷:“不会的。”就算他憎她厌她,如果他真的屈服了,也一定不会单单选项清尘一人,她必然有机会。 因为姑母,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回到卧室的怀王,双手紧紧的握紧轮椅上的扶手,面色染上薄霜,眼里也浮出淡淡的哀痛。 小李子看着这样的王爷,大气都不敢喘,心里也很是担心。 要是是以前,他早就让人去请无忧公主过来了,可自从那日他偶然窥见那一幕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也许让王爷和无忧公主少见面,是对王爷的一种保护。 “王爷。”逃遥出现。 怀王无动于衷,逃遥苦笑,脸上有些为难,却是说道:“太妃再传亲笔信函。”这已经是顾太妃连续三封亲笔信了。 “呈上来。” 一眼扫过顾太妃的亲笔信函,怀王丝毫不意外信中的内容,信纸被他揉成团紧紧的握在拳心里,本就苍白无血色的手掌骨节更是白的惨淡。 “王爷……”逃遥和小李子都有些担心的出声。 小李子这时候也顾不得内心深处的那一丝顾虑了,使眼色让一旁的幽影少年赶紧去请无忧公主。 幽影一动不动,小李子蹙眉,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为什么幽影一动不动了。 因为元无忧正好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画轴。 “公主,王爷他……”小李子担忧的出声。 元无忧的目光望过去,怀王神色却恢复如常,原本紧握成拳的掌心也不复刚才的用力,却依旧成拳。 元无忧面色倒没什么变化,拖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握起他握拳的手,轻拍着:“松开。” 早在她掀帘进来的时候,逃遥和伺候着的幽影少年就都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外面去,小李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常那样也退了下去。 怀王并没有松开手,元无忧侧过脸看着他,轻叹了一声;“好吧,那看看我带来的东西。” 说着,她将画卷打开凑到他面前,献宝般的语气道:“瞧,画功当真不错是不是。”比顾依依的画功还要更来的鲜明一些,简直将她刻画的入木三分。 怀王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微怔。 218你就是你 那幅画上画的是一名少年僧人,一袭僧衣,美若盛开的佛下金莲,悲天悯天,飘渺空灵似是真佛降临,任何人看见他,都只想俯首膜拜,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心。 怀王回过神来后,眼色微变,沉声道:“谁画的?” 画并没有署名,可笔风秀逸中却隐约见苍劲,第一眼直觉是男人的笔风。 元无忧笑:“我猜,是平睿画的。” “他寓意如何?”怀王直接无视掉她前面两个字,直接将问题扣在了平睿头上。 “也许是一种表态。” 怀王抬眸侧脸看向坐在身边的元无忧,挑了挑眉:“无忧,怎么啦?”我猜?也许?这样模棱两可的词她很少使用。 元无忧指了指他的手:“因为我心不在焉啊,比起这幅画,我更关心你的感觉,她寓意如何?” 这个她,指的是顾太妃。 怀王面色稍淡:“这事我会处理。” 元无忧将手里的画卷搁置,低头认真的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后,他的掌心里揉成团的纸皱巴巴的。 抚平纸张,上面的字迹尽收眼底。 她幽幽轻叹一声,抬眼看他,他对顾太妃有着为人子的孝顺,所以心里才会这样的失望。 怀王伸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浮现淡淡的慰意:“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心里还是无法控制住那股失望,因为在乎母妃,所以才痛苦。 “在太妃娘娘心里,她这样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不全是为了顾家,更多的是因为她舍不得你。”虽然在她看来,这也是顾太妃的一种自私方法,就如同顾依依一样,不是不爱,而是爱的自私。 怀王扯动着唇角,笑的苦涩,这么多年,他唯一的期盼是等着她出宫与他母子团聚,可一年又一年,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恨。 他痛恨父皇的无能,痛恨元浩天的无情。 可是遇上无忧之后,他被冰封冻的心出现裂痕,他深埋的恨也出现裂痕。 原本,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在怨恨着母妃。 母妃将痛苦扛在身上,却忘了,她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因为,在顾家和他之间,她想要两全,而不是选其一。 而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再次做出了选择,而这次她终于选了其一,为自己的后半生能有心灵上的慰籍,为顾家的荣华,为了所谓的大业传承,她选择了逼迫他留下子嗣。 有些事情,想的越透彻,痛的也越深。 元无忧沉默的看着他。 以旁观者来看待这件事情,她能理解顾太妃的心情和选择,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指那件事物的本身,而是难断事物背后的情感和付出与得到。 顾太妃最初是没办法选择,等到后来,她有机会可以重新选择的时候,却因为顾家的牵绊,她不能选择,只能承受骨肉分离之苦,保顾家昌盛,也保怀王的安全。 但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其实他的痛苦不比顾太妃少,因为他时刻要记着,自己能安然的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在受着痛苦。 但现在,顾太妃无视他的意愿,以爱之名,强加于身,将他深埋在心里的失望翻腾了出来。 在乎,所以才会失望,才会痛苦。 元无忧蹙眉,心情很是复杂,她大意了,没有为他考虑充分? “对不起,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这件事情因为他完全能应对,所以她没有放在心上。而这些日子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在了战事和如何劝降平睿上,对府里的事情实在是疏忽了。 怀王看着她,笑了笑:“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有把握劝服太妃不会再逼迫你。”她胸有成竹的道。 怀王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元无忧有些意外的挑眉,迟疑的出声:“不会吧?”难不成他心里有了决定? 怀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上次你借我的背,这次,我可以借你的背吗?” 元无忧蹙眉,他一向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可是现在他的情绪却有些让她捉摸不透。 元无忧没出声,却侧过身背对他,以行动告诉他,她的答案。 怀王静默半晌,并没有伸出手拥抱她,而是和她一样,侧过身,将脸颊轻轻的抵靠在她的背上,慢慢的闭上眼。 元无忧扭头看他,微怔,心里涌上一丝复杂,他看似无情,实则有情,对顾太妃,对顾家,对她。 眯了眯眼,她倒是小看了顾依依了。“你有没有子嗣,绝对改变不了结局,到时候,我让元氏宗亲里岁数小的全都弄过来,我们好好挑选。” 怀王轻阖着眼,没出声,安心的靠在她的背上似是睡着了。 “不准勉强,不准为难,记住,你就是你,就算是你生的儿子他也不会是你,不是你期盼得来的子嗣,没有你爱的子嗣,也许到时候,我不一定会产生感情。” 怀王嘴角轻轻勾起,依然没出声。 “父王大人你知道的,要是万一我和那虚拟弟弟合不来,不是他长大后除掉我,就是我送他去陪你。” 怀王上扬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所以啊,你心里那所谓的牺牲愚想,给我这样,这样,挥散掉。”元无忧抬起一只手,以手背在半空中挥散着,像赶着令人厌恶的苍蝇似的。 怀王睁开眼,刚好看到她有趣的动作,噗哧一笑,眉宇间的郁伤一扫而光,也只有她,认定了他就是他,没任何人可以代替。 听到他笑了,元无忧也笑了。 “我想,你肯定是不想让我打湿你的背,所以才这样卯着劲的恐吓我。”怀王佯怒道。 元无忧扭头,朝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洁白的门牙:“以怨报德。” 怀王低笑出声。 元无忧耸了耸背:“亲爱的父王大人,你还要靠多久了?” “不耐烦了是不是?”怀王平淡出声,半阖的眼眸中却着她看不到的宠溺柔情。 元无忧叹气:“又以怨报德了,我是为你着想啊,担心你会累。” “我不累。”说着不里,却离开她的背。 元无忧身体坐正回来,目光像上下扫视了一眼,见他眼中阴霾气尽散,这才终于暗舒了一口气。 怀王用下巴指了指被她随意搁置一旁的画卷,问道:“你都说此人滑不上手,他怎么就愿意表态了?” 元无忧目光落在画上人像上:“他滑不上手,是因为他太聪明,聪明的人不需要说太多,只要亮出本事,征服他,就行。” 怀王挑眉:“意思就是你已经征服了他?” 元无忧笑的眯眼,修长完美的手指轻抚着精致的下额,红唇微微上扬,笑的老谋深算:“严格来说,不算征服,是合作,我能给他他想要的,而他,自然也能提供我想要的。”怀王面色微肃:“他还想要什么?”平睿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贵为禁军首领,护国少将军,掌禁军十万镇守京城,他还需要什么?这样有野心又没有忠诚心的人,无忧日后可以驾驭吗? 见他肃穆的神情,元无忧轻笑:“他不仅要高官厚禄,还要做那改变历史之人,名扬天下,青史流名。”通俗来说,就是当了奸臣却还要世人给他立德功牌的人,他不排斥接触黑暗,可是光明也要属于他。 怀王挑高眉头:“好大的野心。” “他有这个能力。”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他都有能力驾驭。 怀王想了想,正色道:“他不好驾驭。”他担心到时候她养虎为患。 “但是父王大人不觉得生活里总要有些刺激?”再说,有时候适实的掌握大致就好,不必要非得驾驭细致。 见她胸有成竹,怀王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就算往最不好的方面去想,他也不担心,要是有一天平睿能够在无忧的眼皮底子下成为患害,那也是无忧纵容的。 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并不在乎大元国要流传千世。 …… 湮冷宫,归佛殿。 佛像下,顾太妃虔诚膜拜后,直起身,双掌合什,抬头仰望着佛像,嘴里念着经,心里祈求着佛祖慈悲,成全她所求。 檀香袅袅,佛像虽是木雕,却活灵活现,悲天悯人,慈悲为怀。 这尊木佛供奉在佛庙已经数百年,是顾太妃当年生下怀王正得宠时,先帝从万佛寺亲自去请来的保佑顾太妃母子的。 顾太妃被打入冷宫,这尊木佛也随之而来,伴随着顾太妃已经快二十春秋。 暮色初降,夕阳红照亮了整个门庭。 一直恭敬的跪在顾太妃一旁的兰嬷嬷看了一眼天色,悄然起身,去到了门外。 她等了半刻钟左右,送饭的太监过来了。 提着食盒进来,兰嬷嬷低声道:“小姐。”顾太妃停下念经,怔怔的看着兰嬷嬷恭敬呈上的信函,突然间,她有些情怯了。 连续三封亲笔信才换来一封回信,晗儿心里是否现怪于她? 顾太妃闭上眼,淡声道:“念吧。” “小姐?是。”兰嬷嬷惊讶片刻,恭敬回道。 兰嬷嬷拆开信,神情怔忡起来,小王爷这…… “念。” 兰嬷嬷稍有迟疑,还是将信念了出来。 信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勿强求。 顾太妃紧闭的眼角,滑下滚圆的泪珠。 她睁眼仰望佛像,哀痛出声:“佛祖,信妇所求已是强求吗?” 佛像一脸慈悲的俯瞰着她,却无声无息,对她的哀和痛,似是默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219不择手段 当顾依依再次来到宸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拦阻不得进入了。 “李公公,我要见王爷。” 小李子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咱家当然知道您是要见王爷的,可王爷命令下来,让咱家告诉小夫人,他现在不想见您,以后也不想见您。” 顾依依跄踉一退,面色雪白,脱口质疑道:“不可能,表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小李子面色肃穆下来,语气也生冷强硬:“王爷有令,顾氏禁闭在清心院,为太妃娘娘祈福,如无命令,不得擅自踏出清心院一步。” 表哥竟然要禁闭她?顾依依摇头,想要闯进去。 小李子皱眉,却并没有阴拦,因为不需要他动手,自会有人阻拦她。 被两名太监拦阻去路,顾依依眼底浮现受伤。 “为什么?”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情于理,表哥都该要答应的,就算他心里恼姑母,可为了孝道,他也该答应的,不是吗? 小李子淡漠的看着方寸大乱的顾依依,心里虽然有些同情她,但也有些憎厌她。 她爱王爷没有错,可她错在不该挺而走险,竟然利用太妃娘娘来威逼王爷,变相的挑拨王爷和娘娘的母子关系,而这人竟然是顾家表小姐,这实在是可恶可憎。 “来人,送小夫人回去。”以后如何他不知道,但短时间内,王爷是绝不想再见到她的。 “是。”两名太监上前对着顾依依恭敬请道:“小夫人,请。” …… 当项清尘听到顾依依被关禁闭的消息时,已经是数天后了。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还得源于她身边并没有可用之人,静心院里侍候她的嬷嬷婢女太监都是王府总管分派的,自然不可能会在她面前嚼舌根通消息。 而自从上次元无忧夜里召见了元络后,当天夜里她就离开,回去助明王起兵。 当天夜里,项清尘去见了顾依依。 看着顾依依卧室内的布置摆设,项清尘眼底掠过一丝异光,外室和内室打通,书房和卧床一起,这样的布置很类似于怀王的卧室。 顾依依真是有心了。 顾依依神情看起来很是憔悴,显然这次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对于项清尘的到头,她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漠然的问道:“你是来嘲笑我的?” 项清尘没出声,而是在卧房里那张贵妃椅上慵懒的半躺了下来,淡淡说道:“坦白说,在这王府里,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嘲弄不了谁。” 顾依依嘴角勾起,有些自嘲有又些讥讽:“真是难得,你嘴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怎么,同情我?有心了,可我不需要。” 项清尘嗤笑:“终于看见你端庄恬静面皮外的另一种脸了,顾家养出来的官家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你来就是要看我变脸?”对她的嗤笑不允理会,顾依依冷静下来,注视着她。 项清尘挑眉,若有所指:“不,我是来问你,你放弃了吗?” 顾依依眼色微闪,低垂着眼,沉默片刻后,又扬眼望她。 “你想如何?” “想必这几天你也冷静的思考过了,究竟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放弃,而我来就是告诉你,如果你和我一样不肯放弃的话,就听我的,如果你放弃了,那我自然什么都不必说了。” “你想做什么?”顾依依脱口问道,面色凝重。 “既然你的方法行不通,就用我的方法。” 冷冷的注视着她半晌,顾依依道:“你有办法?你……你要使阴的?” 项清尘嘴角轻勾:“有何不可?” “可是你答应过元无忧,不会用手段。”如果她连承诺的事情都做不到,她又怎么能相信她,万一她别有用心,伤害表哥怎么办? “如果你执着于这个问题,那么,我只能说,你并不了解我,我叫项清尘不假,但在江湖上这个名字前,还要加上两个字:毒医。” 顾依依面色微变,抿着唇看着她不作声。 “我再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清楚,如果你放弃,我不会勉强,走了。” “等等。” 项清尘回头看着她:“怎么?不需要考虑了?” “为什么要找我?”如果不是她没有医术她绝不会与项清尘合作,可项清尘又是为了什么要和她合作? 项清尘嘲弄一笑:“我并不打算用我不想用的人,而你姓顾,就算你如今被关禁闭,你背后有着一个家族,与你联手,我的计划才有可能万无一失。” “你姓项。”顾依依冷冷的指出事实,项氏可是与明王勾结成一党。 “我姓项,可对项家而言,我是个备用棋子,不听话、更不好掌控,比起听话又能尽掌于手的棋子,我当然不受宠了,还有问题吗?” 顾依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会考虑。” “很好,我期盼你的答案。” 项清尘走后,知礼推门进来,低声道:“小姐恕罪。”她没办法阻止项清尘。 “你们拦不住她,不必自责。” “可是小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姓项,而项家与明王一党,她有可能居心叵测。” 既然小姐心里明白,知礼也不好再多说:“是奴婢多言了。” 顾依依挥退她,淡道:“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她的确是需要重新再思考。 …… 宇文峥因为成为了靖王府的准郡马爷,在京城里,身份上了一个层次,不能说如鱼得水,但至少原本排斥他轻视他想要存心给他阻碍的人收敛了不少。 靖王府已经接了聘礼,如今两家就差送吉日成亲过门了。 其实早在事发后,靖王夫妇就暗示宇文峥尽早成亲娶元灵芝过门,元灵芝反对未果后,她找上了宇文峥,要求宇文峥出面说服靖王妃,延后成亲。 宇文峥倒是不负元灵芝所望,说服了靖王,靖王也同意将婚事延后,待到朝廷平乱冀东之乱后再成亲。 宇文家族对于宇文峥能成为郡马爷,将娶一位宗亲郡主的事情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和喜悦之情。 在靖王的关照下,宇文家花重金在京城一位贵勋没落子弟手中买下了那座消了爵了爵王府邸,再紧锣密鼓的请工匠重新修葺翻新。 而如今,离当日在靖王府事发后,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了。 元灵芝打算先订亲,拖着不成亲,虽然这样做,她也知道有些自欺欺人,但她认为还没有查出那躲在暗处陷害她的人,她绝不甘心就此认命。 她一定要查出那人是谁?她要知道那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为什么要陷害她?她究竟是哪里阻了她的路哪里得罪了她? 她更不甘心就此嫁作人妇,哪怕宇文峥了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人心是贪婪的,她以为自己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等着她来征服,等着她来造就传奇。 哪里知道出师不捷身先死,她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输掉了自己最大的筹码,她当然不甘心了。 这一个月来,她暗中试探排查身边出现的所有人,可硬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这让她很是懊恼早知道她就不该借用前世那些经曲诗句来为自己镀金了,失了先机,让敌在暗,她在明。 气候越来越往夏天靠拢,淅沥沥的雨节终于离去了,连续好几天的放晴,让气温一天比一天高。 凉亭里,元灵芝紧皱着眉头,心烦意乱,似乎在那与她同是穿越而来的人出手陷害她的那一天开始,她的运气就输光了。 也不知道是她心理作用还是她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这具身体的大姨平时很准时,可这个月已经迟了五天还没有半点征兆,而且最令她心焦的是,算起来,她遭暗算的那天正好是危险期,中奖率高达八成。 要是她怀孕……元灵芝想到这里,全身都打了个寒颤,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想都不敢想这个问题。 身边的侍女见她竟然打起了寒颤,狐疑的抬头看了看亭子外的天,已经过了梅雨时节了,如今气候一天比一天热,人人都穿起了薄衣,怎么郡主还会冷? “郡主,您没事吧?” “没事,我当然没事。”元灵芝斩钉截铁的道,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否决掉怀孕的可能性。 “可是您刚才……” 侍女关心的话语惹的本就焦燥心烦的元灵芝彻底冒火,怒斥出声:“本郡主说了没事,听不懂是不是,都给我滚下去。” 元灵芝的怒火吓的一众伺候着的婢女惶惑不安的退下去。 远远的,方贞玉看着坐在亭子里的元灵芝,咬紧了唇,眼里闪过愤恨的光。 她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恶气,元灵芝口口声声说要帮她,可她自己却不知廉耻阴险地爬上了宇文公子的床,从成为宇文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却还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她是受害者的姿态出来……一想到这里,方贞玉觉得自己胸腔内就有一把火在烧着。 她一定要让元灵芝后悔这样对她! “见过表小姐。”被元灵芝怒斥退下的婢女看见她过不,越发惶恐的请安,最近府里不只是郡主又性情有变,表小姐也性情大变,阴沉沉的甚是骇人。 “元灵芝。”方贞玉咬牙切齿的出声。 元灵芝回过神来,看着显然又是来找她麻烦的方贞玉那难掩愤恨的目光,心里很是不耐烦,又是她,烦不烦? 她向她解释过了,这只是个意外,这件事上她也是受害者,她不相信,怪得了她吗? 心里有烦心事,元灵芝没心情与她计较,站起身道:“表妹自便,我先离开了。” 方贞玉一把拽住她,冷笑:“看见我心虚了,不敢面对我了是不是?” “放开。”元灵芝冷声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给脸不要是不是? 方贞玉放开了她了,却口出恶言:“元灵芝,你是我见过最阴险最不要脸的贱……”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方贞玉不敢置信的回头,握着脸,一双眼睛冒出火一样的恶光凶狠的盯着元灵芝:“你敢打我,元灵芝,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婊子。” 元灵芝再抬手,方贞玉这次早有防备,一把挡住了她的手,发了疯的扑上前:“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而刚刚退下去的下人听闻动静,回头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呆了。 等到她们反应过来,冲上前护主,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元灵芝在与方贞玉扭打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要是她真怀孕了,在这古代流产可不是小事,万一终身不孕或者一尸两命……她不敢冒这个险。 好在,下人们很快就上前分开了她们。 方贞玉捂着脸,再看着脸上的血痕,眼睛里浮现惧怕,整个人都呆住了。 两边的下人看着战况,再一次呆立如石。 郡主除了头发散乱且被抓下来一络,倒没大损失。 可看表小姐,众人都暗吸一口凉气,表小姐,怕是得破相了,郡主好下了狠手。 元灵芝看着方贞玉脸上被她狠挠抓出来的血痕,再低头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皮肉血渍,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论打架,方贞玉当然不会是她的对手,想教训她,她太嫩了。 不过,刚才涌上心里的恶心感也让她面色唰的一下雪白。 难道真的怀孕了? 靖王妃听闻这件事后,先是惊的呆住了,连忙命令下人请太医。 靖王府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太医给方贞玉看过伤情后,给她上了药,能当上太医的自然非庸医,手里都有绝招,在靖王妃的恳求下,答应尽全力保住方贞玉的脸不留疤。 虽然元灵芝脸上并没有伤,但靖王妃还是让太医也去给她瞧瞧,却没想到元灵芝死活不同意太医给她看诊。 见她这样异常的举止,靖王妃心里咯噔一跳,生出不安,也不敢再强逼着,让管家亲自送太医出门,她没有立刻赶去安慰方贞玉,也没有去询问元灵芝。 而是回到柏园,仔细想了想后,命人召集了元灵芝身边伺候着的侍女和嬷嬷过去问话。 旁听侧敲的询问一番后,靖王妃双眼一黑,心里后悔不已,她该及早想到这个问题的。 可是,她心存侥幸,觉得这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当时事情发生后,对她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等到她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的时候,也已经没有送避子汤的必要了。 可现在……现在怎么办?宣太医确诊?不,不行,这件事得捂紧,得捂紧…… “王妃,您没事吧?” 靖王妃虚软无力的罢手:“没事,没事……”如果灵芝真有身子了,事情就真的严重了。 220怀恨在心 宇文峥在得知靖王府总管亲自来请他入府说是靖王爷要见他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也有些疑惑,因为昨天他才见过靖王,靖王说过今天要出城去临县喝郡王喜酒。 他眯起眼,难不成是灵芝郡主要见他? 心有疑惑,但他还是如约而至,却见到大堂之上,靖王妃面色不郁的等着他…… 再从靖王府出来的时候,宇文峥面色也有些凝重。 靖王妃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他自然明白,想到元灵芝极有可能已经怀上了他的子嗣,他不但不感到高兴,反而觉得有些心情沉郁。 不是他不想要子嗣,而是考虑到当前处境,如果元灵芝真怀有身孕,那理所当然就是他的嫡长女或嫡长子,可却来早了一些,未婚失贞已经让元灵芝的贵女身份蒙上瑕疵,徜若未婚生子,不仅仅是她受人垢病,最重要的是会给他的嫡长子蒙上一辈子都很难洗涮的污点。 靖王妃的意思无非是让他赶紧娶元灵芝过门,事到如今,他也的确是该要赶紧将她迎娶过门才行。 …… 三天后,靖王府与宇文府订下了大婚吉日,而算算,离大婚之日也不过半个月时间了,这也使得两家忙的团团转。 对大婚的日子,这次元灵芝沉默以对,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未婚生子可是要浸猪笼的,当今之计只能是尽快的结婚遮人耳目,到时候,可以对外宣称是早产。 只是让她呕血的是,等到两家火急火燎的忙完了一切必要的礼节,吉贴也送了出去后,她迟了十多天的大姨妈竟然光临了,这让她惊喜万分之余又憋的肝都疼了。 在得知她月信又来了后,靖王妃的惊喜比元灵芝更甚,她大张旗鼓请太医入府,给元灵芝把脉顺便给她好好调养身体,争取让灵芝成亲后早已生下嫡子。 太医对靖王妃的心思也见多不怪,认真的开了药,给元灵芝调养身体。 而宇文峥得的消息时,先是暗松一口气,随即又暗生怀疑。这不会是靖王妃为了摧他赶紧迎娶元灵芝过门的把戏吧? 靖王府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到处都张扬着喜气,这让躲在闺房里养伤的方贞玉怀恨在心。 自从她受伤后,元灵芝一次也没有来探望她,不仅如此,就连一向最疼爱她的姨母也没有来,一心一意在忙着准备元灵芝嫁妆,完全忽略了她。 这让方贞玉悲从心来,心里也越发的恨,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不敢接近的阴沉气息。 她恨元灵芝,也恨不但没有责罚元灵芝还一心忙着女儿嫁妆忽略她的靖王妃。 这些日子,余朱月来探望她倒是来的勤,可这根本平息不了她心里的恨火。 这天,余朱月又来探望她,看着靖王府上下都在准备的灵芝郡主的嫁妆,心里不由得为表妹暗自叹息了一声,终究是寄人篱下,虽然靖王妃是贞玉的亲姨母,可在她心里,方贞玉还是越不过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当初舅母一意孤行非要将贞玉托付给自己的姐姐抚养,或许是因为担心舅舅有了新人忘旧人,照料不周,托付给靖王妃身份上也毕竟比养在方家要体面一些,有靖王妃操心,也更容易嫁个好人家。 可如今看来,也许舅母其实错了,方家就算照料不周,可也绝不会让贞玉受这样的委屈。 “表小姐,您快劝劝小姐吧,小姐正在大发脾气。”见朱月过来,方贞玉的奶娘如见救星的迎上去,很是忧心的说道。 其实不需要奶娘提醒,朱月也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声响。 她在门外直等到房里没了动静时,才走进去,并不意外的看着像根木头人一样呆坐在镜子前不言不语的方贞玉。 朱月叹息一声,当初贞玉喜欢上宇文峥,她就不赞同,却没想到世事难料?元灵芝竟然抢了贞玉的心上人。 方贞玉盯着镜子里自己受伤的脸,一字一句都带着骇人的阴狠:“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朱月看着方贞玉眼里的疯狂恨意,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试图相劝。 “贞玉,太医也说过你脸上不会留疤,你就放心好了,这件事,就算了吧?”贞玉毕竟还要依仗靖王妃给她谋一门好亲事,要是意气用事,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方贞玉没出声,但她神情已经表露她的恨意和报复的决心。 朱月皱眉,她突然决定,以后还是少跟贞玉来往要好一些,无论是灵芝郡主还是贞玉,靖王妃都没有教养好。 而从这天过后,余朱月也的确是刻意减少了探望方贞玉的次数,等到方贞玉脸上的伤快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就没有再出现了。 转眼,明天就是元灵芝大婚的日子了。 在元灵芝的闺楼里,靖王妃正语重心长的教导着元灵芝如何在婆家为人处事。 元灵芝对这些谆谆教导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以为意,她不是不知道后院宅斗的残酷性,而是她认为自己以郡主之尊下嫁,有可观的俸禄、随嫁的田地庄园佃户,无论是地位上还是经济上,她都不需要向宇文峥伸手,而且这里是京城,宇文峥要靠她娘家的地位才能站稳脚,宇文峥不是傻子,他不敢亏待她。 “灵芝,你究竟有没有将为娘说的话听进去?”靖王妃停下教导,看着女儿眼底的不耐烦,心里很是担忧。 “娘,我都听进去了,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元灵芝垂眼道。 心里有数?靖王妃就怕她心里太有数了,会适得其反。 “灵芝,你听娘说,虽然你贵为皇上亲封的郡主,按理而言,你的身份是的确要更来的贵气,可是在刘后被诛之后,娘一直要求你不能张扬,凡事退让三分,宁可吃亏也不逞强,是因为你的封号惹人忌讳,你未受伤之前,性子虽木讷的让人轻视,可这也很好的保护了你,现在……娘真是为你担心。” 元灵芝心里一惊,勉强挤出一丝笑:“娘,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我这封号牵涉到刘后,这些年来我不都是听你的话,宁吃亏不出头,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现在无忧公主深受皇上宠信,权势惊人,如今放眼整个朝堂,谁还敢再因为与刘后有牵扯而遭到打压?” “可是……” “没有可是啦,娘,你就放心吧,我这郡主封号现在不但不遭人忌讳,反而值钱的很呢?”元灵芝眯眼道。 靖王妃惊疑的左右张望一眼,低斥道:“不可胡言,小心祸从口出。”要是这话传进皇上耳朵里,必定惹恼圣颜。 元灵芝轻叹一声:“娘,这里就我们母女,你也不要草木皆兵,紧张过头了。” “好了,别说这些了,反正你记着娘说的话,凡事退让三分,有时候吃亏是福,千万别太好强了。”以前她后悔吓着了灵芝,让她性子木讷寡言的过了关,可自从灵芝受伤好后,她又好强自信过了头,让她担心,都不让她省心。 “知道了,娘。”元灵芝淡声回答。 靖王妃皱眉,还想说什么,可又看着女儿意兴阑珊的样子,分明是不想再听她叮嘱,她暗叹了一声,也许自己真是紧张过关了。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很早就得起床梳洗。” “知道了,娘,慢走。” 靖王妃见她坐在那里没动,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而是打起精神来,决定回去后再给她过滤一遍她的随嫁护卫,本事弱一些没关系,但是一定要忠心可靠才行,还有婢女嬷嬷…… 元灵芝沮丧的撑着下巴,明天就要结婚了,她依然有着不真实感。 想着那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却隐藏在暗中的人,她坐直了身子,眼里冷光浮现,她就不信那人永远不会露出破绽。 不过,在暗中调查那人的同时,她也得进行下一步了。 首先,她必须要让宇文峥知道她的能力,原本闲笔这个身份也是她的筹码之一,可因为有一个躲在暗中知道她底牌的人,这张牌她反而不能动了。 所以,她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征服宇文峥,继而掌控他? 宇文峥是商人,钱财他不缺,他缺的是一位身份尊贵又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妻子,让宇文家族成为贵族。 人人都说无忧公主尊荣无限,可在她看来,无忧公主也不过是枚高级棋子了,攀上她的确是能得些眼前小利,可也只是小利。 皇帝虽然还没到七老八十,可皇子们可都大了,如今大元国又有内战,要是一时半会剿灭不了叛军,说不定以皇帝那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行事风格,他会御驾亲来证明自己的英明神武。 而御驾亲征这玩意儿危险可就大了,要是一个弄不好,死在外面都有可能,到时候登基的皇子……就算皇帝不死,以她看来,现在作远期投资很有必要,吕不韦以奇货可居而最终权倾朝野,宇文峥也可以做到。 当然,有她在,她是绝不会让宇文峥也落得吕不韦那样的下场,但这前提是他要对她一心一意…… “郡主,王妃送来了您最爱喝的银耳莲子汤。” 正想的得意之际,身边贴身侍女送来了汤,元灵芝想通自己要走的大致方向后,心情大好,胃口也有了,接过汤,优雅的搅拌后送入嘴里。 此刻元灵芝不知道的是,她实在是太低估了方贞玉对她的恨意,也低估了古代女人报复的手段,现在她一口一口送进嘴里的银耳莲子汤可是参杂着方贞玉对她入骨的恨意。 在得知元灵芝将那碗银耳莲子汤全都喝提后,方贞玉握紧了手里的药瓶,脸上有着得逞后的疯狂,元灵芝,以为如愿她嫁给宇文公子就赢了? 不,她不会赢的,因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宇文公子的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主母,就算她身份尊贵又如何? 而她和她之间的仇还没有完。 221战事蔓延 冀东的战事,愈演愈烈,最先一批援兵攻入冀东后,遭到了明王二十万大军的包围,要不是后来冯征领着大军增援,恐怕损失惨重。 可就是算是冯元帅领着大军抵达,战事也依然不乐观。 冀东地形特殊,整个边缘地势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密林,没有后顾之忧。 再加上有项氏坐镇,明王不仅不需要分散兵力来护城守城,就连粮草供给也不需要明王操心。 所以二十万兵力可是实打实的先锋军,更何况领兵作战的是明王的长子长女。 如今战事爆发,双方数次交手,自然也都明白了对手是谁。 明王长子元暮,有铁面将军之称,他带的兵冲锋陷阵,勇猛如虎狼。 明王长女元络,虽是女子之身,却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身手和谋略,出谋划策,辅佐元暮,很是厉害。 他们与朝廷军数次交战,都以赢多输少而声名鹊起,名传整个大元国。 在冯征第三次出兵攻打都没讨到便宜,反而被逼的节节败退出了冀东势力之内后。 除了有重兵驻守的淮平李氏依旧平静外,一直在观望的地方氏族纷纷有了动静。 首先,与淮平相临的容安文氏以战乱保护百姓为名,封锁了通往淮平、晋州相关的主干陆路,只留下水路。 而水路,则由定阳第五氏掌管,文氏与第五氏是姻亲。 第五氏虽没有公开声援文氏,但自从文氏断了一些重要的主干陆路后,第五氏一下子减少了至少五成的水上运输船只,这让大元国繁华流通的商贸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带来的后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蔓延至了整个大元国,引发动荡。 商人坐地起价,民心不稳,百姓惶恐无依。 而有文氏和第五氏的态度在先,应中陈氏和广南郑氏也被迫赶鸭子上架。 应中陈氏和广南郑氏一向行事低调,他们本意也无心参与战事,虽然当今皇上暴虐,可山高皇帝远,反正庆帝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也犯不着去支持明王造反得罪朝廷。 可文氏和第五氏相继表了态,虽没有表态支持谁,可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是傻子也知道到吃憋的是朝廷。 自古以来,欺善怕恶是人之常情,要是他们不响应,皇上和明王还以为他们好揉捏呢,到时候战火打到他们地盘上,那损失可就大了。 在氏族中,文氏也就罢了,就连风雨飘摇差一点被除名的第五氏都打着保护百姓的口号表了态,要是他们不有所行动,恐怕就会失去民心,这可是动摇根基的大事。 于是,依葫芦画瓢,陈氏和郑氏都纷纷响应了文氏的把戏,打着保护百姓不受战乱之苦的旗号,严格把持着各大通关主干道,几乎变相的将百姓和商人都各自软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当然,在另一层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变相的保护着百姓,至少商人坐地起价,见利忘义之事有他们调控,不会太离谱。 于是,有可能会起战事又没有庞大家族庇护的其余地方百姓全都拖家带口的涌进有氏族庇护的地界。 对于这些逃难的难民,几大氏族的态度有所变化。 应中和广南就闭门拒绝,严进严出。 而容安和定阳却大开城门,宽进严出。 短短一个月之内,大元国,四分五裂,隐隐的竟然有各自为政的趋势。 而战乱带来的后果,也终于在入夏初分,涌进了京城。 原本还抱着隔山涉水距离遥远的京北地域百姓也陷入了大战即将到来的惶乱之中,京城更是人心惶惶。 后果如此严重,如今这时候,庆帝知道不是震怒的时候,可当他考虑是否再在乌城调兵镇压氏族,缓和紧绷的局面时,一道更令他差点咬碎牙的边关军情传到了他手中。 楚国北桥边有大规模的整军动作,而且朝乌城逼近了十里,虽没有发动攻击,可这威胁却是赤、祼、祼。 啪! 庆帝手里的奏章狠狠的砸在地上,金銮殿上一片死静! 而一众文武大臣们也都感到了事态严重,就连与周国正处在战争中的楚国竟然都起贼心想趁火打劫,显然大元国真的处在生死存亡之际。 “皇上,楚国居心不良,想趁火打劫,乌城兵力不可再减少了。”兵部尚书脸色凝重的出列上奏。 庆帝面冷眼阴,他当然知道乌城不可再调兵了,楚国虽然大军都在与周国对峙交战,可驻守在北桥关的兵力也不少,当然,以北桥关的兵力自然是不可能攻打到京城来,可要趁火打劫可是绰绰有余。 与冀东相临的淮平兵力不能调,先不论李氏是否会叛反,徜若无重兵镇守,冀东战火绝对会迁移至淮平,到时候淮平必将沦陷,明王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庆帝左右为难,沉默之际,兵部侍郎孙兵出列上奏道:“皇上,淮平兵力不可调,可从晋州调军。” “不可,晋州是京北之地最重要的枢道。”一些大臣都纷纷否绝,要是没有晋州重兵镇守,京北之地的安危将受到大威胁。 庆帝看向面色凝重的平睿,问道:“平爱卿有何良策?” 平睿出列,恭敬的道:“臣建议皇上从左右两虎营中调兵。” 平睿这话一出,庆帝皱紧了眉,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悦。 朝堂上鸦雀无声,静的连呼吸都没有了。 其实这句话在场很多人都想说,可是谁都不敢说,因为左右两虎营可是镇守京北重地的,要是贸然抽调兵力,到时候战败了,那京北之地的防守可就薄弱了。 …… 散朝后,庆帝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平睿。 平睿进来的时候,庆帝神色紧绷的负手而立紧盯着大元国的地形军情图,听见他的脚步,猛然回头,目光阴森冰冷:“你可知罪?”左右两虎营的兵力也是可以动的? 平睿单膝跪地,恭敬的低头道:“末将知罪。” 庆帝盯着他半天才面色和缓下来:“起来。” “是。”平睿起身,恭敬的立于一旁。 庆帝无意识的在御书房里踱步:“你还有什么办法?” 平睿低下头:“末将愿领兵。” “不行。”庆帝一口否绝掉,踱步的步子大了起来,局势越是严峻,平睿就越是要他在身边保护他才行。 平睿垂着眼,看不出神情。 “皇上……”施济匆匆走进来。 庆帝停下步子,厉声道:“什么事?” 施济神色一凜,飞快的禀报道:“林唯棠大人和齐胜将军回京,此时正在宫门外向皇上叩首请罪。” …… 庆帝并没有见林唯棠和齐胜,而是下令将二人打入天牢,而这消息传开,京城人心波动四起。 林府上下更是惶恐不安。 “你兄长他……我当初就提醒过他,项氏蛮横,冀东一行凶险,让他不要逞强,可他硬是不听我的,现在被皇上打入天牢,你兄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林夫人担心的一夜之间白了头。 一旁的林盈盈也面色紧张,眼底难掩恐惧和后悔。 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该放弃怀王,原本以为兄长才智过人,必不会让她失望,可现在……要是兄长被问罪,林府上下恐怕都不能逃脱。 “娘,现在我们怎么办?”林盈盈也乱了分寸,毕竟皇帝的残暴,让她印象太深了。 母女俩正焦急的乱了分寸的时候,门房来报,陶霏雨来了。 母女俩狐疑的相视一眼,林夫人沉思了片刻,道:“盈盈,你向她探听一些虚实,说不定是你哥从陶家传了消息出来。” 林盈盈点点头。 “小七,是不是我哥传了消息出来?” 在林府一处凉亭里,陶霏雨看着坐在对面期盼的正望着她的盈姐姐,摇了摇头:“林大哥没有传消息出来。” 那你来做什么?林盈盈真想冲口而出,可好在最后关头她理智回笼,勉强的朝陶霏雨一笑,却是满满的黯然神伤。 见她如此,陶霏雨也不好受,忙安慰道:“盈姐姐,你也别担心,虽然林大哥没有托传消息出来,可我听我爹说,林大哥应该不会有事的。” “真的?”林盈盈眼睛一亮,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 陶霏雨重重点头:“我偷偷听我爹和大伯谈话,说是皇上只是将林大哥关押天牢而没有问罪,想来不会有事。” 听陶霏雨这样一说,林盈盈这才心里暗松一口气,连陶家都认为大哥不会有事,也许大哥真的是不会有事呢? “盈姐姐?”陶霏雨担心的出声。 林盈盈迎向她担心的目光,摇了摇头,脸上这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自从冀东战事爆发后,这几个月来,她和娘都寝食难安,她更是深居简出,就怕招人话柄,让林家被皇上降罪下来。 这些日子,她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林家被皇上降罪,而她也落得和史凝湘一样的下场。 在恶梦惊魂后,她心里反倒希望大哥战死在冀东,而不是一个人逃回了京城,连累林家上下。 可是大哥却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被打入天牢,她如何不担心? “盈姐姐,你别担心,我爹说,林大哥聪明过人,他既然敢回到京城,就一定是有把握皇上不会降罪于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盈盈心里暗自懊恼,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兄长的性子,若不是胸有成竹他岂会当逃兵?而且还回到了京城? “小七,谢谢你提醒了我,我实在是太担心了,才会方寸大乱。” “盈姐姐,你快别这样说。”陶霏雨有些不好意思,盈姐姐比她聪明,向来都是盈姐姐宽慰她,没想到今天她也能安慰盈姐姐。 林盈盈看了一眼陶霏雨,暗暗眯眼,兄长这件事虽然有可能是有惊无险,但是也让她认识到她是时候该下定决心嫁个强有力的夫家了。 而如今情势,除了那些大氏族子弟,京城之地,就只有怀王、顾凌以及平睿三人能让她放在眼里。 ------题外话------ 写这些收网情节,的确是有些费神,想尽可能完善,所以更的会比较少。 222请旨出征 秋宁宫。 宁妃低头抚着微拢的肚子,静默了许久才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三皇子,声音略有些暗哑:“仲儿,你可想清楚了?” 元仲生眼露坚定:“母妃,孩儿已经想的很清楚,且心意已决。” 宁妃抿紧着唇“可你才十三岁,如何取信于朝臣,取信于你父皇?” “母妃不必担心,父皇会相信孩儿的,至于孩儿年纪小,那楚国战神王可是十二岁就上战场了?” “可是……”宁妃虽然相信自己儿子熟读兵书,可那是血淋淋的战场,仲儿是否真能胜任她也不敢十分确定,而且最重要的是,徜若皇上真应允了他出征,那就意味此战他只许胜不许败,否则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母妃的顾忌,孩儿心里很清楚,请母妃相信孩儿,孩儿一定不会失败。”他不敢自负说自己像周国三皇子周青色那样一战败楚绝名扬天下,但剿灭叛军镇压氏族,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宁妃又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坚毅且鼓励的看着他:“好,母妃相信你能够做到。” 元仲生眼底掠过一丝被肯定的喜色,重重的点头:“谢母妃信任。” “过来。”宁妃朝他招手。 元仲生走近,宁妃伸手慈祥的轻抚着他的脸:“仲儿,你是母妃的希望,要是万一……记住母妃的话,留得命在,方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命,是最重要的,懂吗?” “母妃教导,孩儿铭记于心,孩儿定不会辜负母妃期望。” 宁妃温柔地替他整了整衣襟,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舍:“去吧。” 元仲生郑重的行以大礼拜别,才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圣阳宫,正殿。 庆帝眯眼注视着跪在他面前的三皇子:“你再说一遍!” 元仲生抬起头,直视着俯视着他的庆帝,郑重其事的再说了一遍:“儿臣请求父皇恩请儿臣出征。” 庆帝面色无常,看不出喜怒,可要仔细端详,还是会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异光。 庆帝挥了挥手,施济领着人都退了下去。 好半晌后,庆帝回到帝王榻上坐下,伸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没有作声。 殿中的空气,也因为他的静默而有些凝固。 元仲生没有退却,也没有畏惧,跪在那里,不卑不亢的注视着庆帝,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绝不是懵懂无知的冲动少年。 庆帝停下摩挲扳指的动作,看着元仲生,嘴角微微一勾:“为什么想要出征?” “因为儿臣想要父皇知道,不只是敌军有虎子,父皇您也有。” “口气不小。”庆帝轻哼一声,但随即他又淡淡地问道:“你想要多少兵力?” 元仲生注视着庆帝,轻启唇:“儿臣需要五万兵力,还有,儿臣希望父皇恩准二皇姐为儿臣随行军师,为儿臣出谋划策。” 庆帝双眼倏地危险的眯起。 元仲生眼神不闪不躲的迎视着庆帝深沉晦暗的目光,面部轮廓虽稍显稚嫩,可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坦荡又有着坚毅。且睿智、冷静、庄重以及沉稳。 庆帝一直都知道三儿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懂得藏拙的聪明人,毕竟他有一个聪明的母亲。 可是这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了复杂的心情,似喜似忌,因为这个儿子的表现也同样超出了他的预料,就如同无忧一样。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出声:“好,朕准奏。” “儿臣谢父皇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仲生离开后,庆帝稍显疲惫的撑额,心里的复杂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他极力压制,可他们还是长大了。 施济躬着身子走进来,看着撑着额头在闭目头养神的主子,轻声道:“皇上?” 庆帝罢了罢手,施济躬身退到一旁。 大殿里很安静,片刻后,施济听到庆帝没有情绪的声音。 “施济,朕是不是老了?” 施济心颤了一下,答道:“皇上日上当空,英明神武。” 庆帝静默,没再出声。 施济安静的候立着圣旨。 “拟旨……” …… 早朝之上,当施济宣读完圣旨后,满朝文武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满眼惊愕之色。 他们没听错? 皇上任命三皇子为监军,领兵出征?还命无忧公主为随行军师? 皇上这招,实在令他们想不通。 别说三皇子年仅十三岁,就是无忧公主也才十五岁,还差一个月才及笄呢。 皇上竟然让他们领兵五万去平乱战事?会不会太儿戏了?如今可是国之存亡时刻啊。 顾凌反应过来后,两道剑眉都快要挤在一起,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稍稍沉吟后,他暂时稳住心神。皇上并非是在询问朝臣们的意见,而是直接下了圣旨,这也意味着不容质疑。 平睿对于皇上让三皇子监军出征并不意外,因为昨天他已经知道三皇子去见了皇上,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皇上竟然还让无忧公主随军。 皇上这样的举措,实在是诡异,让他都有些一时都不敢肯定究竟是何用意? 庆帝似是没看到底下大臣们脸上的惊愕之色,淡淡的扔下一句退朝,就从宝座上起身大步离开了。 众臣子们从惊愕中回神,纷纷恭送。 等到庆帝离开后,整个大殿上瞬间炸开了锅。 “这……皇上让三皇子领兵出征?”一些人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质疑出声。 “不仅如此,还命无忧公主随军任命为军师呢?”回答的人也依旧还是不敢置信。 大殿中又安静了片刻,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围上顾凌和平睿。 前者,与无忧公主有着牵绊,后者是皇上的心腹大将。 “顾大人,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平将军,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平睿还好,耐着性子与众人周旋了几句后,才离开,而顾凌则是匆匆离开。 见他离开的急,众人也体谅,毕竟这事关重大,无忧公主如今甚至是未来都是顾家的靠山,要是靠山倒,顾家也势力折损。 …… 在顾凌抵达怀王府的时候,前来宣旨的太监也正好离开。 怀王府大厅里,怀王和元无忧都面色稍显凝重,这道圣旨也的确是超出他们预料。 两人相视一眼,怀王眼露忧色,难道元浩天还是没有消除对他的戒心?还是? 元无忧摊开手上的圣旨,微微眯眼,元浩天竟然命她随元仲生出征,且任命为军师? “王爷,公主,顾大人求见。” 怀王面色一正,淡声道:“请他进来。” 元无忧在脑子里仔细搜索了一下元仲生的资料,眼色微闪,十三岁?却要领军出征? 她从来不小看生存在后宫的皇子公主们,只是,这元仲生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看样子,是个天才型人物,就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实战本事了? “顾凌见过王爷,见过公主。” 元无忧浅笑地合上手里的圣旨交给一旁的小花子,抬头看着身着朝服就赶过来的顾凌,平淡的道:“为圣旨而来?” 顾凌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眼底并没有慌乱或无措,心下大安,点头道:“回公主,是。” “嗯,圣旨的确是让本公主有些意外,也难怪你一下朝就赶来了。” 顾凌起身揖礼,愧疚的道:“顾凌惭愧。”这样有缺点的人才令人放心,表现的太过完美,只会适得其反,无忧公主是他顾家的靠山是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是皇上允许的。 听到这样意外震惊的消息,要是他一点儿情绪都没有,那才是蠢人做的事情。 “顾凌愚昧,想不通皇上什么为下这样一道圣旨?” 元无忧笑着接过玉珠递上的水,轻抿了一小口,淡道:“不管父皇是什么考量,圣旨不可抗,本公主自然得随军上前线。” 顾凌眼色微闪,却蹙眉道:“只是公主金枝玉叶之身,顾凌惟恐公主吃不了出征之苦,而且此行凶险,顾凌甚是担心。” “本王去请皇上收回成命。”怀王皱眉道。 “父王不可,君命不可违,父皇既然下了圣旨,自然也是相信无忧可以胜任此职,无忧不敢也不会辜负父皇对无忧的厚望。”元无忧淡声劝阻。 三人坐着又说了一些如何出征的事,顾凌就告辞了。 元无忧送怀王回宸院,直到进了怀王居住的卧房,怀王才焦急的出声:“无忧,你真要随军出征?” “这是自然。”元浩天圣旨都下了,容不得她拒绝。 “不行,太危险了。” “放心吧,又不需要我上阵杀敌。” “可是……”就算不需要你上战场杀敌,可军营里都是些粗野武夫,怎能让他们窥你尊颜? “无妨,有明王的络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在先,我上战场自然也不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 “元浩天不把我当女儿看,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再说,我也没把他当父亲看啊。” “可是……” “将计就计,我去探探我们的敌对双方的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怀王瞪着她,没好气的道:“我说什么你都给我堵住是不是?” 元无忧眯眼一笑:“那就不说了,反正不去也得去。”一日没推翻元浩天的天下,她一日就得受制于他。 逃遥出现在卧房内,恭敬的见礼:“王爷,公主。” 见到他,元无忧眼角微挑:“怎么样?” “回公主,是三皇子主动请战,亦是他向皇上指名要让公主随军助他。” 元无声回眸瞥向怀王,笑道:“藏龙卧虎啊。” 怀王皱了皱眉,倒也没反驳,先不论他的才能谋略、勇气和胆识,单单是他一眼就盯上了无忧,的确是不容忽略。 “他敢请战,恐怕不是意气用事,而且,他盯上了你。”仔细一想三皇子的心思,怀王也不由的心惊,要不是大元国的确是到了危险存亡的关头,恐怕这位三皇子还会一直隐在暗中藏拙。 元无忧笑了笑,而是在榻上倚靠了下来,话题一转:“事隔这么久,怀王府再潜进暗卫,看来,元浩天也很好奇我的反应。” 说起这个,怀王蹙眉,看向逃遥:“人离开了?” 逃遥点头:“已经离开了。”刚才在王爷和公主接圣旨的时候,宫是暗卫就在大厅屋顶上,直到顾凌离开后才离开。 223无题无题 三皇子领军出征、无忧公主随行的消息一传开,在京城里里引发剧烈的反响,也引发了极大的争议。 近九成的百姓都怀疑甚至是质疑皇帝这是不把百姓当一回事的儿戏。 本就因战争而惶然不安的感觉累积到了一个点,终于成了失望和愤怒,甚至一些百姓觉得也许这天换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一些富商巨贾们也开始萌生了要想办法送一些子女出京投奔地方氏族去的想法,总好过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到时候全都摔碎后无一活路吧? 绝大部份的人持不满状态,但也有少数人认为庆帝这样做,一定是有什么好的策略或者三皇子和无忧公主这次出征身边跟随着是皇帝的谋士,美其名让三皇子监军,无忧公主随行,不过是想争回颜面罢了。 毕竟明王的儿女正是叛军的先锋兵力。 不管坊间如何猜测?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在圣旨下达的第二天,元仲生和元无忧整军出发。 庆帝命平睿率领百官出城相送,态度让同样惊疑不定的朝堂官员越发的疑惑起来。 难不成皇上真相信三皇子和无忧公主这一去就有办法平息战乱?这……真是太诡异莫测了。 老实说,皇上相信,他们都不相信。 还是说,这只是皇上在震慑施威? 怀王拖着病体亲自出城来送元无忧,他的病态让奉旨前来相送的朝中众官员都看在眼里。 倒不是怀疑怀王病入膏肓这件事上会有假,而是因为他们相信在皇上大胆重用顾家的时候,就说明,怀王的病绝不可能会有假,而且太医也宣判怀王没几年好活了。 所以,看着怀王风一吹就能跑,苍白似鬼又削瘦伶仃的样子,还是让不少人心里都暗自替他感叹惋惜一声。 难怪太医判定怀王无几年可活了,亲眼目睹之下,怀王的确是病的不轻。 此时,怀王所坐的软轿帘子掀了起来,正凝视着一身男儿装扮的元无忧,眼神里流露出的不舍和担忧一览无疑。 怀王的不舍和担忧也让有心人看入眼里,再看向元无忧的眼神也带着新的斟酌。 怀王府虽无权无势,可耐不住底蕴厚。 这个底蕴并非是指怀王背后有顾家,而是指先皇留给怀王的家底和荣封。 元无忧无视众人审视探究的目光,对怀王恭敬的拜别,然后叮嘱着小李子:“小李子,好生伺候着王爷。” “公主放心,奴才会的。”小李子恭敬且郑重的回答,但心里却暗自嘀咕,他也知道让公主随军是苦差事,可王爷也用不着将幽影里的高手全都派出去保护公主吧?王爷的安全也同样重要啊。 “无忧拜别父王,父王保重。” 怀王轻注视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别担心父王。” 元无忧在玉珠玉翠的侍候下,上了马车。 小花子和小高子坐上了马车前座,为元无忧赶车的人是顾凌府中的总管顾全。 元仲生翻身上马朝怀王拱手一礼后,命人启程。 怀王目送着远去的队伍,久久没有收回目光,心里纵有千般担忧,万般不舍,却只能这样目送着她前去战乱之地,这……应该是他生命里最后一次与她暂时分别了,再见面时,也许就是他和无忧心想事成之日了 …… 夜幕星空,璀璨美丽的同时也笼罩着神秘。 元无忧倚靠在一块斜石上,单脚曲起,手肘自然的放在膝盖上,姿态慵懒却又洒脱,魅惑无形。 她仰望着星空,心情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行军赶路而受影响。 只不过好景不长,她的清静神游时间被人打扰。 元仲生领着随行的侍卫朝她走近,他也知道她喜欢清静,于是挥退了身后跟随的护卫,才独自靠近她身边。 “二皇姐。” 元无忧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目光又移回到星空,今晚的星星很亮,只是没有月亮。 对于她的沉默,元仲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并没有知难而退,见她不拘小节,想了想后,也在她旁边的山坡上席地而坐。 “今晚的星星很亮。”他也抬头看着星空说道。 “皇姐真的要一直打算这样无视我吗?”元仲生侧过脸,抿了抿嘴,脸上浮现一丝歉疚:“我知道让不顾皇姐意愿向父皇请命让皇姐随军出征,这事做的不对,可是……我是真心希望皇姐能助我一臂之力。” 元无忧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你打扰到了我清静了。” 元仲生唇抿紧,没作声。 半个小时后,元无忧收回目光,无心再神游,起身欲离开。 “皇姐。”元仲生急切地唤住她。 元无忧挑了挑眉:“怎么,三皇弟还有话要说?刚才不是都说过了?” 元仲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这个动作明明很是不雅,但他做来却并不矫揉造作,反而自然洒脱。 “我不会让皇姐失望的。”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元无忧的双眼,认真的语气近乎于保证。 元无忧轻笑:“若无记错,我和三皇弟并不熟,既然不熟,自然无期望,既然无期望?又何来的失望之说?三皇弟还是不要自来熟。” “我们是姐弟。”元仲生望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虽然他知道说这话实则是有些不妥当的,因为这句话没有丝毫的力量,可是它却是事实。 他语气缓和下来,郑重的道:“皇姐,不管熟与不熟,我们同出一脉,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是不争的事实。” 元无忧回过头来,对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问道:“然后呢?” 而对她的弃傻装愣,元仲生并不意外,注视着她的目光却越发的坚韧,认真的道:“我相信我不会让皇姐失望。”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片刻,丢下一句“我知道了。”就再也不停留的离开。 元仲生望着她的背影,眼神略有些复杂和失望。 她说的不是我拭目以待,而是我知道了,这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他越发的知道这位二皇姐的深不可测。 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开始关注她,当时他就怀疑宫中那场变故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其实是她!可是他没有证据,而且她已经成功的取得了父皇的信任。 他只能是暗中警惕,暗中关注她,可越是关注,他就越惊疑,也越发肯定。 原本不敢去想的直觉也似乎从侧面得到了证实。 可尽管心里的怀疑在他心里已被证实,可这证实只是他自己的落定,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有的只是猜测以及他自己的肯定。 他从不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从他记事以来,母后就严厉的要求他勤学苦读。 如果他是勤学苦练的人,那二皇姐就是天赋异禀的人。 他知道他不及她,但是,他也只承认自己也只是不及她而以,比起其他人,他很自信。 甚至他还自信,将来这大元国的天下一定是他的。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依然还有这个自信,可是这个自信的前提现在要多加上一条:要得到她的相助。 这是他的直觉更是他的肯定。 大元国战乱他早有预料,父皇为登上皇位只能兵行险招,最后又为消除刘氏而消耗了太多精力和时间,而氏族已经在这些时间里,野心增大,权势增大了。 只不过,战乱比他预计的要提早了起码五年时间,要是再过个五年,不,只要三年时间,也许战乱不会爆发,亦或者,战乱根本不足为惧。 而不是现在父皇焦头烂额,大元国危在但夕,他不得不挺身而出。 要是等到他足够长大,他就不必顾虑太多而要求她助他一臂之力了。 虽然他还不够长大,但这次请战,也并非是冲动行事,而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决定下来的。 之所以向父皇请命要她随军,并非是要她为他出谋划策,而是要让她知道他有能力。 聪明的强者之间,有些话甚至不需要去说,彼此就会明白。 只是,她对他的反应,让他略有些失望。 她似乎对他并没有兴趣! 想到这里,元仲生看向元无忧的营帐方向,垂放在两侧的双手缓缓的握成拳,暗暗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证明给她看,他值得她辅佐。 营帐内,元无忧在玉珠玉翠小高子小花子的伺候下,梳洗就寝了。 躺在床上,元无忧看似闭眼睡着了,可是实际上,她并没有睡着。 出了京北,并没有走晋州,直通冀东与大军汇合,也没有走广南去镇压氏族,而是走了台山过远西,由远西入淮平。 而明天一大早,就能入淮平了。 元仲生选择了淮平,她不是太过意外,但又有些意外。 凭心而论,元仲生的确是出色,至少,以他的年纪,能有这样的目光和才能,实属难得。 只是,他再如何难得也不会是她的合作伙伴。 元仲生点名要她随军,目的是什么?她知道,心里也在拭目以待他的实力。 但是,不管他实力如何,他所期盼的,她都不可能回应。 不能怪他太年轻,阅历浅,因为就连元浩天都犯下了这个错。 他们都低估了她的所求,尊荣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得到自由的必要前提。 她的目的不是尊荣,而是自由……或许走到今天,她不该再冠冕堂皇的用自由来概述,而是要说野心! 因为,自由于这个时代而言,其实它不叫自由,它叫野心,叫——唯我独尊! 这个野心,说小,其实它真的很小,但说大,它也真的很大。 她不是非慈悲为怀的神佛,她活着,不过是在玩一场升级游戏,她要的一直没有变过,挣脱命令,推翻元浩天……在她有生之年,没有人敢捏掌她的人生。 224两雄对阵 周国,平城关,总兵府。 在一个月内,楚国连续对周国发动了不下十次正面攻击,经历了近一年多的磨擦试练后,楚绝终于采用了正面与周国硬对硬的冲击。 十数次交战,两国各有胜负,形成势均力敌的局势。 面对楚国来势汹汹的攻击,周国将士沉着应对,虽有败仗,但有周青色亲自坐镇,军心和民心都很稳固,就算是败战传出去,也没引起太大的影响。 在周国,百姓和军将对于周青色的敬崇无言可述。 总兵府大厅之中,周青色布置了应对楚国攻击的政略后,挥退众将,独自来到庭院里散步。 夕阳落暮,火红的霞光在天边绘织成一幅令人炫目的锦景,分外美丽动人。 周青色站在台阶上迎而而立,半眯着眼欣赏了半会天边的晚霞,脑子里想的不是眼前的战事,而是……大元国的战事。 片刻后,脑海中浮现的人影让他低头微微一笑。 无忧……好一个元无忧! 秦恒风尘仆仆的进来,冷不防的看见周青色如此神色,脚步稍顿,但还是走了过去。 “秦恒见过主帅。” 周青色抬头见到他,挑了挑眉,却没有太大的惊讶之色,只是淡声道:“怎么不多陪陪蓝皇妹?本帅并没有召集你回边关。” 秦恒的眼神因为说起新婚妻子而闪过一丝柔情,正了正神色,他眼露坚定的道:“末将身为军将,定当要在军中候命,末将在来路上已得知楚国进攻,请大帅恩准,末将随时可迎战。”顿了顿,他补上一句:“公主也先同且支持末将的想法。” 周青色笑了笑:“你们都坚持如此,而你也回到了军中,本帅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出战与否,本帅自有安排,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是。”秦恒抱拳,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里,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 秦恒抿了抿嘴,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低头沉声道:“若无大帅,末将和公主不可能结连理,大帅的恩情,秦恒和公主铭刻在心,永生不忘,若大帅需要,秦家和秦恒万死不辞。” 周青色似是听不出秦恒的弦外之音,只是淡道:“日夜兼程,你也累了,还是下去好好休息下。” 秦恒抬头,他相信他的话三皇兄一定可以听的明白,可三皇兄的反应……他实在是看不出来! “末将告退。”不管如何,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如果是以前,打死他他都不可能会说出这些话,可现在因为是三皇兄,说出这些话并不困难,反而理所当然甚至感到荣幸。 这样的心情不是因为他能帮公主终成眷属的感激之情,而是因为他令整个周国子民都扬眉吐气,昂首挺胸。 如今周国上到军心下至民心无一不对三皇子敬崇。 皇上抱病临朝,主持朝政力不从心,虽立太子,可太子资质平庸,实非周国之幸。 以前众人只觉得太子虽无能进取,可守成亦勉强能至,可从太子出手干涉军中事宜,导致主帅不得不斩将杀士后,不只是他秦家,三军将士无一不对太子失望透顶。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希望三皇子取而代之,待结束与楚国战争后,回京荣继大统,开创周国盛世。 他今日说出这些话,并非只是代表他一人,而是代表整个秦家,同时也代表了三军各大将领,甚至是大周国百万雄军。 他们,皆只服他一人! 周青色望着秦恒大步离去的背影,眉头轻蹙,他倒没想到事情会形成这般变化,从一开始,他对帝位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原是想着破除掉楚国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后,他就问心无愧逍遥山水间。 可现在,在父皇的有意引导下,无论是百姓还是军将,都对太子很是排斥,极力在推他上位。 以前他没兴趣,现在,他更没兴趣了,现在他急着要平息掉战争抽身离开,全心全力的进行追妻大任。 那,可比窝在这边关与楚绝交手要重要的多。 “主子。” 周青色眼睛一亮,回转身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如何?” “回主子,楚国北桥关异动,压境十里,对大元国乌城形成威胁。” 周青色眼色微闪,似笑非笑道:“楚氏兄弟的心倒是大的,一方面要与我们进行正面较量,另一方面还想着要去大元国趁火打劫,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却不知道被人玩弄于掌心之间。” “着重说说大元国的现状。”看看,他与他的高徒是不是心有灵犀! “是。”来人恭敬的低了低头,沉声禀报道:“一个多月前,大元国年仅十三岁的三皇子元仲生请旨出征,庆帝从左右虎营中调兵五万交给他,且命无忧公主为随军军师,如今已抵达淮平。” 周青色眼中异光一闪:“是元浩天命无忧公主随军出征?” “属下等人怕泄露行踪,不敢靠近皇宫和怀王府,只得在大元国京城侧面打听虚实,再派人一路尾随出征大军,两边传来的消息都显示,无忧公主出征并非是庆帝任命,而是元仲生请旨指明要无忧公主。” “哦?”周青色挑高了眉,眼底浮现几丝笑意,喃喃的道:“大元国倒也出了个聪明的皇子,只是……可惜了,他生不逢时,继续说下去。” “是,大元国与明王对决的人姓冯名征,此人是乌城统帅,用兵以稳见长,他与元暮正面打了五场,侧面打了三声场,只胜三场,可却没有讨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倒是被元暮逼的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出冀东地界,如今已退十五里。” “嗯,大元国地方氏族?” “容安文氏最先出头以保护百姓不受战乱之苦把持住了几大主干道路,定阳第五氏紧随其后响应,锐减水路货物运输船只,着重控制住了大元国北南两边的粮油布匹运输,其后,广南郑氏和应中陈氏相继响应,学着文氏把封锁了主要通行干道,如今大元国粮食布匹民需物资紧张,商人见利逐利,民心动荡,大战之苗头已经燃起,用不了半年,恐怕就会大乱。” 周青色眼色微深,嘴角的笑也越来越深,好一个无忧啊,她当他的徒弟真是委屈她了,比起他这个师父来,她更胜一筹! 世人只知道周青色悠坐营帐之内笑点沙场,一仗打败战神王楚绝而名扬天下! 可世人谁会知道天下间还有悠倚闺楼笑点江山的人呢?还是个女子。 这一点,他真的不及她。 “继续盯紧,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尽速禀报,还有任何时候都以保护无忧公主的安危为先。” 来人迟疑了一下:“无忧公主身边高手如云,属下一旦靠的太近,恐怕会暴露,到时……” “无妨,就算是暴露,也要保护她的安危为主要任务,如果暴露身份,对她无需隐瞒,她……不会为难你们的。” “是,属下明白。”来人的身影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 周青色走下台阶,在一旁的石凳上做了下来,盯着天边不知何时已经消逝的晚霞,沉思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也许,是该要和楚绝照照面了。 …… 楚国大军已逐渐朝边城逼近,面对楚绝来袭,早已经有兵防的周国将士倒也没有慌乱之心,有条不紊的沉着应对着。 主大厅内,新晋驸马秦恒请命出战。 “主帅,秦恒请命出战。” 周青色罢了罢手,制止住秦恒的话,站起身道:“今日本帅亲自迎战。” 话音一落,在场诸将皆惊,奏恒更是胡微怔之后焦急出声:“主帅不可。” 众将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反对。 “主帅不可。” “主帅不可。” 周青色目光扫过担忧焦急的众人,二话不说,而是身形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将手里收檄来的众将兵器扔在了脚下。 “本帅军令,诸将不得二话。” 惊呆的众人低下头看看自己不翼而飞的兵器,再看看早已经没有主帅的大厅,面面惊疑之后,不约而同的奔出去。 “主帅……” 等到他们追出去时,周青色已经出城了。 “快,开城门。” 城门关三十里外,两军隔着约莫一里对阵,就等着一声令下,拼个你死我活了。 听闻周青色终于亲自应战了,对面楚国大军中,各将全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王爷,末将请战会会这周国的主帅。” “王爷,末将也要去。” “末将也请命。” 楚绝轻挥手,眯眼注视着前方,没有出声。 而对面大军中,远远的传来一道似曾相熟的声音:“本帅周青色,亲会楚绝。” 听清楚这话,白狼策马靠近楚绝低声道:“王爷,周青色突然亲自应战,恐怕有异,何不先派人试探一二再……” 楚绝冷冷的打断白狼的话:“本王想会他已经久了。” 说完,也不等白狼回应,已经策马飞奔上前了。 “王爷?” “王爷……” 楚国众将皆惊,全都策马追上去。 远远的传来楚绝的命令声:“众将听令,原地待命。” “王爷……”白狼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的命令两侧:“快,跟上去,保护王爷。” --- 225淮平李氏 “是你?”当楚绝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眼遽然紧眯,冷脸紧绷起来。 周青色朝他轻颌首,仿佛现在两人不是在战场的敌对身份,而是久未相见的老朋友般打招呼道:“是我,战王爷,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楚绝策马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让双方身后跟随的人都紧张起来。 紧紧的盯着周青色的眼睛,楚绝眼里杀气凌锐:“是你带走了他?” “他?他是谁?”对他眼底的杀气视而不见,周青色似笑非笑的挑眉。 楚绝手握兵刃的手力道加紧,一字一句,语气阴森如地狱战神降世:“蓝云,是不是你带走了蓝云?” 周青色嘴角轻勾:“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楚绝,你能耐我何?” 楚绝盯着他,冷冷一笑:“既然没有再谈话的必要,那就开始吧。” “甚好,这一战,我幻想了不下百次,千次了。”周青色退后两步,亦冷笑的看着楚绝,率先亮出了兵刃。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宝剑,显然是未开锋,可随着它惭惭出鞘的剑身,在阳光下,竟然闪烁着炫目的青光。 楚绝见他亮剑,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长矛枪丢弃在地上,大掌缓缓的移向腰间,银光划地。 一把刀在他手上,不是常见的大刀,而是比常见的刀窄,却又比剑宽,刀尖还稍稍有些弧形。 和周青色的剑相反,楚绝的刀,通体泛冷,刀身丝毫不见任何绣斑,锋利无比,令人不寒而栗。 高手过招,往往会掀起风沙走石般的惊天动地奇景。 可此时各自策巴后退几步的两人并没有急着上前拼杀,似乎都不急,可他们不急,周围一里之内密密麻麻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喉咙口。 再过片刻后,不少人开始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 原本该是撕杀拼杀对杀的战场,此时却呈现着扣人心弦的安静和紧张气氛。 静默对立的两人,展现了他们非比寻常的默契,在两方人马紧张的瞪大眼睛听着自己心噗通噗通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的时候,两人动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动了,极有默契的冲向对方。 从马上打到半空中,再从半空中打到地上,再又回到空中,两道身影快的令人根本就看不清楚战况。 但,这绝对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双方将领心都是悬着的,这也使得明明是战场上,他们却无心开战,反而全都全神贯注的盯紧正在拼杀的两个人的原因。 随着两人对决的激烈,终于四周开始飞沙走石了,两人也打的昏天暗地了。 双方部下的人,在观战了一个时辰后,都有了深刻的认知,自家主子与对方各有千秋,谁也讨不到便宜。 诸将士心里稍稍安心了,也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与之对峙的敌军。 片刻后。 “杀!” “杀!” 随着两方军将的一声令下,对峙的两军,终于都开战了。 这一战,极为悲壮,打了两天一夜。 势均力敌的敌对两方最终结局谈不上谁赢谁输,只能是两败俱伤来形容和总结,且都可谓是伤亡惨重,就连两国主帅都受伤不轻。 严格说来,这是周楚两国主帅正面和正式交手的第一战,以两败俱伤为代价,多多少少也浇灭了楚国人自诩天下第一的自负和强势,也让周国人不得不承认楚国的根基之稳哪怕是有三皇子领军恐怕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攻破的。 但无论如何,两国经过这一场硬对硬的战争之后,两国主帅都极有默契的退回了边境之内形成对峙局面,虽然都退回到了各国境内,短时间内也应该不会再战。 可两国兵将和百姓对于两国之间的敌对和仇视却深入骨血中,这也让两国短时间内谋合是不可能的。 战争,不会随时暴发可也谈不上谋和,于是,在周楚两国战局僵持的时候,大元国的战争也一发不可收拾,以星火燎原之势烧到了淮平。 夜色沉沉,正值炎夏季节,淮平又是整个大元国中最热的地带,哪怕是到了夜半时分,也依旧炎热难耐。 在元无忧所居住的营帐内,元无忧正席地而坐就着矮桌几看书。 矮几上烛火微闪,逃遥悄然走进营帐内。 元无忧合上手里的书卷,微微一笑,淮平军营中依旧每天都有伤兵被抬回来,但总的来说,伤亡程度已经在日惭减少,这说明元仲生从生涩中已经熟练上手了。 “淮平的战争必须要打起来。”她喃喃的道。 “主子,淮平李氏态度模棱两可,恐怕……” “你担心文无瑕没能搞定李氏家族?”元无忧问道。 逃遥点头:“李氏的态度实在不像是为我们所用,如今战火又烧到了这里,李氏一族似乎颇有不满。”要不是因为有朝廷重兵镇守,恐怕李氏也一定会效仿其他氏族那样保守态度。 “李氏一族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元无忧淡声道。 逃遥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 “小逃子,明日你……”语气稍沉吟片刻后,元无忧神色微惘,语气平淡的道:“让元仲生重伤即可,他的命我们还用得着。” “是。” 元无忧又重新执起另一本书,慢悠悠的翻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满满的血腥。 “告诉文无瑕,本公主只能再给李氏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是生是死,全由他们自行选择。” 逃遥却面色一凛,低头道:“是。” 逃遥离开后,营帐内又恢复了安静。 元无忧低眼,看着书上的字,平静的面容上,其实心还是有些许的波动。 战争,总是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 …… 淮平一处隐秘的别院大厅里,满室寂静,大厅很大,却座无虚席,人人面色紧绷凝重,眼神里还冒着隐隐的愤怒之火。 这是淮平李家正在隐秘的别院进行隐秘的商议。 李家现任族长召集了李氏一族中最具有代表的各系各支的领头人。 这是李家的会议,可稍偏的一席上,霍然坐着文无瑕,也正是李氏一族门人隐怒的目光来源。 对于李氏人眼底隐怒的目光,文无瑕安之若素,惘若置闻。 “咳。”李氏族长轻咳了几声,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他身上后,稍沉默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虽是族长,但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所以召集诸位表决。” 李氏族长的话说完后,整个大厅里更安静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就连原本瞪向文无瑕的愤怒眼神也因为眼下的事态严重而显的挣扎起来。 片刻后,静的诡异也静的诡愤的大厅终于有了第一个人说话。 “我表态,刘氏灭族之鉴还历历在目,我们李家守着这一方三亩地本来是过的好好的,可如今战火却烧到了我们家门口,我们再袖手旁观,那不管以后是谁胜,恐怕这淮平日后都没有我们李家的事了。” “对,我也赞同,大元国氏族大家不只是我们李氏,其余的家族如何,我们自当也如何,笑话,难道就因为我们淮平有朝廷重兵镇守,我们就当起了缩头乌龟?贪生怕死,任人捏掌在掌心之上?”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我们不比其他氏族,他们敢站出来,是因为山高皇帝远,朝廷暂时无暇顾得上他们,明王也还没有打过去,所以他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要是敢站出来,朝廷不会放过我们,你们可别忘了,朝廷的大军和三皇子的兵力就驻扎在郊外,随时会杀进城来。” “可是坐着等死也不是办法,这样死,死的窝囊,我情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死。” “你们愿意站着死,就为了那些可笑的自尊?却要我们这些与世无争的人受牵连,这未免太自私了吧,我不同意,就算以后氏族中没有了李氏又如何?至少我们都还活着,没有命在,守着那尊荣,有个屁用?” …… 一时间,赞同的声音和反对的声音呈现两极化,争论不休。 李氏一族人的争论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端坐在那儿的文无瑕。 他微微垂眸,神情静谧,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似乎忘了自己才是这件事的引导者,修长精致的手指磨挲着手里的那一管精致的洞萧。 一身玄衣,衬的他肤白胜雪,也让他清绝出尘的面容更胜一筹。 “都给我闭嘴。”李氏族长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斥,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原本吵闹的争论声惭惭安静下来,李氏族长抚着胡须,皱眉看向静坐着的文无瑕,沉声道:“让文公子看笑话了。” 文无瑕微微颌首。 见他如此漠冷又倨傲的神态,李氏族长面色滞了一下,语气也生硬起来:“这件事是我们李家的家务事,文公子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待我们商量出了结果之后……” “李世伯,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期限了,无瑕必须要得到李家的最后决策方好行事啊。” “你……”李氏族长面色见怒,只是话还没有出声,一道火爆的声音就横插进来,怒指着他,指名道姓的道: “文无瑕,你别太放肆了,这可是淮平,不是容安,容不得你撒野。” 站在文无瑕身后的两名侍从听闻,面色一怒,手里的兵刃都微动,被文无瑕抬手制止。 文无瑕收起手里的洞萧,方抬看眼看向在坐的李氏族人中的某一人,挑了挑眉:“焱公子,文某一直未听到你的声音,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氏族人听闻文无瑕的话,全都皱紧了眉,因为他嘴里的焱公子是李氏最偏也是没落的那一支系。 被指名,李焱神色依旧沉稳如昔,并不见慌乱,他站起身朝李族长行了一礼,道:“族长,阿焱赞同和文公子合作。” 李焱这话一出,李氏族人面色都不愉起来,要不是李氏族长以手势压制住了想要出声的众人,恐怕大厅里又将吵翻天。 文无瑕听闻李焱的话,淡淡一笑,没作声。 李氏族长沉吟了片刻,看着李焱半晌后,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们没有选择了。”李焱的目光移向文无瑕,眼神冷了下来:“文公子,李焱说的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狐疑的盯紧两人,一些沉不住气的人更是急问出声:“阿焱,什么叫我们没有选择了?你说明白一些。” 文无瑕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抚弄着稍有些凌乱的袖袍,手中的洞萧也隐入袖口之中。 “意思就是,你们李氏只能与文某合作,否则,不需要等到战乱平息,天亮之后,你们李氏就将被取代灭族。” 倒抽冷气声不绝于耳,大厅里原本坐着的人除了李焱全都霍地一声站了起来,震怒的手指着文无瑕,也不知道是还处在惊怔之中还是怎的,一时半会,硬是没人喊出声来。 李焱眼底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冷冷的注视着文无瑕,突然道:“我要见你幕后之人。” 文无瑕眉峰微挑,目光扫视着一遍坐着那里不动的李焱,再看了看坐在首位上的李氏族长,眼底同样闪过了然的光,却还是问道:“焱公子这话,能代表整个李氏吗?” 惊怔中的李氏族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因为文无瑕这句话而神色不一。 李焱看了一眼族长,嘴角笑了笑:“这是我们李家的家务事,不烦文少主劳心。” 碰了个软钉子的文无瑕脸上倒不见愠色,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平淡的道:“要见,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条件。”李焱眯眼道。 文无瑕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真心的笑容:“既然你爽快,那文某也痛快,断掉三皇子大军的粮草。” 李焱盯着他,紧皱眉。 “怎么样?焱公子还需要时间考虑?” 李焱沉吟了片刻后,哑声道:“好,成交。” “李焱,你好大的……”大厅里出现一道愤怒的喝斥声,却还没说完,就被架在脖子上的锋锐利剑而惊噤失声。 不知何时,他的身影出现一道诡秘的身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焱,你想干什么?”李氏族长没出声,倒是旁人控制不住的质问出声。 李焱拍拍手,大厅里出现一队弓箭手,对准了厅中。 “现在,我不想听到任何我不想听到的声音,否则,刀剑无眼。” 一旁的李氏族人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全都又惊又怒的瞪着李焱。 文无瑕对于厅里的变化,视而不见,只是朝李焱淡淡拱手道:“有什么事,说一声,文某鼎力相助。” 李焱对他的好意并不邻情:“不必了,这只是我们李家的家务事,与文公子无关。” “这倒也是,那倒是文某多此一举了。” “李焱有事在身,不便相送,文公子请便!” “好说,李公子自便。”文无瑕走了两步之后,似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回转身,对着李焱道:“啊,对了,焱公子,文某知道焱公子你与项家走的近,可私交归私交,不能与大事混为一谈,有些事情更忌左右逢源的,这只会得不偿失,你说呢?” 李焱面色如常:“这是当然。” 文无瑕轻颌首,这才离开。 望着文无瑕的背影,李焱若有所思。 “李焱,你这是大逆不道,想造反不成?” 李焱回过头,看着厅中神色不一的李氏族人,微微一笑:“说对了,我们,必须造反了,当然,在领着你们造反之前,我得先告诉大家一件事,我,李焱,在今天晚上取而代之,成为李氏一族的家主,李氏由我作主。” “你……” 李焱不理会众的愤怒,只是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现任,不,从此刻开始,应该说上任族长。 “您有意见吗?伯父。” 李氏族长闭了闭眼,轻叹一声:“阿焱,但愿选的这条路是对的。” “族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要将族长之位传给这大逆不道的人?” 族长面色暗淡下来,牵强一笑:“我虽然不知道阿焱为大家选的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但阿焱有句话说对了,我们李氏一族已经没有了选择权了,这,恐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怎么会是最后的机会?大不了我们向明王投诚。” 族长黯然叹息:“你们还不明白吗,我们李氏,早就被盯上了。”他老了,没这个冲劲了,将李家交到阿焱手中也许才能挺过眼前的危机。 而且…… “阿焱,文无瑕最后一句话说的对,大事不能左右逢源,你既然决定和文家一条心,就自当要尽心尽力,能收服文家和第五家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李焱扑通一声跪在李氏族长面前,郑重起誓道:“阿焱无状,并非贪权夺利,只是……伯父大仁大义,难在这动荡中生存,阿焱不才,冒犯众位叔伯,其罪可诛,可阿焱愿戴罪立功,在此向列祖列宗起誓,一定竭尽心力让李家走动荡,到那时,如果诸位叔伯还对阿焱今日之举难释怀,阿焱愿向诸位叔伯俯首请罪。” 李焱这番话一出,让大厅里原本箭弩拔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226合并两军 元仲生被抬回来的时候,伤势不轻。 主将营帐中,随行太医全都不敢掉以轻心的守候着,准备为其疗伤,可元仲生却硬强撑着一口气,命身边的随行小太监去请元无忧过来。 看着元无忧进来,元仲生强撑着一口气,吃力的伸出手,掌心里是兵符。 元无忧的目光在他手上扫了一眼后移向他惨白沁汗的脸上,注视着他,没作声。 “皇……皇姐,我……相信你!”相信她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国难当头,她不只是在帮他一个人,就算是她心里恨父皇,可是若没有父皇,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下场也最惨。 几位副将看着三皇子竟然要将兵符交给无忧公主,都有些皱眉,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面色虽不愠却没有出声的董将军,转念一想,也都抿了抿唇,别开脸一言不发。 元无忧静静的盯着元仲生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企求,有着期盼,还有着赤诚。 不得不说,他用这样的方法来寻求她的承诺,的确是高明,她也有些欣赏他,可欣赏归欣赏,这并不能改变她和他的立场。 “本公主不懂得领兵之道。” 元仲生眼里的光亮黯淡了不少,却倔强的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唇溢出的血是他忍痛咬出来的。 “公主殿下,请您收下吧,三皇子快支持不住了。”元仲生的随身小太监看着强忍着痛苦的主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出声。 见此情形,几位副将面面相觑一番后,看向他们的首领董将军。 董将军迟疑了片刻后,恭敬上前劝道:“三皇子身负重伤,如今军中理当由军师接任监军之职。” “请公主殿下监军。”营帐里立时跪倒一片。 “二皇姐……”元仲生重喘着哀求。 在大家的再三恳求之下,元无忧只得勉为其难的接过了兵符。 见她终于接过了兵符,元仲生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再也撑不过撕心裂肺般的巨痛,任由自己坠入黑暗里。 “三皇子……” 紧守在一旁的太医等人急忙上前准备拔箭。 元无忧随同几位副军来到了主营帐,商议军情。 坐在主位,元无忧一直没有出声,沉静的听着几位副将的禀报和建议,等到众人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才问向为首的董将军。 “本公主不懂领兵之道并非是过谦之言,董副将,如今三皇弟受伤,军情紧急,你有什么好建议?” 董将军出列,缓缓道:“三皇子受伤,军心不稳,不宜再作为主力先锋军对付叛军如此密集的攻击,末将以为,先锋主力军当交给镇淮将军。”如今叛军进攻,驻守淮平的驻兵理当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才是。 元无忧沉吟思考了半会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就依董将军所言。” …… 接下来,驻守大军全都投入了战争中,与明王叛军展开了恶战,淮平未被攻陷,却开始大乱。 淮平李氏一族倒是没有弃百姓于不顾,李氏家主李焱更是组织百姓守城护城,只不过,各大地方氏族把持主行干道,朝廷粮草运不进来,朝廷军的粮草要从淮平供给。 镇淮军正在与叛军打仗,是为保护淮平,保护百姓,淮平供粮草倒是准时充足。 可也不知道是恼三皇子出师未捷身先伤还是欺现任领军的无忧公主一介女流没有上战场还是怎么的,淮平李氏硬是对五万大军的粮草供给充耳不闻。 在坚持了半个月后,眼见着大军就要断粮,元无忧带着大军朝前线挺进,与正在与叛军交战的镇淮军汇合。 …… 此时,在营帐里,镇淮将军韩士礼领着一众将士恭敬的对坐在首位一身戎装面色冷凝的元无忧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坐在首位上没出声。 可她没出声,自然有人替她出声,出声的人是名副将:“韩将军好大的架子,对公主之令推三阻四,难不成你们也想学李氏叛逆,所以才敢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末将不敢,公主误会了,只因战事吃紧,实在是抽不出兵力送送粮。”韩士礼低垂着头向静默的元无忧请罪。 韩士礼身后的一众将领对于这番责问,自然不服气,眼底全都浮现极度不满的情绪,其中一人更是冷哼出声: “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面对叛军的攻击,无不是将脑袋端在手上,为阻挡叛军进攻,不负皇恩,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淮平李氏对朝廷忠心耿耿,粮草不会短缺我们,至于你们?哼,敢问你们这五万大军在哪里?要上战场的时候,你们就退,让我们去送死,等到没饭吃的时候,你们就跑过来跟我们讨粮?” “住口,不得无礼。”韩士礼直等到这人说完了才喝斥出声。 “你说什么?什么讨粮?你再说一遍?”董将军一张脸成猪肝色,盯着韩士礼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那里面有羞有恼更有怒,因为这建议正是他建议的,这些人现在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们以为他愿意当缩头乌龟?要不是三皇子身负重伤,掌军的是不懂行军打仗的无忧公主,他们又岂会退缩? 他们退缩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再说一百遍,我也敢,呸,还虎营军呢,我看你们都是贪生怕死酒囊饭袋之辈。” 锵!锵!锵……站立在董将军身后的一群将士全都拔刀相向,他们可是虎营兵,是皇上的亲卫军,向来都自恃高人一等,岂能受这等侮辱? 而这方亮出兵器,本就极度不满的对方一群人自然也奉陪,也全都亮出了兵刃。 霎时间,营帐内的气氛紧绷而肃杀,两方人马兵刃相向! “住手,都给我住手。”韩士礼冲进对峙的阵势中,双手高摆,命令出声。 听闻他命令,不少人重哼一声,不服气,却还是将兵器回鞘。 可他们收兵器了,这边却没有,韩士礼紧皱着眉头看向董将军:“董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还不快命他们住手?” 董将军眯了眯眼,韩士礼这是在命令他?他算老几?他和他可是同等级的大将,两军合并,谁为大,这可是大问题。 “韩士礼,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公主殿下?”董将军冷冷的说完,转过身恭敬的朝坐在上位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元无忧行礼道:“请公主定夺。” 韩将军自然也立马跪下,抱拳道:“公主误会了,末将等绝无对公主不敬之意。” 元无忧注视着他们,眼神冷锐逼人,甚是慑人。 韩士礼心里一惊,他虽镇守淮平却也知道这无忧公主能重新再得到皇上的宠荣,绝非无能之人,可他原以为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现在……这样的气势竟然是从无忧公主身上迸发,实在是令他吃惊万分。 其实最震惊的要属董将军,自从元无忧接手兵符监军以来,这近大半个月,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无忧公主如此气势。 “将刚才说讨粮的人拉出去,重打五十棍。”元无忧冷冷出声。 “是。”原本对她同样不以为然却保持着表面恭敬的众副将脸色一喜,很利索亲自上前欲将刚才侮辱他们是来讨饭的副将拉出去行刑。 锵!锵……镇淮军众将士手里的兵刃又重新纷纷出鞘。 韩士礼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出声,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 三皇子重伤,跟不上行军速度,由贴身近侍保护着进入淮平城养伤,这五万兵力如今可是由无忧公主掌领。 明明是她领兵不善,淮平李氏欺她一介女流之辈又无建树立功,才断其粮草。 她领着在大军前来与他汇合,是来投奔于他,就算她身尊位贵,又有五万大军兵符在手,可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的军营,理应是他为大才是。 断不可能让他听命于不懂行军打仗的公主之令! 想到这里,韩士礼的头低的更低了。 元无忧站了起来,森冷的目光一一扫在场不服欲反抗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韩士礼的身上:“违抗军令者,立斩不饶,本公主倒要看看,你们当中谁敢不尊军令。” 一队有别于军将却同样身穿盔甲的公主亲卫军冲了进来,将营帐里的众人包围住了。 而站在元无忧身后如隐身人一样无存在的顾全和逃遥等人也都抬起了头,眼神肃杀且戾气横生。 营帐内,静的出奇! 韩士礼迟疑了一下,抬起了头,迎上元无忧的双眼,他眼皮不受控制的一颤,后背生寒。 “韩士礼,你想违抗军令?”元无忧挥手,逃遥等人恭敬的退了回去。 “末将……不敢!” 元无忧看向董将军,命令出声:“董将军,执行军令。” 董将军瞥了一眼韩士礼,眼珠子微转,心里也暗惊无忧公主的变化,迟疑了一下,他恭敬应声后,挥了挥手。 几名副将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很快就将那名副将架了出去行刑。 最终,那名副将被拉出去打了五十军棍。 跟随元无忧前来的众将士经过刚才的事后,看向她的目光全都有些诧异和惊疑。 而镇淮军诸将士看向元无忧的目光全是不服和不甘。 元无忧重新坐了下来,淡淡出声:“将本公主的军情图呈上。” 站在左右两侧一直低着头的小花子和小高子很快就将准备好的图绢在众人眼前展开。 韩将军和董将军两人原本不解的目光在瞥见展开在他们面前的军情图后,全都愣住了。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你们的不服和不甘,本公主心知肚明,本公主会用实际行动来向你们证明本公主完全有能力可以领导你们抵御叛军,在这之前,本公主不准你们内讧内斗,否则,按军令处置,立斩不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227无题无题 <!--start--> 尽管元无忧立威之下,韩士礼及其麾下诸将士畏于其背后的皇权不得不退让了三分,但心里却都对元无忧说她能带领兵士抵御来势汹猛的叛军之言,嗤之以鼻的同时对皇上派一个黄毛丫头前来夺他们的军权之事很是不满。 在元无忧领虎营军进驻营地后,镇淮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士,都出现军心燥动的情绪。 元无忧对这些,视而不见,沉着布署她的计划,好在经过那一闹,虎营军诸将领倒是愿意听她调遣。 而韩士礼则在一旁冷眼看着元无忧布署兵防! 他并不意外无忧公主启用的都是她能掌令的虎营军,让他的镇淮军在一旁冷眼旁观。 如今战势并不乐观,攻陷淮平是明王启动全面征战的最重要的突围战,只有攻陷了淮平这道屏障,天下才会大乱,而只有彻底大乱了,主动权才会掌握在了明王手中,他也有可能攻进京北甚至是京城。 正因为如此重要,所以征战淮平,对明王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虽不足三万的兵力,却是明王亲自领兵,姜是老的辣,更何况明王当年可是所有的王爷中,最具有领兵能力的人。 而且此番明王亲征前来,麾下的大将都是项氏一族中挑选出来的,虽然没有实际上战场经验,但架不住明王的老辣,饶是他,都吃了好几次大亏,损兵折将。 他不相信无忧公主有能力能抵抗明王。 直到—— “报!启禀公主殿下,董将军率领的五千分队被敌围困。” 听闻这话,营帐中坐着的镇淮平诸将领都紧皱眉头看向坐在首位上的元无忧,眼里有着敢怒不敢言的情绪和隐隐的轻鄙和嘲讽。 韩士礼也皱起了眉,却不是因为董良吃了这败仗,而是他觉得怪异。 不等他细想,又有战况来禀。 “报,启禀公主殿下,左营三副将领兵三千,小胜回营。” 韩士礼眼睛微闪,看向元无忧,却见她波澜不惊,心思不由的一动,难道…… “报!” “报!” ……接下来,一系列的军情呈报,让在坐的诸将士由原来的冷嘲、隐怒和隐讽都变成惊讶和若有所思。 因为,除了董良带领的五千分队被困之外,其余的四支分队都完成任务,打的敌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战策兵防完全是由无忧公主一人布署!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也彰示着无忧公主不负皇上所土封,她的确有军师之能! 营帐中,寂静无声,在座的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元无忧面色依旧淡静,只是若有似无扫过众人的目光却冷冽慑人,却久久没有出声。 营帐里的气氛因为她的静默和目光,惭惭凝固起来。 韩士礼在想通最深的那一层后,背上沁出冷汗,心里一凉,却扔是有着挣扎,他当然明白无忧公主的静默是在等他开口,可……他不想开这个口,一旦开口,就意味着他将失去军令权。 可董良及五千将士被困,他若眼睁睁的见死不救,日后,他吃不了兜着走,皇上也绝不会轻饶他。 难怪皇上一意孤意,不理朝臣之意,不顾百姓惶恐,儿戏般的恩准三皇子领兵,命无忧公主为虎营军随军军师。 她一出手,对付叛军是假,恐怕夺他的权,收他的兵是真。 皇上,恐怕已经不信任他了。 想到这里,韩士礼心中有些悲凉,他早该想到的。 他不否认,明王是想方设法想诱他归顺相助于他,条件也由刚开始的高官厚禄到如今的封疆封侯,可是他都从不敢动心过。 不是不动心,而是不敢动心,因为不只是他的妻儿子女,还有他的家族都在京城,一旦他有异心,他的家族必将灭亡。 这个代价,他付不起。 想到这里,韩士礼面如死灰,咬咬牙,恭敬请命。 “启禀公主,末将愿领兵增援董将军。” 此话一出,如铁锤落地一般落在了在场将领心上,所有人都抬起头,震惊的望着韩士礼。 “将军。” “将军。” 韩士礼挥手制止了他们出言,望着元无忧的目光里流露出视死如归的坚毅。 一直静默的坐在首位的元无忧缓缓笑了:“好,本公主相信韩将军必能解救董将军出困。” 接下来,元无忧顺理成章的启用了镇淮军的调兵权。 在场诸将心里虽有不服,可韩士礼的表态让他们不服也得服。 ……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主帅营帐内,元无忧把玩着手里的两块兵符,无声一笑。 韩士礼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逃遥悄声走进来,附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元无忧眼色微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互利一事已结束,本公主无惧无畏,本公主不介意和他们真刀真枪的上战场。”她当然不会以为明王这是真的在威胁她,而是在试探,而对她而言,试探也不行。 “属下明白。”逃遥很了解她。 “那关于李氏的要求?” 元无忧眼色稍缓,略一思索后,说道:“待稳定淮平战事后,本公主自会见他,让第五照再添一把火,告诉那些氏族,想独善其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是。”逃遥悄然无声的隐没了下去。 元无忧将手里把玩着的兵符收好,站起身,淡声道:“随本公主去巡视伤兵。” “是。” …… 冀东战地,气候闷热,偶尔一丝风吹来,都带着浓浓的血腥色。 在一处高高的山坡上,元络迎风而立,望着被她们逼退到了山下的朝廷大军方向。 “参见将军。”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元络出神的思绪回笼,她回头看着朝她走来的兄长,眼神微黯,兄长……的确是可惜了。 “大哥。” 元暮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望向敌军方向,银色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发着嗜血的光,他要一寸一寸带的这些人后退,冲出去,杀进京北,攻进京城,将那狗皇帝一剑穿心…… “大哥,事情如我所料,父王至今没能攻下淮平。” 元暮抬眸看向她,沉默了片刻后,淡道:“元无忧的确是留不得了。” 元络轻叹一声:“是啊,此人留不得了,有她在,淮平我们攻陷不了,而这里又有大军抗衡,虽然看似节节败退,但我们经不起长期对峙。” “你心有不舍?”元暮冷冷出声。 元络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出声:“她是唯一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人,只是可惜,她无心效力于我们,显然,她和怀王选择扶植三皇子。” 元暮没出声,三皇子在这样的时局下现身,又有元无忧相伴,一目了然。 “三皇子在淮平城内养伤,元无忧掌了虎营和镇淮军军权,不得不说,他们好算计,元浩天恐怕就算心有猜疑,如今时局下,他也只能是赌这一把了。”元无忧最大的本事就是将元浩天的心性看透了,所以她做起事来才事半功倍。 坦白说,如果她是元无忧,她也会选择扶植三皇子,而不是归顺她们这一言方。 “好了,你别为此上心了,父王会看着办的。”元暮对元无忧的印象也很深刻,某些方面而言,他甚至佩服她,可是这些和他心里的仇恨和梦想相比,再深刻的人,只要挡了他们前进的路,也该要除掉。 元络听着他冷森的话语,自从兄长清尘入怀王府为妾后,整个人就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放的人气。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为其担心。 依靠着对元浩天的仇恨而撑起来的兄长,若是等到那一天,他们杀进了京城,夺了元浩天的皇位,取了他的命,那时候的兄长该用什么来支撑? …… 夏日的定阳河岸是一年四季中最为繁华热闹的时节,在众多花舫中,原本河柳青青的河岸边上出现一栋华丽的楼阁。 上面有着显眼的招牌:醉红楼。 虽然河上花舫依旧成排,可河岸上的醉红楼也受到了追棒,俨然成为头牌。 在二楼敞亮华丽的厢房内,第五照横躺在锦榻上,怀里依附着一名妖娆无骨的女子。 两人时不时的把酒狎玩,厢房里的气氛令人面红耳赤。 正当厢房里的气氛越见高涨时,厢房外传来了骚动。 “放开我……” 熟悉的声音传进来,依附在第五照怀里面色艳红微喘的女子抬起头来,捂唇娇笑:“照少爷,颢公子这个奴才倒是很忠心呢?” “嗯。”第五照微阖着眼轻应了一声。 “放开我,我要见照少爷。”门外传来小良子愤怒的喊叫声,似是刻意要让里面的人听见的音量。 第五照启唇吞下怀里女子喂哺进去的美酒,半阖的眼帘掀起,一双邪佞的眸瞳让他怀里的女子都忍不住的身子一颤,在如今的定阳,谁都知道第五照才是真正的土皇帝,他行事乖张,手段邪恶,对付反抗他的人和不服他的手段,令人发指。 第五家,如今被他尽掌于手,他架空了第五家的家主,任第五颢空有名而无权,逼的第五家的人都不得不缩起头当乌龟,看见他大气都不敢喘,在他下令封锁河运后,就连知府大人如今看见他,都得点头哈腰,诚惶诚恐。 “让他进来。” 随着第五照的话音落,在门外大喊大叫的小良子被猛不防的推了进来,摔在了地主。 第五照看着他,挑了挑眉。 小良子爬起来,抬头看着横卧在软榻上的照少爷,心里有着愤恨,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得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阿谀的道:“奴才给照少爷请安。” 第五照怀里的女子眼角余光好奇的打量着小良子,她知道这名小厮其实不是小厮,而是第五家大宅第五颢身边的大总管。 可是在第五照面前,他毫无总管之势,反而卑微的如同小厮。 “小良子,你来见我,就是来给我请安的。” 小良子脸胀的通红,躬着的身子也低的越发低了,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照少爷,公子让奴才将您请回去。” “是吗?” “是。” “有什么事吗?”第五照问的云淡风轻。 小良子嘴动了动,勉强一笑:“奴才不知道。”照少爷根本就装聋作哑,他就不信照少爷不知道城中情况?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来通知一声本少爷吧,本少爷累了,下去吧。” “可……可是……”小良子很是为难,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照少爷心情好的时候肯见他,要是他不回去,他怎么向主子交差? “来人,送良总管出去。”见他杵着不走,第五照很好心的出声。 小良子浑身打了个哆嗦,连忙道:“不劳不劳,奴才自己可以走,可以走。” 第五照懒洋洋的瞥他一眼,无趣的闭上了眼睛。 小良子看着他这样,恨的牙痒痒,照少爷实在是太嚣张可恶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要说他,放眼整个第五家,无论里外上下,谁都知道,真正掌权的人是第五照,而非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早就被照少爷架空了,如今照少爷一意孤行的勒定暂停河运,第五家损失惨重不说,就连城中商贾也纷纷不满,全都向第五家施压。 可他们的不满却不敢向照少爷申斥,而是将苗头直指向了公子,指责公子无能,不配当第五家的家主。 这才有了他三番五次来醉红楼来求见照少爷,却被照少爷当猴戏的事。 而在小良子离开后,一抹人影悄然出现在正尽情狎玩的男女厢房里。 第五照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女子,坐了起来,冷声道:“出去。” 女子没留意到房里有人,还以为自己惹得照少爷不高兴,一张脸都吓的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想哀求的时候,却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 第五照不复原来的轻松和嚣张,他虽然坐着,神情却恭谨的接过来人递来的书信,当面拆开,阅读之后他将信伸向烛灯,直到信件烧成了灰烬,他才沉声道:“转告主子,第五照一定不负所望。” 来人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言。 第五照慢慢的倚回到软榻上,神色凝重,他知道自己效力的人正在做什么事,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是,他心里却并没有惧意,反而很是期盼结果会如何? 成功了,他固然高兴,失败了,也不过是他第五氏诛灭九族罢了。 而他第五照,如今已经不怕死,人一生该尝的不该尝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第五氏族人如何下场,他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与他何干?<!--end--> 228这么简单 <!--start--> 元无忧的防御,明王久攻不下,于是展开了一系列的暗杀刺杀行动。 元无忧这次出征,她的亲卫侍队自然倾剿而出,顾家也出动了不少包括顾全在内的高手在她身边保护,暗中保护她的人则多的数不胜数,除却留守保护怀王的幽影外,幽影团里的顶尖高手皆在暗中保护。 更别提还有空无魂,以及秘而不宣的各路人马。 所以,在久攻不下又暗杀无果后,明王怒火烧心,而项氏一族也在受到三番五次的重创后,收起了掉以轻心,谨慎凝重的重新谋划,誓要铲除元无忧。 淮平能坚守,出乎不少人意外,当一开始三皇子负伤、无忧公主接手领兵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庆帝气恼失望的砸烂了御书房里的一切能砸之物,更别提满朝官员感觉淮平将失的惊骇感。 而京北百姓,除了京城重地外,其余城郡县府也开始慢慢的出现不少举家迁移避难之人。 在淮平战事僵峙不下时,冀东战事却变化巨大。 元暮兄妹带领的大军勇猛的冲出了朝廷大军的防线,逼的朝廷大军一步一步后退,最终退到了晋州边线。 而大军被逼退至晋州的消息一传开,定阳第五氏在继锐减河运后,也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第五照下令,陆陆续续的关闭了除定阳势力范围内的所有商铺,着重以粮、油、盐、布匹的生活必需物资为主。 很快,这就使得不少其他地方上的老百姓别说没银子,就算有银子,也有银子买不到粮油物品。 走到如今的局势,郑氏和陈氏也都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大问题。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 暗中的那只老虎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叼住了他们的命脉,若这只老虎不松口,他们要么硬着头皮紧紧的趴伏在老虎背上任其带领他们走向未知的前方,要么是跳下来摔死或被它一口吃掉。 认清局势后,应中陈氏和广南郑氏虽然心里憋屈的抓心挠肝,却不得不纷纷学着第五氏那样效仿呼应。 暗中期盼那暗中在他们没有察觉到就已民经叼住了他们的老虎看到他们的诚意。 其实要不是如今战乱,郑陈两家一定会杀进定阳或容安,抓着第五氏或文氏严刑烤打逼问幕后那只黑手是谁?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以。 换句话说,在还没有成功的前提下,不知道有时候反而是最安全的保护伞。 但接下来,郑陈两氏发现他们想的还是太天真了,虎口难填啊。 继定阳第五氏之后,容安文氏也再发力,暗中卡断了地主皇商的供需。 在几大氏族的把持和推波助澜之下,京北之地的供需被完全孤立了起来,平日里不可一世,喜欢拿眼角扫人的皇商贡商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货存物资可顶不了几个月的。 在三个月后,京北之地的皇商贡商基本上已经没办法从京北之外的地方上收纳启用粮油布匹了。 可为了确保皇宫供需,在官府的大力推动下,这些人强行纳征百姓的粮食。 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的百姓再也不敢侥幸了,民怨如潮! 各地方十里八乡的百姓在面对饿死的情况下,被强行征纳粮油的百姓怒从胆边生,一些不怕死的后生小伙子自发组队,奋起反抗,试图抢回粮食! 这样的情况,强征百姓粮食的人官员贡商也都想到了,于是,请出了虎营军押送保运征纳上来的粮油进京。 有了虎营军保押,意图抢粮的百姓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面对抢粮的百姓,虎营军没有手下留情,在血腥杀戮了几批百姓后,不但没能镇压住百姓,反而引发更大的动荡和反抗,杀完了一批又涌上一批,似乎一下子,有着杀不完的百姓冲到刀口之下。 俗话说的好,乱世出英雄。 如今的大元国,正是大乱之际。 京北之地,战火还未燃,京北之地却已经血流成河,横尸百里。 百姓对朝廷对皇帝的仇恨,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沸点,人人都在期盼着明王打过来,讨伐昏君暴帝。 面对这样恶劣的影响和动乱,就连庆帝也都坐不住了。 民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他当然知道。 庆帝连下三道圣旨,第一道是严格把握对百姓的武力镇压。 这样一来,虎营军对百姓倒也不再一味杀戮,可这些对于被杀红了眼的百姓来说,根本撼动不了他们冰冷的心了,一心一意只想着推翻暴政,抢回自己被抢走的粮食,不用担心被饿死。 庆帝面对奏折,当场大发雷霆,暴怒之下却掩盖不了他的焦燥和不安。 于是有了第二道圣旨。 第二道圣旨则是干脆禁止对百姓武力镇压。 冰冻非一日之寒,这次的暴动,对百姓来说,已经是顶点,更何况,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各家的壮丁主力,面对父兄夫弟的血流成河,就算是皇帝安抚,也依旧民情激愤,抢粮的百姓更多,手段也更激进了。 到了这个时候,抢回粮食已经只是一种宣泄口。 真正的主因,是百姓对朝廷对皇帝的不满,已经无力压制。 京北百姓暴动,大乱,京城也不可以安稳,纵使京北之地有虎营军和禁军,可百姓何其多,千千万万,数不胜数,这样的暴动让庆帝雷霆之怒,却也终不敢再使用武力镇压。 在大臣们给给上书后,最终下了第三道圣旨,将强纳上来的粮食重新再发回给百姓,以图平民愤。 消息传来,对暴动的百姓来说,的确安抚了一时,但也终是迟了,当今皇帝已尽失民心。 可对于其他地方上的百姓来说,却是一种鼓舞。 大元国的百姓起义,百姓暴动,越来越频繁,到最后,也越来越大,一些人甚至自发的加入了明王的叛军中讨伐朝廷。 有了百姓的拥戴,明王之军势如破竹,直逼晋州! 一旦晋州破,京北之地不远亦! 面对如此局势,元浩天终于坐不住了,终于采用了平睿的建议,决定御驾亲征。 金銮大殿上,在庆帝宣布他亲征后,整个大殿都静的让人汗毛直立。 百官皆匍匐于地,纷纷山呼皇上三思。 庆帝端坐宝座之上,暗黑的眸子扫过殿中跪伏着的百官,他当然知道御驾亲征绝非儿戏,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但让他坐以待毙亦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看了一眼施济,施济点点头,扬声道:“宣齐胜,林唯棠上殿。” 匍匐于地的朝臣们听闻这宣诏声,都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不成皇上…… “罪臣林唯棠叩见皇上!” “罪臣齐胜叩见皇上!” 上殿的两人显然是经过一番打理之后才上殿的,并非披头散发,身着囚衣。 看着两人,众人眼中都有着了然,看样子皇上不仅不会杀他们,反而极有可能会重用他们。 庆帝深沉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冷冷说道:“都起来。” “谢皇上。” 二人低垂着头退至一旁。 庆帝接下来任命了四位中庸老臣主持朝政,平睿和顾凌从旁监政。 最后,庆帝的目光才看向林唯棠和齐胜:“朕给你们二人一次立功的机会,随朕亲征。” …… 淮平与冀东交界处三里外山丘下的营帐内,中年男子悲痛欲绝的扑到躺在床榻上已经全身僵硬的年轻男子身上,老泪纵横:“峤儿……你怎么忍心让爹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爹……您老别保重身体,我一定会为大哥报仇。”搀扶着中年男子的少年咬牙切齿的道。 看着悲痛的父子俩,营帐内的另一名年轻男子将手里的酒一口喝尽,杯子在掌心化为粉沫,恨声道:“五叔,我一定将元无忧的人头拎来祭峤弟。” 说完后,大步离去。 “站住。” 营帐帘子掀了开来,走进来的中年男子喝住了他。 来人身形魁梧,眼神犀利,极有威势,正是明王。 欲冲出去的年轻男子站在原地,抿紧唇,朝来人行礼:“阿岩见过王爷。” 明王看了他一眼,目光投向因为他进来而收起悲痛的父子俩。 二人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明王拍了拍项五的肩膀,无声安慰着,然后走过去看了一眼死去的项峤,眼色加深,沉声道:“本王知道你们急着为阿峤报仇,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否则,只会是再添伤亡。” “王爷……”项岩年轻气盛,哪里听得进这个话,正想反驳时,却被项五截话了。 “王爷说的对,此事的确是要从长计议,元无忧身边明里暗中的人都是顶尖高手,阿峤技不如人,老夫无话可说。” “爹。” “五叔。” “你们住嘴,没听见王爷说的话?”项五沉声一斥,被喝斥的二人不甘愿的低下了头。 明王将二人的不甘愿看在眼里,眼色微闪,倒是没说什么。 “王爷,请!”项五恭敬引请。 明王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留在营帐里的堂兄弟俩看看床榻,都咬紧了牙,他们三兄弟带领家族里十数名顶高手去暗杀元无忧,不但没成功,还中了埋伏,好不容易脱身,阿峤却伤势太重,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亡。 “元无忧……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主营帐内,明王面色凝重的出声:“阿五,元浩天御驾亲征了。” 项五惊讶的抬起头来:“王爷的意思?” 明王眼中戾气一闪而过:“这二十年来,本王朝思暮想的就是亲自与本王的九弟一战。” “可是如果弃了淮平,臣担心终成大患,元无忧计谋过人,胆识过人,她手中掌兵十五万,万一到时候,她和三皇子杀回京师救元浩天,我们必将受困。” “她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得有所倚仗才行,徜若断其翼,斩其势呢?”明王冷笑,杀了她,难道还杀不了三皇子? 项五悟然,恭敬的道:“臣明白了,定不负王爷所望。” 明王垂下眼:“你明白就好,这里本王就交给你来处理。” “是。” …… 无论世间发生过什么?或是正在发生什么?苦难也好,太平也罢,人们都无法阻挡时间的前进脚步。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势汹猛,下了两天两夜都还未停。 入夜时分,暗沉的天幕罩在头顶,让人压抑,好在张目所到之处皆银妆素裹,无形中也算是开阔了视野。 似乎一切苦难都被这皎洁的白雪掩盖住了。 淮平城里,与外面的暴乱相比,竟然平静的出奇。 位于东阳街气势宏阔的李家主宅,在雪夜里格外的庄重肃穆。 重重宅院后,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深处,有着一栋隐秘偏僻的独立小院,此时元仲生披着大氅衣,站立在屋檐下看着院子的积雪一点点加厚,四周静的出奇。 “主子,您还是回屋休息吧,小心您的身体。”小瑞子立在身后小心的劝道。 元仲生没作声,而是伸手轻抚在胸口,伤口早已经愈合,可他的身体却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每况愈下,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软禁了……他的眼神晦暗了起来。 从他醒来后,人就置身在这诡异的小院子里,他身上的箭伤很重还有毒,在这里养了三个多月,他才能下床,却发现自己对身处的地方一无所知? 如今都已经入冬,他在这里也有半年时间了,却……还是一无所知,对外面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如今外面究竟是什么状况,他不得而知。 这些日子,他不想让自己去思考那个软禁自己的人,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软禁他的人,是元无忧! 她以送他入城养伤为借口,把他软禁在这不知名的院子里,那几名随行的太医和随行的侍卫恐怕已遭不测。 他不明白为什么元无忧要这样做?他……那样的相信她,她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和期盼。 “还是没打听出来这里是哪里?” 小瑞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主子恕罪。”这个院子坐落在树林里,院子里有两名聋哑夫妇照料着他们,暗处有高手盯梢,其余的一无所知,他想尽办法也没能探得任何有用的消息,更别说走出院子一步了。 此时,李家主宅,宽大的书房内,两名男子正在品茗对奕。 书房大的离谱,用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隔出了一间棋室,青绿古铜鼎中,袅袅生烟。 乌木雕花榻上,文无瑕和李焱对面盘膝而坐,眼睛都专注的盯着矮几上的棋盘,一名柔美动人的俏婢在旁为二人煮茶伺候着。 待到一局见分晓后,李焱抬头,挥了挥手,一旁侍候着的女子恭敬一礼,眸子含蓄的扫了一眼清冷的俊秀男子,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文无瑕淡漠的抬眸看向李焱。 李焱淡声道:“文兄看不上?”他指的是刚才对文无瑕上心的俏婢。 文无瑕不置一词,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我来是要将人转移走。” 李焱目光微闪,却面不改色的执起一子在指间,执袖审视着棋局,最终落于一点上。 “文兄给李某挖了一个好深的坑。” “那也是李兄愿意跳下去才行啊。” 一片静默后,李焱才又出声道:“为什么是他?”他原以为文无瑕扶植的人是三皇子,而让他断其粮草,是为了促成虎营军和镇淮军的合并,哪知道三皇子不过是块垫脚石,真正的人呼之欲出,怀王……不过,从怀王启用元无忧这一点上来看,他很是敬服。 文无瑕当然知道李焱想的人是谁,不过,他并不打算纠正解释,只是挑眉淡淡一笑:“为什么不能是她?” 李焱盯着他,眯眼道:“虽说坊间传闻不可尽信,但怀王身患不治之症,恐怕绝非空穴来风。”否则,皇帝绝不会启用顾家,更不可能重用无忧公主。 “那又如何?”如今天下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时间上的事情。 “那又如何?文元瑕,这绝非仅仅是个人生死,这是我们家族存亡之大事,一步错,满盘皆输,再无翻身之地。” “你胆怯?”文无瑕挑眉。 李焱隐忍的咬了咬牙:“没有。”他只是有些憋屈自己被文无瑕逼赶上了船,心有不甘而已。 “李焱,你会感激我的。”文无瑕淡声道。 “你……好,我也无比期盼有一天会对你感激不尽,但现在,我已经上了船,你该要告诉我,接下来的方向吧?” 文无瑕将手里的茶杯搁下,抬眸望他,说出让李焱意外的话语:“你的事情已经完了。” “什么?”李焱惊讶的微微睁眼:“你什么意思?” “其他氏族如何,你当如何,就行了。” “世上有这么好……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这是造反,没错吧?难不成是他想错了,他们不是在造反? 文无瑕站起身:“就是这么简单。” 李焱微张着嘴,望着文无瑕哑口无言。<!--end--> 229不想再爱 <!--start--> 归佛殿。 寒风细雨,带来刺骨的冷意,顾太妃礼佛完毕后,缓缓的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慈悲俯视着她的佛像,未语泪先下。 “……阿弥陀佛,求佛祖慈悲。”说完后,她深深的拜下去。 站在一旁的兰嬷嬷知道小姐心里是下了决定了,想到小王爷说过的话,她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那些话堵在了喉咙口硬是发不出声来。 但愿小王爷会理解小姐的一片苦心。 …… 收到姑母的亲笔回信,顾依依激动的捧在胸口,姑母同意她的做法了,也同意帮她了,她所盼所求的,既将要实现了…… “找你合作,果然没错。” 顾依依猛地回头,项清尘倚在门角嘴角含笑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依依皱眉。 项清尘直起身走向她,顾依依将手里的信捧的更紧,眼神戒备的看着她。 “别用这样防狼一样的目光看我,要知道,这个计划没有我,你也成不了事。”项清尘说完,扫了一眼她怀里的信,话锋回转:“当然,若没有你,我也没办法成事,所以,才有了我们的合作,不是吗?” 顾依依冷冷的盯着她:“我不喜欢你不请自来,还有,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胆敢有二心,我不会放过你。” 项清尘妩媚的撩弄了一下发丝,淡笑:“顾依依,不只是你有清高,我项清尘也有骄傲,我也非常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你该庆幸,你我看上的男人已经回天乏术,否则,我要你死,易如反掌,我项清尘生平最不屑一顾的是后宅之术,但并不代表我不懂,所以,别用你学到的那些东西对付我,没用。” “你……”顾依依眼神一沉。 项清尘随手般的挥了挥手,从怀里取出一个暗黑的小盒子:“我今天来,不是要和你讨论这些的,既然你已经办好了事,这是我配好的药。” 顾依依盯着她伸出的手。 “怎么,胆怯了?”见她一直没上前接过药盒,项清尘冷笑出声。 顾依依看着那药盒,在这大寒天,却手心沁出汗,湿腻滑冷。 项清尘脸上浮出讥笑,将药盒放在了桌子上。 “药,我放在这里,希望你不会让我空忙一场。”说完,项清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但略显紧绷的身体还是泄露了些许她的在意和紧张。 顾依依对于她的离开,似是无所察觉,只是目光复杂地盯着桌上的药盒,怔怔出神。 表哥……会恨她吧? …… 入冬后,怀王府里的平静就不复在,太医频繁出入。 怀王的身体在冬天最难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今年入冬以来,怀王的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了。 缠绵床榻,咳的夜不能眠,日不能安。 “咳咳……咳……” 内室暖意融融,却依旧不能让怀王好过一些。 熬好药端进来的少年掀开帘子走近床边,小李子上前一步,恭敬的道:“王爷,药来了,奴才扶您坐起来?” 怀王对药汤不但没有抵抗,反而很是配合,来者不拒。 接过药,一口而尽,再漱口,这一番动作下来,怀王身体虚软坐都坐不住,面色发白。 “王爷……” 怀王闭着眼睛努力适应脑门上的那一阵阵晕眩感。 “王爷,您躺下休息一会再起身吧?”公主叮嘱过,让王爷不要整天都躺在床上,喝完药后要下床走几步,对身体有好处,王爷对公主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哪怕再辛苦,王爷都会努力做到。 怀王适应了晕眩才睁开眼睛,掀起身上的锦被,扶着床柱吃力的起身。 两名幽影少年上前搀扶他起身,怀王站稳后,推开两人,硬是要自己独自在房中走动活动。 小李子如同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动作紧跟在怀王身旁。 好在卧房很宽敞,又与书房连在一起,怀王走上几个来回就达到了运动量。 等到他重新坐回床上时,面色看起来更惨白虚弱,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小李子看的很是欣喜。 怀王倚靠在锦枕上,稍作休息后,缓缓出声:“内务宫的回复了本王的请奏吗?” 小李子顿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王爷,还没有。”再过三天,就是王爷进宫见太妃的日子。 怀王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御驾亲征……元浩天自负的已经视自己为神罗大仙,以为自己亲征,就能改变现局。” 小李子低下头,不敢接话。 “明天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宫。” “是,王爷。”小李子恭敬的道。 怀王神色有些怔忪,时间过的真快,一年复一年,他拖着这破身子,竟然坚持了下来,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没有无忧出现在他生命里,也许他不会这样拼命的活着。 如今这种拼命活着的力量和不敢死满腹怨恨的力量是不一样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多拼命活几年,只是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管如何,他一定会拼命等到无忧归来,等着看元浩天被扒下身上那件衣服。 一年一次怀王进宫探望顾太妃是先帝所立,到如今已经十几年,往年怀王不为人所知的时候,内务宫都不敢拿对付其余人的招式欺压怀王,如今更是不敢。 接到怀王的折子,内务宫不敢滞怠,当天就往上禀报了,只不过,如今局势动荡,皇上又御驾亲征不在宫中,折子压了几天都没回复。 一大早,难得出了个好晴天,内务宫总管也知道最迟今天,怀王府一定会来人询问,想了想后,就亲自去跑了一趟圣阳宫,求见了施公公。 施济略有些迟疑后,还是点头,允以通行。 内务总管得到确切的回复,心下大安,一身轻松的回去,接过小太监递上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到禀报说,怀王府李总管求见,连忙放下茶盏,亲自出去相迎。 怀王今时不同往日,无忧公主位高权重,如今甚至掌控兵权,保住了淮平,天下皆知。 朝堂上,顾大人在朝堂上的份量也越来越重。 京城谁都知道,武有平睿,文有顾凌,是皇上器重的宠臣近臣。 面对内务总管的有意讨好,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小李子自然也很上道,给了内务总管笑眯眼的银子外,再额外给了内务总管一笔银子,让他将软轿布置成暖轿,再挑选几名身强力壮的太监抬轿。 这些不算大事的事,内务总管自然乐的通融,满口答应下来。 …… 天色有些暗沉,看样子又要下雨或下雪,小李子有些忧心,但也知道今天别说下雪,就是天上掉刀子,王爷也一定会进宫去见太妃娘娘,他只得命人将马车布置成暖车,力求不让王爷受到一丝一毫的寒气。 湮冷宫魏公公自然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不仅命人好好打扫整理一番,更是亲自领着手下一众太监在宫门外等候着怀王的到来。 归佛殿,顾太妃虽在礼佛,可心却平静不下来,敲出的木鱼声时轻时重。 兰嬷嬷跪在一旁,看着小姐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也不甚平静,挣扎了很久,她还烛忍不住的出声:“小姐,这样做会不会伤小王爷的心?” 顾太妃敲木鱼的动作一停。 兰嬷嬷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小姐?” 顾太妃抿了抿微微发白的唇,说道:“照做就是了,不必再说。” “……是。”兰嬷嬷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声,她总觉得小姐这样做,会伤小王爷的心,甚至会伤及母子俩的感情,但愿只是她多想了。 在小李子的打点下,内务宫的轿子直接抬进了湮冷宫,落在了归佛殿院子里。 怀王弯腰走出来,小李子忙侍候着怀王戴上特制的口罩,再给他披上大氅披风,力求不让怀王受到一丝一毫的寒气。 兰嬷嬷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怀王,并不意外,自从无忧公主进了王府后,小王爷来看小姐,就戴上了这样一个面罩,说是可以防寒气。 “奴婢参见小王爷。”兰嬷嬷不敢直视小王爷的眼睛,屈身行礼下去。 怀王轻咳了几声,探手虚扶了一把:“嬷嬷请起。” 兰嬷嬷起身后,引领怀王进去内室,其余人等自然都留在外面等候。 内室虽简陋,却暖意洋洋,怀王眼神微柔,脱下身上的大氅摘掉面上的口罩,恭恭敬敬的给顾太妃行礼请安。 “孩儿给娘请安。” 顾太妃看着跪在脚下的儿子,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迷惘,晗儿,会怨她吗? “地上凉,快起来。” 兰嬷嬷上前搀扶,被怀王轻轻的推开,他柔和的笑了笑:“兰姨,您别拦晗天,晗天只有今天才能给娘请安。” 兰嬷嬷听着这句说了十几年的话,鼻子微酸,这么多年以来,小王爷从不曾忤逆过小姐,除了在娶妻生子这一点,如果不是小王爷真的不愿意,也许他不会忍心违背小姐的期望。 可是,小姐的心意,她也明白,相劝的话,她也没办法说出口。 兰嬷嬷悄声退了下去,留给母子二人说话的空间。 “快快起来。”顾太妃亲自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怀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你都瘦的不成样子了,娘看了,心疼。” “比起去年,娘也清瘦了许多。” 母子二人说了会话后,顾太妃看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晗儿,为什么不愿意生下子嗣?是不是你早就从太医那知道自己的身子有毒?” “不是。”怀王沉默片刻后,断然否认。 “那是为什么?晗儿,娘知道你心纯心善,可是如今你纳的那位项夫人不是说过有办法吗?而且依依对你一往情深,更是心甘情……” “娘。”怀王打断顾太妃的话,起身跪下,低声道:“孩儿不孝,请娘成全。”他的想法就算说出来,娘也不会理解,这个世上理解且赞同他的人,只有无忧,但他还是不想骗娘,想向她坦诚心声,期盼娘也如无忧那般理解成全他。 “娘,孩儿的身体孩儿自己知道,已是灯尽油枯之体,活不了多久了。” 顾太妃捂住嘴泣不成声。 “孩儿这一生,活的太辛苦,不想到时候,走的也不轻松,骨肉亲情是人之天性,孩儿自私,不想去拥有,因为拥有过,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会割舍不下,孩儿不想受那种椎心却无力抓紧之痛。”如果他有儿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如这样爱无忧这样爱上,但他不想再爱了,他活一世,有无忧,已经够了,她的存在已经圆满了他一生中女人全部的角色。 母、姐、妹、女儿甚至是……妻! “那娘呢,你到时候就能毫无牵挂的撒手离开吗?晗天,你的确是自私,你将椎心之痛留给娘,却连一个念想都不留给娘,你让娘如何活?”顾太妃伤心哽咽出声。 怀王眼神有些空洞,却深深的拜身下去:“请娘成全孩儿的自私。” 顾太妃痛苦的闭上眼,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这个理由让她心痛之余也心凉。 兰嬷嬷端着水进来的时候,看着小姐伤心流泪的坐着,任由小王爷跪在地上,有些心惊,忙放下手里的参汤,上前搀扶怀王,出声劝道:“小姐,小王爷身体不好,您快让他起来。” 顾太妃拭去脸上的泪,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两碗参汤上,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却很快就镇定下来,语气微厉:“让他跪着。” 兰嬷嬷下意识的抬头,却正好看到顾太妃将一颗药丸放进了其中一碗参汤里,心里一惊:“小姐……” 顾太妃盯着那碗参汤,只到药丸与参汤融成一体,看不出半点异用时,她才颤抖的上前扶起了怀王:“晗儿……” 怀王跪伏了有一会儿,面色发白,眼前直发黑,但还是强挤出笑容:“娘,是孩儿不孝,求娘成全,娘的恩情,若有来世,孩儿再报,今生,孩儿报答不了了。” “别说了,别说了,你不会死的,这么多年你都坚持了下来了,眼见着我们母子俩能团聚的机会就要来临了,你怎么能不顾娘呢,怎么可以……” 顾太妃紧紧的抱着他,泪如雨下。 晗儿,别怪娘,也许,不只是你是自私的,娘也是自私的,不仅仅是为了顾家,而是娘不希望你枉活一世,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一抔黄土。<!--end--> 229以毒攻毒 <!--start--> 怀王进宫探望顾太妃回到王府后,第二天就开始陷入了昏睡,不省人事两天了,要不是他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指不定会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太医院里的太医轮流为怀王把脉,却都束手无策,最后已升至太医院首辅近年来专为皇帝探脉的裴太医也面色凝重起来。 现在,裴太医正在为怀王扎针,至于能不能醒过来,裴太医也没把握,只能是尽人事,看天命。 顾凌守在外室厅里,眼底的焦忧也越来越深,面色也越来沉重。 “表少爷,廖公子在大厅。”一名太监进来低声禀报。 顾凌眼睛闪过一丝希望,忙吩咐道:“快,快请他过来。”他总是忘了,青云医术不亚于太医。 廖青云很快就在太监的引领下过来了,他刚刚走进大厅,顾凌就焦急的上前拽过他的胳膊:“青云,你进去看看。” 廖青云也知道顾凌此时方寸已乱,也不多言,点点头,就往内室走去。 守在房外的两名太监看了一眼廖青云,恭敬的道:“请廖公子稍候,容奴才去禀报李公公。” 小李子听闻廖青云过来了,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扎针的裴太医,低头略一思绪,点了点头,同意廖青云进来。 就算是廖青云进去了,顾凌心口上的大石压的重重的。 “……哥。”顾安安担忧的出声。 顾凌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无意识的绞紧手帕,眼神极度不安的顾依依,眼中涌上一丝怜惜,对在一旁照顾她的顾安安说道:“安安,你陪依依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王爷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让下人去告诉你们。” “是啊,姐,我陪你回房去休息一下,你都坐了一天了,天都黑了。”顾安安轻声道。 “不……”顾依依摇头,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她旁边面无表情看不出神色的项清尘,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是惶恐也是愧疚,还有焦急和担心。 而这时候内室里的情况并不乐观,裴太医对于廖青云的加入并没有反感,反而喜出望外的将自己的看法与之商量。 小李子守在一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如焚却硬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慢慢的过去,裴太医和廖青云低语交流后,似乎达成了一致。 小李子看着裴太医收了针,眼睛一亮,却在看到两人面色时,心里咯噔一跳,面色更白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的发出声音:“裴……裴太医,廖公子,怎……怎么还不见王爷醒?” 裴太医眉头拧成结,似乎是在斟酌,又似是在迟疑,廖青云则是没作声,而是走到床榻前,指间出现一枚银针,示意一旁伺候的少年取来一只碗,给怀王放了半碗黑血,隐隐的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异香。 小李子等人在看到放出来的那半碗血后,都面无人色,小李子两条腿都抖的不像话了:“这……这……” “王爷不是发病,而是中毒了。”终于,裴太医还是说了出来。 小李子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惨白着脸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卧室里伺候着的两名幽影少年也都惊骇莫名,更别提守在暗中的幽影侍卫了,人人脸色大变。 裴太医看着廖青云放出来的半碗散发着异香的黑血,皱了皱眉,又接着道:“是毒,但对王爷身体来说,可能不算是毒,而是一剂猛药。” 小李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就语无伦次的道:“裴太医,您会不会弄……弄错了,王爷的饮食,都是奴才等人严格把持,绝对不可能中毒。” 裴太医神情严肃而凝重:“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此猛药,就是卑职也不敢用,当务之急,是找出下药之人,能制出这剂药的人,一定还有一剂药让王爷醒过来,不过……”用药之人一定以为以毒攻毒,会暂时压制住了怀王体内的寒毒,说不定怀王能多活几年,不过,他不这样认为,怀王的寒毒和经年积累的药毒相生相克,怀王才吊着命,他就担心万一打破了这一种克制,反而会让怀王真的时日不多了。 “不过什么?”小李子急忙问道。 裴太在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给出了保守的说法:“王爷恐怕就算是服下了另一剂药,没个半年一载恐怕也难以恢复过来。” 小李子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匍匐于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支撑住了,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哀求道:“裴太医,您一定有法子救王爷的,奴才给您磕头。” 裴太医很是为难的上前扶起小李子,叹息道:“李总管快快请起,卑职回去后,定当翻典籍,尽全力找出救治王爷的法子。” “廖公子,王爷这里,还劳烦你照料一二。” 廖青云微微点头:“裴老放心,王爷就交给青云照料。” 裴太医看了一眼不省人事面色如死人的怀王,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小李子悲痛失声:“王爷……” 廖青云却沉声问道:“李公公,你将王爷昏迷前三天所有的饮食都列出来。” 小李子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对于怀王不是发病,而是中毒后,顾凌脸色大变,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要想在这座怀王府里给怀王下毒,就算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 廖青云其实也想到了,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到了怀王在昏迷前,进了宫。 难不成是皇上给怀王下的毒?顾凌暗忖。 而廖青云却摇头:“不是。” “不是?”顾凌很是惊讶于他的肯定。 廖青云沉默之后,目光若有所思的在顾依依和项清尘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虽是毒,但却是特意针对王爷秘制的毒,不是要他的命,而是以毒攻毒,想要压制王爷体内的寒毒和药毒,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指向两人,缓缓出声:“药是太妃娘娘下的,你们二人有关联。” 此话一出,死静一片。 顾安安不敢置信的顺着廖青云指的方向看去,看也不看项清尘,直接盯着顾依依,艰难出声:“姐……” 顾凌紧绷着下额,极力克制心里的惊涛骇浪,看着紧咬着下唇的顾依依,厉声道:“依依。” 顾依依心里紧绷到了极致的那根心弦终于啪嗒一声断了,她双手捂脸,泪水汹涌的从指缝间流出来。 “真的是你?”顾安安后退一步,连连摇头,用一种即痛又怒的眼光瞪着她。 “竟然是你们?”小李子冲出来,面色狰狞的看着她们。 “将她们抓起来……” 只是他话音未落完,小李子的近身小太监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大麾,全身包裹的很严实的人进来,来人踏进大厅后,掀起了头上的笠帷。 小李子大惊失色:“兰嬷嬷?” 兰嬷嬷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在厅中的三名妙龄女子身上扫过,眼里也有着焦急和忧色。 “小顾氏,项氏。” 顾依依和项清尘这时候才起身,上前福身一礼。 “顾氏依依见过兰嬷嬷。” “项氏清尘。” 暗暗打量了两人一眼,兰嬷嬷暗自点头,这两人都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配小王爷也不算太委屈王爷。 “太妃娘娘让老奴前来主持二位小夫人与小王爷的圆房礼。” “什么?”小李子倒抽一口冷气,顾凌等人也惊诧异常。 顾依依整张脸不但没见喜色,反而惨白的渗人,心里的羞耻让她根本不敢抬头,可是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功亏一篑,不管如何,她只能走到底,哪怕痛苦艰难。 兰嬷嬷看向项清尘:“项氏,你可以去为王爷解毒了。” 项清尘微微颌首,拎起从不离身的药箱,走进内室。 两条暗影倏地出现,拦住了房门口,拦住了项清尘的去路。 兰嬷嬷看向发呆的小李子,沉声道:“小李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 惊呆的小李子回过神来后,眼神有些惘然的看过众人,他终于明白了,能给王爷下毒的人只有太妃娘娘能做到。 心里的凉意冲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王爷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太妃娘娘和两位妾夫人连手造成的,目的就是要让王爷和两位妾夫人圆房,让两位妾夫人借此怀上子嗣。 在这一刻,他不知怎的,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王爷会对无忧公主有着那样独特而刻骨的情感了? 这个世上,只有无忧公主会理解王爷,会无条件的包容王爷的全部。 小李子觉得自己原本堵塞的那一根筋一下子通了,他抬起头,沉声道:“不行,没有王爷的允许,就算是太妃娘娘,咱家也不会听从命令。” 兰嬷嬷微微眯眼,倒不见怒色,只是亮出手里的令牌转了一圈,再亮到守门的幽影面前,命令道:“让开。” 小李子看着兰嬷嬷手里的幽影令牌,神色巨变,尖声道:“不行,不准让开,保护王爷是你们的职责。” 空气中有暗动,守门的幽影少年也都面有为难之色。 “的确,保护王爷是他们的职责,可老奴并非是谋害小王爷而是要救小王爷,太妃娘娘是王爷的母亲,更不可能会谋害王爷,如今,只有项氏能救王爷,你们还不让开?若是王爷有失,你们谁承担的起?小李子,你再不让开,延误了王爷的救治,你万死也难辞其疚,王爷醒后,若责怪下来,老奴一力承担。” 小李子面色一滞,太妃娘娘根本是算计好了一切了。 “……救王爷可以,但要让两位妾夫人与王爷圆房,必须要王爷清醒后同意才可以。”他只能这样要求了。 兰嬷嬷暗暗欣慰的看了小李子一眼,点点头。 小李子还是有些迟疑,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可是眼前的状况他又没办法掌控在手里,他也希望王爷醒过来。 项清尘进入了内室,廖青云想了想,跟了进去,兰嬷嬷也跟了进去。 小李子拳头紧紧握了握,也放心不下的跟了进去。 大厅里,除了暗中守护的幽影和两名心腹太监,就只剩下顾家三兄妹,空气中很是压抑。 顾安安痛心的看着顾依依,一字一句从牙关中挤出来:“这样的结果就是你的一往情深?依依姐,是我从来没看懂你,还是情这一字,真的令人堕落魔怔?” 顾凌闭了闭眼,很是失望的转过身,以背对着她。 顾依依神情空洞的坐在那里,苍白的面容滑下的清泪无法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半夜过去了。 夜,越来越深,外面下起了雪,雪花飘洒在黑沉的天地间,雪很大,下了半夜,就囤积了不少积雪。 顾安安缩着身子坐在一旁怔怔发呆,顾凌背影僵硬的背对着两人,看着夜色下的积雪一点点堆积泛白。 紧闭的房门打开,顾凌回头,顾安安抬头,兄妹二人都看过去。 廖青云走了出来,里面已经没有他的事了,怀王虽有意识,但完全不算是清醒,项氏配制的另一剂药中,有着怀王必须圆房的条件。 顾凌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廖青云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他只能心有戚然。 世上的父母都一样,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对儿女的强加心意是用心良苦,可是他们都忘了,儿女是其血脉的延续不假,孝顺也应当,可却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有权力干涉他们的生命和人生。 顾安安咬了咬唇,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 顾凌担忧的轻叹了一声,也什么话都没说,抬步走了出去。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又是另一番场景。 不管如何,路是自己强行选择的,有什么样的后果也都由自己承担!<!--end--> 230偿还母恩 <!--start--> 又是一年中辞旧迎新的年关时节,京城大街小巷却鲜少见人影,繁华的十里长街更是清冷的令人心慌,内城里的权贵大户人家也都无一例外的紧闭门户,不复往年的排场热闹。 皇帝亲征,战乱四起,谁还有心思热闹过年! 这个年,所有人都过的战战兢兢,生怕战火会烧到脚底来了,过完一个令人惶恐和不安的年,转眼前,就到了一年一度大元国京城百姓最热闹的上元节。 虽然当日京城十里长街上也不乏卖花灯的人,可是,却再也不复见往年人头攒动的盛世繁华,就连出游赏花灯的人都少的可怜。 没有元无忧在的怀王府向来都清冷无人气,更何况在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种冷凝压抑的气氛里,怀王府毫无过完新年的感觉。 怀王自醒来后,不悲不怒,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没有追究顾依依和项清尘,似乎是完全没发生那些事一样,无动于衷。 而他的身体也如裴太医所料的那样,虚弱的厉害,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身体,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睡中,偶尔醒了,也是不言不语,毫无生机。 要不是他很配合的喝药进食,小李子会更害怕,但纵使如此,小李子还是胆战心惊,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要是怀王睡着了,他还会时不时的伸手探怀王的呼吸,生怕自家主子就这样睡去了。 而听闻怀王这般看似正常实际却非常不正常的情况后,顾太妃心急担忧,却又没办法亲眼去看一眼,只能是日夜跪在佛前念经,求佛祖保佑怀王平安,也求佛祖保佑……顾依依和项清尘两人能怀上怀王子嗣,也不枉她一片苦心。 兰嬷嬷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看着跪在佛像下念经祈求佛祖保佑小王爷平安的主子,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却还是上前劝道: “小姐,奴婢特意炖的兹补汤,您喝一些吧?” 顾太妃停下念经的动作,苦涩的摇头:“我没胃口,端下去吧。” 兰嬷嬷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叹息了一声,端着参汤就出去了。 顾太妃虔诚的拜下:“求我佛慈悲,保佑我儿能平安,保佑我儿能留下血脉,就算是让愚妇减寿十年,愚妇也心甘情愿。” 慈眉善目的佛像俯瞰着她,不言不语,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 …… 正月过,按理而言,进入二月的气候该要开始转暖迎春,可从进入二月开始,就一直下着大雨,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月还未见停。 战乱又加天灾,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怀王府,小李子顾不得暴雨临头而下,撑着手里的油纸伞脚步匆匆的往宸院赶,也不知道是因为淋湿了身上受寒气影响还是因为刚刚太医说过的话让他寒冷,他只觉得全身都像是浸在了冰水里一样,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小李子回到宸院换了身衣服进入怀王寝卧后,突然一下子不敢上前了。 他就算再笨也知道这个消息对王爷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而且,最近王爷虽然昏睡的时间减少了一些,但身体还是虚弱的令他担心,万一王爷……可是不禀报给王爷也不行啊! 项夫人怀上子嗣的事情,可不是件小事,必须要让王爷定夺才是。 从中午拖到天黑,拖到怀王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漱洗,喝药,又吃了小半碗清粥,最后取了一本书搁在手里时,小李子经过天人交战,咬咬牙,硬着头皮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王爷,项夫人有孕。” 虽然他不想窃喜,但怀上子嗣的人不是表小姐,他心里还是有些松口气,当然项夫人同样可恨可恶,但她有孕总比表小姐有孕要来的好一些,也许这样王爷处理起来也不用顾虑太多。 经过这一事,他脑子也通了,不管王爷怎么决定,只要是王爷决定的,他都要去做。 怀王惘若置闻,还翻了一页书。 小李子小心翼翼的抬头,心里有些诧异,王爷的反应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怀王翻了两页书后,合上,闭上眼,淡淡出声:“将消息传给太妃,就说……本王偿还了太妃的十月怀胎生养之恩。” 小李子心颤了一下,太妃真的寒了王爷的心了,王爷醒来后,今天还是第一次说起太妃,而且是直呼太妃为太妃。 还有,这话……若王爷偿还了太妃生养恩情,那王爷和太妃之间那还剩下什么? 太妃娘娘若是听到这话,指不定得如何伤心呢?不过,王爷既然这样命令,他自然一定照做。 …… 得到消息的顾太妃正在礼佛,还没有来得及欣喜项清尘的有孕,就被小祥子接下来的话给惊呆了,手里的木鱼槌一下子断裂开来,就如同她的心也在那一刻被生生撕裂了一样。 好半晌,她才缓慢僵硬的转过身,眼神茫然又呆滞的看向小祥子,轻轻的问道:“王爷说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小姐……”一旁的兰嬷嬷很是心急,却无能为力,她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会说出这样伤小姐心的话来,什么叫偿还了十月怀胎生养之恩?小王爷这不是诛小姐的心吗? 小祥子看着太妃娘娘的样子,很是惶恐,不知道该不该再说,太妃娘娘看起来很不对劲。 “王爷说什么了,你再说一遍。”顾太妃突然冲上前,厉声道。 小祥子身子一抖,闭上眼,一股脑儿的将话再说了一遍:“王爷说他偿还了太妃的十月怀胎生养之恩。” 顾太妃身子一软,整个人都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一样往后倒。 “小姐……”兰嬷嬷急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她。 顾太妃面色惨白的抓紧着胸口:“晗儿怨我,不,他恨我,他恨我……” “小姐,小王爷只是说气话,您别放在心上,您和小王爷母子之情是怎么也抹杀不掉的,小王爷心里不会怪您的?” 顾太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听不进去兰嬷嬷安慰的话,只是失魂落魄的不停重复道:“他恨我……” “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别这样……” 而此时,失魂落魄……不,伤心欲绝的人还有顾依依。 虽然痛心于她的行为,但顾安安却也没办法真的不管她,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住在怀王府里。 当顾依依的月信来临时,顾依依就失魂落魄了,而现在项清尘有孕,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怀上了……” 顾安安眼神一黯,虽然痛心于依依姐的入魔怔般的做法,可事情发生后,不只是她,她相信就是哥哥,也都希望依依姐如愿以偿。 毕竟,如果有一个孩子,对顾家的确是有着很大的影响。 可命运无常,怀上的人,不是依依姐,而是项清尘。 “不,是她故意的,一定是她耍了手段,让我怀不上,我要去找她……”顾依依说完就要冲出去,好在顾安安眼明手快,拦住了她。 看着方寸大乱、情绪大变的依依姐,顾安安很痛心,眼前的依依姐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她亲近敬佩的依依姐了,眼前的女子,为情所困,为情颠狂,陌生的令她感到难受。 “姐,你别这样,你冷静点。” 顾依依对顾安安的劝慰充耳不闻,只一心想要去找项清尘问个明白,为了这个计划,她刻意调整了月信,刻意筛选出最适合同房怀上的日子,这是她顾家传下来的不传秘法,从来不曾出过错,要不是项清尘使了手段,怎么可能她怀不上,而她却怀上了? 是谁在她耳边说冷静? 冷静?她如何冷静?此时她的心,撕心裂肺的痛着,她根本没办法冷静,她要问个清楚,问个清楚…… 顾依依因为情绪失控而力气大的让顾安安一时有些吃力,她只好以手为刃,劈在了顾依依的后颈。 “小姐。”顾依依的几名侍女都惊讶失声。 顾安安扶着倒在她身上的顾依依,叹了一声:“还不快来帮手。” 四人很快反应过来,忙上前帮忙。 看着被扶回内室的依依姐,顾安安紧皱着眉头,神情愁忧起来,只觉得嘴里也有些苦涩。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真正动心,所以她不能理解依依的形为,但是亲眼看着依依姐为情落得这般局面,她对动心动情很惶恐,因为,实在是太可怕。 静心菀因为项清尘怀上子嗣而使得平静的气氛裂开了一条细缝,所有被派来伺候着项清尘的婢女太监嬷嬷们都面色诡异,内心又暗波涌动。 虽然明知道王爷有可能并不甚喜,但李总管却还是亲自送了两名婢女过来贴身侍候着项夫人。 这说明王爷不喜,却决定留下孩子。 而留下这个孩子,以王爷的身体,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将有可能是怀王府唯一的继爵人,以后就是这座王府的小王爷,是他们的主子。 原本只是尽本份,恪守职守的众人,做起事来,都比往常多了一份小心和用心。 项清尘自然对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但却并没有采取什么动作,小李子送来的两名婢女,并非是普通的侍女,而是武功高强的暗卫。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这两人不是来保护她,而是来监视她的。 她没有反对的接受了,这二人虽然是来监视她的,但她丝毫不担心她们会暗中使手段伤害她的孩子。 一则,论武功,论药理毒医,还没有人在她眼皮底下耍手段,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二则,她知道元晗天会留下这个孩子,不为他自己,不为他的大业,仅仅是因为顾太妃,他就一定会留下。 这一局,她胜了,胜的毫无悬念。 她会让所有人知道,她项清尘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他以及他的子嗣!<!--end--> 231庆帝之燥 <!--start--> 庆十九年,初春。 二月那一场近大半个月来的暴雨给大元国京北地域带来了犹如噩梦般的惨重灾害,大雨成河,房屋淹没,百姓赖以生存的庄稼粮食被雨水浸泡糟蹋。 百姓流离失所,经过抢粮暴动后,一些人都因为愤慨皇帝残暴不仁,为活着,为不饿肚子而投入明王军队推翻朝廷。 留下的妇孺孤寡老人面对暴雨浸了庄稼房屋,只能被迫跟着逃难的大队离开家乡逃难。 三月初,皇权边沿的京北地带,不见繁华,也还未见战乱,却处处可见逃难的难民,为了活命,难民们只能沿路上吃树皮、草根,尽管如此,饿死的人还是不计其数。 而人间已是一场地狱。 天灾可谓是给明王添了一把助力,人人都道庆帝不仁,所以老天爷降祸。 先起战火,后是天灾,天,都要灭他。 京北本是元浩天的老巢,是他最的根基,是他的家门口和后院,却正是这里的百姓视他为噩梦,对他的亲征更是深痛恶绝,恨的咬牙切齿。 而这,也自然给远在晋州亲敌叛军的元浩天心里蒙上了浓浓的阴影和沉重的压力。 营帐中,元浩天大发雷霆,砸碎了手里最后一只白玉杯。 万赖俱寂,没有一点儿声音,不是没人,事实上,这里是可容纳数十上百名军将的主帅营帐,此时跪满了一地将领,林唯棠和齐胜也在其中。 “皇上息怒!” 这些人不出声还说,一出声,庆帝更怒,他双手死死的捏紧了座下的扶把手,掌上青筋四起,两侧的太阳穴也突突的跳,要不是他极力克制住嗜血的情绪,这些人,他通通都给杀了。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汗流浃背的众将领听到这暴怒声,反而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生怕动作慢了一步就被皇帝发作似的仓惶逃出营帐。 逃出生天的一众将领面面相觑,全都苦不堪言。 皇上亲征,对他们这些将领来说,无疑是阎王在身边,生死不由己,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人头落地? 每天都面对阎王,谁轻松的起来? 睡,睡不好,吃,吃不好,还谈何冲锋陷阵? 如今京北未战已乱,未攻已陷,只要突破晋州,明王大军就可直捣京城了。 林唯棠目光悠远的凝望着远方,齐胜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看到什么值得好凝望的,不由的问道:“林老弟在看什么?” 两人经过冀东战役,经过密林生死存亡,还一同下过天牢,又一同随皇上亲征,两人年轻相差一倍多,但交情却深,已成忘年交。 林唯棠苦笑:“我除了绞尽脑汁的想如何抵御敌方的攻击,还能想什么?”皇上前有狼,后有虎,已入困境,如今的挣扎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她的大计,已成功在望。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她这个人,却发现,怎么想,他都想不透她。 齐胜闻言,面色也不复轻松,重叹了一声:“是啊,我们还能想什么?我们的脑袋都拎在手里,随时人头落地。”如今的局势虽然不利于他们这一方,险峻异常,皇上已经输了,输在了民心。 另一处,卓贵随着冯征和几名将领来到军中巡视,最后来到了伤兵营。 一些轻伤的兵士还好一些,包扎好了伤口后,或坐或倚或躺在那里,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沧桑和麻木,他们的沧桑是看多了死亡,他们的麻木也是因为看着即将死亡的同伴无能为力。 再看那些缺胳膊断腿伤势严重的兵士,他们饱受身体伤痛折磨的同时也绝望的承受着死亡或被抛弃的痛苦畏惧。 卓贵沉重的走出伤兵营,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脑海中想起了自己闺女的话,他也不得不赞同闺女说的其实是对的,而他也是该要下决定了。 只是……怀王又是否是明君? 正当卓贵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时,身边的人都面色大变。 “狼烟信号起,不好,敌方又发动攻击了。”冯征沉声道。 片刻的平静,立马骚动不安起来,所有人都往主帅营里跑。 一众将士都面色大变,或凝重,或沉重,唯有林唯棠脚步虽然紧随众人其后,却众人无法窥探的深垂下的那双眸子里,是丝毫不见慌乱胸有成竹般的镇定和平静。 当听闻前叛军领兵的并不是元暮,而是明王时,元浩天眼中戾气横生,死死的捏着拳头,后悔当年没斩草除根,如今果然后患无穷。 “朕,亲自迎敌。”二十年未见,他倒要看看他这三皇兄究竟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皇上,万万不可。”庆帝的话音刚落,林唯棠就抢先一步反对。 众将领都看向他,对于林唯棠其人,他们都深有体会。 别看林唯棠俊美异常,但其手段和见的,的确非凡,而且,他仅靠薄弱兵力硬是守冀东城对抗明王二十万大军半月有余,其能力,不容质疑。 虽然他最后在城破时弃城遁走,此行为稍显失气节,可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方可有柴烧,绝大多数人是赞同林唯棠的做法的。 对于这一点,庆帝心里深处也同样赞同,否则也不会指名再让他随征了。 所以,此时,庆帝虽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却并未表示出怒意,只是盯着他。 林唯棠恭敬上前,将自己的理由陈述,顺道请动请战。 庆帝听了他的话后,面色缓和下来,沉吟片刻,采纳了他的建议,由他出征。 这一战,虽只是试水,也是明王的试探,并没有大规模的兵力,但林唯棠用事实证明了他的价值,也越发让庆帝看重。 接下来两个月里,林唯棠也隐隐地成为了亲征大军的军师级人物,由他献的计策和领的兵,虽也有败,但相对而言,明王一方在林唯棠手上讨不到大便宜,庆帝对于林唯棠的话,也都能听得进去,赖以重用。 战况,再一次陷入对峙僵战之势。 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也许,对朝廷一方来说,也算是好事, 可庆帝急着镇压越来越庞大的反军,回京掌政,在战况稍稍稳定下来后,硬是从乌城再下令抽调了十万兵力,以图一举歼灭明王大军。 当然,一开始,庆帝并非是打算从乌城调兵的,而是强行征丁。 经过林唯棠急力相劝后,他最终还是打消了强行征丁的念头,他也知道不能再触怒百姓! 而且林唯棠说进了他心坎里,强征来的新兵,未受过训练就上战场,白白送死也就罢了,他就担心那些人对他有恨,到时候临阵倒戈,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乌城虽与楚国边关对立,是国门,但楚国与周国之战,余波未消,楚国想要对大元国动武,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他还是下令从乌城调兵。 只是,增援兵力还未到,就先收到了乌城急报,楚国北桥关兵力压境,虽无明面上的攻击,可楚兵暗地里,骚扰边沿百姓,虽不至于烧民屋杀百姓,奸、淫妇女这等十恶不赦之事,可却抢劫粮油布匹,大肆敛败,而且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隐隐的有发兵之势。 得到消息的庆帝,气急攻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饶是他是铁打的铜铸的,这时候也有些抗不住了,病倒了,吓坏了一众随行御医。 初暮降临,已入夏的夜晚还不算太酷热,可也绝对算不上凉爽。 “皇……皇上,药……皇上息怒……” 哐咣一声,本就战战兢兢的内侍太监手里的药盘被庆帝一手挥倒在地上,吓的那太监发抖的跪在地上,吓的面无人色。 “滚出去。”庆帝低吼出声。 “是……是……”捡回一条命的太监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营帐里其余侍候着的太监宫女们都将头埋的低低的,绝不敢乱瞄一眼,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庆帝撑着额头闭眼,冷硬的面部线条这时候有着说不出来的疲累和虚弱。 夜,一点点加深,站立在一旁的众侍从们不敢上前催促他上榻休息,全都硬着头皮保持着站姿。 “宣林唯棠。” 好在,庆帝终于出声。 一旁早就站僵了的太监恭敬领命退了出去,片刻后,林唯棠进来了,对空气里残留的药味就当作没闻到,恭敬的上前: “臣参见皇上,万岁……” “好了,朕这时候不想听到这些话。”庆帝坐起身,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林唯棠低下头,恭敬的退至一旁。 “朕宣你来,是想听听你如今局势的看法。” 林唯棠迟疑的出声:“臣认为,楚国最多是想趁火打劫,并不是真的要发动攻击。” “朕也这样认为。”庆帝淡淡的说道,顿了顿,他的目光扫到桌案上成堆的奏章上时沉了沉。 “若朕将晋州领兵权交给你,你可敢接?” 林唯棠一惊抬头:“这……” 庆帝揉了揉眉心,脸上的倦意难以掩饰,京北是他的心脏腹地,不容有失。 “如今京北百姓流离失所,京城也民心不稳,稳定京北,刻不容缓。”他原本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镇压叛军,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破灭,他只能从长计议了。 这些日子,林唯棠的能力他也看在眼里,晋州若有他坐镇,局势必将受到一定控制,只是,林唯棠毕竟不得他信任,将如今重任职交给他,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左右为难。 林唯棠抿紧唇,跪地道:“臣恐难当大任,请皇上三思。”皇帝这是既想用他,又不信任他,所以将这个问题摆到他面前来试探他? 其实庆帝,他也算是个枭龙,踏着手足的血登上皇位,有野心又有隐忍力,手段强横冷酷,的确令人望而生畏,却也望而却步,再加上他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疑心重却又刚愎自用。 这样的皇帝,是令上至朝臣下至子民都感觉不到安全和安心的帝王。 如今眼看着他被自己的女儿一寸寸逼入绝境,而至今他的女儿还躲在暗处,翻手云,覆手雨。 庆帝此生,最大的成就,不是他在十九年前将所有的对手置之死地君临天下,也不是在九年前,他以铁血手腕诛除掉助他登基为帝的刘氏满族。 而是……在十六年前,他让刘后生下了元无忧。 突然间,他无比期待,当那一日到来,眼前的男人,将会是怎样的神情? 庆帝对于他的拒绝,微微蹙眉,林唯棠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 林唯棠其人,林唯棠其能其才,他不怀疑,但是此人不比平睿,此人看似急功利义,实际上却并薄情的很,从他在冀东城破时弃城,回到京城一事上就可看得出来。 这样的人,不好用,更何况,他公然表明他是为了无忧……想起无忧,庆帝深沉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淮平保住,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有欣慰也有失望。 他原以为,三皇子会让他欣慰,但没想到让他欣慰的却是无忧。 对这个女儿,他感情最复杂。 而对无忧倾心的林唯棠,不能掌晋州的兵,若是无忧有二心,三皇子受伤只是个晃子,若两人联盟……到时候他面临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他绝不会将自己落到被子女逼宫的地步。 “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想到这里,庆帝又觉得,晋州的确是不能交给林唯棠。 “是,臣告退。”林唯棠垂下的眸子里有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讥诮。 庆帝蹙紧的眉头不松反倒越紧,他揉着眉心,看着案桌上堆满的奏章,心里一阵烦燥,一挥手,将其通通扫到了地上。<!--end--> 232无题无题 楚国北桥关兵力蠢蠢欲动,隔三岔五的搔扰大元国边境百姓,小动作不断,大动作却一直未出现,似是在观望大元国的战争,静待时机,毕竟楚国绝大部份兵力都在与周国对峙,根本不敢抽摧调出来,就连楚绝也不敢离开潼关。 尽管有以上认知,庆帝还是有不少顾忌,最终还是打消了将晋州的兵权交于林唯棠手中,自己回京掌政的念头,如今局势对他已经不利,若不将兵权紧紧的掌在手中,他寝食难安。 就这样,夏去秋来,晋州战役也随着时间的推进,规模越来越大,每一次战役后果也越来越惨烈。 大元国的风似乎都染上了血腥味。 秋末时分,气候已近寒,天刚蒙蒙亮,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本该是最安静的时刻,可静心菀走进走出的婢女太监仆妇们,无端的打破了这份静谧。 小李子过来了,他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淡声问道守在那里的太监:“还没有动静?” “回公公,还没有。” 小李子点点头,在一旁较偏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眉敛目静等着。 小李子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听到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小李子双眼一睁,倏地站起身,又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失态,轻咳了一声,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又坐了回去。 片刻后,派来侍候的两名侍女其中一人怀抱着锦衾襁褓出来,恭敬的朝小李子行礼:“禀李公公,是位小公子。” 小李子眼神微亮,深吸一口气后才小心翼翼的接过,问都未问项清尘一句,转身就走,却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快速的闪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是项清尘,此时的她,不仅虚弱,而且狼狈。 面色苍白似鬼,那双往日明亮妍丽的双眸也因为柔弱而黯淡了不少,无血色的唇更是紧紧的抿着,湿腻的秀发紧贴在额头上,中衣外只胡乱披了一件外袍,裙袂下摆处甚至还沾染着鲜艳的血迹。 她不顾刚刚生完孩子,身虚体弱硬是强行挣脱了侍女的看护,追了出来。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项清尘原本黯然的眸子在看到小李子怀里锦衾襁褓时,眸子立时明亮起来。 小李子冷眼扫了一眼她,眼角余光一瞥,刚刚抱孩子出来的那名侍女以及追出来此时正在项清尘身旁的侍女同时伸手请道:“项夫人,请回房。”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项清尘一双眼睛迸射出凌厉的光直盯着小李子。 小李子嘴角冷勾:“王爷有令,从今天开始,项夫人不得出静心菀一步,若反抗,格杀勿论。” 项清尘一双眼不敢置信的睁大。 小李子冷哼一声,抱着孩子大步离开。 项清尘身形一动,四五名幽影暗卫将她团团围住。 那照顾她的两名侍女冷冷的相劝出声:“项夫人最好是三思而后行,否则,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好,好一个元晗天,他够狠。”项清尘用力咬紧牙关,牙龈都迸出血,丝丝血迹从唇角处滴下。 “项夫人请回房。” 项清尘回头望着小李子的身影,眼睛血红一片,元晗天欺她产后虚弱,强行抢走她的孩子,她不能硬拼,她只能咬紧牙关等身体恢复才行。 宸院,小李子将孩子安置在偏院,吩咐好奶娘和众太监好生侍候后,即回主院向怀王复命。 “王爷……” 半躺在床上的怀王挥手制止小李子的话,瘦骨伶仃的苍白脸庞上那一双轻阖的眸子缓缓的张开,毫无感情的道:“本王不想听,以后也无需向本王禀报。” 小李子嘴动了动,低头恭敬的道:“是。” 怀王低下头,看着无忧写来的家书,眼神柔和了下来,快了,熬完这个冬天,他的大仇就得报了,无忧也能回来了。 …… 楚国潼关。 “周青色再度兴兵,逼进边关?” 正在商讨如何扩占大元国疆土的楚绝听闻白狼禀报的紧急军情,蹙紧了眉,随即危险地眯起了眼,不过休养了一年时间,周青色就又开始兴兵,这实在是有些让他吃惊。 他怎么有种周青色这是在威胁他的感觉? 白狼面色凝重的点头:“王爷,这……实在是有些不寻常,难不成周青色是知道我们有意出兵大元才会再兴兵?可是,他意欲为何?难道是眼红我们有机会可以扩张疆土?” 楚绝罢手:“不,周青色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是周青色,他一定不会眼红,而是同样会趁火打劫。 “王爷,现在我们怎么办?”原本他明日就要启程去往北桥关征战大元国扩张疆土呢。 楚绝凝神片刻后:“走,本王去看看。” 高高的哨楼上,楚绝望着两国交界处,周国领土上那一片乌黑的大军,冰眸一沉,隔的甚远,他看不清楚周国大军中领头的人究竟是不是周青色,但不管是不是他,周国如此兴兵边境,实在是不寻常。 “王爷,您看。” 白狼的声音让楚绝也发现了,他盯着那由远而近的单枪匹马的人,来人,是秦恒,周国的驸马,秦家里最具有接手领兵的人。 “王爷,是否下令射箭?”跟在楚绝身后的副将低声道。 楚绝挥手否决,眯眼片刻,唇微微一抿,说道:“白狼,你去接。” 白狼会意,抱拳后,快步离开。 秦恒单枪匹马,白狼也单枪匹马,两人策马而行,距离惭惭缩短,对方的神情也都尽收眼底。 在约莫十数丈的距离时,秦恒停了下来,白狼也停了下来。 秦恒静默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信件,夹带着凌厉的劲道朝白狼飞速而来。 白狼稳稳的接住了。 “这是我国三皇子亲笔书函,战王一阅,在明日午时给出答复,是战,是和,尽在战王爷一念之间。” 白狼压下心里的惊诧,面上无波的回道:“阁下的话,也请同样转告三皇子,是战,是和,尽在三皇子一念之间。” 秦恒嘴角一勾,策马转身:“驾!” 白狼望着秦恒的身影,目光移到手中的信函上,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逗留,同样策马回转。 营帐中,楚绝当着众多将领的面,开启了那封周青色亲笔书函。 信上廖廖数语,语简却意明。 楚绝看完后,将信命人转给众人阅。 看完信的诸将士,面面相觑,周青色重新兴兵大军压境,竟然是为大元国而来。什么时候?周青色和大元国竟然交情好到可以为其兴兵? “王爷,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周青色算什么东西,竟然威胁我们若兴兵大元,他就兴兵来犯?奶奶个熊,怕他们不成,又不是没打过,尽管放马过来。” “是啊,王爷,周青色太狂妄了。” “王爷,打吧。” 诸将纷纷热血冲脑,全都吼着要战,恨不得将周青色挫骨扬灰。 白狼仔细的想了想,伸手压下众人的怒吼,看向蹙眉不语的楚绝,迟疑的出声:“王爷?” 楚绝挥手:“你们都下去,本王静一静。”他要弄清楚周青色的动机和企图,虽然他心里也实在是费解周青色的动机和企图。 …… 周青色负手而立,站在山坡上,凝望着前方,嘴角噙着一丝淡笑,身后脚步声传来。 “主帅。”秦恒迟疑的出声,他实在是不明白,主帅此举意欲为何。 “不明白?” “末将愚钝。” 周青色回头看着他,一双璀璨夺目的惊滟眸瞳神彩飞扬:“三足鼎力,天下已定,本帅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秦恒微愣,他还是不甚明白,心里还有着解不开的疑问,但既然主帅成竹在胸,他也不至于去怀疑什么。 “末将明白了。” 周青色眼底闪过满意的光,微笑出声:“蓝皇妹有孕在身,她一定希望你陪伴在她身边,回京去吧。” 说起周蓝儿,秦恒寡默的脸庞柔和了下来,但还是有些迟疑:“可边关……” “无妨,这场仗打不起来。”他既已插手,楚氏兄弟就算是心有不甘,可也绝不会轻易造次。 秦恒微讶,但神情很快就恢复过来,低头抱拳道:“等楚国回复后,末将再回京。”若是战,他自当要坚守在阵前。 周青色知道他一根筋,倒也不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 “三皇子。” 秦恒见来人是主帅身边的近侍之一,识趣的告退下去。 “如何?” 来人在周青色耳边低语了几句,周青色眼神微闪,挑高了眉,潋滟的眸浮出兴味。 禀报完大元国的情况后,近侍退至一旁。 周青色抬眼望向大元国的方向,低低一笑:“万事俱备,只待时机了,看来,她不会拖过腊冬,也好,明年春暖花开时节,贺她如愿以偿,正是再好不过时节。” …… 看完怀王的亲笔书信,元无忧震惊的站起身。 逃遥的头埋的更低了。 元无忧闭上眼片刻再睁开,眼神凌厉起来,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逃遥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小逃子神情,元无忧严厉的面色稍缓下来,重新坐下来。 逃遥看着面无表情的元无忧,心里有些担心公主会误会王爷,毕竟这件事,王爷似乎是有意瞒着公主的,但以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瞒着公主,一定是另有隐情。 现在,他就担心公主会对王爷误会而心生间隙。 “公主,其实王爷这样做……” 元无忧抬头看着小逃子眼里的担忧,苦涩的摇头:“小逃子,我不是误会父王,而是……心疼他的痛。” 逃遥一愣,随即眼眶微红,却欣慰一笑,是他一时想错了。 “我没想到……”元无忧沉痛的闭上眼,后面的话堵在喉咙口,涩痛的紧。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属下告退。” 元无忧手肘支在案桌上,以掌撑着额头,紧闭着眼,心里后悔不已……她不该因为顾太妃是他生身之母而放任不管,以为顾太妃绝不会伤害他。 这一次,她失算了,人心易测,可情却难算。 233收网之举 <!--start--> 章节名: 对于楚绝的回复,周青色并不意外,但也没得寸进尺,很利落的退兵回城,继续双方对峙的僵局,从某一方面而言,未战,就算得上是和。 周青色退兵后,楚绝给皇帝楚鸿呈上奏折,另一面也代替了原本启程去北桥关的白狼,亲自去往北桥关。 他担心白狼根本压制不了楚毅,楚毅虽然是个可造之才,也在军中磨练过,但也终究还是阅历少,年轻气盛。 是的,比白狼前一步带着军令前往北桥关的人,正是楚毅。 在周楚两国的战役中,楚毅无数次上战场,每次都与阎罗王擦身而过,也立下了战功不少,隐隐的有成为第二个战神王之势。 北桥关,总兵府。 楚毅听闻来的人不是白狼,而是楚绝,又听闻急招他回城时,心里暗暗疑惑,却也没多想,快马加鞭从军营赶回城。 嗒嗒的马蹄声飞起尘土,惭行惭近,可以看清为首的是身着戎装的俊美年轻男子,身下那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寒风中快速的穿梭而过,很快就到了城墙下。 楚毅抬起头,不等他出声,城墙上的守城兵士就连连出声:“快开门,是小王爷。” 城门开,楚毅飞奔而进,直奔总兵府。 北桥关总兵大人神色恭敬的站立在一旁,楚绝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沏着茶。 马鸣声在前院响起,很快,楚毅就奔了进来,看着端坐在大厅里的楚绝,他稍显仓促的脚步微微一顿后才缓步上前,恭敬的低头抱拳行礼:“末将见过大帅。” “坐。”楚绝淡淡出声。 楚毅在一旁坐了下来,这两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整个人脱胎换骨,眉宇间依然桀骜,却敛化了那一丝不羁和玩佞邪之气。 楚绝挥了挥手,站立在一旁的总兵大人恭敬的退了下去,其余的人也都悄然退了下去。 大厅里只剩下堂兄弟两人。 楚绝搁下手里的茶盏,冷声道:“你来北桥关也有大半年了,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楚毅低头,略沉吟片刻后,缓缓出声:“北桥关与大元国紧邻,是两国商贸流通的主要途径,比起潼关,这里的百姓可称得上是安居乐业。” “你能看到这些,想到这些,本王勉强算满意。”楚绝嘴角勾起,却丝毫没有笑意。 楚毅抬头看他,略有迟疑的出声:“大帅亲临,可是……有变故?” 楚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负手来到沙阵前,看着沙阵,剑眉微紧,好半晌才漠冷出声:“如果让你出兵,你能扩张多少疆土?” 楚毅神色一肃,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至少可拿下乌城。” “需要多久?” “……最少需要半年时间。” “作战计划暂时搁置。”楚绝沉声道。 “为什么?”楚毅眼底浮出惊讶,原本沉稳的语气也因为激动而扬高不少。 楚绝眼角扫了他一眼,面色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毫无感情,但却也并没有不耐和不悦,而是伸出手指向沙阵中某一处,淡声道:“你觉得这横空出世的三皇子如何?” 楚毅皱了皱眉,还是回道:“年少气盛之余也可能极为城俯。” “你对元浩天如何看待?” 楚毅想了想,才道:“虽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皇帝,但说白了,不得民心,是墙倒众人推的角色。” 楚绝点点头,毫无情绪的冷眸中掠过一抹满意,却眨眼即逝。 “元浩天令人畏惧,加上已失尽民心,他的败,是尽早的事情。” “大帅的意思是三皇子有可能会成为最大的赢家?可……明王势正盛,元浩天也还不至于兵败如山倒,按理而言,大元国的内战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平息下来的。” “你估计要多久?”楚绝盯着沙阵眯眼问道。 “最少还要两年时间。” “不,在你隔三岔五的试探乌城的时候,大元国的内战已经发生了变化。” 楚毅蹙眉,盯着沙阵没作声。 “最多一年时间,大元国内战将平,而这,还是我给出的保守估计,如果大元国的三皇子有周国三皇子那般韬光养晦,那么,用不了半年时间,大元国内战必停。” “不可能。”楚毅轻嗤出声,盯着楚绝,挑眉道:“大帅会不会太多心了,一朝被蛇,从此连草绳都怕了?”大元国战乱四起,混乱不堪,氏族自立,这样的大元国根本不足为惧。 楚绝不恼不怒,只是回头盯着他道:“你认为大元国最少都需要两年时间才停战,那么,你就再等半年,与本王打这个赌。” 楚毅眼中精光一闪,紧盯着楚绝半天没出声。 “怎么,不敢赌?”楚绝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大帅是认真的?”楚毅微微眯眼,要知道,掌三军令的人本就是他,他完全可以用军令命令于他,而他绝不敢违背军令,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这个冷的已经麻木不仁的堂王兄实在是有些反常。 “当然,本王从无戏言。” “若我输了,当如何?” “输了,你此生就呆在军中,为国效力。”他相信假以时日,阿毅必定比他更出色。 楚毅为这个输了就输一辈子的大赌注有些踌躇,但还是问道:“若我赢了呢?” 楚绝没出声,只是转身肯定的盯着他:“你不会赢。” 楚毅嘴角一抽,本能的想抗议,但话到嘴边又强咽了回去,皱紧眉头回头盯着沙阵沉默了片刻后,咬了咬牙:“好。”他倒要看看这大元国究竟如何力挽狂澜。 尽管此时楚毅心存疑惑,但实际上,用不了半年,接下来短短两个月之内,四分五裂看似混乱不堪的大元国竟然不可思议的逆转。 …… 怀王有子嗣的消息,虽然对因为皇帝亲征不在朝中而表面平静的朝堂和后宫带来了绝对震撼,但怀王府向来行事低调,怀王又闭门不见客,倒也很快就被前线传来的军情给转移了注意力。 至于坊间百姓传闻,在战乱的影响下,京城百姓也没有人再去关心茶余饭后的话题,粮食紧张,填饱肚子都紧张,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怀王生子与否。 而对于有心人来说,虽未亲自证实,但听在耳朵里,却已经达到了效果。 凛冽的寒风吹在面上,有如刀割。 依例下早朝的群臣三三两两的鱼贯而出,在宫门口互相道别。 “顾大人。” 正要上马车的顾凌听闻背后的声音,直起身,转回头,朝来人拱手:“平将军。” 平睿优雅的拱手还礼,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很是随意的道:“望江阁在前段时间新招了位大厨,新出的菜式不错,平某昨天订了一桌,顾大人可赏脸?” 顾凌笑言:“平将军相邀,顾凌三生有幸。” “既然如此,那平某恭候顾大人大驾。” “好说,平将军请。”顾凌谦逊的道。 平睿优雅颌首之后,当仁不让的上马,先行一步。 不消片刻,平睿的身影就消失在视线之内,顾凌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回头望着皇宫方向,眼神凝冷肃杀了起来。 平睿和顾凌望江阁一宴后,当天夜里,平静的京城就迎来了悄无声息却惊心动魄的动荡。 夜色深浓的如化不开的墨,寒风呼啸而过,有如巨兽张开了大口,欲吞噬人间。 皇宫里,腥风血雨。 天色蒙亮的时候,终于杀进了圣阳宫。 当施济看着领兵进来的人时,一双眼睛因为震惊而暴突起。 “平……平……平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平睿一如既往的清和笑容,就连此刻他手持白锦擦拭长剑上沾染的血迹的动作也依旧优雅华贵,可却再也无法令人感到如沐春风般舒适。 “很简单不过,平某在逼宫。”平睿从容的擦干净了剑上的血,淡笑出声。 “你……来人……” “别叫了,皇上的暗卫,喏,都在那里。” 施济顺着平睿的目光看过去,暴突起的眼瞳倏地收紧,皇上留守在宫中的暗卫人头全都在平睿身后的男子手里的麻布袋中。 “平睿……主子等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大逆不道?”施济知道平睿做到了这一步,已经大势已去,可他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巨变。 “主子待我不薄,可我也对主子不薄,所以,这并不与我此刻要做的事有违背。” “你想自立为帝?”施济知道看似无害的平睿有一颗野心,但他没想到,平睿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难不成他以为掌控了皇宫,就能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平睿轻笑着将手里的白锦帕松开,任其轻飘飘的掉在脚下堆积的尸体上,似笑非笑的摇头:“一步登天的事情,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施济听他否认,面色一变,厉声道:“就算你投效明王,又知道他会容你这等背主弃义之人?” “平兄雅兴不浅,忙碌了一夜,还有心情与施公公谈心。”顾凌的声音传了进来。 平睿挑了挑眉,侧身回眸。 顾凌着官服,身后跟着的是一众被人用兵刃指着而畏首缩脚的大臣们,其中四名监国之臣只剩下了两名。 平睿打量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出声:“看来还是有不怕人的老顽固。”而那些心有感觉的人却都没有上朝,识时务的很。 施济看着走进来的顾凌,浑身一个激灵,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想出声,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出来,因为脑海中的念头实在是太过骇然,如果造反的人真是无忧公主,那……皇上情何以堪? 顾凌看向施公公,微微一笑:“施公公似乎有所领悟了?” “不……不可能……”施济颤抖着唇,面色再无血色。 这时候,又有两队人马冲了进来,施济眼睛一亮,却在下一刻面如死灰。 进来的人是平立和兵部侍郎孙兵,两人现样都是一身官服,却手持佩剑,剑上染血。 施济闭上眼,老泪纵横,他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主子竟然会落得如此地步,皇宫易主,而主子却毫不知情。 “皇上,奴才先走一步了。”施济说完,眼神一厉,咬舌自尽。 平睿垂眸,轻叹了一声,唯一对庆帝忠诚不离不弃的,恐怕也就施公公了。 “将施公公厚葬了。” “是,将军。” 顾凌朝平睿拱手:“这里就交给平兄整理了,顾凌要去湮冷宫迎太……后。” 平睿眼色微闪,淡淡一笑:“迎太后尊驾,自当是大事,顾兄请。” 顾凌微微颌首,领着平立和孙兵离开。 平立在与平睿错身时,脚步停了下来,面色有些不自在,但眼神却很真诚,他深深的朝平睿长揖一礼:“三弟,我为年少时欺侮三弟的错向三弟正式道歉,请三弟看在你们兄弟一场,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说完后,平立似是不敢直面平睿的反应,逃也似的大步离开。 走在前方的顾凌因为平立这一出,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停下,径直走了出去,这是平睿与平立之间的私事,当由他们自行解决。 平睿冷眼注视着跟在顾凌身后的平立,垂下了眸,平立固然有错,但最错的人却不是他,等大事了结,他自会找人来了结旧恨。 庆十九年,腊冬,平睿和顾凌发动了宫变,控制了京城。 而他们发动宫变的同一夜,晋州战局发生变化,元无忧领兵从淮平迂回直袭明王后方。 林唯棠任主将率大军分三路迎击,前后将明王大军夹击,重创明王,这场战役打了足足一个月,虽苦虽悲壮,伤亡更是重中之重,但最终明王不得不退回冀东,这自然是后话。 而在前后夹击,捷报频传来时,在晋州军营的庆帝听闻好消息,精神大振,可谓是喜出望外。 他相信,假以时日,明王就算一时诛灭,但至少可以将其大军逼退回冀东城,到时候他大军围攻,还愁剿灭不了叛军? 只要大隐患解决了,他就等着大军回营,搬师回朝了。 正当庆帝想的很激动的时候,卓贵身形狼狈的冲了进来。 “皇上,不好,敌方杀过来了,恐有上万兵力,末将等护送皇上回晋州城。” 元浩天正高兴时,却听闻如此消息,大骇,更是失态的吼叫:“明王不是正被围攻,怎么可能还有兵力杀过来?” “可……情况紧急,请皇上立下决定,由末将等人保护皇上撤离。” “报,皇上,敌方来袭,请皇上立即撤离。”禁卫军参将也神色凝重的劝道。 元浩天神色绷紧的问道:“现在有多少兵力?” 卓贵神情凝重而悲痛:“共有五千兵力,但其中过半都是伤兵,根本不可能作战。”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就算加上皇上的三千禁卫军,当务之急,末将垦请皇上撤离。” 元浩天神色阴沉下来,禁卫军几名参将也都面色凝重的跪地请求。 “末将等誓死保护皇上撤离。” 元浩天望着前方来势汹汹的攻击,咬紧了牙关,几乎是从齿缝拼挤出声:“撤离。” <!--end--> 234谈和成功 <!--start--> 章节名: 经过撕杀,元浩天的三千禁卫折损了近半,却还是无法摆脱后面穷追不舍的追兵,这里距离晋州城还有些路程,只好往山林撤离。 虽是寒冬,两旁树林里的树叶都掉的差不多了,但好在树林深,而且山形陡峭,一些大树粗壮的树身,藏个人是不成问题的。 当卓贵提出由他领兵往前跑,分散追兵的注意力,让禁卫军参将带领十数名高手保护皇上从小道走的时候,按元浩天以往的行事作风,对卓贵的提议,他一定会很沉思熟虑过后才作决定,但此刻,后面追兵眼见着就要追上来,一旦追上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卓贵一路保护他撤离过来,其忠心可鉴,他自然没怀疑,反而郑重道:“卓卿一片忠心,朕一定不会忘。” 他也知道一旦被追上,以对方的兵力和战斗力,卓贵连同这些兵士们必死无疑,他也没有冠冕堂皇的说些日后重封之类的话,自然,他也毫无愧疚,他是皇帝,他们为他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皇上,快走,后面的追兵快要追上来了。”禁卫参将听着身后的马蹄声,顾不得许多,焦急地打断了庆帝的话。 卓贵神色肃穆起来,翻身上马,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元浩天,闭了闭眼后,再睁开,眼神已是坚毅。 “驾!” 元浩天在亲信们的保护下,也快速的上了山,往蜿蜒的山林小道奔去。 听着震耳欲聋的追兵马蹄声,元浩天藏在一颗大树后,眼里满是阴鸷,明王对他恨之入骨,要杀他而后快,他毫不怀疑,只是……他心里为何会有不安?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忽视掉了一样,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来。 元浩天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后面追击他的追兵并非是明王兵力,而是逃遥率领的上百名幽影死士和叶雪率领的五千精兵。 这些兵士虽只有五千,却是木羽在乌城三十万大军里精挑细选训练出来,个个有着以一敌十的身手,这次他们第一次随叶雪出征,无不是视死如归,凶猛杀敌。 而幽影死士更不用说,这也使得明明只有五千精兵,却士气如虹,打的仓惶逃走的元浩天狼狈不堪。 逃遥等人自然知道。 可五千精兵甚至包括叶雪在内,都不知道他们追杀的人,其实不是自立为王的明王叛军,而是货真价实的皇帝亲卫队。 看着前方的人逃窜入山林小道,第一次出征,第一次领军杀敌的叶雪兴奋异常,举高剑正要高声吼叫杀过去,却被早就防备的逃遥制止住了。 “叶校尉不可。” 叶雪皱眉地看向逃遥,眼里浮现诧异,但想到元无忧交代要他凡事听从逃遥吩咐的命令,只得问道:“为什么?” 逃遥微微一笑:“叶校尉率兵速归,去助公主一臂之力,这些人交给我们等人就行了。” “你们只有百余人,能行吗?”虽然知道这百余人个个武功高强,一路杀过来,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只见他们手起刀落,斩落一个个人头,但对方可还有近千兵力呢? “这点叶校尉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让他们走路无逃,你还是快些去助公主杀敌。” 叶雪想到去助元无忧,神情松动了,看了一眼前方的小山林,想了想后,点头:“那行,这里就交给你了。” 逃遥目望着叶雪领着大部队离去,回头望着狼狈逃进山林小道的皇帝,冷冷一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 而此时,元浩天在重新捋了一遍后,终于想起来他忽视了什么,刹那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抵在树干上的背无力的下滑。 他终于想起了他忽视了哪里! 无忧毫无征兆的擅自调兵杀出淮平,他没有收到任何无忧的奏折,而林唯棠显然是早就知情,否则他怎么会突然主动兵分三路,让大军全部出征?虽是与元无忧前后呼应配合杀得明王一个措手不及,但实际上目的却是一箭双雕,调走大军,让他陷入危险中,除掉他。 “元无忧……好一个元无忧,她终是对朕有二心,而林唯棠……”庆帝想到这些日子他对林唯棠的信任,将调兵之权交给他,一口血终于控制不住的喷了出来。 他曾经无比担心林唯棠会为了无忧背叛他,却没想到他还真是背叛了他。 “皇……皇上?”看着庆帝喷出一口血,暗卫们面色大变,难不成皇上受了伤? 庆帝咬紧牙,他不能倒,他还没有输,只要他回到晋州,不,不能回晋州,他得去折返回去,他会让林唯棠知道,他能给他兵权,也能夺了他的兵权,他领的可是他的虎营军,是他的亲信之军。 “皇上……”刚才藏匿起来十数名禁卫军都围上了来,两名参将看着吐血的庆帝,大惊。 “朕没事,没事……”元浩天挣扎着站起身,一张脸扭曲的骇人,眼神更是阴鸷的骇人,如来自地狱里的厉鬼一样,两名参将和十数名禁军都心一颤,强压下想要后退一步的冲动。 两名暗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背对着庆这恭敬的跪下身子:“山路难走,属下逾越,请皇上恕罪。” 庆帝什么话都没说就上了暗卫了背,任由他背着他,快速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穿过这片山林,就是晋州。 走到山林深处,庆帝命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皇上,我们要尽快抵达晋州才行。”一名参将说道。 “原地休息,待天黑后,我们折返。” 在过了半个时辰后,庆帝又命令两名暗卫先行折返去查探路。 看着面色阴沉,极为骇人的皇上,两名禁军参将不敢多说,只得遵旨行事。 等了一个时辰后,天色快暗沉后,暗卫才回来,好在他们刚才查探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人暗守踪迹。 听闻暗卫禀报,庆帝暗松了一口气,但紧绷的心,却并不敢全部松懈下来,他知道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难关,一个不慎他将一败涂地。 在这等待的一个时辰里,他需要不停在脑中想着如何处置背叛他的元无忧和林唯棠才能稍稍冷静下来。 再一个时辰后,夜,完全黑沉了下来。 “皇上?” 黑暗中,众人看不见庆帝的神情,只听到他深沉阴森的声音:“再等。” 直等到夜半时分,庆帝才站起身,其余人也都打起精神来,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几名暗卫武功高强,而且经过特殊训练,能适应黑暗中前行。 只是,庆帝没有想到,他终还是输了一步,就输了全局。 在他们一行人摸黑走了半个时辰后,黑暗的山林里,突然亮了起来,上百人持着刚点亮的火把团团将他们包围住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庆帝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面如死灰,十数名禁卫军也全都反应过来,唰唰的亮出兵器,将庆帝保护在中间。 “什么人?”禁军参将惊的喝斥出声。 逃遥隐在暗处,没有走出来,只是冷漠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杀。”能让元浩天逃难带在身边的,自然都会是他的亲信,他用不着浪费口舌劝降。 庆帝眼中浮现不甘和入骨的戾气,缓缓地闭上眼,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一阵刀光血影,身边哀嚎声不绝入耳,但却久久没有等到有人杀自己,庆帝猛地睁开眼。 他的人全都倒了下去,却唯有他安然无恙。 逃遥这时候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庆帝,以真实嗓音示人:“皇上在想为什么不杀了你?” 庆帝看着他,眼睛微微一睁大,声音有些暗哑:“你是太监。” 逃遥略欠身,算是行礼:“庆帝好眼力,奴才的确是太监。” 庆王?庆帝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是……父皇没有交给朕的那批死士?” “庆王爷一点就通。” “朕早已经不是庆王,朕这皇帝已经当了快二十年,你们即是效忠于先皇,理当就该要效忠于朕。”庆帝厉声道。 逃遥大笑,突然止住,面色一冷,只见他的身影快的让人以为眼花,等到他回到原来站的地方时,才淡淡的掏了掏耳朵:“咱家不想听到庆王爷的声音。” 庆帝被点了穴,面部表情还保持在愤怒戾气横升的神情里。 …… 两军对阵,往往是拼杀的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而此时两军对峙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广阔无垠的山丘地上,两方人马对峙的画面有些肃杀,双方将领更是蓄势待发,双手都按在了刀把上,俨然随行出鞘的模样。 不远处,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大营帐,里面正在谈判。 陪同明王来谈判的人是元络以及白发白须却令人不敢忽视的项九爷,在项家有着绝对说话权的人。 营帐内,元无忧当仁不让的端坐正中间的主位,目光扫过走进来的人,停在了明王脸上,微微一笑,朝他颌首一礼:“伯父前来,有失远迎,请坐。” 明王眯眼盯着坐在主位上有着倾城之姿却释放出善意的绝美少女,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里的惊涛骇浪无言可形容,不是为她的绝美容颜,而是为她的城俯心计。 元络眼神复杂的注视着元无忧,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另一名老者则是项氏如今的当家,他自进来后只是一眼扫过元无忧后,视线就紧紧的落在元无忧身后左侧方位。 那里,一拢红衣的男子正斜歪着大半个身子身后的椅背里,修长的手指在矮长桌上轻盈的叩动着,无声,却让人忽视不了。 “……阿衡。” 空无魂掀起眼敛漫不经心的扫过老者,目光如同看见陌生人一样,毫无起伏。 项九爷垂下眼敛,没作声。 而此时,营帐里的氛围也似是凝固住了,因为明王并没有落坐。 元无忧轻笑:“无忧以为,伯父既然如约而至,是也有心谈和才是,难不成伯父是专程来探望侄女的?” 明王威严慑人似是要将她看个窟窿出来的目光终于移开了,却依旧没有坐下来,而是开门见山的直言:“说出你的条件。” 他即痛快,元无忧比他更痛快,直接说道:“退回冀东,封地为王。” 明王眼色一闪,很是怀疑的道:“你不要求我交出兵权?” 元无忧微微一笑:“伯父不可能上交,若无忧提出此要求,这就不是谈和了。” 明王冷冷的盯着她半晌,突然一笑,倒是在准备好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低垂着眼敛,淡淡出声:“元浩天福份不浅,让我们皇族有了如此惊才绝艳的公主。” 元无忧笑了笑:“无忧谢伯父夸奖,只是,我们言归天传,伯父再继续打下去,只不过给大元国增添无谓的白骨罢了,伯父起兵征伐,不过是因为皇帝不仁,如今皇帝的下场不言而喻,伯父若还坚持不退兵,莫不是也和元浩天那样,对那把椅子执着疯狂?” 明王抿紧唇,一双眼睛闪烁不定,却没作声。 “无忧既然请您前来谈和,而伯父前来,自然也是知道当今局势对你们不利才会应邀前来,否则,您何需冒如此大险深入敌营?” “你提出这样宽厚的要求,就不怕放虎归山?”元络终于忍不住提出质疑。 元无忧扬眉,看了一眼元络,目光却盯紧明王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元浩天,他,不敢用的,我敢用,他不敢信的,我敢信,他不敢输的,我敢输,所以,今天我才能赢。” 明王微起了眼,不敢用的,不敢信的,不敢输的…… 元浩天不敢用氏族,不敢相信氏族,更不敢输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那张宝座,他敢用,却不敢信,而她敢信,也做到了,所以她才能一呼百应,笑到最后。 “我之所以和你们谈和,不是因为悲天悯人增添无谓的牺牲,我既然敢制造战争,就不惧白骨成山。” “那你为什么还要退让一步,和我们谈和?”明王淡淡问道。 “为了杜绝楚国的进攻,内战再打下去,只不过是便宜了楚国罢了。” 明王面色看不出变化,但他没有出声,就说明他并否认元无忧的话。 元络盯着元无忧,冷冷一笑:“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故弄玄虚?也许,这只不过都是你的借口。” 元无忧目光似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沉默无言的老者,淡淡出声:“我以为,你们是已经知道项清尘诞下我父王的子嗣。” 项九爷瞳仁微微一紧,变化虽小,也极快,但有心人还是能捕捉。 元络脸色一僵,明王脸色也有些难看。 元无忧接过小花子递上的花盏,慢条斯理的掀起杯盖轻沏着茶。 “要说的话,我已经说了,至于答复如何,无忧不急,伯父不妨回去好好考虑一番。” 明王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惊讶:“你就这样放我们走?” 元无忧微笑:“难不成伯父以为无忧会扣留你们一人当作人质?” 明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元无忧,突然道:“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本王同意你的条件。” “父王……”元络蹙眉有话要说,却被明王罢手制止。 明王神情不复刚进来时的紧绷和威严,淡淡的道:“二十年前,本王被逐出京城时,虽黯然神伤,却并无太大的恨意,成王败寇,本王输了就是输了,可是元浩天太过心狠手辣,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誓要斩草除根,本王和阿暮能活着,是靠着恨意支撑下来的,若此生不杀回京城,手刃仇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二十年来为了这一天,本王失去了很多,放弃了很多,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无数。” “走到今天这一步,虽不是本王笑到最后,但比起由本王亲刃仇人,将元浩天交给你来处置,更令他痛苦百倍,他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你才是他最好的报应。”明王回头,盯着元无忧,似笑非笑的道。 元无忧微笑还之,神态眼神里毫无愠色,似乎明王说的人,根本不是她。 “十弟虽然身虚体弱,不说他已诞下子嗣,就是他没有子嗣,皇族宗亲里,子嗣数不胜数,随即挑选一个有才能有贤德的人出来继位,也不失为了一个好方法,不过……”明王神色严肃起来,深注视着元无忧:“但若是你们挑选出来的皇帝不仁,别怪本王再起兵。” 元无忧淡笑,却笑容里毫无笑意:“这一点无需伯父操心,父王会斟酌。” 明王眯了眼眼,不再出声,只是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明王的动作,营帐里外都有骚动。 片刻后,听闻马蹄声扬起,显然是明王已经带人走远。 元无忧神色淡下来,斜眼看向身边的空无魂:“怎么不见你杀上去?” 空无魂懒洋洋的伸了个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我若真杀上去,破坏你的局,第一个不放过我的就是你了,如今有了你这个大靠山,我不急在一时。” 元无忧扑哧一笑:“明明是你想玩猫耍老鼠的游戏,还拿我来搪塞作借口。”杀了仇人,不过是一时之快,以他的武功,从他下缥缈山后,就可以杀进项家了,可他偏偏不这样做,反而大费周章的跑去京城,不就是想往更大的方向玩一把,项氏想借明王走出冀东,他偏不如他们愿,所以才有了与她的合作。 凌驾于敌人之上,一日三餐的折磨敌人,比一剑杀了敌人,要来的有意思的多了,也更能泄愤。 “项氏我可以全权交给你处置,但是有一点,从今天开始,项清尘此人与项氏再无任何瓜葛,与你更是扯不上八杆子关系,懂吗?” 空无魂眼里有些促狭的光:“小无忧,如今谁敢和你做对,我又不是活的耐烦了,不过,小无忧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不知死活的项清尘啊?对了,处置她,也要回京城才是,现在,当务之急,小无忧,你得先去处理你那父皇了哦,我看好你哦。” 元无忧瞪着说风凉话的人,满头黑线,但转念一想,美眸不由的眯了眯,是啊,的确是该要去见见她视之为敌的对手了。 <!--end--> 235庆帝之殇 <!--start--> 章节名: 元无忧去见庆帝之前,先去见了被文无瑕软禁的元仲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的正是此时此刻的情景,如果眼光能杀人,元无忧相信自己此时正受着凌迟。 “我要杀了你……” 冲上来的元仲生被看守他的两名幽影死死的禁锢住了,他根本挣脱不开,更别说冲上前来杀了元无忧。 元无忧淡淡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黑衣男子松开对元仲生的禁锢,元仲生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冠,深呼吸,压制住心里的愤怒,在元无忧对面坐了下来。 玉珠亲自净手为两人煮茶,熟娴的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一旁玉翠上前奉茶:“三皇子,请用茶。” 元仲生此刻根本就没有心情来品茶,眼睛死死的盯着元无忧:“让我受伤的是你,因为你要夺我的兵权,软禁我的也是你,是不是?” 元无忧接过玉珠亲自奉上的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轻啜饮了一口,赞道:“越来越进步了。” 玉珠微笑着行礼,退至一旁。 “回答我,元无忧,是不是你?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低眼欣赏了好一会杯里嫩芽在水中舒展摇曳的身姿,元无忧才抬眸注视着忿恨不已的人,淡淡一笑:“你很想从我嘴里得到答案吗?哪怕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要明知故问?” “是。”元仲生咬牙道。 元无忧扬了扬眉:“好吧,是,你说的都没错,是我。” 尽管早已经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元仲生还是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愤怒怨恨不甘都有。 元无忧轻叹了一声:“我有些犯愁,在杀你与不杀你之间有些徘徊。” 元仲生面色有些白,一双嘴死死的抿紧,看着她。 将手里的茶盏递给一旁的玉珠,元无忧悠然起身,走到案桌前堆积的字画中随意抽了一卷出来,欣赏了一眼,目光移向元仲生:“的确是下了苦功夫。” “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别以为我会跪地哀求。”元仲生恨恨的出声。 元无忧嘴角淡淡一勾,将字画卷好放回了原处:“有没有兴趣陪我去见一个人?” 元仲生警惕的瞪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元无忧微微一笑,率先走了出去,元仲生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门外院子里,等候着的文无瑕看着走出来的元无忧,朝她恭谨颌首。 元无忧走到他面前停下,直视着他,缓缓笑了:“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 文无瑕没出声,只是出尘清绝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暖心的笑容。 有些话,不需要说,有些心情,不需要表达,他知道她都懂,这就够了。 走在后面的元仲生看着院子里森严的戒备,以及站立在院子里为首的那几人,心瞬间冷却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死心了。 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所以毅然而然的挺身而出,但结果……原来,他只是个笑话。 …… 庆帝关押的院子离软禁元仲生的院子其实隔的并不远,在同一座宅子里。 这里并没有重兵戒备,但元仲生一走进院子,就发现自己全身汗毛本能的竖立起来,这里,比重兵把守更森严。 他心里不是不好奇元无忧会带她来见谁,但真正见到被关押在诺大铁笼子里的那个人时,元仲生彻底呆了。 他以为自己眼花,才会产生幻觉,而他也的确揉了揉了眼睛。 可再看,那人还是那人。 “父……父皇?”元仲生颤抖的出声。 在铁笼子里紧闭着眼睛的庆帝听闻这道颤抖的父皇,身体一僵,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眼扫过在场的人,他的目光锁在了元无忧脸上,原本蜷缩的身体也慢慢的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父皇。”元无忧微笑而恭敬的行了一礼。 元仲生看元无忧的眼神如同看到了鬼附身一样悚惊骇然。 “是你。”庆帝背负在身后的双手颤抖的不像话,可面上神情却十分平静,而这两个字也道尽了他的一切疑问。 “是我。”元无忧很诚实的承认。 庆帝注视着她,没有出声,似是在平复心情,又似是在整理疑问。 久久,他才再出声,声音已然沙哑。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无忧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庆帝的问题知无不言:“从我从绝食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 “湮冷宫五年蛰伏?” “五年,其实时间过的也挺快的。”元无忧眼神有些飘渺起来,似是陷了往事里,片刻后,她回神,看着紧锁着她不放的元浩天,微微一笑:“为了让你输的心服,我不妨将我所做过的事情一一道来,也让你知道,我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而你站在那里面的原因,并非完全都是侥幸,我也付出了努力。” “如今再去回想走过的路,感觉真的有些不一样,最开始,是一箱珠宝……” 文无瑕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听着她仿佛在说别人故事一样的语气述说着那些过往。 从出湮冷宫后,到大公主一案,再到史家的覆灭,再到出京为怀王寻药……不只是文无瑕听的入神,就连元仲生都怔然了。 庆帝如毒蛇吐信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元无忧,面无表情,直到……他听到元无忧讲述她出京为怀王寻药,却只身前往楚国解大元国危机时,那双眸瞳才有了变化。 “……最后,楚周两国爆发战争虽非我直接促成,但我想,多多少少我还是影响到了全局,回到京城后,我对木羽的承诺做到了,他无话可说,也心服口服,而接下来,计划里当然少不了占据大元国半天边的几大氏族了……” 等到元无忧全部说完后,大厅里,寂静无声。 “这样,你认输吗?我用了九年的时间摧毁掉了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赢得心安理得,赢得毫无愧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元无忧的目光在元浩天和元仲生之间扫过。 元仲生接触到元无忧的目光后,跄踉一退,嘴里的苦涩让他承受不住。 在她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她说的对,她付出了努力,所以赢的心安理得,她若要杀他,他毫无还手之力。 元浩天低着头,无人看清楚他此时的神情是什么?待到他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平静。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自惭形秽,自我了断,因为你不想弑父?” 元无忧不否认她的打算,只是挑眉:“你依然不服吗?还是,你贪生怕死?” 元浩天突然放声大笑,笑的极为疯狂。 逃遥身形一动,靠近元无忧身边,警惕的盯着元浩天。 对元浩天这样的反应,元无忧眯了眯眼,没作声,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元浩天。 “铁卷误朕,却……没骗朕。”她的确是百年难出的惊才绝能之人,也的确是辅佐帝王的不世之才,却辅佐的不是他这个皇帝,他甚至是她的父亲。 元浩天的话没头没尾,元无忧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并不打算询问,不管他说的是什么,结局已经出来的,她赢了。 元浩天依旧笑着,笑的眼泪都出来的,多可笑啊,他这一生,为了皇位,不孝、不仁、不义、不慈……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报应,的确是报应,他当年威逼父皇,诛杀手足,如今轮到他来面对这些。 “父皇……”元仲生直直的跪了下去,面色如泥,眼神绝望而木然。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庆帝,波澜不惊。 元浩天突然止住了笑声,回到元无忧脸上的目光慢慢的炙热深沉了起来。 “你是朕的女儿,输给你,其实朕没有输,如果老天让朕最终一输,朕很欣慰是输给了你,无忧,我的女儿。” 无忧垂下眼,笑了笑,又抬头望他:“既然如此,那父皇上路吧。” 一旁的小花子端着酒恭敬的上前。 “……不要!”元仲生以为他的声音很大,其实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元浩天盯着端到他面前的酒,眼神有些恍惚,他当年对刘氏也是赐的这样的酒……当年那一杯酒,斩断了夫妻情,父女情,而如今…… “你,就没有话要让父皇带给你的母后吗?” 元无忧起身,转身,背对着元浩天从容的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就算你到了九泉之下,别说她或许早已经转世轮回,就算她没有,你也见不到她,因为,你一定是下地狱最深的那一层。”而她,或许也有那么一天。 元浩天怔怔的低头看着手里的酒,低低一笑,毫无犹豫的一口饮尽,眼神却随着酒过喉,慢慢的惘怔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所以往事才会一段段的浮现在脑海中? 后悔吗?他到现在依然没有答案,他只知道,如果重来一世,他依然会去争! 元浩天微笑着,嘴角流出黑血,看着元无忧的背影,慢慢的坐了下去。 “父皇……父皇……”元仲生惨白着脸看着闭上眼睛垂下头的元浩天,突然间,泪流满面。 元无忧的脚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角微扫,小花子端上酒上前。 元仲生身体一颤,却还是慢慢的抬起了头,眼睛看了看那杯酒,再慢慢往上看向元无忧,惨然一笑:“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说看。” “求你饶过宫中其余的那些兄弟姐妹,别让父皇当年犯下的错再重新上演。” 元无忧俯视着他,静静的注视着片刻,微微一笑:“好。” 元仲生感激地朝她恭恭敬敬的叩头:“皇弟代他们叩谢皇姐。”说完后,直起身,一手拿起小花子托盘上的酒,一仰而尽,再轻轻的放回原处,动作干脆利落。 元无忧深看了一眼元仲生,淡淡一笑。 逃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元仲生,挥手,两名幽影出现,将元仲生带走。 另外两名幽影则打开铁笼,将元浩天的尸体架了出来。 元无忧走出大厅,站在庭院前,抬头看着天空,淡淡一笑,她用了九年时间,终于拨云见日,挣脱束缚,头顶青天。 突然间,她觉得有些累了。 上卷权谋篇完,接下来进入下卷情爱篇。 <!--end--> 001恭迎殿下 庆帝死讯传开后,惊震天下,可不等人们从惊震中反应过来时,大元国混乱不堪的局面似乎一夜之间戛然而止。 先是突然明王退兵,退回冀东,再是氏族开禁,大元国不仅恢复了畅行无阻,水路畅通,就连氏族掌控的各大商铺也一夜之间大开长门,而原本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粮油盐布等百姓生活必需品也一下子横空出世仿佛从天下掉下来的一样,不仅价格不变,还降低了许多,让百姓欣喜若狂。 再接着,上元节那天,朝廷发布公告诏告全国,鼓励各地逃难出走的百姓回归家园。 凡是回归百姓,都必须要向当地官府重新登记户籍,甚至还特别指出:若无男丁者,可登记女户,此为其一,其二是:凡是无亲无故的孤寡之人,不分老幼,朝廷也会统一安排。 最后,最重要的,也是令老百姓激动不已的是公告上还说,凡是响应朝廷政策返乡回乡的逃难出走百姓,朝廷不仅免赋收三年,还免费下发各种粮食种子…… 此公告一出,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短短时日内就传遍了大元国,引全民沸腾。 老百姓只知道这公告是朝廷颁布的,却不知道是谁颁布的,只有有心人,例如文人书生学子们以及商人们,才注意到公告上的重要信息:德元一年,正月十五。 上面只注明了德元一年和鲜明的玺印,却缺了皇帝的御印私章。 这只有一个解释,新帝还未登基。 新帝不急着登基,有可能是因为吉日未到,也有可能还在筹备登基大典,但不管如何,新帝并未因为未登基就不顾老百姓这一举动,的确比新帝登基后再下诏书更来的令人印象深刻一些。 光凭这一点,不管登基新帝为谁,他已经安抚了民心,也赢得了民心。 可真实情况却并非是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未到吉日,也不是登基大典未准备好,事实上,登基大典早就准备好了,只待皇帝登基受万民朝拜。 后宫众妃嫔皇子公主们,被软禁在宫中,只待新帝登基后发落,而朝堂上也在听闻庆帝的死讯后安静了下来,至于京城,随着商贸开始流通,委靡清冷的京城一下子恢复到了热闹。 可怀王却并未登基。 他在等,等无忧的归来,在平睿和顾凌联手控制住了京城后,他都未露面。 对顾凌率朝中大臣前去迎驾也紧闭大门,哪怕,在知道其母顾太妃已被迎出冷宫,入驻了只有皇太后才能住的寿慈宫,他亦未开启怀王府大门。 甚至,顾太妃亲自出宫前往怀王府,却也未敲开怀王府的大门。 所有人只能无奈的等待着无忧公主的回朝。 直到——收到无忧将在二月初八这一天搬师回京的确切消息后,怀王才在这一天踏出了怀王府,不是入驻皇宫,而是亲自迎接无忧归来。 一大早,京城十里长街主干道上,站满了身穿盔甲神情肃穆手持慑人器刃的禁卫军,两旁的道路上全都挤满了人,乌黑黑一片,只见人头攒动,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 寒气袭人,可因为街上人太多,也因为已经是初春时节,似乎寒气都被莫名的热度覆盖了。 午时过,在众人的期盼下,终于看见从内城主干道上出来了二十人抬的銮舆轿辇。 銮辇,代表着天子仪驾。 天子仪驾浩荡而来,明黄与朱红的仪仗队、法器的排列,各等大臣按品级依次排列,再加上各种等级的侍卫,拥簇着天子乘坐的銮辇,其规模之庞大,如非亲眼所见的人,根本描述不出来。 整个场面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繁荣,尊贵,华丽,奢侈……淋漓尽致! 护在銮辇前方两旁的,左为顾凌,右为平睿,两人皆是一袭朝服正装,惹来痴迷的目光无数。 拥挤的人群中,有着不少熟面孔,每个人神情都有些复杂,或喜,或悲,或妒,或悔,或悲喜交杂,或悔痛难言……应有尽有。 或许京城以外的百姓还没有听闻消息,但京城里的人无人不知道怀王之所以不登基,是为了等无忧公主回京,如今,更是以天子之辇,亲自出宫前来迎接。 这是何等的荣华尊贵? 联想到这位无忧公主的平生,所有人都眼色飘浮迷惘,这无忧公主……令人膜拜。 …… 浩浩荡荡的队伍离京城越来惭近,所有的将领们都面呈喜色,当终于抵达京城后,所有人控制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 没有人喜欢战争,他们也不例外,庆帝的死,对这些虎营军将领们来说,虽震惊悲痛,但仔细一想,又似乎并不是那样难接受。 队伍终于进入了京城,十里长街,两旁的百姓有些畏敬的看着这些凯旋而归的将领们,而一些未婚嫁的姑娘们,则屏住呼吸看着包围着一辆马车进城的几人。 林唯棠,京城里的人不陌生,但此刻看着他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 林唯棠堪比女人还要清丽妩媚的长相在身上的盔甲衬映下少了媚意,多了肃穆,也越发的令人着迷。 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关注着清绝出尘的文无瑕,不同于林唯棠的戎装,他一袭白衣,翩翩出尘,面容清俊秀逸,神情漠冷,眼神却又温和,独特的韵味,同样令人瞩目。 比起两人,一身戎装的叶雪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之一,经过几年的磨练,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从白兰县的那个单纯少年,已经完全脱去稚嫩的圆润脸庞,一又眼睛大而亮,俊朗英气。 人群中的林母激动的热泪盈眶,紧紧的抓紧身边林盈盈的手:“盈盈,那是你兄长,是你兄长,我们终于等到他荣归了。” 原本因为看见天子銮辇后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的林盈盈回过神来,望向正被众人瞩目的兄长,心情这才好受一些,听着四周的赞叹声,看着他们的仰慕的目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心情也终于激动起来了,兄长的成功,意味着从今天起,林家再也不是从前的林家,今天过后,京城贵女,谁敢轻视她? 不过……林盈盈微眯着眼睛,盯着兄长护着那辆马车,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下来,她自然知道那里面的人是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 “恭迎无忧公主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盈盈惊的回神,忙望向銮辇方向,只见前行的銮辇和进城的队伍都停了下来。 小李子小跑的上前,对着马车方向恭敬的跪拜着,刚才的那道声音正是他喊出来的。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但很快,顾凌和平睿均下马上前恭敬的单膝跪迎。 “恭迎无忧公主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下来,大臣、禁军、侍卫、太监、宫女,仪仗队所有人都如波浪般伏跪下地,高声喊道:“恭迎无忧公主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声虽然有些参差不齐,但并不防碍它集合起来的声量。 如此肃穆而隆重的场面,两旁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之后,也全都慢慢的跪了下去。 万民匍匐在脚下,是人都会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而这种情绪是会感染的,随元无忧进城的诸将领们,也纷纷下马跪地,呼公主千岁! 就连林唯棠和文无瑕都下了马,对着马车单膝跪地相迎。 见这两人都下马跪地,有些懵了的叶雪反应也不慢,几乎是从马上跳了下来,跪在了一旁。 “小李子。”銮辇中,怀王清冷的声音传出。 “奴才在。” “请公主下马车,上銮辇。” 百官惊愕的抬起头来,这……这简直……不合规矩吧? 要知道,銮辇,历来只有皇帝才能乘坐,怀王……嗯,还未登基新帝迎无忧公主回京,这样声势浩大已经让他们错愕了,却没想到,还要让无忧公主乘坐銮辇回宫?会不会太视老祖宗传来的规矩如无物了? 不理会暗自诽腹的众人,小李子已经恭敬的遵旨,弯腰小跑的上前对着马车恭敬的道:“启禀殿下,王爷请殿下下马车,上銮辇。” 马车里,元无忧扶额,有些无奈,他这样做,不觉得太夸张了吗? 他是想怎样?恨不得诏告天下她的独特? “公主?”服侍在内的玉珠玉翠激动难捺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迟迟没反应的元无忧。 元无忧无声轻叹了一声,放开扶额的手,点了点头。 玉珠这才激动的打了车门,掀起了帘子,马车外,已经有宫人们上前准备迎驾。 接下来的一幕注定成为万民心里最美丽最不可取代的画面,从马车上下来的倾城女子……入骨的震撼! 伫立在风中的女子,像佛祖拈在指间的那一朵金莲正在婀娜绽放开来,美的惊人,美的震撼,更美的尊贵,层层锦衣皆奢华,但都不及她身上那袭锦金百鸟朝凰繁花外袍来的炫艳瑰丽。 宽大裙幅逶迤身后,挽迤三尺有余,衣袂飘飘,或许是周车劳顿之故,眉间有些许的倦意,对于眼前的一幕神情有些淡然。 “都起吧。”元无忧扫了一眼现场,淡淡出声。 文无瑕、林唯棠、叶雪、顾凌、平睿等人都如言起身。 顾凌起身侧让开,垂下的眸子里有着起伏的情绪,平睿则没有掩饰,注视着她,微微一笑,倾城倾国,如是也。 小李子看了一眼还处在震撼里没回神的其余人等,高声扬道:“起!” 呆滞中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全都惶恐的低下头,但又忍不住偷偷注视着。 元无忧移步走向銮辇,早有宫人上前搀扶侍候她上辇。 怀王身子歪斜在明黄色的软枕上,看着她,无血色的唇浮现清浅的笑意,眼神柔了下来,他的无忧终于回来了。 元无忧一看见怀王的模样,面色一变,一把抓过他的手,刺骨的冰冷,让她淡然的眸子瞬间厉了起来,森冷的声音有着不容质疑的命令:“尽速回宫。” ------题外话------ 写大场面和感情戏,都是累心的活,汗一个,这三千字,我硬是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写到现在,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才终于弄了上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02你登基吧 无忧宫寝殿。 怀王半躺在床榻上,目光忍不住地打量着四周,微微一笑,无忧宫是无忧的寝宫,这座宫殿是在她出生后所建,那时正是刘氏权倾朝野刘后冠宠后宫之时,这座宫殿自然非凡,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可谓穷奢极侈。 可他不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觉得无忧合该就是要生活在这样的宫殿里。 见他打量的目光,元无忧轻笑:“这还是我后来稍稍改良一些,不然,你会以为看到国库。”她当年让玉珠带出去的那一箱珠宝,于这无忧宫里的珍奇摆设而言,不过是挑捡了一些小物件而已。 怀王的目光移向无忧,静静地注视着她片刻,低低的道:“无忧,我让你失望了吗?” 因为他的话,元无忧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微蹙着眉头凝视着他,沉吟了几秒后,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在我心里,更多的是后悔来的多一些。”那时候她觉得,他与顾太妃之间的母子情,容不下任何人来插手! 她并非是忌惮顾太妃才退避开,而是因为她也曾经是一个母亲,他毕竟是顾太妃十月怀胎所生,按理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顾太妃更爱。 所以,她对顾太妃多了一份信任和期望! “无忧……”她在想什么,他当然明白。 无忧注视着他黯淡的神情,有些懊恼道:“我也不是没有去猜测过她的选择,可我以为……” 怀王说出她所想:“你以为她会选择我!” 元无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哑然无声,苦笑的点了点头。 怀王垂下眼,声音有些飘渺:“你想让我在最后的生命时间里感受到她对我无私的母爱,让我就算有一天死了,也死的毫无遗憾,不会放心不下。” “却没想到,当事情摆在她面前需要她做出选择的时候,她没有选择我,她做不到无私的成全,在知道我随时会死后,不是想着让我走的安心,而是想着如何在没有我的余生如何做到让她自己安心,这样,就算我死了,她的心也依旧还有着抚慰,因为,这个世上还有流着我血脉的子嗣,他,延续我的生命,取代我的存在。” 怀王抬眸,眼神歉疚而苦涩:“而我,成全了她的安心!” 元无忧眨了眨眼,努力缓解眼眶因为发热而产生的酸涩刺痛:“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自大了。”她不但没让他在最后的生命里没感觉到解脱,反而让他承受了难以承受的伤痛和苦楚。 怀王郑重摇头:“你何错之有?你只不过是做了我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事情罢了,也许,彻底清醒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解脱了,也就无牵持了,只是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无忧,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最歉疚的人,也是她。 元无忧不想再看见他这样,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道:“我们也别再自我检讨了,不管是谁的错,错误已经铸成,我们想的该是如何纠正,而不是背负它的沉痛走不出来,我们也别说谁对不起谁,首先我声明……我没办法接受那个孩子。” 怀王静静的看着她,宛自沉默着。 元无忧微蹙的眉头因为他的静默而无意识的加深,又重审了一遍:“我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我并不打算姑息项清尘和顾依依。” “我知道。”他没有处理她们,不是因为他想放过她们,而是要将她们留给无忧,让她有事可做,不会在失去他的那段时间里孤寂伤心。 “你知道?”元无忧有些怀疑,但下一秒她眯眼:“你知道还用这样的眼光瞪着我?” “瞪你?”怀王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眼睛,他明明是因为安心和感激而……怕她真误会了什么,而且无论是那个孩子是项清尘顾依依,都不配来影响他和无忧的心情,反而是…… “无忧,你登基吧!”这个决定,并非是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才能更好的保障无忧的未来。 如果此刻元无忧在喝水,她一定会喷水,可此时她没有在喝水,所以她被硬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你说什么?”她没听错? “我说你继位登基为帝。”怀王这次,说的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你说什么?”元无忧眯眼瞪着他。 怀王嘴角有些抽,但还是说道:“……我说,你继位登基为帝,无忧,要是你还让我再说几遍,我不介意再说几遍的。” 元无忧这时候才发觉他是说认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试探着与她商量,而是直接要求……不,该说,直接请求。 “父王大人,你现在是在推 卸责任?” 怀王凝视着她半晌,微微一笑:“是。”如果他不是感觉自己的生命一天天在流逝,如果他能活久一点,他一定会登基为帝,不是贪恋君临天下的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他知道,只有他登基为帝,她才会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是,他做不到! “那我们从宗族中选出一位傀儡皇帝出来推他上位,我偶尔来兴致了,也来个垂帘听政什么的,平日里,我就逍遥自……” 咳咳……怀王强烈的咳声打断了元无忧的话。 元无忧连忙上前为他拍抚着后背,怀王却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怎么的,这一阵咳咳的许久都停不下来,脑门上咳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如此激烈的动作,让他惨白无血色的脸上胀出了一丝血色,却怎么看都骇人的很。 元无忧心里一咯噔,他这个样子? “王爷……”小李子领着太监宫人们急忙上前侍候着。 元无忧怔怔的看着他痛苦受折磨,心里惭惭凉了起来,双拳暗暗紧握,沉声道:“逃遥,贵客什么时候能入京?” 上次周青色出现在大元国,她就从他那里知道他母亲的身体非常虚弱,根本不宜远行,加上还有他赠的药缓解怀王病情,再加上时局也不允许,而且他虽未明说,但她也从他神情上明白怀王的病,就算是他的母亲恐怕都无能为力,她只能是压下心里的念头。 如今时局有了,机会也有了,她还是会放弃,就算是欠下这个天大的人情,她也要试一试。 逃遥的身影在寝殿出现,恭敬的道:“回殿下,恐还要两日。” “我……咳……咳咳咳……没……没没事,我没事。”怀王吃力的道。 元无忧上前,紧紧的抓住他枯瘦冰凉的手,闭了闭眼,她以为生死对她而言,早已经无足轻重了,但是想到如果他死了,这个世上她将举目无亲,再也没有懂她也没有让她轻松面对的人,她怕自己会迷失方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了? 御医来了,太监宫人们也进进出出,但还是大半个时辰后,怀王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却整个人都有如被抽去筋骨一样,毫无生机,越发瘦骨伶仃的身子躺在床上,让人忍不住怜惜。 小李子拭去眼角的湿意,摒退宫人们,自己也悄然退了下去。 元无忧上前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怔怔的看着怀王,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压下眼中聚集的湿气,低低的道:“我很自私对不对?”只因为想要留住他陪她,所以她不想放他走,而是逼他受着煎熬,她和顾太妃又有什么差别? “也许我该笑着让你解脱,这样的结果,我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些年来,你让我习惯了有人支持有人信任有人陪伴有人做后盾的日子,若你离开,我会不习惯的。” “无忧……”怀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底的是无忧孤寂空洞的眼神,泪水瞬间从他眼底涌现,又一颗一颗的滑入发间,将明黄色的锦枕染湿。 元无忧轻轻的伸出手指拭去他眼角汹涌的泪水,喃喃的道:“她的那些药都让你熬过了每一次发病,你比太医预期的多活了两活,也许,她有办法,再坚持下去,好不好?我知道这种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我真的知道……”她也还知道,他不是想要放弃了,而是真的力不从心了,如果可以,她相信他一定会坚持,可是,如今,他已经坚持不了了,他的生命一天天流逝,直到有一天,他再也醒不过来。 看着这样无助的无忧,怀王心痛如绞,心口和喉咙里都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他拼命的吞咽,才好不容易发出声音,说出的话却是接着他们未说完的话题:“无忧,你……你说过,我们要纠正错误的。” 那个孩子就是个错误,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可是他偏偏因为了要偿还母恩而自私的让他存在了,无忧不接受他,他一点儿都不意外,且……很高兴,因为无忧不是母妃,在无忧心里,他就是他,生命就算终结了,也决不会有延续他的人取代他。 他希望她活的肆意、兹意、纵横,而不是因为他给她留下隐患而陷入日复一日的不平静生活里。 那个孩子的存在,顾家、项家、朝堂一些官员、甚至宗族势力都会蠢蠢欲动,他们终会成为她的隐患! 他也知道无忧聪明绝顶,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向来都只有千日做贼而无千日防贼的,稍有不慎,无忧就会无立足之地,这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久久,元无忧才说道:“我有能力可以应付他们。”是她贪心了,既想逍遥自在,又不想受任何束缚,这世间,哪里有两全其美之事? 想要至高无上无人敢捏掌的人生,就得付出努力,她知道,可是当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根本不是她的初衷,也非她所想过的生活。 见她蹙眉,知道她在思考,怀王心里稍安,但还是拼着一口气将心里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加重在她心里的唯份量:“傀儡皇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无忧,你比我更明白,从宗嗣中选皇帝,只会打乱宗族势力,宗族势力必然见针插缝的寻找机会崛起,若加上有心家族推波助澜,你的轻松日子绝对一去不复返,可若你登基为帝,只需要一劳就可永逸。” 一劳永逸?元无忧惘然,这一劳恐怕风浪不小,不是她能力不足,也不是她怕再造杀孽,而是她怕站上那个位置,最后连最后一丝自我都失去了。 “无忧,这是我对你仅有也是最后的请求,父王求你。” .. 003掀然大波 阳光明媚,午时后,正是最暖和的时段,元无忧推着怀王来到了御花园,只是今天他们休息的亭子里,早一步有人在等着他们。 元无忧停下步子,看了一眼原本坐在亭子里现在站了起来正急匆匆迎上来的顾太妃,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卫长,冷冷的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是。”侍卫长微讶之后恭敬的领命。 “晗儿……你们?”急冲冲上前的顾太妃在离怀王还有些许距离时,被小花子和小高子拦住了,顾太妃皱眉的看着拦住她的两人。 “请太妃娘娘息怒,奴才给太妃娘娘请安。”小花子小高子齐声请安道。 太妃娘娘? 顾太妃怔然,自她被顾凌迎出湮冷宫后,这皇宫上下,人人尊她太后,现在又重新听到太妃娘娘这称呼,这是晗儿的意思?他就如此恨她?要让她痛心? “小李子,你代本王送太妃回宫。”垂低着眸让人看不清神情的怀王声音很平淡。 小李子略有些迟疑,但还是恭敬的上前,低声道:“娘娘请!” 兰嬷嬷震惊的看着怀王,脱口道:“小王爷……” 顾太妃不敢置信的微微睁眼:“晗……晗儿……你就这样怨恨娘吗?” 怀王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怨恨?不,母妃,晗天如今连怨恨都没有力气了,晗天很累,无能为力承孝膝下,请母妃从此忘了晗天吧,晗天相信母妃可以做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顾太妃眼中滑落,她的双腿虚软的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娘娘。”兰嬷嬷焦急的上前扶住她,欲言又止的看向怀王,可怀王却已经低下了头。 小李子看着伤心欲绝的太妃,暗自摇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王爷是太妃娘娘自己硬推开的,又怪得了谁? “娘娘请。” 兰嬷嬷看着母子俩弄成如此僵局,很是为难,但她也知道小姐做的事情是伤了小王爷的心,现在小王爷又在气头上,也难免会说些气话,等小王爷气消了,他就会原谅小姐了,母子亲情是如何也割舍不断的。 “小姐,奴婢扶您先回宫吧。” 顾太妃一直在看着怀王,眼泪一次又一次的模糊掉了视线,这一刻,她心如刀割。 在顾太妃转身离开后,怀王抬起了头,注视着顾太妃远去的身影,怔怔出神。 “如果此刻,你的心还会痛,那么就别为难自己。” 怀王收回目光,似是没听到无忧的话一般,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微笑着道:“花开的正好,推我去吧,父王可是等着无忧插的花呢?” 元无忧低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推着他去到他指定的地方。 御花园的花开的正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怀王嗅着花的芬香,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元无忧见他笑的真,这才放下心来,递给他剪刀,怀王微笑着接过,剪下花枝。 “无忧,我们这算不算辣手摧花?” 元无忧微微弯腰折下一枝正的正盛的花放进身后玉珠的花篮里,笑言:“父王当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怀王喃喃的重复她的话,也笑了,极为赞同:“无忧说的极是。” 见他笑的轻松无伪,不受刚才的影响,元无忧这才放下心来,唇畔的笑加深。 怀王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无忧的笑颜令在场这些花黯然失色。 见他停下动作,无忧挑眉:“看我做什么?是谁说要亲自来摘花回去让我插花的?” 怀王笑了笑,重新剪下花枝,却心思已经不在这些花枝上面了。 “无忧,周国三皇子明日即可抵达京城。” 元无忧侧眸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折花,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瞒着无忧让逃遥给楚国战王也送了邀请贴,他们已经入了大元国境内,相信在你的登基大典之前,他们会抵达京城。” 元无忧折花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就若无其事的折下花枝,放到玉珠的花篮子里,轻笑道:“知道了,我会安排的。”这件事她就知道,楚绝进入大元国,木羽早已经传消息给她了。 …… 元无忧站在已经没有牌匾的圣元宫前,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一寸寸开启,眼神有些飘浮,她不曾来过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在记忆里看见过,她对刘莹华也并没有所谓的情感,重启这里,并非是因为刘氏莹华,而是因为她对那场悲剧里死去的小无忧的奠念罢了。 重开圣元宫,意义何其重大,但元无忧并没有隆重其事,只是领着玉珠玉翠过来了。 而玉珠玉翠则无可避免的激动和喜悦,两人郑重其事的对着宫门跪拜。 “这里是哪里啊?”叶雪难得看稳重的玉珠都这样激动的泪流满面,忍不住好奇的出声问着身边的侍卫。 侍卫嘴角有些抽,叶校尉会不会太不关心国事了?就算这座宫殿没有了宫匾,可无忧公主要重启圣元宫的消息,人人皆知,只不过是看无忧公主不想张扬,这才装作不知道罢了,哪里像叶校尉,竟然是真的不知道? “回叶校尉,这里是圣元宫。”侍卫压低声音回道。 叶雪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就是刘后的圣元宫,嗯,虽然没有宫匾,但从气势上,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当年这里的荣华。 元无忧并没有进入圣元宫,而是站在宫门外静看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 圣阳宫,如今已经改为德元宫,怀王亲笔题的字,而大殿的殿名也改成了议政殿。 天色蒙亮,皇宫里的静谧却已经打破。 议政殿正是早朝时刻。 在场除了满朝文武外,还有那些因为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而暂时还没有论功封爵的贤臣功将们。 这也使得气氛有些非比寻常,似乎就连空气中都浮动着燥动不安,就如同此刻在场这些朝臣们的心情,七上八下,悬浮的紧。 特别是看到身为刑部小小的仵作的廖青云竟然都出现在早朝之上,又想到今日早朝是怀王郑重召集的第一次早朝,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猜测,或许今天新帝终于要论功行赏了,不然也不会召集他们上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老臣子心里都非常明白。 在看见大殿两侧,站满了无数的陌生或不陌生、或意气风发或沉稳内敛的年轻后生们时,他们也知道自己是该识时务了。 后生本就可畏,但今日能站在大殿上的后生,尤其令人畏惧。 他们都是推翻旧帝的重要功臣良将,是即将继位新帝的心腹近臣,想到这里,站在最前面的那几排位高资老的大员们再也很难保持镇定,纷纷交换着眼神,人人眼里都有着无可奈何和苦笑。 林唯棠看着与他并列而站的文无瑕,眼神微闪。 文无瑕朝他微微颌首,低调的很。 正在气氛越发紧张凝固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无忧殿下驾到,怀王驾到!”的声音。 所有人都一愣,无忧公主在前,怀王在后? 平睿眼里闪精光后,缓缓笑了,眼角余光瞥向震惊的顾凌。 廖青云猛地抬头,漠然的眼睛,霎时有惊有喜有黯然,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他所能追得上的,她是天上的云,合该要高高在上,俯瞰天下的。 也许,能站在这里,日日看到她,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成全了。 文无瑕和林唯棠这次倒是难得的相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怔和……了然。 惊愕的朝臣们压下心里汹涌的心思,回头看着大殿门口。 元无忧推着怀王出现,一步一步走来。 看看行将就木般的怀王,再看看绝代风华尊贵无尚的无忧公主,众朝臣心里那汹涌的心思像潮水般翻浪。 两人来到宝阶之上,怀王淡眸扫过众人,落在了钦天监司身上:“登基大典吉日可出?” 钦天监司监正雷大人浑身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躬身出列禀道:“回王爷,吉日已择出。”说完这一句话,雷监司头上冷汗直冒,因为现在只有他知道,怀王让他重新择选登基吉日,是按无忧公主的时辰八字择选的,不过,相信今日过后,他就再也用不着因为心存惊世秘密而寝食难安了。 “何时?” “回禀王爷,三月初三巳时三刻是吉日吉时。” 离现在还有半个月,怀王暗自衡量了一下,想来自己再撑半个月时间应该没多大的问题的。 “好,就定在三月初三巳时三刻……无忧公主登基为帝。”怀王眼神环视着众人,缓缓的说出重点。 随着怀王话音落,整个金銮大殿都陷入一片死静里。 元无忧视呆若木鸡的朝臣们如无物,美眸一扫,眼波流转间,令人呼吸为之一紧的强大气势令本就死静一片的大殿里的最后一丝呼吸都似乎顾不上了。 她转身走向那张至高无上的宝座,转回身,在众人的眼帘下,双臂抬起轻轻一挥,身上宽幅的袖袍和衣袂张扬在半空中,而后随着她的落坐而尽悉飘落在宝座龙椅中,融和在一起。 “大元国开国至今两百三十一年,元氏皇族中帝王九任,从今天日,本殿为第十任帝王,国号德元,定于三月初三巳时三刻举行登基大典。” 平睿静默过后,突然笑了,深深的看着坐在宝座上的绝美也绝世的女子,撩起衣袍,双膝跪了下去,以大礼参拜:“臣平睿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造反,不是因为怀王,是因为她,他相信,只有她,才能懂他。 几乎是平睿跪下的瞬间,廖青云、文无瑕、林唯棠、叶雪也都亳不犹豫的跪拜了下去。 齐胜、卓贵、冯征等一众武将都还有些惊怔和迟疑。 但这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木羽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木羽前来的一众边关将领们的喊声嘹亮惊人。 他们甚至发丝凌乱,风尘仆仆。 齐胜心一横,跪了下去。 卓贵想着女儿卓越的话,怀王为帝也好,无忧公主为帝也罢,谁当皇帝不是当,虽然让一个女人当皇帝,的确是有些惊世骇俗!但无忧公主既然敢这样做,她就有这样做的资本,他又何须反对?于是他也跪了下去。这些随着元无忧打下天下的人全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朝中过半的官员眼底闪过挣扎后,也慢慢的跪下了过半人。 顾凌怔怔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女子,再看向正含笑注视着她的怀王,耳边一波又一波的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声响起,有些茫然,也有些惘然,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太乱也太杂,无法正常思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双膝似乎比他的脑子更能思考更有主见,待到他有知觉时,他已经屈膝跪拜了下去。 惊世骇俗也好,匪夷所思也罢,有一点,大殿上不肯表态,从此尊女子为帝的顽固老臣其实都心知肚明,大势已去! 就凭无忧公主与怀王联手推翻了庆帝,她就有能力站在宝阶之上,她决定要坐君临天下,也说明她一定不会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反对就打消念头的。 站在大殿的人都是最聪明的人,否则也没资格站在这里。 既然大势已去,只能随波逐流了。 而随波逐流,他们并不陌生,毕竟,在庆帝当政时,他们就已经习惯了。 只是终究是可惜了,原还想着迎来新帝,终于可以有机会当个上报君下报民的贤臣。 可惜了,可惜了,也许大元国终究会走向灭亡。 女子为帝……天下大乱也! ------题外话------ 抱歉,昨天晚上去看望我妈了,带电脑过去了,没能码上字,回来后才静下心来码的。 004位列人臣 早朝之上,除了关于登基一事,也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论功行赏。 大元国的官员制度原本就大同于三省六部九卿制,大致相同,但是也还有些差别,特别是元浩天当政,更是让这些官署制度如同虚设,根本就没有发挥它的作用,而是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所以,元无忧这次,也算是大刀阔斧了一番,她暂时没动三省,而是着重将重力支撑点放在了六部和九卿上,将大元国传下来的制度与她记忆里有差别的地方全都修改了过来,以她记忆为准制订。 原六部尚书的人她都挪了一挪,六部中除了工部和礼部没有动外,其余重要的四部都给清了出来。 兵部尚书:平睿,管军事一切相关事宜。 刑部尚书:顾凌,管司法、刑狱之类。 吏部尚书:文无瑕,管官吏任免、考核、升降。 户部尚书:林唯棠,管土地户口、赋税财政。 廖青云则直接连升三级,官任提刑司。 而武将方向,除了所有人都封赏了外,最引人注意的当属平睿。 因为,他不仅任兵部尚书重职,还继续身兼京城禁军统领一职,副统领由卓贵担任。 叶雪则是宫中御林军统领,与平睿互相牵制。 木羽则是兵马大元帅,掌天下兵马大权。 当然,还有震惊朝堂的是,她还特别设立了一支千羽亲卫队,由卓越率领。 千羽队长卓越,虽然只有四品,但她的权利却不小,直接听命于元无忧,卓越虽是出身将门,但改命不了她女儿身的事实。 …… 诏告天下的诏书上清清楚楚的写明了三月初三举行登基大典,而登基为帝的人不是怀王,而是元无忧。 诏书一张贴,对这惊世骇俗、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惊天大消息,整个京城的人都呆滞、傻眼、懵脑,等到回味过后后,整个京城也都轰动了。 元氏皇族宗亲,更是在悲痛欲绝的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似有冒死一谏的架势,但也只是做做样子,真闹凶狠还是不敢。 那些有世袭爵位的各大权贵之家,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但是从诏书颁布后,全都大门紧闭,似乎眼不见为净,看似有些顽固,但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闹的最凶狠的当属那些文人学子们了,联名上书,斥责其罪,反对女子为帝,闹的最凶的那一批人被抓到刑场杀了后,当场消逝了不少声音。 相对闹腾的文人学子们,因战乱而到地狱走了一遭的百姓们则冷静多了,在他们心里,没有什么能安稳生活不饿肚子更重要的事了,对于女子为帝,虽感觉到不可思议,但真正随那些文人书生一起冒死反对的人还是少之又少的。 傍晚时分,望江阁,二楼临街景的厢房内,气氛有些低迷。 顾凌执着酒杯怔怔的盯了很久,才凑到唇边一仰而尽。 坐在对面的廖青云视是没看见他喝闷酒,宛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街上,突然有了骚动,吸引两人回神。 顾凌看清楚后,皱起了眉,修长指间执着的酒杯力道也不自觉的收紧。 原本有条不紊的热闹街头因为阵阵马蹄声逼近而慌乱躲避着,紧接着,一队约莫百来人却气势惊人的铁骑宛如一阵风般飞奔而过,留下震呆了的路人。 因为,最前面领队的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 “是女人?” “我眼睛没花吧,刚才那真的是女人?” “是女人,领头的人正是卓参将的女儿……不对,现在该说是卓将军。” “这什么世道?女子当皇帝,竟然还出现了女将军,是不是以后,还会出现女官女王爷?大元国,是不是从此阴阳颠倒,以女为尊?” “就是,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女帝当政,天下不乱才怪。” …… “她一开始就打算要自己当皇帝,怀王不过是她的垫脚石而已。”顾凌冷冷的出声。 廖青云蹙眉望他,目光里有着不赞同:“顾凌……” “我说错了吗?我没说错,她早有预谋的,那些人说的对,是不是从此以后,朝中会出现女官女将甚至是女相?” “顾凌,你心里其实很清楚,比起怀王,她更适合为帝,而你也明白,她有这个能力,你有失落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并非是你失态的借口,大元国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包括怀王。” “青云,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从此阴阳颠倒,乾坤颠倒?” 廖青云深深的看着他,犀利一语刺中顾凌的内心深处:“顾凌,权欲熏人心,你的心,被权欲战胜了吗?” 顾凌大震,怔怔看着他。 “如果朝中人人都像你这般心态,拒绝、畏惧、惶恐那不可预知的未来,那么,也许真的如你所言,到时,朝中会出现女官、女将、甚至是女相,但是,你要知道,纵使真有这样一天,她也只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机会,来一场优胜劣汰而已。” 啪……啪啪……巴掌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平睿慵懒的拍着巴掌,看向廖青云眼中有着欣慰光芒:“廖大人真知灼见,让平某钦佩。” 说完后,他朝顾凌略略颌首,语气里并没有诚意的至歉道:“平某本邀请两位同僚一起喝酒,路经顾大人厢房,恰听见廖大人之言,不请自来,还请顾大人见谅。” 顾凌看着平睿,还未出声,目光就投向他身后,随即眯起了眼。 “原来平大人邀请的是文大人和林大人,顾凌还没有恭喜二位,位列人臣。” 文无瑕倚在门边,把玩着手里的玉萧,态度很是倨傲和漠冷,更是直接忽略了顾凌,目光对上廖青云时,才见他淡淡颌首算是打招呼。 顾凌眼神也微冷:“文大人好大的架子。” 文无瑕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没想到远西顾凌也不过尔尔。” 顾凌面色一僵:“你……” “呵,大家同朝为臣为女皇效忠,何必弄的太僵,表弟,你初至京城,哪里及得上顾大人资格老,有些话,就算是实话,你也不要说出来,心照不宣,我们都明白的。”林唯棠不说话还好,一张嘴话里话外都是奚落之情。 顾凌面色倏地一沉,这些人…… 文无瑕朝平睿拱了拱手:“平大人,文某还有要事在身,今日的酒改日再饮,下次文某作东。” “好说,文大人,请便。”平睿含笑相对。 “廖大人,告辞了。”文无瑕又看向廖青云,有礼的拱手。 “文大人请。” 文无瑕离开后,林唯棠眼神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平睿,话却是对顾凌说的:“平大人位高权重,这源于陛下信任,文大人出自氏族之首文家,与陛下有知己之交,就连廖大人,也对陛下赤胆忠心,顾大人,你与陛下渊源甚深,可要论对陛下的忠诚和信仰,你甚至不及半路出家的林某。食君之禄,为君担忧,林某才多嘴多事,还望顾大人,见谅,廖大人,告辞了。” 廖青云有礼的还了一礼:“不送。” 平睿挑了挑眉角,也朝两人拱手一礼后,微笑的转身离开。 顾凌怔忡当场。 廖青云回头看着他,轻叹了一声,语气心长的道:“顾凌,别再任由自己钻进了牛尖角了,论家世,顾家比不过文家底蕴深,论才智,林唯棠不比你逊色,论果断,你不及平睿,甚至……论诚实,你不及我,你凭什么意难平?你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罢了,你仰慕她,却不敢承认,不敢面对,所以当她站在一个你再也够及不到的地方时,你才心慌,才会意难平。” 顾凌心一颤,倏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廖青云,眼神里有些慌乱和复杂:“青云……” 廖青云眼神洞悉了然的看着他:“诚实的面对,比逃避和压制,会让你更清醒更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别再为难自己了,别让她难做,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就不该如此。” 说完这句,廖青云也不理会顾凌的反应,径直走了出去。 顾凌后退一步,呆滞的坐回椅子上。 德元宫,御书房内。 元无忧将最后一本奏章看完,将它扔回案桌上,伸出手揉着眉心,心里暗暗咬牙,皇帝这个位置,真不是人做的,她得赶紧完善好管理策略,再沿用这老方法,她会崩溃。 窝在一旁帝王榻上闭目养神的怀王听着声响,睁开眼,看着她揉眉心的动作,眼里闪过丝心疼。 传来掀动珠帘的声音,怀王垂下眼片刻,再扬起,神情已平静如水。 小高子悄声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宁太妃闹着要见陛下,以刃抵颈恐吓卓将军等人,正朝大殿方向而来。” 元无忧挑眉,宁妃? 回京后,每天都忙的团团转,她一直未抽出时间去处理她们,她们倒好,不缩着脑袋做人,倒主动兴风作浪起来了。 “让她过来。” “是。”小高子恭敬的退出去。 “无忧打算如何发落她们?”怀王蹙眉道。 元无忧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轻笑道:“要活还是要死,就看她如何选择了。” 宁妃以一把锋利的剪刀抵在喉咙口,一步步朝昔日的圣阳宫如今的德元宫逼近,她的身旁是紧紧挨着她的元惜珍以及是怀抱着一名婴孩的奶娘嬷嬷。 大批的御林军和千羽卫将她团团围住,也一步步后退。 元无忧走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漠然看着底下的那一幕。 宁妃看着她出现,双眼欲裂:“元无忧,你丧尽天良,你还我仲儿。” “大胆。”不等元无忧出声,千羽卫手里的长枪逼近了宁妃。 元无忧挥了挥手:“都退开。” 逼近的千羽卫退开一些,元无忧慢慢的走下台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宁妃,微微一笑:“我原想着等我登基以后再来处理你们,没想到,最先耐不住的竟然是你?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元无忧的目光扫到奶娘怀里的婴孩打量着:“这就是本殿的五妹妹?难怪宁妃你不惜孤注一掷跑来见本殿了。” 宁妃心一紧,以身挡住了元无忧的目光,眼神沉痛的望着元无忧:“为什么要杀我的仲儿,为什么?” “为什么?”元无忧嘴角勾了勾:“因为,他不得不死啊。” “你……你就不怕有报应,元无忧,你睡得着吗,你就不怕夜深人静,那些枉死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元无忧笑了起来,笑的极为讽刺,突然失去了与之废话的心情。 “你来见本殿,无非是想求我放过你们,可惜,你求人的态度实在是不甚好,不过,我本就无心杀你们,只不过源于你自做聪明,我发现任你出宫,指不定你得兴风作浪呢!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你们母女不杀不行啊。” 宁妃呆住了。 元无忧故作沉吟后,笑道:“这样吧,只要你愿意从此居住湮冷宫永不相见,那么,本殿今日就承诺,放你两个女儿一条生落,如何?” “元无忧,你杀了父皇,杀了我皇弟,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要杀要剐,我元惜珍绝不皱一下眉头,你别再恐吓我母妃。”元惜珍冲出来指着元无忧狠狠的道。 “给本殿掌嘴,掌到她知错求饶为止。” 元惜珍尖厉的喊道:“你敢……” 可她的话没有说完,就有侍卫上前架起她,小花子上前对着她就是一巴掌,打的她脸偏到了一边。 “如果你真有傲骨,你就不会闹到本殿面前来,你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解脱,怕死也无所谓,本殿也没想过杀你们,但是你们跑来给我添堵,就是你们讨打了,怕死,就学聪明一些。” 元无忧冷漠的说完,连多看一眼她们都没有,转身离开。 宁妃双手死死的握着拳头,牙齿都差点咬碎,可是……她知道元无忧说的对,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题外话------ 万恶的星期一。 005封赏圣旨 当脸上重重的一巴掌一巴掌的落下来时,元惜珍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站在台阶之上的元无忧,看着她眼里的冷凉,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她知道了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但她没办法让自己求饶,她也明白,只要她认错求饶,元无忧一定会放她一条生路。 可是……她做不到,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别的兄弟姐妹,她或许会求饶,但偏偏站在这里的人是元无忧,是她最嫉恨最不想低头的元无忧。 小时候,她只能跪在她面前仰她鼻息,长大后,她依旧要对她屈膝,以后……不,她无法想像自己活着仰元无忧鼻息的日子。 没有以后了! 元无忧说的对,徜若她和母妃骨子里真有傲气,她们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解脱,只是她贪生怕死,所以才会随着母妃来到这里,才会如此受辱。 她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 元惜珍茫然的看向宁妃,看着宁妃悲痛欲绝却隐忍的咬紧牙关的样子,她突然笑了。 正在对她行刑的太监们有些诧异于她的诡异,看了一眼已经回到台阶之上的元无忧,得到示意后,停了动作退到了一旁。 “惜儿……惜儿……”宁妃想要冲上来,但却被侍卫架的死死的。 元无忧没错过元惜珍眼里的绝决,嘴角勾起,眼神却薄凉自若,并不打算阻止,是生是死,由她们自行选择,端看她们自己的勇气了。 宁妃看着被掌掴的面目全非的女儿脸上竟然露出灿烂的近乎诡异的笑容时,心里咯噔一跳,看着她眼里的决然,不好的念头冲上脑子里,可不等她喊出声,元惜珍已经倒了下去。 “不……”宁妃睁大眼睛,喉咙里终于嘶喊出一个凄厉的音节,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小花子示意身后小太监上前查验后,再恭敬的禀报道:“回禀陛下,三公主咬舌自尽。” “厚葬。”元惜珍最后倒是让她高看了一眼。 …… 三公主咬舌自尽,宁妃被赐出家为尼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绛梅宫佛堂内,梅妃正在礼佛,石嬷嬷进来将消息禀报给她,她神情有些怔忡,许久才淡淡的问道:“五公主呢?” 石嬷嬷顿了一下,面上有些不解,低声道:“五公主由教养嬷嬷抚养,居瑶华宫。” 瑶华宫,位置虽偏僻,但胜在清雅,若是宫人照料得当,对五公主而言,倒是个好去处。 梅妃双手合什,闭上眼嘴里喃喃念着佛经。 “娘娘……”石嬷嬷欲言又止,眼神里也尽是担忧,无忧公主即将登基为女帝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她未发落陶家,但是不见得她就会饶了后宫这些皇子公主,娘娘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该来的,不会因为我们担心害怕就不来。” 石嬷嬷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梅妃道:“你下去吧,本宫要礼佛。” “是,娘娘。” 石嬷嬷退下之后,梅妃才又睁开眼,抬头静静的流视着佛像片刻后,又缓缓的闭阖上,拨弄着佛珠,虔诚的念起了经。 而良景宫,气氛却有些不同。 后又重新晋升为妃位的良贵人在听闻宁妃母女等人的下场后,面色惶恐的搂紧了怀里的七皇子。 四岁多的七皇子元福生被良妃搂的力道而吃痛,可小小的他也似乎感受到了良妃的不安的恐惧,不敢说痛。 “母妃,您……吓着七皇弟了。”元珍珍看着弟弟一张小脸都憋的通红,忍不住怯懦出声。 良妃听着元珍珍的声音,突然眼睛一亮,松开怀里的七皇子了,一把拽过元珍珍的手,如溺水之人猛地抓住一块浮木板一样的心情让她力道失控。 元珍珍觉得手都被母妃抓断了,可是却不敢反抗,只是嗫嗫的对上良妃发亮的眼睛:“母……母妃。” “珍珍,元无……不对,陛下不是一向对你很好吗?你去求她,求她饶了我们好不好?” “母妃,二皇姐不会杀我们的。”元珍珍低低的出声,她相信二皇姐不是残忍喜欢杀人的人,虽然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二皇姐了,可是二皇姐给她的感觉很温暖,她不相信二皇姐会杀掉她们。 一旁的许仁想了想,也上前尽言道:“娘娘,四公主说的对,陛下如果要杀娘娘和七皇弟,早就下令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还只是将娘娘和七皇弟软禁在宫中。”许仁是真的没想到,无忧公主竟然要登基为帝,而小花子如今竟然是宫中举足轻重的太监,早知道分配到湮冷宫有如此际遇,他也不用费尽心思攀上内务宫了,不过万幸的是,他当年被小花子逼着做事,也算是陛下的人,他还有机会。 不过,现在就是要稳住良妃,在他看来,陛下杀后宫这里妃子皇子公主的可能性其实很小,要杀早就杀了。 正在这时候,一名太监急速的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娘娘,不好了,德元宫高公公领着人往咱们宫来了。” 良妃惊的身子一软。 “母妃。”元珍珍连忙扶住她,很是担忧的望着她。 许仁心一惊,难不成陛下改变主意了? 等到一阵惶乱之后,良妃压下镇定的领着良景宫的所有宫人都来到了前殿听候旨意。 “陛下有谕。” 良妃面色微微一白,拉着身边的七皇子元珍珍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高子满意的看了一眼看起来很识时务的良妃,朗声道:“陛下有谕,明日巳时,良太妃、四公主、七皇子前往德元宫偏殿听旨。” 不理会听到谕旨的良妃惨白如纸的面色,小高子手里的浮尘一挥,在临去前,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跪在人群中却抬头正望着他眼神闪烁的许仁,心里暗自冷笑,这许仁看着是个机灵的,但是机灵过头了。 小高子走了后,良妃呆呆的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 而同样听到圣谕的梅妃和一众妃嫔以及一众皇子们,也都是这般久久跪在地上回不了神。 谁也不知道明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这一夜,后宫各宫的平静打破,人心惶惶,但除了有皇子傍身的几位妃子外,其余的妃嫔大都还算平静,最不平静的要数那些皇子们了。 如今宫中,皇子还有四位,分别是十五岁的四皇子元定生、十三岁的五皇子元杰生、十岁的六皇子元宇生、五岁的七皇子元福生。 公主,则只有十三岁的四公主元珍珍以及刚被安置的一岁多的五公主。 当然,比起不平静甚至是人心惶乱的各宫,无忧宫,最平静也是最温馨的。 华灯明亮而温暖,内殿宫,无忧正陪着怀王下棋。 怀王自从无忧回来后,精神明显好了起来,但是无论是怀王还是元无忧,心里都清楚,怀王的精神越好,情况其实就越不算好。 怀王落子,接过小李子递过来的参茶,悠然的轻沏着,好笑的看着蹙眉的无忧。 元无忧蹙紧的眉头停在脑子某一个回放的片段,眯眼盯着笑的悠然自得的怀王,没好气的道:“竟然偷棋,父王大人,你变坏了。” 怀王低低的笑着:“那我现在让你也偷一步棋。” “你当我起死回生啊?这局我都输了,偷一步,能挽回吗?” “可是……”怀王微微一笑,语气却十分认真,似是有所指的说道:“父王相信无忧可以做到的。” 元无忧无奈的长叹一声。 见她样子,怀王笑的只见眉不见眼,他是真的觉得很开心,能在最后的生命里,有无忧陪着他走完,他真的该知足了,虽然每每想起他离开后,留下无忧一个人,她会寂寞,会孤独,但是他相信,日后一定会有一个人,走进无忧心里,不再让无忧孤单。 轻抿了一口参茶后,怀王笑容这才淡了下来,轻声问道:“无忧打算如何发落?” 知道他在问什么,元无忧耸耸肩:“总要给他们一次机会。”对那些人而言,死,不过是片刻的勇气就可达到的事情,可要活,却需要一生的勇气。 她既然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上,只能是用心将皇帝这份工作做好,毕竟,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的目标后,她一度迷惘,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 如今,有份繁重甚至紧张的工作,也算是可以打发余生最好时光了。 怀王点头,很是赞同无忧的决定,在他看来,一味的杀戮只是震慑一时,当震慑退去,就会在旁人心中留下惶恐和不安,元浩天就是太过极端,才会在日积月累中,令他身边的人无法安心,时时都紧绷畏惧,所以才会众叛亲离。 “周国三皇子及其来使按行程,明日傍晚左右将抵达京城,无忧,你要亲自去迎接会不会不妥当?” 他知道无忧亲自去接,是因为感激和期盼三皇子之母跋山涉水而来为他治病,虽然明知道他已经无药可医,无忧还是不想放弃。 “无妨,就算不为那位师尊,单单是师父本人,无忧也是该要亲自去迎接,他帮了我们不小的忙。”虽然这些忙并非是她主动要求的,不过,与周国交好,是必须也是必要的,大元国虽然已停战,但百废待新,需休养生息才行,不能再起战争,而楚国…… 元无忧眼神有些怔忪,与楚国再有交际,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那……到时候,楚国使臣前来,无忧也会亲自迎接吗?” 元无忧稍默然,而后淡淡一笑:“楚国来使,也算是故人相见,理当亲迎,这是身为东道主必须也是必要的礼数。”那个因为她是一个僧人也爱的痴的男子,再见她时,会如何?会怨恨她的欺骗吗? 怀王没错过无忧那片刻的沉默,想着小逃子的话,不由的对楚国那位名扬天下的战神王,越发的好奇起来。 翌日,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众人都忐忑不安的来到了德元宫偏殿。 诸位皇子们,这是自宫变之后第一次再见面,却没想到,物是人非。 六皇子元宇生看见四皇子元定生,眼睛迅速红了起来,却不敢如以前那样上前,他知道,决定他们生死的时候到了,而决定的是他们的二皇姐,即将登基的女帝。 以梅妃、良妃为首的一众妃嫔也都过来了,每个人虽然华衣锦服,可每个人眼神里都流露的是不安和茫然。 “圣旨到!”小高子手持明黄色的圣旨出现,高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地接旨。 …… 听完圣旨后,所有人都喜极而泣起来,不是杀他们,而是封赏他们。 四位皇子,分别以忠、信、礼、义封王赐府出宫,虽无实质权势,却享尊荣富贵。 梅妃和良妃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随儿子出宫入府,其余无子无女妃嫔愿意出宫回家安享晚年的,当地地方官府每年都有俸禄发放,虽不能与皇宫锦衣玉食相提并论,但可保证其衣食无忧。 若是家中无亲无故或不愿意回家的,可在宫中养老。 此圣旨诏告之后,在京城,引发了大震动,人人称颂,就连原本叫器着反对女子为帝的文人书生们也不得不对这道圣旨挑不出刺来。 各大茶坊酒楼,也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都在传颂着女帝的传奇。 傍晚时分,繁华长街上,再一次被禁军清场,百姓们纷纷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名扬天下的周国三皇子及其来使入京驾新帝登基,女帝亲迎! 006人各有命 章节名: 迎接到周青色母子后,只打了记照面后,这没来得及寒暄,元无忧就匆匆将母子二人迎进了皇宫为怀王看诊。 此时无忧宫寝殿内,元无忧在外殿等候着结果。 周青色知道她的心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她身旁默默陪她等候着。 足有小半个时辰,宁氏才走了出来。 元无忧没有迎上去,因为从宁氏的眼神里,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周青色也没有动,只是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他虽然医术并不精,但也知道怀王已回天乏术,所以话里话外他都并没有保留,但接到她的书信所求,他还是求娘走了这一趟。 宁氏这时候才能好好的打量着元无忧,暗叹一声,好一位绝世无双的人儿,但细细打量之下,她神色微微一变,道:“请恕我塘突,陛下可否伸出手给我?” 元无忧眉梢轻扬看了一眼周青色,只见他眼底浮现一缕惊讶,虽不知道宁氏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不过,她能拖着病弱身子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她心中很是感激,于是很合作的伸出了手递给她。 她伸出的是右手,宁氏轻执在掌心低头看了很久,又执起了她的左手,同样端详了许久。 半晌后,宁氏放开了她的手,并没有对她这个行为解释什么,而是叹息着说道:“王爷的病,我无能为力。”人各有命,怀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蒙天眷顾了。 元无忧对这样的回答,其实并不意外,面上也很平静,只是朝宁氏母子感激的一礼后,叮嘱小花子小高子送二人去准备好的别院休息。 周青色也知道她需要独自静一下,只得扶着宁氏先离开。 元无忧默默的在外殿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玉翠很担心的上前一步,却见玉珠朝她示眼色摇头,只得压下冲出口的声音,默默的退到一旁,静静的陪着她。 华灯初上,暮色惭深,元无忧一个人静坐在那里将心情整理好后,才起身走进了内殿。 看着她进来,站在珠帘后无声流泪的小李子忙不迭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嘶哑沉痛:“奴才参见陛下。” “都下去吧,这里有本殿陪着。” “是。”小李子嘶哑的声音已经哽咽。 元无忧走近床边,正倚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怀王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歉疚的担忧。 似是没看见他的眼神,元无忧轻笑着:“晚膳想吃点什么?” …… 朝晖殿,是专用来招待贵宾来使的皇家别院,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却又并不属于皇宫。 此时寝殿里,宁氏坐在临窗的软椅上,神情怔然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周青色走了进来,挥手示意守候在那里的众宫侍们都退下,这才轻步向宁氏走去,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娘?” 宁氏眼敛一动,低头看向他:“心悦她?” 周青色眼色微闪,却毫不犹豫的点头。 “不问娘看出什么来了吗?” 周青色起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摇头:“孩儿相信命运,但是孩儿也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宁氏垂了垂眸后又扬起,如实说道:“人生不过是借来的一段光阴,生命不过是精魂暂时留在**以作的‘房舍’,自有归期,五阴分离,各归微尘,这是人人都无法逃脱的缘数,可她的命格里,我却只见空,空,指无,却也指有,是无是有,皆在她一念之间,如此不可思议的命格,娘还是第一次遇见。” 周青色微微眯眼,对此说法似乎有些意外,但似乎又觉得并不意外。 “拥有如此这般与众不同独天独厚的命格,并不是好事。” 宁氏轻拍着他的手,望着窗外的浩瀚的夜,悠然道:“无有,皆在她一念之间,自然,得失亦会在她一念之间,不凡,是为天降大任也,不悟,则是她还无法在得与失之间得悟,所以,她才会受困于本我而很难挣脱。” 周青色皱起的眉在听闻他娘的话后,已经拧成结了。 “人在一生中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我“,这是人生降于世后一生最大的障碍,谁要是敢舍,舍掉自我,才有机会能大得。大舍才能大得,敢死才敢活,敢大死才敢大活,才能悟到生命的幻相和真相。”凡夫俗子一生,很少有人需要触动这般得失和境界的,可她的命格已经脱离了凡夫俗子的境界了。 宁氏看向难掩忧虑的儿子,微微一笑:“青儿不是做到了一般人都不敢大舍的那个‘我’吗?”虽然不是悟舍,但他做到了舍弃,也是件令她欣慰的事情。 “我?”周青色若有所思。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的命运如何,娘也很好奇,若青儿是那个使她开悟的人,娶得美人归,那娘也死而无撼了。” “不许说些死啊生的。”周青色佯怒道,但唇畔绽放的笑容和眸中的坚毅让他整个人都发亮。 “放心吧,孩儿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这美人儿,孩儿娶定了。” 宁氏闻此言,眼睛一亮,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若她舍弃不了这天人尊贵,你当如何?” 周青色淡淡一笑:“这一点娘无需担心,若她放心不下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孩儿愿意陪她等她助她为她分忧,如今天下三足鼎立,恐要再维持数十年,楚国不会再随意兴兵,周国有没有我这个三皇子,无关紧要,再说,娘不是也说过,孩儿做到了舍弃那个我,那么,如今的我,当然不必要受困于那个我了,娘,是吗?” 宁氏欣慰的连连点头:“你能有此悟,娘也放心了,这一趟跋山涉水而来,总算是值得了。” 说起这个,周青色面色浮现感激和歉疚:“娘,您身子不好,孩儿还执意让您随孩儿一番舟车劳顿,孩儿……” “傻儿子,舟车劳顿算不什么?能见到我儿心悦的儿媳妇,娘高兴都来不及呢?你呀,要努力娶到媳妇,让娘早日抱上孙儿孙女,就是感激娘最好的方法。” 周青色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了,娘想抱孙儿的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可却都没有如今听来让他心驰荡漾无比期待。 这番母子俩在愉悦的畅聊,与此同时,晋州以北方位的郊外一片小树林外,篝火上正在烤着香喷喷的野鸡野兔。 “王爷,水。”野狼将水袋递给坐在一旁的楚绝。 楚绝接过水袋,并没有饮,而是将其放在一旁,依旧抬头注视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四名副将正带着数十名兵士正就着一口干粮一口野味,其中一人还一边吃一边不爽的说道:“这大元国的野兔野鸡吃起来干巴巴的,没几两肉,还不如啃干粮来的有味。” 野狼淡淡的瞥了那副将一眼,还没说什么,倒是身形壮硕似熊一样的黑虎嚷了起来:“你这小子有得吃还尽说屁话,大元国大战刚停息,老子找遍了方圆全部的山才抓到它们回来,还嫌它没肉?你给老子闭上你的嘴,啃你的干粮去。” “嘿嘿,将军,误会误会,天地良心,就是借属下熊胆,属下也不敢嫌弃黑将军您猎回来的食物啊。” “去去去,啃干粮去。”黑虎一脚踢走那名副将,熊掌一挥,将架在火上的烤的正香的食物都给抓走了。 “将……将军……”那名副将欲哭无泪的看着被黑虎塞入口嘴里正啃的有滋有味他没肉兔子。 野狼笑着摇头:“你这小子,活该,啃干粮去。” 那名副将不服气的嘀咕着:“虽然没多少肉,但总比没有肉好啊,失策失策啊。” 另一名副将听闻他的嘀咕声,嘿嘿直笑:“大川,别失策了,不就是一只兔子,等回去后,你猎它个百来只,保你吃到吐。” “就是……” 野狼听着几人的玩笑话,将烤好的一只野鸡递给一旁沉默的楚绝:“王爷。” 楚绝接过他递过的食物,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可心思却不在上面。 “王爷在想大元国新帝登基的事?” 听到野狼的话,啃完一只野兔又继续啃起一只鸡的黑虎停下动作,皱眉道:“要我说,这大元国竟然沦落到要让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登基为帝,岂不是天助我们楚国?要我说,这大元国哪里让王爷纡尊降贵,赶明儿我们杀进大元国。” “黑虎,这元无忧并非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野狼知道黑虎只是嘴上说说,并非是真有这个想法,但还是出声打断他的话,这里毕竟是大元国,他们在大元国的地界上。 “可她是女人是事实吧?”黑虎没好气的道。 野狼皱眉:“是女人是事实,但是你别忘了她绝非寻常女子。”推翻其父元浩天的皇朝,让明王心甘情愿的退回冀东,更令大元国的氏族皆为她所用,且以女子之身要登基为帝,这样的能力,就是男子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黑虎哼了一声:“就算她非寻常女子,可我老黑只要一想到,这大元国满朝文武七尺男儿竟然以一女子为尊,就不禁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我倒要瞪大眼睛看看,这前所未闻的女帝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够了。”楚绝淡淡出声。 野狼和黑虎都恭敬的低下了头:“是。” 楚绝盯着手里的食物,再也没有了味口,他原以为,大元国幕后的人是那位三皇子,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位公主。 不过,虽是女子之身,但其心计和所做所为,令他也不由的暗自心惊与佩服。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接到大元国送出的邀请贴时,亲自前来的主要因素,再则就是,他这次来,也是为了要一探虚实,周国和大元国有什么样的渊源?竟然会让周青色助其一臂之力,还亲自前来贺她登基? 会是皇上所担心的那样,两国已结盟? 若两国结盟,那……大元国凭什么让周青色愿意与其结盟? 他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要登基为帝的奇女子。 007来做什么 <!--start--> 章节名: 湛蓝的天空下,皇宫金黄色的琉璃瓦及重檐殿顶似乎显得格外耀眼,层层楼宇亭阁被湖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春风佛面,舒怡而清爽,锦纱随风而动,落在湖面上,吹皱如境碧波,泛起涟漪。 袅袅琴声如仙乐般从碧云亭里传出,丝丝入耳,再配上如此美如仙境的景致,让人恍然有一种不小心走进仙境的错觉。 周青色此时,就有这样的错觉,给他这种感觉的不是因为这皇宫里的华丽,而是因为不远处的画面那样不设防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般不设防的笑颜。 “三皇子殿下,请稍候。”领他过来的侍卫恭敬道。 周青色点点头,目光却依旧凝胶在她脸上,看着她那抹由内而我毫无设防的笑颜因为太监的禀报而淡淡敛去,她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笑,笑容虽同样真诚,但却不及她刚才的笑容。 没有比较时,自然不会有感觉,可见过了她对怀王的笑容,再见着她此刻的笑,同样倾城,却让他怅然若失。 他还是入京那天见到她,他能理解要送走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的心情,所以他想与她分担,可她似乎没有想过将心事与他分享,更没有想过要让他分担。 这些日子,他以为她一定会见去见他,可是却没有等到她。 眼见着她登基大典之日越来越近,而楚绝也不日就抵达京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那天以为给她时间平静是最好的,却也无形中,将大好的机会和时间都白白浪费掉了。 所以,在等不到她去见他,他只好来找她了。 “三皇子殿下,陛下有请。” 周青色回过神,嘴角微微弯起一抹浅笑,迈步走了过去。 怀王手轻轻转动着茶盏边缘,看着从对面抄手游廊上朝碧云亭走近的男子,出神的道:“三皇子沉静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这样的人让人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心生安然,可他的心却是敞亮的,无忧,真的很难得,他的确优秀绝伦。” “嗯,的确是很难得。”元无忧对此很赞同。 怀王听她如此之言,就知道她太理智了,叹了一声,无忧的心关的太紧,她若不敞开,谁都没办法闯进去。 周青色走进来,元无忧也站了起来,语气亲近温和:“宁大哥。” 周青色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片刻,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才看向怀王,拱手一礼:“青色上次走的匆忙,未与王爷辞别,王爷见谅。” 怀王忙放下手里的杯盏,笑言道:“三皇子见外了,三皇子对无忧既有授业之恩,又有救命之情,本王感激都来不及,岂敢托大,三皇子,请坐。” 怀王对周青色有试探之心,周青色也有示好之心,于是,两人谈笑风生,谈天论地说风云。 碧云亭里气氛出奇的好,两人他大有相聊恨晚之意,最后两人甚至还极有兴致的对奕了起来。 周青色也知道怀王不宜倦累,在与之下了两局后就见好就收,他也从怀王眼底的满意和脸上的笑容上也知道他对自己很满意,眼角瞥了一眼一直静坐在一旁很少出声的无忧,低头一笑,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不过,因为是她重要的人,他愿意尊重且乐意示好。 怀王虽然还想再多了解一些周青色,但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勉强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有些力不从心。 元无忧也知道他累了,叮嘱他回宫休息。 目送着怀王走远,元无忧这才转过身对周青色歉然道:“宁大哥远道而来,无忧怠慢了。” 周青色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微笑着说道:“无忧,你我之间何需说这些见外的话?” 元无忧默了几秒,她和他之间,似乎并没有熟到这种可以不用见外的程度吧? 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太久,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好再另起话题,那样显的太生硬也太不近人情了。 笑了笑,她坐下执起一子,朝他示意:“还有兴趣来一局吗?” 周青色怔了怔,心里有些黯然,却沉静而微笑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荣幸至极。” 他原以为,感情这方面他占据着主动,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有点自大了,他甚至都开始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在牵着鼻子走了? 两人安静的下着棋,碧云亭里,一时间安静无声。 直到一局棋进入了对峙僵面时,周青色才分神看了她一眼,又片刻后,很是随意般的语气道:“无忧。” 元无忧抬眸,以眼神示意! 周青色语气依旧随意:“在知道是你之后,楚国就算楚鸿愿意谈和,恐怕楚绝都不会同意,他当初对你似乎很用心!” 元无忧落子的动作在半空中滞停了几秒,又淡定的落于棋盘上,回答他道:“三分天下,鼎足而居……”顿了顿,她才平静的注视着他,认真的道:“宁大哥以为呢?” 周青色眉峰无意识皱起,为刚才察觉到了她听闻楚绝之名那一刹那间的滞停而心有波澜,但她的话,他也听进了心里,垂眸笑道:“无忧说的甚是!”现在,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她在牵他的鼻子了,好一个无忧! “有宁大哥这句话,无忧就放心了。” 周青色淡笑,如果她真的放心,就不会说这句话了,可是,谁让他送到她面前入她的局,她以他为子,他又怎能怪她? 就如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他入不了眼,却非她不可呢? “无忧曾说王爷是最重要的人,而王爷也为无忧做到如此地步,也难怪无忧对王爷布局天下,甚至放弃平静自由的日子,登上这尊荣之座了。” 元无忧苦笑,可任她布局天下,放弃自由,也终是挽留不住她在这个世上唯一重要的人。 她虽未出声,可周青色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黯然神伤,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无忧,你是否想过?王爷他所承受的痛苦折磨?” 元无忧怔怔的盯着棋局,她还需要去想吗?她根本不需要去想,没有人比她更能知道他身心所承受的折磨。 周青色本想劝她放怀王走,别让他辛苦煎熬着,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她的神情,却硬是没办法说出口。 两人又沉默的下着棋,气氛也慢慢的从不正常的静谧里恢复到了安静 “天下女子,因为无忧的存在,从此定会不同。” 元无忧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想了想,问道:“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周青色深深的凝视着她,缓缓问:“无忧已经创下了千古之奇,但是,无忧毕竟是女人。” “那又如何?难不成宁大哥,你看不起女人?” “不,于我而言,这世间对女子是苛刻了。” 元无忧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是啊,从古至今甚至也许在未来,世间对女子依旧是苛刻。” “那如今以无忧的地位,会想着改变吗?”周青色捏着一枚棋子久久没落下去,抬头望着她,似乎极为认真的问道。 元无忧眉梢轻挑:“你指的改变是?” “例如……无忧想过会嫁人吗?或者……无忧也想开立另一个千古传奇,立后宫?”他直接点明。 元无忧悟然,无论是嫁人还是立后宫,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并没有打算向他解释,因为她和他的交情还没有深厚到也不会深厚到可以谈心的程度,所以她只是淡淡回答:“没想过。”也没兴趣。 她如此神情,落在周青色眼底,却令他黑眸越发的黑沉,以他对她的感觉,他当然不认为她会设立后宫,可他不能否认的是,她是冷情冷心的。 冷情的人对待感情,要么情深,要么情薄,她又是什么样的选择? “我……” “你输了。”元无忧突然道。 周青色有片刻的怔然,低下头看了半晌,又高深莫测的注视着她,一语双关的道:“输给了无忧,无妨。” 元无忧安之若素的静坐在那里,似是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时间不早了。”元无忧道。 “嗯,时候是不早了。”周青色低头一笑,掩去了情绪,微笑着起身向她告辞。 元无忧起身目送,只见他走了两步,脚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有话没有说完。 元无忧微微眯眼,却没出声。 周青色终是没有转回身,他怕自己一转身回,就忍不住冲动的跟她挑明自己的心迹,可是他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跟她挑明,她一定会拒绝他。 不是承受不起她的拒绝,而是怀王的逝世是必然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寸步不离的陪伴着怀王,心情是沉重的,在这个时候,他不想造成她的负担,而目前也的确不是表明心迹的最好时机。 对她,他势在必得,又有充份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又何必急在一时? …… 元无忧刚走进无忧宫内殿就迎来怀王没头没脑的问语:“如何?” “什么如何?” 怀王叹息:“无忧,别装傻。”这么好的机会,他就不信周青色会没跟无忧表明心迹? 元无忧真心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保证我没有装傻。” 怀王皱眉:“周青色没跟你表明心迹?” “没有。” 怀王的眉皱的更紧了,看这周青色是个聪明绝顶的,怎么在感情事上还犯起了这等迷糊? “那他来做什么?” 无忧淡声答道:“他来试探兼提醒我,不要学男人开创基业的同时也开创后宫男妃,从而带动了天下女子的地位。” “……”怀王哑口无言,不是周青色不聪明,而是他根本是聪明过了头。 我今天真的木有偷懒,至少这三千,我又是从一点写到五点,然后吃了个饭,改了改,就传了上来了,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心思跳跃,情绪浮动,很难进入书里面,码字就如同嚼蜡,这对于一个码字喜欢代入和感觉为上的某女人来说,实实在在是特苦逼的一件事情。 大姨妈快快走,偏头痛也快快走,阿弥陀佛! <!--end--> 008回光返照 连续几天的艳阳天把最后一丝沁凉都给暖化了,舒畅的春风拂遍整个皇宫,空气清新,天气明朗,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天地间的一切都生机勃勃,成为一副美丽的画卷! 似乎,一切,都如此美丽,但也只是似乎。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存在。 夜风徐徐,本该安静舒适的夜晚因为怀王的发病而不复平静,无忧宫灯火通明,御医太医守候在一旁,元无忧自怀王发病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但莫名的,站在她身边的人总有一种大气都不敢喘的紧张感。 怀王熬过了无数个凛冽的寒冬,却注定无法走过这春暖花开的如画季节。 他的发病,有些突然,却又似乎并不突然。 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日子里,在小李子等人痛呼的王爷声中,他咳出的血将身上的锦白素衣染红,在元无忧猛地睁大的眸瞳里,他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自发病那日起,一天十二个时辰中,他陷入昏迷时间近十个时辰,醒来片刻又很快会昏迷。 他不甘心,因为而离三月初三无忧登基大典的日子只剩下两天了,可是,他知道,他没办法亲眼看着无忧登上万宝之殿了。 上天,终是没有成全他到最后! 三月初一,连日的艳阳天终于不复在,下起了蒙蒙细雨。 蒙蒙的细雨笼罩着皇宫,让重重叠叠的宫殿、楼宇亭阁皆披上一层似烟雾般的薄纱,华丽的皇宫多了一丝春色绚丽。 御花园里,更是呈现一幅如诗如画般的画卷,绽放的花族锦团在细雨滋润下晶莹剔透,绽放的更美更盛。 可此时,刚刚才结束早朝的德元宫议政殿里,几位留下来的重臣们看着眼前的雨景,却都面色凝重复杂。 “平大人,您看?”中书省令公很是为难的催促着一直静默不语盯着殿外细雨的平睿。 平睿收回目光,不理会面带讨好看向自己的老令公,而是看了一眼其余几人后落在了顾凌身上。 “顾大人意下如何?” 顾凌默了几秒后,说道:“本官支持王阁老的意思。” 不等平睿再出声,文无瑕唇角勾了勾,淡道:“本官也支持。” 林唯棠双手笼在一起,淡淡表态:“就算王阁老不提出来,本官也会这样做。” 众人目光望向他。 “陛下吩咐唯棠协助吴大人做好接待楚国来使的事情,而昨晚,京安驿站已经接待了楚国来使,今日午时左右入京。” 林唯棠一说完,礼部吴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众人点头:“陛下说过要亲迎楚国来使。”可如今怀王病重,恐怕…… “既然这样,我等就去……无忧宫面圣!”顾凌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提出面圣的王令公与另外两名阁老都暗松了一口气。 登基大典在即,陛下虽未正式临朝,朝事也都由他们三省阁老代为住持收纳转呈,再由陛下批阅示下,他们执行。 这样掌政也算是井井有条,可自从怀王病重昏迷的时辰越来越长,御书房案桌上的奏章也堆积的越来越多,陛下更是多日未出现在德元宫了。 他们一把年纪,按理说,都坐到三公之位,面圣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考虑,可——唉!惭愧惭愧啊! 一则他们这三公之位有名无实了二十年,已经习惯了在朝堂当个透明人。 二则,也是因为他们也清楚,女帝留着他们,可不是要重要他们,他们都老了,能有机会荣养,又何必强出头? 所以陛下忽怠政事,他们是不敢摧的,可没有陛下的示意,他们更不敢自作主张。 可这两天上呈的折子不能没有批示! 因为,堆积的奏章中,有驿府代呈的各地氏族要面圣的重要奏章。 六氏掌权人亲自上京来贺女帝登基?这让他们这些老臣子们心都再震惊了一次,隐隐的也不得不承认,无忧公主虽是女子,可她能驾驭得了氏族,一呼百应,最终登基为帝,也的确是真才实能所至,不服不行! 要知道,能成为氏族掌权的人,无一不是氏族的大根本! 这些人,别说主动上京贺皇帝登基,恐怕就是皇帝邀请他们上京,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会想方设法推托,绝不敢以身涉险踏足京城天子脚下,生怕皇帝让他们有来无回。 想当年,先皇登基,按规矩,这些地方氏族都得上京面圣,可当时进京来的人无一人是够得上身份的,更别提冀东项氏态度嚣张的根本人影都没有见一个了? 而如今,冀东项氏却主动来了,不仅如此,就连明王也亲自上京了。 三省阁老商量一番后,决定拉上几位尚书大人一起面圣,他们可都是得女帝信任的心腹近臣,有他们在,是再好不过了。 提议得到支持后,自然向德元宫大总管高公公提出面圣请求。 小高子虽然觉得以主子这两天的心情,实在是不建议这些大人面圣,不过,想着朝政大事,不能懈怠,他只能是硬着头皮前去无忧宫禀报。 而此时,无忧宫寝殿里,气氛空前的紧张。 怀王已经昏迷了十个时辰还没有醒一次,裴太医和另名两名老御医守候在怀王床前。 裴太医收回给怀王探脉的手,弯腰恭敬的站立一旁。 在床沿边上坐下,轻轻的执起怀王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在掌心里,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她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一定可以从容面对,。 可是在他真正倒下后,她才发现心理准备也不过只是一句空话,她不想放他走,哪怕他生不如死,她也想让他活着。 眼神一紧,她冷冷的转回头:“你们没有办法了吗?” 几名御医面带难色,怀王如今已是弥留之际,根本就没有了法子,可这话他们谁都不敢说,这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就是朝堂上那些老奸巨滑的老臣们都还没有摸透,何况他们根本不用上朝的御医? “陛下恕罪,臣等无能。” 在场资格最轻,却算得上是怀王主治太医的裴太医想了想,虽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咬牙道:“启禀陛下,在臣看来,王爷之体已是药石罔效,不妨……召见项夫人,或许她有办法也不一定。” 元无忧面色一沉,令在场人心都为之一紧的迫人气场像一张网张扬开来。 另两名御医对裴太医的意见有些皱眉,但也没有反对,他们虽是御医,可无论是民间还是江湖上的医者之能,他们都清楚。 “小逃子,你去。” 立在角落里的逃遥应声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内殿中。 而原本逃遥空出来的位置,无声无息的被另一名幽影填补上。 在场几名御医头垂的更低了,目不斜视不肯乱瞄一秒。 在压抑的令人呼吸不畅的寂静气氛里,小高子走进来的脚步稍稍顿了顿,还是上了前,将来意禀报了。 听闻朝臣求见,元无忧沉默片刻后,说道:“让他们过来。” “是。”得到旨意后,小高子躬身轻步退下。 …… 得到召见,前来面圣的几位重臣们来到了无忧宫正大殿,可是元无忧并没有见他们,因为项清尘被小逃子带来了,因为小逃子将项清尘带来了。 显然,小逃子是直接将她从怀王府拎来的,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所以项清尘发丝衣服上也都沾染上了湿气,可她没能顾得上这些,而是戒备的看向静坐床沿边上正细心的将怀王的手放下锦被里的人。 “本殿记得你向本殿承诺过的,但是显然,你辜负了本殿对你的高见。”元无忧看着她,温和的说道。 可她如此温和无害的语气却不但没舒缓在场人紧绷的那根心弦,反而觉得绷的更紧了。 项清尘沉默许久,才出声:“我不过是在辜负自己和辜负别人之间作了一个选择罢了。” “那这个选择,你后悔吗?” 项清尘拢了拢发丝,淡淡一笑:“不后悔。” 元无忧也淡淡笑了:“此生永远见不到亲生骨肉一面?终身画地为牢受着监禁之苦也不后悔吗?” 项清尘脸色僵住了。 元无忧优雅起身,身上华衣上那尊贵的九天锦凰也似是随着她的动作而展翅欲飞。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处理你吗?” 处理?项清尘眼神微沉。 元无忧在项清尘面前的软椅上坐了下来,随意的整理着衣袖,似乎并不想要她的答案一样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我觉得要折磨一个人,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活着。” “你……”项清尘是真的气到了,可是还没有等到她嘲讽出声,元无忧柔和的声音又缓缓响起,随着她说的话,她脸上的嘲讽也慢慢的僵在了脸上,眼神也终于有了变化。 “本殿知道就算现在你废了武功,但是你要死,你有的是办法,且本殿也知道,你并不在乎项氏的生死,但是,你也不在乎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条命吗?” 项清尘眼露杀机,可她忘了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项清尘了,逃遥甚至不需要上前,只需要弹指一挥,她就狼狈的跪在了地上,再也不能上前靠近一步,更别说冲上去杀了元无忧。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你生,他就生,你死,他就死,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上。” 项清尘无法再保持从容,阴冷的盯着元无忧,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床榻上的怀王,几乎是尖厉的嗓子喊道:“没有这个男人,你能有今天?你凭什么这样掌捏我孩子的生死?元无忧,不管元晗天他承不承认,我的孩子是他的骨血这是谁都改变不了事实,哪怕你是皇帝!” 对于项清尘的失控和指控,元无忧无动于衷,倒是在场的御医和外殿等候着的重臣们都皱起了眉。 只不过是赞同还是反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我凭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项清尘,我的态度你心里也同意清楚,现在,我给你一次让我改变心意的机会,如果你能让他挺过这次发病,我……” “无……无忧……” 元无忧愣住了,猛地回头。 “王爷醒了,王爷醒了……”小李子狂喜的上前,又喜极而泣出声。 “扶本王起来。”怀王声音暗哑,口齿却出奇的清晰。 小李子愣了愣,却没想那么多,狂喜的上前扶起怀王坐起来。 元无忧却因为他异常清晰的口齿而浑身一颤,脑中生生浮现回光返照四个字,而这四个字让她浑身冰冷。 按理而言,御医们早该惊喜的冲上前了,可是他们却都皱起了眉,裴太医甚至沉重的摇了摇头。 就连项清尘也呆滞了片刻,才缓慢的回头,怔怔的看向在小李子的搀扶下半坐了起身的怀王,满眼痛楚。 怀王坐了起身,就着小李子的手喝了口茶水,目光才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项清尘身上。 项清尘被他眼里的漠冷刺痛了眼,心口像是硬塞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利刃,产生撕心裂肺的痛。 “凭什么?本王来回答你。”怀王平淡的出声:“哪怕是在黄泉地府,本王也不想看见你,所以,让你活着,但让你活着,并不代表着本王就承认了你,就承认了那个孩子。” 怀王的话重重击在项清尘心上,让她承受不住而痛弯下了身子,无声的揪紧胸口,泪如雨下,却笑的无比灿烂:“好……元晗天,你狠。”她不过是爱上了他,不过是爱上了他…… “逃遥。” “属下在。” 怀王取出不离身的令牌,郑重的道:“本王遗命,项氏母子与本王无任何关连,幽影上下在本王死后,唯有一主,是为无忧陛下,可知?” 逃遥毫不意外怀王的命令,郑重的跪了下去,恭敬的抬高双手接过令牌:“幽影首领逃遥遵主遗令,效忠新主,忠诚不悔。” 这时,外殿传来大声:“顾凌求见王爷。” 怀王皱了皱眉,小李子这时候也似是懂了,含泪上前禀明。 怀王微微笑了,看了一眼无忧,对小李子吩咐道:“小李子,你去请诸位大人进来。” 009提前登基 怀王对进来的朝臣只说了一句话:他死后,顾太妃入怀王府,不享太皇太后之尊位。 对于怀王的话,臣子才俊们不置可否的应喏一声后,极有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倒是顾凌沉痛的闭上眼,就连他刚才在外殿原想说的话也无法再说出口,全都化梗成石,堵在了喉咙口。 只是,他无法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有人说了出来。 “奴婢斗胆,替娘娘问王爷,在王爷心里,置母于何地?”兰嬷嬷扶着顾太妃在小李子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显然这也是怀王的安排。 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的元无忧在顾太妃进来后,慢慢的站立了起来回头看着床榻上的怀王,微微一笑:“我稍后再来陪你。” 怀王柔和的看着她:“好。” 元无忧看也没看顾太妃一眼就走了出去,她都出去了,其余的人自然也都紧随其后。 顾凌在与顾太妃擦肩而过时,脚步顿了顿,却终是没有停下。 外大殿里,元无忧端坐锦榻,小高子机灵的将三位阁老大人挑出来的奏章亲自呈上。 元无忧翻开阅了一眼,合上,启唇道:“文卿” “臣在。”文无瑕拱手出列 “氏族你来接洽,本殿于登基之后再接见他们。” “是。” 元无忧盯着重新翻开的奏折静默了生刻后,漠然道:“楚国来使,林卿去迎。” 被点名的人并不意外她的话,出列领旨。 吴大人偷偷的看了两眼事不关己保持平静沉默的同僚,心里暗骂他们太不仁义,但也知道这事还得他来说,想了又想,心里七上八下,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出列,吞吞吐吐的道:“臣……臣有奏。”若怀王逝,对陛下的登基大典很不吉利。 元无忧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甚是平常,可吴大人却硬是觉得后颈脖子有些生寒,稍迟疑之下,倒是平睿出声了。 “王爷与陛下父女情重,王爷最想看到的就是陛下登基,臣建议,将登基之日提前。” 平睿的话让原本垂低着眼的人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文无瑕略一沉吟,立马跟进:“臣复议平大人所奏。” “臣复议。” “臣复议。” “臣复议。” ……反应过来的人纷纷都出声复议,唯有两人还沉默着,一是顾凌,二是林唯棠。 前者垂着眼敛,似是心不在焉,后者面色沉凝,似是认真思考。 元无忧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此刻站在殿中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中精怪,若无一人提出这个建议,她才是真的意外! “林卿有何建议?” 林唯棠出列,话也说的极其直白,丝毫不隐晦,可以说,十分大胆:“回陛下,臣以为,王爷恐怕等不到明天了,若要提前,就直接改在今天。” 除却倒抽着冷气的吴大人和几位阁老大人外,其余的人听闻林唯棠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无不都是挑了挑眉,没作声,态度很明确,他们并不反对林唯棠提出来的疯狂意见。 “这……这简直……”王大人目瞪口呆之后,本能的反对出声,可激动的话语才刚发出几个音节,就被一旁与他私交极为好的海阁老抢先一步截了去。 “林大人所言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好办法,事出紧急,当可变通。” 王大人震惊之余,眼角余光瞥见在场其余人等面色,心里一个激灵,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暗呼好险,他差点就因为激动没转过弯来。 在朝为官二十年,他早已经没有了年少时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血气了,他今天能站在这里,为的无非是荣休后,还能给予后代子孙稍许的庇护。 “林卿所言,本殿赞同,这件事在场诸位大人火速急办,本殿等你们的好消息。” 元无忧面色依旧平静的有些出人意料,就连语气也云淡风轻的如同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情,而不是兹体事大的国事大事。 “臣等遵旨。” 走出无忧宫,身负重任的为人臣子们心里都不轻松,虽然大典一切事宜都已经完成,只待陛下登基了,可突然提前,可绝非一点小事,将此项旨意诏告天下倒不算是难事,最难的是如何要保证登基大典不是仓促举行。 想到这里,这些天子骄子们也顾不得风度仪表了,就这样火烧屁股般冲进了雨中。 半个时辰后,皇宫上下,内城贵胄、王公将侯们的府邸都人仰马翻,虽事出仓促,可他们丝毫不敢懈怠,火急火急的沐浴焚香,更衣装扮,做好万全准备,待宫门长开后,进宫朝拜。 一个时辰后,全京城的百姓都如同锅里煮开的沸水沸腾不止,原本因为下雨而稍显清静的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般涌出人来。 …… 怀王在知道无忧提前登基的大事后,想着即将要离开,再也陪不了她,根本不舍得斥责她的任性之举,只是强忍着满心苦涩和眷恋,努力冲开如石块梗塞住的喉咙,吞下那椎心的痛,低声喃道:“真好……我还能看到受万民朝拜的无忧,那样的无忧,一定和我想像中的那样……美丽无双。” 小李子听着怀王不舍的呢喃声,心酸的难以承受,一声王爷卡在了喉咙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为自己的主子大哭。 怀王看着大哭的小李子,面色一沉,就连语气也冷厉了起来:“住嘴。” “王爷……”小李子不敢再哭出声,因为拼命压制而颤抖抽泣。 看着小李子这样,怀王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小李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对他忠心耿耿,他又怎么忍心真正的斥责于他? “陛下登基,国庆之喜,怎能有你这痛恸之声?”他声音软了下来。 “……是,奴才知罪。”小李子哽咽的出声,可脸上的泪却丝毫停不住。 怀王垂着眼,平静的说道:“小李子,本王走后,你领着这些人就留在宫中侍候陛下,你能忠心对本王,也定能忠心对陛下,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小李子脸上的泪流的更凶了,可却依旧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的咬着嘴,连连摇头,他想说,他不要留下来侍候陛下,不是他没办法对陛下忠心,也不是陛下不好,而是因为,他怕自己留下侍候陛下,王爷就没有人侍候了,他怎能让王爷一个人走? 可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来,也不想说出来,因为无论是哭出来还是说出来,王爷都会难过,他不想王爷难过,他不说,王爷前脚走,他定当后脚跟随。 “王爷……”而平时侍候怀王的近侍们也都悲痛的跪着听他的遗命。 怀王看着这些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近侍们,眼眶无可避免的红了,他闭了闭眼,压下情绪上的波动,再睁开眼时,已平复下来。 “都起来吧,服侍本王更衣。”他的无忧啊,要凤临天下了。 德元宫。 元无忧木然地任由玉珠等人服侍她更衣,早在刚才,她漠然的压下了寿慈宫顾太妃晕厥的消息,顾太妃如今承受的痛比起他,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会让她们知道,有她在,活着,是需要勇气的! …… 正午时刻,整个京城都已经戒备待命了,蒙蒙细雨依旧未停,可并不能影响即将到来的大典。 内城人人都在如火如荼的忙着,吴大人没办法来迎接楚国来使,林唯棠领着礼部两名侍郎飞奔在被禁军戒备清出来的正大街上,朝城门方向而去,却在快要到达城门时,迎上了飞骑而来的传令兵。 “林大人,你看是城门哨兵,莫不是楚国使臣已经进城了?”侍郎大人忐忑的说道。 那名传令兵飞跃下马,单膝跪地急忙出声:“禀告林大人,楚使此时已经进城。” 林唯棠眯了眯眼,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加快速度奔跑了起来。 而此时进了城的楚国人马,在看着城内竟然禁军戒备时,就是楚绝都皱起了眉,更何况其余人? 全都紧张的蓄势待发,将手搁在了兵器上。 “王爷,情形不对。”野狼冲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担忧的低声对楚绝说道。 “奶奶的,大元国这是想杀我们不成?”黑虎也冲到了楚绝身边,与野狼左右保护着楚绝。 楚绝虽然心里惊讶大元国京城这等架式,但还是沉着冷静的出声:“稍安勿燥。” 听着飞奔而来的马蹄声,众人都勒停马,目光不善的盯着来人。 在看清楚林唯棠等人后,野狼紧绷的面容松了下来:“王爷,看来是来迎接我们的。”不过,这迎接人的架式比起大元国女帝亲迎周青色,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 黑虎嘲讽出声:“我们区区五百人,他们却动用了禁军全城戒备,王爷,大元国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呢?”而且是大大的下马威。 楚绝未出声,只是冷冷的盯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一行人,以他一路人进京来听到的消息,他倒不这样觉得,以大元国这位女帝能推翻其父和压制明王,这般脑子似是被门夹过一样的愚蠢举止根本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除非大元国又发生变故了。 “吁……”林唯棠勒马后,朝楚绝抱拳一礼:“户部尚书林唯棠迎接楚使来迟,请楚战王见谅。” 黑虎鼻子重重的冷哼:“你们大元国是什么意思?周青色来时,你们女帝亲自迎接,难不成在大元国女帝心里,我大楚就低人一等?我们王爷纡尊前来,你们大元国就是这般寒渗待客?” 野狼也面色不善的盯着前来迎接他们的大元国官员。 楚绝没有出声制止,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唯棠。 对于这刻意的刁难和贬低,林唯棠眼神冷了冷,却淡笑出声:“非将军之疑,而是楚使阁下等来的不巧,我大元国陛下即将举行登基大典,实不能亲迎。” 楚绝眼色一闪,大元国女帝即将登基?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你是说你们即将举行登基大典?不是后天吗?”黑虎瞪大了一双虎眼惊奇的出声。 林唯棠无视黑虎,目光看向面色冰冷毫无反应的楚绝,拱手一礼,做足谦逊道:“诸位恐要直接随本官进宫了,王爷请!” “王爷,恐有诈……”野狼低低的出声。 楚绝轻挥手制止他的话,朝林唯棠颌首,淡道:“林大人,请。” 010再相见时 林唯棠将楚绝等人直接请到了议政殿前广场上,他们到来时,议政殿广场上已经锦旗飘扬、锦幡如云了,三军成列、皇室宗亲、王公爵侯、文武百官皆各就各位,肃穆成列。 整个议政殿广场上只见一层一层又一层的人。 此时站在观礼席位上的周青色长身玉立,锦衣华袍,华贵耀眼,站在周青色身后的周国使团们减了近半,其余人都留在因身体抱恙而没有出席的宁氏身边。 周国使团人不多,可人人神情肃穆,气势惊人,就算是淹没在人山人海中,他们也自有夺目风采,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主帅,是楚战王。”一名武将远远地就注意到了在礼官的引请下正往观礼席而来的楚绝一行人,倾身上前低声提醒着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自家王爷。 周青色抬眼,看着走近的楚绝一行人,眉头不动声色的蹙紧了一下。 楚绝身后等人自然也看到了周青色,每个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使得本就肃穆的气氛更是凝固僵硬了起来,无形的杀气蔓延在两方人马中间。 敌对的两国主帅在大元国相遇,虽不可能撕杀,但也不可能言欢。 可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维持的,毕竟,这里非战场,而是大元国,他们作为国宾来使,当然不能在大元国女帝的登基大典上闹出不愉快。 只是让楚绝有些疑惑的是,周青色在刚才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如正在渲染开来的墨,泛起了异样的涟漪,正当他想看仔细时,对方已经平静如波,仿佛刚才的情绪不曾存在。 极淡定从容的朝他颌首。 楚绝压下心里的疑异,淡漠的扯动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回给对方,算是回了招呼。 礼官暗拭着额头虚汗,招待着他们各就各位。 而明明是并列,距离也不远的两人,除却一开始打照面有动静外,接下来,两人完全安静,别说只言片语的交流,就是眼神都没有再有任何的汇集。 可两方人马中张扬开来的敌对仇忾的气势,让随行在侧接待和服侍着的礼官和侍从们都有些扛不住。 ……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议政殿广声上的肃穆和寂静,也唤醒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目光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此时德元宫偏殿里,听到钟鼓鸣声的小李子走向早已经穿戴好一身正装衮服正静坐在轮椅上出神的怀王,看着怀王眼神里流露着的那淡淡的悲和浓浓的喜,小李子痛在心里,面上却硬是带着笑,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小心的唤着:“王爷,时辰到了。” 怀王因为正在安静无声地流逝着生命活力而有些半昏半醒,小李子的话点亮了他黯然无光的眸子了,发出璀璨的光亮,枯瘦苍白的双手紧紧的握着轮椅的扶把:“送本王过去。”无忧的一番用心良苦,他怎能让她白费? “……奴才推您过去。”小李子吞下喉咙里的疼痛,轻声安抚有些激动有些着急的怀王。 怀王手松了下来,却还是催促道:“快……”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小李子偷偷的拭了拭模糊的眼睛,推着怀王出了偏殿,往广场而去。 怀王的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宫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那因为时间太久而早已经或模糊或忘记的记忆竟然突然间一一在眼前浮现,如此清晰! 小时候,这里,是他和小睿儿最喜欢的地方……和父皇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几位皇兄们的脸也一一在眼前闪过。 只是,那些记忆太短太短,短到他甚至没办法去回忆,所以才会轻易的忘记了。 如今想来,原来他一生能记起的记忆,竟然如此短暂,除了小时候,就是无忧了! 怀王眨了眨眼,黯然下去的眸子因为想到无忧又慢慢地重新亮了起来。 钟鼓声已经鸣了三响,意味着礼部官员们已经结束了各种祭祀了。 接下来,就是无忧登基了。 虽然很歉疚无忧为了他提前登基,让原本隆重而盛大的登基大典仓促而短暂,可怀王还是很高兴能见到无忧最尊贵的样子。 这样,他也死而无憾了! 议政殿广场上,等候着朝拜新皇的文武百官已经等候多时了,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天子仪驾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华丽的仪仗,喜庆的礼乐,宝盖下,元无忧下了銮轿,缓缓的登上眼前如直矗云顶的台阶。 专属于帝王的尊贵颜色,却不再是龙袍衮服,而是凰袍凤裙,却同样尊贵威仪,震慑人心,让人膜拜。 尊贵,倾城,她的身影,惊艳天地人间。 随着她慢慢走近的身影,她绝美无双的倾城之姿也越来越近,周青色痴迷的看着她的同时,也忍不住的留意着一旁的楚绝反应。 而楚绝——此时已经没心思顾得上周青色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的复杂目光。 在看清楚那惭行惭近的人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却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身后野狼等人的倒抽冷气声,而他们震惊抽气声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更不是因为太想他而产生了幻觉。 眼前慢慢走近的人,有着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不一样的眼神,不一样的感觉。 野狼黑虎不敢置信的瞪着元无忧,他们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每一个人都历经过九死一生,大大小小什么样的场面他们没见过?就算是天崩地裂恐怕也不及此刻这样来的让他们震惊骇然。 他们都担心的看向自家王爷。 可楚绝这时候却没办法分出心思留意他们,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无无忧。 元无忧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一路走来,数万只眼睛都凝胶在她身上,都可以做到步伐均匀,每一步不说坚定可却沉着,心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可是,此刻,她却有一种想要加快步子的冲动,但这种冲动被她压制住了,她早晚要面对他的。 盯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楚绝在心里自问自答,眼前这个受万民朝拜,尊贵而威仪的女帝是他吗?是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很坚定的回答他,而另一个声音却同样坚定的告诉他,眼前的人只不过是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罢了,她不是他! “王爷……” 等到楚绝听到野狼黑虎等人的惊呼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冲到了她面前,可是他却没办法靠近她,因为有人将他拦下来了,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楚战王请回席。”逃遥伸臂拦着他,恭敬的出声。 楚绝的目光一寸寸的在元无忧脸上移动着,看完后,他又用同样的目光看向同样熟悉却又陌生的逃遥,最后目光又回到元无忧脸上。 元无忧半垂着的眼敛缓缓的掀起,一双美的惊人的眸瞳平静的注视着他。 楚绝心一颤,这样的眼神,是他! 这方的异样惹发了两旁的骚动和注目。 逃遥轻叹了一声,只得再次出声道:“请王爷回席。”话音落,他也用了最直接的办法,推开了毫无准备的楚绝。 “王爷……”野狼等人上前扶住因为毫无防备而竟然被逃遥推的有些跄踉一退的楚绝。 元无忧再迈步继续往前走,与楚绝擦身而过。 楚绝心里想过无数种有一天再与蓝云再相见时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的场景,会是这样的意外,会——是这样的痛! 他是他,却又不是他,而是她,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欺骗,而他却爱的义无反顾,爱的那样卑微…… 椎心刺骨的痛在心口蔓延开来,楚绝面色却没有太大的表情,仿佛刚才他做出的意外之举不曾出现一样的平静。 “王爷……”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惊骇之事,野狼和黑虎只能小心翼翼的出声。 楚绝低着头,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在他心里浮现,点点滴滴都在心口划过,一次次绞痛他的心。 他让玖儿爱上他,他徘徊在皇兄与他之间,他甚至说他爱上了他的和亲王妃……一切的一切,只要他说的,他都信了。 可是,全都是假的,都是她和周青色的诡计。 而他甚至为了留他在身边,想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他的离开而黯然痛心,却连恨他都不舍得,只是日日夜夜的冰封自己的心,始终盼着自己终会朝一日找到他。 他还没去找他,他却自己出现了,可是却再也不是那个他,而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世上,有的只是元无忧,大元国的女帝,而非那个慈悲为怀一切为空的圣僧,也不是那们会抚慰他的心,让他感觉到心跳的蓝云。 椎心刺骨的痛楚在心口翻搅,化成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口,楚绝面不改色的压了下去,可那股腥甜来的太冲,从嘴角溢出顺着嘴角滴下。 滴嗒,极轻微的声音在他一片空白,天地都安静的世界里那样不可忽视,他有些茫然的低下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掉下去摔破了,可低下头,视线之内却只有一片红,什么都看不清楚,楚绝嘴角勾起一丝笑,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竟然还能出现第一次上战场时眼睛里被喷溅到了血的那种感觉,可不可笑? 野狼大骇,声音硬生生的梗在了喉咙里再了发不出来,他呆滞的看着脚下怵目惊心的血滴在脚下晕染开来。 楚绝一众属下全都红了眼,痛了心。 周青色从震惊中回神,抿紧唇眼神复杂的看着楚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楚绝这样,他不但没感觉到放心,反而生平第一次,心里被一股不安笼罩着。 楚战王在大元国女帝登基大典上,嘴角和眼角都溢血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011怀王之死 章节名: 身后传来的骚动和惊呼抽气声,元无忧听到了,可是她却没有回头,因为她很清楚,怀王快没时间了,她不想让他留下遗憾,也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至于楚绝,等她……元无忧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坚定的迈过上最后的台阶,坚定的迈入大殿。 大殿中,怀王坐在轮椅上正含笑着凝望着走进来的无忧,眼神柔情如水,他没有错过无忧最美丽的时刻。 元无忧走上大殿宝阶,低头怔怔地看着摆在眼前的那张象征至高无上尊贵和权利的龙椅宝座,有些迷惘,坐在这里,真的就不会空虚寂寞吗?真的可以打发余生多余的生命吗? 文武百官有序的进殿,而元无忧还没有动。 从今天起正式荣升为德元宫议政殿太监总管的小高子心里的激动可是难以言述,手里要宣读的诏书更是让他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可看到自家主子盯着宝座的冷清眼神,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手里的诏书也不敢打开。 而已经站在大殿里的百官看到元无忧背对着众人,一直在盯着龙椅,不少人都面面相觑,以眼神无声交流着。 空气都似是因为元无忧的安静而静止了。 好在,怀王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寂。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怀王在小李子搀扶下,以君臣大礼参拜。 元无忧一动,周围静止的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她闭了闭眼,沉静下来,这才抬起头,转身面向众人,将心思都放在了登基仪式上。 殿上君,殿下臣,所有人都在元无忧转身后,纷纷以大礼参拜下去,叩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在声势壮观的叩拜声中,元无忧在宝座上坐了下去,从此刻开始,正式成为至尊女帝。 一波又一波的山呼万岁声像接力赛一样,从殿中传到殿外,又从殿外传至殿中,一时间,整个皇宫里,除了这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再无其他! 殿内,是一系列繁重锁细的各项仪式,而殿外——无需进殿参拜的周国和楚国两方人都留在了殿外。 双方剑弩拔张,彼此忌惮仇视。 蒙蒙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西天最后一抹炫艳迷彩晚霞正慢慢的淡化,最终消失不见,天色也慢慢的暗淡了下来。 周青色抬头望天,有些怔忡。 楚绝一双冰眸还残留着沭心的血色,却固执而空洞的望着大殿方向。 天,慢慢的暗沉了下来,暮色降临,如云华灯发着光亮,亮如白昼。 大殿里却在此时传出了慌乱的惊呼声,像是发生了大事一样。 “我劝你不要……” 楚绝早已经冲了进去。 “王爷……”野狼等人大惊,只能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周青色回过头,眼神复杂地将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说完:“进去。” 大殿中,怀王正无力的靠在元无忧的怀里,面色白的几近透明。 原本起了身的文武百官们在元无忧冲了下来后,又全都重新跪了下去。 但也暗自庆幸,幸好一切仪式都已经结束了。 元无忧看着怀里气若游丝的人,没有喊御医,也没有出声,只是收紧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曾经,她这样送走了父亲,送走了女儿,甚至送走了……那个让她由爱生恨不死不休的人。 而此刻,她又要送走他。 “都退下去。”元无忧面无表情的出声。 殿中众臣自然不敢从,全都低声道:“臣等遵旨!” 平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随同众人一起退出了殿,林唯棠和文无瑕也沉默的退了下去。 顾凌呆呆的望着苍白如纸却无比温柔的注视着她的怀王,叶雪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一旁注视着元无忧,觉得她的眼神让他的心有些涩涩的,眼睛也有些酸酸的,很不舒服。 廖青云担忧的看着她,可是他知道他连上前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她为君,他为臣。 他拉走了僵站在那里的顾凌和叶雪。 众人出去,这才发现外面的骚动。 一名禁军侍卫冲上来报:“平大人,楚战王要硬闯议政殿,已经打退我们不少人。” 文无瑕和林唯棠都皱起了眉,看向平睿。 平睿低头沉吟片刻后,毅然道:“拦下他。” “是。” 大殿里一下子清静了下来,静的除了怀王微弱的呼吸,再也没有了声音。 怀王吃力的伸出手抚上无忧的脸,微微一笑:“别……伤心,无忧。” 无忧低头注视着他,轻声道:“我没有伤心,你看,我连眼泪都没有掉。” “可你的心流泪。” 小李子紧紧的捂着嘴,可还是有哭声压抑的传出。 其余人也都在听到怀王说你的心流泪这句话时,眼睛瞬间都红了,眼泪含在眼眶中打转。 逃遥领着守候元无忧的贴身幽影全都肃穆哀痛地跪了下去,送别怀王。 元无忧抱着他,轻轻的拍着,似母亲在安慰着痛苦的孩子一样。 怀王抚摩着她脸的手留恋的一寸寸的在眉眼间游移着,然后轻轻的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眼睛的不舍和……爱恋! 他不舍得死,因为这个世上有无忧啊,可是他却连陪伴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爱恋着她,以男人的心境,而这份爱恋是他心里最深最重的秘密,从来不打算说。 如果有来生,那此刻他愿意用最虔诚的心去乞求漫天神佛,下辈子,让他有具健康的身体再与她相遇,到那时,他一定会告诉她,他深深的爱恋仰慕着她,哪怕他与她之间还会有血脉牵绊,他也不会退缩。 元无忧要拿下他的手,怀王轻轻的摇头:“不要……”他不要让她看到他死的样子。 元无忧停下动作,任由他覆盖着她的眼,直到他的手无力的垂掉下去,头也轻轻的倒进她臂弯,她才再看到了他安详紧闭双眼的面容。 她微笑着伸手在他从此再也不会睁开的紧闭双眼处摩挲着,呢喃低语:“我没有告诉你,人是有来生的,所以,别等我。”因为,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遇上我,因为,遇上我的人,无论是爱我的我爱的,还是恨我的我恨的,都不会幸福。 “王爷……”小李子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上,痛恸出声。 小李子的痛恸声,令人闻之鼻酸,小花子等人全都跪了下去痛哭出声。 元无忧似是无所察,还在轻轻的摇晃着怀里的人,面上甚至还有着浅淡的笑容,只是她那双空洞孤寂的眼睛泄露了她无人轻易发见的悲伤。 而此时殿外,被廖青云拉出去的叶雪看着外面被禁军包围却还是要硬闯杀进来的楚绝,皱眉,看了平睿一眼,冷道:“我去。” “叶将军。”平睿出声唤着他,可叶雪那一声只是告示而不是请示,说完,人就已经冲进了包围圈里。 站在殿外的朝臣们都皱了皱眉,虽然楚国在大元国内战时趁火打劫,扰搔边境,掠抢粮银,可毕竟没有真正开战火。 而且,这楚战王又是受陛下邀请而来,再刚才那一幕,是傻子也都知道楚战王和陛下之间有隐情。 先不论叶将军会不会是楚战王的对手,但见叶将军这样气冲冲的样子,一定会真动武。 “去禀报陛下。”文无瑕对身后站立的太监道。 “是。” 而在正殿门口守着的木羽和卓越听闻太监的禀报,两人都皱起了眉头,回头,刚好看到小李子殉主,都为难迟疑起来。 “请陛下恕罪,奴才要去侍……侍候……王爷。”小李子缓缓的倒在了怀王身边不远处。 元无忧静静的看了一眼小李子,什么话都没说。 另外一些侍候怀王的人在小李子殉主之后,也都紧随其后,大殿上,弥漫着哀痛的死静。 木羽皱了皱眉,却还是迈出了步子,被卓越一把拽住了手。 他惊讶不解的回头看向拽住他的卓越。 卓越松开手,心里无语,面上却恭敬的低声道:“你就这样进去禀奏?”这样的情况,是人都知道不宜上前打扰,这木羽还三军大帅呢,就这样像根木头不知变通也难怪会是他镇守边疆了。 “那要如何禀奏?”木羽想起楚绝溢血的那一幕,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陛下与楚国是有很深的渊源和纠葛的。 卓越肃穆的面皮上抽动了一下,指了指跪立在殿中的一片中的小高子,别说现在情况不对劲,就是平时,这事也是称禀报给陛下身边的高总管,他这样直愣子一样冲进去,一定会添乱。 而这时,小高子也擦着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的出声:“陛下,王爷……” “命人都散了。”元无忧很平静的出声。 玉珠看了一眼还抱着怀王的主子,抿紧了唇,朝小高子摇了摇头,示意他按主子旨意办,其余的不要多言。 小高子本就不敢多言,只得与小花子相视一眼,他去传达主子旨意结束登基仪式大典。 而小花子也压下悲伤之情,起身指挥人将殿中其余人等的尸体抬下去安置。 这里元无忧整个人都如灵魂出窍一样的空洞,外面却已经翻了天,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禁军围成大圈,将里面正在打斗的两人团团围住。 楚绝视线因为那缠绕的血色未清有些受阻,但并不防碍他冲上大殿的方向,涌上来阻拦他的人越多,他心里的痛就越深,痛越深恨也越深,恨自己为什么还会担心她,却还是想要去见她。 那椎心刺骨的痛又再度在心口翻搅了起来,让他整个人被痛和恨占据,唯一的意识就是,他要见到她,就算是硬闯进去,他也要见到她。 问问她,她就没有话要对他说的,哪怕只有一句好久不见,他也……甘心。 012青丝成雪 章节名: 在大殿台阶上的诸臣子们看到愈打愈激烈的战况,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而叶雪对上楚绝,很是吃力,用不了多久就一定会败。 “拦下他。”平睿沉声命令。 文无瑕微微蹙眉,楚战王这般杀红了眼的状态,别说陛下没有召见他,就算陛下真要召见他,他们都不放心。 原本只是包围阻拦他去路的禁卫军自然也都不敢有所顾虑,用了全力。 跟随楚国来的人,都是楚绝的死忠部属,要不是有野狼拦住,早在楚绝冲上去的那一刻,黑虎等人就全都拔剑欲冲上去了。 “野狼,你还不快放开我,大元国这简直是仗势欺人。”黑虎朝拦着不让他冲上前的野狼愤怒的吼叫。 野狼眉皱紧的盯着前面的包围圈,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还是道:“你冷静一些,王爷不会有事的。” 饶是楚绝一身本领超群,可人山人海,又刀剑无眼,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不,在看见楚绝被划伤后,黑虎再也憋不住的一掌拍向野狼。 “再这样下去,王爷一定会受伤。” 可野狼早有预料黑虎会出手,出手化去他的招数,与之纠缠在一起,还不忘回头喝令身后的众人:“都不得妄动。” “好你个野狼,你眼睁睁的看着王爷被大元国这些人欺负不管,看着王爷受伤也不管,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别以为你是驸马,我老黑就不敢再对你下狠手了。”黑虎吼叫一声,火冒三丈的再也不手下留情,把野狼当成了敌人一样下狠手。 野狼不攻只守的与之缠斗在一起,心里憋的都快吐血,要是来的人是白狼就好了,偏偏是冲动易燥的黑虎。 他也不用脑子想想,这里可是大元国皇宫,王爷贸然出手冲銮殿已经是塘突之举了,要是他们一群人都动手,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王爷一个人动手和他们一群人都动作,这结果能一样吗? 当然,他并非是怕事情闹大,而是经过刚才那一幕,他十分铸定大元国绝不会真正的伤害王爷。 他们去帮助,不仅帮不到王爷,反而会坏王爷的事。 就黑虎这急脾气,冲动起来,那还得了? 正当野狼一口气血憋腾在心里翻腾时,一道稍显尖细却极有威严和力量的声音响起。 “住手。” 禁卫军因为这道命令而停顿下了动作。 大殿台阶之上,出现逃遥的身影,他朝平睿等人点了点头,目光这才看向底下,默了默,沉声对身后的小花子道:“花公公,你亲自送王爷回驿院稍作休息,待陛下召见。” 小花子恭敬的应声后,弯腰小跑的走下来,禁卫军退让开一条人行道。 小花子停在楚绝面前,恭敬的引请道:“战王爷,请。” 楚绝低着头,没有动,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待陛下召见,待陛下召见…… “我要见她。”他缓慢地抬起头,冷冷的出声。 小花子皱眉。 楚绝手里的剑握紧,一双猩红却又冰冷冷的眸子笔直的转向逃遥的方向,语气决绝,神情也决绝:“我要见蓝云,她若不见我,我杀进去见她。” 楚绝最后一句话,让原本沉寂的气氛有些骚动起来,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这楚绝好大的口气,他可是忘了,他脚下站立的地方是何处了? 就是野狼这时候也不动声色的皱紧了眉,不但不再阻拦黑虎,就连自己也暗暗蓄势待发,一旦发现不对劲,就立马冲进去保护王爷。 可楚绝却突然头也不回的出声,却是对身后的野狼黑虎等人下令:“今日本王就是死在这里,你们也不得擅动。” “王爷……” “王爷……” 楚国军将们纷纷大惊出声。 楚绝抬手,禁制他们的惊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这是本王军令,军令如山。” 纵使楚国军将们不乐意,却也不敢不服的领命。 下达这样的军令之后,楚绝手中的剑缓缓出鞘,直接指向逃遥,声音冷若冰霜:“法空大师,动手吧!” 法空大师? 楚绝这一声法空大师的称呼让不少人眼底浮现惊讶之色。 倒是站在台阶上的逃遥静默的看了一眼楚绝后,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摆开阵势动手,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二话不说,转身走进了大殿。 夜色下的大殿广场上,依旧人山人海,除了火把在迎风呼呼而响的声音中,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诡寂的让人不安。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不敢眨眼的盯着伫立在包围圈中的楚绝,人人都心绪万千,猜测臆想无数。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自然若有所思,而一些聪明的人已经猜想到了。 当然,也还有人是知道真相的。 但不管如何,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 周青色负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在一起,楚绝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设,眼下的情况将如何走向,他甚至不敢去下定论,更不愿意去推设楚绝如此决绝的背后,因为,这让他心里不安。 看了一眼大殿方向,他嘴里有些苦涩,他还未开始,恐怕就已经输了先机了! 走进大殿的逃遥看着安静地抱着怀王的元无忧,脚步一顿,但还是走了上前,禀道: “主子,楚绝坚持要见……蓝云”虽然这样的方法有些过激,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待,楚绝似乎都还有更好的选择,但逃遥却觉得楚绝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心如死水般的陛下而言,或许其实是唯一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的办法,而不是任由她冷静平静的抹去痕迹。 元无忧惘若未闻,只是低垂下眼,静静地看着闭着眼睛在她怀里无比安详的怀王。 逃遥的目光也落在了怀王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沉痛,却还是要说:“陛下,王爷已经死了。” 元无忧轻轻的点头,声音低哑:“我知道,只是想再多陪他一会儿。”顿了顿,她又道:“孤很平静,也很清醒。” 逃遥叹息,如果可以,他宁愿陛下此时不平静不清醒也好过这时这般的太过平静和太过清醒,遇上她,也许是楚绝命里的劫,也是王爷的劫。 轻轻的将怀里的人放下,元无忧朝玉珠伸出手:“扶孤起来。”比起自称朕,她觉得自己更适合用孤这个自称。 “陛下……”玉珠红了眼眶,未语先哽,她们都知道,王爷的死,对公主影响很大。 元无忧任由她们为她整理好衣冠,这才走出大殿。 随着她的出现,所到之处,原本伫立在那儿的人一波波的都伏低了下去。 夜色浩瀚,殿外场上却灯火通明。 元无忧的身影如浩瀚的夜空突然出现的一颗最亮的星,璀璨闪烁,令其余的繁星黯然失色。 自她出现,楚绝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动,视线之内有些暗红,却随着她的走近,眼前的这张脸与他刻入心魂里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他注视着她,一瞬不瞬, 尽管在场有着太多本不该存在的人,尽管此时此刻也并非是两人之间最好的对话时间和地点,但是,当两人的距离惭行惭逼近时,在场所有的人所有的建筑物在两人眼中都仿佛成静止和虚幻。 在距离楚绝两米远的时候,元无忧停下了脚步,轻启唇,缓缓说道:“好久不见,战王爷。” 为她一句好久不见,楚绝手里的剑慢慢的垂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都想不起。 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他不相信她费尽心计,到头来这一切,都只是她想当女帝,眼前的她并不是他,可是他却是她,哪怕只是眼前的她的一部份,他也依然愿意相信她的灵魂里依旧有着那个他。 元无忧静静的注视着他半晌,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孤可是很喜欢,有一句话怎么说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也许这样才不枉孤活这一辈子。”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楚绝喃喃出声,身体晃了一下,手里的剑尖抵在地上,整个人都似乎站不稳一样需要那把剑赖以站立,刚才要见她的决绝和勇气都被惭惭抽离。 元无忧转身头,慢慢的重新走上台阶。 “他执着于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元无忧停步,回眸望他。 楚绝直起身,慢慢的向她逼近,一些禁军都警惕的上前欲阻拦,被元无忧挥手制止,她站在那里,任由他向她逼近。 但无论他如何逼近,她站立的位置始终高于他。 “就因为他那个问题,让我心存奢望,奢望那不是我一个人动心,只要他愿意等我,终有一天,我要随他到浪迹天涯、归隐山野,哪怕他不在我的身边等我,只要那一日到来,无论他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他。” 惊天大秘密让四周有耳朵的人都暗暗吸气,心里翻腾起惊涛骇浪。 无忧公主……不,女皇陛下竟然让楚国的战神王这般情深入骨?堪称惊世之言。 “可是,陛下,他是不是连这都其实只是在蛊惑我……欺骗我?是不是这天地浩瀚,可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曾经问我,我动心动情的人是谁?是一心向佛的人,还是一念成魔的人,可是一念成魔之后,我的心是否依旧?” 元无忧没有出声,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楚绝望着他,低语:“就是这样一双眼,澄清依旧,平静依旧,可是却多了心寒刺骨的漠然,陛下一点儿都不好奇,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吗?” 元无忧依旧没有出声。 楚绝眼神有些恍惚,喃喃的道:“我说,成魔也依旧,不管他是谁,不管是要成佛还是要成魔,只要他愿意的,那就是他,我动心的人。所以,眼前的你,是那个空灵圣洁、慈悲为怀的圣僧蓝云也好,还是眼前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女帝元无忧也罢,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好,你就是你,只是,这样的你会爱我吗?” “不会。”元无忧漠然回答,她早就已经没有去爱人的勇气了,甚至,她都怀疑自己早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所以她从不曾想过爱他,哪怕她曾经为他心悸过。 楚绝望着她:“那,能不能承诺永远不舍弃我呢?” “不能。”元无忧毫无犹豫的回答。 楚绝望着她半晌,突然,微笑地后退着,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明显,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说灿烂如阳,到最后,他甚至放声大笑。 寂静的广殿上,除了风声,就全都是他的笑声。 元无忧朝他淡淡颌首,疏离而冷漠的转身,只是她还没有移步,就听闻惊呼声四起,也听到了楚国军将们的痛呼声,可是她没有回头。 一旁的玉珠等人忍不住的好奇,在看清楚那那笑的灿烂的人头上墨发随着笑声而寸寸成雪时,都忍不住的瞪睁大眼。 青丝成雪! “陛下……”玉翠甚至忍不住的出声提醒。 元无忧脚步微顿,却仍然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往前走。 “我大楚国百万大军,与你们誓不两立。”黑虎红着眼眶看着他最尊敬的王爷墨发成雪,也顾不得许多,终于愤怒的嘶吼出声。 在他嘶吼出声后,在场的禁军全都神色不善的围拢,只待一声令下,先下手为强。 “让他们离开,不得阻拦。”元无忧头也不回的命令出声,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一抹雪白,突然间就划痛了眼角。 青丝成雪,爱已成殇,自此,成陌路,也许有一天,他会明白,当没有爱的时候,恨比爱其实更有力量! 什么都不说了,我会努力多更的。 012大醉三天 章节名:013大醉三天 夜深,天地静谧,朝晖殿外殿,周青色站在窗棂前望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宁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殿内,挥手示退左右,这才轻移步缓缓地走向几乎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的周青色,而周青色未察觉到她的出现,宁氏心里叹息了一声,柔声低呼:“青儿。” 怔忡中的周青色闻言回神,忙上前伸她在榻椅上坐下:“这么晚了,娘怎么还没有休息?” “娘睡不着。”宁氏轻拍着他的手轻声道。 周青色歉疚出声:“是孩儿让娘担心了。” 宁氏摇头一笑,话锋一转,却道:“我都听说了。” 周青色张了张嘴,却蹙眉不语。 宁氏站起身,周青色忙伸手去扶,来到了刚才他站立的窗棂前,抬头注视关窗外的夜空繁星半晌,才悠远出声:“今晚的夜色真好,青儿,你说呢?” 周青色闻言也重新再抬眸注视着夜空繁星,点点头。 “男女之情是世上最难释的障,在娘心里,青儿你聪明的从来都不需要娘来担心,娘相信任何事情,你都能处理的很好,可是现在,娘却有些担心你了。”宁氏转过脸,注视着他的目光慈祥而通透。 周青色眼色闪了闪,淡笑:“娘,我没事。” 宁氏淡淡的道:“若是心悦仰慕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也明白的拒绝自己的感情时,往往被拒的人会穷追不舍,绝不会轻易的放弃,青儿,你觉得呢?” 周青色眼色有些深,垂眸回答道:“穷追不舍的人就好像输了却不服输的人,最终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宁氏静静的凝视着他,面色突然淡了下来:“既然知道无法挽回,就不要再陷下去了,应该赶快撤退。” 周青色没作声,神情却有些紧绷。 宁氏似是没看到他暗暗紧绷的神色,淡淡低语:“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不但为对方带来困扰,也让自己陷入困境。” 周青色沉默过后,唇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可是孩儿以为,情场如战场,却又有别于战场,在感情里,无声胜有声,不一定就真的输给了玉石俱焚杀伐果断,经过如何并不重要,娘,到最后才笑的人才是赢家。” 他输了先机,却赢了后时。 宁氏注视着他许久,然后,略显苍白的脸庞露出欣慰会心的笑容,由衷的道:“你真的长大了。” “娘?”周青色潋滟的眸中略显愕然之后低低的笑了:“谢谢娘,孩儿送您回房休息?” 宁氏轻嗔:“既然你心里通透明白,还继续傻站在这里发呆下去吗?娘都不会饶你了,快去吧。” “不差送您回房的时间。” 周青色上前扶着宁氏回房,看着她在床上趟下闭上眼睛,叮嘱伺候的侍女仔细点,才起身匆匆离开。 在他离开后,原本闭着双眼的宁氏缓慢的睁开眼睛,满眼忧虑地注视着儿子远去的方向,久久才幽幽叹息出声:人算不如天算,她为青儿改命,也许是她错了,但愿……但愿啊…… …… 议政大殿,壁灯投在庄重肃穆的大殿里,抹上了些许柔和的暖光,带来些许的存在感。 大殿内,安静的扣人心弦,可并非是没有人。 事实上,大殿里外,明里暗中,守值的人无数,却没人敢弄出一丝声响,这些守值的人就连呼吸声都似乎静止了,整个皇宫都寂静的如一潭死水,毫无人气。 缟服着身的少女微闭着双眼安然地在至尊无尚的金椅宝座上侧半卧着。 “陛下……”玉珠低声唤着,连唤了十数声,才见那两扇长长的睫羽轻轻的翼动着,慢慢的扬起。 元无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一时之间,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失重感,脑额上传来的抽痛让她忍不住扶额,好半晌后,她才想起了作了什么梦,记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慢慢的放下手,自嘲低语:“酒醉一场,倒也酣畅。” 玉珠紧绷的心听闻,这才松了下来,她真担心主子还要继续喝下去,一旁的玉翠也连忙挥手示意身后端着酒的宫人们下去。 “孤睡了多久?” “回陛下,您睡了三天了。”也喝了三天的酒,这话玉珠不敢说,但想着主子这三天来,只要稍有意识就又接着喝酒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主子自王爷入葬后,已经昏醉了三天未醒,国丧三日,眼见着天亮就得早朝,主子不能再醉下去了。 才三天就醒了,元无忧低眸掩去那一抹空洞,其实,她更愿意就此睡到天长地久永不醒。 殿外,平睿陪同着周青儿走上台阶,无意外的被卓越拦了下来。 “陛下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平睿看向周青色,淡淡一笑:“三皇子还是请回吧。” 周青色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语出轻淡:“她已经醉了三天了,已经够了。” 平睿眸子微深,没作声,倒是卓越微微蹙眉,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小花子竟然从殿中走了出来。 “陛下请几位进去。” “陛下醒了?”平睿出声。 小花子点点头,周青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迈步走了上前。 走进大殿,周青色看着元无忧,面色怔忡的停下步子而不自知,跟在他身后的人自然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都愣住了。 他们都知道陛下自怀王下葬后,就仃伶醉在了大殿之上,可是真正能窥见陛下圣颜的人只有陛下身边的近侍,大殿已三日未敢有任何人进入,自然看不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画面。 可此时亲眼看见那抹素白在金色荣华里绽放,衬映着那张倾城之尊颜时,竟然如此夺人呼吸。 平睿和卓越回过神来,都忙不迭的低下了头,避开了视线。 周青色眼色微敛,却并未避开,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一眼后,微笑道:“陛下醒了就好。” 元无忧挥手将醒酒汤撤走,唇角微弯,声音却有些沙哑:“平卿。” 平睿有些意外的抬头,似是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唤他。 “臣在。” “早朝再继续沐休一日,你与文卿替孤在别院大殿设晚宴。” “……是。” “三皇子,孤今日有些倦累,请见谅。”元无忧歉疚出声,但言语中的疏离也毫不掩饰。 周青色毫不见愠色,很识趣的告辞,且只字不离辞行之事。 大殿中,恢复了沉寂,元无忧倦累的阖上眼睛,脑海中尽是怀王死在她怀里时的冰冷感觉,以及那划了眼睛的灼热感。 怀王死了,她虽然陷入了孤寂和悲伤里,但是她依旧无比的清醒,离去,于那个清冽男子才是真正的解脱,她该要为他高兴才是,所以她放任自己大醉一场,而不是为他哭泣悲伤。 至于楚绝——元无忧睁开眼,眸子里一片荒凉,情深意重又如何?能维持到几时?她不再相信爱情,所以,她碰都不想碰。 …… 元无忧虽未上朝,但皇宫内外,人人都知道陛下已经醒了,这个消息传开后,给这几日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皇宫解开了大赦令,人人都如释重负的开始呼吸出声。 京城也仿佛一夜之间恢复了生机,尽管登基大典上发生过的事情太过惊世,秘密也似乎不再是秘密,但谁也不敢在公开场合私议帝王秘事,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所以宫外的百姓们直到登基大典第二日国丧公告,才都知道病入膏肓的怀王注定无福享受这到手的富贵,除了一些人为怀王不胜唏嘘之余,倒也影响不大。 望江阁,二楼临江雅间。 正值三月春景,寒气尽散,暖阳高照,和风拂面,江面上的水也似乎是清滢了起来。 文无瑕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淡淡出声:“决定了?” 李焱朝他举了举杯,语气却极淡:“决定了。” “既然如此,恭喜。” 李焱眯了眯眼,注视着文无瑕半晌,自嘲一笑:“谢了。” 文无瑕笑了笑,将手里的酒杯凑到唇间,垂敛下下眸,情绪波澜不兴。 直到将杯中酒悉数饮尽,他才搁杯道:“文某还有公事在身,不便久留,李兄,告辞了。” “既然如此,文兄,请!”一听他有公事在身,李焱忙起身相送。 文无瑕淡淡颌首之后,转身离去。 “文兄。” 文无瑕留步回头:“李兄还有事?” 李焱面色僵了一下,勉力笑了笑:“没事,文兄请!” 文无瑕轻颌首,转身离开。 李焱望着文无瑕离去的身影,眼神变的深晦复杂起来。 “公子,这样会不会得罪文无瑕?明明今晚陛下在别院设宴,可是他却对公子提都不提一下。”李焱身后的中年男人低声道。 李焱在桌前慢慢的坐了下来,伸手执起酒杯轻抿着,许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江大浪多,文家的船不能再坐了。”所以,他才毅然下了船。 “可是林家不仅和文家有牵连,和第五家也有着牵连,属下不明白。” “就是下船,也不能下的太彻底。”娶林盈盈,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可是……” “商叔。”李焱面色淡了下来。 中年男子商叔不敢再多言的退后一步。 李焱轻叹一声,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李氏一族,李氏一族不求再进一步,但是也绝不能有危险,文氏和第五氏如今是如日中天之势,风光无限的背后也潜在巨大危机,不适合他再搭顺风船了。 隔壁临街边的雅间里,顾凌若有所思的看着文无瑕的马车离开。 “我早说过,李焱最大的可取之处就是果断,顾大人。” 顾凌收回目光,投向圆桌前坐着的锦衣男子,态度极冷淡:“郡马爷猜对了又如何?” 宇文峥挑眉,嗤笑:“我终于明白顾家为什么还处于今天的地位了,原来如此,算了,当我宇文峥看错人了。” 说完,宇文峥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了。 顾凌面色沉了下来! 我卡壳了两天走进了死角,今天磕磕碰碰的走了出来。 话说再走不出来,我都会疯掉了。 013大醉三天 章节名: 夜深,天地静谧,朝晖殿外殿,周青色站在窗棂前望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宁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殿内,挥手示退左右,这才轻移步缓缓地走向几乎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的周青色,而周青色未察觉到她的出现,宁氏心里叹息了一声,柔声低呼:“青儿。” 怔忡中的周青色闻言回神,忙上前伸她在榻椅上坐下:“这么晚了,娘怎么还没有休息?” “娘睡不着。”宁氏轻拍着他的手轻声道。 周青色歉疚出声:“是孩儿让娘担心了。” 宁氏摇头一笑,话锋一转,却道:“我都听说了。” 周青色张了张嘴,却蹙眉不语。 宁氏站起身,周青色忙伸手去扶,来到了刚才他站立的窗棂前,抬头注视关窗外的夜空繁星半晌,才悠远出声:“今晚的夜色真好,青儿,你说呢?” 周青色闻言也重新再抬眸注视着夜空繁星,点点头。 “男女之情是世上最难释的障,在娘心里,青儿你聪明的从来都不需要娘来担心,娘相信任何事情,你都能处理的很好,可是现在,娘却有些担心你了。”宁氏转过脸,注视着他的目光慈祥而通透。 周青色眼色闪了闪,淡笑:“娘,我没事。” 宁氏淡淡的道:“若是心悦仰慕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也明白的拒绝自己的感情时,往往被拒的人会穷追不舍,绝不会轻易的放弃,青儿,你觉得呢?” 周青色眼色有些深,垂眸回答道:“穷追不舍的人就好像输了却不服输的人,最终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宁氏静静的凝视着他,面色突然淡了下来:“既然知道无法挽回,就不要再陷下去了,应该赶快撤退。” 周青色没作声,神情却有些紧绷。 宁氏似是没看到他暗暗紧绷的神色,淡淡低语:“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不但为对方带来困扰,也让自己陷入困境。” 周青色沉默过后,唇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可是孩儿以为,情场如战场,却又有别于战场,在感情里,无声胜有声,不一定就真的输给了玉石俱焚杀伐果断,经过如何并不重要,娘,到最后才笑的人才是赢家。” 他输了先机,却赢了后时。 宁氏注视着他许久,然后,略显苍白的脸庞露出欣慰会心的笑容,由衷的道:“你真的长大了。” “娘?”周青色潋滟的眸中略显愕然之后低低的笑了:“谢谢娘,孩儿送您回房休息?” 宁氏轻嗔:“既然你心里通透明白,还继续傻站在这里发呆下去吗?娘都不会饶你了,快去吧。” “不差送您回房的时间。” 周青色上前扶着宁氏回房,看着她在床上趟下闭上眼睛,叮嘱伺候的侍女仔细点,才起身匆匆离开。 在他离开后,原本闭着双眼的宁氏缓慢的睁开眼睛,满眼忧虑地注视着儿子远去的方向,久久才幽幽叹息出声:人算不如天算,她为青儿改命,也许是她错了,但愿……但愿啊…… …… 议政大殿,壁灯投在庄重肃穆的大殿里,抹上了些许柔和的暖光,带来些许的存在感。 大殿内,安静的扣人心弦,可并非是没有人。 事实上,大殿里外,明里暗中,守值的人无数,却没人敢弄出一丝声响,这些守值的人就连呼吸声都似乎静止了,整个皇宫都寂静的如一潭死水,毫无人气。 缟服着身的少女微闭着双眼安然地在至尊无尚的金椅宝座上侧半卧着。 “陛下……”玉珠低声唤着,连唤了十数声,才见那两扇长长的睫羽轻轻的翼动着,慢慢的扬起。 元无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一时之间,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失重感,脑额上传来的抽痛让她忍不住扶额,好半晌后,她才想起了作了什么梦,记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慢慢的放下手,自嘲低语:“酒醉一场,倒也酣畅。” 玉珠紧绷的心听闻,这才松了下来,她真担心主子还要继续喝下去,一旁的玉翠也连忙挥手示意身后端着酒的宫人们下去。 “孤睡了多久?” “回陛下,您睡了三天了。”也喝了三天的酒,这话玉珠不敢说,但想着主子这三天来,只要稍有意识就又接着喝酒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主子自王爷入葬后,已经昏醉了三天未醒,国丧三日,眼见着天亮就得早朝,主子不能再醉下去了。 才三天就醒了,元无忧低眸掩去那一抹空洞,其实,她更愿意就此睡到天长地久永不醒。 殿外,平睿陪同着周青儿走上台阶,无意外的被卓越拦了下来。 “陛下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平睿看向周青色,淡淡一笑:“三皇子还是请回吧。” 周青色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语出轻淡:“她已经醉了三天了,已经够了。” 平睿眸子微深,没作声,倒是卓越微微蹙眉,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小花子竟然从殿中走了出来。 “陛下请几位进去。” “陛下醒了?”平睿出声。 小花子点点头,周青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迈步走了上前。 走进大殿,周青色看着元无忧,面色怔忡的停下步子而不自知,跟在他身后的人自然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都愣住了。 他们都知道陛下自怀王下葬后,就仃伶醉在了大殿之上,可是真正能窥见陛下圣颜的人只有陛下身边的近侍,大殿已三日未敢有任何人进入,自然看不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画面。 可此时亲眼看见那抹素白在金色荣华里绽放,衬映着那张倾城之尊颜时,竟然如此夺人呼吸。 平睿和卓越回过神来,都忙不迭的低下了头,避开了视线。 周青色眼色微敛,却并未避开,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一眼后,微笑道:“陛下醒了就好。” 元无忧挥手将醒酒汤撤走,唇角微弯,声音却有些沙哑:“平卿。” 平睿有些意外的抬头,似是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唤他。 “臣在。” “早朝再继续沐休一日,你与文卿替孤在别院大殿设晚宴。” “……是。” “三皇子,孤今日有些倦累,请见谅。”元无忧歉疚出声,但言语中的疏离也毫不掩饰。 周青色毫不见愠色,很识趣的告辞,且只字不离辞行之事。 大殿中,恢复了沉寂,元无忧倦累的阖上眼睛,脑海中尽是怀王死在她怀里时的冰冷感觉,以及那划了眼睛的灼热感。 怀王死了,她虽然陷入了孤寂和悲伤里,但是她依旧无比的清醒,离去,于那个清冽男子才是真正的解脱,她该要为他高兴才是,所以她放任自己大醉一场,而不是为他哭泣悲伤。 至于楚绝——元无忧睁开眼,眸子里一片荒凉,情深意重又如何?能维持到几时?她不再相信爱情,所以,她碰都不想碰。 …… 元无忧虽未上朝,但皇宫内外,人人都知道陛下已经醒了,这个消息传开后,给这几日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皇宫解开了大赦令,人人都如释重负的开始呼吸出声。 京城也仿佛一夜之间恢复了生机,尽管登基大典上发生过的事情太过惊世,秘密也似乎不再是秘密,但谁也不敢在公开场合私议帝王秘事,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所以宫外的百姓们直到登基大典第二日国丧公告,才都知道病入膏肓的怀王注定无福享受这到手的富贵,除了一些人为怀王不胜唏嘘之余,倒也影响不大。 望江阁,二楼临江雅间。 正值三月春景,寒气尽散,暖阳高照,和风拂面,江面上的水也似乎是清滢了起来。 文无瑕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淡淡出声:“决定了?” 李焱朝他举了举杯,语气却极淡:“决定了。” “既然如此,恭喜。” 李焱眯了眯眼,注视着文无瑕半晌,自嘲一笑:“谢了。” 文无瑕笑了笑,将手里的酒杯凑到唇间,垂敛下下眸,情绪波澜不兴。 直到将杯中酒悉数饮尽,他才搁杯道:“文某还有公事在身,不便久留,李兄,告辞了。” “既然如此,文兄,请!”一听他有公事在身,李焱忙起身相送。 文无瑕淡淡颌首之后,转身离去。 “文兄。” 文无瑕留步回头:“李兄还有事?” 李焱面色僵了一下,勉力笑了笑:“没事,文兄请!” 文无瑕轻颌首,转身离开。 李焱望着文无瑕离去的身影,眼神变的深晦复杂起来。 “公子,这样会不会得罪文无瑕?明明今晚陛下在别院设宴,可是他却对公子提都不提一下。”李焱身后的中年男人低声道。 李焱在桌前慢慢的坐了下来,伸手执起酒杯轻抿着,许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江大浪多,文家的船不能再坐了。”所以,他才毅然下了船。 “可是林家不仅和文家有牵连,和第五家也有着牵连,属下不明白。” “就是下船,也不能下的太彻底。”娶林盈盈,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可是……” “商叔。”李焱面色淡了下来。 中年男子商叔不敢再多言的退后一步。 李焱轻叹一声,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李氏一族,李氏一族不求再进一步,但是也绝不能有危险,文氏和第五氏如今是如日中天之势,风光无限的背后也潜在巨大危机,不适合他再搭顺风船了。 隔壁临街边的雅间里,顾凌若有所思的看着文无瑕的马车离开。 “我早说过,李焱最大的可取之处就是果断,顾大人。” 顾凌收回目光,投向圆桌前坐着的锦衣男子,态度极冷淡:“郡马爷猜对了又如何?” 宇文峥挑眉,嗤笑:“我终于明白顾家为什么还处于今天的地位了,原来如此,算了,当我宇文峥看错人了。” 说完,宇文峥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了。 顾凌面色沉了下来! 我卡壳了两天走进了死角,今天磕磕碰碰的走了出来。 话说再走不出来,我都会疯掉了。 014非换实求 章节名: 皇家别院外。 李焱跟在引路太监身后,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一路走来,华灯如云,繁华似锦,到了宴会场地朝阳殿时,朝阳殿已经是热闹纷呈了。 大殿内宽敞无比,宫灯缭绕,烛火通明,映衬着上位宝座两旁鸡蛋大的夜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彰显出了皇家才有的气势。 殿中宫女、太监、侍卫、文臣武官,王公将侯,将原本宽敞的大殿变的热闹而繁华。 李焱身置其中,心头有些恍惚,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真切的感觉到了,他该感激文无瑕,若不是他逼他一把,或许,此时此刻,置身在这里的就不是他了。 “李家主。” 李焱收复心神,脸上带着得体适宜的笑容看向与他正走进来结伴而行的两人,回礼道:“陈少主,郑少主。” 应中陈氏和广南郑氏两家来的并非是族长,可却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其地位在两家族里极为稳固,派出他们前来贺新帝登基大喜,无疑也是两大氏变相的向女帝投诚。 身份上虽还是少主,但陈安河和郑长扬皆已是而立之年,行事举止,都流露的是沉稳,已经开始掌权。 三人寒暄之后,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属于他们的位席。 显然,这里是专属于他们六大氏族家的席位, 走近后,三人皆为之一愣,与他们位席相临的席位上,第五照豁然在坐,正悠然自得的独斟自饮,身上散发着令人看一眼就觉得极为不舒服的阴暗气息。 其实第五照的皮相非常英俊,可惜眉眼间的阴佞之气压不住,让人退避三舍。 三人都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们都知道第五家族的族长是第五颢,而非眼前此人,可……如此场合下,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竟然是他,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哈! “照公子。” 三道声音同时而起,与之重叠,非热情却也非冷淡,都是人精,分寸掌握的极好。 第五照斟酒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三人向他打招呼而停顿,直到酒斟的满满一杯后,他才放下酒壶,朝三人冷淡的颌首,算是回礼。 对于他的回应,老实说,三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却不显。 三人落座后,心思各异,也都没有再继续寒喧的心思,直到——又来了一人。 如果说,第五照的存在让他们心思各异,那此时两人的到来则让他们心里泛起波浪,氏族中行事以嚣张蛮横的项氏就连内乱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易主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空无魂。 一如既往的一袭红衣,似锦风华,翩若惊鸿,让人惊艳。 空无魂似笑非笑的在属于项氏的席位上懒洋洋的坐了下来,眸子在第五照身上流转了一下,对于他自斟独饮的悠然自得似乎有些好感,竟然执酒朝他示意。 第五照阴冷的目光扫向他,面无表情。 空无魂低低一笑,对他疏离的反应不以为意,懒洋洋的朝身侧的宫女招了招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去取个靠枕来。” 一旁的宫女微愕之后,恭敬地退了下去,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手里拿着软枕。 空无魂懒洋洋的窝在椅子里,低垂着眼敛,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第五照的自斟独饮都极为惹人注意。 一直在场中与朝中官员闲聊着的文无瑕走了过来,淡淡的嗓音打破了空无魂四周的宁静。 “项家主。” 空无魂抬头,斜挑着眉,道:“别,我对当项家的家主没兴趣,文大人还是叫我无魂公子来的舒服。”他不屑于当项家的家主,但他却很乐意掌控项家那些人的喜怒以及生死。 项家,就是他手头上的把玩的玩物。 文无瑕从善如流的改变称呼:“无魂公子。” 空无魂抬头看着他,眼角余光在身侧的其余几人脸上扫过,语出戏谑:“看来,比起做这氏家主,文大人更愿意为朝中臣,也是,文大人劳苦功高,深得陛下倚重,比起局限于一氏之主,跟随陛下身后,说不定青史留名呢。” 文无瑕淡淡一笑,目光又转向其余几人,颌首打招呼。 第五照看着这样子的文无瑕,有些恍惚,文无瑕依旧清傲冷淡,可是眼宇间又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从前的文无瑕绝不会有的,也许这位元魂公子说的对,比起做氏家主,文无瑕更愿意为朝中臣。 平睿收回视线,低敛下眸子,无声一笑,他真是越来越有兴致了,同僚皆是人中翘楚,对手也为人中龙凤,风起云涌,多么具有挑战性的人生。 廖青云察觉到了身旁顾凌的失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文无瑕正与空无魂谈笑风生,想起坊间的传闻,不由的轻蹙眉,抬眸看了一眼正与几位武官闲聊的林唯棠。 “青云?”顾凌收回视线后,却看到廖青云皱眉,不由的挑眉。 廖青云敛去心神,朝顾凌微摇头:“没事。” 顾凌没有时间去深究,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了一人,想起一事,低声道:“陶家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廖青云怔了怔,缓缓的蹙起了眉,解除赐婚非难事,可也非易事,他怎么能拿这种小事去烦扰她? 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顾凌想了想,建议道:“要不……” “这事我会看着办的。”廖青云打断顾凌的话。 顾凌顿了顿,垂眸,如今的青云对她应该是彻底死心了吧?尊贵如她,谁能与她并肩而立? “陛下驾到!” 纷杂的大殿因为这一声尖细的嗓音而顿时一片寂静,寂静过后,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起身跪地行礼。 元无忧身着一袭金色华服迤逦而来,绣着百鸟朝凰图案的迤地裙摆所经之地,皆逶迤出一地华贵,震慑得人不敢直视,事实上,的确是没有人敢在此时抬头直视她。 元无忧在上位宝座坐了下来,对于匐匍一地的众人,无论是心里还是面上,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只是按例让他们都起身。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谢恩之后,这才各自坐好。 这时候,一直未能真正面圣的几位氏族之主,都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了上位。 虽然登基大典上,他们都进宫朝拜了,可那时候,先不论排在他们前面的有文武百官,王公将侯,皇室宗亲等人,单单是在那样隆重而肃穆的盛事里,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恭敬的伏跪于地,岂能大不敬的无畏抬头? 本来按规则,登基大典当日晚上,金銮大殿上会设立宫宴面圣,可碰上怀王逝,国丧三日,陛下又四日未早朝,他们这些人只能是安份的在驿院里等侯圣意。 而这次设宴非皇宫金銮殿上,而是选在了皇家别院,这其中寓意所有人也都明白。 不论陛下与怀王之间情意几分真几分假,单单是怀王是在金銮大殿上逝世,百日内,就不宜在金銮殿兴办盛宴。 看清楚元无忧容颜时,几人都为之惊怔,第一时间低下了头。 李焱暗忖:世人传闻女帝有着倾城无双的容颜,今日一见,传闻非虚! 而第五照则垂下眼敛,心微微颤动着,他早就猜到了是她救他出水火,赐他新生,可是亲眼证实时,他才发现这样的心情不是激动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宣明王上殿。”太监扯开的嗓音传来,让寂静的大殿一阵骚动。 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明王缓步进殿,身后跟着的是一男一女,分别是被册封为世子的元暮和郡主元络,两人皆着正装礼服,正式隆重。 明王看着坐在上位宝座上的元无忧,表面上倒是十分平静。 女子为帝,惊世骇俗,但他却奇异的相信,这个侄女可以做好这惊天动地的第一人,因为她有这个能力。 当然,要说心里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芥蒂的同时,也有着钦佩和惭愧。 因为,在胆识方面,他不及十弟,所以,他输了。 十弟敢将祖宗传来的基业传给女子,而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明王的平静无波,倒显现出他身后的兄妹二人的复杂神色,元暮更是心事重重,他今日来朝宴,只有一个目的,为了清尘。 元络恍惚的看着尊贵无尚的元无忧,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钦佩有,羡慕有,妒嫉也有,不服心也有,却少了一丝不甘心。 划地封王而治,至少比输的一败涂地要来的多,二十年时间太长,早已经消除了父王对皇位的渴望,之所以执着的叛变,是因为私恨,而一切怨恨也都随着元浩天的死而终了。 三人各有心思之际,已经走到了尽头。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三人的声音因为整齐,而显的恭敬。 “平身,赐座。”元无忧道。 “谢陛下。” 三人的位置在皇室宗亲的首位,这样的安排,足以表明明王归于了朝廷,大元国在经过一年多风雨飘摇的战乱后终于不用再担心内战再起了。 “周国使节觐见!”殿外礼官的吆喝声不同于刚才太监的通禀声。 听闻这道声音,殿内不少臣子们眼神都有些异样起来,周国使节让他们无可避免的想起了当日就离开的楚国使节以及……楚战王与当今陛下之间的纠葛。 周青色身后跟着几名周国使臣走了进来,其母宁氏依旧没有出席。 众人认真地再次打量起这位因为一战击败楚国战神王而名扬天下的周国三皇子。 比起第一眼的不出彩,这次再仔细打量,竟然发现,其实,这位三皇子也不是那样不出彩,至少,三皇子举手投足间有着行云流水般的悠远和优美。 身形颀长,五官秀净,依旧是身着紫金锦袍,头戴金冠,容貌依旧不算惊艳,可却格外的惑人心,让人移不开目光。 “陛下万福。”周国使臣都行了半跪之礼,而周青色却只是略微弯了弯腰。 明王拉耸着的眼皮掀起,看了一眼这位传闻中的三皇子,又重新敛下就不复扬起,如老僧入禅般淡定。 元无忧一如既往的平淡出声:“平身,赐座。” 周国使节的座位是独立的,仅次于元无忧。 等到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后,宴席也正式开始。 宫宴,向来都是规矩多多,更何况,在场的人都知道女帝心情刚刚平复,根本没心情饮酒作乐招待他们。 所以虽然安排了宫娥兴舞,乐师奏乐,桌上也有美酒佳肴,但气氛却不算轻松。 可正是这样不算轻松的氛围里,硬是有人胆大的很。 在元无忧举杯与众臣同饮了一杯酒,又同周国使节浅饮了一杯后,再次端起的酒樽则朝向了明王。 “王爷退兵归于朝廷,免百姓之苦,居功甚伟,孤代表大元国百姓,敬王爷一杯。” 明王未出声,倒是元暮端起了手边的酒杯,站了起来,面具下的一双寒眸紧紧的盯着她,清冷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情绪:“元暮愿用居功甚伟四个字,换陛下一个恩典。” 元无忧眸子微动,唇角微弯,只是,笑意却未达到那双眸中。 “若是孤不同意呢?暮世子是不是要冲冠一怒,重燃战火,再起叛变?”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没有半点杂音,目光都在明王父子身上流转着。 元暮冷冷一笑,正在出声,明王却出声了。 “陛下严重了。” 如老僧入禅般的明王缓缓的掀起眼帘,静静的看着元无忧片刻,淡淡一笑:“陛下误会了,本王已归地朝廷,且已接受陛下册封,又岂会出尔反尔?” 元无忧淡笑:“这样说来,倒是孤情急了。” 元络这时候也站了起身,抱拳行礼道:“兄长情急才会口误,其实非换实求。” “哦?”元无忧眉梢轻挑,却未接话。 元络似是没看到她的神色,直言道:“求陛下开禁项清尘。” 015带回宫中 开禁项清尘,五个字,却无疑是向安静沉凝的大殿里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花。 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几位氏族掌权人,闻言都心神一动,目光有意无意的在置若惘闻事不关己的空无魂和明王爷子三人身上流连着。 难道,不待女帝这皇位坐稳,就又要进入新一轮的暗战里?还是说,女帝登基其实只是权宜之计? 若项氏没有易主,明王划地而治,又有二十万大军,再加上项氏的财力和人力,倒也说得过去,可项氏易主是不争的事实,明王在冀东,若没有项氏相助,恐怕很难站稳脚。 元无忧似是没看见众人暗涌动的眼色,唇角的弧度扬的越发的明显,完美玉指间的酒杯轻轻的放下,原本端坐的身姿倚进了身后的宝座里,一成不变的平淡的眸子里更是浮现着兴味。 “明王,暮世子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吗?” 元暮精致的下鄂线条绷的紧紧的,要不是一旁的元络安抚住,他恐怕早就出声了。 这个世上,能戳中元暮神经的人,只有项清尘,只要是遇上项清尘的事,元暮就不是元暮,而只是一个为情所因的普通男子罢了。 明王稍显沉默后,摇头否认:“回陛下,这并非臣所愿,但是……”叹息声中有着隐隐的无奈和沧桑:“本王亏欠他们兄妹太多。” “亏欠?”元无忧扬眼,随后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明王出列,单膝跪了下去,郑重其事的道:“项清尘为怀王妾室,又诞下怀王子嗣,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开禁的依据,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何况……” 明王突然停顿了片刻,才抬眼直视着元无忧,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臣愿意上交冀东二十万大军兵权,只求陛下法外开恩。” 周青色眸子微动,明王的算盘倒是打的精,以退为进,也以进为退,不得不说,这一招倒是巧妙,不过,她不会买帐就是了。 底下的人都暗暗屏息以待,望向元无忧的眼神里也都流露出些许的复杂和紧张。 冀东二十万大军归于朝廷只为换一位妾夫人自由,不得不说,明王的条件让人无法拒绝,诱惑不是一点点,只要收纳了盘踞在冀东的明王这二十万大军,大元国从此真正的进入无内战的局面,也是陛下对经受了战乱之苦的百姓最大的安抚。 可是……有利也有弊,要是接受明王条件,开禁了项清尘,无疑就是将项清尘卖给了明王,不论项清尘是否受怀王宠爱,她是怀王妾室是事实,为怀王生下唯一的子嗣也是事实,如今怀王尸骨未寒,子嗣还小,陛下却将项氏发卖,这传出去,恐引天下人垢病。 元无忧盯着明王,缓缓笑了:“看来明王还太了解孤,不知者不罪,这件事,就此搁置,任何人不得再议,违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让一些忍不住露出惋惜的臣子们浑身打了个激灵。 元暮唇线抿的死死的,拳头也暗握了起来,元络生怕他冲动之下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按捺着他。 明王凝望着元无忧半晌,对于元无忧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拒绝,心里暗暗苦笑,虽然早在当日决定退兵时,他就明白属于他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想用兵权弥补这些年来对阿暮的亏欠是行不通了,但就算是如此,他也知道今后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空有二十万大军傍身又如何? 项氏易主,空无魂为陛下所用,冀东不再是他的屏障,反而是困缚他的地牢。 再说,他也真的累了,也许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最好的。 “陛下英明,是臣思虑不周,但臣对朝廷的忠心,日月为昭,臣此次上京贺陛下登基大喜为其一,其二就是亲自向陛下上交冀东兵权,求陛下笑纳。” 周青色垂眸,哑然一笑,明王无疑是个聪明的人! 看似她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失去,一统大元国,但明王在这件买卖中也没有亏,荣华富贵的勋爵倒是其次,后半生的安稳安全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不过,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元暮,暗自摇头,当初他既然选择了放手,其实就已经意味着彻底失去。 元无忧对于明王识时务上交兵权,虽没有表露太大的情绪,却将整个冀东都划为了明王的封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也皆大欢喜。 元无忧提前离开宴会,没有直接回到皇宫,而是摆驾到了怀王府。 寂静的怀王府因为她的到来,而暗波汹涌。 穿过抄手游廊,元无忧来到怀王曾经居住的宸院,景依旧,物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在怀王床榻边沿上坐下来,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触手的丝滑柔软锦被让她恍惚感觉到还有人的温度。 怀王还在,正卧坐在床榻上,温柔的笑望着她。 在她专属的软椅上半躺了下来,往日的画面在脑中一一浮现,可世上,如今已经再也没有那个可以让她轻松自在的人了。 液体从眼角滑入发鬓,带来微凉的湿气,元无忧轻轻的阖上眼。 玉珠玉翠守候在她身旁,不敢发生任何声音打扰她。 小花子走进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未再上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无忧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眸黑如深渊,令人寒气顿生。 “宣她们进来。” “是。”小花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兰嬷嬷扶着顾太妃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顾依依和项清尘。 看着半躺在贵妃椅上的元无忧,顾太妃脸色愈显苍白,背脊挺直,并没有行礼的打算,而她身后的其他人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小花子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元无忧,却见她眼神制止,只好退回原地静候着。 元无忧没有出声,卧房里的空气都似乎在半空中凝固了。 “你来做什么?”顾太妃面色含霜,忍不住的出声。 元无忧轻抚着软椅扶把,对她们冷傲不行礼的姿态视若无睹,缓缓的出声说道:“玉珠,你去把那孩子抱来给孤瞧瞧。” 玉珠眼底飞快的闪过讶色,想也不想的恭敬应旨。 “是。” 顾太妃身子遥晃了一下,眼神浮现惊惧,手指颤抖的指向她:“你要胆敢伤坤儿,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 “太妃倒是护犊情深。”元无忧低笑出声。 项清尘却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元无忧,面色染霜声音更是尖锐刺耳:“元无忧,你想做什么?” 小花子面色一沉,厉声喝斥道:“大胆项氏,还不跪下。” 项清尘无视小花子的喝斥,冷诮出声:“元无忧,想要我跪你,你作梦,如今你为刀徂,我为鱼肉,要杀要剐,随你,若你要害我孩子,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元无忧冷笑:“杀?剐?会不会太简单了?” 项清尘和顾依依皆面色微变。 “至于你们跪与不跪,难道就可以改变得了我的身份?” “你……孩子……”项清尘的话在看见玉珠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时而终止,她冲上前欲抢夺孩子。 不需要示意,就有人将她死死的按在地上,如今已经没有武功的她,不过是柔弱女子一人,毒和药她更是早就没办法接触。 “放开……唔……”项清尘的话被小花子塞入嘴里的布团而无法正常出声。 狼狈不堪的项清尘让顾太妃看向元无忧的目光是又惊又怒,就连顾依依都蹙紧了眉。 “陛下。”玉珠抱着锦衾包裹的孩子低下身子。 元无忧坐了起来,伸手掀开覆盖在上面的锦衾,仔细的端详了几眼后,她收回目光,身子重新躺回了软椅,面色无波,不怒而威,慑人无形。 顾太妃紧紧的抓紧了兰嬷嬷的手,顾依依冷眼看着。 “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玉珠,将这孩子抱回宫中,安排宫人嬷嬷抚养。” “是,陛下。” “你敢。”顾太妃震怒出声。 “唔……唔……”项清尘双眼欲裂的瞪着元无忧。 “晗儿尸骨未寒,元无忧,你就如此欺孤寡幼子,你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 元无忧淡淡起身,目光冷然的落在顾太妃脸上,突然一笑:“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说孤大逆不道呢?孤可是连自己的生身父皇都可以逼死。” 顾太妃哑口无言。 “对了,养在宫中,孤日后也许有可能将皇位传于他,太妃,你不想吗?” 顾太妃和顾依依就愣住了,项清尘也怔了一怔,但很快就恢复理智,挣扎着摇头,可她口不能言,身不由己,根本没办法挣脱身上禁锢的力量。 “你……”顾太妃惊疑不定的望着元无忧。 元无忧走到项清尘身边,微笑着出声:“千万别死,你死了,这个孩子就没机会活了,至于你们,孤要你们在这孤寂的怀王府里好好的守着,用余生来证明你们对他的爱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他画地为牢,对了,就算你对父王的爱撑不了,你也该为你的孩子撑着,这一方面,你不妨请教一下太妃。” 项清尘一双睁大的眼迸射出骇人的恨意和杀气,几近猩红。 顾依依整个人都虚软的后退一步,跌坐身边就近的椅子里,面色恍惚,又隐带凄然。 这样的结果,是她选择的,她知道她怨不了人。 “元无忧,你真残忍。”她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元无忧脚步停顿片刻才大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兰嬷嬷的惊呼声。 顾太妃昏了过去! 016你在这里 章节名: 元无忧抓了一把鱼食投入湖中,一群锦鲤全都游了过去抢食,水纹涟漪,别有一番风景在眼帘。 玉珠小心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主子终于恢复正常了。 小高子轻步的走进亭子里,低声奏禀:“陛下,第五照已在外侯旨。” 元无忧停下喂食的动作,净手拭手后,淡声道:“让他过来。” “是。”小高子恭敬的退下去。 第五照沉眼低敛的跟在小高子身后,看似步伐稳定,事实上,他却紧张的手心出汗。 他今天能拥有的一切,全是她赐予的,他紧张并不是怕她收回她赐给他的一切,而是……他卑微的不敢面对她。 那些不堪过往,如影随行,他从不曾忘记。 走进亭子里,看着背对着他正欣赏着湖面风景的尊贵身影,他直接伏跪于地,恭敬的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虔诚。 “属下参见主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陛下。”第五照平身后,低眉敛目的退至一侧,恭谨庄重的神色淡化了他阴柔冷暗的气质。 元无忧收回眺望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他一眼,转身走回亭中坐了下来。 “你做的不错,孤很满意,需要孤奖赏你什么?” 第五照猛地抬头,却在接解到元无忧的双眸时,又忙不迭的低了下去,实话实说道:“属下不敢居功。” “不敢?”元无忧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敢说实话。” 第五照身形弯了一弯:“请陛下恕罪。” “好了,孤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是有意,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第五照来之前,心里也有奢望过她或许单独昭见他是想赏赐他,但是,这个念头不过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就被他刻意的遗忘。 他在世人心里,一身的泥污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就算他如今位高权重又如何?表面人人敬他畏他,可背后谁不唾弃轻视他? 他上京,甚至是做好了陛下除掉他的心理准备,可此刻…… “无需猜测孤的用意,孤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是最安全也是最聪明的方法。” 元无忧淡淡的声音让第五照眼敛一颤,不敢再走神,躬身道:“属下没有所求,为陛下效力,是属下三生有幸,绝不敢居功。” “嗯,你这话孤相信。” 第五照看着自己的脚尖稍默然片刻后,才缓缓的出声:“属下不敢欺瞒陛下,属下心中的确是有一件事想做,属下想娶妻了。” 元无忧没想到第五照提出的竟然会是这样的要求,微讶过后,她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才道:“倒是出乎孤意料之外。” 第五照低垂着头,看不出神色。 元无忧盯着手里的茶色沉吟片刻后,嘴角微勾,轻笑出声:“说说看,你想娶谁了?” “回陛下,属下想娶宇文家三小姐宇文锦。”既然陛下还留着他的命,那他与宇文峥家的仇也是该要清算清算了。 “昌城宇文家三小姐宇文锦……”元无忧眯眼一思,想起来了,在定阳倒是偶遇上了,宇文峥还与小逃子打了一架,那宇文锦十足是个不知愁骄蛮任性的大小姐。 元无忧眼色闪了闪:“孤记得,宇文家掌事的宇文峥娶了灵芝郡主,荣升为了郡马。”灵芝郡主如今也不知道过的如何了?野心昭昭的宇文家倒是如愿以偿的升级了。 第五照听她语气,心提了起来,却恭侯着。 “昌城宇文家的三小姐,身份上倒是与你相配。”元无忧语气微微一顿,才又继续说道:“孤没有意见。” “谢陛下。”第五照跪地谢恩,没有意见,就是不反对,只要陛下不反对,宇文家的女儿,他第五照是娶定了,不是因为看中了宇文锦,而是他要娶的是宇文家的小姐,宇文峥的妹妹。 第五照离开后,元无忧将身子倚下椅子里,微闭着眼:“小高子。”小高子从她还在湮冷宫时就训练出来了收集京城权贵大小事情的习惯,这习惯保持的很好,成果有时候不亚于影卫掌控的资料,在这一点,她对小高子极为满意。 不仅是对小高子,对小花子、玉珠玉翠,她也相对都还算满意。 小高子心领神会,忙将已在京城建府的宇文府邸发生过的大小事情一一禀报,京城内城以及大户望门里的事,他可是特地命人收集来的。 其实不用小高子禀报,元灵芝大致的处境,她还是猜得出来的,而果不其然,元灵芝在宇文家的地位和动向大致上也与她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知道后,元无忧倒是不急了,反而因为第五照要娶妻的事而让她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而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着玉珠玉翠,目光在她们自梳起的发鬓一掠而过。 “陛下?”玉珠有些忐忑的出声,陛下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就是神经比玉珠要粗的玉翠这时候也感觉到了异样。 “玉珠,玉翠,你们想出宫嫁人吗?”或许在这个时代,她们已经失去了嫁人的资格,但在她看来,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女人最好的嫁人年纪。 玉珠玉翠大惊,扑通就跪在地上,玉珠声音里甚至压制不住的颤抖和哭音:“奴婢愚钝,求陛下开恩。” 玉翠也害怕的紧咬着唇泪流不止。 一旁小高子小花子也有些愣住了。 惊慌失措满眼哀、悽泪流满面的两人让元无忧忍不住扶额:“孤并非是不满你们要驱逐你们出宫嫁人,而是孤认为也许你们其实渴望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玉珠面色苍白,重重的磕头:“奴婢只求能伺候主子,从无二心,求陛下开恩。” 不敢乱说话的只能猛摇头否定她有嫁人心意的玉翠也跟着玉珠重重磕头。 小高子小花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了。 陛下不是对玉珠玉翠两位姑姑不满,而是想给两位姑姑恩典?虽然两位姑姑岁数已高,但是今非昔比,就算两位姑姑已经年老色衰,也可以嫁个好夫婿。 他们已经净身,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过上另外一种生活了,不过,两人相视一眼,他们并不遗憾,他们得到的和拥有的远比失去的要多的多,也重的多。 …… 无忧宫。 周青色与元无忧并列走在小花园里,身后仅跟着小花子和小高子,缺了玉珠玉翠,元无忧勒定她们对她的提议深思熟虑清楚,在正式答复她之前,她们不用在她身前侍候着。 “终于有机会和你这样走走了,真不容易。”周青色感叹道。 “是不容易,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元无忧笑言道。 周青色停步注视着身旁的人,眸波光华潋滟,令人惊艳,而他却似是不自知。 元无忧没有避开,只是打趣般的语气问道:“师父这样看着我,看出什么来了?总不会无忧脸上真的描龙绣凤了吧?” 周青色无视她的打趣,严肃而认真的道:“你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无忧。” 元无忧淡然一笑,并不否认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谈不上喜欢,但是也似乎并不排斥。”她总要让自己有些事做才行。 收回凝视她的目光,周青色叹息了一声,当女帝并不能让她变得快乐,反而会让她的心越来越空洞,越来越麻木。 “师父来见无忧,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吧?”元无忧继续往散着步。 “我来辞行。” 元无忧停步,回眸看着他,点头,只是她正要张嘴说话时,周青色又适时的补了一句。 “送我娘回去后,我会回来。” “这里是大元国,师父您是周国皇子。”元无忧淡淡的指出事实。 “你在这里。”周青色也淡淡的点明核心。 元无忧眯眼注视着他片刻,淡定的走着也淡定的出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然,师父如此年轻,自然是当不得无忧的父亲,但在无忧心里,宁大哥这兄长却是实打实的。” “这并没有差别,我既是你的师父,也可以当你的兄长,更可以成为你的夫君。”周青色的淡定丝毫不逊色于元无忧。 “师父在向我表白心迹?” “向你表白心迹你惊讶吗?” “不惊讶。” “这不就行了,我本来觉得,根本无需多此一举的,但又怕你装聋作哑,漠视不理。” 长长的抄手游廊在两人云淡风轻般的谈话中到了尽头,前面是个大大的观亭。 元无忧走上台阶,在观亭里坐了下来,这才抬眸看向在她对面坐着的男子,微笑的道:“师父是不是觉得这个世上再也很难找到如我这般能与你心意相通的女子,所以才会误认为你我是天作之合?” 周青色亲自煮起茶来,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这样难道还不是天作之合?” 元无忧撑着脸颊慵懒地观赏着他煮茶:“师父不过是将这种寻到知音的欢喜错当成喜欢,总的来说,师父您还是太少年轻了,少不更事,有错觉也正常。” 周青色斟茶的手歪了一下,挑高眉看着她。 元无忧平静的笑望着他,丝毫没有少女该有的羞涩,仿佛她面对的不是本该令人脸红心跳的情意,而是在与闺中好友般的语气在讨论着彼此身上的衣物。 周青色缓缓的蹙眉。 元无忧若有所指的笑了:“这样,师父还觉得正常吗?” 这当然不正常,不过,周青色并没有作声,而是又自若的继续煮茶的动作,心里却苦笑,今日交锋让他深刻的认知到,他终还是小瞧了她。 他可以预测到了自己追妻之路的艰难和荆棘。 圣诞快乐,各位亲们,虽然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容我走过这艰难而又危险的倦怠期,我一定会加紧步伐追上去的。 017自诩聪明 京城,宇文府,第五照上门提亲后。 宇文锦知道消息时,正陪着宇文夫人邹氏在凉亭赏花喝茶说笑,听闻第五照来提亲,而且大哥竟然答应了时,血色从她脸上刷的一下褪去,手里的茶都洒了出来,颤抖的嘴唇也微微泛白,整个人都似乎是僵硬了。 陪在一旁的几人都神色各异。 梅素雪是震惊的睁大眼,元灵芝看着面无人色的宇文锦,则暗暗好奇起这第五照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宇文锦这骄蛮小姐吓成这样? 宇文夫人紧皱着眉头,没作声。 侍候着的仆妇侍女们都不敢抬头的屏住呼吸。 凉亭里的氛围有些凝固。 好半响,惊呆了的宇文锦才终于有了反应,哇地一声就转过身跪在地上抱着邹氏的双膝大哭了起来。 “呜……娘,女儿不要嫁给第五照。” 人非草木,更何况是从出生第一天就养在身边的人,邹氏心里对宇文锦的疼爱倒是实打实的,见她这样,面色也泛起心疼来。 元灵芝看着伏跪在邹氏膝上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无助的宇文锦,心里却百转千回。 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小姑,但再怎么说,她已经嫁给了宇文峥,利益是一致的。 第五照明显不是良配,可宇文峥却答应了,这要么是有巨利可图,要么就是来人强大到了可以威胁宇文家如今的地位。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就怕是后者。 梅素雪压下心里的惊怔,第五照要娶阿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锦,你先别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这话,她说的自己都不相信,可宇文锦却相信了,她猛地抬起头来,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渺茫的希望:“真……真的吗?” 梅素雪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可心里却不这样认为,如今第五家可不是往日的第五家,第五照也不是从前的第五照,他既然都上门提亲了,那就摆明了非娶不可,也证实了……曾经那传闻是真的。 想到这里,梅素雪眉蹙的更深了,心情很是纷乱复杂。 第五家是压在宇文家头顶上最直接的一座大山,只有挪开这座山,宇文家才能真正的出头,第五家四分五裂最混乱的局面,宇文家出了不少力,但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恐怕第五照这次,最想对付的人是表哥。 正当梅素雪暗咬唇七上八下时,宇文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娘。” 宇文锦抬头,哽咽又怯弱的叫了声大哥。 邹氏抬眼看他,神色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峥儿?” 宇文峥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道:“父亲同意了。” 邹氏皱着眉,没作声。 一旁的宇文锦如遭电击,扑通一声跪到守文峥面前,哀求道:“大哥,你帮帮阿锦,阿锦不要嫁给第五照。” 宇文峥叹息了一声,满眼无奈:“阿锦,不是大哥不帮你,这门婚事,父亲和祖母都同意了,第五照今日上门,不过是走走过场知会大哥一声,父亲今日也许就会抵达京城商议你的亲事。” 宇文锦呜呜哭了起来,满含期望的望着邹氏:“娘……只有您能帮阿锦了。” 邹氏顿了顿,无奈的叹息:“阿锦,不是娘不帮你,而是……帮不上你,其实,第五照今非昔比,虽无第五家家主之名,但却有家主之实,你嫁给你……”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就算他现在爬了起来又如何?可是他是那样的肮脏污秽,世人谁不知道他被卖入桃花巷……” 一抹身影旋风而来,让人眼花,却紧接着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宇文锦激愤的话。 众人看着立在那儿的人,再看看宇文峥,刚才他说了也许会抵达京城的人此刻正站在亭子里背对着众人。 “夫君。”邹氏忙起身行礼。 其余的人也全都恭敬的站起身来一一见礼。 宇文廉明目光冷冷一扫,目光落在宇文锦身上:“阿锦,再让我听到这些口无遮拦的话,还有,这件事,我已经同意了,容不得你不嫁。” 宇文锦捂着肿痛的半边脸,倔强的抬头,眼里有受伤:“阿锦不明白……” “闭嘴。”宇文廉明恼怒的低吼。 宇文锦身子瑟缩了一下,却还是不怕死的吼道:“你打死我也要说,我……” 宇文峥扫了她一眼,宇文锦噤声,她一向最畏敬的人不是宇文廉明而是宇文峥。 “扶小姐回房,好好看管。” “是,大少爷。” 元灵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宇文峥,难道真是后者?第五照威胁宇文家?这……可能吗? …… 等知道在宇文家投入一块巨石的第五照的来历后,元灵芝说不出话来。 “郡主?”身旁的侍女见她出神,轻轻提醒出声。 “啊。”元灵芝回过神来,挥挥手:“你下去吧。”她要好好想一想。 “是。”禀告的侍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元灵芝面色沉凝下来,在她看来,宇文家将捧在手心里的宇文锦硬嫁过去,心虚示弱的成分恐怕达到了七成了。 “奴婢参见郡马爷。”外室传来声音,元灵芝眼色微闪,并未迎上前,却挪动了一下姿势。 宇文峥走进卧房,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元灵芝,摒退侍女,在不远处的椅子坐了下来,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沏着,半阖着的眼眸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房间内,一时安静无声。 元灵芝端坐的姿态慢慢的软柔下来,用自认为平等而柔和的声音问道:“夫君,阿锦真的一定要嫁给第五照吗?”不是她沉不住气,而是婚后这一年里与这个男人打交道以来,她深刻的认清了一个事实,先不论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对她的态度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表面上,她却需要他的维护和在乎。 宇文峥半掩的眼帘内有着无人看得见的讥诮,但抬眸时,却毫无影踪。 “郡主以为呢?” 元灵芝轻咳了一声,好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问出声:“那……第五照……” 宇文峥挑眉睨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夫人想问我,那第五照跌落泥底时,我可有出力?” 元灵芝暗吸一口气,努力抬头镇定的望着他:“那……是吗?” “是。”宇文肯定的出声。 怔怔的望着他,元灵芝后背有些发凉,不是为他肯定的回答,而是为自己一起不放弃想要拿捏他的念头,这样一个明明温和有礼却让她无端的感受到了入骨三份的狠辣男子,她真的可以拿捏住吗? “夫人脸色不是很好,昨夜没睡好?” 近到咫尺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却让元灵芝硬生生的打了记冷战,忙不迭的低下头,勉强的笑了笑:“可能吧。” 宇文峥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神色自若将她拉入怀中。 元灵芝温驯的配合,但身体却怎么都有些僵硬。 宇文峥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僵硬一样,懒懒的伸出手将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声音很温和:“夫人一直在找一个人?” 元灵芝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她一直都叮嘱着身边的人暗中打听的。 宇文峥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眸子深沉了下来,语气却越发的轻柔:“夫人为什么要找那人?”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渊源,夫君……难道知道这人是谁?” 宇文峥眼皮子下垂扫了她一眼,又重新抬起,语气不明地道:“本以为是意外,但既然有人在推波助澜,所以就留意了,没想到还真抽丝剥茧有了此线索。” 元灵芝坐正身子,焦急的抓住他的手:“什么线索?那人是谁?” 似是根本没瞧见她的失态,宇文峥温和一笑:“虽没证据,但十之八九,幕后之人是顾凌。”只是他想不明白顾凌的目的,毕竟,让他娶了元灵芝,不像是在教训他接近顾安安,反倒是在费尽心机的帮他,不过,这件暂且不计,现在,他需要顾凌的介入。 “顾凌?”元灵芝有些皱眉。 “夫人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很意外。” 宇文峥眼色微闪,却似是不经意般的随意问道:“为什么会意外?” “因为他实在不是像穿……”元灵芝及时噤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她后背霎时惊出一层冷汗,她慢慢的抬头看着身边这个狡猾阴险的男人。 “穿?穿什么?”宇文峥缓缓扬眉。 “你什么意思?”元灵芝面无表情的问出声,想到差一点她就被他套出心里的秘密,她后怕的同时也隐隐的悲哀,因为,她的心里终于愿意正视,她不是这人对手的事实。 宇文峥轻笑出声,毫不掩饰他的企图:“我对夫人心里的秘密是越来越好奇了,穿……越?或许我该去试探一下顾大人,也许他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 元灵芝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哑声问道:“你想做什么?”她和他明明是在谈关于第五照的事情,他却将话题转到了这个她以为他早已经忘记的话题上。 她当然知道他心里有疑惑,毕竟当初那件事有玄机是明摆的事情,可是成亲这么久以来,他不曾问过她,她也以为他不在意,哪里知道今天他却主动提起了此事,他决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此事,这里面必有玄机。 “夫人不是一向自诩聪明,说说你想到了什么?”宇文峥起身回到他最开始落座的椅子上,含笑有礼的望着她。 元灵芝心一颤,为他的用词,自诩聪明? 宇文峥神色自若,毫无异色。 元灵芝低下头,也许是终于正视了心里的问题,所以似乎格外的清醒,很多她不以为意的对话和忽视掉的细微不起眼的小细节都鲜明了起来。 手微抖动了一下,就连心也颤抖了起来。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这张脸一定是面无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打破她自以为是的幻想? 宇文峥微微一笑,道:“因为,我需要你发挥用处了。”第五照寻仇,却第一个寻到了他头上,明明他最大的仇人该是林唯棠才是! 想捡软柿子捏?那也要看看这想捏柿子的人够不够这个力量。 ------题外话------ 待我扛过这本书痛苦煎熬的倦怠期。 018有所误会 顾安安回头望着怀王府,恍惚的出声:“哥哥,你说依依姐心里就真的不后悔吗?”爱,究竟是什么?看过了依依为爱而魔障害人害己后,她突然害怕碰触感情了。 顾凌沉默,后悔也好,不悔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了,路是她硬要选的,就算是后悔,依依她又怪得了谁? “走吧。” 顾安安叹息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的跟着顾凌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中,兄妹二人都没有作声,直到马车驶出了内城,耳边听到了车窗外纷杂喧哗声,顾安安这才发觉这不是回府的路上。 她撩起帘子望了一眼外面,发现竟然是出城方向,她有些惊讶的回头:“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郊庄。”顾凌淡声回答。 顾安安若有所思的挑眉:“哥,是灵芝郡主?”郊庄为靖王所有。 “嗯。” “她邀请我们做什么?” “去了才知道。”顾凌半眯了眯眼,接到灵芝郡主的贴子,他意外之余也很好奇。 听兄长这样说,顾安安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不过,她倒是想起了城中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件。 “哥,淮平李家要娶林盈盈为主母,定阳第五家要娶宇文锦为主母,这样一来,文家、第五家、李家岂不是连成一线?再加上昌城宇文家和林唯棠,这样大的事情就没有惊动陛下?”可是,自消息传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朝中却没有半点声音出来。 顾凌面色看不出神色变化,只是淡淡道:“林家和宇文家都非氏族。” 顾安安还想说什么,但瞥见兄长一副不愿意深谈的表情,她只好打住这个话题,本来她还想借着这个话题再转到廖大哥和陶七小姐的婚事上,探听一下第一手消息。 自先帝后,陶家就低调的很,就连陶霏雨都被勒定深居简出,极少在京城露面,对与廖府的婚事更是绝口不提,就像是这赐婚根本就没有一样。 按理而言,要是廖大哥真铁了心不娶,她相信陛下一定会成全他,但是据她所知,廖伯母最近又旧事重提,给廖大哥施压,有意打算在今年入秋之日迎娶陶霏雨过门。 廖大哥自从被陛下任命为提刑司后,忙的不可开交,她都极少再见到他了。 她很好奇,廖大哥是怎么想的?他究竟会不会真娶陶霏雨。 “少爷,到了。”马车停了下来,顾秋恭敬的声音传来。 顾凌先下了马车,顾安安收拢神游的思绪,这才弯腰下了马车。 看着亲自出来迎接的夫妻二人,顾安安面色一正,心里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有些警惕,无故献殷勤,定是别有居心。 一番见礼寒喧之后,一行人进入了庄子,且直接来到了一处环境幽静、风景优美的观赏亭。 元灵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兄妹二人,暗暗惊叹这顾家的基因倒是好,男俊女美,但目光却着重放在了顾安安身上。 在她看来,顾凌就是个优雅贵公子,虽才华过人,但是却没有半点现代人的痕迹,就算他再如何心机深沉,也总会有时候露出马脚,可是她打听到的顾凌,却没有半点异常举止。 倒是这传闻中爽朗直率的顾八小姐,让她有些怀疑。 可接下来,无论她如何试探,顾安安都应对从容,毫无破绽。 …… “奴婢该死。”奉茶的婢女将水洒了顾安安一身,顾安安还未出声,那名婢女就惶恐的跪地求饶了。 顾凌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顾安安,微微示意,嘴里却道:“安安,没事吧?” 顾安安神色自若的摇头:“没事,茶水是冷的。” 而对面的宇文峥似是仿佛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事一般垂眉敛目,在听到元灵芝训斥着那名婢女时,半阖的眼敛中飞快的浮现过一抹嘲讽,这个女人不会愚蠢的以为顾家兄妹不知道她是刻意为止的吧? 元灵芝满脸歉意看向顾安安,提出陪她去换身衣物的建议。 顾安安略一沉吟,微笑出声:“有劳郡主了。” 看着两人相偕而去的背影,宇文峥这才搁下手里的茶盏,抬眸迎上对面的顾凌,意有所指地道:“让顾大人见笑了。” 顾凌淡漠:“郡马客气了。” 宇文峥眼色闪了闪,轻笑:“看来,宇文今天是解不了心中之惑了。”顾八小姐看似直率,但其心智可不直率,先不论她是不是元灵芝要找的那个人,就算她是,恐怕元灵芝在她身上也讨不到便宜。 “郡马此话,顾凌不明白。” “宇文似乎一直未向顾大人表示感谢。”宇文峥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说来,宇文能有今天,还是托顾大人的福呢,难道不该要感谢吗?顾大人可是宇文与郡主的幕后媒人呢?” 顾凌自若的挑眉:“郡马及郡主请顾凌兄妹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宇文峥眸色微暗:“你承认?” “郡马似乎有所误会了。”顾凌站起身,观赏着片刻四周优美的风景,才回头说道:“宇文郡马与灵芝郡主是天作之合,顾凌可不敢无故居这大功。”陛下做的媒,不正是天作之合? 宇文峥眯眼注视着他,而后垂下眼有,若无其事一笑:“顾大人,请坐。” 而另一方,陪着顾安安去换衣服的元灵芝面对装聋作哑的顾安安,有些气恼,眼睛转了转,她直接用起了诈术。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顾安安惊讶的抬眼:“郡主是在跟我说话?” 元灵芝双手环抱,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安安,冷冷一笑:“不可否认,你的确比我高明的多。” “我不明白郡主的话!”顾安安面色一沉,冷声道。 “你死咬着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不是要问你的来路,问了你也不会说,我找到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 元灵芝紧咬着牙,硬是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为什么要陷害逼迫我嫁给宇文峥?” 顾安安转过身掩去眼里的一丝惊讶,但还是硬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你比我先来,昌城宇文和远西顾家齐名,你不可能不可道宇文峥是什么人,而宇文峥在认识我之前,他在追求你,你甩不开他,刚好那时候我冒了出来,你就陷害我,既可以摆脱宇文峥别有用心的纠缠又能一箭两雕的报复我写的小说惹到了你,顾安安,你好卑鄙。” 顾安安惊讶的说不出来话,仔细斟酌着元灵芝说的话,她缓缓地眯起了眼,眼中闪过一抹厉光,当初那个写话本败坏她声名推波助澜圈她入套的人竟然是元灵芝?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顾安安冷笑出声,虽然不是她亲自所为,但想也知道这件事是大哥做的,将纠缠她的宇文峥与这自视甚高的灵芝郡主配在一起,倒的确是一记最漂亮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是她兄长的作风。 “你终于承认了。”元灵芝忿恨的握紧拳头,恨不得扑上去将眼前的人杀了。 “承认了又如何?” “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可是先帝亲封的郡主,我要治你不敬之罪,可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顾安安面色一缓,虽没有继续出声,但也并没有低头,心里冷笑,她就算是郡主又如何? 想要动她,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她避退一步不是因为怕了她这个郡主,而是敬让陛下,因为她这郡主之封是来源于圣元皇后。 元灵芝见她神情,以为她忌惮她,冷笑涟涟,眼神却讥笑:“顾安安,这个时代不是我们生活的上个时代,这笔帐,我一定会和你算清楚。”要不是她,她又怎么会被逼的非嫁给宇文峥这个狠辣又狡猾的男人?此仇不报,难消她心头之恨! 顾安安眼色微闪,什么叫这个时代不是我们生活的上个时代?元灵芝究竟在说什么? 她正想试探时,却瞥见一名侍女匆匆走来。 “郡主,顾大人让奴婢来催请顾小姐。” 顾安安暗忖可惜,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急在一时,免得让元灵芝起疑。 等到她们再回到观赏亭的时候,顾凌和宇文峥似是都没有发觉顾安安其实并没有换衣服,也没看见两人诡异的神色。 宇文峥和元灵芝倒是善始善终的又亲自送行。 望着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元灵芝面色才阴沉下来,宇文峥有些意外,他以为不会有所获,难道他高看了顾安安?或者轻看了元灵芝? “顾八小姐是夫人要找的人?” 元灵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他半晌都没有出声。 宇文峥挑眉:“夫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你当初追求顾安安,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因为想要和顾家联手谋利益才想娶她?” 宇文峥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异光,神色却并没有因为她直接的话语而感到尴尬或心虚。 “夫人这是在吃醋吗?” 元灵芝暗自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面容严肃,语气郑重的警告道:“宇文峥,本郡主今天就郑重的申明,本郡主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想拿我当棋子使,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魅力,现在,本郡主很干脆的告诉你,本郡主与顾家有仇,你若想让我帮你拉拢顾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不理会宇文峥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就入了庄园,所以,她错过了宇文峥在听闻她说最后一句话时,那双黑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019意气用事 白狼出来,看着守候在外面众人期望的目光,沮丧地摇头。 “奶奶的。”黑虎抡起拳头就砸在了一旁的石柱上,立时可清晰的听见石柱痛苦的龟裂声。 其余人也都再一次情绪激愤起来,不约而同的转向朝站在庭院角落负手而立沉默望天的楚毅。 “小王爷,我们还等什么?发兵吧。” “我老黑请战,愿为先锋,讨伐大元国。” “我也请战。” 楚毅似是没听到众人激动愤怒的声音,宛自望天出神。 白狼心里也有些情绪,但还是出声安抚众人。 等到好不容易将群情激动的军将们劝了下去,他才神色微正的朝始终望天入神的楚毅拱手赔不是道:“请小王爷见谅。” 楚毅回过头来,神色复杂的问道:“他怎么样?” 白狼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垂脸低声道:“王爷他……很颓废。”实事上说颓废是轻的,王爷用酒麻痹自己,恨不得醉死再也不醒。 楚毅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大元国女帝竟然是他?圣僧蓝云是昔日的大元国无忧公主,如今的德元女帝。 白狼没注意到楚毅的失神,低垂着头,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好半晌后,楚毅才淡淡出声:“白狼将军,你说,皇上会出兵讨伐大元国吗?” “这……”白狼有些惊讶的抬头,但他只看见楚毅的背影,稍稍沉吟之后,他还是保留的回答道:“末将不敢妄臆圣意。”野狼早已经为此事回京请旨,算算行程,皇上的旨意在这两天应该就会抵达北桥关了,是战是和,一切自见分晓。 楚毅嘴角微扯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的迈步走了出去。 白狼望着他的背影,小王爷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担心战事? 只是楚毅刚走了几步,前方就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楚毅脚步一顿,下一秒往外疾走,白狼也连忙跟上前迎驾。 只是两人都还没有走出庭院,一行人就大步疾速地走了进来,为首的男子正是楚国皇帝楚鸿。 “楚毅参见皇上。” “白狼参见皇上。” 楚鸿这才停下步子,深吸了一口气,面沉如水:“人呢?” 楚毅低着头没有出声,一旁的白狼则回答道:“回皇上,王爷在房内。” 楚鸿唇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大步上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甚至忘了让跪在地上的两人平身,还是紧跟在他身后的小莫子见机行事,二人这才得以起身。 楚鸿推开门,浓浓的酒味就扑鼻而来,让他脚步一滞。 “皇上,奴才去请战王出来?”小莫子也低声请示。 “不必了,你们都留在门外。”说完,楚鸿就迈步走了进去。 宽敞的房间内,堆满了酒坛子,临窗的地上,喝的烂醉如泥的人靠在墙边不省人事,入眼的那一头银白发色让楚鸿的嘴和下鄂瞬间绷的紧紧的,虽然从野狼嘴里他早已经知道,但真正看见时,胸腔里似乎堵进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但下一刻,他眼底浮现怒火,走上前去,狠狠地踹着不省人事的人。 “起来,楚绝,你给朕起来。” 踹了半天,力量也越来越大,楚鸿甚至因为怒火而没有控制力道,可尽管如此,楚绝除了歪倒一侧的身体在他的力道下干脆像个死人一样瘫在地上任由他踹外,其余的没有任何反应。 楚鸿停下动作,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再睁开时,深沉的瞳眸内依旧有着狠光。 “来人,提水来。”楚鸿怒火中烧的吼出声。 “是,皇上。”门外的人丝毫不敢懈怠。 很快,紧闭的大门彻底敞开,数名侍卫提着满满的水桶走了进来。 “给朕泼醒他。” 提水进来的侍卫们看着地上的人,都愣住了,眼前这个银发如丝烂醉如泥的人是……他们楚国的战神王? “聋了是不是?给朕泼。” “是,皇上。” 侍卫们虽然还在惊怔中,但皇帝有令,他们也不敢不从,回神后,提着水桶毫不犹豫的将水泼了上去。 哗哗的水声在地上人身上溅起水花,几桶水泼下去,楚绝终于有了反应,紧闭的眼敛颤动了一下,却未睁眼。 楚鸿盯着地上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的人:“继续泼。” 又是一桶水下去,楚绝似是终于彻底的醒了过来,眼依旧未睁开,却冷煞出声:“都给本王滚出去。” “这……”提着水桶的迟疑的看向楚帝。 “都下去。”楚鸿冷出道。 “是。”不少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迟了一步就被战王给宰了。 就连小莫子都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室内,安静无声。 楚鸿踢开脚边的酒坛子,在房间里的圆桌前坐了下来,目光深沉地看着狼狈躺在水里的人,磨牙道:“醒了没有?没醒,朕再让你给你泼几桶水,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楚绝紧闭着眼,也紧闭着嘴。 啪!楚鸿狠力的拍在了桌上,震的桌上的茶杯一个个往半空中跳跃再重新跌落回桌上。 “为了一个女人,你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朕都不知道你原来是个情种。” 楚绝似是死人一样,对楚鸿的低吼没半点反应。 激动起伏的胸膛反映出了楚鸿内心的不平静,他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将胸口那滔天的怒气压了下来,从牙缝里拼挤出了一句话:“好一个元无忧。”她简直视他们兄弟如废物一般的玩弄耍戏! 地上的楚绝听闻这‘好一个元无忧’时,眼睫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楚鸿执起手边的茶杯,缓缓的握成拳,喀嚓一声,茶杯在他掌心被捏成粉碎。 …… 楚鸿亲临北桥关,让军中气氛达到一个至高点,皇上亲临,已经说明此事不会轻了,也不能轻了。 大厅里,气氛肃穆而凝重,因为主持军中议事的人并非是三军主帅楚绝,而是皇实楚鸿亲自主持。 而在场军将们对大元国主张战事的就占据了七成。 楚鸿抬眼扫过众人,目光落在了低垂着眼看不出神色来的楚毅身上,问道:“阿毅,你以为如何?” 楚毅心不在焉,自从听闻大元女帝是圣僧蓝云之后,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浮想着那如妖似魔的圣僧变成女人且尊为女帝的样子。 他很后悔去的人不是他,这样,他也可以亲眼看见她的样子,他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很想很想再见她一面的渴望。 眼前的人竟然在走神,楚鸿面色一没,声音没有提高,却威严慑人:“阿毅。” “小王爷。”楚毅身边的人也小心的提醒着走神的他。 楚毅忙出列,单膝跪地:“皇上。” 楚鸿眯眼盯着他,没有追究他的走神,而是再一次问道:“对大元国战事,你主战主和?” “末将……”楚毅突然觉得如鲠在喉,嘴里也干的要命。 楚鸿眯了眯眼,瞳仁淬冷:“如何?” 楚毅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回皇上,末将……主战。” 说完后,楚毅低下头,心情很沉重,主战二字从他嘴里一出口,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恐怕十之八九他将会是征战大元国的主将之一。 楚鸿曲面色缓和了下来,满意的点点头,再抬头时,神情已决绝毅然,正要张嘴时,却一道冰冷的让人立时感觉进入了刺骨寒冬时的声音响起。 “本帅不赞同征战。” “主帅。” “王爷。” 大厅里除楚鸿之外的所有人都激动欣喜的循声望过去,却在看到手拎着酒坛、东倒西歪地走进来的人时,所有人眼里都有着痛楚,也有着愤怒。 他们的王爷是何等人物,如今竟然被一个女人伤成这样,而那个女人甚至丝毫不感到愧疚。 楚绝摇摇晃晃的走近,空洞的双眸毫无波澜,像一潭死水。 “征战大元国,对楚国来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孤注一掷,何必呢?三足鼎立和平共处数十年不好吗?”楚绝站都站不稳,话,却说的极为沉稳有条理。 楚鸿额头上青筋凸起,却隐忍的握拳不发,只是冷冷出声:“和平共处数十年?然后呢?任由大元国和周国坐大,在两国夹缝里生存,甚至任由他们吞并?看来,你是真的醉了。” “臣弟清醒的很。”酒醉的不过是他的人,他的心,无比的清醒清楚,他想醉,想连心都一起醉,可是无论他怎么喝,他的心都醉不了。 “朕征战大元国的心意已决,朕体谅你不想征战大元国的心,你去给朕镇守潼关应对周国,这里由朕亲自坐镇。” “你们都下去。”楚绝灌了一口酒,突然冷声道。 在场的军士们都是楚绝的部属,自然听从他的命令,二话不说全都起身退下。 站在楚鸿身边的小莫子有些不敢看主子,但还是以眼神请示是否出声? 楚鸿皱眉,却没有阻止。 楚毅复杂的目光掠过楚绝,这才低眼退了下去。 整个大厅里,空荡而寂静,楚鸿坐在主帅之位,阴冷的目光在触及到楚绝那一头如雪白发时,双手不留痕迹的紧握,语气缓和下来:“你还想说什么?” 楚绝站的有些不稳,跄踉一步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抱着酒坛又猛灌了好几口,才面无表情的出声:“皇兄又何必意气用事?” 楚鸿咬牙:“朕不是意气用事,朕是为了楚国前景。” “你不是。”楚绝眼神迷离的抱着酒,断然出声:“你不是为楚国,你是为了你自己。” “你放肆。”楚鸿大掌捏紧了扶把手。 楚绝扔掉手里已经喝空的酒坛子,酡红的脸,空洞的眼,看向上位铁青着一张脸的人,冷冷出声:“你要出兵,是因为你恼羞成怒她的欺骗意难平,是因为你想要武力得到她的私心,皇兄,我是三军主帅,而她是我爱的人,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你大胆。”楚鸿铁青着脸猛站起身怒指着他,大吼道:“来人。” 跟随楚鸿前来的禁军侍卫们都瞬间就冲了进来。 楚鸿死死的盯着楚绝:“将战王给朕拿下。” 020我帮助你 天色还是蒙蒙亮,黑虎就闯进了白狼房里,在那看到野狼也在时,他粗眉皱了皱,却没说什么,只是急切的瞪向白狼。 “白狼,你一向主意多,你说吧,我们现在怎么办?”跟随黑虎身后的四大副将们听闻黑虎这样一说,也都纷纷期盼的看过去,虽未出声,可眼神里却都充分的表达了他们所想。 白狼抬头,目光扫过众人,蹙眉又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皇上不会伤害王爷的。” 黑虎低吼道:“这我当然知道,要不是当时我就冲进去救王爷了。”他虽是粗人,可不是没脑子的人,皇子就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杀王爷,他只是担心王爷被关押在军牢,会抱着酒坛更加的醉生梦死。 看守军牢的人可都是他们的人,王爷要酒,谁敢不给?这不天还没亮,就有人来禀报了,王爷昨夜喝了一夜的酒,又醉的不省人事了。 “老黑,你安静一点。”一直沉默的野狼淡淡出声。 黑虎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不理会他,他还没有跟野狼算帐呢,他回京去向皇上复命,也不知道他跟皇上都说了些什么,皇上竟然亲临北桥关也就罢了,他就当皇上是关心王爷,可现在皇上明显关心王爷是次,要亲征大元国才是真,真不知道当初在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女人果然是祸害。 白狼看了一眼黑虎眼底的想法,没说什么,当初在京都,黑虎和花豹都回了边关镇守,只有他和野狼一直跟随在王爷身边,他们自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元无忧与王爷和皇上之间的纠葛。 “王爷虽被关在军牢,可我们都知道王爷不会有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对大元国的战事,你们是怎么看的?”白狼沉声问道。 说起战事,黑虎转过身来,面色也有些凝重的看向白狼。 野狼没作声,也沉眼看向白狼。 白狼说道:“如今虽与周国休战,但与周国交战以来,我们兵力也受损颇多,无论对大元国宣战与否,对周国的兵力是不能调动了,而且,光靠花豹一个人领兵镇守潼关也是不可取的。” 野狼低头略一沉吟,抬头看着白狼道:“你的意思是?” 白狼知道他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如今只能这样办了。” 黑虎也明白过来了,想了想后,点头同意:“我看这样行。” 野狼皱了皱眉,没否绝白狼的计划,只是道:“王爷并不同意对大元国开战。” “那是因为元无忧。”黑虎忿忿的脱口而出。 白狼和野狼相视一眼,都有些苦笑,他们对黑虎的话并不完全认同,但是却也反驳不出来。 王爷之所以不同意对大元国用兵,主因还是因为这起战事前景不乐观,但元无忧在王爷心里也一定占据着一定的份量。 “反正我是主张开战的,对大元国征战计划,我们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了,而且如今更有开战的必要,王爷既然那样喜欢大元国的女帝,我们将她抢回来不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抢回来,你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人?老黑,你嘴里说的人是大元国的皇帝。”白狼有些无奈的提醒他。 “所以我说要开战,只有打的他们俯首称臣,到时候还愁元无忧不乖乖的当我们王爷的女人?” “你……算了,跟你这只知道上场杀敌的大老粗说,你也听不进去,我去看看王爷。”白狼放弃了跟黑虎讲道理的打算。 野狼没说话,但却跟白狼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就算我稍微的夸大了一些,你们也用不乎这样吧?算了,等等我,我也去。”无论怎么喊,走出去的两不但不停,反而越走越快,黑虎终于忍不住的追了上去。 军牢里,此刻正如黑虎所想的那样,楚绝的确是喝的醉生梦死,原本森冷的军牢里到处都弥漫着酒气,不过是过了一夜,军牢就变成了酒窖。 第一间最为宽敞的大牢里,楚绝背倚石墙昏睡着,身边散落着一地的空酒坛子。 牢门外的狱卒们手里都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可是看着喝的不省人事的王爷,他们又不敢进去打扰。 直到白狼等人的到来才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皇上虽说将王爷关押,可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北桥关,不是京城,边疆之主,在楚国人心里,从来不是皇上,而是他们的战神王。 王爷被关押,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喝酒而已。 “你们都下去吧。”白狼看着欲哭无泪的狱卒士兵们,好心的解放了他们。 “是,白将军。” 白狼直接推开没有上锁的牢门,走了进去。 “王爷?”低声唤了好几声后,白狼没再唤,只是话锋一转,缓缓禀报道:“皇上在昨天夜里已经布署了对大元国开战的计划。” 楚绝紧闭的眼微微动了一下。 白狼低下头继续禀报道:“皇上亲自坐镇帅营,小王爷为伐元先锋将军。” 楚绝没睁开眼。 白狼停顿了片刻,才又低声道:“皇上还下令征丁。” 白狼身后的野狼和黑虎都有些佩服的看着白狼的背影,不是因为他这煞有介事的话,而是为他竟然敢欺骗王爷的胆子。 楚绝没睁开眼,可是却手臂随意一捞,抓起了一个酒坛子往嘴边送入,却—— “拿酒来。”冷冽的嗓音有些沙哑和涸涩。 “王爷,您不能再喝下去了,酒铺里的酒全都买了来了,昨天都被您喝光了。”白狼低声道。 楚绝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盯着白狼:“本王今天才知道你胆子真的不小。” 白狼摸了摸鼻子,悻悻言:“属下这不也是没得办法了,不过,您也知道,属下这话说的也算是事实。”不然您也不会醒,白狼偷偷的在心里补上一句。 楚绝扔掉手里的空坛子,单膝曲起,手随意的放置在上面。 白狼暗自诽腹,王爷这姿态……要是没有憔悴的脸、血丝布满的眼、凌乱的银发、泛青的胡茬子以及浑身的酒气和皱巴巴的衣袍,他家王爷这姿态当真是潇洒恣逸的很。 “黑虎。” 黑虎以为自家王爷有命令要下,激动的上前:“王爷。” “你去给本王找酒来。” 黑虎一呆:“……”为什么是他,难道在王爷心里,他就好说话好欺负一点? 白狼和野狼也都垂下眼,嘴角有着隐隐的笑,虽然王爷还是要喝酒,但是他们都知道王爷不会再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只要王爷愿意醒来,他们就放心了。 楚绝冷冷的目光一瞥,黑虎一个激颤,敢怒不敢言的答道:“是,属下遵命。” 楚绝环视了一眼宛如变成了酒窖的牢房,薄冷的唇线扯动了一下:“白狼,你意下如何?” “什么?”白狼抬头,眼神有些迟疑,因为他有些不敢确定王爷的意思。 一旁的野狼也狐疑的抬头,面色极为惊怔。 楚绝对两名属下的惊怔,嘴角勾了勾,眸子却深幽泛寒的有如千年玄冰。 “对大元国的战事。” 白狼因为惊怔而有片刻的恍惚,倒是野狼有些担心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王爷是在说对大元国的战事?王爷……欲对大元国兴兵?” “嗯。”楚绝淡淡应下,仿佛昨天那个因为不同意兴兵开战而惹怒皇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野狼想说什么却又噤声。 白狼这时候也恢复了理智,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的主子,片刻后,才启唇,慢慢回答道:“回王爷,属下认为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机会。” 对白狼的话,野狼有些意外,却又似乎不意外,这也是为什么主战的军将达到七成的原因。 楚绝没出声,靠着冰冷的石墙闭上了眼。 接下来是令人呼吸都为之静止的安静。 白狼、野狼都有些惴惴不安,却拼命的压抑着静候着什么。 而他们也没有失望,久久静默之后,他们听到了。 “最后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白狼怔怔的看着似是在阖目养神的王爷,心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在王爷心里,这最后的机会中,在公和私中,他分清楚了哪一个的份量最重吗? 与此同时,大元国,远西郊外五十里外。 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天边泛起的丝丝亮光也彻底地照亮了大地,视线惭惭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条崎岖的山道,渺无人烟,在晨光初露的时刻本该是万籁俱寂的。 可一道隐隐约约的呜声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平静,也传进了正惭行惭近的主仆二人耳中。 布衣素服的年轻书生装扮的第五颢听闻猛地站住步子,对身后同样身穿粗布衣的书童道:“小良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小良子一口否定。 第五颢皱眉,凝神仔细侧耳听着。 小良子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少爷,这里渺无人烟,两边都是深山老林,说不定是猛兽发生的声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上官道……” 小良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听清楚声音方向的第五颢就猛地跑了过去。 “少爷……”小良子跺了跺脚,心里咒骂,但两条腿还是撒开来追了上去。 呜呜的声音越来越近,只是声音似是在地里发出来的,第五颢救人心切,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空,掉下去。 还是追在他身后的小良子眼明手快,一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少……少爷,抓紧。”小良子这时候也顾不得骂人了,使也吃奶的力气将半截身子都在地洞中的人拉了上来,然后就倒在一旁喘着粗气。 第五颢这时候才发现他差点掉下去的是一个地洞,上面覆盖着草。 “好险,咦,小良子,怎么没声音了?刚才还听得见。” 小良子翻了记白眼,极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睛落在了破了一个洞的草堆下面,刚才的声音是从洞里传出来的,嘴里却说道:“少爷,我都说了可能是野兽传出来的声音,现在看这捕兽陷阱,我猜的没错,你都差点被捕到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等上了官道,他怎么说都要搭个驴车才行,再这样漫无目地的走下去,他都快要疯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少爷,你说过,你一路上都听我的的,你忘了?” 第五颢皱了皱眉:“我没忘了,可是刚才我听那声音像野兽的声音,倒像个……小姑娘的声音。” 小娘子脸颊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 第五颢的眼目光落在草垛上,淡声道:“小良子,救人。” 小良不乐意的站在那里装傻:“少爷,你听错了,哪有……” “呜……呜呜……”地洞里传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一样的呜呜声。 第五颢不理小良子,正要上前一步,却被小良子拉住了,只见他张目望了望,捡起一条手臂粗的树枝戳着那堆草。 “小良子?” “不是要救人?”小良子没好气的道。 第五颢愣了愣,随后笑了:“小良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如果可以,我才不想多管闲人呢。” “好,是我多管闲事总行了吧,你快救人吧。”第五颢好言好语好脾气的道,完全不将小良子的恶言恶语恶仆的嘴脸放在心上。 主仆二人同心协力还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里面的人给弄了上来。 一弄上来,小良子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人又重新放回到地洞里,任其自生自灭,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家公子是绝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第五颢也看清楚了救上来的人的情形,微微一愣后,很快就反应过来,面色沉凝的为她松开绑在脑中塞满整张嘴的布团。 嘴终于能发出声音,王小芙却没有放声大哭,而是挣扎着起身,朝第五颢重重嗑头:“求公子救救我。” 两天后,出了远西境内后,三人这才停下赶路的步子,在一处山林里停下休息。 …… 小良子有些不耐烦的望天,这女人还要哭多久才停下来? 第五颢迟疑了一下,还是取出帕子递了上去。 王小芙接过手里这方与第五颢主仆二人身上着装完全不相配的锦帕时,泪却掉的更凶了。 “姑娘,你别哭了,现在我们已经不在远西境内了,你不用担心害你的人追上我们。” 王小芙哭了很久才终于停下哭声,却又是扑通朝着第五颢一跪。 “姑娘?”第五颢忙伸手,却又顾虑她是女儿身收回了手。 小良子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里生出一股不安。 自那日救了这姑娘后,这姑娘也是扑通一跪,然后……他们就不分日夜的赶路离开了本来要进的远西城,一路上,这姑娘除了默默流泪,什么话都不说。 现在好了,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哭倒是哭出声来了,却又是扑通一跪,这让他越来越觉得这姑娘是个危险的人,恐怕会引火上身。 “姑娘你快起来。” 王小芙摇头:“小女子姓王名小芙,叩谢恩公救命之恩。” “王姑娘还是起来说话吧。”第五颢轻声道。 王小芙看了一眼两人,这才慢慢的起了身,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第五颢为她倒了一碗茶后就静默不语。 王小芙眼神很复杂,挣扎中带着警惕,最后还是毅然决然的抬头直视着第五颢,直接道:“公子是我的恩公,我不想欺瞒公子,我身上有血海深仇,且仇人身份显赫,不是我所能撼动得了的,但是小芙发过誓,若侥幸不死,小芙一定要仇人血债血偿。” 第五颢平静的看着她,没作声,倒是小良子皱起了眉,却也没作声。 咬咬牙,王小芙慢慢地松开了手里刚才第五颢递给她的那方锦帕,又重新跪了下去,抬头恳求的道:“小芙知道公子不是普通人,小芙请公子施舍可容小芙上京城的盘缠。” 小良子张大嘴,这女人脸皮也太厚了吧,他们救了她还带着她离开了有仇人的远西,她竟然一张嘴就是讨要银子?谁家的姑娘这样不要脸?她要上京,可以自己想办法,实在是不行,她还可以一路乞讨上京。 王小芙羞愧的低下头,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令人厌恶,可是她怕自己等不到筹到上京的盘缠或是一路乞讨上京的那个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又重新抬起头来,恳求的望着第五颢。 第五颢叹息的出声:“王姑娘为什么不是向我借。” 王小芙沉默片刻,才漠然地回答道:“这笔银子我没把握还得上公子。”这一去,是生是死她根本不知道,所以她才求他施舍,而非向他借银。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小良子怀疑的问道。 王小芙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轻轻的掀起了自己的袖子。 小良子倒抽一口冷气,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第五颢看着她手臂上的红点手一抖,却还算镇定。 “你……你……少爷,我们快走。”小良子不敢上前接近王小芙,只能是结结巴巴的出声。 第五颢却极冷的瞥了他一眼,小良子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上京又如何?”第五颢低眼淡淡出声。 王小芙眼神一黯,却还是道:“我知道就算我到了京城可能也报不了仇。” “但是你却还是死也要去?”第五颢怔怔出声。 王小芙重重的点头:“对,死也要去,就算是世道不公,我也要让世人知道我的仇我的恨,这样就算是死,我也对不起自己。”这是那人告诉过她的话。 又怕又惧的小良子在听闻王小芙的话后,一时忘了她的可怕之处,心里倒是生出一股敬佩之情,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的仇人是谁?”但这句话说出来后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能让到这种地步都不肯死还要上京的显赫背景的仇人身份,呼之即可! 王小芙沉默了下来,第五颢也垂下眼。 好半晌才压下心头恨意的王小芙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仇人是顾家的人。” 小良子嘶了嘶牙,满心懊恼,他就知道救了个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 远西顾家,别说一个王小芙,就算有一百一千个王小芙或许也扳倒不了顾家,她上京告御状也不过活腻了的举止。 第五颢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听到顾家而有所变化。 王小芙见他面色如常,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说出仇人是顾家的人时,她真怕吓跑恩公或者让自己又重新陷入危险里。 “你……”第五颢迟疑了一下,却还是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是你自己想出要上京靠御状的?” 王小芙诚实的摇头:“是,但是是有人曾经对我这样说过京城可以告御状。” 第五颢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有些干涸,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捕捉不到,却莫名的兴奋,他就着碗喝了口茶,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一点儿都不担心我会将你的行踪泄露给顾家?顾家有你的仇人,想必你一定很清楚顾家如今的地位,也许我会拿你向顾家讨要好处也不一定呢?”她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但以她的遭遇和经历,她实在是诚实坦白的过了头,也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王小芙盯着他半晌,很肯定的说道:“恩公不会,因为那人说过,顾家的确显赫,但并非就是无人撼动得了的,若是有一天我能离开远西境地,也不定我就会遇上能帮助我的人,而我觉得,恩公就是这个。”所以她才开口向恩公求取盘缠。 第五颢没有反驳,却面色奇异起来。 小良子震惊诧异的看着自家公子的反常,有些摸不透主子怎么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下一放,他更惊了。 “你说的对,我可以帮助你。” 王小芙惊喜的磕头:“谢谢恩公施舍盘缠,恩公的大恩大德,小芙永世不忘。” “我帮助你,不是给你盘缠,而是要帮你达到你的愿意,让世人都知道你的仇你的恨,至于你的仇能不能报?”第五颢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和茫然,声音也越发的轻淡了起来:“就要看女帝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小良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着第五颢背影的双眼如同看见了鬼一样。 而王小芙惊怔过后是喜极而泣,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 ------题外话------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021很欣赏你 林唯棠一回府,管家就迎上前,一边小步的跟随着一边禀报着府里的大小事情,最后他说道:“少爷,夫人让您去书房见她。” 林唯棠挑了挑眉,没作声,但去往大厅方向的双脚却转了个方向,往书房方向而去。 书房里,林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见他官服都没换就过来了,心里极为欣慰,脸上也浮现了笑容,迎上前来:“棠儿。”这个儿子是她的骄傲,因为有这一双儿女的存在,这些年来,她从不曾真正后悔过过当初嫁进林家的决定。 林唯棠在书房耳房里换下了官服才出来,林夫人正亲自为他煮茶,见他出来,忙招待他坐下。 林唯棠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接过茶,细细品了几口香茗后,这才抬眼看向林夫人,说道:“娘要见孩儿是为了盈盈的婚事?” 林夫人停下动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有些叹息的点点头。 “她对李氏家主不满意,不想嫁?”对于妹妹的心思,林唯棠略心知肚明,母亲找上他说这件事,也早就在他预料之中,所以语气也越发的淡漠了下来。 林夫人刻意忽略儿子语气里的疏离,犯悐的道:“你妹妹对李家主的身份是满意的,但是……” 林唯棠轻轻的放下茶盏,声音不大,却让林夫人后面的话自动噤声。 “但是什么?她既满意李家氏族之家的身份,却又不想离乡背景嫁去淮平是吗?” “……”林夫人想说话又哑然,她知道盈盈太贪心,可是她一辈子就一双儿女,儿子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对女儿的娇宠和纵容自然就多了一些。 抬头注视着欲言又止的母亲,林唯棠嘴角勾起一抹极浅淡的弧度,看似温和柔情,但林夫人却知道这是儿子动怒的征兆。 “母亲疼爱盈盈的心,孩儿知道,但她既想嫁给李家主又想留在京城的事是不可能的。” “棠儿……娘知道盈盈的心是大了一些,可是她是你唯一的妹妹,娘也不忍心她一个人独自嫁去淮平。” “那就拒绝李家的提亲。”林唯棠这句话正好是说给门外林盈盈听的。 “什么?拒绝李家的提亲?”林夫人惊讶出声,那可是李家,淮平氏族李家,怎能拒绝? 林盈盈听到这里也顾不得心里对兄长的畏敬了,推门而入,红着眼眶道:“兄长就这样不待见盈盈吗?”在他心里,她就如此上不了台面,如此不堪? “盈盈……”林夫人没料到女儿就这样闯入,有些皱眉,但看着她伤心欲泪的模样,又心疼起来,担心的上前。 林唯棠倒是神色自若,对林盈盈的伤心视而不见。 “在兄长心里,妹妹就这不值一提吗?” 林唯棠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的极无情:“要是你的心没被猪油蒙上,你就死心踏地地嫁给李焱,从此远离京城,在淮平过着相夫教子荣华富贵的生活,绝对是你最好的出路。” “如果我不呢?”林盈盈不甘心的问道。 林唯棠冷笑:“如果你做不到却还要嫁入李家享那荣华富贵,那作为兄长,我奉劝你一句,别再妄想什么,你的智慧、能力、手段甚至是才华都不过尔尔,你若知足,安份守己,后辈子的日子不会太难过,若是你执意心比天高,兄长也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元无忧,她若想像陛下那样创下大业,青史留名,她是妄想。 连李焱为何娶她,她都看不透的人,却想着自己天下无双,有翻手云覆手雨的能力,岂不是可笑? 更何况,她连李焱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了解透彻,就想着要横插一手,这不是天真,而是愚蠢,如此愚蠢的人,谈何在李家立足站稳脚根? 她要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又何需心生怜悯? “既然兄长从不曾用心对待过小妹,小妹也用不着兄长来操心,我的人生我自己会选择,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我都绝不会向兄长求救。”林盈盈说完后,就难堪的掩面冲了出去。 “盈盈……”林夫人追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安之若素的儿子,皱眉愠道:“棠儿,她是你妹妹。” “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所以我现在才坐在这里。” “可你明知道盈盈的性子,你这样说,她肯定会不甘心……”林夫人突然醒悟过来,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你不同意盈盈嫁入李家?为什么?” 林唯棠眯了眯眼。 林夫人脸色沉了下来,恼怒的道:“棠儿,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李家主母,这是何等的殊荣?要是平时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怎能就此拒之门外? “母亲,我已经尽了身为兄长的本份,她的命运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路,是她自己选的,以后的人生也是她自己要负责,是好是坏,林家帮不上她。” 听他这样一说,林夫人神色一紧,也顾不得恼怒,上前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陛下……” 林唯棠淡淡的扫了一眼林夫人:“母亲。” 林夫人面色有些僵硬,倒也没再说什么。 林唯棠缓下语气道:“其实嫁去李家的确是她最好的出路。” 林夫人有些糊涂了:“你究竟是同意盈盈嫁去李家,还是不同意?你都将娘绕糊涂了。” “我当然同意她嫁去李家,这于她而言是很好的人生,但是,我也清楚这个妹妹心高气傲过了头,在李家那样的氏族大家里,她这样的主母只会是祸而不是福,我并不希望有一天她从此被禁在李家后院一隅终了一生,孤寂凄凉。” 林夫人惊的后退一步,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林唯棠揉了揉眉心:“娘,虽然我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但林家门楣和淮平李氏相比较,落下的绝不只是一截,盈盈嫁给李焱是高攀,不仅仅是身份,还有她这个人,李焱此人,绝不是盈盈所能驾驭的,若是盈盈是个懂得变通的,也许我也不会这样多虑,所以,母亲,我只能是尽力阻止。” 他这个妹妹心高气傲,目光短浅,也许选一个中庸平凡的男子助其发家致仁也许更适合她,就如他的母亲。 可如今有李家珠玉在前,她又怎么可能会舍下李家主母的荣华富贵?所以他只能兵行险招,用激将法。 林夫人虚弱的扶着椅把坐了下来,怔怔出神,儿子虽然说的委婉,但言下之意她却是明白的。 “母亲,该说的话,孩儿都说了,余下的选择,就看盈盈和您的决定了,孩儿不会再有话说。” 林唯棠走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无声叹息了一声,希望母亲能清醒过来。 儿子的话在林夫人心里掀起了惊涛波浪,也揭开了她心里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伤疤。 如果不是因为面对的是她这个母亲,她想棠儿一定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说了一大通。 其实儿子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盈盈似她。 氏族之家需要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盈盈虽然聪明,但却依旧不及年轻时的她,她年轻的时候都尚且输的惨烈,更何况是被她娇宠纵容长大的盈盈? 李家不是二十年前风雨飘摇的第五家,却比第五家更难生存。 林家又比不上李家,光是高嫁,盈盈的底气就亏了,更保况……棠儿如今身在局中,与李氏联姻,对盈盈或许是荣华富贵,但对棠儿来说,却是埋下了一个火种…… 林夫人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坚决毅然。 …… 京城最近出了一条火爆的传闻:林家拒婚淮平李家,而选了郑国公府的二公子。 这则消息传开后,给各大茶楼酒坊的氛围增加了不少热度。 对林家竟然能拒了淮平李氏之主的提亲,让京城不少人对林家高看了几分。 郑国公府二公子郑安,说好听说是二公子,实际上,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根本不能和淮平氏族李家之主相比较。 可林盈盈却抛舍李焱而选了郑安,这的确让人惊讶万分。 坊间有不少人为林盈盈惋惜,也有人对她敬佩,更有人同情被拒的李焱,还有人羡慕走好远的郑安。 茶楼二楼并不起眼的座位上,李焱听着底下大堂的议论声,唇角微微笑,他看走眼了,林唯棠很疼爱这个妹妹。 “主子,这林家出尔反尔,实在是过份,要不……” 李焱轻罢手,后面的声音自动噤声。 “这里是京城,不是淮平。”李焱好脾气的啜饮了一口茶,淡淡出声。 他身后的侍从恭敬的后退一步,没再出声。 片刻后,李焱放下茶杯:“准备行程回淮平。”既然林家的婚事作罢,他也该要尽快回淮平。 “主子就这样离开?”一旁的管家诧异的出声,他以为主子对与林家联姻是誓在必得,怎么却又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 李焱笑而不语,他向林家提亲要娶林盈盈,并非是因为那个人是林盈盈,而是因为那是林家。 林唯棠从中作梗,或许有大半是因为真心疼爱这个妹妹,但以林唯棠的为人处事作风,也有可能是因为外在因素。 而外在因素……李焱眯眼看向窗外方向,天子脚下的京城局面太过复杂,轻易动不得,也不容许有人去动。 他的小心思被掐灭,如果还不识时务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太不懂事了。 在京城逗留了这么久,所看所想,都让他明白了那么多人对她心悦诚服了。 就连文无瑕都甘心为她殚精竭虑,这只能说明她值得,而且,在他看来,她也的确值得。 …… 德元宫,御书房。 元无忧将最后一本奏章合上,这才抬头看向立在她身侧的小逃子,叹息的道:“李焱是个聪明人,可惜朝中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逃遥弯了弯腰,不敢接这话。 元无忧修长白嫩的手指在御案桌上轻敲着,眯眼思考着什么。 小花子恭敬的走进来,轻声禀道:“陛下,平将军求见。” 元无忧手指停下,美眸微眯,沉吟几秒后,启唇道:“宣。” “是。” 从宽大的御案桌上起身,她在锦榻上坐下,接过玉珠奉上的茶,悠闲的以杯盖轻拂着在水中盛开的清菊,看着走进来的平睿,绛紫与暗红的正二品官服穿在来人身上,让此人温润青和的谦谦君子气质上多了一抹华贵之气,就算不是第一眼美男,但他的气质胜过他的容貌,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尽管——气质这东西也有可能是虚假的,但他能做到毫无违和的散发着如此气质,他已经让人无可挑剔。 想到这里,元无忧眸中含上几许笑意的注视着他,如招待朋友一样自然熟捻的先一步出声道:“不必见礼了,坐。” 小花子早有眼色的示意宫人搬来椅子。 平睿脚步一顿,但仍旧恭谨行礼:“臣平睿参见陛下。” “都说了不必见礼,坐吧。” “谢陛下。”平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平卿此时进宫的事情想必不是小事。”元无忧心情颇好的出声。 平睿眼底划过一抹微讶的光,眨眼即逝,面色带着温暖却又不失恭敬的笑意:“陛下心情很好。” “嗯,是不错。”元无忧轻抿着甘甜的菊花茶。 “陛下心情好,那臣不知该不该禀报了。” 元无忧随意的扫了他一眼,笑而不语的将茶杯交给玉珠,伸手道:“许久未对奕了,平卿陪孤走一局,如何?” 平睿轻轻挑眉,随后恭敬低头:“臣之荣幸。” …… 平睿眼睛专注的棋局,下的很认真。 元无忧落了一子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重新回到棋局上,也多了几分认真。 对奕双方都认真以待,这局棋下了很久,直到夕阳落暮,才见分晓。 元无忧嘴角轻扬,笑道:“孤输了。” 平睿站起身,恭敬道:“陛下承让了。” 元无忧倒并不在乎这一局的输赢,问了什么时辰后,笑道:“不知不觉,就夕阳下山了,陪孤散散步去。” “是。” 御花园里,夕阳如火,染亮了锦簇花丛,风景美的令人惊叹。 两人一前一后的漫步在花间小道上,给这抹美景又添上了无与伦比的一笔。 散了会步,元无忧才道:“平卿为边关之事而来?” 平睿并不惊讶她的知道,但还是道:“边关虽平静,但楚国的暗探却传来消息,楚国境内有征丁之兆,臣担心这是楚国发兵征伐的前兆。” 元无忧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从容说道:“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平睿眼神幽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突然间,他有些忍不住想好奇的问问,对楚战王对她的痴情,她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无动于衷? “楚国与周国大战虽不至于伤及根本,但损伤也是无可避免的,可楚国或真是有心来犯,恐怕……对方是作出了孤注一掷的决定了。” “嗯,不成功便成仁,楚国选择走这条路,孤一点儿都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无需表现出来罢了,所以,平卿,你的眼神不用这样探究孤。”元无忧回头挑眉道。 被抓住正着的平睿轻咳了一些,但并没有跪地请罪,而是有些不自在的低头道歉道:“是臣逾越无礼了。” 元无忧没有收回目光,盯着他沉默之后,说道:“你的能力,孤相信,你作主做好边关布暑,做好迎敌的准备即可,楚国就算兴兵攻打,一时半会也还打不起。” “是。”平睿郑重的单膝跪拜道。 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元无忧眯了眯眼,突然道:“平卿。” “臣在。” “木羽其人,孤很信任,对大元国的守护之心,他比孤比你比所有人都要来的强烈和忠诚,你可明白。” 她的视线带来的压来让平睿心神一动,忍不住抬头。 她的声量并不大,轻轻柔柔的,甚至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容,可却慑人无形,她不是在警告他,而是在提醒他一件事情。 她和他一样,对大元国并没有太大的忠心,她位居其位,不过是视这一切为打发时间的玩物,就如同他视之为挑战的心思一样。 “起来吧。” “谢陛下。”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孤很欣赏你。” “臣知道。”他自诩世人皆醉他独醒,可她让他知道,他在她眼里,也不过是醉了的其中一个,当初就是因为他真心实意的敬佩,才与她一起玩这个她所说的打发时间的有趣游戏。 事实证明,这个游戏的确好玩。 元无忧慢慢地走向台阶上,仰望着夕阳余晖的西边天际上残留的颜色,眼神里有着淡淡的落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平睿恍惚的看着她,突然有些分不清楚她是为这落阳而感慨,还是因为落寞而移景于落阳而发? 她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让他真正心悦臣服的人,却也是他始终看不透的人。 每当他以为自己对她有所了解的时候,却又会发现他看到的不过是一角。 甚至他连这一角是她让他看见的,还是真是是他看见的都没有把握。 她神秘的像一道深渊,而他正趴在涯边向它探望,想看清楚那望不到边的深渊下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奇异风景。 身后一大群跟随的宫人远远的看着前面赏台上正欣赏夕阳的陛下以及似乎欣赏陛下的平大人,都低下了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22要守护你 在林家拒了淮平李家的亲事惹发全城热议的时候,第五家和宇文家的亲事不声不响的就成了,等到消息传开时,双方两家已经进入成亲的准备了。 严格说来,第五家和宇文家的根基都不在京城,但宇文家却提出要在京城拜堂成亲,而第五照也毫无异议的同意了。 宇文家在昌城说一不二,但在京城,任凭宇文峥手段高超,他顶多是让人知道了他,但真正的介入权贵圈子,还是来源于他娶了灵芝郡主,以郡马爷的身份在京城权贵圈中算是勉强站稳了脚。 这次,宇文家选择在京城嫁女,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以主人身份亮相,再加上宇文三小姐嫁的是声名狼籍备受争议又讳莫如深的第五照,使得这场婚事很快就取而代之成为全城最具瞩目的事情。 不仅坊间百姓热议好奇,权贵王公、名门望族、大小商贾也都暗暗关注着。 毕竟宇文家与第五照结亲,影响力真的不可预估。 当然,这影响力自然是来源第五照。 大元国无人不知,定阳第五家族掌权人为第五照,其家主第五颢不过是傀儡罢了,不仅仅是世人连第五颢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恐怕就连定阳百姓都不知道第五家的家主长什么样? 在改朝换代之前,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在第五家族争斗中惨败,明明输的连整个人生都赔葬的第五照为什么还能有机会东山再起,将第五颢踩在脚底,重新掌权。 如今,有此疑惑的人都恍惚大悟之余,也不约而同地对第五照言行举止,甚至对整个定阳第五家都讳莫如深了。 谁也不敢再议第五家是谁在掌权,第五照是怎么东山再起的。 至于那可怜可悲而惹人同情的傀儡家主第五颢,只能怪他自己,谁让他无能呢? 宇文府。 宇文锦在被禁足大半个月后终于得到了开禁,因为她屈服了,而劝服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元灵芝。 此时,两人正在后花园某个凉亭里。 元灵芝亲自为她倒上茶推到她面前:“这是宫中贡茶,你试试。” 宇文锦没接茶,也没出声,只是抬头望着她,眼神极冷。 元灵芝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宛自端起茶品尝着,好半晌才嘲讽的道:“人心不知足,我帮了你,你却嫌我帮的还不够。” “我不相信你会有这样的好心,为了表姐,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好。” “你还不算无可救药,知道自己得罪过我。” “所以你有什么企图,何不明说?看在你帮了我解除禁足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机会。” 元灵芝满头黑线,有些无语:“你倒是蹬鼻子上脸。” 宇文锦冷冷一笑:“你可以端起你郡主的尊贵架子转身离开,我宇文锦绝不留你。” 元灵芝努力压下喉咙口的低咒和怒气,打了记眼色,示意身后侍女们都退下。 宇文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亭子里只剩下两人。 元灵芝这才淡淡道:“别忘了,大元国是女帝当政。”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女人连皇帝都当上了,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当上氏族之主?” 尽管宇文锦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她这个大嫂这般骇然的话后,她还是呆住了。 …… 午后的御花园,风景独美,更何况今天天气格外好,天蓝云白的毫无杂质,地上风景优美如画。 树荫草绿,花团锦簇,碧波如镜,拱桥流水,亭台楼榭……无不一奢华美丽,张扬着人间富贵。 可尽管如此,真要比起来,湖中心水榭里,帝王榻上慵懒侧卧着紧闭双眼的少女,她的美丽却比四周优美如画的风景更胜一筹 金瓦朱柱,明黄色幔纱随以风微微动漾,清雅柔和的琴音从乐师指间袅袅流出。 玉珠玉翠小花子领着数十名宫人太监们侍候两侧。 小高子悄然无声的走近,正要迈步却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小花子,以眼神示意。 静候在一旁的小花子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陛下睡着了。 玉珠也抬眸看了一眼时漏,已经未时正了,陛下在未时要宣见文大人的,小高子前来禀报,恐怕文大人已经在外候旨了。 可如今陛下难得睡了个午觉,怎能惊扰? 于是,所有人都越发的安静了起来,连呼吸都极有默契的在一个节奏上,生怕打扰了主子好梦。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元无忧覆盖着的纤密羽睫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扬开,露出一双令人呼吸为之一紧的漆黑美眸。 “什么时辰?”声音里还染着一丝睡醒后的惺忪。 “回陛下,未时三刻了。”小花子恭敬的禀报道。 元无忧轻轻扬眉,今日天气实在是太好,她竟然真的睡着了,她坐了起来。 玉珠玉翠连忙领着宫人们上前服侍着她的漱洗,直到事毕后,候在外面的小高子才迈步走了上去,恭敬的禀报道:“陛下,文大人已经在外候旨了。” “宣。” “是。”小高子弯腰退了出去。 不多时,文无瑕走了进来:“参见陛下。” 元无忧抬手虚扶了一下:“免礼,坐。”说完后,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小花子。 小花子会意,挥退乐师及一众侍候着的宫人太监退了下去。 文无瑕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她,目光却是回避的状态。 “抱歉,今日天气太好,孤不小心睡沉了,让文卿久等了。” 文无瑕视线这才正视了她,语气虽平淡,但平视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恭谦:“陛下严重了。” 元无忧脸上浮现几许清浅的笑痕,面色也温和了下来:“这里不是朝堂,文卿用不着太过见外。” 文无瑕轻轻抿唇,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没作声。 元无忧端起茶微抿了一口,才淡声道:“京城的局势错综复杂,而你又是氏族之身,想要融入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你无须操之过急。” 文无瑕面色微僵,但很快就恢复自然,垂眸道:“臣知道。” 元无忧似是没察觉到他刚才那一刹那间的不自然,搁下茶盏沉默了片刻,眯眼吩咐道:“第五照要娶宇文家三小姐,你去安排一下,将驿馆布置出来给他拜堂。” 文无瑕心里一动,抬眸凝望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恭敬的低眼:“臣遵旨。”朝堂上本就因为第五照与宇文家的联姻而人心浮动,陛下又亲自拨出驿馆让第五照拜堂成亲,恐怕会给朝堂甚至是京城再度掀起暗涌。 元无忧搁下茶盏,淡淡道:“孤不会亏待任何人。”她的目光精准的锁住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当然也不会亏待你,文卿,孤只是在提醒你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不是在敲打警告你。” 文无瑕微怔,随即唇角微微轻扬。 元无忧站起身,走到栏杆处,看着碧清湖底中游来游去的锦鱼,面色淡了下来:“顾凌在敛权,孤并非不知情。”文无瑕站在她身后三步之距,听闻她的话,面色再度一怔,强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保持着沉默。 “或许在所有人包括文卿你的心里都认为顾凌敛权,是孤在纵容。”元无忧回头注视着他的欲言又止,微微一笑:“其实你们也都没有猜错。” “臣……” 元无忧轻挥手,文无瑕默。 “孤并不反对你们敛权甚至是弄权,水至清则无鱼,文卿,你们都是人中俊才,生来就是弄权之人,要压迫你们不弄权,你们能服我尊我到几时?用不了几年,你们就会对孤心生不满,只要生起不满之心,那孤这位子还坐的稳吗?” 文无瑕反驳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抿紧了唇,面色有些紧绷,久久才哑然道:“臣不知道其他人如何想,但臣……” 元无忧再次挥手,制止了他的话。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这四个窜入脑子里,文无瑕一阵恍惚。 “文卿,我相信你,所以,也请你相信我,我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首先前提就是保证它的稳固性,所以,别为孤担心而乱了你原本的步伐,也别让孤有为难的一天。” 文无瑕直直地看着她,元无忧则轻轻挑眉。 两人四目相对,对视了许久,文无瑕弯腰跪了下去,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什么话都没有说,是因为无话可说,她一直是那个她,他却差点迷失了方向,以为她已经不是那个她。 元无忧上前弯腰伸手,亲自要扶起他。 “还不起来?孤可扶不动你。” 冲动的话就那样不设防的冲了出来:“就这样一辈子不变好不好?” 元无忧微愣,文无瑕也似乎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而惊住了。 文无瑕轻咳了一声,垂眸,却仍是重复了一遍,低垂下的眼脸看不出他神色,但声音里却不难听出坚持:“就这样一辈子不变,陛下对臣的信任,臣对陛下的忠诚。” 元无忧眯了眯眼,慢慢的松开了扶住他手臂的手,退后一步,郑重的问道:“文无瑕,你确定自己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吗?而且你确定自己能做得到?一辈子很长,守住一个承诺,很艰难的。” “说出口的确是因为冲动,但这股冲动并非只是一时的感动和感触,而是来源于勇气,无瑕很确定,从一开始就有的确定。” “你用你的承诺向我索要承诺,你可知道这等于你作茧自缚,捆绑住了自身的拳脚。” “我不这样觉得,在陛下眼中,无瑕这是作茧自缚,但在无瑕心里,却是心的寄托。” “心的寄托?”元无忧上前一步,慢慢的蹲下身子,宽幅的裙摆在地上绽放,金线绣制的凰飞祥云图案展露着帝王才有的尊贵奢华和……霸气。 她与他平视,高深莫测的问道:“为什么?” 文无瑕这次沉默了很久,才直视着她的双眸,不躲不避,认真的说道:“因为我的心不只是想守护你,而是告诉我,一定要守护你。”因为不能与你并肩而站,所以我要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纵使一辈子为君臣,我也心甘情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22要告御状 廖府,半坡园,后堂。 廖青云心无旁骛地忙碌着手头上的活,完全无视一旁已等候多时的顾凌,而顾凌虽然等候多时,但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等候已久似是并不在意。 直到廖青云忙完,立在他面前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回神。 “顾凌?”廖青云略提高声音,顾凌涣散失神的眸瞳这才有了亮光,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才道:“你终于忙完了。” “嗯。”见他回神,廖青云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大厅里,顾凌喝完一盏茶抬头看向廖青云,对上他肃容神色,淡淡道:“文无瑕最近在大肆整修驿馆。”, 廖青云顿了一下,点头:“有所耳闻。” “第五照并没有在京城落府,却决定在京城迎亲宇文家三小姐,整个京城都在猜测文无瑕在这个节骨眼上整修驿馆,是专门为第五照准备的。” 廖青云直视着他,突然道:“顾凌,你究竟想说什么?” 顾凌面色一黯,苦笑的道:“五天前,陛下召见了平睿,三天前她又召见了文无瑕。” 廖青云蹙眉:“顾凌你……” 顾凌眸子微深,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黯然。 “顾凌,我近段时间虽然不在京中,可朝上动向却还是知道一二,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昨天夜里,我爹还让我找你谈谈,自从陛下接怀王小世子进宫后,你就一反常态,公然在朝堂上排斥文无瑕,而且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态度都十分严厉和强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凌抿紧唇,眸子深黑不见底。 “青云,我不甘心。” 廖青云拧直了眉,有些为难的看着顾凌,他明白顾凌所说的不甘心是指什么,但是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为好友担心。 “天色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顾凌……”廖青云皱眉出声。 顾凌眼底的黯然和不甘敛去,微微一笑:“好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后,他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转身看着他:“青云,你相信我不会让她为难吗?” 廖青云沉默的看着他。 顾凌对他的缄默并不失望,只是朝他微微颌首,大步走了出去。 廖青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下头苦笑,他相信与否对顾凌来说并不重要,他要关心的是,她是否相信? 他帮不上顾凌,就如同没有人能帮上他自己一样。 “青云。” 慈祥柔和的声音让廖青云身形一僵,不得不抬头:“娘。” “许久不见顾凌来家里了,听闻今日他过来了,娘过来看看。” “顾凌他回去了。”廖青云上前扶着廖夫人在椅子上坐下。 廖夫人微笑:“嗯,我知道,刚才娘过来的时候碰见他了。” 廖青云倒茶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 “娘,喝茶。” 廖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抬眼看他,淡淡一笑:“你不想看见娘对不对?” “娘……”廖青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自从娘提出让他成亲事宜后,这一段时间他借口外巡刑查不在京中,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娘,但这话他又说不出口,可让他撒谎,他也做不到。 廖夫人看着他揪紧的眉心,面色倒是丝毫不见怒色,只是难掩黯然。 廖青云惭愧自责的跪了下去:“娘,孩儿不孝。” 廖夫人敛神看着他,轻叹出声:“秋分那一天,是大好吉日,青云,日子就定在这一天吧。”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语气却是命令的。 廖青云低伏着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抬头。 过了许久,廖福忍不住上前轻醒道:“少爷,夫人离开了。” 廖青云抬起头来,面色尽是苦涩。 …… 一品茶楼。 “听说了没?照公子与宇文三小姐在驿馆拜堂呢?” “听说了,全京城都听到这消息了,听闻文大人亲自监工整修驿馆呢,照公子深得陛下器重呢。” “可不是,也不知道该说这宇文三小姐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这……”气氛有些尴尬起来,不少人都掩饰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转移话题的赞叹出声:“好茶。” 八卦的人也都识趣的结束以上窃语,也都煞有介事地品起了茶,然后纷纷附合。 坐在他们临桌的一桌三位身着普通布衣的客人自然听到了谈论声。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抵达京城的第五颢主仆和上京告御状的王小芙。 三人身上皆是布衣,第五颢依旧是书生装扮,小良子还是书童,王小芙却是小厮装扮。 喝了一盏茶后,那桌人其中一人又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要我说,宇文三小姐嫁给照公子是好事啊,照公子虽然不是第五家的家主,可大元国谁不知道照公子才是第五家的主人?现在照公子又得陛下器重,这第五氏家主之位,随时等着照公子取来就是,到时候宇文三小姐就是第五氏主母,何等尊荣。” “这倒也是。”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第五颢也真值得可怜的。” “可怜是可怜,可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啊,第五颢烂泥扶不上墙,自身能力不足,却还占着家主之位不让贤就是他不对了。” 小良子暗暗低咒出声,这些个男人比起无知妇人还要来的长舌。 “照公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明明在宇文家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却还如此大张旗鼓的迎娶宇文家三小姐,他真不明白照公子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王小芙不明白的看向小良子,小良子说的含糊,她没听清楚。 第五颢轻瞥了一眼小良子,温和看向王小芙:“没什么,我们走吧。” “哦,好。”王小芙也顾不上追问小良子说了什么,忙不迭的站起身跟着第五颢走出去。 小良子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目光却有些不敢看自家少爷的脸色,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忍不住对自己公子发表一通怒其不争气的不满了,可自从公子决定上京后,他就莫名的再也不敢了,尽管少爷还是那个温和亲切、仁厚宽容的少爷。 走出茶楼,望着繁华的大街,王小芙至今还有一种犹如身置梦中一样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到了京城。 “少爷,我们是不是现在去投客栈?”小良子请示地问道,京城贵地,不只是他是第一次来,公子也是第一次来,他们首先还是得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不必。” 小良子惊讶:“可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今晚住哪儿?” 第五颢眼色一闪,缓缓说道:“去顺天府衙门。” 不止小良子震惊,王小芙也因为震惊而结巴:“现……现在?” “对,现在,我相信廖提刑会安排我们住处的。” “可是少爷,现在天色已晚,而……而且我们不是该去找文公子先?”这可是京城重地,岂是想见廖提刑就能见着的?顾家在京城的权势同样惊人,先不论顾凌是刑部尚书,单单是少爷要找的这位廖提刑大人就和顾凌是至交好友,万一他们官官相护,不仅仅这位王姑娘性命不保,恐怕他和少爷的小命也得丢在这里。 “走吧。” “可是……”小良子还想再说什么,王小芙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声不吭的跟在了第五颢身后。 小良子看着两人,暗自跺了跺脚,却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 问路之后,等三人终于到了顺天府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顺天府衙门前已经挂上灯笼。 小良子吞了吞口水,心跳的像打鼓一样,手和脚都有些虚软无力。 他身旁的王小芙情况其实不会比小良子好,但是她却不是因为不安,而是因为太过激动。 第五颢收回注视着衙门大门的目光,移向王小芙,平静的问道:“你可想好了,迈进这道门,也许,你活不过今晚。” 王小芙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光,那是仇恨的火,她跪下,重重磕头:“恩公大恩大德,小芙来世再报,恩公送我到这里就好,接下来的事,恩公就不要插手,小芙不想连累恩公。” “不,王姑娘,第五颢从决定送你上京的那一刻开始,就有着和你一样的目的。” “恩公也要告御状?”王小芙震惊出声。 第五颢摇头,面色平静,就连眼神都是详和的:“我只是想要见一见陛下。” “恩公想见陛下?恩公难不成也有冤要……”王小芙像是被人突然间掐住了喉咙一样,不敢置信的睁眼,结结巴巴满是不确定的问道:“恩……恩公说您叫……叫什么名字?” 第五颢仰望着京城的夜空,微微一笑:“在下第五颢。” …… 月上柳梢,廖府半坡园书房里安静的不寻常。 “公子,茶来了。” “放哪儿吧。” 廖福放下茶,眼角余光却难掩担心的瞥向站在窗前失魂落魄的公子。 廖青云看着窗外的明月,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和都快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一直都直分清楚,她不会喜欢上他,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跳了下去。 “公子……”廖福觉得公子悲伤的背影看起来实在是令他心酸,不由得喃喃出声。 正在这时,廖顺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公子,顺……顺天府来……来人了,请你尽快去顺天府。” 廖青云诧异的转过身,眼里的绝望和悲伤还没有完全消散。 廖顺有些愣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 廖顺回神,神色一凜,忙道:“章大人说有人是要告御状,但是在告御状之前要见您,让您立马过去。” 告御状? 廖福吸了口冷气,廖青云也错愕了。 023接了状书 这里并非是衙门大堂,而是僻静的厢房,场面肃静,气氛凝重。 廖青云细细打量第五颢三人的同时,第五颢三人自然也在仔细的打量他。 在第五颢看来,眼前削瘦颀长的年轻男子面色虽然看起来刻板,甚至是漠冷,但是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莫名的有一种安心,总的来说,廖青云其人比他想像中还要来的正直沉静的多。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廖青云收回打量的目光,定在了第五颢身上。 第五颢有礼的拱手一揖:“在下第五颢,见过廖大人。” “第五颢?”一旁的章大人失态的惊呼出声,随之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般,很是不自在的换了个坐姿,如坐针毡。 廖青云收起眼底的惊怔,盯着第五颢若有所思起来,唇无意识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原来是第五公子,久仰了。” 第五颢定定的看着廖青云,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廖青云眼睛一闪,亲眼看见第五颢,他几乎是想也不用想就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启用第五照,而不是扶植眼前这位由内而外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温文男子。 不是因为他没这个能力,而是他不适合。 沉默片刻后,他决定直接进入正题:“听闻章大人传话,第五公子要告御状?” “不,廖大人误会了,要诉冤告状的人并非第五颢,而是这位王小芙王姑娘。” 一听他这话,顿时间,不只是章大人紧绷的面色霎时松了下来,就是廖青云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气。 他将目光投向了第五颢身后低垂着头不若人注意的瘦弱小厮,却在她抬起头后看到她怨恨悲凄的眸子而一怔。 廖青云尽量让自己面色缓和一些。 王小芙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不停的朝他重重的磕头。 “姑娘不必如此,快请……”起字音节还没有从嘴里发出来,廖青云伸在半空中作虚扶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仔细打量着王小芙,然后也顾不得许多,快如闪电的抓住了王小芙的手臂,手指在其脉博上停住。 王小芙震惊的都忘了磕头的动作,傻傻的望着他。 一旁的章大人有些莫名其妙眼前的变化,疑道:“廖大人?” 第五颢看见廖青云的动作,倒是如释重负的一笑,不管结果王姑娘能不能报仇雪恨,至少他没有为她选错人。 廖青云神色复杂地收回手,却并没有鄙夷和轻视,他想了想,说道:“姑娘的病虽然严重,但也并非就没得救。” “廖大人能救王姑娘?”第五颢关心的上前一步问道。 小良子则同样是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在上京的途中,他家公子一直没有放弃为王姑娘请大夫看诊,但是不管是花重金请来的大夫还是亲自去往医馆看大夫,只要王姑娘撩起袖子露出病征,所有的大夫看见后都是一个表情,那就是倒抽一口气,然后像赶瘟病一样的将他们赶走。 王小芙望着廖青云,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迷茫,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缩加手,退离到了自认为的安全距离后,抬眸看着廖青云,含泪摇头:“大人,我上京来,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诉冤的。” 廖青云微微皱眉,什么样的冤情比自己的命重要,甚至重要的要告御状? 第五颢听着王小芙的话,抿了抿嘴,没作声。 一旁的章大人也明白过来,不由的看了一眼廖青云,想窥探一二,但廖青云却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小芙,问道:“你想告谁?” 第五颢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犀利起来的廖青云。 王小芙似乎是被他直接的问题慑住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心情太过沉重而一下子无法找到出口,整个人都恍惚失魂一样。 廖青云自然不会催促她,很是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倒是急坏了小良子,一个劲儿朝王小芙使眼色。 久久沉默过后,王小芙空洞的眼睛才重新有了光亮,她盯着廖青云,哑声道:“民女要告远西侯四子顾念山及其妻海氏谋害民女父母,滥用强权将民女私卖青楼,贬良为娼。” 章大人觉得牙疼,远西侯四子顾念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顾念山可是在远西青丘任知府,与他同级,这……这王小芙告他,真……真是不怕死,胆大包天了,也难怪她上京告御状了。 顾家,满门官宦,就是京城贵地,也有顾凌这个二品大员呢? 廖青云面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久久没有出声。 王小芙盯着他,第五颢主仆盯着他,就连章大人也在偷偷的盯着他,整个厢房内的气氛凝重的令人呼吸不顺畅。 “你可有证据?”廖青云沉声问道。 章大人紧张的看向王小芙,却见到王小芙迟疑了一下,决然点头:“有,民女有证人。”那人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真能到京城,有人肯接她的状子,一定会上京为她作证。 章大人暗叫一声糟糕,这王小芙来者不善,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竟然会让顾四爷夫妻谋害她双亲,卖她入娼门? “可有状纸?” “有。”这次回答的人是第五颢。 廖青云抬头看他,见他从身后书童手里的不是平常所见的状纸,而是厚如书册的状书,恭敬的递了上来。 “大人,这是王姑娘口述,我家公子代写的状书。” “廖大人,这……”章大人不安的看向廖青云,难不成真要接这案子?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廖青云又是短暂的沉默,伸手接过了小良子递上的沉甸甸的状书,声音也暗哑了起来:“……你的状书,本官接了。” “大人……接……接了?谢大人,谢大人,谢大人……”王小芙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样顺利,她甚至以为自己在作梦一样不真实,感激涕零的看看廖青云,又忍不住喜极而泣感激万分的回头去看第五颢:“恩公……” 第五颢欣慰的朝她点头示意,目光却审视和探究的看向廖青云。 在决定找上廖青云时,他就知道廖青云十之八九会接下这个案子,但在真正亲眼看见廖青云,又听到他亲口说接下案子时,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章大人看看喜极而泣的王小芙,又看看事不关己却又置身其中的第五颢,再看看面色凝重的廖青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低声提醒道:“廖大人,现在天色已晚,下官建议要不还是先安顿这位王姑娘,待明日正式升堂再……” 王小芙喜悦的神情瞬间僵硬在脸上,惶惶然的看着廖青云,生怕他改变主意。 廖青云似是没听见章大人的提醒,也似是察觉到王小芙投注在他身上那紧张不安的情绪,低头看着手里灼烫手一样的状书,然后慢慢的翻开了它…… …… 看过状书内容后,廖青云这才知道事情的起因,源于一起沉封了二十年前的情仇纠葛。 二十年前,王家在远西城内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奴仆成群,家产无数,可王家老爷膝下却只有一女,即是王小芙之母王氏月英,虽只有一女,但王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并没有引此为憾。 王月英生性温婉且才情过人,又正值二八年华,在城中声名远播,一家有女百家求,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当属远西侯第四子顾念山的提亲。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顾念山已经娶了妻,他的提亲是要纳王月英为妾。 王氏夫妇并不愿意让爱女嫁人为妾,更何况那人是侯爷府小霸王似的四公子顾念山,所以,她婉拒了顾念山。 但顾念山却不罢休,为阻碍王月英嫁人,他甚至公开放言王月英是他的人,谁若敢娶,就是与他过不去。 谁也不敢与顾念山为敌,王月英从一家有女百家求到无人敢问津,陷入窘迫的境地。 为逼迫王家同意将王月英嫁与他为妾,顾念山甚至以顾家势力打压王家威逼。 王家在顾家的打压下,不过半年时间就陷入困境。 所有人都以为王家会妥协时,却没人想到传闻温婉如水的王月英外柔内刚,性烈如火。 她匆匆将自己出嫁,所嫁之人竟然是王家管家之子王和顺。 出人意料的结果,令人愕然,也令人叹息,可是却真正的惹恼了顾念山,在他不择手段的打压下,王家偌大的家业不得不走向败落,遣散仆人,变卖家产。 王氏夫妇受不了打击,先后郁郁而终,王月英跟随丈夫王和顺则离开了远西城。 实际上,王月英夫妇并没有真正离开远西城,而是在远西郊外五十里外的小村子里落脚了下来,因为王月英有身孕在身,半年后,王小芙出生。 深山里的村子,与世隔绝,村民生活简单知足,王月英跟随丈夫过着隐世的日子,虽清苦,却也知足,直到女儿王小芙满十六岁,与村里一位木匠的儿子定亲,说好来年开春再迎娶。 对王小芙,王和顺视若掌上明珠,为了给王小芙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他不顾王月英的阻拦回到了十六年都没有再踏进过的远西城。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再碰上同样回远西城为老侯爷祝寿的顾念山,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诬陷偷盗,历经牢狱一圈,抬回去后,缠绵病榻半年后死了。 与王小芙定亲的人家,退了亲。 在王和顺死后,王月英带着王小芙回到了远西城…… 024详细陈情 王月英外柔内刚,性烈如火,虽然十数年来都过着清苦的隐居生活,却并没有磨平她内心的刚烈,她带着退亲的王小芙回到了远西城,就是为了查明诬陷王和顺入狱的人是不是顾念山。 只是王月英没有想到,顾念山并非居住在远西城,而是在远西辖下的青丘任知府,在打听清楚王和顺进城时的确是碰上了顾念山给远西侯贺寿时,王月英买了一间旧宅子,给王小芙买了一个小丫环与她作伴,将王小芙安顿好了,叮嘱王小芙留在家里等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在这之前,王小芙并不知道一家人与顾念山之间的纠葛情仇,她养在乡野,纯朴简单,对王月英撇下她独自外出的事虽然感到不对劲,却并没有想太多,更不曾想到她刚烈的娘亲是去寻仇。 她在远西城里等了半个月,都不见王月英归来,也顾不得人生地不熟,带着丫环小菊到处打探母亲的下落。 只是,王小芙还没有打探到王月英的下落,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远西城百花楼老鸨红姨。 红姨手里拿着王小芙的卖身契,将懵懂茫然的王小芙强行带进了百花楼。 被抓进青楼后,王小芙如坠地狱,数度寻死都被看守的人及时发现,惹来无数折磨的毒打,王小芙依旧不肯屈脸,最后,红姨拿出了王月英常戴的一只簪子作威胁和引诱,逼的王小芙不敢再寻死,也不敢不从。 三年匆匆过,王小芙在青楼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却无论她如何哀求,红姨始终不肯告诉她,她娘身在何处? 她惭惭绝望,直到一年前,百花楼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包了她的牌。 那名客人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富家公子,长相清俊胜过女子,不知道姓名,只有一个雅号,桃花公子。 桃花公子在百花楼住了约莫七日,一直都是她作陪,却只是让她陪着喝酒聊天。 后来,那位公子知道了她的遭遇甚是惊讶和兴味,王小芙察颜观色抓住机会哀求桃花公子帮她寻找娘。 也许是好奇心,桃花公子很痛快的答应了王小芙的请求,当天夜里就离开了,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出现在百花楼。 王小芙一直有种直觉,桃花公子一定可以帮她寻找到娘的下落,只是满怀期待下,残酷的直相无疑是晴天霹雳般令她无法承受。 桃花公子告诉她,她娘当初离开远西城是去了青丘刺杀知府顾念山,行动未果后,不甘落于顾念山之手,自尽而亡。 至于伪造卖身契将她卖入青楼且指使红姨折磨她的人则是知府夫人海氏银珠暗中命人做的。 也直到那时,王小芙才知道王家与顾念山的恩怨情仇。 事情的真相对王小芙来说,无疑是残忍的,她不想相信,可是却又不得不相信。 万念俱灰之下,王小芙想到了死,却又被心里的仇恨之火燃烧着让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王小芙振作精神,强忍悲痛,暗中却想方设法打探当年的事和父母的死。 再后来,桃花公子在离开前告诉她:顾家显赫,有顾家这庞大的靠山,顾念山夫妇有恃无恐,就算她想报仇,仅凭她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报仇雪恨的、 还告诉她,新帝当政后,令人重修律法,如若她能去往京城告御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不能将顾念山夫妇绳之以法,却也能让自己的冤情让世人知道,为双亲喊冤。 最后他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愿意接她的状纸,那么,他会为她提供证据,甚至为她上堂作证。 从那以后,王小芙就再也没有见过桃花公子,正当她下定决心要想办法逃出去上京告御状时,却发现身患重病。 王小芙的病,在青楼那种地方并不希奇,却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脏病,还有可能会传染。 红姨命人将王小芙关在柴房。 王小芙并不在乎自己活不了多久的事,却在乎身上的仇恨和父母的冤屈,在红姨将她偏僻的柴房任由她自生自灭时,她装作不知道真相依旧怀有期盼的那样哀求着红姨,求她告诉她,她娘的下落。 也许是见她活不了多久却还心心念念自己的娘一片孝心的份上,红姨终于还是发了一丝怜悯告诉了她,虽然所言隐讳,方下之意却与桃花公子所打听的附合。 她娘早就死了,而她有此噩梦般的人生,也是因为她碍了贵人的眼。 王小芙死了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她不怕死,可是在死之前,她发誓,身上的血海深仇不能就这样算了。 在青楼那人间地狱,怕死的怕横的,横的怕不怕死的,不怕死的却怕生不如死的,王小芙的病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就连看守她的人都不敢离的她太近,生怕被她传染。 王小芙寻到机会从青楼里逃了出去,好不容易混出城,她不知道逃了多久,只知道她还是被红姨派出的人追上了,那些人惧于她身上的脏病,不敢抓她,就用绳子将她捆绑,远远的拉着。 而在回城的路上,趁着夜色和那些人看守松懈时,她再一次逃跑,专往深山郊林里跑,虽然摆脱了紧追不舍的人,却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跌进了猎人的陷阱。 再后来,她被第五颢所救,同情她遭遇的第五颢助她上京…… 廖青云合上手里的状书,看向王小芙的目光清明慑人。 “王姑娘的状书十分详细,本官已知来龙去脉,心中也自有分寸,王姑娘和第五公子既然找上本官,本官也接下状书,自然会慎重以待查明真相,给你们一个交代。” “民女叩谢大人。”王小芙深伏于地。 第五颢淡淡回以一礼:“在下相信廖大人的公正严明,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廖青云顿了顿,点头,又道:“如果三位不介意,就随青云回廖府暂住,王姑娘的病情,也不能再拖延了。” 章大人听闻廖青云要将三人带走,眼睛闪了闪,却保持缄默。 “民女……谢大人。”王小芙惊讶之外,还是诚意的叩谢,在迈进顺天府衙之门就听恩公说过,所以廖大人让她们住进廖府时她并不意外。 只是……自己的病能治这一点,对她来说,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喜悦,反倒是对报仇雪恨有些期望。 第五颢略欠身,感激的回道:“那第五颢就却之不恭了,有劳廖大人。” …… 顺天府衙大门口,章大人看着随廖青云一起离开的三人,面色沉凝了下来:“备轿。” “是,大人。”身后的捕快领命,只是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等等……”章大人眉心都皱起了褶子。 “大人?”捕快不明的停步回头。 章大人低头沉吟了片刻后,淡淡道:“不用备轿了,你退下。” 捕快莫名的看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大人,却也聪明的什么话都没说,领命后退了下去。 章大人抬头,望着顶上圆月,怔怔看了半晌后,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既然廖大人接手了,他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他也想卖顾凌一个人情,但就怕得不偿失,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朝之后,廖大人一定会上禀陛下,左右这件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来。 …… 圆月中天,已是子时过,廖青云却还执着状书坐在书桌前皱眉。 这份陈情书详细的让他眼前挑不出半点违和,细腻的文字不需要他去想像,透过这些字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一幕幕情景。 不得不说,这份状书,第五颢的确下了功夫的,坦诚,真挚,客观的叙述了一个故事,并没有个人情绪在里面,所以,里面值得推敲和质疑的地方也同样不需要去想,也同样明摆在上面。 先暂时不论二十年前的纠葛,这段旧恩怨不过是提供了前题依据,这件案子,真正的关键在三年前王和顺再回远西城开始。 其实事情并不算太过复杂,不是他偏私,而是在他看来,这份状书里讲述的事情的确是存在明显的]问题。 王和顺被诬陷入狱,究竟是不是顾念山做的? 如果是,引发下面的事,倒也说的通,如果不是,那么王小芙之母王月英前往青丘报仇刺杀顾念山恐怕是主观意识引导,她刺杀未果后自尽这一事又是另外说法。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了,也就罢了,最为说不通的是王小芙的遭遇。 而这,也是此案中最大的疑点和重点。 在廖青云看来,将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纯朴的姑娘贬良为娼堕入青楼,这背后是得有多大的怨恨? 而按状书上叙述的,这背后主使之人,是顾念山之妻海明珠。 如果是海明珠,那么,海明珠和王月英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置无辜的王小芙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王小芙的遭遇又是谁主导的?按理而言,王家已败落,又事隔十六年,谁能和一个生在乡野养在乡野的小姑娘有深仇大恨? 还有,那帮助王小芙查明真相的桃花公子、主导王小芙悲惨命运的百花楼老鸨红姨所作所言以及偶然意外救下王小芙的第五颢也都疑点重重。 尤其是那桃花公子和第五颢! 廖青云盯着状书,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凝神,可惜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太快,他来不及捕捉到线索。 廖青云闭眼,揉了揉眉心,沉静片刻后,他再睁开,将状书合上。 然后打开空白册纸,凝神之后,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奏章。 无论这案子背后有什么隐情和推手,还是确有其事,都事关重大,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025我们谈谈 翌日早朝过后,如章大人所料的那样,廖青云果真是在退朝之后单独去见了元无忧。 御书房。 元无忧接过小高子转呈上的奏章和一本帐册模样的折子,轻轻挑眉,伸手拿起了廖青云呈上的奏章,她也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廖青云要私下呈奏章,而不是在刚才早朝之上呈上。 元无忧目光移向手中的奏折,在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她微微蹙眉,抬眸看了一眼廖青云,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了几秒后,伸手拿起了小高子手中的另外一本册子。 廖青云低垂着眼,神态间保持着为臣子的恭谨。 册子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笔端正清隽的好字,很陌生,不是朝中任何一位臣子的字迹,元无忧的目光直接掠过内容,看向了最后落笔处,眼睛微闪,语意不明的出声:“第五颢?定阳第五家的那位第五颢?” “回陛下,正是定阳第五氏家主第五颢。”廖青云回答道。 元无忧眼底浮现一缕兴味的光芒,她反倒不急着看册子内容了,将册子合上搁置在御案桌上,优雅起身走到大殿里的帝王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挥了挥:“坐。” 对于陛下除早朝之后的昭见或宣见时的平易近人的赐座行为,不只是廖青云,其余有些经历的人都已经不惊讶了,虽然有些老臣不适应,但转念一想,陛下毕竟是女人,女人和男人有差别也是正常的事情。 “谢陛下。”廖青云在一旁正襟端坐了下来。 廖青云的拘谨和严肃,元无忧自然也看在眼里,对此,她只能是在心里无声叹息了一声,每个人都有独特且完整的性格。 廖青云的性格其实一点儿都不若他表面给人的那样,纵使他成天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行为举止也严肃的近乎于漠然,但真正的廖青云其实是个对自己工作热情,善良正直的人。 遇上她认识她甚至后来的帮助她,恐怕是这个严谨男子唯一的阴暗。 “青云。” “陛下。”廖青云低敛的眸子在元无忧出声唤他后,抬了起来,正视着她。 元无忧心里无声叹息了一声,神色却丝毫不显:“你一直没有对孤说过心里话,孤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今天你正好来了,那我们谈谈吧。” 廖青云因为惊讶而有几秒种的怔忡。 元无忧注视着他,语气有些许斟酌,却并没有迂回,而是直道:“关于你与陶家七小姐的婚事,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廖青云没料到她会主动和他聊到这个话题,他有些恍惚。 “你与陶家的婚事是先帝所赐,按理而言,就算是孤也不便无缘无故的废除取消它。” “臣知道。”廖青云黯然的低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为这件事来找她。 他也知道如果他开口,她一定会成全他!可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开口,他不想让她为难,更不想让她有机会被世人垢病。 元无忧似是没看到他低下的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黯然,微微一笑,淡道:“不过,孤离经叛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陛下是什么意思?廖青云努力克制才让自己不抬眼看她,怕自己没有控制好而让眼睛泄露了他的期盼。 元无忧眼角余光瞥向小花子。 小花子会意的上前,拿出元无忧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上前一步,恭敬的对廖青云道:“廖大人。” 廖青云本能抬起眼脸,看到小花子手里的东西,眼底微惊,倏地起身要行礼时,却被元无忧抢先一步制止了。 “不必见礼。” 廖青云微弯的腰僵滞在了那里,眼底也闪过为难,最后还是听从了她的话,没有跪拜下去,站在那里等候宣旨。 小花子有些想笑,但是却不敢真的笑,抿了抿嘴,将圣旨恭敬的递呈了过去:“陛下有谕,无需宣旨,廖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廖青云有些懵地接过圣旨,看向元无忧。 元无忧对他微微笑,以眼神示意。 廖青云迟疑了一下,慢慢的打开了圣旨,随即错愕的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秒直接看向元无忧:“陛下,这……” “不错,是空白的圣旨,孤已经签了名,盖了章,但内容,由你自己填写。”这是她对他的那桩先帝所赐婚事的态度。 廖青云执拿着圣旨的手倏地收紧,却还是抑制不住隐隐颤抖的身体。 元无忧挥了挥手,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起身走向廖青云,在他面前一米距离停了下来,平静无波的看着他,说出的话却认真:“青云,你是个认真的人,正是因为你这份认真,孤才这样做,孤希望你不是因为考虑到孤受到的影响而影响到你做出正确判断,也不希望你只是因为无法忤逆令堂而做出错误决定。” 廖青云怔怔的看着她。 “当然,你对孤的情感,孤心知肚明,你为孤所做的,孤也看在眼里。” 廖青云的脸涨的通红,既有着心事被这样赤一祼一祼的点破后产生的羞涩不安,也有因为激动而不知所措的紧张,他看着元无忧,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元无忧看着眼前其实本质上还保持着赤子之心的男子,心里说半点感触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很清楚,这种触动却并非是对他动心,而是一种欣赏和欣慰。 所以,她认真的道:“但是青云,孤永远没办法回应你的情感。” 廖青云的脸一下子刷的苍白了下来,他很快就低下头,低声道:“臣知道的。” “青云,孤希望你能幸福,或许在斩断你所谓幸福时的过程会让你痛苦,甚至是艰难,但是只要你后退一步,你会寻找到另外一种幸福。” 陶霏雨虽然缺点不少,但总的来说,也勉强算得上是瑕不掩瑜,但这话,她并不会对廖青云说,他该娶什么样的女子,由他自己决定。 她能为他做的,仅仅是在必要的时候让他绝望。 因为她知道,绝望于青云来说也是新生。 他的理智其实很清楚的告诉他,他该要斩断它,只是情感上始终徘徊不决,这是人之常情。 她帮他一把,也是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过上另一种家庭圆满的人生。 因为青云不比别人,他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生活都认真、坦诚、负责,这样如此难能可贵的美好品质,必将它引导上另一种幸福。 廖青云此时说不出话来,她说的,他都懂。 他也知道她说的是肺腑之言,是由衷的期盼和鼓舞,尽管她也是残忍的。 可如果他从来都没有过机会,此时她的残忍是对他的善良。 久久,他才终于出声,出口的声音干的让他感觉到了疼痛。 “臣,明白的。”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也明白她对他的心意,尽管他从来不曾有机会得到她的心,但是退而求其次,得到她这番心意,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元无忧知道他是真的懂,轻叹了一声,这个话题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面对面的谈论,她相信他会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的。 转身走向御案桌坐下,依旧没有看第五颢写的那本状书,而是直接执笔在廖青云的奏章上批下了‘准奏’二字,想了想,她又加上四个字‘全权审理。’ 得到回复的廖青云失魂落魄的离开后,御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元无忧宛自低头批阅起今日早朝呈上的各类奏折,虽然她尽可能的知人重用,将权利下放,但是轮到她手里的工作量还是不少。 一旁的玉珠看着低头认真批奏章的主子,忍不住和玉翠小花子交换了一记眼神,三人眼神都有些黯然和失望。 他们本来还以为廖大人在主子心里是特别的,毕竟在私下底,唯有对廖大人时,主子才会直呼其名,而不是笼统的一律称对方为卿。 再加上主子还准备好了一份空白圣旨这样大的殊荣给廖大人,他们还以为主子是要让廖大人去解除婚约的,事实上,主子的用途也的确是如此,可是……想到主子对廖大人说的话,性子最为直的玉翠忍不住可惜的叹了一声。 玉珠和小花子都瞪向她。 玉翠猛地用手捂嘴,惊惶又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家主子。 元无忧手里的笔微顿了顿,她本就没漏掉他们三个人的眉来眼去,听到玉翠的叹声,她自然知道为了什么。玉翠不比玉珠,无论她怎么调教,还是很难做到玉珠那样镇定沉静以及小花子的机灵细心,不过,虽有缺点,但大醇小疵,她能接受。 “怎么,玉翠你心仪廖大人?” 玉翠本就惊惶,听到元无忧这问话,顿时吓的倒吸一口气,吓的面无人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焦急而惶慌的连连摇头:“没有,奴婢没有,呜……陛下……奴……” “好了,孤只是逗你的。”元无忧无奈的出声,她要再不出声,玉翠这丫头那颗脑袋都要摇下来了。 “婢不敢……呃……”玉翠猛地停下动作,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 小花子偷偷笑了,就连玉珠也抿嘴一笑了。 元无忧嘴角勾起笑意,挥了挥手,示意被她一句话差点吓哭的玉翠起身,继续将手里的那份奏章批示完,才随意般的说道:“你们若后悔作的决定,孤允许你们反悔一次。” 玉珠也跪了下去,嘴角的笑并没有敛去,庄重而虔诚的说道:“奴婢此生不悔。” “奴婢也是。”玉翠生怕落人后的紧接着说道。 元无忧手里的笔再次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写字,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浅淡的笑容。 ------题外话------ 本来是想着在新的一年里,尽最大的努力多码字,但最近几天落家中发生大事,究竟情况如何还要再过两天才有结果,这样等待判决的心情很煎熬。 025暗中波涌 廖青云回府的时间很早,且直接就进了书房,一呆就是大半天,就连中午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出来,他异常的举止引起了廖夫人的关注。 廖夫人差人喊廖福过去询问,廖福自然如实回禀。 听闻儿子下了朝后没有去衙门,而是刚才从宫中出来,回府后就直接进了书房,廖夫人暗暗心惊,但面色却毫无波澜,示意廖福退下后,她一个人静静思考着,心里有些忐忑,她其实是真的很担心陛下会插手青云的婚事,虽说青云与陶家的婚事是先帝所赐,按理而言,就算是新帝也不可能会忤逆先帝圣旨,但……一个会逆父弑父的人,指望她遵父从父敬父? 她很清楚,陛下对青云没有男女之情,所以,陛下应该不会管这么宽。 廖夫人轻叹了一声,不管如何,儿子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她也不好说太多,免的真影响到了母子感情,她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去让厨房做几样少爷喜欢的点心送去书房。” 廖夫人身边的侍女恭敬地应诺退下去。 书房里,廖青云并不是在研究案情,而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静静出神。 目光落在案桌上放着的锦盒,他面色黯然地摩挲着,眼神也落寞惆怅。 虽然得不到她的回应,但是他却得到了她的情意,尽管,此番情意并非他想要的情意。 她要他正见知苦因,慧剑斩情丝,他也知道后退一步或许会换来天高云远,只是,若情丝如此易斩,世间的男女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廖青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勉力打起精神来。 不管如何,她能面对他,他已经满足了,由爱生怨,是源于贪心,他对她,从不曾贪心过。 所以,如此结果,虽有黯然神伤,却也许不是他的遗憾。 书房门被轻轻的敲响。 “进来。”廖青云坐直了身体淡声道。 进来的人并不是他的随身小厮,而是廖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秋萍。 秋萍恭敬端着托盘进来,恭敬的朝他福身道:“少爷,夫人让奴婢送来几样茶点。” 廖青云点点头:“放桌上就好。” 秋萍放下茶点,自然也看到桌上的茶都冷了,忙道:“茶都凉了,奴婢重新为少爷沏壶茶来?” “没关系,廖福会沏的。” 秋萍自然听得出言下之意的拒绝,面色微黯,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恭敬的福身退了出去。 廖青云已经收敛了心神,努力将主意力都放在公事上,手里头拿的正是他一字不漏照临下来的状书,正逐字逐句的看着。 守在门外的廖福偷窥了一眼低着头匆匆走过的秋萍,暗自摇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爷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在女人身上,呃,女尸除外。 “廖福。” 书房内传来廖青云的声音,廖福不敢再走神,推门进去:“少爷?” 廖青云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你分别去户部和吏部,找……” 廖福久未听到话说完,不由的抬头,只见自家少爷蹙眉凝面。 廖青云斟酌了片刻后,才道:“备马,我亲自去一趟。” 廖夫人听闻儿子又急匆匆的出门去户部、吏部时,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暗自笑自己多心了,青云反常,也不一定就是今天他单独见了陛下就引起的,也有可能是最近他遇上了棘手的公事。 毕竟身为提刑司的青云可是要监督和掌管京城刑司的审判、审核州府卷案,不仅如此,还要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不再是那个在刑部持职只管验尸的仵作了。 廖夫人轻啜饮了一口茶,随手搁下,眯眼暗忖,儿子的婚事,她得着手准备了。 …… 廖青云先去了吏部,直接找文无瑕索要顾家和海家的官吏表。 文无瑕对他的要求毫无诧异,今日廖青云早朝之上没递任何奏章,却下朝之后,没有出宫而是去单独禀见了陛下,现在又调取顾家的海家的官吏人物表,想也知道定是有事发生。 “去将廖大人要的卷宗取来。”吩咐了一声后,文无瑕朝廖青云伸手请道:“廖大人要稍微等会,请坐。” 廖青云也知道顾家枝大叶茂,牵涉的人物错综复杂,想要全部调取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文无瑕端起茶轻沏着,语出随意:“听闻昨天夜里,廖大人还亲自去了一无上趟顺天府?” 廖青云面色平板的颌首:“确有此事。” “文某还听说,廖大人夜深了还亲往顺天府,是因为有人告御状?请恕文某多嘴问一句,那要告御状之人是不是第五颢护送入京的?” 对文无瑕的消息如此灵通,廖青云不让自己太过意外,只是缄默的点点头。 文无瑕将茶盏随手一放,抬眸看着廖青云:“廖大人此刻坐在这里,不用想,也定是接了此案,廖大人在刑狱司法上,比文某要精通的多,但文某还是要多嘴一句。” 廖青云抬眸看着面色谦逊却又强势的文无瑕,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平静的点头:“文大人但说无妨。” “廖大人调取顾家卷宗,想必此案涉及顾家?”否则廖青云也不会有所顾忌而选择单独面见陛下上禀而不是在禀而不是在朝常上提出。 廖青云面色无波的望着他。 文无瑕垂眼,淡声提醒道:“事关地方州府官僚,廖大人若要办此案,最好还是请顾大人协办为好。” 廖青云朝他颌首,淡淡道:“文大人有心了。” 文无瑕嘴角微勾,廖青云也是个有趣的人,要不是从他刚才的语气里,他判断出一丝感谢,恐怕还会以为他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不知道变通呢? 也难怪她对他的看重和欣赏。 “文某塘突逾越了,还请廖大人见谅。”这句话,文无瑕倒是说的极有诚意。 廖青云面色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无起伏:“文大人客气了。” 两人聊完话后,去取卷宗来的侍郎大人就领着人将卷宗送过来了。 廖青云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又重新端起茶正悠闲喝茶的文无瑕,心知肚明恐怕这份卷宗文无瑕下早朝之后就命人准备妥当了,随时等着他来调取了。 “青云谢过了。”廖青云站起身诚心诚意的道谢,当然,文无瑕提点他是真,可他可不会以为文无瑕这是借机拉拢他。 他前段时间出京查验刑狱,虽未直面文无瑕和顾凌在朝堂上的争锋相对,但文无瑕的手段,他也听他爹提点过一二,顾凌虽不至于败,但在他手上也未赢。 好在,如今局面平和了下来,朝中不少人都以为这是陛下那日单独召见文无瑕敲打了一番的结果,这也使得原本加入顾凌阵营的官吏们庆幸自己的选择。 可在有些人的心里,都心知肚明,文无瑕退出与顾凌争权的局面就意味着,文无瑕赢了,顾凌输了,这也是为什么顾凌不甘心的原因。 文无瑕目送着廖青云离开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的半眯起。 原本存在感很低的小官吏模样男子轻声请示:“大人,要不要见见颢公子?”颢公子在第五照手上能有命活到今天,可是公子保的。 文无瑕淡淡勾唇:“不必了,有廖青云在,第五颢上京也好,还是淌这趟浑水也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文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是,下官明白了。” 文无瑕垂下眼敛,低低的道:“我只不过是有些好奇廖青云的选择罢了,毕竟……陛下对他用心良苦,谁都想让她记住……让她在乎。”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的让站在他身侧的人都听不清。 …… 廖青云从户部出来的时候,在门外,毫不意外的看见等候在那里的顾凌。 林唯棠亲自送廖青云出来,看见等候在外的顾凌,眼睛一闪,淡笑着与寒暄了几句后就朝两人淡淡颌首转身进去了。 顾凌定定的看着廖青云片刻,忽然朝他一笑:“我在刑部等你半天都不见人影,就只好过来堵人了。” 廖青云稍显冷削刻板的面容也露出一丝笑容:“我还想着要让廖福去请你。” 顾凌扫了一眼廖福手里捧着的卷宗,笑道:“既然如此,走吧,我们一起看看这些卷宗,顺道研究一下你新接下的案子。” 廖青云点点头,不再多说的翻身上了马。 顾凌看着已骑在马上,朝他挑眉的人,脸上的笑蔓延进了眼底,也二话不说的上了马。 隔着一道墙内的院子里,林唯棠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嘴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 顾凌和文无瑕前些日子在朝堂上第一次正面交锋虽然悄无声息的平静了下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争斗并未停止,只不过是从明面上转移以了暗处,而这,也是陛下默许的。 六部虽有权重权轻之分,但品级是一样的,正二品。 朝中一品官员和三公老臣,基本上都还是如先帝在位时一般是架空的,而无论是占着坑的老臣们,还是他们这些同品级的尚书们,人人都清楚。 这个位置是等着他们来晋升的。 这些里,有人仰慕她、有人痴恋她、有人敬服她、更有人忠诚她,心态虽有不同,但渴求和目的却是一样的。 所以,大家既是同僚也是竞争对手。 至于这次事件,在陛下眼皮底下,插手的人不会傻的去主导大方向,但适当的添些柴火让火焰烧高烧旺一些还是有必要的。 他,拭目以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26暗中波涌 廖青云回府的时间很早,且直接就进了书房,一呆就是大半天,就连中午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出来,他异常的举止引起了廖夫人的关注。 廖夫人差人喊廖福过去询问,廖福自然如实回禀。 听闻儿子下了朝后没有去衙门,而是刚才从宫中出来,回府后就直接进了书房,廖夫人暗暗心惊,但面色却毫无波澜,示意廖福退下后,她一个人静静思考着,心里有些忐忑,她其实是真的很担心陛下会插手青云的婚事,虽说青云与陶家的婚事是先帝所赐,按理而言,就算是新帝也不可能会忤逆先帝圣旨,但……一个会逆父弑父的人,指望她遵父从父敬父? 她很清楚,陛下对青云没有男女之情,所以,陛下应该不会管这么宽。 廖夫人轻叹了一声,不管如何,儿子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她也不好说太多,免的真影响到了母子感情,她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去让厨房做几样少爷喜欢的点心送去书房。” 廖夫人身边的侍女恭敬地应诺退下去。 书房里,廖青云并不是在研究案情,而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静静出神。 目光落在案桌上放着的锦盒,他面色黯然地摩挲着,眼神也落寞惆怅。 虽然得不到她的回应,但是他却得到了她的情意,尽管,此番情意并非他想要的情意。 她要他正见知苦因,慧剑斩情丝,他也知道后退一步或许会换来天高云远,只是,若情丝如此易斩,世间的男女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廖青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勉力打起精神来。 不管如何,她能面对他,他已经满足了,由爱生怨,是源于贪心,他对她,从不曾贪心过。 所以,如此结果,虽有黯然神伤,却也许不是他的遗憾。 书房门被轻轻的敲响。 “进来。”廖青云坐直了身体淡声道。 进来的人并不是他的随身小厮,而是廖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秋萍。 秋萍恭敬端着托盘进来,恭敬的朝他福身道:“少爷,夫人让奴婢送来几样茶点。” 廖青云点点头:“放桌上就好。” 秋萍放下茶点,自然也看到桌上的茶都冷了,忙道:“茶都凉了,奴婢重新为少爷沏壶茶来?” “没关系,廖福会沏的。” 秋萍自然听得出言下之意的拒绝,面色微黯,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恭敬的福身退了出去。 廖青云已经收敛了心神,努力将主意力都放在公事上,手里头拿的正是他一字不漏照临下来的状书,正逐字逐句的看着。 守在门外的廖福偷窥了一眼低着头匆匆走过的秋萍,暗自摇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爷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在女人身上,呃,女尸除外。 “廖福。” 书房内传来廖青云的声音,廖福不敢再走神,推门进去:“少爷?” 廖青云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你分别去户部和吏部,找……” 廖福久未听到话说完,不由的抬头,只见自家少爷蹙眉凝面。 廖青云斟酌了片刻后,才道:“备马,我亲自去一趟。” 廖夫人听闻儿子又急匆匆的出门去户部、吏部时,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暗自笑自己多心了,青云反常,也不一定就是今天他单独见了陛下就引起的,也有可能是最近他遇上了棘手的公事。 毕竟身为提刑司的青云可是要监督和掌管京城刑司的审判、审核州府卷案,不仅如此,还要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不再是那个在刑部持职只管验尸的仵作了。 廖夫人轻啜饮了一口茶,随手搁下,眯眼暗忖,儿子的婚事,她得着手准备了。 …… 廖青云先去了吏部,直接找文无瑕索要顾家和海家的官吏表。 文无瑕对他的要求毫无诧异,今日廖青云早朝之上没递任何奏章,却下朝之后,没有出宫而是去单独禀见了陛下,现在又调取顾家的海家的官吏人物表,想也知道定是有事发生。 “去将廖大人要的卷宗取来。”吩咐了一声后,文无瑕朝廖青云伸手请道:“廖大人要稍微等会,请坐。” 廖青云也知道顾家枝大叶茂,牵涉的人物错综复杂,想要全部调取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文无瑕端起茶轻沏着,语出随意:“听闻昨天夜里,廖大人还亲自去了一无上趟顺天府?” 廖青云面色平板的颌首:“确有此事。” “文某还听说,廖大人夜深了还亲往顺天府,是因为有人告御状?请恕文某多嘴问一句,那要告御状之人是不是第五颢护送入京的?” 对文无瑕的消息如此灵通,廖青云不让自己太过意外,只是缄默的点点头。 文无瑕将茶盏随手一放,抬眸看着廖青云:“廖大人此刻坐在这里,不用想,也定是接了此案,廖大人在刑狱司法上,比文某要精通的多,但文某还是要多嘴一句。” 廖青云抬眸看着面色谦逊却又强势的文无瑕,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平静的点头:“文大人但说无妨。” “廖大人调取顾家卷宗,想必此案涉及顾家?”否则廖青云也不会有所顾忌而选择单独面见陛下上禀而不是在朝常上提出。 廖青云面色无波的望着他。 文无瑕垂眼,淡声提醒道:“事关地方州府官僚,廖大人若要办此案,最好还是请顾大人协办为好。” 廖青云朝他颌首,淡淡道:“文大人有心了。” 文无瑕嘴角微勾,廖青云也是个有趣的人,要不是从他刚才的语气里,他判断出一丝感谢,恐怕还会以为他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不知道变通呢? 也难怪她对他的看重和欣赏。 “文某塘突逾越了,还请廖大人见谅。”这句话,文无瑕倒是说的极有诚意。 廖青云面色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无起伏:“文大人客气了。” 两人聊完话后,去取卷宗来的侍郎大人就领着人将卷宗送过来了。 廖青云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又重新端起茶正悠闲喝茶的文无瑕,心知肚明恐怕这份卷宗文无瑕下早朝之后就命人准备妥当了,随时等着他来调取了。 “青云谢过了。”廖青云站起身诚心诚意的道谢,当然,文无瑕提点他是真,可他可不会以为文无瑕这是借机拉拢他。 他前段时间出京查验刑狱,虽未直面文无瑕和顾凌在朝堂上的争锋相对,但文无瑕的手段,他也听他爹提点过一二,顾凌虽不至于败,但在他手上也未赢。 好在,如今局面平和了下来,朝中不少人都以为这是陛下那日单独召见文无瑕敲打了一番的结果,这也使得原本加入顾凌阵营的官吏们庆幸自己的选择。 可在有些人的心里,都心知肚明,文无瑕退出与顾凌争权的局面就意味着,文无瑕赢了,顾凌输了,这也是为什么顾凌不甘心的原因。 文无瑕目送着廖青云离开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的半眯起。 原本存在感很低的小官吏模样男子轻声请示:“大人,要不要见见颢公子?”颢公子在第五照手上能有命活到今天,可是公子保的。 文无瑕淡淡勾唇:“不必了,有廖青云在,第五颢上京也好,还是淌这趟浑水也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文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是,下官明白了。” 文无瑕垂下眼敛,低低的道:“我只不过是有些好奇廖青云的选择罢了,毕竟……陛下对他用心良苦,谁都想让她记住……让她在乎。”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的让站在他身侧的人都听不清。 …… 廖青云从户部出来的时候,在门外,毫不意外的看见等候在那里的顾凌。 林唯棠亲自送廖青云出来,看见等候在外的顾凌,眼睛一闪,淡笑着与寒暄了几句后就朝两人淡淡颌首转身进去了。 顾凌定定的看着廖青云片刻,忽然朝他一笑:“我在刑部等你半天都不见人影,就只好过来堵人了。” 廖青云稍显冷削刻板的面容也露出一丝笑容:“我还想着要让廖福去请你。” 顾凌扫了一眼廖福手里捧着的卷宗,笑道:“既然如此,走吧,我们一起看看这些卷宗,顺道研究一下你新接下的案子。” 廖青云点点头,不再多说的翻身上了马。 顾凌看着已骑在马上,朝他挑眉的人,脸上的笑蔓延进了眼底,也二话不说的上了马。 隔着一道墙内的院子里,林唯棠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嘴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 顾凌和文无瑕前些日子在朝堂上第一次正面交锋虽然悄无声息的平静了下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争斗并未停止,只不过是从明面上转移以了暗处,而这,也是陛下默许的。 六部虽有权重权轻之分,但品级是一样的,正二品。 朝中一品官员和三公老臣,基本上都还是如先帝在位时一般是架空的,而无论是占着坑的老臣们,还是他们这些同品级的尚书们,人人都清楚。 这个位置是等着他们来晋升的。 这些里,有人仰慕她、有人痴恋她、有人敬服她、更有人忠诚她,心态虽有不同,但渴求和目的却是一样的。 所以,大家既是同僚也是竞争对手。 至于这次事件,在陛下眼皮底下,插手的人不会傻的去主导大方向,但适当的添些柴火让火焰烧高烧旺一些还是有必要的。 他,拭目以待! 027明日宣战 周国京城,广宁宫。 周蓝儿轻轻的推开虚掩的院门,叮嘱随行的宫人们留在门外,她独自放轻脚步进入。 宛如农家小院般的广宁宫院内空无一人,周蓝儿望向周青色卧房方向,声音略提高恭谨的道:“蓝儿求见三皇兄。” “进来吧。” 声音是从大殿方向传来的,周蓝儿心头不由的一怔,但不容她细想,她已经提起裙摆走上了看起来残破败落的正大殿。 走进去,她才知道为什么三皇兄在正大殿了,因为父皇在。 而且,从她父皇僵硬绷紧的脸色来看,她似乎来的不太妙,老实说,看见父皇这样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周蓝儿心底滋生一股痛快感。 父皇对周国的百姓而言,也许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但对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来说,父皇不是合格的父皇。 他的父爱,只给了三皇兄一个人。 而三皇兄却对他的爱,并不领情。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蓝儿压下心里的波动,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 周帝看着跪拜在那里的女儿,紧绷的面色有些和缓了下来,语气却依旧紧绷:“起来吧。” “谢父皇。”周蓝儿起身后,恭谨的退至一侧,低眉敛目,看起来很是安份。 周帝站起身,冷冷的扫了一眼一旁坐着与他紧绷僵硬的神色恰好相反一派悠然闲定的人,努力暗吸了一口气,压制快要冲到喉咙口的怒吼,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大步离开。 周蓝儿身体缩瑟了一下,却依旧安份的低着头,直到眼角余光瞥见父皇是真的离开了后,她才讪笑的抬起了头,看着闲适的倚靠在那儿的周青儿,有些尴尬的道:“那个三皇兄,我不知道父皇在这里,来的似乎不凑巧,没……没打扰你和父皇谈话吧?” 周青色扬眼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蓝皇妹特地进宫,想必是要当面亲口向为兄证实一下,那大元国女帝是不是当日的圣僧蓝云?” 周蓝儿悻悻然:“我这些小心思瞒不过三皇兄,那……是真的吗?三皇兄。” 周青色看着眼前这个嫁入秦家过的幸福的妹妹,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是真的。” 周蓝儿沉默了下来,许久才低低一叹道:“那三皇兄当初就知道她的身份吗?” 周青色眸子微黯,如果当初知道他是她,也许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三皇兄?”见他换神,周蓝儿有些诧异的出声。 周青色微笑:“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周蓝儿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三皇兄对她…” 周静色微笑的挑眉,平静的目光那若有似无的慑人气势让周蓝儿试探的话说不下去了, “那个,我去探望广娘娘。”周蓝儿几乎是落荒而逃了出去。 走出正大殿,周蓝儿匆匆的脚步才顿了顿,抬头望天,无声喃念了一句:“元无忧……” 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五味俱陈! 不知道有没有那样一天,她能与这个传奇一样的大元国公主……不,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公主了,而是女帝陛下的故人再见一面。 送走周蓝儿后,宁氏走进正大殿,周青色忙站了起来迎上前扶她坐下。 宁氏抬头笑望着他:“你把他气的不轻。” 周青儿淡道:“我如今是真的没兴趣了。” “娘明白。”宁氏轻叹的拍了拍他的手,拉着他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温和慈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什么时候启程?” 周青色张了张嘴,看着宁氏面有难色。 宁氏轻笑:“娘知道了,即将启程是不是?好了,别挂出这样一张脸来,娘知道,你人在这里,心啊,早就飞走了,儿子大了,是真的要飞了。” “娘……”面对娘亲的戏谑,周青色难得的面赧起来。 宁氏笑了笑,拍拍他的手,宽慰他道:“别挂念着娘,娘在这里很好。” “娘……” 宁氏知道他要说什么,早一步截了话去:“没关系,只要你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就算你不能陪娘回缥缈峰隐居,在大元国生活也是一样的,娘只要知道你幸福,就别无它求了。” 周青色喉咙有些紧,暗呼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认真的道:“娘,等我回来接您。” 宁氏怔了怔,答道:“好。” …… 宁氏目送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走了。”周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同样望着周青色消失的方向,喃喃的出声。 宁氏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屋。 周帝一把拉住她,皱眉审视着她:“怎么啦?” “没什么,你松开。” “我不松,没什么你会这种表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瞒我,是不是青儿将会遇到什么事还是他有危险?” 宁氏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焦急的神色半晌,无尽的倦惫涌上心头,忍不住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 “你不舒服?” “没有,你松开我,我只是有些累……” 周帝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快步往房间方向走去,生怕她挣脱抵抗,抢先道:“我送你回房休息。” 宁氏皱眉看着他,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周帝看在怀里柔弱的女人眉间抑制不住的忧色,回头望了一眼儿子离去的方向,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莫不是青儿真的会遇到危险? “暗中保护三皇子。” “是”没有人影出现,只是声音传来的地方空气中有些轻微的异动,随后水过无痕般恢复平静无波。 …… 高高的山头上,楚绝席地而坐,豪饮着手里的酒,身上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寒冷气息,风吹起他银丝长发,黑色长袍,犹如墨在纸上徐徐渲染开来的魅惑。 “玄一参见王爷。”一抹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恭敬的弯腰。 楚绝饮酒的动作停了下来:“如何?” “回禀王爷,乌城边关动静不大。” “动静不大,也就是说还是有动静的。” “是,属下等人打探,乌城境内的百姓已经在暗中转移。” “很好。” 玄一有些不明白王爷这句很好是什么意思,但身为楚国最顶尖的暗探,他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下去吧。” “是。”玄一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消逝在山头间。 楚绝喝了一口酒,望着大元国方向,眼神中忽闪而逝一抹异光,让人抓不住,却令人想去捕捉。 许久之后,白狼寻了过来,立在他身旁:“王爷。” 楚绝无动于衷。 白狼自若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看着他手里已经空了的酒坛子,叹了一声,或许他该要知足,王爷如今每天只喝一坛,而不是喝到昏睡。 只不过,这样长久下去也终不是办法,这样很伤身体。 “属下有些没弄明白王爷这次的战略。”一直这样按兵不动,岂不是给充分的时间让大元国作好充分的迎战准备?老实说,他都要开始忍不住怀疑王爷是有意为之了。 楚绝对白狼的话置若罔闻,低垂着的睫毛在漠冷的脸庞上投递出暗影。 白狼叹息了一声,以前王爷也冷漠如霜,但却没到这样的程度,如今的王爷才是真正的冷,而这种冷,没有冻伤他们,却令他们心里头难受酸涩。 “王爷,皇上已经下了三道圣旨了,再拖下去,恐怕皇上又要亲临了。” 楚绝站了起身,白狼诧异,也连忙起身,期盼的看着他。 只是楚绝却什么话都没说。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白狼看着他的眼神,却明白了过来,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暗暗松了下来,他不知道王爷要用什么样的攻击战略,但他相信,有如此眼神的王爷,一定不是因为想要徇私。 两人沉默间,山头下传来马蹄声,白狼循声望过去,看清楚来人时,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王爷,是小王爷。” 楚毅冲了上来,站定在楚绝面前,隐隐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几乎是咬牙道:“楚绝,你不敢出兵,我敢,你别总是摆出一副三军之帅的姿态出来,却占着茅坑不拉屎,今天话我搁这儿了,明天,我就出兵。” “小王爷……”白狼皱眉不满,想说什么,却被楚绝拦住了。 楚绝冷冷的注视着楚毅,突然道:“好。” 白狼错愕的看向他:“王爷?” 就连楚毅也微微一惊,怀疑的看着他。 楚绝越过暗暗惊怔的楚毅,头也不回的道:“明天,本王让你出兵。” “真……真的?”楚绝突然的笃定反倒让楚毅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楚绝翻身上马,回头冷瞥了他一眼,策马飞奔了出去。 白狼紧跟其后,留下楚毅一个人站在好里,神色复杂了起来了。 等到楚毅回过神来,紧追着回到主营帐内,楚绝已经召集了军中将士们集聚主帅营。 似是没看到楚毅进来,楚绝端坐主位,神色一如既往的冷,但是整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势却遽然不同,令人莫名的信服,仿佛无论他要做什么,他都会做到一样。 而他并没有说一些激烈军心的激昂话语,他只说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似是有莫名的力量在在场人心里滋生。 他说:“明日宣战。” ------题外话------ 人生无常不足以形容处境和心情。 上个月中旬,落才送走了因肺癌逝世的外婆,却做梦也没想到,落的婆婆生病入院,竟然也被怀疑是肺癌,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令人无法相信,接下来是近一周的化验诊断,一家人在煎熬中等来了承受不起的沉重结果,那一丝丝的希望也变成绝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28知足常乐 望江阁,二楼雅座空无一人,显然是被人包了场。 这样大手笔的作为,富贵自是不必质疑的,然这里并非寻常酒楼,能在望江阁这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阁包场的人,必有异于普通权贵的价值。 这般包场,其实也还是第一次。 二楼厅中雅席之中,第五照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边轻酌细品,一边微笑出声:“我没想到表哥会给我这个面子,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坐在对面的林唯棠轻轻扬眉,眉梢撩动,俊美逼人,幽深的眸子却黑的并不纯粹:“阿照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 “彼此彼此,表哥不也是如此?” 林唯棠低低轻笑,身子闲适地靠进椅背:“这倒也是,牛鬼蛇神披上这楚楚衣冠也就堂而皇之的道貌岸然了。” 第五照凑到唇边的酒杯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啜饮着,眼神欣赏中又略带遗憾的看着他:“想必表哥心中甚是惋惜,这楚楚衣冠竟然让我这个牛鬼蛇神穿上了。” 林唯棠面色含笑,话,却锋利伤人。 “这倒也是,我的确是有很多感慨,当初没能想到……照表弟还能有死灰复燃的机遇。” 第五照似是听不出话里的余音,很是赞同的点头:“这话表哥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呢,也莫怪表哥失望了。” “失望都是不会,只是,稍稍有些感慨罢了,请。”林唯棠笑笑地朝他举了举杯。 第五照自若举杯回应:“请。”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林唯棠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对了,照表弟恐怕还不知道吧,颢表弟如今也在京城。” 第五照垂了垂眸子,后又随意的扬起:“哦,是吗?” 林唯棠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五照也没有追问。 两人又坐了一会,林唯棠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表哥请便。”摆出请便的手势。 林唯棠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看着第五照微笑着致歉道:“对了,还没有恭喜照表弟即将大婚之喜,只是非常不凑巧,那天林某奉命出京,恐怕不能亲自去喝照公子的喜酒了,还请照表弟海涵了。” “好说,林表哥太客气了。” “告辞。” “不送。” 林唯棠转过身后,笑意隐没,眼色沉了下去,而望着他的背影的第五照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滴的收了起来,一张脸面无表情,第五颢上京,他竟然不知道。 “去查清楚。” “是。”站在第五照身后的男子恭敬的弯腰,正要退下去时,又被第五颢叫停。 “慢着。” “是。”男子心里虽有诧异,但面上却平静无波。 “打探清楚,尽量不要惊动他。” “是。”男子这才悄然退下。 第五照起身,走到临江的窗前,眼神阴鸷了起来,林唯棠智力过人,宇文峥精明狡诈,要想要对付这两人,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对林唯棠,他心里也还有些顾忌,毕竟林唯棠是主子启用的人。 他很清楚如今自己所站的位置,他的一切,整个人包括他的仇恨,在和主子的利益相比时,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不是当初那个蠢的可怜又可悲的第五照,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犯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误。 这也是为什么他率先与宇文峥接触的原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第五照从来都不是君子,但与林唯棠的仇恨中,他只能暂时当个君子。 林唯棠他暂时不能动,但是宇文峥,他可以动。 “公子。” 第五照回头,看着来人,眼中的光芒有些诡异:“如何?” 来人恭敬的低着头,回答道:“一切如公子所料,鱼儿对公子抛出的饵极有兴趣。” 第五照嘴角一勾,只有有兴趣就行,耐心如今他有的是。 …… 第五颢跟在廖青云身后慢慢的接近湖中心那那座华丽的凉亭,想着即将要见到他想见到的人,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复杂,有惘然,有好奇,也有不甘…… 他一直都很亲眼见一见这位传奇的女帝,他对她的好奇,并不是因为她以女子之身掌天下权。 他对她的好奇来源是因为她改变了原本四分五裂快要支离破碎的第五氏的结局,第五氏不仅没败落,反而达到了数十年来最辉煌的尊荣。 尽管,这只是表面的尊荣,第五家的氏族地位不再纯粹,完全已经沦为了朝廷的傀儡。 当然,他的好奇和那一丝隐隐的不甘,为什么她用第五照却又留着他的命? 这次偶然救下王小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意。 “二位稍候片刻。”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让走神的第五颢飘忽的心神收拢了起来,环视着四周的宫殿楼宇亭台,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里……是皇宫。 廖青云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在身后安静无声的第五颢,陛下召见他,他并不意外,那份状书与其说是他为王姑娘代写的冤诉,不如说是他为自己写的陈情书。 小高子亲自过来了,对廖青云有礼的道:“廖大人,陛下让第五颢过去。” 廖青云点点头,对身后的第五颢示意道:“高公公,这位就是第五颢公子。” 小高子朝第五颢打量了一眼,点点头,引领着他往凉亭走去。 “第五颢参见陛下。”第五颢垂低着头,以大礼参拜。 元无忧抬眸打量着:“抬起头来。” 第五颢迟疑了一下,缓缓的抬起了头,却下一刻眸瞳微微睁大,有些惊怔也有些惊艳,他直到此刻才相信,世间真有美丽的令人呼吸为之停顿的人。 小花子见他竟然无礼的直视陛下,很是不悦的出声轻咳了一声,按规矩,他该要喝斥他的不懂规矩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家主子的禀性,所以才不敢出声而是轻咳了一声提醒。 元无忧随意的打量了一眼:“你就是第五颢?” 好在第五颢很快就回神,深埋下了头请罪:“是,草民无状,请陛下降罪。” “看了一眼孤的脸,也不算是大罪,起来吧。” “谢陛下。”第五颢起身后,略显拘谨的退居一侧,低垂着眸子。 元无忧淡淡一笑:“你想见孤?” 第五颢心里微紧,忍不住的抬头又直视着她:“回陛下,是。” 小花子面色微沉,这第五颢真是无礼之至,刚想训斥,元无忧却微微抬了抬手,第五颢她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但对此人她并不陌生。 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里,也并非是因为她的长相,而是因为他在全神贯注的与她对话,这同样是个认真的人,因为认真,所以才无畏。 “说说看,你为何想见孤。” 在元无忧注视的目光下,第五颢觉得脑子有些不够使,原本想说的话,想好的事,也都有些混乱,紧张的抿紧了唇,低头敛下心神直到平静下来,才又抬眸看她,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草民想要见陛下,是源于感激心和好奇心。”虽然他早就有这份心思,但是却一直并没有刻意为之,如果不是这次他遇上王小芙,或许终此一生,他都不会不机会亲见面圣表达自己的心情。 元无忧眯了眯眼,沉默几秒后,面部神情淡了下来:“你感激孤免第五氏一族免于败落,如果是这样,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可是好奇心?你对孤有什么好奇心?” 第五颢抬起头,端正英俊的脸庞没有过多表情,但他却胜在拥有一双坦诚真势的眸子。 “草民只是有些好奇陛下为什么要留下草民?” 元无忧挑眉:“就这样?” “对,就这样。”这是他最大的好奇。 “很简单,文卿向孤保你的命。” 言下之下,就是他的命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第五颢眸子暗淡下来,沉默后,低低的道:“草民其实也有想过是文无弟。” 元无忧静静的注视着他几秒,淡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退下了。” 第五颢抬眸直视着元无忧,展露一抹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陛下让草民无话可说,也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元无忧点点头:“孤相信你,一直会继续知足常乐,与世无争。” 知足常乐,与世无争……第五颢眼神微惘,但很快清明过来,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是的,知足常乐,与世无争。”人生短短数十载,聪明也好,糊涂也罢,都是一生。 “小高子,送第五公子出宫。” “是。” 小高子上前一步,恭敬的引请道:“第五公子,请!” 第五颢朝元无忧恭敬一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如同卸下身上重负一般一身轻松自在。 …… “公子,属下打听到了,颢少爷刚才从宫中出来,陛下召见了他。” “什么?”坐在椅子上的第五照失态的站了起来,面色震惊。 “而且……是高公公亲自送颢少爷出宫的,伴随在颢少爷身边的是廖提刑,他们从宫里出来,直接回了廖府,属下怕惊动廖大人,就没有跟进去。” “备马。”第五照吩咐了一句,就大步走了出去。 廖府西菀大厅里,王小芙眼中含泪的朝第五颢福身一拜:“恩公一路保重。” 第五颢上前扶起她:“王姑娘不必多礼,请起。” 廖青云看着从宫里出来后似乎是放下了什么似的第五颢,心里惊讶之余也隐隐的有些佩服他,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人人都知道,但是,却没有人能做到。 不被心魔所困,自然挣脱执念,这对自己,才是最大的宽恕。 第五颢让他感同深身,心,也有些开悟了。 029两国开战 京城城门外一里郊外。 “吁……”第五颢勒马停下来,看着前面显然是在等他的人。 “少爷……照……照公子?”背着包袱骑在马上跟在第五颢后面的小良子见他突然停下来,有些困惑的出声,但一抬头,整个人都神情大变,戒备地盯紧第五照。 “小良子,没事的,你退下。” “……是。”小良子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京城,而且陛下召见了公子,照公子就算是要对少爷不利,他也要掂量掂量,于是顺从的没有出声。 第五照的目光在第五颢脸上掠过,嘴角勾起讥诮:“家主近一年来不是一直都在外面游山玩水吗?怎么来了京城?当然,来了京城也没关系,只是来都来了,为什么又赶着离开呢,再过两天就是我的大婚之日了,家主人在京城,怎能不喝杯喜酒就走,这未免也太失礼了?” 第五颢微笑:“这样说来,的确是我失礼了。” 第五照一愣,缓缓的半眯起来的眸子越发显的阴戾,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阿照你认为我该喝这杯喜酒,那我就晚两日再回去好了。” 小良子错愕的瞪大眼,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他竟然要留下来喝照公子的喜酒?这岂不是让京城里的人看他的笑话?照公子嘴里称他一声家主,可是却没有半点恭敬尊重之意? 第五照不动声色的压下心里的惊讶,嘴角的弧度加深:“家主如此赏脸,我甚是欣喜,请!” 说完,也不理会第五颢,径自策马飞奔,完全不在意他是否会不跟上来! 第五颢看着第五照的背影,暗自摇头叹息了一声,却并没有生怒,只是从容的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小良子张大嘴,他以为……算了,少爷依旧是烂泥一坨,他在想什么,他永远弄不明白,他愿意回去受辱,他又能怎么样? 反正照公子最多是羞辱羞辱少爷,真要对少爷下杀手,他也不会,否则少爷也活不到今天。 …… 边关乌城,兵临城下,好在城中百姓已经迁移的差不多,并没有出现百姓惊惶失措的局面。 守城将领大步走上城墙,看着城墙下叫阵的兵马,面色绷的紧紧的。 “来者何人?” “回将军,是楚国的先锋将军楚毅。” “楚毅?楚国又一位皇族将领?” “正是,楚毅为楚国靖王次子,传闻在与周国对战中,立下不少功劳,楚帝亲授先锋勇将之号。” “不都说皇族出纨绔,怎么这楚国的皇族尽出些骁勇善战的将才?”另一名守城将领恨恨声的道。 面容肃穆的将士们听到这话,心里也都有着同样的感慨。 或许正是因为楚国从不缺勇将,所以才敢在刚与周国结束大战元气大伤后还敢将矛头对准了他们大元国征战攻打的主要原因。 “听说楚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征丁三十万,而且朝廷并没有采取强硬手段,征丁令一下,家家户户的壮年男子都勇跃参军,老实说,光凭这一点,就完全可以彰显出了楚国人骨子里的好战和强悍,我都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大雷,在这兵临城下火烧眉头之际,你竟然长楚国人威风,灭我们大元国志气,你这话说的我一肚子火。”名叫大雷的副将性子也是个急的,不服的吼道:“我这不是长楚国人威风灭我们志气,而是说出事实,提醒大家认清事实,提高警惕,不要以为敌军攻打咱们的是新兵,就掉以轻心轻敌。” “好了,你们都别不服了,将军还没说话呢,你们就说了一大堆。”另一名身形稍显矮壮的副将出言相劝。 与大雷相争的那名副将鼻子轻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守城将军皱紧眉头的看着城墙下,对两名副将之争,他虽然没有出声,但在他心里,他其实还是很赞同大雷说的话。 楚国的兵士的确是不容小觑,这要是他们大元国下令征丁,别说两个月之内征三十万大军,就是是征十万兵力,恐怕都够呛。 两个月征丁三十万?女帝陛下那刚刚才坐上去的龙椅怕不是又得摇晃了。 “将军,他们叫阵已多时,我们再不出城迎战,恐怕他们会攻城。”大雷提出担忧。 其余人看着底下不断逼近的黑压压人头,也都面色凝重起来。 “木元帅早有令在先,不得擅自迎战。” “可现在都兵临城下了,不迎战,他们就会攻城,到候我们就再出手就迟了。”没有后顾之忧的攻比有后顾之忧的守要占据优势的多。 “这……”守城将军面自然也清楚其中利弊厉害,不由得为难了起来。 正在这时,传来飞骑马蹄声。 众人转身摇望城内,看着那一骑飞奔而来的铁骑,都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 “木元帅终于来了。” 片刻后。 “咦,不对,那不是木元帅。”眼尖的人叫出声。 众人定晴一瞧,看清楚那慢慢清晰的画面,都为之愕然。 领头的人的确不是木羽,而是平睿,在身后五百名铁骑黑甲的映衬下,他身上那一袭月白色衣袍很是显眼。 …… 紧闭的城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 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才终于等来大元国迎战的楚国军将都为之振奋起来。 只是,城门虽然打开了,但是出来的人,却只有单枪匹马一人。 楚毅扫了一眼出来的人,倏地眯眼抬头看向城墙上站立的一群人,目光盯在了显然是为首却并没有身穿盔甲的男子身上。 “没想到大元国也有够胆之人,我们还以为你们大元国的男人们自从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之后,全都忘了自己胯下还有一杆枪了。”说话的男子熊腰虎背,络腮胡子长满了整张脸,手上执着双轮铁锤,看着出来的削瘦斯文如书生连盔甲都没穿身穿黑色劲装的阿星表示赞赏。 虽然他是在表达赞赏,这话,怎么听都有些粗俗刺耳。 楚毅目光盯紧了城墙上的平睿。 “你们是单打独对还是一起上?”阿星手里的长枪挑衅的指向众人。 “这小子好大的狗胆,将军,我去拧了他的脖子。”刚才说话的壮汉牙齿都咯咯作响。 楚毅收回与平睿对视的目光,看向阿星,嘴角冷冷勾起:“你不是他的对手,退下,你们两人上,格杀勿论。” “是。”在楚毅左右两侧的中年男子得令。 那名壮汉眼底的忿忿不平在看到是这两人出战后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心里不由的疑惑起来,究竟那小子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将军出动他身边最顶级的高手。 这两名护卫可不是普通人,是楚毅从靖王府带出来的贴身护卫将军,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鞍前马后,跟着靖王征战沙场。 与此同时,大元国与楚国交界处的边关城镇全都受到了攻击,而且攻击方式极为不寻常,楚国兵并没有大肆屠杀大元国百姓这等残忍的行为,甚至就连粮草金银之物都没有掠抢。 一点儿都不恋战,骚扰的引起惊惶就撤。 面对楚国这种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的攻打方式,木羽提前做好的准备都应付不了,一时这间被弄的手忙脚乱,吃了不少暗亏。 在还没有作出针对楚国攻击战略的最好防御策略时,他只能一方面将楚国采用的攻击战略火速传至京城,另一方面加强边关的戒备。 而乌城这边,以一敌二的阿星虽然成功的杀了一人斩断了一人的左臂后,但自己也难逃一死。 无论是楚国军还是城墙高台上的人看着下面那简单却震撼人心魄的博杀,看着那死亡和惨败,双方心思都有波动。 当然,他们心绪波动并不是因为死亡惨烈,此时的蓝天白云下的所有人都是兵将,他们都对战场有着清楚的认知。 上了战场,死亡和胜败是无可够免也是必须会有的结果。 透过这次交手看到深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是平睿和楚毅对彼此双方的认知。 看着阿星惨死,乌城城墙上观战的大元国守城将都沉痛的闭了闭眼睛,下一秒再睁开时,每个人眼底又都归于平静,然后是视死如归的血性。 “平大人,属下请战。” “平大人,让我上。” 平睿微抬手,制止他们的声音,看着底下敌军为首的将领,没有出声。 楚毅深吸了一口气,朝城墙上的平睿抬手抱拳,扬声道:“在下楚毅,阁下尊姓大名?” 虽然最终斩杀了敌将,但他的左膀右臂一死一残,这人以一人之力断了他的左膀右臂,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用人之狠,实属罕见。 “原来是楚国四霸之首毅小王爷,平睿久仰了。” “你就是平睿?”拥护女帝登基的最具有份量的人,元浩天失败,此人的叛变占据了很大的因素,如今他更是大元国最有权势的人,深得……那人信任。 果真是个棘手的对手,连他曾经京城四霸之首的身份都知道。 “很好,本将军希望下一次能与阁下真正的交手。” 平睿嘴角勾起:“你与我交手,还不够格,转告楚战王,平某等着他来。” 楚毅勒紧马缰,却很快压下了怒气,用力的挥手:“撤兵回营。” “是。” 兵将撤退,楚毅这才回眼看向平睿的方向,眼神阴鸷而冷毅:“本将军改日再来。”不管是激将也好还是刻意羞辱,他楚毅记下了。 “平将军,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一名副将有些迟疑的问道。 “报平将军,与楚国相临的全部边关城镇受到楚军袭击。” 平睿注视着底下楚军撤离,面色冷了下来,全部受袭,楚绝不愧是楚绝,竟然用了如此出其不意的方式。 029楚绝之略 两国开战,虽然是外战,战火波及到的主要是边关,再加上边关主要城镇的百姓大部份都被迁移,百姓实际上受到的伤亡还不曾出现,但对经历过了战乱之苦的大元国百姓来说,仅隔半年,就又听闻战乱,对民心是很大的冲击,一时间,大元国举国震动。舒睍莼璩 消息传回京城时,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形成瑰丽绚彩的奇景, 元无忧站在楼台上看着西边美丽的夕阳景,负在身后的手里拿着边关传来的战报。 楚国对大元国宣战,她不能说意外,但是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意外。 楚国兄弟俩为公也好为私也罢,对大元国开战这样的结果,她早有预设过,只是……楚绝的战略让她若有所思。 楚绝这是作好了长期侵略,不,或者该说长期骚扰的准备和决心了。 而这决心是私怨也好,是国恨也罢,他都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她过安稳日子! 所以他才对大元国启用游击战。 游击一词,尽管早在千年历史中就为不少军事家启用过实践过,但在她上一世里,游击战一词更是达到空前绝后认知度。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在前世,这个认知度是普知,普通人都知道。 平静的心湖因为回忆前世而泛起微微的涟漪,那些久远刻骨铭心的往事…… “玉珠,孤,多少岁了?” 玉珠惊讶的抬头,但很快眼神里就掠过一丝心疼,恭敬的回答道:“回陛下,您还有三个月就十七了。” 元无忧望着天边的双眸缥缈了起来,有些怔然也有些惘然,她都没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在这个世界,竟然十年了。 她以为度日如年,生无可恋,却没想到时间如流水,弹指一挥间。 久久,她才有所感慨的出声:“竟然……快十年了。” 玉珠沉稳的面容也因为说起往事而起波澜,当初跟着公主殿下被禁在湮冷宫时,她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得到有一天公主殿下会是如此的耀眼。 有时候想想,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真像是一场梦,可是她也知道,那并不是梦,尽管它似梦一样遥远,却真切的发生过。 元无忧负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慢慢的举高,纤细的手掌,白嫩的皮肤都在提醒她,她并不是心理年纪那样老,而是正是大好青春的十七岁! 可身未老,心却老的像死水,毫无生机。 可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却为什么也同样有些怔惘和感叹?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对时光毫不在乎的! 玉珠小心的抬头看着元无忧的动作,几度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元无忧收回手,将手里的边关战报交给一旁的小花子,随意的扫了玉珠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玉珠紧咬了咬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暗暗深呼吸几次后,她才鼓起勇气道:“陛下早已经及笄……” 元无忧轻轻挑眉看向她,面色平静的看不出喜怒。 见主子并不阻止,神色也不像是不悦,玉珠暗暗咬咬牙,又说一句:“奴婢记得,陛下对王爷曾经说过,有花堪折直须堪,莫待无花空折枝。” 小花子眨巴着眼睛,有些诧异的瞪着忽然看起来胆大包天的玉珠姑姑。 “所以呢?”元无忧挑高眉梢询问,她当然明白玉珠是在表达什么?也明白她为什么会有此勇气,所以她并不阻止,她希望她们不只是侍女和下属的作用,而是陪伴她的人。 更何况,此时跟在她身边最近的人并不多,也就玉珠和小花子,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暗卫和幽影在各个角落和隐秘的地方。 玉珠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倒是少了一些,话到这份上,她也顾不得会惹主子不悦了,扑通跪地:“奴婢斗胆,陛下今年已经十七了,也是该考虑要立夫了。”女人一生中最曼美的年纪是从及笄开始到双十年华,她不希望主子错失掉这些,更不希望主子总是一个人孤单。 小花子想了想,也跪了下去。 元无忧看了一眼玉珠,目光移向小花子,面色无波,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你也赞同玉珠的话?” 小花子抬头,点点头:“奴才也觉得主子需要有人陪,因为……主子一个人太孤单了。” 元无忧看着两人,想了想,忽然有些好奇:“你们觉得孤该要如何立夫?” 见主子没有生怒,玉珠和小花子都松了一口气,对元无忧的出声询问,两人眼神里都有些惊喜。 小花子忙不迭的道:“回陛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是将后宫充盈也是应该的。”偌大的皇宫因为后宫如同虚设而寂静的不像是皇宫,他想,如果主子将后宫充盈,皇宫一定会热闹起来。 元无忧轻咳一声,挑眉扬眼:“充盈后宫?你们的意思是……让孤学历任皇帝那样三宫六菀?” 小花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元无忧一眼,却看不出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是点了点头。 “玉珠,你也这样认为?”元无忧转向玉珠,似笑非笑的问道。 玉珠回答道:“陛下天人尊贵,侍候陛下是他们的福份。”她这话可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元无忧看着两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孤不这样认为。” 玉珠和小花子都且惊且怔的抬头。 “你们知道为什么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等两人有所反应,元无忧又出声,声音漠冷而平静:“皇帝只有一个,妃嫔却无数,儿女也颇多,当只有明争暗斗让自己活的有价值成为标准时,无论是皇帝本身,还是周围的人,他们都失去了最基本的本质和本心,争斗是必不可免的局面。男人离不开女人,但是又做不到忠贞不二,孤这一辈子只想自由的活着,为帝,不过是因为自由自在不被人掌控,并非是喜欢当皇帝的待遇和享受当皇帝的高高在上。” “陛下……”两人怔怔的望着元无忧。 “都起来说话。”元无忧扫了两人一眼,转过身望着已经没入天际线半边只剩下半圆的红日。 “这件事,你们以后不必再提了。” “是。”玉珠和小花子心里都有着沮丧和担忧,主子这根本是心死,所以才会抗拒立夫。 刚才主子的话,看似是解释,实质上是在排斥嘛! 无心三宫六菀,但主子也可以就只立一位正君也行。 主子或许自己不觉得,但是他们却希望主子更快乐一些,就如同怀王爷未逝世时那样轻松快乐。 正当两人都暗自腹诽时,小高子上来了。 “启禀陛下,林大人来了。” 小花子和玉珠听闻此言,都后退了几步,退至一侧。 “让他过来。” “是。”小高子得令后,很快退了下去,又很快就领着林唯棠上来了。 “参见陛下。” “平身。”元无忧回转身看着林唯棠,直接进入主题:“林卿想必已猜到孤昭你进宫为何了?” 林唯棠稍默了默,缓声直言道:“陛下是为了边关战火之事?” 两人都是疑问的话,却语气都是肯定的。 元无忧抬手,小花子机灵的将边关战报呈上。 林唯棠抬眸看了元无忧一眼,得到示意后,这才上前接下了小花子手里的战报打开一阅。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林唯棠再次抬头看着元无忧,缜密的思维和精明的头脑很快就让他说出了楚国的企图:“楚国公然宣战,却又只是进行游散的攻击,这对楚国的局势来说,进可攻,退可守,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方法,不过……”林唯棠后面的话顿了下来。 元无忧朝他颌首,他才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方法虽好,可要是大元国和周国联手攻击,也必能打得楚国一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他心神一动,楚绝不可能想不到这样一来,楚国就会落于下方,但是他依然这样做了,那他是出于什么样 的笃定让他孤注一掷?是……她吗? 元无忧远眺着前方,淡淡问道:“林卿以为大元和周国联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唯棠再次抬眸看她,看到她绝美的侧脸,低下头沉默后回道:“臣以为,大元国和周国联手攻楚的可能性完全取决于陛下。” 元无忧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孤打算让你去边关增援。”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林唯棠想也没想就应诺出声。 元无忧唇边的笑容深了两分:“孤给你两天时间做好户部交接工作。” “是。”林唯棠毫不迟疑的态度里丝毫看不出来他对目前自己身任的户部尚书一职的惋惜 元无忧看着他退下去的身影,转回头看着远方,天边已无红日,浅淡的白在天际散发着最后的白光。 元无忧看着它,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一日那划过眼角令她感觉到丝隐痛的白光。 她以为,自那之后,他该是恨她入骨的,可是……他却这样做? 似是狂徒一样豪赌,难道他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会输的一无所有?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他拿什么来豪赌他心里那份笃定? “小逃子,你以为呢?”笃定她不会联同周国攻击楚国,所以他才敢放肆又放纵的让她不得安宁。 元无忧话音一落,逃遥从角落里悄无声息的走出来,恭敬的道:“陛下刚才不是问过林大人?” “所以你也要学他那样回答孤?” “林大人的回答的确是无懈可击,再说,属下不以为陛下是在询问答案,而是在询问自己,所以,答案也自然在陛下心里。”逃遥抬头直视着她道。 元无忧沉静的看着逃遥半晌后,移开视线,看着最后一丝光线都隐没掉的天幕,心里突然间有些恼怒起来。 030别有居心 朱红宫殿,金琉瓦顶,华美楼宇,飞檐游廊……无忧宫在夜色里越发的安静,昏黄暖柔的宫灯映衬下更凭添一种神秘的朦胧色。 一弯新月挂在宫殿精致的角楼,与高墙内那一排排的宫灯相呼应,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照在独自散步走在长廊上的元无忧身上。 夜色已浓,天地都似乎静谧无声,元无忧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处亭阁,眼神怔忪中有些落寞。 怀王府也好,无忧宫也罢,其实如今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个世上仅有的她视之为伴的人也都离开了。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元无忧抬眼,笑了笑:“我都差点忘了,陪在我身边的还有小逃子你。” 逃遥的身影在暗影中走出,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浅淡的复杂。 元无忧慢慢地朝亭阁走去,坐了下来,指了指一旁:“坐吧,陪我说说话。” 逃遥没有推却地按她的要求坐了下来,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元无忧侧首看着他:“小逃子,我是什么样的人?” 逃遥平静的看着他:“主子真想听?” “嗯,说吧。” 逃遥垂掩着眼,似是沉吟又似是迟疑。 元无忧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投放在夜色里。 “主子的心封闭了。” “你也觉得我孤单寂寞?” 逃遥却摇头低垂下眼敛,语气恭谨:“不,属下不觉得主子您孤单寂寞,因为这本就是主子想要的。” 但下一刻,他又不怕死的说道:“把心封闭,一切自然就都会阻挡在心门之外,不接纳,就不会有感情,也就不会伤害,主子的心,在属下看来,实在是太过脆弱。” 元无忧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道:“脆弱?小逃子,你用脆弱这两个字形容我?” 逃遥却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低垂着眼继续说下去:“主子的心因为脆弱而懦弱,不允许自己敞开心胸,不允许自己接纳会有可能影响自己的人,您甚至让自己的心麻木。” 元无忧似笑非笑的嘴角有些僵凝住了。 逃遥这时候才抬起了头看着她:“可是……主子的智慧心又太过强大,您的智慧和自强自尊让您不会允许自己脆弱和懦弱,所以,您对自己苛刻,硬是将心中的脆弱和懦弱强行化成自得自在,让自己跳离出世间俗情,让自己不需要不在乎,其实,这恰恰是您的欲盖弥彰,真真愿意用心去看待您的人,一定会懂。” 元无忧面色淡了下来:“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 逃遥起身,恭敬的行礼:“属下就知道瞒不住主子,这些话,是王爷曾经交代给属下让属下在适当的机会说给主子听,王爷说,正因为主子的智慧世间少有,主子才会忘了自己。” 元无忧的心智因为说起怀王而有短暂的恍惚。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背对着逃遥。 亭楼下的一排宫灯的柔光洒在她身上,轻便的衣棠,华美非凡,却少了一丝繁赘,快要及肩的青丝尽数轻散在她的肩头,简单到别样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逃遥看着她,突然很想问她一句,难道她就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到王爷对她的心? “小逃子认为今天是合适的时机?所以将这些话告诉我?”元无忧突然出声问道。 逃遥只看见她的背影,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但她问出这句话,他就知道他没有辜负王爷所托。 “主子的心不平静了,所以属下认为这是最为恰当的时机。” 元无忧没有出声否认逃遥的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她才出声: “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逃遥有所期盼的看了她一眼,恭身退了下去,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夜色里。 元无忧一个人恍惚的站在那里出神,此时此刻,她没办法全部理清自己的心情。 有些冲击和波澜让她没办法很快的得出答案。 十年前,她还没办法跳出上一世给予的毁灭时她又迎来了这并非她所求的新的人生。 她凭本能决定了这一世的活法,所以她遇见了怀王。 她朝他伸出了手,他的接纳也换来了她的接纳。 因利益而接纳,因接纳而坦诚,因坦诚而忠诚甚至是在乎对方……其实到彼此接纳时的那刻时,他们就都走进了对方心里的某个地方。 她以为自己的灵魂是一口枯井,毫无生机,可她在与他相处的时间里,惭惭地付出了情感。 她既然还能有亲情和友情,为什么却偏偏没有了爱情? 真的没有了?还是如怀王所说的因为懦弱而不敢? 元无忧轻伸出手抚在胸口,怔怔然的无声自问。 与此同时,同一轮新月下的楚国北桥关军营一处山丘坡地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远处军营的火光让军营亮如白昼,也让山坡上原本的黑暗有了些模糊的光。 楚绝头上的银白发丝在暗淡的光线里极为显眼,两人的轮廓在暗淡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你就这样开战?”楚毅的声音清晰可闻。 楚绝却自顾自的喝着酒,像是没听见一样置若罔闻。 楚毅声音突然有些恼:“王爷对阿毅就这样不屑一顾?” 楚绝的声音这才响起:“你跟随本王入军时日也不算短了,你知道本王有这个权利,更有这个资格。” “可你这是别有居心……”楚毅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紧绷:“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万一大元国和周国联合起来攻打楚国,到时我们的下场是什么?王爷不会不知道。” “……”楚绝没出声。 楚毅又道:“京中传来消息,皇上对你的战略方法很是不满而震怒,不惜抛下京中政事再次御临北桥关,按行程明后两日应该就会抵达。” “……”楚绝喝了一口酒,对楚毅的话充耳不闻。 他的漠冷不理让楚毅气节,低吼:“皇上亲临,必定是因为不满你这样以公谋私拿整个楚国命运来作儿戏的荒唐举止,王爷别忘了,皇上才是一国之君,你的权利和资格,他随时都可以拿走。” 楚绝终于有了回应,声音漠冷:“本王听的怎么有些费解?” “什么?”楚毅皱眉回头,却一愣,暗淡的光线里,楚绝的眸子正散发着寒戾的光芒盯着他。 “本王怎么觉得阿毅你是在为本王担心呢?” 楚毅镇定反问:“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七王兄?” “在皇上和本王之间意见不一致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不都应该是站在皇上那一边?而且,你既然明知道本王是别有居心,主张对大元国征战的你却对本王的战略方针丝毫没有反对,为什么?” “我……”楚毅被问的哑口无言。 楚绝又继续喝酒,对身边突然僵硬如石的楚毅视而不见。 久久,楚毅才出声,只是声音里的复杂和莫名情绪并不刻意掩饰:“你承认你是别有居心。” 楚绝寒冽的目光冷扫了他一眼:“承认又如何?”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一己之私置楚国万万千千的百姓生死于不顾。”楚毅终于不再迂回,而是直接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所以,你凭什么?凭什么认定大元国和周国不会联合攻楚?” 楚绝没作声,黑暗中他眸子里的寒冽光芒却深沉了下去。 楚毅直勾勾的盯着他头上雪发:“她伤你多深,世人皆知,你却依然不死心,利用皇上的不甘心用楚国数百年基业,万万千千的百姓生死来作如此豪赌?同为皇室子孙,放眼满朝文武,我楚毅只畏你一人,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像战神一样守在边关疆土上,令外敌不敢来犯,可如今……我甚至想不通,就算你笃定你会赢,你告诉我,你赢了什么?赢她对你的恼怒?还是赢她的悔疚?可万一输了呢?这代价你都付不起!” “是啊,朕也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不会输?”一道威慑逼人的冷厉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楚毅一惊:“皇上?” 暗淡的山坡上,随着楚鸿的身影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的暗卫手里也点亮了火把,照亮了整个山坡。 “阿毅参见皇上,吾皇……” 楚鸿断然挥手,打断了楚毅的话:“阿毅,你下去,朕要跟战王好好谈谈。” “是。”楚毅恭敬的低头退下去的时候暗暗扫了一眼楚绝,却见他面无表情毫无惊讶,不由得皱眉,他早就察觉到了皇上出现? 在侍卫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后,楚鸿这才冷冷的看着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坐为跪的楚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告诉朕,阿毅刚才说的都是错的,你没有为一己之私而拿朕的江山去赌一个女人的在乎,你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周国借机趁虚而入。” 楚绝低敛着的眸子慢慢的抬了起来:“阿毅没说错。” “你……战王,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楚鸿紧紧的握紧了椅子扶手,大掌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显示了他的狂怒。 “臣弟是别有居心,也不否认拿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去赌她的一次正视,可是,这并不代表臣弟就会输,就算是输了,臣弟也并非就付不起代价。” 楚鸿倏地眯眼:“你……什么意思?” 楚绝没有回答楚鸿,而是垂眸,暗暗感受着心里那挥之不去的苦涩和隐痛,话锋一转:“如果我赢了,那么皇兄,你对她的不甘心永远作罢。” 楚鸿刚按压下去的怒火又窜窜的往脑门上冲,牙龈都咬点咬碎:“你在威胁朕?” 030楚绝之略 两国开战,虽然是外战,战火波及到的主要是边关,再加上边关主要城镇的百姓大部份都被迁移,百姓实际上受到的伤亡还不曾出现,但对经历过了战乱之苦的大元国百姓来说,仅隔半年,就又听闻战乱,对民心是很大的冲击,一时间,大元国举国震动。 消息传回京城时,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形成瑰丽绚彩的奇景, 元无忧站在楼台上看着西边美丽的夕阳景,负在身后的手里拿着边关传来的战报。 楚国对大元国宣战,她不能说意外,但是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意外。 楚国兄弟俩为公也好为私也罢,对大元国开战这样的结果,她早有预设过,只是……楚绝的战略让她若有所思。 楚绝这是作好了长期侵略,不,或者该说长期骚扰的准备和决心了。 而这决心是私怨也好,是国恨也罢,他都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她过安稳日子! 所以他才对大元国启用游击战。 游击一词,尽管早在千年历史中就为不少军事家启用过实践过,但在她上一世里,游击战一词更是达到空前绝后认知度。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在前世,这个认知度是普知,普通人都知道。 平静的心湖因为回忆前世而泛起微微的涟漪,那些久远刻骨铭心的往事…… “玉珠,孤,多少岁了?” 玉珠惊讶的抬头,但很快眼神里就掠过一丝心疼,恭敬的回答道:“回陛下,您还有三个月就十七了。” 元无忧望着天边的双眸缥缈了起来,有些怔然也有些惘然,她都没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在这个世界,竟然十年了。 她以为度日如年,生无可恋,却没想到时间如流水,弹指一挥间。 久久,她才有所感慨的出声:“竟然……快十年了。” 玉珠沉稳的面容也因为说起往事而起波澜,当初跟着公主殿下被禁在湮冷宫时,她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得到有一天公主殿下会是如此的耀眼。 有时候想想,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真像是一场梦,可是她也知道,那并不是梦,尽管它似梦一样遥远,却真切的发生过。 元无忧负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慢慢的举高,纤细的手掌,白嫩的皮肤都在提醒她,她并不是心理年纪那样老,而是正是大好青春的十七岁! 可身未老,心却老的像死水,毫无生机。 可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却为什么也同样有些怔惘和感叹?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对时光毫不在乎的! 玉珠小心的抬头看着元无忧的动作,几度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元无忧收回手,将手里的边关战报交给一旁的小花子,随意的扫了玉珠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玉珠紧咬了咬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暗暗深呼吸几次后,她才鼓起勇气道:“陛下早已经及笄……” 元无忧轻轻挑眉看向她,面色平静的看不出喜怒。 见主子并不阻止,神色也不像是不悦,玉珠暗暗咬咬牙,又说一句:“奴婢记得,陛下对王爷曾经说过,有花堪折直须堪,莫待无花空折枝。” 小花子眨巴着眼睛,有些诧异的瞪着忽然看起来胆大包天的玉珠姑姑。 “所以呢?”元无忧挑高眉梢询问,她当然明白玉珠是在表达什么?也明白她为什么会有此勇气,所以她并不阻止,她希望她们不只是侍女和下属的作用,而是陪伴她的人。 更何况,此时跟在她身边最近的人并不多,也就玉珠和小花子,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暗卫和幽影在各个角落和隐秘的地方。 玉珠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倒是少了一些,话到这份上,她也顾不得会惹主子不悦了,扑通跪地:“奴婢斗胆,陛下今年已经十七了,也是该考虑要立夫了。”女人一生中最曼美的年纪是从及笄开始到双十年华,她不希望主子错失掉这些,更不希望主子总是一个人孤单。 小花子想了想,也跪了下去。 元无忧看了一眼玉珠,目光移向小花子,面色无波,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你也赞同玉珠的话?” 小花子抬头,点点头:“奴才也觉得主子需要有人陪,因为……主子一个人太孤单了。” 元无忧看着两人,想了想,忽然有些好奇:“你们觉得孤该要如何立夫?” 见主子没有生怒,玉珠和小花子都松了一口气,对元无忧的出声询问,两人眼神里都有些惊喜。 小花子忙不迭的道:“回陛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是将后宫充盈也是应该的。”偌大的皇宫因为后宫如同虚设而寂静的不像是皇宫,他想,如果主子将后宫充盈,皇宫一定会热闹起来。 元无忧轻咳一声,挑眉扬眼:“充盈后宫?你们的意思是……让孤学历任皇帝那样三宫六菀?” 小花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元无忧一眼,却看不出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是点了点头。 “玉珠,你也这样认为?”元无忧转向玉珠,似笑非笑的问道。 玉珠回答道:“陛下天人尊贵,侍候陛下是他们的福份。”她这话可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元无忧看着两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孤不这样认为。” 玉珠和小花子都且惊且怔的抬头。 “你们知道为什么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等两人有所反应,元无忧又出声,声音漠冷而平静:“皇帝只有一个,妃嫔却无数,儿女也颇多,当只有明争暗斗让自己活的有价值成为标准时,无论是皇帝本身,还是周围的人,他们都失去了最基本的本质和本心,争斗是必不可免的局面。男人离不开女人,但是又做不到忠贞不二,孤这一辈子只想自由的活着,为帝,不过是因为自由自在不被人掌控,并非是喜欢当皇帝的待遇和享受当皇帝的高高在上。” “陛下……”两人怔怔的望着元无忧。 “都起来说话。”元无忧扫了两人一眼,转过身望着已经没入天际线半边只剩下半圆的红日。 “这件事,你们以后不必再提了。” “是。”玉珠和小花子心里都有着沮丧和担忧,主子这根本是心死,所以才会抗拒立夫。 刚才主子的话,看似是解释,实质上是在排斥嘛! 无心三宫六菀,但主子也可以就只立一位正君也行。 主子或许自己不觉得,但是他们却希望主子更快乐一些,就如同怀王爷未逝世时那样轻松快乐。 正当两人都暗自腹诽时,小高子上来了。 “启禀陛下,林大人来了。” 小花子和玉珠听闻此言,都后退了几步,退至一侧。 “让他过来。” “是。”小高子得令后,很快退了下去,又很快就领着林唯棠上来了。 “参见陛下。” “平身。”元无忧回转身看着林唯棠,直接进入主题:“林卿想必已猜到孤昭你进宫为何了?” 林唯棠稍默了默,缓声直言道:“陛下是为了边关战火之事?” 两人都是疑问的话,却语气都是肯定的。 元无忧抬手,小花子机灵的将边关战报呈上。 林唯棠抬眸看了元无忧一眼,得到示意后,这才上前接下了小花子手里的战报打开一阅。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林唯棠再次抬头看着元无忧,缜密的思维和精明的头脑很快就让他说出了楚国的企图:“楚国公然宣战,却又只是进行游散的攻击,这对楚国的局势来说,进可攻,退可守,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方法,不过……”林唯棠后面的话顿了下来。 元无忧朝他颌首,他才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方法虽好,可要是大元国和周国联手攻击,也必能打得楚国一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他心神一动,楚绝不可能想不到这样一来,楚国就会落于下方,但是他依然这样做了,那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笃定让他孤注一掷?是……她吗? 元无忧远眺着前方,淡淡问道:“林卿以为大元和周国联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唯棠再次抬眸看她,看到她绝美的侧脸,低下头沉默后回道:“臣以为,大元国和周国联手攻楚的可能性完全取决于陛下。” 元无忧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孤打算让你去边关增援。”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林唯棠想也没想就应诺出声。 元无忧唇边的笑容深了两分:“孤给你两天时间做好户部交接工作。” “是。”林唯棠毫不迟疑的态度里丝毫看不出来他对目前自己身任的户部尚书一职的惋惜 元无忧看着他退下去的身影,转回头看着远方,天边已无红日,浅淡的白在天际散发着最后的白光。 元无忧看着它,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一日那划过眼角令她感觉到丝隐痛的白光。 她以为,自那之后,他该是恨她入骨的,可是……他却这样做? 似是狂徒一样豪赌,难道他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会输的一无所有?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他拿什么来豪赌他心里那份笃定? “小逃子,你以为呢?”笃定她不会联同周国攻击楚国,所以他才敢放肆又放纵的让她不得安宁。 元无忧话音一落,逃遥从角落里悄无声息的走出来,恭敬的道:“陛下刚才不是问过林大人?” “所以你也要学他那样回答孤?” “林大人的回答的确是无懈可击,再说,属下不以为陛下是在询问答案,而是在询问自己,所以,答案也自然在陛下心里。”逃遥抬头直视着她道。 元无忧沉静的看着逃遥半晌后,移开视线,看着最后一丝光线都隐没掉的天幕,心里突然间有些恼怒起来。 ------题外话------ 重新再审了一遍,全力写主线,支线为辅,避免再出现主辅倒末的混乱出现, 很抱歉前几章的涣散,遭遇家庭变故,的确是带来不少压力,它影响更文字数是无法避免的,但我会尽全力避免它影响文的质量。 对此,落再次说声抱歉,并诚心实意的向亲们说声谢谢。 这文,不只是我的,也是大家的,不管还有多少人愿意看下去,落都会保证它的一个圆满结局。 031别有居心 朱红宫殿,金琉瓦顶,华美楼宇,飞檐游廊……无忧宫在夜色里越发的安静,昏黄暖柔的宫灯映衬下更凭添一种神秘的朦胧色。 一弯新月挂在宫殿精致的角楼,与高墙内那一排排的宫灯相呼应,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照在独自散步走在长廊上的元无忧身上。 夜色已浓,天地都似乎静谧无声,元无忧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处亭阁,眼神怔忪中有些落寞。 怀王府也好,无忧宫也罢,其实如今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个世上仅有的她视之为伴的人也都离开了。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元无忧抬眼,笑了笑:“我都差点忘了,陪在我身边的还有小逃子你。” 逃遥的身影在暗影中走出,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浅淡的复杂。 元无忧慢慢地朝亭阁走去,坐了下来,指了指一旁:“坐吧,陪我说说话。” 逃遥没有推却地按她的要求坐了下来,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元无忧侧首看着他:“小逃子,我是什么样的人?” 逃遥平静的看着他:“主子真想听?” “嗯,说吧。” 逃遥垂掩着眼,似是沉吟又似是迟疑。 元无忧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投放在夜色里。 “主子的心封闭了。” “你也觉得我孤单寂寞?” 逃遥却摇头低垂下眼敛,语气恭谨:“不,属下不觉得主子您孤单寂寞,因为这本就是主子想要的。” 但下一刻,他又不怕死的说道:“把心封闭,一切自然就都会阻挡在心门之外,不接纳,就不会有感情,也就不会伤害,主子的心,在属下看来,实在是太过脆弱。” 元无忧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道:“脆弱?小逃子,你用脆弱这两个字形容我?” 逃遥却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低垂着眼继续说下去:“主子的心因为脆弱而懦弱,不允许自己敞开心胸,不允许自己接纳会有可能影响自己的人,您甚至让自己的心麻木。” 元无忧似笑非笑的嘴角有些僵凝住了。 逃遥这时候才抬起了头看着她:“可是……主子的智慧心又太过强大,您的智慧和自强自尊让您不会允许自己脆弱和懦弱,所以,您对自己苛刻,硬是将心中的脆弱和懦弱强行化成自得自在,让自己跳离出世间俗情,让自己不需要不在乎,其实,这恰恰是您的欲盖弥彰,真真愿意用心去看待您的人,一定会懂。” 元无忧面色淡了下来:“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 逃遥起身,恭敬的行礼:“属下就知道瞒不住主子,这些话,是王爷曾经交代给属下让属下在适当的机会说给主子听,王爷说,正因为主子的智慧世间少有,主子才会忘了自己。” 元无忧的心智因为说起怀王而有短暂的恍惚。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背对着逃遥。 亭楼下的一排宫灯的柔光洒在她身上,轻便的衣棠,华美非凡,却少了一丝繁赘,快要及肩的青丝尽数轻散在她的肩头,简单到别样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逃遥看着她,突然很想问她一句,难道她就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到王爷对她的心? “小逃子认为今天是合适的时机?所以将这些话告诉我?”元无忧突然出声问道。 逃遥只看见她的背影,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但她问出这句话,他就知道他没有辜负王爷所托。 “主子的心不平静了,所以属下认为这是最为恰当的时机。” 元无忧没有出声否认逃遥的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她才出声: “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逃遥有所期盼的看了她一眼,恭身退了下去,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夜色里。 元无忧一个人恍惚的站在那里出神,此时此刻,她没办法全部理清自己的心情。 有些冲击和波澜让她没办法很快的得出答案。 十年前,她还没办法跳出上一世给予的毁灭时她又迎来了这并非她所求的新的人生。 她凭本能决定了这一世的活法,所以她遇见了怀王。 她朝他伸出了手,他的接纳也换来了她的接纳。 因利益而接纳,因接纳而坦诚,因坦诚而忠诚甚至是在乎对方……其实到彼此接纳时的那刻时,他们就都走进了对方心里的某个地方。 她以为自己的灵魂是一口枯井,毫无生机,可她在与他相处的时间里,惭惭地付出了情感。 她既然还能有亲情和友情,为什么却偏偏没有了爱情? 真的没有了?还是如怀王所说的因为懦弱而不敢? 元无忧轻伸出手抚在胸口,怔怔然的无声自问。 与此同时,同一轮新月下的楚国北桥关军营一处山丘坡地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远处军营的火光让军营亮如白昼,也让山坡上原本的黑暗有了些模糊的光。 楚绝头上的银白发丝在暗淡的光线里极为显眼,两人的轮廓在暗淡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你就这样开战?”楚毅的声音清晰可闻。 楚绝却自顾自的喝着酒,像是没听见一样置若罔闻。 楚毅声音突然有些恼:“王爷对阿毅就这样不屑一顾?” 楚绝的声音这才响起:“你跟随本王入军时日也不算短了,你知道本王有这个权利,更有这个资格。” “可你这是别有居心……”楚毅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紧绷:“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万一大元国和周国联合起来攻打楚国,到时我们的下场是什么?王爷不会不知道。” “……”楚绝没出声。 楚毅又道:“京中传来消息,皇上对你的战略方法很是不满而震怒,不惜抛下京中政事再次御临北桥关,按行程明后两日应该就会抵达。” “……”楚绝喝了一口酒,对楚毅的话充耳不闻。 他的漠冷不理让楚毅气节,低吼:“皇上亲临,必定是因为不满你这样以公谋私拿整个楚国命运来作儿戏的荒唐举止,王爷别忘了,皇上才是一国之君,你的权利和资格,他随时都可以拿走。” 楚绝终于有了回应,声音漠冷:“本王听的怎么有些费解?” “什么?”楚毅皱眉回头,却一愣,暗淡的光线里,楚绝的眸子正散发着寒戾的光芒盯着他。 “本王怎么觉得阿毅你是在为本王担心呢?” 楚毅镇定反问:“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七王兄?” “在皇上和本王之间意见不一致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不都应该是站在皇上那一边?而且,你既然明知道本王是别有居心,主张对大元国征战的你却对本王的战略方针丝毫没有反对,为什么?” “我……”楚毅被问的哑口无言。 楚绝又继续喝酒,对身边突然僵硬如石的楚毅视而不见。 久久,楚毅才出声,只是声音里的复杂和莫名情绪并不刻意掩饰:“你承认你是别有居心。” 楚绝寒冽的目光冷扫了他一眼:“承认又如何?”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一己之私置楚国万万千千的百姓生死于不顾。”楚毅终于不再迂回,而是直接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所以,你凭什么?凭什么认定大元国和周国不会联合攻楚?” 楚绝没作声,黑暗中他眸子里的寒冽光芒却深沉了下去。 楚毅直勾勾的盯着他头上雪发:“她伤你多深,世人皆知,你却依然不死心,利用皇上的不甘心用楚国数百年基业,万万千千的百姓生死来作如此豪赌?同为皇室子孙,放眼满朝文武,我楚毅只畏你一人,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像战神一样守在边关疆土上,令外敌不敢来犯,可如今……我甚至想不通,就算你笃定你会赢,你告诉我,你赢了什么?赢她对你的恼怒?还是赢她的悔疚?可万一输了呢?这代价你都付不起!” “是啊,朕也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不会输?”一道威慑逼人的冷厉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楚毅一惊:“皇上?” 暗淡的山坡上,随着楚鸿的身影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的暗卫手里也点亮了火把,照亮了整个山坡。 “阿毅参见皇上,吾皇……” 楚鸿断然挥手,打断了楚毅的话:“阿毅,你下去,朕要跟战王好好谈谈。” “是。”楚毅恭敬的低头退下去的时候暗暗扫了一眼楚绝,却见他面无表情毫无惊讶,不由得皱眉,他早就察觉到了皇上出现? 在侍卫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后,楚鸿这才冷冷的看着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坐为跪的楚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告诉朕,阿毅刚才说的都是错的,你没有为一己之私而拿朕的江山去赌一个女人的在乎,你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周国借机趁虚而入。” 楚绝低敛着的眸子慢慢的抬了起来:“阿毅没说错。” “你……战王,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楚鸿紧紧的握紧了椅子扶手,大掌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显示了他的狂怒。 “臣弟是别有居心,也不否认拿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去赌她的一次正视,可是,这并不代表臣弟就会输,就算是输了,臣弟也并非就付不起代价。” 楚鸿倏地眯眼:“你……什么意思?” 楚绝没有回答楚鸿,而是垂眸,暗暗感受着心里那挥之不去的苦涩和隐痛,话锋一转:“如果我赢了,那么皇兄,你对她的不甘心永远作罢。” 楚鸿刚按压下去的怒火又窜窜的往脑门上冲,牙龈都咬点咬碎:“你在威胁朕?” 032爱恨一线 章节名: 距离京城数里外的官道上,一行骑着高头大马衣着不凡的随从侍卫伴随着数辆马车浩荡而来,路上的行纷纷猜测这是哪一位大户人家或官员携家眷回京? 马车队伍中其中一辆最大也最为华丽的车厢里,一名面容姣好的贵妇倚靠在锦枕上,保养得宜的纤手轻抬,接过侍女递上的青花压手杯凑到唇边沾了沾嘴皮子就又将杯盏搁下了,秀丽的眉峰蹙紧,目光中有着隐隐的不安。 一旁陪坐的何妈妈恭谨问道:“夫人,可是茶水不合适?” 被称之为夫人的贵妇即是海银珠,青秋知府顾念山之妻,出身青丘望族海家。 海银珠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似是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过是图劳罢了。 何妈妈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恭敬地跪坐在那里敛声屏气的侍女阿巧,声音压低,却是宽慰:“夫人,你就别担心了,人我们都解决了,没有证据,就是陛下也不可能无故将你问罪!” 阿巧敛容屏息面色一派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颤抖。 “就算避过劫数,恐怕……”海银珠低低出声,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何妈妈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面色微滞,但随后她又牵强的宽言:“少年夫妻老来伴,您和与老爷都有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了。” 海银珠没说话,撩起帘子一角怔怔的看着前面的马车,眼神里却流露出寂廖和空洞,也许真的走到尽头了,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 知道真相的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刚入城,顾凌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凌儿。” 为首的马车窗棂支了起来,顾念山捻着胡子呼着顾凌。 “四叔。”顾凌上前见礼。 顾念山尽管端坐在马车里,但魁梧的身形一眼明了,眼里透着精光,面目端正,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久经官场的老江湖,四品知府气势却硬是比顾凌这个二品大员更有官气更有威严。 “先回府吧。”顾念山淡淡出声。 顾凌垂眼:“是,四叔请。” 何妈妈小心的掀开一条细缝打量着京城,京城的街道比青丘和远西城不知道要大到哪儿去了,就是街道两边的屋脊廊沿都似乎透着一股皇城才有的韵味。 酒肆、食坊、茶馆、客栈,书斋、布庄,当铺……街道两侧数不清的招牌布番迎风招展,来来往往的行人软轿马车或富或贵,将京城的繁华展现的一览无疑。 就连街角上那些挑着担子推着车子沿街叫卖的各式小贩和行人百姓都衣着干净整齐,不是地方府街能比拟的。 就连顾念山都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京城的繁华又更上一层楼了,平时看惯的地方府街也觉得繁华似锦,但再见见京城,却知道这是无论如何怎么都比不上的。” 顾凌压下心里的心事,笑着回应了几句。 叔侄俩边走边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府邸前。 顾念山下了马车,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宅子,面上露出几许欣慰:“这宅子可不比我们家的老宅子差。” “安安见过四叔,四婶。” 顾安安领着府里仆役小厮丫环婆子出来迎接,众人也都出声: “见过四老爷,四夫人。” “几年不见,安安都长成大姑娘了。”海氏压下心事亲自上前扶起了她,拉着她一起走进府。 寒暄一番后,顾安安陪着海氏去后院稍作梳洗,看着两人的背影,顾念山面上的笑容敛了下来,搁下手里的茶盏。 顾凌起身,低声道:“四叔请。” 顾念山面色暗沉,不发一言的随他来到了书房。 书房门一关上,顾念山就猛地转身,看着后走进来的顾凌,沉声道:“凌儿,你传我和四婶进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凌眸子微暗,没作声。 顾念山何等精明,看侄子神色就知道这事定然不小,否则他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让他进京,而且还特地叮嘱他要带海氏一起进京,想到这里,他反倒压下了急燥和疑惑,在茶椅上坐了下来,沉吟片刻后,才道: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厢,海氏稍作休息,换了一身行头后走出房间,看着小花厅里正在为她泡茶的安安,微笑道: “四婶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安安的茶艺不比依依逊色。” 顾安安面色一暗,又面色如常的将沏好的茶亲手端给海氏,抿嘴一笑:“四婶就别取笑我了,我的手艺哪里比得上依依姐。” 海氏接过茶放下,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幽幽的叹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顾安安觉得四婶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又似是若有所指,难道她的心里真的相信王小芙的指控?不,不会的,她实在是很难将王小芙所指控的人与四叔四婶联系起来。 不等她出声,海氏就似是随意的问道:“对了,安安,你知不知道你大哥为什么请我和你四叔上京?本来你四叔还想回一趟老宅,但去请的人实在是催的急,这不,就连家里我都没来得及安排一下,就急急忙忙的随你四叔上京来了。” 顾安安心一跳,也莫名的一寒,这两三年来,她在京城并非是深居简出足不出户,事实上,她一直随着廖大哥做事,接触到了大大小小的案件,谁有问题谁没有问题,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此刻,四婶这看似随意的试探让她知道,王小芙的案子与她或许真的有关联。 “安安?”海氏见她一直没出声,试探的出声。 顾安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朝海氏一笑:“四婶,我也不知……” “夫人……”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顾安安的话。 海氏几乎是立马站了起来,声音急促中又隐含不安。 “何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顾安安本能的留意着海氏和何妈妈的神色,看清她们眼底那稍纵即逝的惊惶,心往下一沉,如同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何妈妈看了一眼顾安安,避重就轻的道:“刚才老爷身边的顾春过来了,说听到老爷在书房对凌少爷大发脾气,还砸……砸了书房,很是担心,所以才跑过去向夫人禀报。” “什么?四叔和大哥吵了起来?我去看看。”顾安安说完就抬脚,却被海氏一把拉住,她狐疑的回头:“四婶?” 海氏面色有些白,勉力笑了笑:“安安,他们叔侄俩吵起来,有可能是因为公事,你别去打扰他们。” 顾安安垂下眼静默了片刻又抬眸定定的注视着海氏:“四婶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海氏接触到顾安安清冷犀利的目光,眼皮一跳,压下心里的不安,笑了笑:“我只知道你四叔是不会舍得伤害你大哥的。” 顾安安深深的看了海氏一眼,突然一笑:“四婶说的对,是我着急了。” 正在这时,顾秋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禀道:“四夫人,八小姐,少爷请二位去大厅。” 顾安安皱眉,敏锐的问道:“顾秋,可是廖大哥来了?” 顾秋恭敬的点点头:“正是。” 顾安安神色复杂的回头看着海氏。 “安……安安怎么这般看着四婶?”海氏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问道。 顾安安看着镇定如常的海氏,再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何妈妈以及手脚都在隐隐颤抖的阿巧……她倏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清明,她淡道:“没什么,四婶,我们去大厅吧。” 她欲上前搀扶海氏,海氏却后退了一步。 “……安安,你先去,我稍候即来。”海氏垂眼轻声道。 何妈妈也忙帮腔:“是……是啊,八小姐,我家夫人舟车劳顿,面色实在是有些倦,怕失礼于贵客,还是容老奴扶夫人回房休息片刻再去大厅?” “四老爷说,让四夫人立刻去大厅,若无不然,他……亲自来请四夫人。”顾秋垂着眉眼低声道。 海氏站不稳,跄踉后退一步,紧紧的抓着何妈妈手臂的手在颤抖着。 “夫人……”何妈妈慌乱的出声。 一旁垂低着头的阿巧指尖掐进了掌心。 顾安安看着主仆三人的异常,眼神冷了下来,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四叔的份她现在不好下定论,但她可以肯定,四婶是一定脱不了干系的。 “四婶,四叔都说了,我们还是马上过去吧,有些事情既然到了眼前,逃避不是办法,只有面对说清楚才是最好的办法。” 海氏浑身一震,何妈妈也面色微变,有些担忧的看向海氏。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既然到了眼前,逃避不是办法。”海氏挺直背脊面无表情的出声。 顾府的大厅此时气氛肃穆的似是凝固了一样令人呼吸不畅。 大厅俨然成为了临时公堂。 廖青云端坐主位,下手旁坐着的豁然是顺天府尹章大人和刑部一位侍郎大人。 顾凌扶着顾念山出现时,所有人都站了起身。 顾凌紧锁着眉头,面色紧绷,眼神沉暗。 顾念山的变化更是大,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复进书房前的精神和威严,魁梧挺拔的身形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又仿佛遭受了重创一样挺不起来。 廖青云皱起了眉,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 但愿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残酷……只是这侥幸的念头却在看到接下来的这一幕时破灭。 顾安安扶着海氏刚走到大厅,原本呆滞无神的顾念山猛地冲了上前,死死的掐住了海氏的脖子。 “她是我的女儿是不是?是不是?”顾念山的声音近乎疯狂,一双眼睛猩红骇人而又凌乱的的盯紧海氏。 “老爷,您快放开夫人。”何妈妈看着被掐的脸瞬间涨红的夫人,也顾不得主仆之别,冲上前抓住顾念山的手狠力的扳开。 顾念山却一脚将她踹的飞出去。 顾凌沉痛的上前拉开了顾念山:“四叔,你冷静点。” 顾安安一愣之后,惊骇的倒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跌倒在地上扼住脖子猛咳的海氏:“四婶?” 最为连接不通的那一块随着四叔的话,豁然串连了起来,王小芙只有是王月英与四叔的女儿,四婶的狠厉毒辣才解释的通。 廖青云闭了闭眼,这一刻,他并不庆幸自己排除了大阴谋存在的可能性,反而心里沉重的令他难受。 “你这毒妇……”顾念山几度想冲上前,被顾凌死死的拽住了。 海氏猛抬头看着顾念山,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毒妇?对,我就是毒妇,可是作孽的人是你顾念山,是,你猜的没错,王小芙就是你顾念山的女儿。” “你……我杀了……” 只是不等顾念山冲上去,一道更快的身影箭似的冲了上前,王小芙颤抖的手指指着海氏,眼神凌乱的直摇头:“你说慌,你这个骗子。” 顾念山看着王小芙,整个人都颤抖的站不住,要不是顾凌支撑他,他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海氏回头看了一眼倒地哀痛的何妈妈,再看了一眼惊惶失措的阿巧。 “阿巧,是你背叛了我吗?” “夫人……呜……奴婢没有……”阿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夫人,不是阿巧背叛了您,是阿菊命不该绝。”一道似曾相熟的声音让王小芙如遭电击,她僵硬又缓慢的回头看着走进来的清秀可人的年轻姑娘,喉咙却梗的疼痛不堪,她再也站不稳的倒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你是……小菊?” 海氏闭上眼,喃喃出声:“我早该想到的。” 顾念山双眼欲裂,牙龈都咬的出血,喉咙口也有腥甜在涌动。 “顾念山,这是你作孽,若不是你痴心病狂的为了一个王月英手段用尽二十年念念不记,我又岂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当年王月英不愿为妾,你竟然要休妻让我给她滕出妻位,若不是你无情,我的孩儿也不会胎死腹中,我能保下这条命,是我命大,可我这辈子都无缘再做母亲,却还要心甘情愿替你养育庶子庶女?你让我如何不恨你入骨?顾念山,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啃你的骨,但是不行啊……” 海氏深吸了一口气,又笑呵呵的道:“我海家还需要你照应,所以我不能让你死,这些年了,我也希望放下仇恨,好好的过完下辈子,可是……”海氏眼神突然疯狂起来的盯着王小芙:“王月英既然走了,她就不该再出现的,她带着你回到远西城,我怎能饶了她,怎能饶了你?” 王小芙身子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顾念山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喷出来,手指指着海氏,张大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说的对,是他作的孽! 033桃花姑娘 大厅里发生的事情如实的传入了只有一道用上等楠木隔开的屏壁里的侧厅里。 主位上,坐着的豁然是作男人装扮的元无忧。 一袭月锦金丝暗纹长袍,白玉为簪,简单利落的男装穿在绝美无双的她身上,更添惊心动魄的美丽和尊贵。 小花子立在她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一派平静,似是没听见大厅里传来的悲恸泣怨之声。 临窗的茶椅上,正襟端坐着的分别是文无瑕和第五照。 文无瑕垂敛着眸,神色还算平静。 唯有第五照有些失魂落魄。 元无忧放下了手里一直无声轻沏着的黄底缠枝牡丹茶盅。 细微的声晌,却让在场的人不敢忽视,文无瑕和第五照都微微抬头。 “一生碌碌、半世萧萧还是争名夺利、争胜好强?到头来又如何?聪明难,糊涂尤难,于是有了选择,当选择了一条路之后,未知的一切责任都随着自己的选择而缚捆在一起,是好是坏,是苦是喜,都要承受。” 说到这里,元无忧停顿了几秒,才又淡淡说道:“其实,如果能够糊涂,还是糊涂一些好,无所谓失,无所谓得,且行且乐也是一种人生,阿照。” 第五照抬头,又立马低下,恭谨起身弯腰,元无忧却随意的抬了抬手压下了他的欲出声。 “孤只是就事论事,不存在任何命令,你无需表态。” 第五照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如同塞了一颗鸡蛋一样让他疼痛,让他没办法正常的出声,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努力让自己出声:“……是。” 元无忧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也似是没察觉到他有任何的异样,大步走了出去,这里事情的后续结果,她不必要再继续听下去。 文无瑕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却并未回头,只是漠然的说道:“阿照不妨留事情的最终结果。” 第五照没应承却也没拒绝。 而文无瑕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说完这一句话后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第五照一个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怔怔失神! …… 元无忧出了顾府,并没有回宫,而是来到了望江阁。 望江阁的生意依旧很好,但是并没有像普通茶楼酒坊前那般车马如龙的拥挤,元无忧的马车直接进了后院。 一下马车,她并不意外看到懒洋洋地倚在树枝干上正拨弄着一片树叶妖艳如血的空无魂。 “小无忧,师叔祖等你驾临都快等成望忧树了。”空无魂扔下手里拨弄的树叶,一眨眼,身子已经停在了元无忧身边,将她当成刚才他倚靠的树枝那样倚靠着,完全忘记了她的身份。 “你穿这身行头好看多了。”空无魂打量着她凑趣的说道。 小花子瞪着空无魂的眼睛都快要瞪穿了,可空无魂硬是没瞧见一样的懒怠无骨的倚靠在元无忧身上。 元无忧眉梢轻挑,还没有出声,空无魂的身影离开了她身边。 “没趣。”空无魂撇嘴。 元无忧嘴角微勾:“我本来就没趣,是你硬要凑趣。” 望江阁一楼客满为患,今日的二楼却安静无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元无忧从后院小楼梯上了二楼专用厢房,示意小花子留在外面后,独自推门直了进去。 伫立在窗前远眺江景的人闻声回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在看着元无忧身上着装时,同样身着月白锦袍男装的她挑高了眉头,眼神里浮现几丝笑容:“梨花公子,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了,桃花姑娘。” 桃花姑娘撇了撇嘴:“没趣,一点儿都不合作。”说完后,她有些不甘心的朝元无忧张开双臂朝她耸眉:“你不觉得称呼我为桃花公子更合适?” 元无忧在桌前坐了下来,亲自斟了一杯茶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桃花姑娘身影一动,下一秒人已经坐在了元无忧旁边的位置上,单手撑着脸颊兴味的打量着元无忧。 元无忧安之若素,任其打量。 桃花姑娘眼底的笑意越发的加深,但随后又敛了下去,她起身,郑重其事的弯腰行了半礼:“桃花见过陛下。” 元无忧挑眉:“为了什么?” 桃花行礼之后又恢复嘻戏的神态径自坐下,再度撑着半边脸笑看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因为你是女子。” “因为我是女子?嗯,这倒的确是很好的理由,我喜欢。” 笑意延伸进了桃花清亮的眸瞳里:“这一趟我没白来。” 元无忧笑而不语。 “看你样子,就知道你已经清楚我的底细了。”桃花也笑了,只是笑容却明显的淡了不少,清眸的瞳仁有些冷。 “这是自然。”元无忧唇边的笑却加深了几分。 桃花脸上的笑容悉数消散,沉默片刻后,她抬眼直视着元无忧:“这世间有正有邪,有善有恶,有光明自然就会有黑暗,陛下就算除掉我桃花,这世间必定还会有李花杏花杜鹃花出现。” “我完全赞同。” “也许我行事作风并不算光明正大,但我桃花自认……等等,陛下刚才说什么?”桃花眯眼看着元无忧。 元无忧眉梢微动,却没重复第二遍。 桃花审视地望着她,而后嘴角重新勾起笑容。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有些话孤只说一遍,从王小芙这件事上,孤看到了你还有最后一丝怜悯心,虽然将这件事来看待你对其余的人来说到底是有失公允,但世上生存规则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允。” 元无忧面色不变,可盯着桃花的眼神却深暗逼人:“可尽管如此,这世上有公民,就一定得有某种意义上的公正和公义,所以,你要时刻牢记且分辨清楚,什么是你可以碰触的,什么是你不能沾染的,这,是你生存的唯一规则,也是唯一的生机。” 桃花面色有些暗沉,却并不恼,她很清楚眼前人说的都是事实,就连最后的警告她都没话可驳,虽然有些没面子,但这些话在这里这时说,这人还是给了她相当大的面子。 当初在她自己的屋檐下,她都不得不退了一步,现在她都归于人家的子民,她不仅要退,还要低头。 “陛下的话,桃花定当铭记于心。” 元无忧微微颌首:“如此甚好,那阁下请便。” “等一下……”桃花刚起身的动作微顿,又重新坐了下去。 元无忧以眼神询问她还有何事? 桃花面色有些迟疑,眼底也隐隐的有些挣扎,似是想说的话没把握或是很担忧,但她显然不是犹豫不绝的人,深吸一口气之后,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话:“如果我愿意归顺陛下,为陛下所用,那陛下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元无忧眼底诧异一闪而过,想了想,她淡淡摇头,略有些遗憾的道:“黑桃花组织的势力孤很清楚,你黑桃花的智慧我更是认同,能让你愿意付如此高昂代价的,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必定不平常,孤当然不是清高的不想收纳你的势力为己用,而是孤有孤的规则,规则一旦打破,就是我也很难再将它重新立起来,所以,就算你以归顺为诱,孤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桃花复杂的盯着她,语意不明的道:“听陛下之言,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元无忧有些兴味:“我有些好奇,这口气你松下来为自己还是为那个要求?” “各据一半。”桃花淡笑着回答:“老实说,我本来还有些担心陛下会一口应下,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在大元国,只有陛下不想做的,却没有陛下不能做的。” “桃花姑娘,孤对你真是越来越欣赏了。” 桃花调皮一笑:“桃花亦越来越敬服陛下了。” 元无忧轻笑着朝她颌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这次,桃花没有再迟疑,起身朝她略弯腰一礼后,转身离开。 元无忧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着江景。 小花子轻巧地走了进来,立在她身后小声的禀报道:“陛下,顾府传来消息,海氏撞柱身亡,顾念山自刎而死,王小芙落发为尼。” 元无忧望着江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为何叹息?这世间有因就有果,这世间的生存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空无魂坐在桌前,淡淡出声。 小花子早就习惯了逃遥神鬼不觉的飘忽出现飘忽消失,对空无魂的出现并未受到惊吓,抬眼看了一眼主子,收到示意后,才轻巧的又退了下去。 见元无忧不理会自己,空无魂眼珠子微动,试探道:“听说我那徒侄又折返大元国了?不日就可抵达京城。” 元无忧慢慢的走回,在榻椅上半靠了下来,她刚刚靠下来,空无魂就坐在了她身边,歪头盯着她啧啧出声:“空有美丽皮囊的女人绝对会是男人的玩物,美丽而又聪明的女人才能称之为祸水,但这些,都不足为惧,真正令男人沮丧甚至是畏惧的是小无忧你这种类型的女子。” 元无忧微笑:“阁下这是在批判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空无魂悻悻然的笑“岂敢,好在这世上也仅有你元无忧一人而已,要是世上多些像你这样的女子……” “如何?”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空无魂后颈背一凉,嘴里的话自动再度转变方向,利索的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是世上多些像你这样的女子,这世上就绝不会有男人见异思迁朝三暮四三妻四妾了,人间也不会那么多悲凄事了。” 对此,元无忧没作声。 空无魂以肩膀推搡着她的肩膀:“不过,说真的,人家当真就没有了机会吗?” “你很闲?”元无忧凉凉的睨了他一眼。 “呵呵,师叔祖这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嘛?” “你闲的无聊就不妨关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如此高龄,再蹉跎也没几年好时光了,别等到人家痴心别恋了,你再后悔不及,那样不会有人同情你的,师叔祖,有人要你,你就赶紧从了吧。” “咳……”空无魂被口水呛到,瞪着眼睛看着她。 元无忧看着他这般惊吓的模样,原本有些低暗的心情霎时轻快了不少。 034顾家事务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织成了一张天网,从空中到地面将天地万物笼罩。 莲云庵,前厅佛堂传出一众尼僧诵经的声音,诸佛慈悲,置身其中,让人浮暗的心如浮尘遇雨洗涤一样惭惭地明净静谧了下来。 王小芙闭着双眼跪在众多弟子中双手合什,嘴里诵着经文,面色虽然苍白虚弱,可神情却透着安详和平静,完全不知道正有人在看着她。 顾安安看着祖母的凄恸,想着家中变故,眼角也都有些酸涩。 “祖母,我们回吧。” 顾老太太收回投放在王小芙,不,该说净安身上复杂的目光,用素帕压了压眼角,在顾安安的搀扶下,离开了庵堂。 庵堂外的院子里,等候在那儿的顾三爷见她们出来,连忙上前。 “母亲。” “回吧。”顾老太太叹了一声,上了马车。 顾三爷回头看了一眼庵堂方向,轻叹了一声后,离去。 顾安安掀开帘子,透过轻纱感伤地看着外面的雨景,雨渍花落,凋散零落,让心情更多几分凄迷。 祖母年事已高,却为了四叔四婶的事,不顾舟车劳顿上京亲自来将四叔四婶的骨灰逼回远西。 顾府一行人从郊县莲云庵回到京城时,已近初暮,好在连绵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歇了,天空放晴,夺目绚丽的晚霞炫艳迷人。 顾安安先行下了马车扶着老太太下来,一入府就看到全叔正带着人撤下丧缟白幡,见她们进来,都上前恭敬行礼:“老夫人。” “祖母,这……” 顾老太太眼底浮现沉痛,却拍拍顾安安的手,淡道:“是该撤下了,这毕竟是你大哥的府邸。”这里是京城不是远西。 顾安安抿了抿嘴,有些懊恼自己是猪脑子。 …… 夜暮降临,刚经历一场丧事的顾宅极为静谧。 掌灯时分,书房里顾三爷皱眉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凌儿,依依就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顾凌暗沉的声音里有着苦涩:“爹,但凡还有法子,孩儿又岂会坐视不理?” 顾三爷久久才长叹一声:“凌儿……如今你四叔弄成这样……唉!” “爹,是孩儿无能。”顾凌愧疚的跪了下去。 “这不是你的错,凌儿,快起来。” 顾凌直起身,顾三爷才黯然道:“爹非未入仕,却也并非是不懂为官之道,依依颇得你祖父祖母的疼爱,如今他们二老正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爹原想着如果能有办法……让她陪着你祖母,也能宽慰一二,如今看来,倒是爹想的太过简单了,罢了,这也是那丫头的命。” 顾凌低着头不出声,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如此,可依依……明王二十万大军的兵权都未能改变陛下心意就足以看出陛下对依依的态度了。 父子俩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顾三爷才想起重要的事一样,神情严肃的看着顾凌:“凌儿,这件事你可查清楚了?” 顾凌自然知道父亲问什么,很肯定的点头:“孩儿已经查清楚了,并未发现任何有人在特地针对我们顾家的痕迹。” “那桃花公子和第五颢撞上这事真的只是意外?”顾三爷还是有些怀疑。 顾凌沉默,他很清楚整个事件,要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外在因素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无论是那桃花公子还是第五颢,他们明知道是顾家的家务事,却还是选择插手,这自然是另有企图。 但撇除这些,这件事的本质上,他还是相信这真的只是偶然。 …… “小姐,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兰嬷嬷走进佛堂对正在礼佛的顾太妃低声劝慰道,心里却并没有把握,自从小姐知道四少爷的事情后,这些日子一句话都没有说,日以继夜的都在佛堂礼堂,她很担心,再这样下去,小姐的身体一定扛不住。 顾太妃睁开眼,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有着脂粉都难以掩饰的苍白。 兰嬷嬷上前搀扶着她,却听到顾太妃出声了。 “兰嬷嬷,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兰嬷嬷眼皮一跳,却很快压下这些波动,力图沉稳的道:“小姐不要多想了,天色不早……” 顾太妃神情木然的打断兰嬷嬷的话:“礼佛二十八载,可我却只修佛,未修心,阿兰,也许我真的错了。” “小姐……”兰嬷嬷黯然。 顾太妃推开兰嬷嬷的手,独自走出佛堂。 兰嬷嬷担忧的看着她,却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随在她身后。 “真静。”顾太妃走出佛堂看着院子里说道,四周静的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这座华丽的牢笼了,可她的儿子却在这里过了一生。 不知不觉,顾太妃走到了一处院子,正是曾经怀王居住过的宸院,她站在外面,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整个人都被悲恸和凄凉笼罩。 跟在她身后的兰嬷嬷鼻子一酸,偷偷的拭着眼泪。 “阿兰,我错了。”比起不能见家人,不能见孙子,令她更痛苦的是晗儿的死。 没有了他,她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活着,都没有了意义。 “小姐……”兰嬷嬷哽咽。 “姑母。”低沉的声音在主仆二人背后传来。 顾太妃不为所动,兰嬷嬷却擦去泪水,回头看向来人。 顾依依独自一个人站在身后的廊沿上,昏黄的灯光下,一袭素衣的她很显眼。 顾太妃没有回头,却问道:“依依,你后悔吗?” 顾依依低下头,掩去心里的那一丝晦涩:“依依不悔。”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不会后悔。 “但是,姑母后悔了。” 顾依依怔怔的注视着顾太妃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很后悔不该这样自私,成全你走上这条不归路,我很清楚这条路有多苦!”更后悔,不该让晗儿伤心的离开。 顾依依眼睛有些酸,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努力眨动着眼睛,将那股泪意逼了回去,她不允许自己流泪。 如今她唯一还仅剩的,就只有心里这一股执着了。 她不后悔,也不会允许自己后悔,这是她自己执着选择的路,是好是坏,她一力承担。 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不允许自己失去这股执着心。 失去了这仅有的,她知道自己也就活不下去了。 翌日早朝。 议政大殿上,顾凌的奏本让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暗自屏下呼吸。 顾凌奏请陛下恩准顾老夫人前往怀王府探望顾太妃。 美眸冷视,元无忧没有出声,可整个议政殿上的气氛却凝重的很。 文武百官,谁都没有出声,绝大多数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作老翁禅定般事不关己。 平睿、林唯棠都已奉旨前往边关不在朝中,众人禅定之余眼角余光也都暗暗扫视着文无瑕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揣测着廖提刑不知道会不会帮腔出声? 廖青云与顾凌为知交好友,这是朝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随着最近廖大要接的那一桩案子,涉及到了远西青丘知府顾念山,虽然案件并没有开堂审理,但是顾念山的死还是让不少人暗自心惊。 不知道原委的众人最近都在猜测顾凌和廖青云还能否毫无芥蒂? 廖青云其实心里对顾凌的请求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蹙眉,不是为顾凌的奏请之求,而是因为顾凌选择用如此当殿奏本的方式。 别人不知道,可顾凌却非常清楚陛下对顾太妃的心结,他当殿提出奏本于他而言,不是打定主意要为难陛下? 正当绝大多数人都以为陛下不会恩准时,元无忧却出声了。 “顾卿所求,准奏。” “谢陛下。” 不少人都瞥了一眼文无瑕,却见他毫无所动,心思都转了几个圈。 陛下明显有所不满,却还是准了顾凌所求,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显示顾凌在陛下心里还是有份量的。 …… 散朝后官员离宫的正门外,顾安安忐忑不安的等着,目光在人群中找寻着顾凌的身影,忽然眼睛一亮。 “大哥。” 顾凌微怔,随即皱眉:“安安,你怎么在这里?” “祖母让我过来等你。” 顾凌垂眸,淡道:“陛下准了。” “太好了,祖母一定会很高……大哥,你怎么啦?”顾安安面色一正,小心的问道。 顾凌抬眼,看着她隐隐的忧色,笑了笑:“没事,刑部还有事,安安,你陪祖母去怀王府探望姑母。” “知道了。”顾安安点头,随即又关心的道:“大哥,是不是陛下责备你了?”她知道陛下对姑母和依依姐有心结,所以才将她们圈禁在怀王府。 “别傻了,快去吧。”顾凌笑言。 顾安安心里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她再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满腹心事的离开了。 “顾凌。” 顾凌正要提步的脚收了回来,回头看着廖青云。 “要不要去喝一杯?”廖青云提出邀请。 顾凌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应下:“好。” 一刻钟后,刑部偏厅,两人临窗而坐,手里都端着茶盅。 “喝一杯是喝茶。”顾顾沏着茶失笑出声。 廖青云看着他静默不语。 顾凌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敛了下去,正色道:“青云,我四叔的事,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明白,可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顾凌,我决定成亲了。” 顾凌手微微一抖,有些茶水溢出来,可他却顾不上这些,诧异的看着廖青云。 ------题外话------ 年关将至,如今不同往年,落真的没时间静下心来码字,这十来天左右,更新状况落自己也没办法估计。 035也想知道 送走廖青云,顾凌独自站在窗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晦涩有些酸楚还有些隐悲……复杂的让他自己都没办法一一分辩的清楚。 无论是哪一方面?青云都很诚实。 或许正是他的诚实,诚实地面对自己对陛下的感情,如今也诚实的面对自己与陛下之间那永远都不可能跨越过的距离。 所以,青云选择割舍自己的心和情! 而自己……顾凌低下头,涌上心头的苦涩将他淹没,他不及青云,既做不到像他那样诚实的面对自己对她的心,也做不到那样割舍放弃掉情。 所以,如今的他才处在这种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的处境。 “大人……”走进来的右侍郎看见独自站在窗前的顾凌,唤了好几声都未见他有反应,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略略提高了声量。 “大人。” 顾凌飘忽的心神回笼,转回头迎上得力部下诧异又好奇的眼神,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很快就又淡定下来恢复平时的精明冷静。 “钱大人有什么事?” 钱侍郎忙上前一步禀道:“大人,刑部所有陈旧资料都已经重新整理统筹归纳出来了……” …… 夜已深,人亦静。 半开的窗棂上,映着天上孤星,正如此时廖青云的心情。 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炫艳尊贵的明黄色的空白圣旨。 廖青云想起得知他愿意成亲时,母亲那如释重负的欣喜和父亲默然的安慰眼神以及两天前,在一品茶楼与陶七小姐的见面情景: 陶霏雨捧着茶盅不知道在想什么,廖青云进来也犹不自知,直到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她才恍悟的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廖青云,她神色略有些拘谨和紧张的站起身:“廖……廖二哥。” 不用陶霏雨命令,在房间里侍候着的侍女们也都知道今日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敛声屏息的退到了帘子外面。 雅间内,只剩下两人面对对的站着,一时间,厢房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陶……”廖青云刚启唇,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陶霏雨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廖二哥,我一直在等你。” 廖青云沉默地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两人添上新茶。 他的动作让陶霏雨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不少,她抬头望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我前几天去见了姑母。” 廖青云抬头注视着她,依旧沉默。 陶霏雨静静的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明亮,有着独特的气质风采,人人都说他长了一副棺材脸,冷漠刻板的像是他手下的尸体。 可陶霏雨知道,真正的廖青云不是世人看见的这副模样,他的冷漠是因为他对验尸的严谨,他的刻板是因为他对死者的公正。 “姑母劝我放弃我们这桩如今令她和家族都忐忑不安的婚事。” 廖青云清明的眸瞳内闪过一丝波动,却依旧没作声,只是平静的等待着。 他在想什么陶霏雨很清楚,可是,她恐怕不会如他所愿了。 “我很抱歉,我不会放弃你,我想要嫁给你,所以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改变心意,就算……”陶霏雨咬紧了唇,语顿片刻,才缓缓的继续出声:“就算陛下下旨,解除我们的婚约,今生我也不会嫁给别人。” 廖青云平静地望着她。 “我的话,你不会有惊喜,这我早就清楚,可是为什么你也没有失望?是不是……”尽管陶霏雨小心翼翼,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可紧张又急切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廖青云垂低下了眸,似是在沉思如何开口! 陶霏雨忽略涌上心头的晦涩,半低下头黯然地解释:“我听说伯母在向你施压,所以我以为……” “我不明白。”廖青云突然出声。 “呃?”陶霏雨惑讶的抬头,有些不确定他的话。 “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还是要嫁给我。”廖青云眼底有些迷惑。 陶霏雨惊讶的看着他。 廖青云微皱眉:“我似乎太塘突了,对不……” “不,你没有,是我太惊讶了。”陶霏雨生怕他误会,连忙道。 “惊讶?” “对,惊讶,惊讶你会好奇这个问题,不过,这才是你,而能听到你这句话,我真的很开心。”陶霏雨眼中隐隐有泪。 廖青云眉皱深,不明白的看着她。 陶霏雨固执而倔强的看着他,说道:“先帝赐婚,这本该是多么大的荣耀?可如今,随着新帝掌政,这曾经的荣耀却变成了陶氏一族的负担,疼爱我的家中长辈们都在劝我主动退婚保全自己最后一丝颜面,不要等到你来退婚,廖二哥,我知道我一直都很傻很笨,可是有经历了很多事后,我也慢慢的明白了过来,如今以廖二哥的身份,就算是先帝的赐婚,只有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解除。” 廖青云没反驳。 陶霏雨脸上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容:“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心存期盼,只要你一天没有对我说解除婚约,我就还有希望。直到……我终于等到了你的消息,昨天夜里我一夜未眠。” “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一厢情愿得来的感情下场必定是苦涩的,可是,我只想告诉你,尽管早知下场,我依然如此选择。” “小七妹妹真的决定了要嫁给我?”廖青云道。 “……”陶霏雨傻愣愣的看着他,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组成一句话,她却有些明白不过来,她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她的心意?为什么他还要这样问? 但廖青云下一句话,让她明白了过来。 “哪怕我一辈子也不会对你有很深浓的情感。” 陶霏雨明白了,她直视着他,面色认真且郑重:“我决定了,纵使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也没关系。” 廖青云抿紧唇看着她。 陶霏雨笑了笑:“因为我知道就算廖二哥不会爱上我,可是却会一辈子都尊重我照顾我,这就足够了,我不想让自己活的太累,也不想让自己太贪心。”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廖青云留恋的摩挲着桌上那张空白无一字的明黄色锦缎,慢慢的拿起笔,在空白的圣旨上写下了一笔…… 将笔搁回到笔架上,廖青云看着上面的墨字,望着它许久,才将它收好放进锦盒。 …… 楚国与大元国边关战争动向隔个三岔五日就会有新的内容传出,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楚国对大规模的战争并没有发动。 两国边关称不上太平,却也离动荡不安还有些距离。 这样的消息对于大元国百姓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好消息,某种意义上来说,稍微平复了因为战争传出而惶恐慌乱的百姓。 当然,这是对于大元国百姓的心情,如今战事对于发动战事一方楚国来说,在楚国上下则是引起了不小的涟漪。 最近,大元国京城百姓更是被另一则传闻吸引了注意力。 周国三皇子周青色继女帝登基前来贺喜之后,事隔三个月,在楚国正在攻打大元国这个节骨眼上,他这个曾经与楚国交手且创下传奇一样的人物再一次回到大元国京城的轰动效应不亚于楚国发动攻击攻打大元国。 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产生各种各样的热议,当然,热议也是在私底下。 与上一次会话时,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却不一样的对话: 元无忧挑高的眉头彰示了她的讶异。 周青色笑盈盈的点头:“缥缈山,此时节,风景独好。” 元无忧的视线移向他的着装,眼前的人一改上次相见时的锦衣玉服,一袭书生儒衣,墨发如丝,绾着简单的青玉簪,明亮璀璨的双眸、炫艳惑人的笑容轻易的就盖过了他稍显平和的五官。 她看着他几秒,低下头一笑,复抬头挑眸:“在这时节,师父邀我前去师门游览传说中的缥缈虚无峰的确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来去自由,潇洒如风,为师以为,对你而言,恰到好处。”周青色深深的凝视着她,低低的说道。 元无忧的心微微的收紧了一下,曾几何时,自由是她以为此生的唯一要求,但如今自由在手,心却没办法享受自由了。 心头一刹那间的走神并没有在元无忧脸上产生任何的波澜,她面色不改的笑言出声:“来去自由,潇洒如风……好境界。” 周青色似是没听闻她之言,悠然自得的亲自沏茶,举手间的优雅和优美,令观者,赏心悦目。 “入红尘也好,出红尘也罢,人生,也无非是叹命、悟命、忆命。”周青色将手里沏好的新茶递于她,正色道:“打动我的并非是眼前画地为牢的帝女,而是当初与我在信阳茶楼谈浩瀚苍穹、论风起云涌,把酒临风笑红尘起落的蓝云,也许出游一趟,你会发现比起如今这尊贵无尚的帝王,你更愿意做蓝云。” 元无忧面上的笑容惭惭的隐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周青色保持着递茶的动作,目光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久久无声,画面仿佛定格一样静止。 但只是仿佛,并没有真的静止。 元无忧率先移开视线,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茶盏,唇角轻启,答应了他的邀请:“好,我也想知道答案。” ------题外话------ 新年快乐!愿亲们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停更这么久,郑重的说声对不起。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036洞天福地 在楚国与大元国两国边关时有冲突时,在这入夏时节,在这京城流传着对周三皇子再度出现的揣测时。 元无忧搁下了手头的工作,带着逃遥随着周青色离开了京城。 从大元国京城到冀东边关,历时一个月,只带逃遥一人随行的元无忧在周青色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缥缈虚无山下。 一行人站在一处山头上举目遥望着前方,云头之上,矗立着一座山峰,遥望过去,那座山峰在云雾笼罩中如同是在虚虚实实地穿梭着,时隐时现,似近在眼前,又仿若天边。 “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传说中的缥缈山真的在冀东附近。”元无忧盯着前面堪称人间奇景的山峰若有所思的说道。 她所处的位置,正是在冀东边界与楚国边界交界处。 “山的另一头,如果我没有猜测,应该就是周国了。”换句话说,眼前这座幻境一般目测不出距离的远山竟然是处在三国交界处。 它存在的玄妙不言而喻! …… 离山越近,元无忧就感受到了不同的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越往前走,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就越来越强烈。 而且,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感觉也如丝般的在心头涌现,就好像,这地方……越脱红尘之外,仿佛不在人世间一样的存在感觉。 周青色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元无忧垂眸,淡淡吩咐:“小逃子,你们就留在这里。” 逃遥望着山峰,很不放心:“主子,这山很古怪……”看它在,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走,都似道没办法真正靠近它,始终有一团云雾在笼罩着。 如果没有周青色在,不说靠近它,就连他发现这座山的存在都可能不会。 “嗯,的确是神秘。”元无忧也认同此说法。 逃遥眉心微皱,眼里有些不赞同,但他在元无忧身边久了,自然知道主子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会改变心意。 “奴才在这里等着主子下山。”他只能将身上背着的玲珑递给元无忧。 一向很有风度的周青色却并没有帮着接过玲珑,而是任由元无忧自己背在身上。 元无忧朝逃遥微微颌首后,侧首看了一眼周青色,原本与之并肩的身体往后小退了一步,低头道:“师父请。” “走吧。”仿若不觉她态度的改变一般,周青色说完,却不急着迈步,而是平淡无奇的掠了一眼逃遥,淡淡出声:“此山伫立在世间数百年,地无人能窥探其二,其中因由,不用周某明说,相信逃公公也自有领会!” 逃遥对于周青色的威压,仿若不觉一般,如老僧入禅定的面色如常。 元无忧微微皱眉,略一沉思,还是决定多说一句:“好奇也好,担忧也罢,若无孤之令,你们不得随意妄动。”小逃子的存在对她来说同样重要,她不希望他以身犯险。 当然,她也知道小逃子武功高强本领过人,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眼前这座虚无峰的确存在玄妙,这样的玄妙并非是小逃子能对付的。 逃遥面色微变,却还是恭谨的点头:“是,属下遵命。”他原本的确是打算要好好探究一二,不是为了好奇心,而是因为担忧主子安危,现在被揭穿,他只能压下心里的担忧了。 在逃遥等人的目送下,元无忧背着玲珑跟随在周青色身后往云雾中走去。 ……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洞天福地?” 留意到随着她们一步步走近,那原本浓厚的云雾如同有自主意识一样散开一条道让她们通过,元无忧眼中闪过讶色的问道。 周青色轻叹一声:“对普通人来说,这里无疑是洞天福地,但对修道之人来说,这里,不过是一个开始。” 对于那些修道修仙之闻,元无忧灵魂附体重生前,是当作闲记杂谈来看待的,就算偶尔看到,也只当是古人的幻想或奇思妙想,并不曾当作是一回事。 可她死了,都能重新再活过来,而且跨越了时空,她的意识里自然会有这些认知,可也仅此是有认知而已,她并没有刻意的去寻找这些知识和答案,但此刻如此真实的呈现在她眼前,她感觉很复杂。 “怎么不说话了?”周青色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好说的。”元无忧垂眸淡道,却看见一缕淡淡的如同太阳光的金色光晕在脚下称动,她的眼里闪过讶色,本能的抬头看天,却并没有看到太阳。 周青色如同脑后门长了眼睛一样:“脚下的光,不是阳光,而是玲珑散发出来的光,它可以保护你平安的靠近它。” 元无忧恍悟:“原来如此。”从他提醒她带上玲珑,刚才又让她自己背着玲珑进山,她就知道这玲珑有玄机,原来是她进山的保护伞。 “曾经,玲珑也是这般护着我父亲进入虚无山。” 元无忧脚步顿了一顿,又自然的跟着他前行。 “后来,我娘为他违背门规,追随下山,师尊虽失望娘的选择,却还是将玲珑送给了娘带下山。” 元无忧觉得有些说不通:“既然师祖身边有玲珑,又怎么没办法找到回虚无山的路?” “师尊将玲珑送给娘带下山,就是因为不想娘再犯下违背门规的机会。”找回进山的路,是他记事后直到破解之前的重心,虽然他最终还是破解了师尊施与的玄机,可对娘来说,却并非是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早就找回了回山的路,娘却始终不肯随他回山,只是让他回去祭师门的原因。 元无忧抿了抿嘴,这么说来,倒是说的通。 窒息感逼迫才让元无忧发觉,她们不知不觉走了有小半个小时。 一直走的是平地,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爬山行动,可云雾却越来越浓了,而且无形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的揉搓凝聚一样向她们袭来。 周青色练的本就是宁氏教给他的虚无门下的心法,四周的异常,对他来说,不算是考验,可对毫无武功真气的元无忧来说,这样的压迫力,她应付的很吃力,随着越往里走,窒息感就越强烈,脑门一阵阵晕眩,眼花,耳鸣,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重物击压揉搓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过。 她停下步子,弯腰捂胸佝偻着身体痛苦的深呼着气,可无论是呼出来的还是吸进去的,都让她不好受。 周青色回头看着她,没有出声,只是意味不明的凝视着她。 元无忧吃力的直起身子:“还……还要多久。”要不是她一直都走在平地上,她会误以为她这是高原反应。 周青色看着她,垂眸道:“我们不过是刚刚进入云海,想要进山,必须要穿过这片云海之地。” “要、多、久……”元无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同声。 “半个时辰。” 元无忧闭了闭眼,半个时辰,即是一个小时,周身的威压已经让她感觉寸步难移,而周青色的意思她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 “你……就没办法?”她不相信他毫无办法。 周青色眼神有些古怪,唇也无意识的抿紧,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出来。 他有办法,可是她不见得会想要这个办法。 元无忧无力的闭眼,压下喉咙口想咒人的冲动,牙关迸紧:“周青色,你……” 你字音节消失在唇间,唇上压过来的柔软温暖触觉让元无忧一怔,闭阖的又眼倏地睁开,却跌进了一双漆黑的瞳眸中。 两人的距离近以她可以一根根数清他的睫毛。 不等她过脑思考,随着他渡过来的气息从唇鼻间窜入,直达脑门,又回转入身体五脏六腑一样,舒缓了她的不适。 周青色双瞳紧紧的盯着她的眸,不放过她任何的反应,微启的唇轻轻的贴着她的唇,与她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一山一世界,虚无峰。 元无忧遥望着眼前的世界,有片刻的出神,眼前的景致让她想到了仙境,美的令人窒息。 山峰下是腾腾云海,白云翻滚,时而如龙,时如而虎,好一个变幻莫测。 她身后是青翠的山林,这里的空气清怡新鲜,与刚才在上山之时感受到的窒息,是天壤之别! 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看着这青绿的山,洁白的云,山林间传来的鸟鸣声,汩汩流水声,头顶上明媚娇艳的阳光让这里极目所见的景象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炫目多彩。 轻碎的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住,周青色望着远方,低低的道:“矗立天地之间,云海之上,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红尘之外了。” 许久,元无忧才转回头看他,突然道:“谢谢你让我看到天地间还有这样的美景。” 周青色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前言,很坦白的道:“你的感激我并不收纳。”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激。 元无忧笑了笑,没再出声。 一时间,两人安静无声的立在那里,感受着这里的美妙,各自体会着心思。 好一会儿后,周青色回头看她,见她微凝的眉心惭惭舒展开来,心神微动,却压下那股想试探的冲动,笑道道:“走吧,我们进山,那里风景同样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保证让你看的转动不了眼睛。” 元无忧此时思绪都已尽收拢沉淀,听闻他的话,会心一笑,朝他很是轻松的请道:“被师父大人这样一诱惑,无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能诱惑到无忧,为师深感荣幸。”周青色含笑注视着她,漆黑潋滟的眸瞳中有咱莫名的光彩。 元无忧淡笑不语,却摆手示请。 周青色眼里的光彩稍黯滞下来,但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又重新燃亮,低低一笑的迈步先走。 元无忧看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回头,遥遥望去,眼神穿透了那层层云海。 刚才,立于峰顶遥望出神时,对这里的震撼和对周青色的感激之情汇合在一起,的确让她有了一种冲动:想着,也许这样过一世也未尝不可。 ------题外话------ 情人节快乐! 搁置了年关未码过字,写起来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两天又重头看了一遍才敢下笔写,就怕一不小心写歪了。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037与虎谋皮 如果说刚才看到的是九霄云上的仙境,那么随着步迈移动,四周的风景则让元无忧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中慢慢的回魂。 眼前气势宏伟的建筑物无论是布置和景物甚至是奢华都丝毫不逊色于她的无忧宫,甚至还多了皇宫宫殿不会有的接地气。 山水相环,宫殿矗立,她所站的地位上是一个比她的禁卫军校场还要大的平旷土地。 这些土地并没有贴上与宫殿相符的砖玉石块,而是阡陌有致的规划出了可种作的稻田菜地,清可见底的湖泊,湖里鱼群嬉戏,湖岸边上,甚至还有鸡鸭鹅犬……一切都井然有序,如此接地气的凡间气息让这里成为一处真正的与世隔离的世外桃源。 见她怔怔出神,周青色唇边的笑意加深,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他知道,她惊艳这里,喜欢这里,就如他视这里为自己的乐土一样,她也会如此。 世间繁华富贵,不过是一场云烟,他从不贪恋,他相信,她亦如他一样,贪恋这里的安乐和怡然。 许久,元无忧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回转身正对着一直在注视着她的反应的人,面色诚静的道:“我很喜欢这里,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周青色没有出声,只是含笑地凝望着她。 元无忧微敛了敛眼又扬起,与他四目相对,不曾有以往的逃避。 “我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周青色先是眼睛一亮,但随即脸上的笑意又慢慢的敛去,微弯的唇线紧绷起来,深墨的眸子紧紧的锁着她。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如他所愿的给他机会,却也只是一次机会,结果如何,此时未知。 元无忧面色诚然的注视着他形于色的变化,迎视着他的双眼也未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刚才她那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真的只是一句平常的话语。 周青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自若的移开视线望向前方。 片刻后,他唇角微扬,吐出一个字:“好”既然不容许她再漠视下去,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赢是输。 元无忧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只好学他那样将目光移向前方。 他为她花的心思和心意,她心知肚明,但在这之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必然去面对,他的感情是由他的是,与她何关? 但此刻,她知道,他要她面对,要她选择。 是为了心里那丝油然而起的感激也好,还是为了那一份冲动,给他一次机会,这是她仅能回应的。 因为感激和感动而冲动的就此许付诺言,这不是她。 不得不说,周青色很了解她,而她的确是冲动了,所以才会立下一个月为期的约,尽管她以为的冲动决定对于他来说,依然不是他所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从没有将周青色当作是毫无威胁力的保护伞,而当他开始用心计的时候,她也并不反感,但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再继续漠视下去。当然,没有忌惮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意识到威胁。 周青色的锋利被温和包裹,这并非是虚伪和做作,而是来源于他骨子里的凉薄,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佛,悲天悯人心怀众生的同时却也会眼睁睁的看着众生受尽苦难而无动于衷。 所以哪怕他咄咄逼人,也依然是怡然自得般的从容尔雅,这样的他,的确是赏心悦目甚至是让她佩服和心生敬意的。 但是……元无忧望着天边的目光有些涣散飘渺起来! 她可以面对很多事,可是她真的愿意去面对自己那颗千疮百孔无药可救的心吗? …… 大元国。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京城的夜,刚刚开始。 一品楼二楼某间隐秘的雅致厢房里,元灵芝神色不明地摩挲着手里那柄通体翠盈的玉扇,站立在她身后一侧的黑衣劲装女子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直到第三盏茶的时候,一直紧闭的厢房门外才终于传来了动静。 元灵芝眉角一扬,打开折扇轻轻的扇着风,举手间有着世家公子般的风流贵气。 厢房门被推开,黑衣劲装女子掀了一起眼皮子又自然的低垂了下去,神态恭谨。 元灵芝暗暗蹙眉打量着进来的人,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第五照?第五家族的掌权人? 在最终决定向第五照抛出橄榄枝之前,她自然好好的对其调查了一番,脑海中也对其有了一些抽象的概念,但亲眼见到真人,才发现第五照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满身怨气阴郁诡怪的男人,却没想到竟是一位看起来长相出众玩世不恭的世家公子。 第五照将厢房内人的举止尽收眼底,嘴角勾起的笑越发的明显,隐隐的竟然有些邪佞,语气却很正经: “早知道宇文夫人如此美艳动人,第五照就不会劳美人儿一请再请才来赴约了。” 厢房内因为第五照的话而有了短暂的凝固,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 “第五公子请自重。”不需要示意,与黑衣劲装女子并列而站的侍女就抬高头直视着第五照不悦的出声。 元灵芝微微皱眉,没有出声斥责自己的侍女,而是眯眼盯着丝毫不把她侍女斥责的话放在眼里更不懂得什么是客气和礼貌径直在她身侧坐下来的第五照。 她是宇文峥的夫人不假,也知道他与宇文家有仇,但她元灵芝不仅仅是宇文夫人,还是皇族郡主,他未免也太轻狂放肆了些,这可是天子脚下的京城。 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恼意,元灵芝尽量让自己表现出镇定。 “第五照公子一向是发如此不拘小节的吗?” 不拘小节?第五照眉梢轻动,斜眼睨向身边的女子,似笑非笑地伸手探向元灵芝的下巴,元灵芝本能一闪,眼里生出恼火。 “放肆,第五照,你好大的胆子。” 第五照探出的手落空,再听着她怒斥之语,突然一笑,而且笑声无法抑止般的越笑越大声。 “你……”元灵芝捏紧了手里的折扇,要不是她极力压制,此刻她真想挥袖而去,但不行,她好不容易才让第五照来见她,她不能就这样不欢而散。 “你们出去。”她突然道。 黑衣劲装女子安静的退了下去,倒是一旁的侍女有些不放心的提醒出声:“郡主……” “出去。” “是。”侍女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厢房内,只剩下了元灵芝和第五照两个人。 看着还宛自笑的放纵的第五照好一会儿,直到他笑声越来越小,看着她的双眼却越来越亮,元灵芝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幸好刚才自己没有挥袖离去。 “第五公子不必再故意装出这副模样了,既然公子愿意来见本郡主,想必心里也自有主意了,本郡主有心, 公子也有意,何必再三试探?” 第五照虽不再笑出声,但嘴角的笑意却依然存在,听了她的话,他并不急着出声,反倒是拎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着。 见他不语,元灵芝又道:“当然,本郡主能理解公子的不放心,毕竟本郡主是宇文峥的夫人。” “既然夫人有此认知,为何还要如此?一个连自己的夫君都可以背叛弃绝的人,本公子又怎么能放心和夫人做买卖?” “你……”元灵芝面色很是难看起来。 第五照似是没瞧见元灵芝的难看脸色,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元灵芝。 元灵芝这才隐隐觉得这第五照刚才对她一番举动不是要伪装成一副色中饿鬼模样试探她,而是在……提点暗示她,想到这里,她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不敢置信的看着第五照。 “看来夫人是明白人,与宇文夫人合作,倒不如与自己的女人合作,夫人以为呢?”第五照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眼波流转间毫不掩饰他对她的企图。 “你……你……你卑鄙无耻……你别忘了我是谁?”元灵芝颤抖的指着第五照,似是不敢置信眼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男人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五照不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说出的话却令元灵芝浑身发寒。 “在未成为我的女人之前,我只知道你是宇文峥的夫人就足够了。” “你大胆。”元灵芝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猛地站起身就是一巴掌挥过去,想打掉眼前这个男人眼里的邪恶,可结果却未能如她所愿,第五照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冷冷的看着她,话却说的毫不客气。 “想要得到,必然有付出,这般稚儿都懂得的道理,难道夫人不懂?” “放开我,第五照,本郡主可是圣元皇后封赐的灵芝郡主。”元灵芝咬牙切齿的愤恨道。 第五照如元灵芝所愿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从容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才讥讽的看向元灵芝:“既然夫人还没有想好要不要与我第五家族合作,那么在下告辞了!” “对了。”第五照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似是提醒般的语气道:“我只给夫人一天时间,明日此时,我在此恭候夫人。” “你给我滚出去。”元灵芝气的浑身发抖的朝第五照砸了一个杯子。 第五照看也未看砸在他身前的杯子碎片,邪肆大笑的迈步走了出去。 元灵芝身体一阵摇晃,她十指发白地揪着桌沿慢慢的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盯着地面。 她知道与第五照合作无疑与虎为谋,可是除了与虎为谋,她竟然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第五照提出的要求,她来之前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心里准备吗? 不,她有的,在知道宇文峥和第五照之间的仇恨后,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对于第五照而言,还有什么比睡了她这个方法更要折辱宇文峥? 没有,她心知肚明,可她还是认为第五照不会有这个胆子,她是宇文峥的夫人不假,但她还是皇室郡主,所以她来了,不是为宇文峥,更不是为了宇文家,而是为了靖王府。 只有靖王府相安无事,她才是皇室郡主,否则…… 第五照,他怎么敢……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污辱她?他凭的是什么? 038买卖达成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令白狼的心头一紧。 楚绝怔忡的低头看着脚底边上的碎成片的酒坛,醇浓的酒香蔓延开来,竟让他有一种晕眩感。 白狼看着明明已经心乱了却还是在极力装作镇定的王爷,有些心酸也有些愤慨,他知道元无忧是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可是他还是不满她对王爷的伤害。 她是王爷无法跨越的情劫,他不敢想像若最后王爷还是惨败时的局面。 只有他们这些跟随王爷左右的人才知道,王爷对她的情有多深有多重!为了她,王爷作她伤害,却还是要为她不顾一切。 “消息……属实吗?”楚绝抬头注视着白狼。 白狼很是不忍心去破坏王爷眼里那隐隐的期盼,重重的点头:“消息千真万确。” 楚绝没再出声,只是有些手颤的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王爷……”白狼担忧的上前想帮忙,却被楚绝抬高的手阻止了脚步,只好停在一旁看着他颤抖着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看似镇定,却被茶水润湿了桌布泄露了他的方寸大乱。 白狼艰难的出声:“虽然消息未传开,但元无忧确实离开了京城,而且是随同周青色一起,王爷,在楚元两国战乱不断的局面里,身为大元国君主的元无忧竟然没有在朝堂坐镇而是与周国皇子结伴离开了京城,这意味着什么?王爷真的不愿意去想吗?” 楚绝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双手捧在手心里的茶杯里那轻荡的水纹。 “下去吧。” “王爷……”白狼不放弃的还想再说什么,楚绝面无表情的抬头,无声的威严朝白狼张扬开来。 白狼心一紧,只得压下心里的担忧之情,躬身退了下去。 随着白狼带上门,室内再度陷入了寂静里。 过了许久,宛若石雕一样的男人终于动了,将双手捧着的茶水送到了毫无血色的唇边。 直到将手里满满一杯茶都一点一滴地喝完了,楚绝惶乱的心才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坚信,她不会和周国结盟,所以,她与周青色结伴同行,不为公,那就……私事。 哪怕在刚才心神大乱的时刻,他心里也始终坚信他和她曾经的一切并非是毫无意义。 可是周青色……他不敢低估他,更不能坐以待毙,在他用尽一切心思想要铺出一条走向她的路的时候…… 想到这里,楚绝猛地站起身,冰冷的眼神里因为坚定而决绝。 他不能输,因为他知道这场仗,他真的输不起! …… 明月当空,清风送爽,重新修葺过的京城驿楼有着异样的风采。 后院阁楼中二楼临窗处,第五照正把玩着手里的酒樽朝窗外天空高挂的明月示意。 饮尽杯中美酒后,他低低的笑了,得意而放肆。 “世事难料,谁会知道我第五照还会有今天?” 盘腿静坐在榻桌前的文无瑕似若未闻第五照的话,一心一意的正在煮茶,一举一动都有着遗世独立般的静美。 第五照回转身看着他的动作,嘴角无声勾起:“你倒是心平气和,就不知道这心平气和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的话对文无瑕没有产生半点作用,就连让他的动作停顿一下都不曾。 第五照讨了个没趣,嗤笑一声,倒也没再出声挑衅,而是转回头又举杯赏月了。 文无瑕品赏完一杯茶后,才终于出声了。 “阿照。” 第五照饮酒的动作顿了顿才一饮而尽,冷冷的回头:“终于肯说话了?” 文无瑕一双眸子投向毫不掩饰对他含讥带讽的人,对他的敌意和讥讽,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第五照面色阴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文无瑕,你以为你比我真的就清高了?” 文无瑕平静的移开眼,目光投放在他精心煮好的茶上,淡淡地道:“阿照,时至今日,你的确是有底气敢恣意横纵,我相信你不需要我的提醒。” 第五照慢慢的眯起了眼。 文无瑕却似乎无意再继续品茗,从容起身朝盯紧着他的第五照微微颌首:“时候不早了,告辞了。” “你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过来就是在我这饮一品茶的。” “阿照,这里是京城驿楼。”文无瑕淡淡的提醒。 第五照面色一滞,随后冷笑:“这不需要你来提醒。” 文无瑕转身离开。 第五照气不过的低吼道:“陛下不在京中。” 而他的话也让文无瑕离开的脚步顿了一顿,却又继续前行。 “文无瑕,我会在你背后看着你,我倒要看看你是清高还是虚伪,是无私还是自私。” “随你便。” 第五照看着文无瑕从容离去的背影,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喃喃的自言自语:“谁都有劫数,文无瑕,只不过你比我可怜,比你的劫数,也许我该庆幸自己的劫数还没有让自己万劫不复。”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第五照眉头先是一紧,然后又慢慢的扬了起来,紧接着他抑制不住的大笑了出来。 “宇文峥啊宇文峥,你也不过如此。”精心设计娶了地自己有利益的皇室贵女又如何?他真的迫不及待了。 还有什么比睡了宇文峥的女人而来的让他有成就感?还有什么能让他的枕边人在背后捅他一刀来的更有意义? “备马。” 看着公子兴奋的目光,进来的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提醒道:“公子,那可是灵芝郡主,万一……” 第五照皱眉回头。 “公子恕罪,奴才只是……”后面的话男子不敢再说出来。 第五照语意不明的出声:“看在你对本公子还算忠心的份了,这次本公子就不罚你,不过记住,没有下次了。” “是,公子。” 第五照眯起双眼,低低的道:“是她选择了当宇文夫人而不是皇室郡主,本公子何错之有?”在他的心里,只要谨记着他只有一个主子,其余的就算是元姓皇族,他也无需放在眼里,这是他的主子教他的底气。 …… 第五照策马离开驿楼后,停靠在隐秘处的马车才慢慢的驶了出来。 驾车的人看了一眼第五照刚才纵马肆奔而去的方向,眉心微拢,低低的转身请示道:“公子,照公子他这样放纵自己……真的不会有事吗?” 片刻后,马车内才传来文无瑕无奈的轻叹声。 “回府吧。” “是。” 马车内,文无瑕轻执袖袍,放一枚白子轻轻的放在了棋局上,静静的看了会,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耳边却响起第五照含讥带讽又别有深意的话。 是清高还是虚伪?是无私是自私? 文无瑕停下动作,目光有些出神,但片刻后他又自嘲一笑。 是清高还是虚伪,是无私还是自私,于他而言都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他既已走上这条路,自然会走到底。 至于那未知的未来和结局,既然无力掌控,那只能去待天定。 …… 雅致的厢房中,半遮半掩的幔帘并不能完全掩去内室里的旖旎。 元灵芝从第五照身上翻身下来,随手抓起一旁的衣物掩在无一缕的胸口,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屈辱,再睁开时,她眼中清冷慑人。 不过是被潜规则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保住她所拥有的,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今日的债,它日她自然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了,那么我该得到的呢?”元灵芝冷冷的看向双手枕在颈后正色眯眯地盯着她的第五照。 第五照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的翻身下床,然后慢慢的系着衣带。 “既然夫人都肯做到这份上了,我第五照也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放心吧,除了宇文夫人这个身份,你靖王府郡主的身份自然不会也不会有任何的变故。” 元灵芝咬牙:“你别告诉我,就只有这些。” “就只有这些,自然不够夫人侍候本公子的,不过……”第五照停下穿衣的动作,回转身邪笑的朝元灵芝伸展开手臂:“夫人不觉得该侍候本公子着衣吗?毕竟本公子的衣服可是夫人经手脱下的。” “你……”元灵芝羞恨的差点咬碎自己的牙齿。 第五照朝她扬眼,眼神却冷了下来。 元灵芝深吸一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忍的心头都快吐血,元灵芝才终于让第五照面色缓和了下来。 低头看着紧绷着脸在给他更衣的女人,第五照眼神微微一闪,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能屈能伸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他有些诧异的,当然,她眼中那丝极力压制的屈辱他自然也不会没察觉。 屈辱?他暗自冷笑,对这个女人来说,她之所以感到屈辱,并非是因为她没了清白,而是因为沾污她清白的人是他这个天下人皆知的第五照。 “夫人都愿意用如此宝贵的清白来交换了,所谓钱财乃身外物,我第五照也不是吃了不认帐的人,三个月之内,我助夫人掌控宇文家族,但是夫人得把你的好夫婿宇文峥交给我泄恨,随后我就不过问不插手宇文家族的任何事宜,夫人可满意?” “还有靖王府的安危。”元灵芝提醒道。 第五照闻言只是挑了挑眉,然后低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只保证我不会再找靖王府的麻烦,可不保证不会有其他人找靖王府的麻烦,靖王府可不是我第五照的岳家,夫人,你说呢?” 元灵芝脸色青白交加,死死的咬紧牙关,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只要你不再卑鄙无耻的威胁靖王府,其余的自然不关你的事。”等到她掌控了宇文家,她自然有能力庇护靖王府这张护身牌。 “那这笔买卖,我们达成了,啧啧……我怎么觉得我很亏呢?算了,谁让夫人是宇文峥的夫人呢,再贵,我也得买啊。”第五照说完,也不理会元灵芝煞白的脸,大笑着离开。 盯着他的背影,元灵芝死死的咬着嘴,满眼的愤恨和决绝。 她一定会让这些曾经轻视过她的人后悔,她发誓! 039敬重对手 正捧着竹简书册阅读的元无忧突然被飘来的一股沁心香味吸引,抬头看了一眼刻时水漏,她合上手里的竹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后移步走出房间寻香。 在庭院左侧亭子里,周青色手上的茶正沏好。 清风怡人,茶香沁心,再结合四周葱郁树木、泉涌瀑布和院子里那些淳朴的绿田菜园,如此诗意盎然、灵秀静好的景致,就是元无忧也挑惕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她含笑缓步上前,同他那般随意的席地而坐。 “这就是我们摘的那些茶?”果真比她宫中那些贡茶还要有诱惑力,就连她这个没有饮茶习惯的人也忍不住想品尝。 周青色含笑递茶:“试试。” “是得试试,这里面也有我的一番劳动力。”元无忧伸手接过茶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小口,随即眉眼一挑地看向周青色。 周青色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笑意。 元无忧吞咽下那口苦的让她想皱眉的茶水,刚想放下时却诧异的微微睁眼,忍不住的看向周青色,想了想,她又再抿了一小口。 依旧是苦如黄连般的味道让她皱眉,可等到吞咽下后,却又觉得这苦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相反,喝下去身体里还很舒服,全身的疲劳都仿佛一扫而空了,格外的轻松和清爽。 “这叫什么茶?”她好奇的问道。 “道茶。”周青色品尝了一口后答道。 “道茶?这名字倒是有趣,依我看,叫苦甘茶还要贴切一些,这茶的味道不正是一种苦尽甘来吗?”听闻这茶名,元无忧打趣般的道。 周青色笑着放下茶杯:“听我娘说过,她老人家初次喝此茶的时候,想到的是它改为良药苦口茶,然后师尊第二日就让她一心学医。” 元无忧微怔,不由的问道:“喝这道茶还有玄机不成?” 周青色难得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忍不住笑了。 元无忧轻咳一声,看来自己真的是被这里的神奇震住了,倒显得有些小题大作了。 周青色心情大好,又见她低头无比认真喝茶的模样,心弦为之一悸,他多希望在他面前,她永远都能这般毫无保留。 感觉到他的目光惭惭灼热起来,元无忧捧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的收紧,她的确喜欢这里,也不只一次冲动的想要就此停留在这个人间天堂静待生命终老,在这里,她能感觉到自己苍老的灵魂能得到一丝安然和平静。 可也正因为灵魂上的安然和平静,在夜深人静偶然梦醒的时刻,才更清楚的感觉得到脑中那一闪而过的空洞和隐痛。 宛自低着头陷入自己心思的元无忧没有察觉到在她回避时,周青色那双灼亮炙热的眸子里的黯然。 在这里生活也已经大半个月了,她如她所言的那样给自己也给他一次机会。 她也的确是努力向他靠近,她会穿上简单的布衣裳,会打扫庭院,会亲手洗衣做饭,甚至愿意陪他一起在菜地田园劳作进山采茶,会陪他饮茶对奕……她在努力,他看在眼里,却没有感觉欣喜,反而正因为她的努力他的心才苦涩起来。 他和她有心有灵犀的默契,却惟独没有那自然流露的男女情愫。 洞中无岁月固然不假,却没能让她的心过百年,忘却尘世。 灵动悦耳的鸟鸣声从头顶飞过,打断了因为两人的沉默和所思而惭惭压抑的气氛。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神。 周青色神情自然的伸手要去收拾桌上的茶具,却听到元无忧说道:“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周青色伸出的手顿了顿,眸子下敛片刻又扬起,笑道:“也好,我去把剩下的茶收藏起来。” 待到他走远,元无忧才缓下手中的动作,清瞳上蒙上一丝迷惘。 其实不需要再继续下去,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如果她一直不用去面对,也许她会一辈子都会漠视下去,甚至愿意漠视一辈子也不会再去敞开心接纳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命。 面对了,必定就会有选择,而只有要选择,就会有伤害。 微凉的苦进入口腔惊醒了元无忧,她低下头,看着端在手里的茶,想到她喝这道茶时的感知,苦尽甘来…… 周青色将制好的道茶收纳好,换了一身简单的布衣提出竹篮准备去菜地,看着她捧着茶杯在那儿发呆,眼神一闪,出声唤她:“无忧。” 无忧回头,看着虽着布衣却挺拔有力别有风采的人,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个可恨可憎的人。 她之所以情伤入骨,不是因为她爱的男人不爱她,而是因为那个男人明明不爱她却还以为自己可以爱她,以为自己能假装爱她。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是没办法以为的,也是不可能假装的。 她不能犯下这样的错。 见她面色异样的注视着自己,眼神一点一滴的决绝起来,周青色心里浮现一丝惶乱,心不自觉的收紧,镇定的指了指她手里的茶杯,笑道:“茶都凉了,你要还想喝,我再重新沏泡一壶?” 元无忧静静的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最恨什么样的人吗?” 周青色对她突然的话语感到愕然和不知所措。 元无忧低头注视着手里的茶杯半响方才又抬头,一字一句,语气里的坚定和深意让他心惊。 “我平生最恨的是那种明明不爱却还要假装去爱的人,而我,正在犯这样的错误。” 周青色为她话里的决然而有些面色发白,他想让她不要说,更想说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在乎的,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他一切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发紧的喉咙如同梗住了一个鸡蛋,他没办法出声,只能这样怔怔的望着她。 “尽管我喜欢这里,可是我却不敢确定自己是个可以为一言而行之终身不悔的那个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需要再等到约定之日,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答案,我,没办法回报你的感情,亦没办法选择你为伴侣。” 周青色手里的竹篮掉在了地上。 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只剩下面对面四目相对的两个人在面对着那本不愿意去面对的答案和事实。 周青色没有说话,绝艳的眸瞳泛着令人心惊的红和深的看不出半点情绪的黑。 元无忧也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的话来说是伤人的,可长痛不如短痛。 比起不爱,或许他会痛会伤,可如果她明明不爱却还保留希望给他,那不是对他怜悯更不是对他的尊重。 或许她没有将他当成真正的知己好友,但师徒之义的情份却存在。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有情。 如果他需要的是她对他尊师之情和知己好友之情,她可以有信心承诺且用一生来遵守。 可他要的不是这些,是她没办法做到的。 “……无忧……你知道的,我心悦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青色暗哑的声音轻轻的划动了被凝固而静止的空气。 元无忧面对周青色凝视的目光,点头正面承认:“我能察觉。” “你明明知道,这里只有我能找得到,只有我进得来,如果……”周青色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有些艰难了起来:“如果我不愿意放开你,没有我,你不可能下得了山。” 元无忧毫不迟疑的点头:“我能想到。” “你能想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无忧,是我看起来太温和无害了,还是在你心里,真的就这样信任我?”周青色微眯起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盯着她,缓步朝她走近。 元无忧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脚步未有任何的挪动,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缓缓出声:“都不是。” 周青色脚步停了下来,盯着她的目光复杂起来。 见他如此神情,元无忧反倒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郑重而诚恳:“因为,这是我对你的敬重。” “敬重?”周青色微敛着眸子重复着她的用词后,面无表情的脸庞浮出苦涩的黯然,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也许是因为坦诚布公了,元无忧干脆直言到底:“我敬重你,潜在的对手。” 对她出人意料的话周青色并不意外,却还是让他难以承受之痛的闭上了眼睛。 “对手?在你心里,原来我一直是如此的存在意义,无忧,你对我不公!”周青色猛地睁开,是控诉亦是不甘不服的指责道。 元无忧对他的指责沉默了下来。 而她的沉默却让周青色眼底的痛楚加剧:“连辩解都不?无忧,你让我如何甘心认输?” 元无忧抿紧了唇,在这些日子里,她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将就,她相信,不管是在这处世外桃源还是在世俗红尘里,短时间内,周青色都会是最适合她的人。 可每当这个念头浮起时,她却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和相信,心里只有满满的忌惮和警惕。 周青色是个聪明绝顶且出身不凡自信傲然的男人,在他的认知里,这天下只有他不要的而没有他得不到的!和她在一起后,他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尚且是其次。 她无法说服自己和他在一起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想有一天他对自己也因爱生恨而与她不死不休,那样的情感太过毁灭,苦楚她已经刻进了灵魂里,这一世无论如何不想再重复走上这条路。 所以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他,既然她没有自信能回报他全心全意的爱恋,又怎么可以去自掘坟墓,最后伤人伤己。 她沉默许久,抬头看向他叹息地出声:“师父。” 似是被她这声师父给逼的后退了一步,周青色面色惨然。 040是根木头 缥缈山山脚下。 尽管逃遥很想感受一下眼前那座隐在云雾中的蒙上神奇色彩的山峰究竟有多神奇,但这念头一起,他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元无忧的命令。 于是,他只能放弃念头,在山脚下以天为被地为席的安心等候他家主子的归来。 只是,一天天过去了,眼见着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元无忧还是没下山,这让他有些难以安心。 眺望前面被层层云雾笼罩的山头,逃遥决定再按捺两天,要是到时主子还未下山,怎么着他都得闯一闯这玄妙神奇的缥缈虚无山。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一名暗卫疾速而来,恭敬地站立在他身后低声禀报道:“启禀逃公公,楚战王楚绝在暗中查探我们的行踪。” 逃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楚绝? “他带了多少人?查探到了哪里?” “从表面看来,楚绝似乎是单枪匹马只身前来,至于详细实情,属下等人担心妄动而暴露,所以前来请示是否……” 逃遥挥手否绝了暗卫的提议,暗卫恭敬的低下头。 逃遥眯眼思忖后,命令出声:“传令下去,暗兵不动。” “是。”暗卫恭敬领命却没有退下去,反而抬了一眼前面若隐若现的山峰,欲言又止的看向逃公公。 逃遥面色淡了下来,道:“主子命令咱们候着自有主子的打算。” “是。”暗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逃遥回转身继续盯着缥缈山,想着楚绝出现,眉头不由的收紧。 他倒是不担心楚绝会寻到山脚下来,缥缈山有天然的障界,很难有人闯得进来,再说,从地界口到山口,他都有人在暗中守着,就是以防万一。 暗卫也只是说楚绝还在寻觅他们的行踪,这也就意味着楚绝发现不了缥缈山,他这个意外倒是不用去处理,只是,他比较担心的是独自随同周青色上山的主子为什么还没有归来? 正当逃遥在暗中纠结的时候,外面山林里某一处,楚绝正徘徊着寻找着出路。 如暗卫所言,楚色的确是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出现,所以当他发现自己似乎被这片山林困住了时,他不但没有焦急,反而心喜起来。 这样看似一片小山林,却能阻碍他的前行,说明这里就有可能是入山口。 他现在是要静下心来破解这些阻碍才能继续前行。 “王爷。” 正当楚绝凝神寻找破解之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白狼的声音。 楚绝寻声望去,皱眉看带着几名护卫出现的白狼。 看见楚绝安然无恙,白狼紧绷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他也顾不得许久,连忙挥手示意,他带来的几名护卫飞速的在楚绝四周形成一个保护圈,眼睛警惕的环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属下违背王爷命令,罪该万死,请王爷降罪。”白狼翻身下马,跪地请罪。 “请王爷降罪。”那些保护楚绝的护卫也都异口同声地匍地请罪。 楚绝紧皱着眉头,心中虽有不悦,但也知道白狼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会不惜违抗他的命令追来。 “都起来,其它的待回去后再行处置。” 虽有意料,但白狼还是暗舒了一口气,谢安之后,连忙上前禀道:“王爷,这里有古怪。”他一路追着王爷的踪迹前来,追到两国交界这个不知名的地界时,就察觉到了诡异。 在远处望,这里明明是荒芜野地,可是走着走着,却莫名的出现这片山林。 这山林看似寻常,可进来后,这片山林却给他一种广阔无边的错觉,要不是他清楚王爷有记录踪记的暗号,他还真担心追不到王爷。 “藏而不现……”楚绝轻轻地出声:“遁术也,大元国开国国师最为出神入化的奇门遁甲术。” 白狼眼睛倏地一睁:“难道传闻中的缥缈虚无山真的就在这里?” 楚绝眼帘半阖,两百余年来,开国国师与缥缈虚无山一直都只存在于传闻中,就连大元国历任君王竭尽全能也未找寻到,现在,她却与周青色一同出现在了这里。 “王爷?”白狼试探出声。 “找破解的方法。”楚绝简洁的吐出几个字。 白狼哑然之后暗暗叹息,元无忧究竟给他家主子吃了什么药,让王爷这般走火入魔? …… 对于周青色平静后云淡风轻地提出要她遵从一个月的约期后,元无忧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话既然已经出口成形,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一点她明白,他也明白。 所以,她并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提出继续期满的要求,还能若无其事当作没发生般的那样一切照旧。 他这样自欺欺人,不过是给他自己的伤口上执意要撒上一层盐,让她愧疚。 “无忧,你小心一点,别掉进湖里。”身着布衣俯身弯腰在地里忙活的周青色还不忘抬头提醒蹲在湖边洗菜的无忧。 无忧身体一僵,暗暗叹息了一声,纤长白净的手指清柔地清洗着竹篮里的菜。 既然他执意要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离一个月期,还有十三天,如果这样能让他在这十三天里想通,放下执念,也不枉她们师徒一场。 将洗净的菜放进膳房,无忧又提着空篮子走了出来朝山林里走去。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周青色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只是和饮用道茶不同的是,道茶入腹,虽苦不堪言,却能让人体会得到苦尽甘人的滋味。 “三界欲乐如盐水,渴求转增无餍足。”也许在他自己都还没有看清自己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看的比他还明白,所以,她才自始至终都没办法对他敞开心扉,以他为镜,透过他潜藏在骨子里深处的贪执而警惕排斥。 潜在的对手……不正是如此吗? 遇见她,似乎并不比楚绝来的迟,可是,他却动心的迟,因为一开始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高高的山坡上,然后俯视着她,打量着她,审视着她,等到他确定她足以值得他动心时,他才后知后觉的让自己走下高坡向她走去。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以早到晚来而衡量定论输赢是误知,可是,却恰恰是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迟了一步就迟了一生。 她能看清他,是因为她看清了自己。 她坚信他和她是一类人,太过通透亦太过苍凉。 采摘了一篮子喂鸡鸭的野菜,元无忧并没有急着返回去,而是来到了观云崖边。 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云海,她忍不住席地而坐,将两只脚伸放了下去,如同荡秋千一样的晃动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句诗让多少人激奋上进誓要登顶泰山去体会诗中描绘的景致。 就是她,曾经也遗憾和羡慕过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体会到这样的心情。 可此时她明明置身于比这更高更阔的地方,却依旧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因为,这里高过头了,也阔过头了,反而没有了那样的深意。 坐在这里,她所能看到的只能是这广阔无边的云海。 它隔开的不仅仅是天和地,还有凡尘世俗。 天高、地远、云近、山静,一切都美不胜收,但又似是缺了什么一样。 想了想,元无忧微笑地从身旁篮子里取出一片树叶凑近唇缝,简单的音调都仿佛沾染上了这里的灵动,格外的悦耳。 与此同时,山脚下的逃遥决定明日要试闯一下这看起来玄之又玄的神山,而山林里楚绝主仆几人在转了又转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王爷,这阵式实在是玄妙神奇,难怪当年天乐国师以一己之力竟能匡扶大元国开国太祖皇帝立下百年大元国,幸好天乐国师不贪恋红尘,在大元国国成之后飘然离开,不然,有他相助,元国开国太祖皇帝怕不是得统一天下了。”白狼镇定的语气里还是不难听出后怕和忌惮。 楚绝虽沉默,却面部表情紧绷,显然赞同白狼的话。 白狼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又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王爷,缥缈虚无山自大元国开国之后,这两百余年来,都只是一直存在于传闻里,并不足以让后人能够切身实地的感觉得它具大的能力带来的忌憧和敬惧。 可如今,元无忧却与周青色出现在了这里。 无论发现找到它的人是元无忧还是周青色,对楚国百姓对王爷来说,都是最坏的消息。 他不敢肯定王爷心里究竟做下了什么样的打算和决定?可以王爷对元无忧的痴,他真的很担心王爷入了魔障,看不清楚当下的局面。 “王爷……”正当白狼忍不住想点破的时候,一道极为空灵出尘的声音在山林上空响起。 “你想进山?” 山林里的人几乎是瞬间都警惕了起来,白狼警惕的后退至楚绝身旁,低声提醒护卫们:“提高警惕,保护王爷。” 楚绝抬头环视着上空,微眯起眼缓缓出声:“在下楚绝,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呵……阁下堂堂楚国掌三军的战神王,却为一个女人而至青丝成雪,真不知道该赞你一声痴还是骂你一声傻?” “什么人在此大放厥词,自己却藏头缩尾的,有本事出来。”听闻如此奚落的话,白狼气不过的提高声量喊道。 楚绝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仿佛他不是遭人奚落般神色自若。 “你不喊我也会出来。”余音犹在,一道艳红的身影宛若飞仙透掠过,飘落在了楚绝正前方。 空无魂回转身来,以一种几近苛刻的目光由下而上打量着楚绝。 楚绝打量着他,抱拳道:“百闻不如一见,无魂公子。” 空无魂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简直是用鼻子哼哼道:“看似是块冰,实际就是根木头,难怪她对你漠视。” 041拜我为师 宁青一走进来,看着站起身迎上来的人,眼里飞快的划过一丝怔愣,锦衣华服,浑然天成,仿佛他本身就是如此。 蓝云目光含笑的看着走进来的人,站起身拱手道:“宁大哥。” 宁青神色恢复正常,却仍是深看了他一眼,才淡道:“佛靠金佛,人靠衣装,云弟终于还是决定做人了。” 蓝云面色含笑:“立地方能成佛,入世方能出世,小弟本是人,却忘记了这一点。” 宁青点点头,表示理解。 周蓝儿自宁青进来后,就站起身了,听着两人谈话,她明白这位宁公子对于蓝云来说又是另一种认知。 不过,仔细打量着此人,她心里陡生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青目光淡淡的在周蓝儿面上掠过,波澜不惊。 “在下……周平,有礼了。”周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化名。 宁青有礼的拱手:“在下宁青。”说起来这还是他和这个妹妹第一次见面! 三人重新在圆桌前坐下来,小豆沏好茶,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 蓝云轻抚着抱在怀里的雪狸身上的毛,姿态有些慵懒,漫不经心的抬头,却看着周蓝儿微紧的眉头,眉梢轻挑:“周兄?” 周蓝儿回神,看了一眼蓝云,目光又落在宁青身上,想了想,笑言道:“只是觉得宁公子看起来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又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但心里却真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哦?”蓝云目光微讶的扫向两人。 “天下如宁某般相貌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也难怪周公子看着面善了。”宁青云淡风轻道。 听他这样一说,周蓝儿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宁公子别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初看之下这宁公子确实不起眼,但他一走进来就奇异的与厢房中的气氛和布景相融合,这也许就是他能让这诡异莫测的国师另眼相看视之为朋友的原因之一。 宁青微微一笑:“周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笑,春风笑,惑人无形! 周蓝儿面色一怔,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看这宁公子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他和国师很相似,这种相似不是指长相相似,而是指那种由内而外的气华。 再仔细端详此人,越看越让她心惊,那双眼睛明明看起来很温和,却如黑曜石一般剔透,仿佛像旋涡一样吸人魂魄……莫名的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周蓝儿收回目光不敢再停驻在他身上,宛自低头端着茶杯掀盖轻品慢饮着,心里却涟漪四起,她对蓝云是越来越好奇了,他就像是一道看不清摸不透解不开的谜! 他说他喜欢她,也表现出了喜欢她,她也相信他是有些喜欢她的,但也只是喜欢,并没有达到刻骨铭心的爱,可他却表现出对她的执着,这是他本身的意思还是……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楚鸿楚绝有意纵容出来的玄机? “宁大哥,用过午膳后,我们决定下午去护龙寺,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蓝云相邀请道。 宁青轻笑着摇了摇头:“眼见着就是大年了,我已经说好今天下午要结算茶楼伙计的工钱,且放他们回家过年,我得照看着茶楼。” “既然如此,那小弟也不敢强求,宁大哥自便即可。”蓝云抚摸着雪狸笑着道。 宁青面色顿了顿,垂眸淡声道:“在这京城过大年还是头一回,为兄孤身一人,不知云弟可要陪为兄一起过年?” 周蓝儿抬眸看了宁青一眼,这人难道就没听说过这坊间传闻?竟然邀请国师与他一起过年?他就不怕惹人眼妒而惹下祸根,还是他有自信蓝云一定会保他? 蓝云对于宁青的话,面色无波心里则是同样惊讶,他邀请她一起过年,这实在是让她很是诧异! “宁大哥相邀,小弟岂敢推辞。” “既然如此,那我在茶楼恭候云弟。” 蓝云站起身:“好,小弟不送,宁大哥请便!” 宁青微笑着点头,尔后目光淡移向周蓝儿,朝她淡淡颌首示意后,转身走了出去。 蓝云重新坐了下来,低头抚摸着雪狸,眼色略深,宁青的举动实在有些突兀,他明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是风口浪尖上冒头的人,以他的低调和性子,他不会是愿意冒头的人…… …… 下午去护龙寺游玩,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京城,马车一进城,街上不复早上那样热闹,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在欢天喜地的备着过年的吃食。 周蓝儿掀开帘子看着有些清冷的大街,想着明天就是小年了,心里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往年这个时候宫中会很热闹,她偶尔会带着小豆出宫游玩,而今年…… “公主可是想家了?”蓝云看着她难掩惆怅的面容,轻声道。 周蓝儿抬头看着天边那一抹绚丽的落霞,淡笑道:“怎能不想呢?” 蓝云挑了挑眉,没有出声,也掀起一边帘子看着外面,闻着风送来的家的味道,突然间,她也有些惆怅落寞了,虽然未把大元国当成自己的家,但这个世上,毕竟还是有那么个人懂她、容纳她。 也许,她也有雏鸟情怀! 回到战王府,蓝云亲自送周蓝儿回到了清萱苑。 “今日谢国师相邀。” 到了清萱菀院门口,周蓝儿停下步子,侧身对蓝云道,她的态度很显然她并不打算邀请蓝云进清萱苑坐坐喝杯茶。 蓝云不以为意,微笑着告别:“小僧告辞!”昭平公主今天晚上怕不是要睡不着了。 周蓝儿端丽温和的面容在转过身后就沉痛了下来,心里的怒恨油然而生,楚国当真是欺人太甚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受这样的屈辱! 这份屈辱与其说是国师给的,还不如说是楚国给的! 只要楚国和周国未决裂,她的身份在楚国,理应没有任何人敢轻视她,但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曾得到任何尊重,而今天,更是奇耻大辱! 堂堂周国昭平公主,堂堂战王妃,竟然与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同进同出同一辆马车,而宫中和王府竟然都视而不见且视之为理所当然,他们视他昭平公主为何物? 她甚至不用去怀疑,若是蓝云真对她有非想之份,以楚绝对他的宠爱,楚绝恐怕会毫不迟疑的将她视作可任意践踏的女子将她双手送上,而楚国皇帝也必然会像现在装聋作哑。 她,周蓝儿,是周国昭平公主,绝不是楚国任意可践踏的女子。 “公主……”小豆见她沉痛的面容,有些胆怯。 秦恒看着她越发挺直的背影,始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这才有了变化,心里沉痛也愤恨更自责,楚国根本没有诚意和周国结盟谋和。 回到内苑,刚进房,金姑姑就焦急的迎了上来:“公主,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金姑姑责怪的话语也在看见周蓝儿沉痛凄凉的面容时缓了下来,心里顿时凉透了,昨天她就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答应国师相邀,这传出去败坏的只会是公主的声名,日后楚国绝对会以此为话柄拿捏公主,谁也不会将错记在主动来招惹一国之王妃的国师头上的,公主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啊? 周蓝儿在书桌坐下,静坐了很久,才冷声道:“笔墨侍候。” “是。”小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公主,什么话都不敢说。 “公主……”反倒是金姑姑迟疑了起来:“公主可是三思,这……” 周蓝儿冷眼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金姑姑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里一寒,不敢再出声。 “本公主可以不计较屈辱,可以忍气吞声,但是金姑姑,我大周国虽不敢自称天下之一强国,但也绝非是任人欺凌之国,楚国今日可欺我辱我,明日就会欺我大周辱我大周,父皇一世英明,岂能被本公主自以为是的成全而日后悔痛不及?”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还有迟疑犹豫之心,那么现在,她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周国,将在这里遭受的一切向父皇禀明。 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让父皇明白,在父皇答应应承楚国求亲那一刻开始,周国在楚国就已经失了尊严。 她将一切禀明,不是要父皇做出决择,而是要上谏言。这又何尝不是楚国在试探周国? 徜若她息事宁人,那才是愚蠢至及,祸国殃民。 写好信,盖上她的印章,周蓝儿亲自密封好:“宣秦侍卫进来。” 金姑姑欲张嘴,周蓝儿眼色一厉,金姑姑不敢再出声。 秦恒走了进来,恭敬行礼:“秦恒参见公主。” 周蓝儿将信交到他手中:“将信送到秦二将军手中,以军情之奏八百里加急上奏回京,直接呈给父皇。” 秦恒抬头看着她,郑重的点头:“是。”他一直都懂她,知道她为什么要答应国师的邀约!也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 皇宫,御书房。 正在与楚鸿下棋的人是靖王,眼见着这一棋局进入败局,靖王锁眉深思,还是不得要领破解。 “朕终于能将王叔困住,甚有成就。”楚鸿接过小莫子新沏好的茶,愉悦开怀。 靖王执着棋子盯着棋局老半天都想不出招来,只得将手里的棋子搁下,接过太监递上的茶,轻啜了一口,笑言放弃:“输了。” “王叔这就放弃了?”楚鸿面含笑意,对靖王,他还是很敬重的,平日里靖王很少进宫,对朝中政事从不过问,今日却突然进宫专程来与他对奕,自然绝非只是对奕如此简单了。 靖王看着棋局哈哈大笑,若有所指的道:“皇上事事了然于心,臣又何必多此一举?”既然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就算有些杂事,皇上也依然可以处理得好,不会失了分寸,他的来意他也明白,他也无需多说不是? 不过……提醒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臣今日进宫,皇上想必心中了然。” 楚鸿点头:“王叔来意,朕已明了。” “虽说皇上明了,但臣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王叔但说无妨。” “皇上和战王都绝非没有分寸之人,臣心中明了,但还是想来提个醒,还忘皇上勿怪。”这战王妃毕竟身份非比寻常,这国师竟然不顾男女之别前去相邀,实在是太过放浪形骸了,周国要追究起来,这就是楚国理亏了。 楚鸿面色有些严肃:“王叔放心,朕自有分寸,战王也自有分寸。” 靖王见他如此,心里也放心了:“皇上心中清明,臣就放心了,臣告退。” “王叔。”楚鸿叫住他。 靖王讶异回头:“皇上可还有事?” 楚鸿面色缓和下来,轻笑道:“阿毅那小子有好身手,朕打算让他跟着七弟磨练成将,不知王叔意下如何?”南征北战,少不了大将,既然阿毅有才能,他怎会错过。 靖王听闻此事,面色为难下来,有些难以启齿:“这……” 楚鸿又道:“朕知道王叔在顾虑什么,朕会召阿志回京。” “既然如此,那臣亦无异议。”他膝下只有两子,长子楚志已在军中为国效力,这次子……哎,不提也罢,这样于他也许是最好的出路,也断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送靖王出宫时,小莫子也得到了国师留宿战王府的消息。 小莫子战战兢兢的将这消息禀报,楚鸿而色怔然了一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挥手让小莫子退下。 战王府,清波院。 暖阁里,蓝云懒洋洋的半躺在软榻上,有一下无一下的抚着雪狸茸茸的白毛,眼皮半遮半敛的,似乎快要睡着了。 楚绝走进来,看到这样一幕,冰冷的眸瞳霎时柔化了下来,拎起榻上的锦被替他轻轻的盖上。 “我没睡着。” “嗯,我知道。” 蓝云半阖着眼懒洋洋的道:“我不想出去,让人把饭送进来,你陪我一起吃吧。” “好。”楚绝二话不说,转身出去吩咐了一声。 不消片刻,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送了过来,全素,一眼明了。 暖阁内暖意融融的,让人骨头都似乎懒了起来,蓝云一时懒得起身。 楚绝见他如此,走出外间端来一张小桌几放在了榻上。 蓝云扬眼斜睨他转身又从外室端来一盆温热的净水放在桌几上。 楚绝看着他,见他半天没动,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要我帮你洗吗?”他倒是想,但是又担心他不乐意。 蓝云没出声,慢吞吞的坐了下来,净水,再接过他递上的贴子擦拭着水渍,抬眼看他,明眸微动,却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唤他:“楚绝。” 听他他唤他,楚绝面色无波,眼神却柔了,他喜欢和他独处,因为偶尔他会唤他像现在这样唤他楚绝。 他从来不觉自己的名有好听,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觉得动听无比。 蓝云淡淡垂眸,淡淡出声:“如果……我让你必须在我和楚国之间选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楚绝怔住了。 …… 转眼间,就进入了一年之中最后两天的日子,京城处处都是浓浓的喜庆年味,张灯结彩辞旧迎新过大年。 信阳茶楼,却很冷清,平叔和小虎子一家都回家过年去了,半大不小的茶楼只剩下宁青一人。 不对,还有蓝云和法空,两人在初暮临近时分从战王府来到信阳茶楼赴约。 一楼大堂内桌凳都收了起来,显的有些空荡荡清冷冷。 二楼宁青住的厢房却另有天地,烧着取暖的暖炉和火盆,用的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上等无烟炭,整个房间内都暖意洋洋的,不比大户人家的暖阁差。 而厢房门此时正敞开着,厢房外面大堂里放着两个火炉子,一个煮着汤,一个将准备好的饭菜保着温不让其冷掉,桌上放置着一系列餐具厨具。 蓝云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下,双手托着腮,极兴味的看着:“没想到宁大哥还有这一手。” 宁青微笑:“云弟不知道的事多着呢。”看着汤的火候差不多了,他盛了一碗汤送到蓝云面前。 蓝云看一眼,挑眉看他:“香气扑鼻,色泽莹亮,就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宁青笑而不语,径直转身忙活着。 蓝云轻喝了一小口,挑了挑眉,赞道“味道很好。” 连同法空一起,三人简单却又隆重的吃了小年夜饭,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天色也完全黑沉了下来,且外面还起了风。 “宁大哥,不会只是请小弟前来,亲自为小弟做一顿饭吧?”回到厢房,蓝云在临窗的软椅上坐下来出声道。 宁青并没有在往常的位置上坐下来,而是走到一旁,取出一物,将其粗布套解开。 蓝云惊讶的看着粗布掀开后那惊世之物,金光灿然,夺人呼吸,就连自认为泰山崩于眼也面不改色的她不得不赞叹这巧夺天工之物。 宁青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玲珑是我此行外出唯一携带之物,别看它金光灿然,其实并非金质,只是因为表面浇了一层薄若蝉翼的金汤,内质实为凤木精雕而成,琴弦看似是金丝线,但并非只是金丝线,无论是琴身还是琴弦都刚中带柔,极有韧性。” 蓝云坐着没动,看着他,眼睛里的讶异退去,平静的看着他:“宁大哥,这是何意?” “我与云弟相识一场即是缘,云弟且又天赋禀然,为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错过云弟这个徒弟实在是有些可惜,所以,徜若云弟你依旧想学玲珑百心曲,那么……”宁青淡眸淡容看他:“就此刻拜我为师,我授你玲珑百心曲心法。” 蓝云坐着没动,看着他,目光并不见激动,反而越发的冷静和平静:“宁大哥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宁青轻抚着玲珑,淡声道:“尘缘未了,心魔难抑,亦唯有像云弟此般立地入世。” ------题外话------ 汗一个,今天半天进入不了码字状态,明天双更补上。 042无忧师侄 周青色说出的话让空气一下子凝固,虽然他面带微笑,可迸发出的无形压力却与他脸上的微笑不相符。 元无忧看着周青色的目光慢慢地冷淡了下来,她不是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来,只是,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回答他这个问题。 当然,如果他坚持,她也可以回答。 她的态度让原本在话冲出口后就忍不住懊恼想致谦的周青色一下子如同被浇了冷水一样,面色寒气逼人。 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师父确定……” “抱歉,是我逾越了。”周青色抢先一步,压下了她的话。 元无忧退后一步,垂下眼掩去心中那丝淡淡的遗憾,她承认,对他,她的确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主导认知,可是事实证明,她对他的感觉和认知并没有错。 世人或许有傻子愿意无怨无悔的去爱一个可能不会爱上自己的人人,甚至被伤的遍体粼伤也甘之如饴,但那个人绝不会是周青色。 过人的自信、自傲、自立,让他有一颗非比寻常的强势心,她看的清楚明白,也很熟悉,因为她亦是如此的人! 两人有些凝固的气氛虽有所缓解,但还是有些僵硬。 而这时,原本似止未止的琴瑟之音经过一阵此伏彼起的彼鸣我和的肃杀之后,繁音惭离去,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琴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逼近。 周青色收回与元无成对峙的目光,转过头看向破云而出的两抹身影。 两人站定,一时间,观云台上,万籁俱寂! 只是,寂静没多久,就被空无魂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 “无忧丫头。” 元无忧淡淡抬眸:“小逃子让你来的?” “嗯。”空无魂斜眼扫了一眼身后方向,嘴角的弧度勾的有些不怀好意。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周青色半眯起眼,神态不明。 元无忧看了一眼看不出神态木冷着一张脸的楚绝,又移回到空无魂那张笑的欠扁的脸上。 空无魂则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话却是对楚绝说的:“乖徒儿,还不快来见过你同门师兄以及……师侄女。” 一瞬间,在场三人都在脑子里浮现不下于十种将空无魂弄死的念头。 空无魂故作畏惧的缩了一下:“咦,山上什么时候有这样可怕的怨念了?难不成我离开后,那只百灵鸟终于破了桎棝有了修为不成?” 周青色正色道:“空无魂,这里是师门重地,还有,别忘了,你并非虚无门里的人?” 空无魂玩世不恭的抬眼扫向周青色,面色慵懒,眼神却锐中带寒。 “我是不是虚无门里的人,恐怕还轮不到你来定论,不服气叫你那个背弃了师门的娘上来和我理论。” 周青色面色紧绷,身上的肃杀之气一下子扩散开来。 空无魂脚步缓慢的挪移了一个方位,一手微动,宽大的袖袍划出了一抹绚艳的红光别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朝他轻摆,冷冷的出声:“看在你娘曾经是师门传人身份上,我不计较你鳩僭鹊巢以师门传人身份自居,反正我空无魂对掌门人这个身份没有兴趣,不过,你要敢在这里动手伤害山上这些我精心照料的草木生灵,我就敢替师门清理门户,我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终究是我的地盘。” 周青色眼神一紧,面色更是阴冷的可怕,但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 要清算,也不宜在这里,待回到山下时,他自然会和空无魂好好算清楚。 见他隐忍不语,空无魂笑的极为自得,头也不回地对他的木头徒弟喝斥出声:“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见过同门师兄。” 楚绝嘴角暗暗一抽,满头黑线,不管怎样?拜师不是儿戏,虽然他不知道空无魂为什么要收他为徒,但无论是为了与周青色对上时多一份的底气还是和她牵连上关系时的筹码,他都毅无反顾的没有回头路。 所以,他视若无睹地忽视周青色那讥讽的目光,淡淡的拱手一礼: “楚绝见过周师兄。” “……”周青色怔住了,楚绝的厚脸皮以及趁人之危的小人行人打破了他对他的认知。 “好一个能屈能伸,楚绝,我小看你了。” 楚绝拉耸下眼帘,很谦虚的回道:“周师兄过奖了。” “……”周青色被这样无耻厚脸皮睁眼说瞎话的人噎的喉咙疼。 “好……好徒弟。”楚绝出人意料的表现让空无魂简直是满意极了,眼角余光扫到站在那儿面色不明的无忧,轻咳一声,暗暗考虑自己要不要再加把火烧烧这丫头时,却听见他的好徒弟正面色严肃的朝元无忧拱手行礼。 “无忧师侄。” 楚绝这一声无忧师侄四个字有如霹雳一般劈在三人头顶上空。 “咳……咳咳……”空无魂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被口水呛死。 周青色那张脸上则难得的出现呆滞状。 元无忧只有一种一群乌鸦在她额头上顶呱呱飞过风中凌乱的感觉。 …… 山上世外桃源般的平静日子因为多出来的两个人而彻底不复平静。 清晨,元无忧坐在窗前,准备如往常那样看一个小时的书,然后再去田间劳动,可很快,她发现想要静下心来读书恐怕是个很难的事情。 院子里时不时地传来空无魂引鸡逗狗的恶趣味,还有他指挥楚绝做这个干那个以及偶尔与周青色冷嘲热讽一番的恶趣味声音。 借用前世听到过的流行说法,如果五百只鸭子引发的噪音可以比拟为一个女人的聒噪度的话,那么窗外院子里的那号人物则起码得有一千只鸭子的分贝噪音了。 “木头,别呆站在那儿发呆,赶紧去帮你周师兄做早饭去。”空无魂闻着厨房里毫不客气的命令着自己的徒弟。 楚绝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无语地看着空无魂那一双流露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敢违背师父’的威胁目光对视几秒后,沉默的走向了厨房。 “虽然是根木头,但好歹是根还是根尊师重道的木头。”空无魂故意朝着元无忧的窗外大声道。 正走向厨房方向的楚绝脚步一顿又立马镇定如常的继续前行。 元无忧扶额,暗暗无奈。 厨房里,已经将早饭做好的周青色见楚绝进来,眼神闪了闪,却不复昨天那样情绪外露了。 不仅如此,他还堪称态度温和的朝他淡淡颌首示意了。 只不过,他不等楚绝回应就端起盛好的饭菜走出了厨房了,让想看两虎相争的空无魂甚是失望。 “无忧,饭好了。” 元无忧轻轻叹息了一声,搁下手里一个早上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字的竹简,起身走出房间。 庭院里的石桌上,不仅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清粥小菜,货真价实用白银铸成的器皿里还备妥了净手的清水。 元无忧净手后,周青色很是自然的递上白色的帕子。 端着两碗饭出来的楚绝看着两人之间自然亲昵的举止,脚步不自觉的站定了。 空无魂两手负在身后地慢慢踱到他身旁,恨铁不成钢的抢过他手里的碗,大步朝石桌走去,将碗重重的搁桌上后,自来熟似的坐了下去,还不忘招呼一声自己的木头徒弟。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尝尝你周师兄的手艺?”对这徒弟,就算真心嫌弃是根木头,可已经收徒了,他这个做师父的不帮也得帮。 楚绝半阖下眼帘沉默地走过去坐下。 周青色垂敛着眸子抿了一口茶,对空无魂这对师徒的脸皮厚度再度上升了一个认知。 元无忧一派从容的进着食,对身边有些僵峙的气氛似乎无动于衷。 空无魂无视另外两人,身子没个正形的歪向元无忧,见她吃的认真,很是好奇的问道:“无忧丫头,好吃吗?” 元无忧点头不语。 楚绝迅速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暗忖自己得找个机会好好的在这方面学习一下,只是,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镇定平静的周青色和自始至终视他如无物的她,心里有些发苦,自己还有这个机会吗? 没理会没事找事的空无魂,直到吃的差不多后,元无忧才优雅的拭着嘴角。 周青色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又很自然的递上茶给她。 空无魂眉头挑高,兴味的目光时不时的在在座的三人身上来回的溜转着,若有所思。 “无忧丫头,你什么时候下山?” “十二天后。” 周青色轻沏着茶的手微微一顿,明明饮的是苦尽甘来的道茶,为何却苦不堪言? 听闻她的话,楚绝黯然眸子微微一亮。 空无魂扫了一眼两人各自不同的反应,低低的笑了。 也许,楚绝这根木头并不是真的没有了机会。 周青色要真是已经俘获了芳心,两人之间相处绝不会是这样。 也就只有楚绝会黯然神伤他们师徒之间的亲昵自然,暗自妒嫉羡慕的都快要吐血。 要是有一天无忧丫头也这般对他,恐怕他这个做师父的才真的要吐血给他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猜测的没错的话,那么……他还是得要为自己的木头徒弟掬一把同情泪了,元无忧面对男女之情时,哪里像是如花似玉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分明是个老谋深算的女妖。 心悦她的男人,真的是自找苦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3到此为止 云海之端,箫声幽幽,惊动了山间修行的灵鸟,似是被略含愁绪的音韵打动,数十只灵鸟闻声而来,又似是被伫立在云海前专注吹奏的人吸引,围着他盘旋。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元无忧来到云海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停下步子欣赏着眼前赏心悦目的画面。 箫声却在此时停了,灵鸟也一下子惊醒了过来,鸣叫着飞离。 看着飞离不见的灵鸟,周青色叹息一声:“山间岁月不知愁。”所以灵鸟亦为这一丝愁绪而迷惑,只是可惜的是,迷惑终究是短暂的,迷惑之后的清醒才令人神伤。 元无忧沉默的上前,立在他身旁。 侧首深深的注视着身旁沉默的女子,周青色眸底深处忽闪而逝莫种情绪,唇角缓缓地勾道:“无忧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可知此刻我在想什么?” “无忧不知。” 移开注视着她的目光,看着广阔的云海,他沉默半响后,淡淡出声:“也许你是对的。” 元无忧闻言抬头,注视着他清冷寡淡的眉眼,眉缓缓的蹙起。 周青色并没有侧首,却仿佛看见了她的神色变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快明了:“无忧,你我之间的约定到此为止。” 元无忧微微抿唇,片刻后却也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恭敬不如从命。” 周青色执洞箫的手微微一紧,侧首注视着她:“那,我们后会有期!” 元无忧定定的回视着他几秒,轻启唇,吐出一个字:“好!” 好字音落,她随即被一股大力拉扯,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紧紧的拥她入怀,力道之大,似是要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元无忧瞬间僵硬绷紧,心念一起,正想出声时,却听闻头顶上来自他呢喃的声音。 “蓝云,蓝云……”一声一声,如誓如诉,让她一时怔住,如同坠入梦魇,忘了挣扎,任由他紧紧的搂住她。 而两人相拥的画面落入控制不住前来寻她的楚绝眼中,霎时,刺痛了他的眼和心。 “木头……”空无魂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相抱的两人,又看了看他呆立在那儿的便宜徒弟,眉头皱起,难道他估错了?元无忧对周青色并非是毫无动心?不然依他对这丫头的认识,她不可能任人这般抱住无动于衷。 “那个……咳……咳咳……”空无魂猛烈的重咳。 如同被魇住了一样的元无忧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周青色的怀里,面色有些尴尬起来,眼角余光瞥见站立在空无魂身后的楚绝,心头莫名一紧,猛地一推,却发现不知何时周青色已经松开了箍住她的力道,她这猛然一推反而让自己站立不稳,眼见着要狼狈后倒时却又被周青色稳稳的搂住了腰。 “……谢谢。”元无忧沉默数秒后,镇定从容的退开,淡淡出声。 空无魂满头黑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木头徒弟,暗自抚额。 周青色对出现的两人倒似是毫不在意,见她站定后,同样镇定从容的扫过两人,朝两人淡淡颌首,话却是对元无忧说的。 “既然二位在此,我们也无需回去告辞,就此下山,无忧,意下如何?” 听闻此言,元无忧心里微起波澜,却还是点点头:“也好。” 空无魂淡定不下来了,身影一闪,眨眼间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皱眉很是不爽地道:“我们好不容易上山来寻你,你却要下山,无忧丫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丫头也太区别对待了?对周青色就心软顾全他的面子,对那根木头就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以前她如何,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可现在他收下那根木头做徒弟,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当木头是徒弟看待,但至少,他叫他一声师父不是叫假的。 木头拜他为师,是为了上山,上山是为了她。 就算她不给木头面子,给他这个师叔祖一点面子总行了吧?木头虽然笨嘴笨舌可一片真心毫不掩饰,比这圆滑狡诈心思比云海还深的周青色好太多了。 他都替那根木头难受的很,太憋气了。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以木头的身份,何愁无妻,偏偏他就要一个无心无情的女子,难不成这就是师尊他老人家所说的命数? 元无忧淡淡的目光扫过一旁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楚绝,视线停在了空无魂身上:“红尘虽苦,却苦得其所,既修不了仙又成不了佛,只能做个凡人了。” “……”空无魂眨眨眼,他怎么觉得这话听的很是莫名其妙,听不懂呢? “无忧,我们走吧!”周青色取出她的琴,淡然轻语地向她伸出了手。 元无忧伸出手放驻在他掌心,亦回之淡然:“下山的路还得麻烦师父了。” 空无魂傻眼地看着飘然下云海的两人,缓慢的回头看着立在那里似乎成了一块冰雕的木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别看了,再看她也不会回来,赶紧快去准备一下,我们也快点下山。” …… “主子。”见到元无忧的身影,领着暗卫等候多日的逃遥等人精神一振,都大喜过望的上前请安。 看见逃遥等人,元无忧脸上也情不自禁的浮现一丝笑意,山上虽是世外仙境,可总让她有一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觉,重新再站在土地上,她才有了些安心,只是…… 她回头看向隐在云雾中的山峰,空无魂既然能上山,也定然会安全下山吧。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周青色眸色转深,他不想再自欺欺人,楚绝终究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东西。 “无忧是在担心空无魂?”周青色一笑,绝口不提楚绝,很是平淡的接着说道:“其实无忧不必忧心,上山难,下山易,再说没有我的阻拦,空无魂下山的路并不难走。” 元无忧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吩咐着小逃子:“传令,回程。” “是,主子。”自家主子和周三皇子之间那隐隐的暗涌,逃遥暗暗在心里过了一道,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多言一句。 “主子,楚战王麾下数将皆在山林外等候,不知绕过还是……” 周青色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逃遥,垂敛着眼,安静地抚着手里的洞箫。 元无忧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瞥了一眼一旁的周青色,又对小逃子的心思有些了然。 “绕过吧。”她淡淡出声。 “是。”逃遥被周青色那一眼扫的有些芒刺在背,但却面不改色的领命,他禀报的事其实不算大事,他完全可以拿主意,可他却还是故意当着主子的面提起,就是为了要给周青色明白一二。 在他看来,周青色将主子带上这虚无缥缈峰,一去就是大半个月,绝对是有私心的,而这种私心同楚绝的私心相比较,还是很有比较的。 绕过等候在山林里打转的白狼等人,元无忧骑在马上,打量着眼前荒芜的野地,心里再次为虚无山的神奇而惊叹,难怪世人百余年来都找不到缥缈山,没有门路的寻找,就是找到天荒地老恐怕也找不到它的存在。 “主子,楚战王等人已经出了虚无山林。”逃遥低声禀道。 周青色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尽是明了。 面对他的洞悉,元无忧不意外,也并不掩饰。 “不为私,也为私,无忧,若青色我也有这样一天,不知无忧你也否亦会如此为不私亦为私般的护我退路。” “若真有这样一天,无忧定当竭尽全力,不为私,亦为私。”她今日的这番作为就是她的今后的态度。 周青色突然开朗大笑,然后笑容止,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勒马回头,疾飞而去。 元无忧定定的看着他消逝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世间事,总是两难全,尽管惺惺相惜,可她给不了他要的,而他也终归是给不了自己想要的。 逃遥见她遥望着周三皇子远去的神情,暗暗吃惊,难不成主子对周三皇子有了情意?可是看起来又有些不像,在山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身后传来的动静让逃遥不得不出声打断元无忧的出神。 元无忧瞳眸间恢复清冷,看着飘然落立的红色身影,再抬头看了看正由远而近的一群人,暗暗挑眉。 空无魂心虚的挪开视线,一副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你的姿态。 对于空无魂的举动,逃遥有些无语,但还是请示出声:“主子,是否?” 元无忧想了想,轻轻挥手否了他的请示,虚无山一行,倒是让她看明白了一些东西。 逃遥恭敬的退下一旁。 眼角膘见她的动作,空无魂心里有些讶异的同时也暗暗担心起来,他之所以敢这样带着楚绝来见她,也是因为知道决定权在她身上,她若要不肯见那根木头,他也没办法。 可现在她愿意见楚绝,他又有些替那根木头担心,就算是根木头,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吧? 老实说,可能是因为他收了他做徒弟的原因,他怎么看都觉得楚绝那厮看起来实在是可怜。 “你们都退下。” 见她竟然等在这里,楚绝停马,挥手制止身后的白狼等人上前。 “……是,王爷。”白狼等人望了一眼元无忧的方向,满心忧愁,却又不得不听从命令。 楚绝翻身下马一步一步上前,离得她越近,他的脚步却越慢。 看着眼前伫立在那儿等候他的人,脚步就这样硬生生的止住了,她愿意见他,他却突然间不敢上前了,如果是死心的绝望,他情愿让自己陷入自欺欺人的梦里长眠不醒。 见他突然停住了不再上前,让不远处偷偷留意的空无魂不断的抚额,看架势,这根木头不会要临阵脱逃吧? ------题外话------ 我悄悄地来,悄悄的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4三年之约 楚绝的止步不前让原本还算正常的氛围慢慢的凝固了起来,虽然两方人马都刻意的离的很远,更不敢大刺刺地偷看,但所有人的耳朵却都是竖高不敢分心的听着动静等着命令。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元无忧打量着楚绝,视线在他头上的白发上停留了片刻后才移到他的脸上,却并不意外的落入了一双沉深的瞳眸中,接触到他的双眼,她一时间顾不上去分析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从胸腔口涌上口腔再从唇间飘出的叹息。 而她的叹息声却让站在那里不知是该前进还是要逃跑而全身僵硬的楚绝如同遭遇了电击一样猛地一震,凝视她的双眸也因为不敢置信而微微睁大。 她……是在为他叹息吗? 元无忧见他神色变化,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心里有一瞬间的迟疑。 一直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的楚绝感觉到了她眼神里的迟疑,心脏紧缩成一团的同时却也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他迈步向她走近。 一步,两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臂之遥。 在向她靠近的过程中,楚绝一直紧紧的注视着她的眼,连眨眼的时间都不舍得浪费。 他目光里的东西让元无忧突然有些心软了,她要是不开口说话,他一定会一直这样站下去,他有这样固执。 “你有话要说?” 楚绝注视着她,慢慢地摇头,对她,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 元无忧低眼,想到空无魂说他是根木头,通身都是木性,突然有些好笑了,他怎么会是根木头? 见她神色,楚绝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低低的肯定出声:“你说了。” 元无忧抬头,微挑眉。 “你说不修仙不成佛,只做个凡人。”红尘虽苦,她苦得其所,他亦甘之如饴。 元无忧心猛地一跳,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干。 楚绝冰冷的眸子化成水,虽无言,却已诉千言万语。 这一刹那间,仿佛成天荒天老。 楚绝忍住想触碰她的冲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毅然转身离开,却在转身后的那一刹那,元无忧的声音让他猛地停步。 “三年。” 见他停步,元无忧的眼神却坚定起来。 “三年为期,若你依然坚持不悔,我会考虑。” 楚绝缓慢回头,因为太过震而和不敢置信,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呆滞。 元无忧却在他回过头后,悠然转身离去,背对着他的唇角慢慢的上扬,她以为自己会为这个决定而沉重如石,却没想到,当话真的说出口后,她竟然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轻松。 至于身后的人是何反应,不用回头她也想像的到,就算是根木头,也是固执而聪明的木头, 元无忧走的一身轻松,直到她上了马车,一行人离开,一直呆站在那里的楚绝还是如同一块望石样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见元无忧面无表情的弃马坐马车,空无魂冲到嘴里的话还是压了回去,忍不住回望着远处还在那傻呆呆地站木头徒弟,忍不住无奈的摇头,看样子那根木头又是被虐了,这上赶着来找虐?简直……活该! 见元无忧一行人离开,而自家主子却失了心魂般的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让白狼等人望着元无忧离开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一行人你推我我推你,都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最后还是白狼硬着头皮挪步上前。 “王……王爷?” 楚绝一动也不动,他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 白狼看的心下一沉,看样子这次王爷真是绝望了,脑中闪过上次王爷被伤到的模样,白狼心里咯噔一跳,也顾不得顾及主子面子,快步上前。 “王爷?”还好还好,主子只是呆滞了,嘴里没有吐血,眼睛也没流泪。 “王爷……王爷……”连叫了好几声,最后白狼就差没有吼叫的时候,楚绝呆滞的面容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他眨了眨眼,很是迷惘的出声:“白狼?” 见王爷终于回过神来了,白狼激动的直点头:“王爷,是属下,您没事吧?” 楚绝彻底清醒了,直到他确定刚才那不是他在做梦,而是千真万确的发生了的时候,他全身都颤抖了,只有两手紧紧的握成拳,他才能压制胸腔口那股狂喜表露出来。 “王爷?”他全身颤抖的模样吓白狼一跳,连忙给身后的人一个眼色,刚才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是王爷有什么不对劲,就干脆以非常手段将王爷带回营地再说。 收到眼色的黑虎心里将白狼的祖宗三代通通问候了个遍,却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这势以手为忍狠狠的在楚绝的颈项重击下去。 楚绝在倒下去之前,眼刀狠狠的扫过犹在抬掌的黑虎以及傻眼的白狼。 黑虎吓的虎躯一抖,白狼也直拍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 楚军营地主帅帐内,楚绝一睁眼,一众人等就刷地一下跪了下去请罪了。 楚绝缓慢的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没作声。 他不作声,却比作声还要慑人。 正在这时,楚毅掀帘,楚鸿走了进来,看着帐内的情形,眉头微皱,却还是在主帅座上坐了下来,冷冷的出声:“是朕下了命令,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将你带回来。” 白狼等人的头埋的更低了,其实他想说,他更多的是担心王爷和身体,而不只是皇上的命令。 瞥见他们的动作,楚帝面色微沉,却道:“诸位将军都退下。” 皇帝发话,谁敢明着反抗?白狼等人只能听话的退了出去。 楚毅低垂着头也正要退出去之时,楚帝却将他留了下来。 帐内除了楚鸿身边的近侍,就剩下端坐在榻上的楚绝和站在那儿低垂着眉眼的楚毅。 “朝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这里是边关。”楚绝低垂着眼帘淡淡出声。 啪,楚鸿狠力在桌案上一拍,咬牙切齿的低吼:“你还知道这里是边关,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你将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私自出城,单枪匹马踏入敌国腹地,你别以为你是朕皇弟,朕就会一再的饶过你。” 帝王的雷霆震怒,对端坐在榻上未着盔甲而仅着素衣的楚绝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虽然受了黑虎一击,他不醒人事的回到了军营,但他并非是刚刚才醒来,早在一个时辰前他就醒了,只不过没有让人知道罢了。 对于白狼等人的举动,他并不怒,相反,还有一些感激在心头。 如果不是他们当头一击,他也许会控制不住那滔天的喜悦而形色于人。 她给他的约期,是他心里最大的喜悦,也是独属于他的秘密,他无需对人言,更不需与人分享。 自己的怒气,对方却无动于衷,楚鸿心里很是失望,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决定脱口而出: “朕想好了,这里交给阿毅主事,你随朕回京城,朕希望你好好的冷静冷静。”他不能再任由他这样胡闹下去。 “皇上,臣恐难当此大任,请皇上收回成命。”楚毅跪了下去。 “朕意已决,这是圣旨。”楚鸿威严出声。 楚毅只得抬眼复杂地看向楚绝。 楚鸿也在冷视着楚绝,等着他的反应。 似是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楚绝终于有所动静,低垂的眼帘抬起看向二人,在垂落在肩头的素发相映下,冷峻的脸庞是淡淡的嘲弄之色:“既是皇上圣谕,臣遵旨就是。” 清楚的看见楚绝脸上对自己的嘲弄,楚鸿面色沉了下去,却咬牙隐忍不发,虽然他这个决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但他心里更清楚,这个皇弟在百姓和军中的地位! “既然你遵旨,明日一早,你就随朕回京。”将他带离了军中再宣旨,想必影响会小一些,阿毅到时候处理起来也不会太棘手。 楚绝嘲弄的眼神扫了一眼楚毅:“皇上既已安排好,臣没有异议。” 这一眼嘲弄谁,楚毅心里很清楚,心里涌进一股气,很是不舒服,他自己未入军营前的确玩世不恭胡闹过,可那并不代表他就上不了台面担当不起重任,若是有机会,谁不想证明自己? 想到这里,他憋上一口气,七王兄的确英雄盖世,可他会证明自己也不是皇室的孬种,楚国不是只有一个战神王,他楚毅也一定会做到。 是夜,主帅帐营内,白狼等人闻知王爷随皇帝回京的消息后,震惊之后几乎群情激愤,几乎要冲出营去找皇帝求情。 “都给本王站住。”楚绝重重的搁下手里的书卷,沉声喝道。 “王爷……”众人见他面色,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 楚绝一一扫过他们难掩激愤的面色,重新再执起案桌上的书卷,看不出喜怒的眸子很平静。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向冷静自持的白狼也坐不住了。 “既是皇上的旨意,你们听从就是了。” “王爷……”黑虎也急了。 “本王累了,也是该要好好的休息下了。” “可是……” “本王心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楚绝抬眼,严肃的注视着众人。 还想出声的人都咽了回去。 “王爷只是想休息了?而不是想就此不管军中兄弟们了对不对?”白狼突然盯着他,郑重地问道。 楚绝心头为白狼的敏锐一叹,颌首:“当然。” “好,既然是王爷想休息了,那属下等人自当替王爷镇守边关。”白狼暗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是王爷心灰意冷就此不理世事了,王爷如今状态,休息一下也好,至于新上任的主帅,他没能力最好,有能力也没关系,还有他们兄弟们守着呢? 其余人这时才都明白过来了,也大都转忧为喜,平静了下来,一致表示他们誓死追随的是王爷。 将被安抚住了的这些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送出去,楚绝回到营内,眼神复杂的环视着四周,许久,低低一笑,有得就有失,其实于这片土地,少了他一个,并不会有损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5无题无题 回顾历史,因疆土纷争,都有着数百年基业丰富沉淀的楚周两国完全可以用水火不相融来形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楚国虽强,但周国也不弱,虽然两国三五年一大战常年累月小战几乎成习惯,两国边关也从来不离重兵,随时都会起冲突,但也正因为如此,而两国实力又相当,反而形成对峙的僵局,让不过两百余年历史的大元国在其夹缝中相安无事地存活了下来! 直到十数年前,楚国先帝驾崩,楚二皇子继任新帝之位,所仅十三岁的楚七皇子楚绝就在边疆阵营里撕杀,后来更是连续十余年小胜周国。 输赢虽兵家常事,但连续十年不败的战绩,不仅让楚战神名扬天下,也让一直与楚国较劲丝毫不输的周国士气受挫。 而那时,在两国纷争夹缝里生存起来的大元国正处于非常时期。 虽与楚国百余年来无战事,井水不犯河水,得以壮大国家,可朝堂上,皇帝一直受制于外戚世家,大元国皇帝最后虽以铁血手段最终收回了政权,大元国却至此朝堂动荡,民心不稳。 在大元国政权动荡迫切地需要休养生息阶段,若是一直以天下第一强国诩的楚国大举进攻大元国,可谓是绝佳机会,只要拿下大元国,无后顾之忧,吞并大元国的兵马财富土地后,再杀个回马枪进击周国,一统天下绝不是梦。 事实上,当时就有不少隐士都对天下局势即将到来的更变有了心理准备。 周国受挫,大元国内乱,那样的局势,于楚国而言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大好机会,楚氏兄弟野心勃勃,又怎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却没想到,大元国竟命数未到,虽爆发内战,却很快平息了内战,不仅如此,最后更是由女人登基执政,创下不可思议的奇迹。 而另一方十年受挫楚国的周国,更是凭空出现了一位三皇子,其实力能与楚绝一较高低,一战成名,震慑住子楚国,天下局势隐隐峰回路转。 周国翻盘,楚国自然得谨慎,而谨慎过头就束手束手,错失了击败大元国的良机,所谓天时地理人和,这也正造就了大元国的机会,自此大元国不仅一举扭转了国破人亡的命运,让楚国错良一统天下的良机,也让天下大局从一触即发的大战逆转成三国鼎立的对峙局势。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转眼间又是三个春秋。 三年来,天下大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见大势已去的楚国自然不敢再肆意兴兵以一敌二与两国对战。 在这个基础上,三国相互对峙的局面似乎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可尽管如此,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和平,三国之间绝对谈不上太平。 首当其冲的根由却不是一向强势惯了的楚国,根源而是周国。 周国皇帝似乎吸取并加强了楚国先帝的经验和教训,不仅三军尽交三皇子周青色之手,就连朝堂政权他也极重视周青色的意见,周国皇帝冠宠三皇子周青色,致使周国太子有名无实如同虚设,朝堂各派皆暗流汹涌。 此法虽妙可慑敌国,但也种下了内乱的隐患。 对此周国的强势,强势着称的楚国却相反,坊间传闻,自三年前楚国战神王为情所伤,不仅一夜白头更是从此意志消沉主动弃了兵权整日窝在战王府酒生梦死,至使边关连连告急。 楚帝对其大失所望,将三军帅印交由靖王之子楚毅接任,封其为护国大将军。 面对一改常态,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周国,在两年前,楚国选择了和由女帝执政的大元国恢复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邦交。 而护国大将军经过三年的锻炼,虽败战不少,但影响大局的大败还没有发生,这也让楚国百姓对关在王府里不理世事的昔日战神王楚绝的怨言相对少了一些。 …… 进入初春时节,大元国的京城虽然依旧寒气袭人,可自两年前女帝接受了楚国的休战书后,又经过两年多来的休养生息,大元国百姓都有了安定的日子,民心也都安稳了下来。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还只是中午时分,京城最热闹的昌盛街已经是繁华似锦,十里灯街了。 望江阁二楼本就为数不多的雅间里的窗门有近半都早已经支立了起来,透过层层纱帘,可隐约望见些许贵人的影子。 而其中一间正对着大街却没有支立起窗门的厢房,正酒香四溢。 顾安安抢过酒壶给坐在桌前的顾凌斟满酒,面带谄媚的讨好出声:“哥,这酒可是我从宫里讨出来的,你看,我对你多好是不是?”所以你也要对我好是不是? 顾凌眼角轻瞭,没作声,但也端起了桌上被倒满的酒,而后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哈哈……哥,你真厉害,我还没有说,你都知道我找你有事……”顾安安很是狗腿的拍着兄长的马屁。 “如果是关于你与陈家二公子的婚事就不要说了。”顾凌继续挑高着眉斜视着她,丝毫不理会她的讨好,很是无情的掐灭了她的希望。 既然敬酒不吃就那吃罚酒好了,顾安安没好气的将手里的酒壶塞到他手里,双掌重重一拍,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面目狰狞地的放话道:“我管他什么陈二公子,我再说一遍,我、不、嫁。” 顾凌没理会放狠话的人,慢条斯理的自斟着酒自斟自饮。 顾安安急了,面色垮了下来:“哥,我说真的,我不要嫁人。” 将杯里的酒端起一仰而尽,顾凌才道:“安安,你该认清一个事实,这陈二公子,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是挑不他的毛病,可并不代表我就得嫁给他。” “为什么不嫁?你可知道你多大了?” “你不也没娶?你多大了?” 眼见着千遍一律的争吵又要开始,顾凌叹息了一声,婉言道:“安安,我是男人,你是女子。”他只要愿意娶,随时随地都能娶到百里挑一的女子,可安安不同,女子过了二十未嫁,还有哪个男子可挑?她怎么就不明白家族长辈的好心? “女子又如何?谁规定女子必须嫁人?陛下可没规定。”而且陛下也是女子,陛下也早已经年过二十,不也还没成亲,这话顾安安只敢放在心里说,不过前面的话她说的可是理直气壮,事实上,这两年她破坏了不少亲事,就是拿这个理由。 顾凌对这沾沾自喜样的妹妹很是头疼,可又寻不到有力的反驳话语,气氛正僵时,他请来的救兵到了。 见到师父兼上司,顾安安下意识的收起了脸上的得意。 “参见大人。” “现在非衙门办公,安安不必如此拘谨。”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廖青云。 廖青云一进门就看到兄妹俩人僵峙的情形,心里已经明了顾凌是请他来当说客了。 顾安安不用想也知道廖大哥定是她大哥请来当说客的,于是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廖大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陪我大哥好好喝几杯。” “安安,你给我站住。” 对顾凌的话充耳不闻,顾安安拔腿就跑。 顾凌气节,忍不住道:“你看看,这哪里像个姑娘家,我真后悔当初让她跟着你学徒,一个女孩子,整天与尸体为伍,再这样下去,她别想嫁人了。” 廖青云淡笑不语,作为师父以及顶头上司,他很满意安安的办事能力,作为顾凌的至交,他也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但他更能体会安安的心情。 “其实在我看来,安安的生活过的很充实,她很喜欢。”其实这就够了,不是吗?可是别人总认为不够,总是自以为自己是对的,是良苦用心。 顾凌见他越发淡漠的脸庞,心里的火气消散开来,轻叹息了一声:“青云,安安的情况和你不同。” 廖青云笑了笑:“的确不同,安安比我更有勇气。”他知道顾凌找他来当说客的原因,无非是想拿他当先例。 “……”顾凌觉得自己找他来帮忙劝说安安真是一步臭棋,青云是妥协了,如廖伯母所愿娶了陶霏雨过门,也和陶霏雨相敬如宾,表面上过的很好,可他知道,遗憾只不过是被青云深埋藏进了心里。 “青云,你……可有后悔过?”这话顾凌一直想问,但一直忍着,今天却还是忍不住了。 廖青云其实并不意外顾凌的话,但他还是有片刻的怔忡,后悔吗? “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却不是不后悔……老实说,顾凌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看来,青云之所以妥协,也许最大的因不是出自廖伯母身上,而是因为不忍那人为他有半点的惋惜和愧疚。 他心里很为青云不值,又想叹青云的傻,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没这个底气,因为他也至今未娶! 他不敢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希望和期盼,可如今一年又一年过去,坊间无数次流传着她将广纳后宫的消息,可他们都知道,没有一次是真的,她从来不曾有此意,甚至充耳不闻。 见她无意于此,元氏皇族宗亲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不漏过任何一次机会,带着或聪明伶俐或乖巧可爱的童男童女们在她眼前晃,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她眼,被她选中成为太子或太女,就此一飞冲天。 昨日祭祀大典上,几大宗王甚至胆肥的联名上奏,请她纳夫或过继宗嗣。 “你说昨日之事会不会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宗王们的野心昭然若揭,请她纳夫生子恐怕是假,让她选宗嗣过继倒是真,要真选嗣过继,也不需要宗族里选,宫里不是有现成的人选? 廖青云洞悉的目光让顾凌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镇定的硬扛着。 似是察觉到了顾凌的不自在,廖青云收回了目光,语气淡然的道:“不管有没有,她都不会的。” 顾凌敛下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和青云可以无所不谈,唯独事关她的事,青云总是不留他情面。 ------题外话------ 偷偷的看了大家的留言,没底气回复,等过些时间,我的更新能上去且稳定下来,到时一定不再当缩头乌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6良妃所求 十里灯街,灯火通明,整条街都亮如白昼,街上男女老少、游人学子……好一个繁华锦蔟热闹的上元佳节。+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随着汹涌人潮向前挪动,一身劲装英气逼人的卓越忍不住感叹出声。 “京城的上元节一年比一年繁华热闹了,这都是因为陛下英明,才有如今的盛世繁华。” “那还用说,老百姓都感谢我们陛下英明神武呢,民间歌颂陛下英明神武的戏本层出不穷,就连咱大元国最出名的话本公子闲笔都专程为京中玉堂春戏班写了一出天女下凡造福人间的戏本,听说过段时间就会上戏了。”玉翠眉飞色舞地描绘着她从小花子那听来的传闻。 一旁的小高子眼神锐利地留意着四周的环境,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主子,但尽管如此,听着玉翠的话,他神态眉眼间也尽是与有荣焉,他为自己能侍候这样的主子而骄傲。 玉翠的话让大家兴致越发的高昂起来。 走在人群边上气宇轩昂身穿锦衣玉服手里却提出一盏与他形容不相符的玉兔彩灯的叶雪按捺不住的身体左右摇晃,得意洋洋的出声:“闲笔公子写的戏本算什么,这次本公子回京途中,可是听闻慧安禅师与梅清居士都赞扬陛下是天命所归。” “慧安禅师和梅清居士果真这样说?”卓越激动地看向被暗暗护在中间看起来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心情还不错的主子,也忍不住接过话茬,就连有着智者和大学者都说陛下是天命所归,天下谁还敢诟病主子女子之身? “这是当然,嘻嘻,主子,连慧安禅师和梅清居士都说您是天命所归呢!”叶雪邀功地望向面色淡定的元无忧。 “嗯,听见了。”元无忧淡定的表示。 见她丝毫不激动的样子,叶雪的兴奋如同被泼了冷水,脸色侉了下来,轻轻地嘟囔着:“主子,你能不能施舍一点反应?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们这些人听到消息时,都高兴死了,唯独主子无动于衷。 一直专心在主子安危身上的小高子听闻叶雪口无遮拦大逆不道的话,很是不高兴的猛回头狠瞪着他,仗着主子宠他,尾马都翘上了是吧?说话不经大脑,竟敢对主子出言不逊? 接触到小高子杀人的目光,叶雪心虚的缩起了头,他相信,要不是现在是在宫外,小高子一定和他没完。 见叶将军和高公公掐起来了,卓越偷偷的瞄向似是毫无所察的主子,正暗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心又提了起来。 前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引得人群都争相挤撞了起来,一时间惊惶声四起,使得原本有序的队伍顿时杂乱了起来。 “保护主子。”卓越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将元无忧保护在身后,原本还提着玉兔灯晃悠的叶雪身影一闪就立在了元无忧身边,围在他们四周作普通百姓装扮的瞬间戒备的围拢,将四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就连玉翠和小高子都面色严肃了起来。 听着前面嘈杂的争吵声,元无忧眉头拧了起来:“去看看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是。” 很快,前去打探的侍卫就回来,面色有些怪的将所探消息禀报。 听闻侍危禀报制造紊乱的人是谁后?元无忧皱眉,其他人顿时脊背一凉,暗暗同情起顺天府来,难怪顺天府衙不敢拦那人的轿子。 不过,嘿嘿,谁知道今天陛下会兴致来了会微服出巡呢? 人潮汹涌最忌讳发生挤撞,稍有不慎就很会发生大面积的踩踏事件。 考虑到每年上元节这一天京城灯街上的人流超出寻常,早在两年前,陛下就着令顺天府,规定上元节这一天从日落开始到第二天日出的时间里,除了灯贩贩卖的小型灯车,所有前来观灯的游人,必须徒步赏灯,任何人的马车和轿子不得进入灯街范围内。 可现在有人不仅坐轿进来,还与人为争一辆灯车而起争执,且仗着身份欺人,看来,有些人过上了太平日子心却不安份了。 元无忧皱眉间,人群的挤撞开始缓慢下来,但因为全都围挤在一个地方不前造成交通严重堵塞。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主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卓越小心翼翼的请示出声:“主子,末将去处理?” “等等。”元无忧见情形不算太严重,倒也不急了。 “是。”卓越退后一步,再度为顺天府默哀,主子说等等,等什么?自然是等看顺天府的办事效率了。 要是顺天府这次聪明一点办事,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等了约莫片刻,就听闻一阵铜锣声响,只见一队身着顺天府衙衣的捕快拎着铜锣开道正急匆匆的往事发地赶来。 “让开,让开,府衙办事。” 等一众捕快走过,元无忧才吩咐出声:“小高子,你去看看。” “是,主子。”小高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恭敬的领命,很快就挤进了人群。 “去望江阁。”元无忧本来今天没打算去望江阁的,只是临事来了兴致才出宫来走走,现在倒是有必要去坐坐了。 …… 玉翠亲自开启了窗,这间现在专属于元无忧的厢房,并不对着熙嚷热闹的大街,而是对着一望平静相对安静的江景。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节日里,不仅仅是十里灯街繁华似锦,江上夜景上的画舫也有着不一样的景致。 在软榻上坐下,元无忧轻轻的沏拂着茶,神情若有所思。 见她出神,静立一旁的人心里都很是讶异,可除了叶雪,其余人的面色都平静无波。 沉不住气的叶雪想了想,立马出声道:“陛下是不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元无忧停下拂茶的动作,未有任何的动作,玉翠立马上前恭敬的接过茶盏然后垂敛着眼站立一旁,她知道自己比玉珠还是差那么一点聪明,但这么多年近身侍候着主子,接触到的人和事也训练出了她的面不改色。 掀眸扫了一眼叶雪,元无忧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孩子某些方面的直觉的确是敏锐。 见她没出声又无言的样子,叶雪嘿嘿笑的挠了挠头:“陛下,末将是不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又再见叶雪这副憨模样,见识过其凶残另一样的卓越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这时,小高子躬着身子进来,在元无忧耳边低语着。 元无忧挑起了眉头,面色看不出喜怒,小高子恭敬的退立在后。 随着元无忧阖上眼,厢房内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肃穆起来,在场的人都垂低下了眼,就连叶雪都安静下来。 短暂的闭目养神之后,元无忧嘴角轻勾:“宣吧。” “是。”小高子神色一凜的退了出去。 很快,就领着两人走了进来。 看见倚坐在榻上的尊贵女子,进来的两人面色都微变,前者眼神复杂不明,后者惊讶不安。 元珍珍怔怔的看着坐在锦榻上的绝色女子,心里有些迷茫,自从随母妃迁入皇弟的王府后,她就再也不曾这样面对面的见过二皇姐,三年多了,如今再这样近距离的与这个曾经疼爱过她的人相见,她心里突然有些惶恐,眼前令人不敢直视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当初照顾她疼爱她的二皇姐吗?这个答案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见母女二人都愣在那儿半天没反应,小高子紧皱眉头轻咳了一声提醒。 被惊醒的二人惊惶跪地:“妾(臣妹)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无忧缓缓的睁眼,视线扫过一前一后的母女两人,目光最终落在了后面的的元珍珍身上,心里有些欣慰,几年不见,昔日天真纯善的小女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就不知,还是不是保留了那一份与世无争? “良妃执意在今天弄出点动静,就是想要见孤?” 目的被一针见血地拆穿,良妃面色有些白,直立的身子又重新匍跪于地:“陛下英明。” 一旁的元珍珍听见母妃竟然一口承认了下来,想到今天母妃的反常举止竟然是为了要见陛下,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连声道:“求陛下开恩,今日之事一切都是臣妹的错。”母妃的身体自去年中就开始虚弱起来,就连前不久大年的日子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近几天才略有好转。 今日母妃突然让她陪她来看灯会,她不是不知道朝堂下了禁令,马车软轿不得在今日晚上进灯街,可母妃身子虚弱,她实在是不忍心才会没有阻拦母妃坐轿进街。 “不关她的事。”生怕自己这个笨女儿再说些什么话出来,良妃连忙打断她的话,又回头锐利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母妃……”元珍珍有些不知所措的僵跪在那儿。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看着母女二人没有作声。 “妾自知有罪,甘愿领罚,只是……妾的日子不多了,又实在是放心不下一双儿女,才冒死惊扰陛下,只盼陛下仁慈,肯成全妾身所愿。” 元无忧微微皱眉,刚才她一眼扫过良妃时,见她面色惨白憔悴,确实虚弱,但听良妃所言,再仔细打量,心里略有些吃惊,良妃态度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这让她突然想到年前的时候,小花子禀报说义王府频繁请太医过府,她让小花子走一趟太医院了解一下情况,后来得知是良妃有恙后,她以为良妃也和那些愚不可及的元氏宗族们抱有同样的野心想吸引她注意。 如今看来,有可能是她多心了。 只是,现在良妃执意见她,又是所求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7请求赐婚 为元珍珍赐婚? 听闻良妃的请求后,厢房内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波动,面色却都镇定如常。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良妃的请求听起来不算大事,但仔细想来,却也不算小事,特别是在这当下元氏宗族都在蠢蠢欲动的节骨眼上。 要知道,昨天那些皇室宗亲们才联名上奏书,美其名是让主子成亲,实际上是在暗示主子从皇室宗族中选一个继承大统的人选出来。 今天良妃就冒了出来,美其名是求主子为四公主赐婚,但实际上良妃最终的目的却也不难猜测,无非就是心存侥幸和妄想,将义王推出来。 小高子和玉翠两人的眼角尾小心的瞄向元无忧,见他们主子虽紧皱着眉,却并没有不悦,也就安静的一言不发,垂眉敛眼的恭敬等候着,退一步说,也难怪良妃敢这样做了,放眼下去,除了四公主元珍珍,皇室中还真没有任何人能入主子的眼。 “母……母妃……”元珍珍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却越发的不知无措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母妃竟然会让陛下给她赐婚? 良妃将身子深深的埋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元无忧是何种神情,生怕自己一抬头,就没有了勇气,她不是不知道外面的风雨,也知道在这个时刻自己这个请求有些不妥,但她怕自己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一旁呆立无措的元珍珍见元无忧的眉越皱越紧,心惊肉跳起来,嘴巴蠕动了几下,想出声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无忧压下心里的惊讶,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良妃身上移向憋涨着一张雪白的脸的元珍珍细细打量着。 一袭淡粉织锦衣裙,乌黑的长发挽成精巧的髻,简单的点缀着一些珠翠,这样的妆扮对于她的身份来说,可以说是过于朴素了,却也多了一份皇室贵族中人所没有的温和亲切,长相不至于惊艳到让人一眼就忘不了,却皮肤白皙,脸型适宜,五官秀丽。 忽视掉元珍珍那双惊惶失措的眼睛,元无忧无声一笑,小姑娘的确是长大了,倒也难怪…… “赐座。” “是。”小高子指挥着小太监搬了张椅子过来。 良妃心里惊疑,却不敢抬头。 “珍珍,扶你母妃起来。”元无忧淡淡吩咐道。 听见二皇姐如此温和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元珍珍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连忙拭去,不忘谢恩,然后才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良妃。 良妃紧绷的心直到这时候才有了一点松懈。 赐了座,玉翠也自然也让人奉了茶,良妃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手都有些发抖。 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走运,今天竟然碰上了元无忧。 本以为她今天闹出点动静,要是运气好自然会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心里若是对珍珍还念情一二,自然会召见她,若是不然……若是不然,她也认命了。 只是……见是见着了,对于她的请求,就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答应了? 想到这里,良妃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元无忧,却触及到她脸上平静无波时,面上喜色顿时散尽,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可元无忧不开口,她不敢随便出声。 这三年多来在王府的日子,她早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母子几人身处的位置。 元无忧似是没看到良妃脸上的忐忑,伸手接过平翠递上的茶盏,轻轻拂沏着两下,抿了一小口,才悠悠出声:“良妃可有好人选?” 元珍珍微微睁大眼看向元无忧,又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实属不敬,猛地低下头,雪白皙的面庞有些涨红。 相较于元珍珍本能的反应,良妃则垂下眸子,恭敬的回道:“回陛下,妾但凭陛下作主。”她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但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一旁的卓越闻言,心里对这良妃倒是有些高看了,不愧是在宫中几度沉浮的人物,想的倒是透彻。 元无忧对于良妃的回答,并不意外,若是良妃连自知之明都还没有,她也不会直到今天才找上她了。 “珍珍。” “臣妹在。”元珍珍紧张的抬头,直视着元无忧。 小高子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为她的不懂规矩,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训斥出声。 元无忧迟疑了一秒,还是问出了声:“对于自己的婚事,你什么想法?” “陛下,珍珍她……”良妃的声音在元无忧淡淡扫来的一眼中停了下来。 元无忧温和的看着元珍珍,很有耐心的等着她的答案。 元珍珍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一下子倒有些愣住了。 关于自己的婚事,说从来没有想过那是骗人的,她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遇上一个真心喜欢她对她好的人共度一生,可是她心里也明白,她的出身很难让她遇上这样的一个人,尽管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甚至没有公主封号的公主。 见这个笨丫头又发呆了,良妃心里闷出一口血,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服压低声音提醒:“珍珍,陛下在问你话呢?” 元珍珍眨了眨眼,跪了下去:“臣妹没有想法,但凭陛下作主。”就这样吧! 良妃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丫头虽然笨点,但总归是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没有浪费她的一番心血。 元无忧轻轻拂沏茶的动作微不可察的一滞,淡笑说道:“既然如此,孤明白了。” “陛下……”良妃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元无忧搁下茶盏,正色的望着他们,心里一个咯噔。 “良妃,这并不能成为你无视禁令兹意扰乱灯街的理由,该罚的还要罚,你可服?” 元珍珍听到要罚,面色微变,嗫嚅着张嘴想要求情,却想到今天在灯街母妃故意与人抢灯车与人起冲突造成灯街差点紊乱,求情的话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良妃,却毫不犹豫的起身跪地领罚:“妾心服口服,但凭陛下惩罚。”她所求陛下虽没有直言应允,但陛下这般态度已经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就算她走了,陛下也会照料义王府的。 既然良妃识趣,元无忧也没什么好说的,轻摆手:“你们退下吧。” 小高子领着她们出去,元无忧起身走到窗前,欣赏着江岸对面夜空中五颜六色灯花。 “卓越,你今年多大了?” 卓越一愣,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低头恭敬回答:“回陛下,末将今年二十有一。” 元无忧嘴角上扬,她想说,二十一岁,其实真的很年轻,于女人而言,不过是刚刚开始,但在这世界里,二十一岁的女人却意谓着红颜已老。 “为何不嫁人?” 卓越沉默了几秒后,抬头盯着她的背影郑重出声:“末将自小就立誓绝不会让自己被锁入那暗无天日的重重后宅里,为一个男人与一群女人阴谋诡计争斗一生,但就算是自小立誓也无用,末将很清楚,若是末将没有能力,这个誓言也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而今,因为陛下,末将再也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元无忧微怔,慢慢回头注视着自己的御前女将军,想起曾经小逃子对她的评价,会心一笑。 “你如今的成就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 卓越微微抿唇。 元无忧想了想,顽皮心生起,淡道:“那……你觉得木羽品性如何?” 卓越一怔:“陛下意思是?” “良妃求孤给四公主赐婚。”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想将……木将军赐给四公主? 不仅卓越感到愕然,就是玉翠也惊愣住了,但看见自家主子朝她抛来的一记眨眼,这才暗拍着胸口,吓死她了,还好主子只是逗弄卓将军。 “陛下请三思。”卓越扑通跪地。 元无忧挑高着眉回过头来:“为何?” 卓越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脑子,这才道:“木将军堪称朝中重将,为陛下常年驻守边关,其妻必然随他在边关生活,而四公主千金之躯,又娇弱如花,怎能适应边关将地生活?若宣召木将军回京尚公主,边关无大将,对我大元国对陛下都是大患,所以末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卓越一说完,玉翠就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了,就连元无忧也眼含笑意的注视着伏地埋头的人。 卓越身子一动,缓缓地抬头。 “主子,卓将军都急的额头冒汗了,生怕您真的将木将军赐婚给了四公主。”玉翠笑着出声。 “主子?”卓越这才发觉是虚惊一场,脸尴尬的红了,英朗帅气的脸庞上难得出现女儿家的娇嗔。 “起来吧。”元无忧轻笑出声。 “谢主子。”卓越暗暗瞪了一眼偷笑的玉翠,想着刚才自己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春天快到了,夏天也不远了。”元无忧看着窗外出神道。 卓越莫名的与玉翠对视了一眼,主子越来越高深莫测了,不过……她们怎么觉得,面对良妃明目张胆的算计,主子却似乎心情不算坏? 而此时,望江阁对街上的一品楼某一间厢房内,围坐在圆桌前正有兴致看灯赏月的一些人中,无论是身份还是姿色,元灵芝和林盈盈都算得上是佼佼者。 此番她们正趁此佳节时期难得聚在一起赏灯看月,却没想到兴致刚起,就被不请自来的人打断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8好聚好散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靖王府表小姐方贞玉,她如今还有一个身份,宇文峥的贵妾。 只见她衣着华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丝嚣张之气。 在场都是见惯场面的人,无论什么场面下,她们都能得体的保持着自己该有的端庄大气,但心里,对不请自来嚣张挑衅的一名妾室,所有人为元灵芝惋惜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别样的情绪。 就算元灵芝贵为郡主才华了得有经商天赋有点石成金的美名又如何? 身为女人,她却不如她们在场所有人。 一个女人,如果守不住自己的丈夫,她纵使有再大的才华美名也是失败的。 如果不是如今天下是女帝当政而让女人有了无形的地位,像元灵芝这样被丈夫不喜的女人下场绝对是不会好的,哪里还能像个男人一样抛头露面经商? 当然,此番心思她们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妒忌元灵芝有着点石成金赚能与男人为之竞争的勇气。 纵使有才能又如何?面对丈夫妾室的嚣张和挑衅,她不还是隐忍再隐忍? 元灵芝眯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贞玉娇笑出声:“姐姐好雅兴,邀请几位夫人观灯赏月。” “方贞玉,本郡主问你来不请自来闯进我的厢房做什么?还有,本郡主说过,你没资格叫我姐姐。”元灵芝面色沉了下来。 方贞玉最听不得的就是元灵芝仗着自己的郡主身份压人,心里恨的咬牙切齿,面上却越发笑的灿烂。 “姐姐何必动怒?妹妹见姐姐不在府中,可是专程特地来与姐姐分享我们宇文府中的大喜事的。” “什么大喜事?”元灵芝努力让自己不被方贞玉的挑衅激怒,一时没反应过来方贞玉语气里的得意和喜悦。 如果说方贞玉的话让其余淡眼旁观的众人都不动声色的蹙眉,那么元灵芝的迟钝和麻痹大意则让她们错愕了。 方贞玉察觉到众人的反应,心里冷冷一笑,这些人现在全都和元灵芝以姐妹相交,她倒要看看,有朝一日元灵芝声名扫地的时候,这些人又会不会还认与元灵芝的交情。 “我腹中怀上相公的骨肉了。” 元灵芝一愣。 见她反应,方贞玉眼底的笑意加深:“难道这不是我们宇文府的大喜事吗?姐姐。” “喜事与也姐姐分享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方贞玉微笑地朝还处在呆愣中的元灵芝高傲的颌首,仿佛她才是正室一般姿态的走了出去。 她这嚣张的姿态引起了在场正室们的众怒,但更多的是对元灵芝的不作为而恼怒,容忍妾室这样欺到头上,简直丢尽了正室的脸。 “郡主何需隐忍至此?不过是个妾,也敢这样嚣张?” “对付这种贱人,郡主何必再与她念旧情。” “就是就是。” 纷纷出声力挺的声音让元灵芝回神,敛了敛眼,再扬起时,她面色已是平静无波,丝毫不受方贞玉的影响,她淡淡一笑:“谢过各位的好意了。” 刚刚出声的人力挺她的人面色都有些讪,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纷纷转移话题,又重新续起了方贞玉未来之前的话题,一时间,厢房内又恢复到其乐融融。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林盈盈皱眉,她也想不明白灵芝郡主为什么要隐忍至此,她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可偏偏她却容忍了自己的丈夫纳贵妾也就罢了,还容忍妾室骑到自己头上,现在更是怀上子嗣……难不成这其中有隐情? 重新在桌前坐下的元灵芝感受到了林盈盈的目光,面上带笑,朝她举了举酒示意。 林盈盈还以一笑,也执起手边的梅子酒饮了一口,见她放下杯子往窗台前走去,想了想,也起身朝她走去,她对这灵芝郡主倒是真有些好奇了,就不知道她是真不在乎还是假洒脱了。 “为何不出声?”元灵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林盈盈也看了一眼窗外的街景,淡淡笑言:“郡主不需要。” 元灵芝眼睛一亮:“何以见得?” 林盈盈回头看向她,直言不讳:“我与郡主虽还未深交,但郡主为人处事,还是有所耳闻,贵府家事虽令我颇感疑惑,但我想,这也许是郡主另有计较而以。” “你也和她们一样,以为本郡主是自身不孕,想去母留子,所以才容忍她嚣张?”嫁给宇文峥三年有余,却至今未怀孕,宇文府里的人都在猜测她之所以容忍宇文峥纳自己表妹为妾是想等到方贞玉怀上孩子,到时候她好去母留子,就连她这身体的娘都是这般想,从而狠狠的警告了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想到这里,元灵芝眼神有些冷,理智上她不能怪靖王妃,毕竟她也没有将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娘那样信任,但做娘做到她这份上,让她心里丝毫没有埋怨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不认为郡主是这般作为的人。” 元灵芝笑了:“与郑三夫人有数面之缘,却一直没机会单独聊聊,真是可惜了。”作为?会的,她会让大元国的女人们看看,什么叫作真正的作为? 林盈盈抿唇一笑:“如若郡主不嫌弃,唤盈盈闺名就好。” “好,那我就叫你盈盈,盈盈你说说看,我是不是真如有些人心里那般认为,是个很失败的人?” “不,在我心里,郡主不但不失败,相反,还令人羡慕。”就算元灵芝对宇文峥的不在乎是假的,但至少她还有假不在乎的底气,而这,是天下绝大多数女子半生努力都努力不来的东西。 元灵芝心里这下对林盈盈倒是真有些意外了。 林盈盈倒是坦然面对元灵芝的目光。 元灵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感叹:“难得遇上明白人,你很不错。” “郡主过……。” “咦,那不是……”元灵芝松开拍在林盈盈肩膀上的手,朝窗前走近了想要看清楚一些。 林盈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望江阁外正出来一行人,她眼神微讶,那是…… “四公主?” “盈盈认识四公主?”元灵芝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回去,眼神若有所思,她对四公主的印象不太深,但对前面领路的那太监印象深刻,那是皇宫第一总管高公公。 元灵芝唤来自己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一声。 那侍女面色微惊,很快就退了下去。 等了片刻,那名侍女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元灵芝嘴角微勾。 林盈盈仔细回想了一下,心里若有所思。 因方贞玉那一闹,元灵芝的提前退席,在座的人都并不意外,只有林盈盈知道元灵芝的提前退席并非是因为回府处理家务事。 她执杯轻饮了一口酸甜的梅子酒,目光在其余人身上扫了扫,微微笑了,看来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 宇文府,正与宇文夫人等人一起在后花园观灯赏月的方贞玉听闻元灵芝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由得低下眼抚摸着肚子。 宇文夫人邹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她还知道回来?”这个儿媳仗着自己郡主身份,行事是越来越不把宇文家放在眼里了。 “夫人,都是因为我,姐姐才会恼相公……” “不关你的事,贞玉,你别多想。”邹氏想起阿锦曾经说过的话,心里一股火气直往头顶冲,声音也厉了起来,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她叫过来。”就算她身份贵重,可她也是她宇文家的媳妇。 “夫人,您别气。”方贞玉起身站到邹氏身后担忧的出声。 邹氏勉强压下心头火,轻拍着她的手:“贞玉,你刚有身子,别太累着了,早点回房休息。”不管她对元灵芝有多不满,宇文家的脸面她还是要顾及的。 方贞玉垂敛着眼,柔驯的轻点着头:“那贞玉先回房去了。” “去吧,好生照顾着。”后面的话,邹氏自然是对着方贞玉身后的婆子婢女说的。 方贞玉没有异议的领着一群人走了。 邹氏望着方贞玉的背影心里越发的满意,方氏的出身虽比不上靖王府的郡主,但靖王妃对她的关心比毫不比对自己的女儿差。以她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嫁个好人家,可她却为了峥儿甘愿为妾,进府一年来,对峥儿的情深她是看在眼里。 有比较对象结果自然高低立现,比起方氏,元灵芝这个妻子就做的差远了,进门三年多不曾怀上一儿半女、不顾宇文家的脸面抛头露面经商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想到阿锦的怀疑,邹氏面色越发铁青着一张脸。 “您找我?” 元灵芝冷淡的声音听在邹氏耳里,无疑是火上浇油,她冷冷地看向正缓步走她走来的元灵芝,越发的看她不顺眼。 元灵芝看着邹氏眼里的火气,嘴角勾起一丝讽笑:“还没恭喜您快要当祖母了。” 邹氏倏地眯眼,警惕的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元灵芝轻哧,如今大元国因女帝当政,使得重男轻女的想法表面上倒是没那样强烈了,但氏族世家们对嫡庶之分却越发的严谨了。 “方贞玉虽是贵妾,但生出的孩子终究还是庶出。” “元灵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道冷声传来,邹氏惊喜的站了起身:“峥儿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 宇文峥朝邹氏行了一礼后,将手中信件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你什么意思?” 邹氏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封信上,随即猛地睁大眼:“和离书?” 元灵芝慢慢起身,与宇文峥对视着,勾起嘴角,缓缓道:“宇文峥,签了这份和离书,我们好聚好散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49找回自我 宇文峥望着元灵芝的目光晦暗难明起来:“你想和离?” 元灵芝朝他走近两步,无比认真的说道:“宇文峥,你错了,当我提出来了,就说明我不是想,而是一定必须要。”就算是没了娘家和夫家依靠又如何?这个世界,女子都能当皇帝,她一个接受过新世代教育的女人为什么还把自己束缚在枷锁里?在上一辈子里那样的竞争环境里她都没饿死,现在还能饿死?她就不信了。 宇文峥微眯起眼,她的神情让他清楚的明白,这并非是她的一种手段,而是如她所言的那样她要和他好聚好散! 而这认知让他心里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 在他心里,元灵芝只是个有着小聪明却在着大野心的女人,这种人,他见的太多,所以心里对她并没有当一回事,但如今看来,他似乎看走了眼,她抛头露面出去经商,竟然做出了不少让他侧目的成果。 “你要和离,是因为方贞玉怀上我的子嗣?”宇文峥缓缓问道。 元灵芝上扬嘴角,眼神里却满是讥讽:“宇文峥,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直当自己是银子,人见人爱啊?”她从不将方贞玉当成一回事,哪怕她在她面前嚣张挑衅,她都能忍下来,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罢了,与她为伍你争我斗,她自己都觉得掉价。 听她这样侮辱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邹氏动怒,冲动之下口无遮拦: “元灵芝,你太嚣张了,我告诉你,想和离,没门,休书倒是即刻有一封。” 元灵芝看着宇文峥的眼神里有着他看不懂的深意:“宇文峥,别让我后悔,我只给你一夜的时间,明天一早,我要看见签了字按了手印的和离书。” 说完,也不理会在场母子的反应,很潇洒的转身离开。 “你……她……峥儿,她太狂妄了。”邹氏指着元灵芝的手抖个不停,气的不轻。 宇文峥默然地望着元灵芝背影。 …… 元灵芝要和离的消息很快就惊震了宇文府上下。 “元灵芝要和离?”方贞玉惊呆住了。 侍女连连点头:“小姐,是真的,现在老爷夫人都在大厅接待族老们,而且奴婢还听说……听说是郡主亲自派人去接他们过来的,还听说……” “还听说什么?还不快说?” “是,奴婢还听说郡主说明天一大早就要看到和离书。”侍女一口气把她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方贞玉怔然地坐下,元灵芝……她真的要和离? …… 大厅里的气氛因为严肃而凝重,宇文家的人还处在被这重磅消息炸的七晕八素中回不过神来。 他们没想到过元灵芝竟然要和离? 拄着木仗端坐在中间的老者扫了一眼还有些懵然中的不少人,轻咳一声,问向站在一旁看不出来喜怒的当事人。 “峥儿,郡主要和离,你是当事人,你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有不少人都清醒过来了,不等宇文峥出声,就抢先出声了。 “不行,绝对不能和离。” “我们宇文家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要是和郡主和离,得罪靖王府,岂不是前功尽弃?” “要我说,峥儿去年就不应该娶方氏这个妾室,要不是因为她,郡主又怎么会对峥儿生怨,现在也不会闹的要和离了。” “这事的确是做的有欠妥当啊。”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后面的指责声络绎不绝。 宇文廉明越听面色越阴沉,这些人不帮着他们想解决的办法,却反倒一个个指责起他儿子来了,当初这些人又是怎么恭维的?全都是墙头草,风吹哪边倒哪边。 宇文峥低垂着眼敛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似是没听到厅中众老对他指责的声音 这时候,见情况有些偏离了主道,老者不得不皱眉重重敲了两下手里那沉重的木仗。 咚咚的沉音让大厅里刚还在争吵的声音慢慢的静了下去。 老者犀利的眼视扫向众人一眼:“事到如今,再来论事对事错,根本毫无意义,真要反对,当初峥儿抬方氏进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反对?” 众人被说的都有些讪然,当初不是看靖王府不但没闹反而还附赠了一大笔嫁妆将方氏抬成贵妾进门嘛。 这等好事,会反对拒绝的人是傻子。 似是明白众人的想法,老者的目光扫一旁的宇文廉明。 宇文廉明老脸也浮上一丝尴尬,当初在得知靖王府态度后,他也没有反对。 见没有人再出声,老者这才继续看向宇文峥,叹息地出声:“峥儿,你究竟怎么想?”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当初他就提醒过他别小看任何一个女人。 “太公,我已派人去通知靖王府,想必很快就有回信。”如果他没猜错,和离这事是元灵芝一个人的主意,靖王府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老者略一思索,点头赞道:“这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今的宇文家已经在京中打下根基,而且靖王府当初能同意将方氏抬为贵妾,想必不会在郡主的和离事件上结怨。 如宇文峥所估计的那样,靖王夫妇在收到宇文峥的亲笔书信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震惊过后,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宇文府。 …… 听闻靖王夫妇亲自驾临宇文府,站在窗前欣赏月景的元灵芝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打算去见大门口迎接他们,她心里很清楚,就算他们亲自来了,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和元灵芝的反应刚好相反,听闻靖王夫妇亲自驾临,方贞玉早早的就在大门口跪迎了。 见到靖王妃更是痛哭流涕的连连请罪。 “姨母,都怪我,都是玉儿的错,呜呜……您罚我吧。” 看着跪伏在脚边痛哭的人,靖王妃心里有些酸涩,即为自己女儿感到揪心,也为外甥女揪心,这都是孽缘啊。 比起靖王妃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心情,靖王看着方贞玉就有些皱眉了。 当时他本不同意让方贞玉入宇文府,是后来王妃哭着告诉她女儿不孕,又见灵芝不反对,以为灵芝同意了,他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现在看来,他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唉,悔不当初啊。 “你有了身子,快起来吧。”见方贞玉这样,靖王妃心里也不忍心责怪她什么,示意身旁的嬷嬷上前扶起她。 方贞玉在嬷嬷的搀扶下立在一旁小声的抽泣着。 见时候差不多了,宇文峥这才走出去,向两人请安:“小婿见过王爷王妃。” 靖王鼻子轻哼了一声,面色有些冷。 靖王妃想着女儿受的委屈,心里也有些气,她不是不明白贞玉的事让自己女儿受了伤,可正因为她也是女人,她才更明白男人,天下哪有男人会守着一个女人? 贞玉虽有错,但主要责任不在她身上,而在于这个女婿身上。 要是男人无心,就算是女人有意,也不会有结果,怕就怕男人也有心啊。 她不是不疼自己的女儿,但让贞玉为妾,她也心疼愧疚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大家都退一步。 气氛正有些冷场时,宇文家众族老们也都纷纷出来迎接了,这才让僵冷的气氛有所缓和。 直到大厅里相关的人都到齐了,元灵芝才姗姗来迟。 “灵芝见过父王母妃。” 原本很担心她的靖王妃见她面色红润丝毫不见伤心憔悴,不由得微愣,但很快回神,眉心却悄然拧了拧,想着贞玉今天刚查出有孕,灵芝就闹出和离这事,莫非是想闹一番? 靖王也有些意外女儿的光彩照人,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语重心长的道:“灵芝,以后别再任性了。” 宇文家的人听闻靖王之言,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贞玉心里一紧,双手抚住腹部,难不成元灵芝根本不想和离,只是因为她的挑衅恼怒了,想出这些子对付她想弄掉她的孩子? 元灵芝淡笑:“既然宇文府请了父王母妃过来当见证人也好,就让宇文峥当着父王母妃的面,签了这份和离书吧。” 此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靖王震,王妃惊,方贞玉疑,再加上起骚动不安的宇文族人,构成一副生动的画面。 而这画面中,唯独两人平静以对。 宇文峥注视着元灵芝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严格说来,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正视他这个费了些心思娶回来的女人。 元灵芝不避不闪,回以平静,她不想去计较她和宇文峥的这场婚姻谁对谁错,现在她只想着结束它。 “既然郡主心意已决,宇文峥自不会强人所难。” “请。”元灵芝朝他摆手示意他签了桌上的和离书。 方贞玉紧张的心都跳到了喉咙口,直到现在,她才承认元灵芝是真的执意要和离,这个认知对她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元灵芝和离了,她就有了成为宇文峥妻子的机会,能与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守,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是被人看不起的庶出,这一刻,她心里生平第一次对元灵芝有了感激之情。 宇文峥微敛着眼走向桌前,轻执衣袖,修长的手掌拿起了笔。 “慢着。” “等等。” 靖王和靖王妃几乎是同时出声。 宇文峥笔尖微顿,回头看了一眼元灵芝。 元灵芝似笑非笑的挑眉。 靖王这时候也看出了女儿的认真,眉头紧皱的看着她:“你可想好了?”如今这世道,女子和离虽不若从前那般令人垢病,但也绝非好事,她还年轻,今后的路长着呢? “我不同意。”靖王妃提高的声音里有些尖锐,眼神里也有些慌乱:“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娘,就不准和离。” 方贞玉听闻靖王妃的话,眼神有些暗。 “早在你将方贞玉送来当贵妾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认你这个娘。”元灵芝盯着靖王妃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靖王妃惊呆了,其余人也都惊呆了,却唯有宇文峥突然笑了,停顿的笔锋终于落了下去,签了名,盖了印,然后亲自将它交到她的手上。 元灵芝接过和离书,眼角有泪,却笑的灿烂,虽然迷失过,但她庆幸自己终于还是找回了那个真正的自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050风波四起 元灵芝和宇文峥的和离给京城百姓增添了荼余饭后茶的又一个大话题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宫中。 因为批阅了一上午的奏章而有些倦累,正在御书房软榻休息的元无忧毫无讶色地对小花子轻摆手示意其退下。 小花子恭敬地退至玉翠身旁。 玉翠则偷偷瞄了一眼立在另一侧的玉珠,却只见玉珠垂眉低眼,令她得不到任何暗示,只得压下心里的好奇。 室内安静无声,直到元无忧突然出声。 “令内阁拟旨,四公主元珍珍封号为昭华公主,食邑三千,适于威武侯之次子,择日完婚。” 小花子微微一愣,但迅速就反应过来了,躬身下去。 元无忧抬手轻按了按眉心,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见她起身,玉珠忙上前侍候。 元无忧则干脆起身走出了御书房,有别于室内的暖意,虽已春意盈然,但扑面而来的一阵寒意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玉珠留守御书房,玉翠领着一行人跟在她身后侍候着。 玉翠拿起宫女们呈托着的披风,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外面风大,您还是披上披风吧?”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精神都为之一振,元无忧考虑到自己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偶感不适的身体状况,也就没有拒绝,停步让其为她披上披风。 领着一队威风凛凛的禁卫军过来欲行护驾之责的卓越快步上前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元无忧轻颌首,道:“孤随意走走,不必跟随太多人。” 卓越点了仔细点了十人,才令其它的人各就各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元无忧早已经习惯了卓越的严谨,倒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往前走,脑中想的却是这丫头昨天的话以及她与她得力之将木羽之间那若所似无的牵扯,看来,她得偶尔客串一下月老的职责才行。 如今的皇宫和元无忧没登基之前的皇宫除了议政区域这一块没什么大变化之外,其余的就变化大了,最明显的当属皇宫内菀。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是广纳后宫,不说佳丽三千,至少也数百,再加上侍候着的宫女太监嬷嬷……想不热闹都难。 而在元无忧手里,这座诺大的皇宫,也就只有行政区发挥了它应有的用途。 皇宫里的景自然是美不胜收的,可再如何美丽的风景,天天看,也总归是会淡化的。 元无忧走着走着,慢慢的就有些失神,脚步也更是随意了,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宫深菀之中。 玉翠看着她前行的方向,本想出声提醒,但再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心里又忐忑起来,最近她是越来越摸不清楚主子的心思了,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要提醒主子一声,再往前走,就是迎华宫了。 而迎华宫里头如今住的人正是令皇宫乃至朝堂都忌讳提起的那位小主子。 这三年多来,陛下从来不会问起这位小世子的,想起几天前的那一场令朝堂上下人心不稳的闹腾……玉翠自一惊,主子无意纳后宫,难不成今天是陛下有意为之? 毕竟几天前,皇族宗亲们可是以国本之忧的借口闹腾了起来。 “主……”衡量了一下还是想决定出声提醒主子一声的玉翠刚启唇,就被前面一道焦急的声音盖住了。 “小主子,你别跑,奴婢追不上……” 紧接着,一道人影就出现在眼前。 玉翠面色微变,连忙看向自家主子。 “小祖宗,你快别跑……”紧跟在后高声喊叫的妇人看见眼前的阵仗,两腿一软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颤抖出声:“陛……陛下……奴婢参见陛下。” 奔跑的身影也在看见陌生的一群人时,猛地停步,小脑袋慢慢抬高,一双乌闪闪的黑眼珠新奇的看着打量了元无忧片刻后,歪头回头看了看吓的面无人色的奶娘,又回头盯着元无忧,眼神有些惊,但更多的是好奇:“陛下?奶娘说陛下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低头,在看清楚快到她腰间高度人的长相时,眉心一拧。 玉翠心一抖,咚地一声跪地上惶恐请罪:“奴婢失职。”要主子真是有意为之,就不是这表情了。 卓越想了不想的也跟着跪了下去请罪:“末将失职。” 后面跟随的一行人还未明白过来,但并没有影响动作,也都前仆后继的跪了下去。 顿时,气氛紧张了起来。 “奶……奶娘……”四周的沉静让原本还有些好奇的小童受惊,乌闪闪的眼珠蒙上一层泪水,却并没有大哭,只是本能的回头寻求他最亲近的人依靠。 伏跪在地上的奶娘听闻小人儿的求救声,身子一哆嗦,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霎时,空气都似乎冷凝了起来,不只奶娘惶恐,玉翠也吓的面色如土,主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了?而她,今天恰恰就犯了这个错。 元无忧没理会玉翠,目光俯视着眼前不过五六岁、明明吓的两眼含泪却憋着不哭出声的小童,略显冷凝的面色慢慢的缓和了下来,眼前的人,无可避免的让她想起了怀王。 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想起怀王的死,她都会伤感,可她不能活在伤感和怀念里,于是当年怀王死后,她惩罚了胆大妄为的项清尘,迁怒之下更是下令将这孩子抱入了宫中抚养,之后无论是怀王府的一切还是这个孩子都被她刻意的遗忘了。 直到今天,要不是直面碰上,恐怕她依然会刻意屏蔽这个人的存在。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还在襁袍中的婴孩如今都这么大了,仔细打量之下,并不需要费力就能从眼前这孩子的眉眼间找到似怀王的神韵。 元无忧语气平淡地出声:“叫什么名字?” 奶娘有些不敢确定陛下询问的是她还是小世子?想回答又怕错过这天大的好机会,脑子里闪过不少念头,终于还是咬咬牙决定赌一次。 而事实证明,她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元无忧微微弯腰牵起那个孩子的小手。 被牵之人本能的畏缩了一下,但却并没有反抗,只是怔愣愣的看着她半天,似是确定了她的无害之后才露出一丝怯怯的笑容,口齿伶俐的道:“桃花李花她们都叫我小世子,奶娘经常叫我小祖宗。” 元无忧扫了一眼奶娘,没说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往前走着。 那个孩子却走的并不安心,一步三回头。 “奶娘她们不能起来吗?” 元无忧目视着前方慢慢走着:“不能。” “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所以奶娘她们要跪着吗?”歪头侧问,扑闪的眼睛里是孩童满满的疑惑和好奇。 元无忧低头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还有一半是什么?” “因为她们犯错了。”元无忧淡淡出声。 孩童听闻,猛地停步。元无忧也停下,微笑着看着他很是不安的小脸,听到很小声的哭声:“是我不乖,我知道错了。” 元无忧定定的看着他的脸,许久才抬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风景,阵阵风吹过,本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儿似是被唤醒似的,朵朵花瓣在半空中伸展着婀娜的身姿慢慢地坠落,让人目不暇接,也让人神迷意醉。 很多很多年以后,元怀恩鬓间已生白发时,他依然记得这样的场景以及掠过耳畔的那道带着轻叹的低柔的声音。 “记住了,以后你的名字叫怀恩,元怀恩。” …… 尽管元无忧并未将元怀恩带回议政殿,但她遇上从小就抱回宫里养着的怀王府小世子且亲口御赐了名字一事,还是对宫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而这则消息也正以极速的速度传向时刻关注皇宫的四面八方,几乎是在元无忧散步返回到御书房时,宫外各路人马都得到了消息。 而这消息无疑带来的无疑是惊涛骇浪般的力度。 不管其余的人是如何心思翻滚,对元氏宗亲各府来说,这则消息却是晴天霹雳,那一瞬间要是把各府摔烂砸烂的上等瓷片聚集在一起,差不多都可以堆满一间屋子了。 而此时,和元氏宗亲各府的愤怒相比,平日里以顾凌为首的官员们却是激动的暗自狂喜于心。 顾凌知道这事的时候,首先也是激动,但激动过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想,他瞬间就想到了陛下这样做的用意,一时间,原本激动的面色慢慢的变得的凝重。 “全叔,传令下去,府里上下任何人不得私议此事,违者重惩。” “是,公子。”全叔从自家公子的面色上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顾凌缓缓地在书桌前坐下,有些苦笑,朝堂上恐怕又不得安生了,而他,就算想置身事外恐怕都不行了。 “哥……” 屋外传来的声音令顾凌神色一敛,皱眉不悦地看向人还未进来声音就早已进来的顾安安,对个妹妹,他的烦恼也不少。 要是平常,顾安安也许会有心情和自己这个越活越严谨的兄长逗嘴两句,但现在,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哥,我听说陛下为小世子赐名了。” 消息传的真快,顾凌暗暗叹息,但还是说道:“安安,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顾安安皱眉:“哥打算如何做?”她一直都知道兄长承受着来自家族的很大压力,没有这件事还好,祖父就算施压,兄长也还能扛得住,但现在,不管陛下是不是抛出了诱饵,恐怕顾家都想周旋一番了,祖父叔伯们对姑姑和依依姐的深深歉意让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安安,我都说了,我自有主张,这件事,你不必理会。” 顾安安声音略尖,却极力压制:“我怎能不理会,哥,你是我最敬重的兄长。我知道,不只是祖父叔伯,就是你自己,对姑姑和依依姐的下场都有着极大的遗憾。所以你一直没有放弃过让陛下赦免姑姑和依依姐的想法。” “安安……”顾凌神色一变,顾安安却丝毫不理会,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今天她不吐不快。 “哥,你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没有你聪明,甚至在某些方面我连依依姐都比不上,可这几年我跟着青云哥接触到了很多很多的死人,或许在别人眼中,与死人为伍是晦气是下作,但在我看来,其实不然,那些尸体是那些人曾经活在世上唯一留下的,再无其它,我看得太多遗憾和悲痛的人和事。” 顾凌紧皱着眉头看着顾安安,不赞同的看着她:“安安,你多言了。” 顾安安狠狠心,继续说道:“哥,就凭当年姑姑和依依姐做的事情,陛下不仅饶不了她们,恐怕还会迁怒我们顾家满门,可是陛下没有,甚至只是将她们软禁在了怀王府,这其实已经给了我们顾家三分情面了,我们又何必贪心,没有贪心自然没有执念,姑姑是,依依姐是,甚至就连四叔四婶也是,难道你已经忘了四叔一家的惨……” 啪! 极有力度的巴掌让顾安安脸被打偏至一旁。 顾凌没想到祖父来的这么快,忙惊站起来上前一步:“祖父,爹。” 顾老爷子此时根本顾不得顾凌的呼唤,只是颤抖着手指着顾安安:“谁准你提起你四叔的,谁给你的胆子?” 顾安安死死的咬着唇,红通的双眼有着晶莹的水气,却死死咬住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祖父,安安不是有意惹您老人家生气,她也是……”顾凌替顾安安解释。 “她也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小看了你,小看了我们顾家所有人罢了,在她心里,我们顾家争权是有野心有有贪心有执念,甚至就连她四叔一家的惨剧在她心里,也不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顾老爷子气的不仅胡子颤动,就连声音也因为提起他心里的痛而微颤。 “难道不是吗?”顾安安捂住一边脸猛地抬头。 “安安住嘴。”顾凌厉声喝止。 “我凭什么要住嘴?要不是还有野心有贪心有执念,当年您就不会默许依依姐孤注一掷,她和姑姑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顾家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生活,现在是不是又要因为小世子的事卷入下一场争斗中?是不是一定要眼看着顾家家破人亡才甘心?” “顾安安,你疯了不成?”顾凌震惊的将她扯到一旁。 “你……你……原来你怪我,你……”顾老爷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双脚跄踉后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顾三爷上前搀扶着备受打击的老爷子,满脸不悦的看向顾安安,原本欲要出口的指责在看到安安红肿的脸和红红的眼,满腔的指责声也说不出来了。 “孽……孽啊……”顾老爷子气急攻心,晕厥了过去。 “祖父……” “父亲……” 顾安安睁大眼,惶恐的看着眼前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滚滚的泪珠从顾安安脸上落下,她猛地捂住嘴,奔跑了出去。 “安安……”顾凌一边上前照顾着老爷子,一边还要顾上顾安安。 给老爷子把了把脉,发现老爷子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晕过去,顾三爷惊乱的心这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让她去吧,她也吓坏了,哎,这都是什么事。”顾三爷叹息出声。 顾凌嘴唇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安是误会了他们的心意,但严格说来,又似乎没有误会。 如今的顾家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早已将野心放置了,但没有了野心,却还有贪心。 他们享荣华富贵,可姑姑和依依却生活在牢笼里,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边顾家闹的不可开交的同时,土地另一端的楚国京城,同样是一石激起巨浪,闹的更为严重。 一道身影脚步急促的往慈延宫奔去,她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也跟着她小跑起来。 “母后……”楚玖儿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仪度,拎起衣裙就飞快的奔进后堂。 正在后堂礼佛的荣太后听闻爱女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满脸不悦:“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样没有规矩。” 跟随荣太后礼佛的自然都是她身边伴随多年的贴身嬷嬷,自然清楚太后对公主看似指责实则满含宠溺的心思,自然不敢乱接话。 被打断了礼佛,荣太后也无心再继续下去。 “去看看,这丫头又是因为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只是刚走出后堂,就差点与奔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楚玖儿一见到荣太后,崩紧的神经一松,身子一软就跪倒在荣太后面前。 而荣太后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楚玖儿的话给惊住了。 “母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七王兄。” 荣太后大惊:“发生什么事了?你七王兄不是好端端的在王府里?” 楚玖儿想着自家夫君身上的重伤和他说的话,眼泪狂泄,眼神里有着压不住的痛楚:“母后,七王兄被皇兄囚禁一个月了。” “什么?”荣太后震惊的后退一步,手中的佛珠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太后……”贴身嬷嬷惊呼出声,扶住站不稳要往后倒的太后。 楚玖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跪移着上前:“母后,您不能急。” 荣太后毕竟是经历风浪的人了,尽管心急如焚,她还是极力冷静了下来稳住了自己,沉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051 这边楚玖儿正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详禀荣太后之时,慈延宫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也正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几个周转,确定没有人发觉到自己时,他匆匆来到了宫门处,在其中一名侍卫耳边细语了几句,那名侍卫面色一凝,朝他点了点头。 当荣太后从楚玖儿那知道事情始末时,消息也正好传达进了靖远王府隔壁的将军府。 “太后知晓了?”听闻小谷子的禀报,楚毅不但没有着急,反而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阿毅,太后若知情,恐怕会节外生枝。”说话的是原本坐在榻上正悠然执棋的聂长远,此时他也无心再继续,将手中的棋子轻搁一旁抬头看着楚毅认真的说道。 楚毅冷笑:“太后知道又如何?我们的陛下若是惧怕太后,也就不会将楚绝打入地牢了。” 聂长远定定的看着他半响,突然道:“阿毅,以你我交情,这句话我本该直言,但如今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直言了?” 楚毅目光闪了闪,淡笑:“长远,你见外了!” 聂长远垂眼,现在的他们还见不见外,各人心中自有认知,他相信,不仅仅是他,就是阿毅自己,在曾经,也以为以他们四人的交情绝不会存在见外与否的问题。 但世事难料,如今的阿毅已然不是当年他们所认识的阿毅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问,我处心积虑的在背后推波助澜,诱导皇上将楚绝打入地牢是为了什么?”楚毅盯着指间那枚光滑如玉的棋子,有片刻的闪神。 楚毅的神情让聂长远心一紧。 楚毅将指间棋子没入掌心,轻轻的握住,眼神晦暗不明:“凭什么是他?” 聂长远眼中浮现几丝不解:“我不明白。” 楚毅回过头看着他半晌,低低一笑:“还记得那个令我们想祸害却失败的人吗?” 聂长远一愣,恍然大悟的同时眼神也极为复杂:“圣僧蓝云……不,该说,大元国女帝元无忧。” “对,你说对,她不是圣僧蓝云,她是大元国女皇元无忧。”谁会知道当初那个佛光普照的人竟然是后来的大元国女帝,她在楚国短短时间,却为后世创造了不可思议的传说。 “你的意思是这三年前楚绝上交兵权,这三年来更是在战王府深居简出不理世事是因为他别有用心?你让我暗中盯紧他的一举一动,不是因为担心他重掌兵权而是因为……他会背叛楚国?”最后背叛楚国四个字,聂长远咬的格外重,就是他,也绝不会相信楚绝会叛国。 楚毅摇头:“他不会背叛楚国,这一点,就算是皇上,也不会怀疑。” “那既然如此,那为……我明白了。”聂长远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了,而也正因为明白,他才满眼震惊。 从他的神情,楚毅就明白自己的好友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阿毅……”聂长远声音有些紧,这一刻,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你不觉得这对他不公平吗?”就算他为了一个女人背弃自己身上的责任,可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了,他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吗? 皇室中人,唯有楚绝,他心里是暗存感激的。 他的母亲虽不是与战王一母同胞,且因为是长姐岁数相差太大,并没有太过亲近的机会,但对他们这些异母兄妹所出的侄甥,皇上是彻底的无视,只有看似冷漠无情的他,在知道他们做错事的时候,会严厉惩罚。 他很清楚,每一次惩罚的背后是用心良苦的教导,可惜他就算知道也不会知错就改,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出身,注定了很多事,只能错,而不能对,他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尽了他的心意。 “小王爷,莫公公前来宣旨,让您立即进宫。”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等候多时了,长远,今天这局棋我不能陪你继续了,我们改日再下。”楚毅轻笑着整理一番,就走了出去。 聂长远有些怔怔地看着楚毅的背影,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可是此刻,却令他如此陌生。 他们曾经因为‘志同道合’而走到一起,为了打发无聊的生命,他们曾经也做过很多很多本不应该做的事,甚至成为被京城百姓所畏惧憎恨的京城四霸。 他们不善良,甚至不是好人,可就算是如此,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他们所做的也是他们仅能做的,那些伤国本害忠良的大奸大恶之祸事,他们从不会去做。 可今天,看着如今的阿毅所做的事,他才知道原来的自己竟然是那样的天真可笑!阿毅为了一己私欲,竟然不惜伤害那个楚国百姓心里的神。 而也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为什么元无忧能让他们四人失败,比起元无忧,他们曾经所祸害的,就如同孩子童所做的事,真的不值一提。 当年她仅靠一人之力在楚国周旋,改变了大元国的命运,给楚国留下巨大隐患,如今终于爆发,让楚国手足相残,何其可怕? 现在想起那个倾城绝色又有着滔天计谋的女人,他只有满满的胆寒。 …… 荣太后听闻楚玖儿说自己的儿子竟然要一走了之离开楚国时,整个人都站不稳,满眼的痛楚,而在听闻皇帝半途拦截又将他囚禁在地牢时,她更是连连后退,要不是卓嬷嬷扶住她,此时的她就连站都没有力气。 “太后,您要撑住。”卓嬷嬷哽咽地劝慰,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母后,现在我们怎么办?”楚玖儿焦急出声,她知道皇兄所作所为令七王兄寒心,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能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啊。 就算他不再挂念着百姓安危,难道他就不在乎母后会伤心,她也会伤心吗? 而且……她也想不到皇兄竟然会狠下心囚禁七王兄,要不是野狼发现七王兄有些不对劲,暗中留意七王兄的一举一动,她竟然不知道七王兄竟然想离开楚国,更没想到七王兄的计划竟然被皇兄查察,然后在半途中下手将七王兄拦截甚至……囚禁。 “皇上驾到!” 楚玖儿脸色一变,不知所措的看向荣太后:“母后?皇兄来了,现在怎么办?” “主子?”卓嬷嬷也担忧的看着紧闭着眼睛的荣太后。 荣太后睁开眼,慢慢地坐正了身子,一字一句的道:“他来的正好,哀家倒要问问,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鸿走进来,看着坐在榻上的太后,目光扫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难看的楚玖儿,微微一笑。 “看来不需要朕来说了,母后已经知道了,也是,昨夜驸马夜探地宫,朕本该将他留下,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朕就是担忧母后身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母后禀明,由玖儿来说,最好不过了,既然母后如今已然知情,那正好,朕也想问问母后,母后如何看待朕那好七弟要背弃楚国一事?” 楚玖儿因为震惊而瞪大了眼睛:“皇兄,你……” 荣太后气的说不出来话来,手脚都在颤抖,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凉薄无情的人竟然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究竟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你心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亲,还有没有一点手足之情?那不是别人,那是你一母同胞的手足,你怎能……怎能将他囚禁在地宫?还能如此振振有词?” 楚鸿在榻的另一头坐下暗自转动着扳指,面对荣太后的指责,也丝毫不怒,只是质问道:“那在母后看来,七弟就算叛国,朕也要无动于衷,这才是顾念手足之情是吗?” “……”荣太后被质问的一时哑口无言,倒是一旁的楚玖儿忍不住的反驳出声:“七王兄绝不会叛国。” “放肆。”楚鸿声音一厉:“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来人,将公主送回公主府,没有朕命令,不得踏出公主府一步。” 一声令下,候在外面的禁卫军就进来执行命令。 楚玖儿两眼泛红的看向荣太后:“母后?” “不必皇帝派人送,卓嬷嬷。” “奴婢在。” “你代替哀家送公主回府。” “是。”卓嬷嬷转向楚玖儿恭敬的请道:“公主,请!” 禁军统领看向楚鸿,楚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一行人都恭敬的退了下去。 楚玖儿看了一眼皇帝:“母后……” “回去吧,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过问,好好照顾驸马。”荣太后语重心长的嘱咐出声。 楚玖儿咬了咬唇,也懂得母后这是在维护她,今天她要真是由禁军送回公主府,她不仅面子没有,恐怕连里子都没有了。 “那儿臣先回府,母后,您要保重身体。” 看着玖儿离去,荣太后面色才淡了下来,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都下去吧。”楚鸿也淡淡出声。 “是。”除了贴身侍候的人,其余的人都无声的退了下去。 荣太后这才看向皇帝:“哀家只想知道皇帝你这么做,是想做什么?” 楚鸿沉默不语。 “你是哀家生的,知子莫若母。” 楚鸿面色阴郁,声音更是冰冷:“朕很失望,他已经不是那个能为我守疆卫土的战神王了也就罢了,他为了一个……女人,背弃朕,背弃父皇,背弃万万千千的子民,朕会让他认清楚,他背弃一切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朕要惩罚他的痴、心、妄、想。” 荣太后的手颤抖的厉害,这一刻,她才知道事情远比她心里预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求不得,放不下,她不是佛,是魔,她魔怔了绝儿的心,甚至魔怔了你的心,哀家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一时心慈手软,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哀家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除掉她。” 听着母后悔不当初的话语,楚鸿下鄂咬紧,悔不当初的人又何止是母后,这些年来,他无数次想,要是一开始他就当机立断的除掉了她,楚国又何以会错失统一天下的天大良机? 所以这次,新仇旧恨,他要和她作个了结。 052 虽是地宫,但也是地牢,尽管墙壁上火把照明,但地底下独有的阴暗和潮湿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这里舒服。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道石门,打开石门,豁然开朗,是一个空间极大的密室。 空旷的密室里,一名老人正对着他面前的小炉子席地而坐,炉子上面放了个小铁壶,显然是在烧水。 在他身后,是一间用粗铁栅栏成的牢房模式的屋子。 牢房里面空间不算小,布置的也极为舒坦,除了有石块堆砌半人高的恭房外,还有桌凳,甚至桌上还放着茶水点心。 要是抛开这里的地理环境来说,关押在这样牢房内的犯人,其实日子不算难熬。 片刻后,铁壶咕噜咕噜直冒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只见看守炉子的老人缓缓起身,身形微弯的对着牢室石床上闭着双眼打坐的楚绝用询问的语气问道:“水已烧开,老奴给王爷沏茶?” 床上的人充耳不闻,毫无动静,老人也似乎是习以为常,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却见他手腕翻飞,原本在炉子上的铁壶腾空而起穿过铁栏栅稳稳地坐在了牢室内的桌子上,壶里面的水甚至没有溢洒出一滴,可见其功力有多深厚。 楚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所落之处却不是那壶水上,而是老人身后的方向,老人欣慰一笑:“王爷的功力没有退步,老奴很欣慰。” 有人来了! 来人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却还是迈了进来。 楚绝却在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谁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同时,而那名老人眼皮子也拉耸了下去,态度绝对算不上恭敬。 两人的反应,楚毅也在他踏进来的那一瞬间皆收入眼底,他不以为意,楚绝不用说,不论哪一方面都比他强,而眼前无视他的老人身份更是不一般的,就连楚绝都是他教出来的,他曾经是先皇身边高手中的高手。 他自己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低头轻理着袖口,微笑出声:“我知道在堂兄眼中,阿毅不过是个不成大器的小人罢了,可是……” 说到这,楚毅抬起头,看向楚绝的目光里满是讥诮:“可是那又如何?” 楚绝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像,毫无反应。 对他的反应,楚毅嗤笑了一声:“说这些,你肯定也不愿意听,算了,我们说说别的吧,例如……你想抛弃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 楚绝倏地睁开眼睛,冷寒的目光极为慑人,楚毅却笑了,只是一双眼睛却也寒冷似冰。 “说到她,绝堂兄你才会有反应,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当元无忧知道你被囚禁的时候,她会有什么样的决定?她会为了你来楚国吗?” 楚绝唇抿的有些紧,冷冷的看着楚毅半晌,才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楚毅也没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宛如自言自语般低低出声:“你说,她是会救你还是会放弃你?” 楚绝阖闭的眼皮微微轻颤了一下,心里除了歉疚还有歉疚,歉疚自己太过自大,没想过会有对手隐藏在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对她来说,三年是为约,亦是她的徘徊之期,可对他而言,三年是等待,当她说出三年之约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只要能陪伴在她身边,他愿背弃一切永不悔。 可现在,他好不容易度过了漫长的等待岁月,眼见着他能伸手触及她时,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就如兵法所云,骄兵必败,而他的自大,才会让自己功亏一篑。 这个世上,他只将周青色视作对手,忽略了在他的身边,其实还有皇兄甚至是眼前的这位堂弟都对她有着深沉的执念,或许,他不是忽略了对手,而是轻敌了。 “我承认,我比不上你,无论是哪一方面,你都做的比我好,你对她的情深,我佩服,可是佩服并不代表甘心。”楚毅直视着楚绝,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听着楚毅这般直言不讳的话,楚绝微微皱眉,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见到他的反应,楚毅嘴角勾起自嘲,眼角瞥了一眼一旁的老人,冷笑:“你既然放不下楚国的安危,又为什么能要决心背弃?你以为你激励我上进就能代替你守卫楚国的疆土百姓?真是可笑。” “我看错你了。”因为久未出声,楚绝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参军,非我所迫,掌军印,更非我逼,这是你自己心里的选择,可是当你历经艰难得到了,却还能如此轻易反悔。阿毅,我原以为你至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现在看来,你还不配称之为男人,你依然还是一个任性轻狂的小孩子,所以,我不会将你当成对手,你也不配为我的对手。” 楚毅内心的痛处被一击击中,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狼狈的想逃,可他知道他不能逃,纵使再如何狼狈,他也不会退缩。 “……可现在身处牢笼的人是你楚绝,而不是我楚毅。” 楚绝没看他,眼睛因为失神而有些放空:“那又如何?你和皇兄这样处心积虑,无非就是想让我和你们一样,远远的看着她,放不下却又求不得,这样,谁都得不到她,可是你们都错了。” “你就这样有信心,元无忧会来救你?”楚鸿阴森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人也已经走了进来。 “老奴参见皇上。”老人上前一步,恭敬出声。 自己的私心被皇帝听个正着,楚毅并不惶恐。 “臣见过皇上。”。 “平身。”楚鸿朝老人轻颌首,目光扫了楚毅一眼,似是并无心追究他,只是看向牢内的楚绝,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你就这样有信心,元无忧会来救你?” 楚绝沉默片刻才道:“她会。”就算不是为了对他的感情,单单是因为他对她的感情,她亦会为他来这一遭,她是无情,却也最懂情。 楚鸿冷笑:“谁给你的自信,元无忧?你可别忘了她是谁?为了权利连弑父都毫不手软的女人,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以身犯险,更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大动兵戎,要知道,大元国有多少人在盯着她身上的那张宝座。” “皇兄你以己度人!你心里的她,是个为权为利冷血无情可以负尽天下的女人。当你知道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时。你轻易的就推翻忘却了从前那惑迷你让你惊艳动心的蓝云,当她在你心里是这般模样时,也就意味着你不会为了一个这样的她投入自己执迷不悟,更多的是被愚弄和欺骗的愤怒……” “我的执迷不悟让你失望,却并没有太过愤怒,因为在你心里,错的人不是我,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就连你都差点为她所惑,是敌人太强,你给我机会让我冷静让我走出困局,可你没想到我竟然会为了她而决定放下楚国的一切,你觉得我背弃了你,背弃了楚国,所以才有了我现在被禁地宫的下场,囚禁地宫不是为了惩罚我,而是为了以我为棋子对她下战书,她来则好,新仇旧恨你要和她算清楚,她不来……以我对皇兄的了解,你也许会将我囚禁一辈子,或者……狠下心将我的尸体送去给她,反正……背弃你的人不应该活着,皇兄,其实论无情,你才是真正的无情。” 楚绝很轻淡的话语却不仅让楚鸿的面色沉郁,也让楚毅面色绷紧。 楚绝无视两人的面色变化,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至于阿毅,其实你就是一个自己得不到也不允许别人得到的任性霸道孩子,你心里也很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你掺合进来我和皇兄之间的矛盾,无非是因为你嫉妒!这三年多来,你的能力让将士们逐渐地接受了你。而你也从我昔日的脚步中,更为了解我。” “你知道,若非是有机会得到我痴心期盼的情感,我绝不会做这个决定,不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利,而不是以情逼人。就如同你,哪怕现在手握三军,你也可以为了不委屈自己就不顾一切地做出令皇上很容易心生猜忌的事情,身为将帅,要是被君王猜忌是最大的不妥,你明明知道,可如你所言,你不在乎有可能的后果更不流恋手中好不容易积累的权利。” “你很了解我,可皇兄更了解我,我楚绝能放下权利,无非有两点,要不我真的废了,从此醉生梦死一蹶不振,要不我有不可告人之企图;前者你们肯定我不会。这……是我楚绝用半生付出得来的回报,既然我没有看破红尘,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楚绝说到这,声音突然柔和下来,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甚至浮上几丝温情:“只有她的动容,才会让我有抛下一切的力量。” “够了……” “对……” 两道声音因为同时而重叠,楚鸿皱眉,楚毅却是深吸一口气直到压下了狼狈,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之姿态。 楚鸿瞪向楚毅,暗忖这家伙的确是太过任性轻狂,这不件好事,以后他得好好磨练磨练他。 “对,你都说对了,我是嫉妒你,我嫉妒你早早的就明白且忠于自己的心,我嫉妒你用痴狂感动了她,我嫉妒你能得到她……可是,这些我也能做到,我只是来不及做而以,凭什么就再也没有了机会?我参军,我努力上进,我就是想有一天我能有资格站到她面前,告诉她,我有能力做到更好,只要她愿意给我机会……” 楚鸿深受打击的怒吼出声:“……你这臭小子,你太让朕失望了。”他突然要求参军,他还以为他是终于懂事知上进了,身为帝王,任何能给他一统天下大业添砖加瓦的人,他都愿意给机会,可现在…… “元无忧,又是元无忧,朕当初就不该放过她。”楚鸿双拳紧紧的握紧,因为愤怒,他的面容都扭曲的可怕。这边楚鸿的怒吼,身在大元国的元无忧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正应允了元灵芝的面圣请求。 她觉得,是时候亲自见一见她这个同乡了! 053 今天的气候极好,晴朗无云,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草香,御花园东角区一处半山赏景阁楼上,元无忧独自对着案桌上的棋局沉思。 在小花子引领下来到了这里的元灵芝在看到玉珠等人只是候立在长长的台阶之下时,心脏霎时漏跳了几下,其实不需要出声,此时此景就已经证实了她心中那隐隐的猜测。 “陛下吩咐,请郡主自行上去。”玉珠上前一步朝她福身道。 元灵芝暗吸一口气,却还是压不下不停翻涌的心情,她甚至顾不得失礼失仪,扯起裙子匆匆地迈上了台阶。 看着元灵芝如此这般举动,玉珠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随之又轻轻一笑,或许她有些明白主子为什么会青睐她了,绝非是因为她是先皇后亲封的郡主。 急促而来的脚步声让正在喝水的元无忧会心一笑。 元灵芝猛地止步,扯着裙侧的双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蹼通蹼通的心跳让她脑子都有些充血,甚至这一刻,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此时此刻她猛烈的心跳声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跑上台阶剧烈运动的结果。 元无忧轻搁下茶盏,头也不回的说道:“来了,坐吧。” 元灵芝心里五味陈杂,她慢慢地松开了抓紧裙侧的手,深呼吸,缓缓跪了下去。 “……元灵芝参见陛下!” 元无忧心中微叹,淡道:“起来吧。” “谢陛下。”元灵芝起身立至一旁,垂低着的眼睛慢慢地抬了起来,打量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严格说来,今天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她,自眼前的人登基为帝后,每年祭祠后的宫宴上,身为皇室一员的她,也会有幸进宫朝圣,但那……只能是远远的望,就是望且都不能明目张胆的望,只能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人窥视她几秒。 所以此时此刻,这样近距离,还是第一次,让她这个同样是女人、甚至同样来自一个地方的孤魂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的美丽的确是惊心动魄,但她看见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她的成就……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 “是你。” 许久,元灵芝如释重负也心服口服的出声。 元无忧未语,只是淡淡挑眉看向她。 元灵芝与她对视,率先低下了头,苦笑道:“最开始,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出那个人出来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后来……在这里生活的久了,才慢慢发现所有的一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错在自己头上,不该仗着自己接受过新教育新思想就轻视这个世界的人……” 元无忧搁下摆弄棋子的动作,平静地听着元灵芝微带自嘲的话语。 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表达了之后,元灵芝长吁了一口气,再度抬头直视元无忧平静的眼神,眼神因为想起了往事而有起波澜。 这个人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有,更别提亲口承认自己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了,可她的眼神让她清楚的知道,她就是她曾经怨恨无比如今感激的人! 曾经,她不明白,甚至愤怒怨恨凭什么这个人当初要那样对她? 但经过了这么多事,再回过头去看自己,她只感觉到自己可笑至极。 总之,往事不堪回首啊,所以,如今想不释怀都不行了,除非她还蠢的以为自己敢跟这位较量的本事。 她没有这个本事! “坐吧。”元无忧收回了与之对视的目光,淡淡出声。 元灵芝心里迟疑了几秒,还是在元无忧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飞快地掠过桌上的棋局又立马收了回来, 她的棋艺水平还行,但和这位一比,恐怕就不值一提了,这位上一辈子想必也是她仰望不可攀的存在。 见她坐下,元无忧一手轻执宽大的锦袖一手执起一枚白子,询问道:“有没有兴趣?” 元灵芝迟疑了一下:“……我不是你的对手。” “无妨,有时候对奕之趣,无外乎一个对字。” 元灵芝内心狂汗,真想吐槽一句,就凭您这本事,恐怕都得纵横古今了,哪里还有对手啊? 可心里这样想,她却不敢这样说啊! 没办法,识时务乃为俊杰,她只好打起精神执起棋子准备陪‘对’一场。 阁楼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你来我往下了约莫十分钟左右时间,元灵芝再也苦撑不下去了,棋局已一片倒,她斜眼瞄了一眼对方绝对认真的表情,嘴角一抽,脑子也跟着抽了,脱口问道:“您有多大了?” 可话一说完,面对元无忧稍显意外的神情,她就忍不住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对不起,是我逾越了。”元灵芝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 元无忧摆了摆手,倒没生恼:“坐吧。” 元灵芝又坐了回去,再一次强烈的认识到自己的智商跟这位的智商是完完全全不在一条线了,当初初来乍道,一心自大,如今回想一下,她都想遮脸了。 幸好这位看在同乡的情份上,手下留情留了她一条小命,不然,就凭她意图去扰乱京城局面坏她的机会,恐怕去投胎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哪里只是让她嫁了一个阴险狡诈的男人来让她受困。 “你是如何来的?”元无忧轻声问道。 元灵芝沉默。 元无忧看了她一眼,也不以为意。 过了好一会,元灵芝才张了张嘴,决定倾囊而出,反正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好畏缩的了。 “我是出了车祸,不过,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其实那场车祸并不算严重,我隐约还记得我还下车看了看,我没撞死人,只是撞到了一只猫,可能是我寿命到了,撞死一只猫都能死。” 元无忧惊讶的抬眸。 见她惊讶,元灵芝有些苦笑:“我知道猫命也是命,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我在打电话,一时没留意,等察觉到时,我根本没办法躲避开来,只能撞过去了。” 元无忧没出声,她现在心里有一个感觉,元灵芝应该也是x市的,甚至她撞的那只猫十之**是她为了避开而丢掉性命的那只。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只能是暗自感慨万分了,当初,她可是完完全全辟开了没伤那只猫一分一毫的,却没想到那只猫躲过了她的车轮,却没躲过元灵芝的车轮,这也许是那只猫的命数了。 “我是x市人,我爸死的早,我妈很独自将我拉扯大,又辛苦供我读书。出来工作后为了让我妈过上好日子,我付出比别人三倍的努力。可我妈注定没享福的命,在我工作第二年就因病去逝了。后来我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出来,却没想到会……会早死,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拼死拼活,也不知道我的房子车子都便宜我哪个亲戚了?”想到一开始发现自己穿越到这个历史上所不存在的世界里时,她还很兴奋,万丈雄心想要成为那些虚构的穿越小说女主角那样精彩的人生。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不是有句至理名言嘛,好奇害死猫。我现在只想过些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她现在可是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位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女主角……而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罢了。元灵芝感慨万分。 “自由自在的生活……”元无忧再听到这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话语,心情有些波动,更多的却是感慨,为了自由自在这四个字,她可以说是机关算尽,如今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活算不算得上是达成所愿了? “有没有兴趣公费旅游?”元无忧突然道。 “什么?”元灵芝先是一愣,脑子里闪过不少念头,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戒备出声:“您的意思是?” 无视她的戒备,元无忧反倒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值得一做,当然,前提是元灵芝愿意。 “只是想起了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片大地上也许还有很多我们不曾领略过的风土人情,难道你不想去探询一下?” 元灵芝虽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突然这么好心,但转念一想,她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值得眼前这位如今贵为一国之主利用的了,所以,她刚才的话是真心的? 公费旅游对如今的她来说倒是其次,在这世道,她缺的是一个强大的靠山,而眼前这位…… “这我倒是很有兴趣,就不知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除了经商,你最拿手的不是拿笔吗?将你的足迹记录,那些所见所闻因你而传播后世。”元无忧抿嘴一笑:“难道这不是这个世界学术界的浓重一笔吗?” 元灵芝彻底愣住了,但很快她就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发现自己对这个建议很是心动。 不为在历史上留一笔,而是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沉淀自己,刚结束一段错误的婚姻,她不想再草率的投入感情里,也许,她真的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放松。 “我愿意接受,但我有个条件。”元灵芝脑子开始转动起来,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现在不占便宜可是傻子。 元无忧不意外她会提条件,只是示意她说:“请说。” 元灵芝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开口:“钱财我不缺,当然,如果您要愿意,我也绝不会推拒,但比起钱财,我更需要安全可靠的保安人员。” 元无忧笑了笑,很是爽快:“这个要求并不算过份,我同意。” 如果说元灵芝来见元无忧时是忐忑的,那么此时她离开时却是从容轻松的。 元无忧起身,走到栏杆处,望着下面元灵芝的背影,想着她离开时的如释重负,她勾唇一笑。 因为心里有了期盼,对生活对人对事,她似乎都有了不一样的耐心。 远眺着皇宫内的景色,她的眸瞳有着坚定的信念,任何事都有重来的机会,人人如此,她——亦会是! 是时候真正的做元无忧了,一个……青春正茂的女子! ------题外话------ 关于元灵芝此号人物的故事,在正文里此章正式完结,其余在番外。 054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春天都进入尾声了,玉珠却发现自己的主子每到夜晚就越来越……沉静了,这种沉静与以往不同,因为这些日子她时常看见主子出神,似乎有心事! 夜,惭惭深沉! 元无忧的寝宫内,华丽绝美的纱幔一层又一层的早已经放下,可原本该早已经入眠的人却似乎了无睡意,只见她面色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似是极为认真。 但只有玉珠知道,她主子这卷书半夜都没有翻动一页了,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而这样的情况已经非一日两日了!这令她十分担忧,心里却又只能是干着急。 玉翠端着一碗她亲自熬煮的参汤悄声走了进来,以眼神询问立在元无忧身后的玉珠。 玉珠眉心有些蹙痕,暗暗朝她摇了摇头。 玉翠心里也浮上些许担忧,这么多年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主子这般……不安宁。 她和玉珠初发现主子异常时,还以为又是朝中或地方百姓发生什么大事令主子难眠,却后来问过小高子小花子,并无异常。 也是,朝堂之上能为主子分忧的人太多,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也从来没见过主子会为朝堂上的事如此这般心事重重。 可若不是为朝中之事思虑,她们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让主子这样? 玉珠上前低语道:“主子,夜深了,您还是喝点参汤,早些安寝吧?”白天日理万机,有着理不完的政事,晚上又不好好休息,这样下去,谁能扛得住?主子再强大,也改变不了她是个柔弱女子的事实。 “今日的参汤能助眠,是奴婢问廖大人开的方子……”玉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玉珠瞪过来的眼光吓住了,但她立马知道玉珠的意思,忙解释道:“我……我跟廖大人说是我要喝的,又……又没说是主子。”说到最后,玉翠逐渐不安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更是扑通跪了下去请罪了:“主子,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玉珠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玉翠做事就是这不够谨慎,她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失眠,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是万万不能泄露半点的,好在廖大人深得主子信任,就算他猜到是主子失眠,也只会担忧而不用担心会泄露出去。 “你们下去休息吧,孤想一个人静静。”元无忧淡声吩咐。 “主子……” “下去吧。” “是,那奴婢在帘外候着。”玉珠说完,就拉着玉翠恭敬退下。 玉翠想了想,还是把参汤放在了床上的矮桌上:“主子,您还是喝些吧。”说完然后忙不迭的退下去。 两人生怕她不同意的逃脱举止让还想出声的元无忧张了张嘴,最好也只能是沉默摇头了。人是世上最奇独的动物,容易绝情,却也容易有情。 她身边的这些人,也就只有她们敢有这个底气了,从某些角度来讲,她应该感到宽心,身边有这样忠心且无微不至的人。 从她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是她们陪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不仅是贴身照顾她的人,不知不觉,她们都已经容入了她的心里,所以有时候,对她们也就不会像最初那样严厉了,更多的是一种宽容和理解。 搁下手里没翻动过的书卷,她执起托盘中的银勺轻轻的搅动着白玉碗中的参汤,温热的参汤散发着药香味,可她却无心饮用。 无意识地搅动着参汤,元无忧下意识的又皱起了眉头。 三年之约已过了一个月有余了,可那个人喃,竟然……失约了! 她不认为他是后悔了才失约,虽然这样有些武断,但她就是相信,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终究还是失约了,按理而言,她该感到失望的,毕竟他没有做到她期许的那般。 可这些日子下来,她很确定,她其实恼和心疼的成份居多,失望之情,却从不曾在心底生起过,因为不知道从何开始,她对他的信任已根生蒂固。 身边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元无忧几乎是立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眸子微微一亮。 轻幔微动,一抹人影出现在她视线之内,她一眼扫过,就发现逃遥风尘仆仆,甚至未清洗一番就来见她了,想必是知道她在等待消息。 “老奴让主子久等了,请主子恕罪。”逃遥恭敬的低头道。 元无忧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小逃子现在一定在心里暗暗诽腹她,而小逃子为什么诽腹她……她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庞闪过一丝赧然,眨眼即逝。 “如何?” 逃遥轻咳了一声:“东窗事发被扣押了。” 虽然楚绝一失约,元无忧心里就料到会是这样的一种可能性。 据她对那根木头的了解,也就只有这样一种可能才会令他失约了,但现在真正得到证实,她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抽了几抽,用哑然无语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可事实上,此刻,元无忧只能是哑然无语,她用膝盖去想,也知道楚鸿在下什么招数。 如此简单的招数,却该死的……的确有用。 逃遥很是认真地请示道:“主子想如何做?” 元无忧白了他一眼:“小逃子年纪越大就越有童心了,要不孤给你找些小伙伴一起玩?” 小逃子轻咳一声,面上一本正经,语气却很是无辜:“老奴该死。” “行了,下去准备准备吧。”证实了心中所想,心里其余的念头也就消失了,她也轻松多了。 尽管心里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但逃遥面色还是稍有些凝重起来,心里也有些迟疑:“其实……属下不建议主子以身犯险。”虽然按理而言,主子未必有危险,但万一出了差池,那楚鸿眼见一统天下的美梦破裂,干脆破罐子破摔,后果将不堪设想。 元无忧挑眉:“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在孤耳边嘀咕孤冷血无情吗?这次孤好不容易要仗义一回,你又反对了?” 逃遥苦笑:“属下是担心万一……” “既然担心万一,就多绞尽脑汁设想周全,以保万无一失,孤相信小逃子你们的能力。” 逃遥很想胆大包天的朝元无忧翻白眼,但他又不敢,只好憋着一口老血闷声提建议:“要想确保万无一失,最好是公明正大大摇大摆的去楚国。”这是他回来的路上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元无忧沉默没出声。 “反正主子您都决定接收他了,何不干脆一些正式像楚国提出和亲……” “此事不必再提,就按孤的意思做。”元无忧打断了逃遥,断然否决他的建议。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逃遥感觉自己现在是真的想吐血了,要不要这样重情重义啊?男人嘛,丢些尊严又如何?反正那楚绝也不是第一次为主子丢尊严了,多丢一些又何妨? “孤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以孤如今的身份,这样做的确是最佳应对方法!”元无忧幽叹一声:“可是……我不会这样做。” 听闻她弃孤用我来自称,逃遥就知道这事这人主子恐怕真的认真了。 元无忧有些自嘲:“先不说别的,就算我孤独终老的心意未改变,也不会这样对一个痴情于自己的人。更何况如今我愿意去接受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尊重他?” “您哪有不尊重他?反倒是他愿意私奔来,才是对主子的不尊重,以主子的身份,纳他为夫,难不成还折辱了他不成?非要偷偷摸摸的,现在好吧,还得等您去救他,真是没用。”逃遥忍不住嘀咕出声,反正他就是不赞同主子以身犯险。 元无忧横他一眼,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危险。 “……当老奴没说。” 元无忧暗自摇头,小逃子又怎么会懂?他情愿做一个背弃自己国家的罪人来到她的身边也不会愿意做一个女皇的皇夫,这是他身为男人的自尊,亦是对她的尊重和索求,他负尽天下不负她,想要的是什么?自然是要她也亦会如他那般负尽天下不负他,若她以大元国帝王身份相求,那无疑是对他感情的轻视! 她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拒绝他使他颜面尽失,却不能仗着他对她的感情而自以为是。 她若接纳他,必然会尊重且维护他最后……甚至是仅有的尊严。 见她面色恍惚,逃遥又忍不住嘴碎起来:“其实……如今这局面也有可能是他故意造成的?就是为了向您索取?”说着说着,逃遥也觉得十分有可能,语气也认真起来,如果楚绝真是故意引主子以身犯险就为一己之私,那他就看错这个人了。 元无忧觉得自己有些头痛,以前她不迈这一步,小逃子不满她,甚至指责她脆弱,可现在她迈出这一步了,他又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对人满是挑剔。 她既然决定是他了,而他又是付出多的那一方,她自然希望她身边比较贴身贴心的人能了解他,想到这,她打起精神解释:“他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索求我的回报,这次恐怕是他自大了,或者说他把自己在楚国的存在意义看的太低了,以为自己离开,楚国依然日升月落,万事无碍。”现在被困,那人心里指不定得是如何的自责愧疚呢? 这个世上,在感情方面,没有人比他更单纯更执着。 和他的感情一比,她因为理性而克制,而这,是对他不公平的,但他却已经满足,这如何不让她心软、心动? “不必再说了,就按孤说的做。”她说试试,绝不会只是嘴里说说就算了的,也许目前为止,她对他没有他对她的感情深沉。 可她也会让他证明,他若不悔她亦不弃! ------题外话------ 今天要出门,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明天应该是更不了,亲们不必空等。 055 小高子迈下台阶几步站定,高声宣道:“陛下有旨,朝中诸事,今已在早朝之上着令,诸卿家不得违之,钦此。” 未有丝毫改变的结果让底下绝大部份官员们面面相觑。 “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小高子目光扫过在场人,面无表情的出声。 “高公公,陛下……果真是凤体欠安?”一名官员实在忍不住的出声,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凤体欠安呢? 小高子似笑非笑的瞥向说话的人:“怎么,王大人是在怀疑陛下?” 那名质疑的官员面色一变:“老臣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小高子暗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暗暗瞥向人群中一言不发的顾凌,心中冷笑,这顾大人做事谨慎不错,但谨慎过了头就错了,难怪主子对其失望。 立在人群中的顾凌正想出声安抚群臣时,却没想就在这时被人抢先步。 稍显平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音量不高,却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势。 “陛下凤体欠安,诸位大人就更要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怎能聚集在此打扰陛下休息?这岂是为人臣的本份?” 顾凌面色微变,缓缓回头。 正走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风尘仆仆归来的平睿,而他……本该就职广南,此时却出现在了宫中,不用想也知是被陛下急召而归……想到这其中深意,再留意到平睿身上所穿的——百官之首才能穿的官服,顾凌一张俊脸顿时青白参杂,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在陛下心里,他就不值得信任吗? “平大人?” “平大人怎么回京了?” 平睿的出现让不少官员惊呼出声,但很快,所有人就都注意到了他身上所穿的并非他现在品衔的官服,而是百官之首,一朝丞相才能穿的朝服。 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去看向顾凌。 六部尚书,有三位先后调离京城去到地方任职,如今平大人是最先回京的一位,却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封相,由此完全可以看得出来陛下对厚爱,要知道,顾大人和文大人就是因为争这相位而惹得陛下不快,当时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被调离京城的有可能是顾大人,却没想到会是陛下平日里最为亲近的文大人。 随着三位大人离京,这两年来,百官隐隐的就以顾大人为首,他们以为再过个几年,这丞相之位必是顾大人无疑,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花落最早离京的平大人。 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原本还稍显杂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也极其诡异。 平睿面不改色地朝众人淡淡颌首:“平某久未在京城,对朝堂人事略有生疏,如今蒙陛下厚爱,奉旨回京入阁主持朝政为陛下分忧,还需诸位大人多多指教一二才是。” “大人客气了。” “下官惶恐。” ……反应过来的众人都纷纷出声表态。 平睿不动声色的扫过众人反应,微笑着回礼回应。 小高子看着底下的气氛差不多了,面色也带上一丝笑容:“陛下在御书房召见丞相大人,请丞相大人随奴才来!” “有劳高公公了。”平睿客气回礼。 御书房外殿,元无忧正负手立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平睿稍稍一顿,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无忧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一笑,走到一旁的锦塌上坐了下来,道:“平身。” “谢陛下。”平睿起身。 “坐。”元无忧颌首示意。 平睿待在椅子上落座后,这才抬眸见她,目光中有着大胆的审视之味。 元无忧轻笑:“你还是这么大胆。” 平睿淡淡一笑,话里有话:“臣自诩胆大,但也不及陛下您胆大。”他是该自豪她对他的信任还是自嘲一下她对他的看透? 元无忧笑而未语。 她未语,平睿却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闷闷出声:“这一天还是来到了。” 元无忧眯了眯眼:“卿有异议?” 平睿定定直视她半晌,坦荡且淡定的道:“有异议,陛下您也不会听,既然如此,臣也只能凡事持乐观之念,也许过程有差,但结果臣想应该不会有差错。”早在那个男人出现时,他其实心里就隐隐的知道,要是有一天她愿意敞开心扉,那非那个人莫属,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死心了,不再抱有任何不该有的妄念,因为知道妄念无果,若一味执着,恐将坠深渊。 元无忧轻轻一笑。 平睿注视着她的笑颜,面色慢慢沉静,极为认真地出声道:“其实,臣一直有句话想问陛下。” 元无忧示意他问。 “臣向来不掩饰臣的野心,您就从来没想到臣会取而代之吗?” 元无忧微怔,缓缓点头:“的确,按理而言,我似乎不该养虎为患,但若是整天活在防备和畏惧中,那对对手而言,我这个人其实早就不战而败了。你或许有能力取而代之,但我更有信心让你甘心为我所用,若有一天,你心中那澎湃的野心连你自己都压不住的时候,那么纵使我败了,却也败的其所。” 平睿扬眼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肃穆无比。 “也许正是因为陛下这般,才令在下甘心蛰伏为臣。那换句话说,若非是以陛下为尊,臣也未必甘心,所以,陛下当知,大元国的存亡在陛下一念之间。” 元无忧心里有些感动,为平睿看似不中听却出自肺腑的真言,她不怕身边有野心的人做事,相反,从某些方面而言,她甚至欣赏有野心的人,但这并不包含那些一方面容许野心生起一方面却又为自己找一切借口和理由的人。 而她让平睿代政,也是经过了详细思考之后的结果,对待聪明且有野心的人才,一味地压制和防备,反而十之**会事与愿违,因为防备和压制其实就是隐形的示弱,一旦示弱就必定扩散对方更大的野心。 “卿之言,孤铭记于心。”有时候,肯定和尊重其实比压制和防备要有用的多。 平睿起身,长长一揖:“陛下厚爱,臣亦铭记于心,臣告退。”时至今天,她依然有着折服他的强大气魄。 元无忧点点头:“去吧。” …… 平睿入阁封相,朝堂局势很快有了新的变化,原有的骚动很快平复下去,这其中虽不乏平睿的铁血手腕,但元无忧还是相对满意的。 要知道,朝堂上群臣无首,最容易起事端,所以在两年前,她不仅将平睿派去巡视广南,就连文无瑕和林唯棠都相继被她丢出京去为百姓做些有用的事情,而不是窝在朝堂上争权夺利。 如今平睿回京,正好替她清理清理一下那越来越胆肥的元氏宗族们。 “主子,前面是湮冷宫。”有了上次的教训,玉翠现在可不敢再有任何的猜测心思,很是尽职的提醒。 元无忧抬头望去,湮冷宫三个大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望着这三个大字,元无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她第一次站在这里时的情景……如今再回头看着曾经走过的路,她发现,原来时间其实过的很快。 其实这时候,不只是元无忧有些感慨,就连玉翠小花子也都心中感慨。 “小花子,孤就将这里交给你了。” “奴才定不让主子失望。”小花子虽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让他那样做,但这并不影响他会将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 元无忧再度看了一眼湮冷宫,微笑着转身,小花子办事,她很放心,她相信,他亦会喜欢这里。 玉翠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小花子,心里也有些好奇,但她不敢问。 夜幕降临,宫中华灯初上,此时的无忧宫中,元无忧换好了一身易于出行的便服。 “主子,您还是带上奴婢吧。”玉珠苦着脸出声,玉翠也在一旁眼巴巴的乞求着。 元无忧看了两人一眼,她并未告诉她们,她此行要去的是楚国,否则这两人指不定还得如何担忧! “主子……” 见她们还要张嘴,元无忧干脆道:“这是命令。” 两人不敢再出声。 元无忧拿起手边的扇子唰地打开扇了扇,嘴角勾了勾:“走吧,小逃子。”楚鸿既然铁了心要找她算帐,避是没办法避的,只能迎面而上了。 作马夫装扮的逃遥暗暗叹气,主子任性,他也没办法,或许他该庆幸,这一次主子没有逼迫他剃发更没有逼迫他扮得道高僧。 想到曾经的楚国之行,逃遥抛开心里的担忧,其实还是很兴奋的。 当年,主子不过稚龄就宛若妖孽横行般在楚国祸乱人心无数,如今的主子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比当年更甚更强更恐怖,他倒要看看楚国要怎么收场! 或许,他不该太过担忧主子再行楚国会有危险,要知道,他家主子可完全称得上是魔,就是老天都不敢收的。 …… 一辆马车从肃穆无声的皇宫内城驶出。 在穿过外城时,坐在马车之中的元无忧以扇柄轻挑着窗帘看了会京城夜景,很是满意她所看到的繁荣。 在出城门时,驾车的逃遥一双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高高的城墙上面站着的人,再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无声的摇了摇头。 望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无数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高手护卫下出城惭惭远去,城墙上的人依然纹丝不动,夜,越来越深,而站在那里的人似是要站的天荒地老。 廖府半坡园。 幽幽的萧声传起,似是主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令原本正欲前往的陶霏雨一怔,慢慢地停下了前行的步子。 站在原地静听了片刻,她毅然转身离开。 “少……” “嘘!”陶霏雨轻轻示意因为不明白而出声的丫环。 婢女噤声,陶霏雨回头望了一眼半坡园,无声叹息了一声。 056 天际破晓,东方泛白,光线逐渐清晰起来。 顾安安慢慢的走向伫立在城墙边上那发丝微湿却宛若石雕一样一动不动的兄长,心里很不好受。 “哥。”她轻声唤道:“我们回去吧?”她都有些摸不清楚兄长这般异常举动究竟是为了陛下休朝一事还是为了平睿封相一事,或者两者都有吧,不然,她哥也不会跑到城墙上来站一夜。 顾凌身子动了动,回头,目光不仅严肃而且称得上是锐利的射向顾安安 顾安安有些不安:“哥?” 顾凌眼中的锐气消褪了一些,但神色却越发显得肃穆:“这些年,兄长是不是做的不够好?”不然为什么他离她越来越远? 顾安安垂了垂眸,再扬起时,面色同样严肃认真。 她道:“哥,既然你认真的问我,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顾凌注视着她:“你问。” “陛下登基以来,所作所为,能否称得上是有为君王?” 顾凌虽有些意外妹妹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她虽是女子,但却有着令天下男子为之折腰的能力。 “在你心里,陛下既是有为君王,那么……”顾安安毫不客气的重拳出击:“为何你不忠君?” 顾凌猛地睁眼,他不敢置信他这个妹妹竟然这般看待他:“你……你说我不忠君?” 既然这样严厉的话已经开了头,顾安安也不打算再退缩了,她的兄长如果她再不击醒,恐怕他还陷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反省自己。 “在兄长心里,何为忠君?” “忠君……”顾凌张嘴,本欲反击的话语却不知道为什么卡住了。 何为忠君?谁都知道,可是……他做到了?顾凌心中猛地跳动了起来。 顾安安见他色变,知道兄长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叹,今日这话说的太迟了,可是若不等到合适的时机,她就算说的再多,对兄长也起不到当头一棒的警示作用,反而她还担心会让兄长真正走上岔路回不了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般简单的道理其实又何需她来提醒?只不过是,在兄长心里,陛下先是女人最后才是君,所以才会想岔了。 “哥,其实在陛下心里,还是很欣赏你的才能,对你也还是有很大的期望的,不然……”后面的话顾安安没明着说出来,但她相信她哥能听懂。 在朝堂之上,不乏比兄长还要出色的佼佼者,可是无论是比兄长出色还是比兄长稍逊的人,不管有没有死心,但至少都守住了自己的本份,唯独兄长……一直不死心! “哥你一直在催我嫁人,其实这话我早就想说了,比起我嫁人,我们家最应该娶妻的人是兄长你。” 被顾安安当头一棒打醒的顾凌……狼狈不堪。 那些他一直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容不得他再去忽视。 看着兄长脚步不稳的离去,顾安安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升起在头顶的红日,由衷的希望,这一次兄长心中那不该有的执念能消散,也对得起陛下一番良苦用心。 至于自己,她相信冥冥中自有天定,也许有一天,她会遇上属于她的缘分。 …… 被顾安安惊醒之后,回到府中的顾凌就令人去替他告病休假,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他这样的举动让外界人都以为他是失意于自己未能封相而看不开。 当这话传进平睿耳里时,他其实并不意外,那天夜里顾凌在城墙上站了一夜,别人不知道,却瞒不了他。 当然,别人误会顾凌这般举动是因为输给了他才会做出这些有**份的怄气举动,他却不会这样认为。 诚然,顾凌的确是输给了他,不仅是输给了他,还输给了文无瑕输给了廖青云,甚至就连林唯棠都比他要觉悟的早。 但其实这情有可原,顾凌这个人,不仅骄傲而且还异常固执,通常这种人都是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如今就连顾凌都愿意承认自己输了……又何尝不是代表他们都输了! 不过,骄傲固执的顾凌能做到这步,还是令他有些佩服的。 毕竟……她值得啊! 七天之后,顾凌才恢复日常上朝,散朝之后,顾凌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众人或惊讶或担忧的目光中走向平睿。 “不知平相是否有时间?下官向平相请教一二。” 平睿其实也有些意外,他以为就算顾凌想通了,以顾凌的骄傲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直到现在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顾凌机会了。 “顾大人客气了,请。”平睿淡声道。 在众人揣测的目光下,两人相继进入偏殿,两人谈了什么话,外人不得而知,但第二天,却发觉朝中有不少看似不起眼却极为有用的文官位置都有了挪动,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不少武将的调动和任命。 按理而言,如今外无敌犯,内无民乱,可以称得上国泰民安,不应该大规模调兵遣将。 但凡涉及到调将,都将预示着战事的征兆,这让不少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之时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茶楼二楼某间厢房内,顾凌将沏好的茶递给对面的人:“尝尝这茶。” 廖青云接过杯盏轻抿了一小口,微微皱眉,这茶明显比别的茶涩的多。 顾凌细尝了一小口,微微点头:“这茶虽涩,但涩到好处,别有风味。” 廖青云定定的看着他,他不会认为顾凌是专程请他来喝茶的。 顾凌将杯子搁下,苦笑:“青云,我是不是很差劲?”若不是青云点醒安安,安安那丫头也不会在适当的时候当头一棒打醒他,也许他不会反省自己……若至今都还认识不到自己输在了哪里错在哪里?也许他还会继续错下去,直至走上不归路。 廖青云微讶,但随即摇头:“不是我。”这些年来,他是不遗努力的在试图点醒好友,可他也明白好友的固步自封,很多话他就算听进心里去了也无用。 顾凌惊讶:“不是你?” “不难猜想。”廖青云眼神有片刻的迷离:“不然你以为安安为何会如此崇敬她?” 顾凌黯然地盯着手里的茶,久久未语。 如果可以,他情愿一意孤行下去,至少那样,他还有着一意孤行的勇气。 可如今,他却连一意孤行的勇气都没有了。 “青云,我终于明白了。”顾凌黯然长叹,曾经他暗暗羡慕过她对青云的不同,更不明白为何青云早早放弃,可今天,当这份‘不同’落在自己头上时,他才发觉这滋味何其苦涩。 不是愿不愿意为之一搏,而是当‘愿意’两个字浮现时,就已经输了。 似是没听见顾凌的话,廖青云只是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杯中的茶饮尽,才淡淡出声:“若知道你明白过来,陛下定会很欣慰。” 顾凌自嘲:“同是天涯沦落人,也许我们该喝几杯。” “一醉解千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如你的曾经,顾凌,既然面对了,就不要再逃避了。” 顾凌张了张嘴,却更多的是苦笑无言,如果可以,他情愿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只是,如今却连自欺欺人的奢望都破灭了。 …… 有商队领路,一路长途跋涉的元无忧倒是很顺利地进入了楚国边境。 在边关某一小镇上与商队分道后,元无忧又坐上了马车一路慢悠悠地往楚国京城而去。 逃遥驾着车,冷着一张脸,心里很是不满意自家主子的任性妄为,明明是她自己时常说要照顾他老人家,可真要较真的时候,她就一点儿都不照顾一下他的心情。 “还在生气呐,小逃子?”元无忧拉起帘子,很随意的趴在半截护拦上好笑的看着生气的逃遥。 逃遥一张脸绷的紧紧的,他实在是不能谅解任性的主子将其余暗卫都丢在大元国只带了他一人只身入楚国的举动,不过虽然的确很生气,但一路下来,他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只不过想着任性的主子,他更多的是担忧和焦灼。 “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见他三天来终于愿意开口理她了,元无忧忍不住又想逗逗她家这可爱的保镖了,别看小逃子一把年纪,其实本质上有些老小孩。 “小逃子本领高强,万夫莫敌,所以,孤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这话一出,逃遥不但不开心,反而越发的郁闷憋气:“主子您自己也说过,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说奴才又不会飞天遁地之术,不能眨眨眼就能将您送回大元国,奴才的命不值钱,为主子万死不辞,可主子您不同,您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这话都出来了,看来小逃子真气的不轻,元无忧将眼底的笑意收了起来,想了想,很认真的道:“小逃子,或许我作这个决定是真的有些任性了,但是我相信自己这个决定不会错。” 逃遥张了张嘴,最后嘀咕了一声:“要不是相信,奴才拼死也不会同意。” 元无忧挑了挑眉:“那敢情你这几天来是在故意跟我较劲啊,行啊,小逃子,你胆子倒是不小。” “奴才不敢。”逃遥语气很惶恐,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比起曾经,现在这样鲜活的主子才终于像个人,而这都可能都要归功于那个甘愿不悔为主子负尽天下的楚绝。 他决定以后就不挑剔楚绝的无能了,甚至有些感激他了。 要不是他真心痴心不放弃,主子也许这一辈子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057 沙河城是距离楚国京城最大的一座城,可谓条条大路通京城,城内什么样的客店都有,这也使得位于郊外的沙河驿馆如同虚设,因无人问津而无可避免的走上没落。 但尽管如此,这间驿馆里还是留有主事之人。 此时驿院之中,一名约莫四十上下的妇人正蹲在院子一角那间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圃里忙作着。 一辆马车径直驶进了院子。 那妇人很是惊讶的起身,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朝向里面喊了两声。 “悦儿他爹,你快出来。” “什么事?”很快从里面走出一名身形中等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看着院子里的马车,也是一愣,但很快就面色一肃,小跑着上前,恭敬地问道:“在下沙河驿馆主事田良,不知贵客可是要投宿?” “田主事?这里就你们二人?”逃遥环视了一眼,有些皱眉这里的简陋。 田良一边暗地里打量着马车,一边回答逃遥的问话。 “回贵客,这里的确是只有田某夫妇二人。” “主子,此地简陋,入城不过数里之路,是否……” 逃遥的话还未说话,马车内就传来元无忧淡淡的否决声:“不必了,今晚就在此休息吧。” 田良看不见马车里人的长相,但光是听这宛若天外传来的女声却让他很是疑惑,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马车里的人绝非普通的女子,那么她又为何执意要留宿在这简陋的驿馆? 此时天色虽不早,但若要入城却还是完全来得及的。 虽然驿馆没落,一年之中也难得有人愿意上门,但就算是如此,这也好歹是公家驿院,不是谁都想进就能进的。 既然来人决意留宿,他自当上前询问身份,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被马夫递来之物惊的倒吸一口气,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一绽金子。 “打扰田主事一晚,不知房间在何处?” 还在盯着手里沉甸甸金子的田主事回过神来,忙道:“房间在后院,请随我来。” “有劳了。”逃遥利索的驾起马车直接往后院驶去。 这时,正是落日西斜之时,夕阳余晖落在驿馆稍显简陋的驿馆庭院,让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的田主事竟突然觉得有一种蓬荜生辉之感。 “这是最好的上房,请。”将他们引领至后院一间厢房,田良推开门极殷勤地介绍道。 逃遥打量了一眼干净整洁的房间,倒也还算满意的朝他颌首示意,随即走向马车恭敬的将元无忧请了下来。 田良看着从马车下来头戴围帽的贵客,虽看不清长相,但从其身上流露出来的莫名气势也让他知道这贵客恐怕非寻常的贵客,有这认知,他反而不宜再多打听贵客身份了,以免犯了忌讳。 “天色还早,不知贵客是要稍作休息还是备水送饭?”比起刚才用黄金砸出来的殷勤,这次田良倒是多了一丝由衷的恭敬。 “先备水。”逃遥回答道。 田良应了一声就快步退了下去,冲去前院唤自家婆娘赶紧停下手里的活,给贵人备水备饭。 …… 清亮的月光给驿院披上了一声朦胧的轻纱,元无忧立在窗前看着月色下的庭院有些失神,直到夜色惭深,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才似是回神,移步到桌前摊开的贴子上执笔走下几行字。 “将它送去给这里的驿事让他递给楚鸿。” 逃遥目光扫过桌上刚才她所写的字,眉角一抖,他以为抛下暗卫就只带着他一个人勇闯敌国已是主子最大的任性之举,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比起现在主子所下的命令,将暗卫留在大元国的命令当真是不值一提,他永远摸不透主子的下一步举动。 也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家主子这次是真的展现出了她的诚意和胆量,这样的主子让他又敬又忧。 递拜贴很平常,但主子的拜贴……逃遥决定还是垂死挣扎一句:“主子确定一定要这样做?” 元无忧淡淡回眼,不需要言语,逃遥就知道他只能执行了。 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田主事此时的心情,捧着那看似十分简单却沉如重山的册子,田主事此时的双腿控制不住的抖动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久不见自家男人回来,在房里做绣活的田婆子有些担心的去寻,却在房门口见到自家男人面慌目惊的呆滞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得惊呼:“悦儿她爹,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我。” 被惊的三魂去了两魂的田主事被摇晃的终于回神了,但下一瞬他就急冲了出去,他得将消息传出去,可跑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住了步子,皱眉想了想,又转身跑了回来,事关重大,他决定还是连夜进京,亲自将此事传达,这也是他的一次良机。 “我有急事要出去,你记得,今晚你就别睡了,千万千万要好生侍候着那贵客,不得有任何懈怠。”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田婆子惊吓的抓住他的手。 “你也别管,你只要记得我的话就行了。”吩咐完,田主事就飞奔了出去。 “悦儿她爹……”田婆子追了几步却发现已经追不上自家男人了,想着自家男人的话,她狐疑地看向后院方向,贵客究竟是什么身份,让她男人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前院动静不小,元无忧居住的后院,此时也有动静,逃遥从里屋走出来,一名暗影倏地现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逃遥点点头,那名暗影又瞬间隐没消失在了夜色里。 逃遥回到里屋,看着正在沉静写大字的主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消息禀报:“主子,那田主事亲自进京去了。” 元无忧轻应了一声,手中笔尖丝毫不停顿,优雅一勾,勾勒出了完美的一笔,才淡声道:“门外的是谁?你不顾孤的命令,究竟私自带了多少人进来?” 逃遥嘴角抽了一下:“就只带了幽三。”早知道他就不说了。 元无忧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就真的只有幽三?” “真的就只有幽三,属下倒是想多带几人,但属下不敢欺瞒陛下。”逃遥拉耸着眼皮子很是镇定。 元无忧看了他一会,突然道:“幽三。” 烛光微微一晃,一抹身影从窗口而入,跪立于屋内:“幽七见过主子。” 逃遥垂低着的眼皮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 元无忧看了一眼在那强装镇定的逃遥才看向跪在面前的幽三,问的云淡风轻:“有多少人在守着孤?” 逃遥朝幽三眨眼,但可惜,幽三却很是诚实的回答道:“回主子,有十人。” 元无忧点点头,没再出声,只是转过身继续写她的大字。 逃遥朝幽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幽三很快又消失了,室内恢复了寂静。 元无忧审视着她刚写的大字,说道:“比起出京时的三百人,你现在只偷带了十个人,倒也不算过份。” 逃遥这时候很是后悔,早知道他就多偷带些人来了。 似是知道他所想,元无忧眼神微沉的出声:“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属下明白。” …… 连夜进京的田良停马看着不远处那紧闭的城门,面色有些迟疑起来,事关重大,他一心想着不容有失,才弃用飞鸽传信而是连夜进京。却想到趁着月色他一路跑下来,路上出奇的顺利,竟然比预想的时辰要早的多。 抬头看看夜色,要等到天亮城门开,还要两三个时辰呢! 可私闯禁门可是死罪,甚至他可能还来不及去敲门,就有可能被乱箭射杀也说不定。 可想到怀里那沉甸甸的东西,他咬了咬牙,他被困在驿馆十数年没得机会着手,眼见着驿馆一日一日的没落没有丝毫办法,现在天大的机会落在头上,他要不紧紧的抓住岂不是太可惜了?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谋个一官半职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田良长鞭一挥,策马奔了上前。 只是他刚跑到城门之下,还没有下马,城门上就传来重喝:“来者何人,竟敢私闯禁门?” “在下沙河驿馆主事田良,有紧急之事要面见皇上。” “大胆,你一小小沙河驿事,竟口出狂言要面见皇上,该当何罪,来人,放箭。”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开始拉起了弓,乌黑黑的城墙上不知道有多少箭对着自己,田良心怦怦直跳,却还是不死心的大喊:“将军,若非事态紧急,田良岂敢夜闯城门?射杀田良事小,但若是耽搁正事,到时皇下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还望将军三思。” “慢。”城墙上的人挥手虽停,他回头对身后的心腹将士低声说了几句后,那名将士得令后,飞快的退了下去。 刚才生死关头一闯,田良这时已全身湿透了,他将怀里密封了的名贴递给从侧门出来的那名将士:“有牢将军了。” 那名将士朝他点点头,“你且等着,若不是你所说十万火急之事,不只你小命不保,恐我也要受到迁连了。” 田良苦笑着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要说此时他心里没有不后悔那必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做了,也容不得他后悔,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很快,那密件就被快马加鞭送进了宫,消息传进宫时,值守的禁军不敢掉以轻心,很快就呈给了太监总管莫公公。 小莫子看着手里被驿丞密封的信件,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去叫醒了楚鸿。 楚鸿看见元无忧拜贴的那一瞬间,脸色之恐怖就是一旁的小莫子也胆战心惊。 058 小莫子本以为那一刹那间主子令他胆战心惊的可怕神情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难得遇上的极限,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 他亲眼看到自家主子不只有恨,还有痛苦,甚至……他刚才在陛下眼中隐约看到一闪而过的水光。 小莫子再也不敢抬头,直到许久,他才听到主子冷静下来的声音: “传旨,朕要即刻出发去沙河驿馆。” 原本还因为不敢窥视龙颜而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面的小莫子震惊的抬头:“皇上……是,奴才这就去办。”在瞥见主子那只拿着名贴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以及还有些控制不住扭曲的面部表情,原本想出言相劝的小莫子哪还敢出声,此时此刻他只知道,现在无论皇上说什么他都听话照做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等等……” “皇……皇上?”小莫子立刻停步,小心翼翼的回头。 楚鸿闭了闭眼,静默片刻,才咬紧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硬挤出来:“令禁军统领先行一步,不得喧哗,朕要微服出京。” 小莫子暗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立马恭敬的弯腰:“奴才明白。” 小莫子出去后,楚鸿阴沉的目光又落回到手里的贴子上,牙齿咬的咯咯响,她……怎么敢……怎么敢…… 楚鸿微服出京,又是在这深夜时分,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惹人注意的,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夜注定是要不复平静了。 楚鸿刚一出城,战王府和楚毅也都得到了消息了。 此时本该安静无声的战王府依旧安静无声,却……并不平静! 大院之中立着以战王府管家标叔为首的一支队伍,队伍人数不多,不足百人,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汇成了一股慑人的气势。 标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高举起两只手,分别作了个指令,院子里站立的人群即刻分成两队,而后有序地消失在夜色里,一队人去向皇宫方向,别一队人却往城门而去。 直到最后一人消失在了夜色里,一直隐在暗处的野狼才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标叔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赞同:“野狼,你不该来的。” 野狼淡淡一笑:“纵使我不能再为王爷冲锋陷阵,也该要站在这里,我永远属于这里,我的命永远属于王爷。” “王爷并不希望你受他迁连。”野狼现在有妻有儿,虽娶的是九公主,但上次野狼为王爷硬闯地宫已经在皇上眼里埋了一颗沙子了,要让皇上再知道今日之事野狼又插手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无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有一天皇上当真容不下我要找我秋后算帐,大不了我领着他们娘三个归居田园还图个轻松自在呢,有太后在,总归他也不会真要我们性命。”这大楚国的天,曾经是王爷带着他们出生入死守护的,但如今看来,王爷其实是对的,纵使没有王爷,没有他野狼,楚国的天也不会变。 标叔似是想起什么,神情极为复杂:“以后王爷……但愿王爷永远不会后悔他今日的选择。” 说到这,野狼面色也有些暗淡:“不管王爷作何选择,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尊重他的选择。” “元无忧能只身来楚国,也不枉王爷这样对她了,罢了,只要是王爷想要过的日子,我不会阻拦。”标叔长叹出声,其实他也早期盼王爷能够放下身上的重担,过些简单快乐的日子。 如今王爷的确想过这样的生活,可偏偏王爷爱上的却是一个位极人君的女人,他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的,但就如野狼所言,这既是王爷的选择,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尊重王爷的选择。 说起元无忧,野狼无言,只是抬头望着夜空出神,能让王爷这般死心塌地为之不顾一切的女子,定不会辜负王爷。 …… 地牢。 由远而近的兵刃相对声预示着对方很快要攻入地宫。 牢室内,坐在石桌前的楚绝轻轻地搁下手里的茶盏,抬头看向老者,平静的目光足可以代表他的决心。 “您又何必枉添伤亡?您应该明白,今夜,我是一定要出去的,哪怕是杀出去。”他绝不会让她陷入险地。 阖目养神的老人闻言微微皱眉,睁眼看向楚绝的目光有些复杂,似欣慰似惋惜又似是忌惮。 “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你可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上叛君下弃民,这是要遗臭万年的,他日你有何面目去见楚国的列祖列宗?”老人微高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怒气。 楚绝淡漠垂眸:“在父皇和皇兄心里,守国护民是我楚绝与生俱来的责任!从记事以来,我就是为这责任活着,直到有一天我战死沙场,才是死得其所,才是我楚绝正确的一生。可是,有谁在乎过这是不是我愿意过的一生?” “……你已魔怔,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去了。”老人无言叹息。 楚绝抬眸,面色有些嘲讽:“如今天下对峙局势已经从动荡迈入另一个稳定局面,纵使周国兴兵来犯,以楚国实力又有何惧?只要皇兄放弃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野心,又何愁楚国安危?难道您就眼看着皇兄冲动行事,甚至陷万民于水火?” 老人目光一凝,正想说什么,石门却已打开了,外面的人硬是杀了进来,但防守的人实力也不容小觑,很快就找到有利的攻击方法。 “都住手。”两双人正打的不可开交之时,老人终于命令出声。 对方停下攻击,楚绝的人自然也不与之恋战,迅速上前将石牢护卫住,与对方对峙。 楚绝也站起身,走出了牢室,然后朝老者郑重一揖:“师父之恩,楚绝铭感五内。” 老人罢手:“你不必谢我,皇命在身,就此释放王爷,老奴不敢,但老奴愿意陪王爷去见皇上,也许皇上会网开一面,成全王爷。”他相信皇上乃为明君,自当明白大势已去,当要理智对待,而王爷毕竟与之是手足,又涉及大元国,皇上再怒,也要三思而行。 …… 黎明破晓,沙河驿馆却寂静的诡异,就连院子里田婆子养的几只鸡都似是感觉到了空气里的不寻常,不敢打鸣。 田婆子惶恐地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男人的衣袖,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她男人出去就是一夜,直到一刻钟前才领着一队吓人的军兵回来,一回来就二话不说领着她跪在门外。 而这些身穿盔甲手握重刃的军爷们一进门,也什么话都不说,就把驿馆包围了起来。 “她……她爹,发……发生什么事了?”田婆子眼角余光瞥了身边军爷那手里泛着亮光的大刀,心一紧,忍不住扯了扯田良的袖口低低出声。 田良满头大汗直朝她使眼色,示意她闭嘴不要出声,现在,他心里也是后怕不已,想着等一下皇上就将亲自抵达,他头上的汗就没停过,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连夜出京亲自前来。 田婆子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看到自家男人满头大汗惶恐不安的看向前方,她也看过去,也呆住了。 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她再没有见识也知道不是谁都能穿九龙戏珠锦袍的。 “沙河驿馆主事田良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田良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山呼。 田婆子头紧贴着地,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楚鸿翻身下马,目光打量了一眼面前简陋不堪的驿馆,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田良:“在哪?” “回……回皇上,在……在后院厢房。” 楚鸿眯眼:“只有两个人?” 这次,不等田良回话,禁军统领已回道:“回皇上,后院厢房四周有十名护卫,屋内人数暂不明确。” 听到竟还有十名护卫,田良后怕不已,他以为只有两个人呢。 十个人……楚鸿冷笑,何其狂妄嚣张的元无忧。 “传令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是。” 楚鸿这才迈步走向后院,小莫子看向田良,皱眉低斥:“还不带路?” “是,是……”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带路的田良得到指示,自然不敢再迟疑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外面就传来马蹄奔跑声。 “主子,是……小王爷。”小莫子看清来人时,心里暗暗叫糟,根本不敢看自家主子是什么表情,这小王爷明明被皇上禁足在府,可他却活的不耐烦的竟然抗命且私自跑到这里来,不过,好在这小王爷只身一人前来,倒没有胆大到带人前来,不然他都不敢肯定今天这小王爷有没有命活着回去了。 楚鸿阴沉下来的脸,让人不敢直视,但楚毅却似是没看见。 “皇上。” 楚鸿冷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楚毅垂了垂眼,也跟着他身后走了过去。 小莫子瞥了一眼身后的小王爷,暗自摇头,这小王爷现在越来越浑了,竟然敢跟皇上较劲,他就没想过就连战王爷,皇上都将其打入地牢,还会对他留情? 沙河驿馆其实很小,从前院走到后院不过数十步路,但这数十步走来,却只有楚鸿自己知道,他一步一步走的有多沉重,有多艰难。 守护在外面的幽三淡淡出声:“我家主子只请楚帝陛下一人。” 楚鸿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命令出声:“都退下。” 小莫子惊呼:“皇上三思……” “退下。”楚鸿声量没有任何变化,却自有威严。 小莫子不敢再有异议,只能闭上嘴。 被拒绝的楚毅痛楚的闭上眼,在她心里,或许早就不记得还有他这个人了,就连他用尽心思却近在咫尺都不能得偿所愿,他……不过是个笑话! 楚鸿走进屋,大厅里,正背对着他看着挂在墙上字贴的元无忧回过头,朝他低低一颌首,从容出声: “陛下,别来无恙。” 听着她从容的一声别来无恙,楚鸿瞬间猩红了眼!这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亲手掐死她! 他这样想,他也真的这么做了,等到他回神,他的双手已经掐住了元无忧的脖子。 ... 059 楚鸿这样直接的爆发,其实是有些出乎元无忧所料的。 她此行再来楚国,所有的可能性她都有设想推敲过,不是没有设想过楚鸿见到她时或许会做出过激形为,但这种可能性被她评估的很低。 在她心里,楚鸿这个人,绝对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君王! 有野心的皇帝历史上从不少见,但有野心、有能力还能做到理智信任的皇帝,却极难能可贵,这样的人若再遇上适当的时机,成就一统天下的霸业并非是空想…… 窒息的痛苦令元无忧神游的心思不得不回笼,因咽喉被扼紧而产生的晕眩感令她心里苦笑的同时也不得不自嘲,小逃子说的对,她在对待这件事上不是有些任性,而是任性妄为啊。 有时候任性行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何况这是她的——因果!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从根本上来说,这是她选择前行的路上必须要面对的阻碍。 元无忧将最后一丝本能的抵抗都撤离去,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命脉完全交到眼前人手中,若不让他消恨,恐怕还真是不好走。 感受到手下柔软放松的躯体,楚鸿的手也本能的放松了力道,但下一刻,他又力道微微收紧,一双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恐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微阖着双眼的脸。 这张脸,哪怕此时因为呼吸不顺而红中透青,却依然掩盖不了它世间无双的精致美丽。 “你何其胆大包天,你就真的料定朕不敢杀了你?”楚鸿咬紧后槽牙恨恨出声。 元无忧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指了指被扼紧的脖子,有些吃力的道:“……我们……要这样……说话吗?”既然他现在恢复了理智,那他们就坐下来好好谈判才是正确的方式。 他力道虽不至于让她难以承受,但她可不想再继续被人扼着脖子,他要再不松开,她可不保证小逃子会不会出手解决了他,刚刚过去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她家的小逃子可是度秒如年。要不是她下了死令,他哪有机会掐她的脖子。 楚鸿思想经过一番挣扎,手慢慢地松开了。 元无忧抚住干疼的咽喉轻咳了几声,逃遥则立刻递过一杯水给她。 楚鸿看见逃遥,原本恢复的理智又有了波动:“好一个圣僧,好一个法空大师,朕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一想到眼前主仆二人的所作所为,楚鸿恨的牙痒却更恨自己明明恨成这样却还下不了狠手。 接过小逃子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元无忧轻摆手示意小逃子退下去。 逃遥也知道真正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刚才那危险一幕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重新退至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盯紧楚鸿,生怕他再发疯。 “陛下何不坐下,我们好好谈谈。”元无忧无视楚鸿阴沉的目光,无论神色还是语气都充分表达出了诚意和善意。 自己苦苦挣扎,而她却云淡风轻,这让楚鸿意更难平,盛怒之下,甚至有些口不择言:“朕真后悔刚才没杀了你,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如此可恶可憎可恨之人?” 见他还犹由刺猬般浑身竖起了满身刺,元无忧苦笑的叹息了一声,神色一敛,直接问道:“陛下究竟想要如何?” “朕……”楚鸿被问住了!自将七弟关押起,这数月以来他日思夜想,想着的都是见了她,要如何将她除之后快。 可刚刚,就在刚刚,她站在他面前任他出手毫不反抗,令他完全有机会如愿以偿泄心头之恨,可……他却松开了手! 他可以告诉自己他最终不杀她是因为杀她后果太大,可这理由却说服不了内心的那个自己。 他楚鸿身为一国之君,国富民强,有实力有底气,他什么时候懦弱过? 就算……杀她后果不堪设想,他楚鸿若执意为之,纵使有天大的后果也就并非他承担不起…… 这一刻,楚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了! 元无忧似是没看到他的挣扎,淡淡说道:“陛下这般恨我,甚至认为无忧亏欠你,站在陛下的立场来看,情有可原,这我能理解,所以这些日子,我也认真的想过,是否欠你?” 楚鸿心一震,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复杂难辩。 元无忧却朝他摇了摇头,因为毫不迟疑而显的有些无情:“你认为我亏欠了你的感情,但是我不这样认为,所以我不会道歉!” 仿佛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楚鸿笑了,笑声由最开始的低声到大声,到后,甚至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元无忧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帕朝他伸出手。 楚鸿笑声一停,无视她递过来的帕子,看向她的目光寒冰刺人:“元无忧,你的虚情假意令朕恶心。” 元无忧从容收回伸出的手,微微一笑:“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向你道歉的原因,我从不认为我有负你。” 楚鸿眯眼:“你什么意思?” “当年大元国呈现亡国之相,陛下你意图趁虚而入吞而并之,这我完全能理解。亘古以来,这世间生存法则不外乎弱肉强食,我理解甚至认同你的做法,但理解和认同并不代表就得认命,尤其是你即将要掠夺的不只是关乎我性命,甚至还有尊严和自由。这样一来,你我立场相对,注定是对手和敌人,既是敌人,不择手段的抵抗,又何错之有?于情于理,我元无忧不负你一分一毫。” 楚鸿愣住了。 “于情而言,我的有意诱之的确算得上为欺骗,但……愿者上勾,这是陛下自己的放任,毕竟,那般超出世俗的感情责任绝不在身为僧人的我身上,所以,蓝云也好,元无忧也罢,都没有责任去为陛下的感情负责。真正责任的人是陛下你自己。而你否决自己,把全部错责都扣在我的身上,认为是我处心积虑的欺骗,你才会上当受骗,这样说来,陛下的感情纵使是真,却也还不是经不起任何的考验,这样的感情在我心里,一文不值。” 楚鸿微微睁大眼,他想反驳她狡辩,是满口荒唐,可张嘴的话还没有出声就被她接下来的话重重一击,彻底的堵了回去。 元无忧说:“比起令弟,陛下你对我那所谓的被欺骗而付出的感情,又何尝不是虚情假意?与我的虚情假意又有何不同?你既然能全盘否决掉自己对我的感情,那么我又为何要纠结于是否曾经欺骗你而感到亏欠于你?” 元无忧毫不留情的话语,一针见血的刺中了楚鸿的最痛处,让他无从反驳而哑口无言。 “既然你不承认欠我,那为何刚才……”楚鸿的声音突然卡住,他明白了她的用意,而脑中也浮现楚绝说她会来时的坚定神情。 “这个世上能让我感到有愧有负的,不过一人而以,所以,我为他而来,刚才我还你没有真正伤害他的情意。” 明白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证实又是另一种心情了,震惊不足以形容楚鸿此时的心情,他的心里还有着他不愿意去承认的妒嫉。 许久许久,楚鸿才哑然低语:“为什么?” 元无忧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她来回答,聪明如楚鸿又岂会不知道为什么? 他做不到像楚绝那样去爱一个人,所以,他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若……若是朕亦如……如他那般为你……”后面的话,楚鸿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艰难的问出了声。 元无忧有些讶异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正要开口回答时,却这时,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 楚鸿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眉眼一沉,却并没有理会,只是望着她,似是执着的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外面的动静,却让元无忧不知想到了什么,明眸微眯,而后,绝美的脸上绽放开来一抹浅淡的笑容,美的令人失魂散魄。 百般难描的美令楚鸿有瞬间的恍惚,当年她化身为僧,也让他这个帝王控制不住的动情,更何况此时她这般情真意切的笑的世无双。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纵然还有不甘心,却输的并不算冤枉。 眼前的人,无论是身穿袈裟灵美出尘的得道佛僧,还是位身着凤袍脾睨天下的女皇,甚至是眼前身着素衣便服清绝出尘的女子,其实……都是眼前人! 他动心的不过是她的冰山一角,七弟动情的才是眼前人的全部。 元无忧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只是命令出声:“……请他进来。”楚鸿狐疑,却在看见走进来的人时,倏地转身,面色有片刻的呆滞。 “你怎么……你好大的胆子,楚绝,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反应过来的楚鸿不敢置信的出声。 楚鸿的惊呼乃至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对于四目相对的两人来说,都是虚无的。 此时此刻,没有激动相拥,没有痛哭流涕,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却无声胜有声! 元无忧最先移开眼,平静且专注地将他从头扫到脚,最终确定他只是稍微面色苍白外,她才似是安心。 “对不起。”楚绝因为愧疚而低头。 元无忧嘴角微勾,轻笑道:“现在就是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楚绝,这次,我为你而来。” “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来。”楚绝抬头,神色不见激动,但他不知道此时他的眼睛有多发亮。 元无忧注视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心为之一悸,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她存在于世间最亮的这双眼睛里。 逃遥看着只言片语却四目有情的两人,很是同情地看向明明站在那里却愣是因为没存在感而暴怒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的可怜男人! ------题外话------ 满脑子的场景画面,却发现怎么写都有些不足,无忧的王八之气在明天。 060 在今天之前,楚鸿脑子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他的七弟会真正地背叛他的这个概念。 哪怕楚绝为了和元无忧在一起而做出抛弃一切的举动被他关押在地牢,更多的是他想要借此机会让他死心,他料定元无忧不会来。 可现在不仅元无忧来了,而且他坚信在无论什么样的境地都不会背叛他的人也做出了令他震惊心魄的选择。 可以说,在这一刻,楚绝的出现让原本还沉浸与元无忧纠葛的楚鸿不仅彻底清醒,心中也燃起前所未有的怒火,这股怒火惭惭地化为——杀机。 身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楚鸿最不会也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者,无论背叛者是谁? 哪怕是他的父母妻儿,一旦背叛他都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何况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今日这个他坚信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七弟可以为了元无忧的安危而做出威胁他的举动,它日若有一天他也必会助元无忧征战楚国。 楚鸿缓缓地垂下眼,敛去眼底喷射的怒火同时也掩去了令人心寒的戾气。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自己不动声色的退避开去他才能动作。 只是,他刚略了一小步时,身体就僵住。 逃遥立于他身后,说了一句没有歉意的道歉话:“得罪了,楚帝陛下。”真当他是吃素的,目前为之还没有人能从他眼皮底下遛走。 元无忧的视线从楚绝身上抽离,落在僵硬地保持一个动作站在那儿的楚鸿身上,话却是对楚绝说的:“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可惜事与愿违!” 楚绝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兄长,兄长想到了什么和要做什么,他很清楚,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谁都有错,谁也都没错。 “那就劳烦皇兄送送我们。”他不会容许兄长伤害她,但同样也不会容许她伤害兄长,这一点,她明白且相信,兄长也明白却……不再相信了。世间事,从来都是两难全,可他还是奢望两全,为此,他愿意做一个不容世间甚至被后世人垢病的千古罪人。 僵硬站在那儿不动的楚鸿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表达,但此刻,他的眼睛却让人读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元无忧微挑眉,却吩咐逃遥解了他的哑穴。 逃遥心里有些担忧,但还是照做了,反正现在他算是死心了,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现在他又充分地满是对自家主子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他家主子是永远不会失算的,更不会错的! 解开了哑穴,但楚鸿依旧没有出声,看起来似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像是想要顽抗到底。 楚鸿紧闭着嘴不出声,就是不想让自己再冲动而使得自己失去主控权,元无忧命人解他的哑穴,他不用想也知道元无忧必定有所图谋。 但现在他被她挟持,纵算心里有将眼前二人生吞了的怒火,他也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他倒要看看这二人究竟想要如何离开他的地盘,不会是真打算挟持他离开楚国吧?想到楚绝的话中之意,楚鸿真想冲过去给他魔怔了誓死要一路道走到黑甚至背叛他的……叛徒! 见他面无表情且沉默不语,元无忧也不急,很是淡然地在一旁坐了下来,并且抬眼扫了一眼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也像是被人点了穴道的木头,以眼神示意他也坐下来休息一下。 楚绝迟疑了一下,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元无忧执起水壶,微抬眸:“要给你泡茶吗?”她记得当年他可是品茗高手,习惯了饮茶的人猛然一喝白开水,想必应该不适应。 楚绝好不容易沉静下去的眸子又发亮起来,他很想点头,不是因为他想喝茶,而是想看她为他泡茶,但想着现在时机不对,而且他如今除了酒,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怎么饮茶了。 按捺下心里的失望,楚绝摇了摇头:“不用了。” 元无忧没说什么,只是亲自执壶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楚绝接过她递来的水,垂敛下的眼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湿意,这一天,他虽然等的很久,却终还是让他等到了,就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却无比自然的一个递手动作,就让他满足,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也不悔啊。 看着只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而动容的男人,元无忧的心,霎时再度一动,她隐隐地开始期盼起今后有人陪伴的生活。 因为心动、期盼和感动,她搁下了手中的杯子,伸手握住了他捧着水杯而略显激动的手,却下一秒微微皱眉,双手都覆盖在他冰冷的手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的手这么凉?”现在可是夏天,又是习武的大男人,怎么会手冰成这样?这明显气弱血虚的征兆。 楚绝捧着水杯的手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颤抖了一下,杯中水波荡漾,好在他迅速稳住了,不至于使水溢出来打湿她的手。 却在听到她担忧的话时,还来不及多感受一下她双手捧着自己手的心悸感觉,心里懊恼自己的同时也极迅速的避开了她的手,他都忘了地牢阴寒潮冷,被锁住内力的他被寒气袭体是不可避免的事,如今他功力还未恢复完全,也没来得驱散寒气,自然身寒如冰。 元无忧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己被甩开而落空的双手,她当然不会以为这根木头甩开她的手是不想她碰触他,但理智上就算明知事出有因,心里还是有个小人因为恼羞成怒而隐隐有抓狂的趋势。 “没事,只是些寒气,过几天就好了。”他一个男人根本不惧这寒气,可她身娇体弱,他不能让她受这寒气。 可惜,在某些时候敏锐的可怕,但此时却明显少根筋的楚某人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刚刚上任的女朋友内心深处的抓狂,还在那因为女朋友的亲近和关心而欣喜若狂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逃遥很淡定地收回暗暗半注地斜眼,心里很是幸灾乐祸着,他站这么远都没错过主子嘴角那不自然的抽动,楚某人坐那么近都迟钝的没发现?呵呵,以后的生活有乐趣了。 心思在那飞速转动的楚鸿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到这样令他受刺激,不,简直是诛心的一幕,脑中那根名叫冷静的弦啪一声响,但他的攻击却因为愤怒过度气而一时大脑不受控制,发出的攻击虽有攻击力,但也显出了自身某种意义上的糙俗。 因为,他骂了一声:“狗男女。” 楚绝好不容易没有因为内心的狂喜而端平的水杯在听闻出自自己兄长吐出的这三个字时,手再度抖动了一下,而这次,他不但没有顾得上平衡,甚至失控地没注意力度而硬是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还在心里暗自开释自己的元无忧眉微微一蹙,心中抓狂的小人不翼而飞,在看到楚绝只是衣服上染了些湿气手并没受伤后,她才缓缓站起身来。 见她神色,楚绝站起身,嘴动了动,想说的话却在触及到无忧看似平静却慑人的眸子时噤了声,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逃遥都想拿手挡自己的眼了,主子威武。 如果说没有再见元无忧时刻在楚鸿脑中最多的是美不可方物却又令人不敢亵渎的圣僧,那么再见到她时看到的是美丽尊贵却也静谧温和的女子! 可此刻——映入楚鸿眼帘的人,却是那个他只能在脑中描绘过却从来没见到过她身为君王的脾睨天下之霸气。 而现在,他看到了,不需要华丽的凤袍,不需要尊贵的宝座,她依然简单素雅,如墨发丝甚至没有任何的钗环,只是如男子一般在头顶利落的绾了一个发髻,但随着她脚步而轻扬摆动的裙裾却让人不会再将她错认作绝美的男子,哪怕此刻,她单手负于身后,精致的眉眼间那迸发的强势和霸道。 她是个女子,却也是个令人不敢直视的女子。 元无忧心里很满意楚绝对她的信任,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要真正的伤害楚鸿。 但是——不伤害,并不代表不能给予适当的教训! 否则楚鸿还真当她示弱就是怕了他,狗男女?呵呵,好一个狗男女,她活了两世,最最憎恨的就是狗男女,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用这来攻击她! 楚鸿算是触及到了她的底限了,既然他不怕死,她就成全他,也让他尝尝言语的攻击之痛。 走到两人之还有一米距离的时候,元无忧停步,语气不快不慢,却极有威严:“孤未嫁,他未娶,彼此对感情的态度都是忠贞不二才最终走到一起,如果这样是狗男女,那这世间何来的人?” “陛下你与孤的丈夫乃一母同胞的手足,哪怕你为了一己心结要当这棒打鸳鸯的家长,孤看在他的情面上不但不予计较反而一再以诚意相待,却没料到竟惹来阁下动了杀机,有趣,实在是有趣至极。” 元无忧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但转瞬即逝,她冷眼注视着着他,缓慢出声:“孤的确是找算挟持你离开楚国,但现在孤改变主意了,孤不但要离开,还要公明正大的离开,你倒是留下孤试试看,楚鸿,孤不是不看你,而是孤——吃、定、你。” 楚鸿双眼迸射出戾光:“元无忧,你别忘了你站在哪里?这里由朕说了算。” 元无忧冷冷一笑,话却是对逃遥说的:“松开他。” 逃遥嘴蠕动了一下,乖乖的听话解开了楚鸿的穴道。 楚鸿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躯,元无忧的话又至。 “现在孤给你自由,你完全有自由退出去,然后如你所想那般,一声令下,令你的禁林军一拥而上诛杀我们。” 她完全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楚鸿却站那儿一动不动。 不只是逃遥立在元无忧一侧,楚绝也沉默的站在元无忧的另一侧,面色虽复杂,但专注在她身上的眼神却让人一眼明了他的决心,他只会和她在一起,无论生还是死。 楚鸿看着两人的眼神闪烁不定,薄唇也无意识的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元无忧心头之火还没有发出,岂敢就此罢休,她不但不退,反而再度逼上前一步,美眸明明亮的发光,却莫名的令人为之心寒。 “楚鸿,你若真有玉石俱焚的魄力,孤就舍命陪你玩,你敢吗?” 也不知道是被她眸中的光亮所慑,还是为她话里的深意而寒,楚鸿面色狰狞可怖,却紧绷着没有发作。 “孤吃定你不会也不敢。”元无忧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他。 “知道为什么你不敢,而孤敢吗?” 楚鸿抿紧唇一言不发,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 元无忧后退几步,微笑道:“没有孤的大元国,无论谁继位,必定会与楚国战个至死方休,别怀疑孤这个底气,你若不信,可以试试。纵使你不将大元国放在眼里也没关系,孤死在这里,你说周国会如何?你似乎记了,周青色不仅是孤的师父还是你楚国的强敌,你说,这等大好时机他会不会把握呢?” 楚鸿面色呈铁青色,眼里露出要吃人的狠劲。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未发生的揣测罢了,严格说起来,对陛下您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人要活在当下,何必思虑过重?痛快了纵死又何妨?还惧身后事?今日我元无忧就为图个痛快愿以命相赌,如何?”元无忧扬眉极挑衅也极霸气地朝楚鸿下战书。 楚鸿咬紧压直吸气,好不容易气的微微发抖的身体终于不颤了,他才指着朝他露出一副嘲讽表情的元无忧,数度张嘴,却数度哑口,他现在总算是彻底看穿这个女人的本质了。 “元无忧,你若照了镜子你就会知道你现在这副表情究竟有多无赖和无耻。”还有有多……无情! 无赖?无耻?元无忧摇了摇头:“你应该还要加上四个字,无惧无畏!当然,你若执意要说孤无赖无耻也无妨,孤从来不计较这些。” “你……”楚鸿指着她的手又再度中风,不计较?他真想活吃了她,他不过才说了狗男女三个字,她就敢跟他戳他最痛处,骂人不骂短,打人不打脸,她现在是在做什么?还有脸说她不计较?要不是顾及失态,他真想呸她一脸。 虽然他很想杀了他们以泄心头之恨,但元无忧有一句话说对了他的痛处,她敢拿命图个痛快,他不会,楚绝为了一己之欲可以背离百姓,背叛祖宗,但他楚鸿不会更不能,因为他是楚国的皇帝,楚国的子民是他的责任。 既然事以至此,他也有骄傲和尊严,走者他不留,不过就这样让他们走,他不甘心。 “朕不跟你一般计较,元无忧,你若要这个叛徒跟你走也行,但朕楚国不是你大元国,你元无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楚绝眼神复杂的看向楚鸿,嘴里满是苦涩,其实他不意外的,在兄长的心里他是个叛徒的事实,但……罢了,罢了! 元无忧目光微闪:“所以?” 楚鸿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边城五百里疆土,这是朕最大的让步,否则,你们就‘留’在这里。” 那个留字,他特地咬重了音。 楚鸿说这个条件,其实也有刻意为难的意思,但是他没想到,前一刻还在无畏无惧生死的元无忧竟然一口答应,这让他瞠目结舌。 而震惊的还有楚绝,他呆呆的望着隐约流露出‘能用地解决的事都不叫事’的霸道女子,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成交。”带走这么大个人,一点代价都不付,真当楚鸿吃素的,元无忧也无心再与他纠缠下去,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更何况五百里荒地? 她若愿意,以后有的是机会从楚鸿手里拿回来,甚至更多。 ------题外话------ 这就是王八之气啊… 061 候在外面的人在看到楚鸿从里面走出来时,都为之精神一振。 心里七上八下很是焦急的小莫子暗吁一声,挥挥额头上的汗,连忙小跑地上前,只是他一张嘴,皇字还没吐出来,他家主子就下令回京。 小莫子惊疑地回头看了看刚才他家主子出来的地方,主子说要回京?这就回京?那……那里面还有战王爷呢? 楚鸿疾走的脚步在看到站定在不远处朝他行礼的老者时缓了缓,却下一秒又重新继续疾步。 只是在掠过老者时,只是再度对小莫子命令了一声:“传朕旨意,所有人即刻回京。” 小莫子心中纵有惊疑,却是不敢吱声的。 “奴才遵旨。” 老者恭敬地弯腰,在阴沉着一张脸的楚鸿走了几步后,他枯井般平静的眼睛才略显复杂地看向厢房方向,他原以为有生之年会看到楚室成就一统天下的霸业,可惜啊可惜,明明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却不但与之失之交臂且还让楚国损失重将……或许这是天意。 好在陛下没有让先皇失望,今天如此的局面,让他心中感慨起先皇的先见之明,皇上比战王的确更适合为君。 而战王……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想到这,老者似是终于释怀,眼神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老者收回视线后,屋里戒备着的逃遥那提起的心才悄然落回原处,当年他随主子扮得道高僧入楚国,没感觉到这老家伙的存在,还以为这老家伙死了,心里还暗自庆幸天不亡大元国。 没想到这老家伙不但没死,恐怕功力还越发的长进了,真要动起手来,他还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逃遥瞥了一眼面色没有血色的楚绝,那老家伙竟然亲自看管?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屋外,老者的目光落在站在那一动不动神情呆滞的楚毅身上,淡淡出声:“小王爷。” 很平常的目光,很淡然的叫唤,却硬是让失魂落魄的楚毅不但瞬间清醒且本能的戒备。 老者见他清醒,目光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却转瞬即逝,依旧平淡出声:“陛下有旨,所有人即刻回京。” 楚毅垂眸,即刻回京?就这样回京,明明见她一面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他却要放弃吗? 楚毅无法说服自己就此留下遗憾,他毅然抬头,看向老者的眼神里有着坚定:“本王自会向皇上请罪。” 言下之意,就是此刻他要抗旨。 老者目光闪了闪,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禁军都撤离了,这老家伙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爽地看了一眼外面的人,逃遥想起刚刚明明是得了便宜却愣像是被人占了便宜的楚帝陛下那张阴沉难看的脸,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好。 “主子,我们尽快离开吧。”那可是五百里疆土,楚鸿应该不会是后悔了才留下这家伙对付他们? 想到这,逃遥就恨不得立刻拉着他家主子上马车,快马加鞭离开这是非之地。 元无忧看着明显有些情急的小逃,以眼神询问着。 小逃子轻咳了一声,老脸有些明显的不自在,但还是很镇定的回答:“属下担心楚帝陛下会出尔反尔。”说到这,他心情有些沉闷,她家主子用五百里疆土换一个男人…… “他不会。” “不会。” 元无忧和楚绝几乎是同时出声。 逃遥面无表情地看着极有默契异口同声的两人的神色变化,干脆直问楚绝:“王爷的功夫不会是外面的那个老疯子教的吧?” 元无忧挑了挑眉,老疯子?小逃子的熟人还是老对手? 楚绝讶异:“您认识他?” “老奴不敢,您还是叫老奴小逃子吧,主子也这是这般叫的。”逃遥很认真的解释:“他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楚国有今日的强势和野心,至少有一半是老疯子的功劳。 楚绝了然的点点头,想了想,又多补了一句:“在我心里他是师父。”他的一身武艺的确是师父教的,但是师父却不肯正式收他为徒,不是因为他出自皇室,而是因为师父说过他年少时曾经立过誓,永不收徒,所以他这一生可能都无缘得以让师父承认他是他的弟子。 “看来他对王爷也极为喜爱,不仅教授王爷高强武艺,还把看家本领都传授给了王爷,老疯子是个武痴,钻研各派功法无数,但真正的看家本领还是他的排兵布阵。”说到这里,心情有些低落的小逃子才终于觉悟过来了为什么楚帝陛下那似乌云覆盖的面色为何了! 他双眼灼亮地打量着楚绝,心里暗暗为主子喝彩,用五百里疆土换一个不仅能保护主子还能保护大元国且对主子痴情的俊美男人,这……太值了,主子威武! 小逃子异常炙情的目光让他的心思一目了然,楚绝忍不住看向元无忧,却迎上她半眯的眸子,微微愣了愣就明白她未语的深意,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神柔情似水却也坚定的表示他绝不会多想的。 元无忧满意地移开眼,轻咳了一声,很淡定专注的看着某一处。 楚绝注视着强自镇定看风景的人,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她刚才那样理直气壮的对皇兄说的话深深的刻在了的心里。 她说他是他的丈夫,其实他并不意外的,因为早在三年前她开口相约后,不用多余的言语,在彼此的心里,他知道,彼此就已认定,就已是唯一。 他视她为妻,她又何尝不是视他为夫? 在这路上,他虽历经荆棘,却终庆幸的走进了她的心里。 两人之间明明相隔甚远却愣是柔情满溢的气氛令一直贴身不离左右的小逃子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是多么不合适了。 “主子,属下去准备启程事宜?”虽然认知到自己碍眼,但小逃子还是抱有期待的请示着,而不是自做主张自以为识时务的退下去。 元无忧则毫不犹豫的点头:“去吧。”虽然与楚鸿之间的谈判有了结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一些还是有必要的。 逃遥顿了顿:“是。” 逃遥退了下去,屋子里面就只有两人独处了,空气流通都似是突然缓慢了起来。 严格说来,这还是两人关系确定后第一次独处,不只是楚绝突然紧张起来,就是元无忧都莫名的有些紧张。 无意识的摸着衣角,元无忧想起刚才理直气壮的对楚鸿宣示主权的话,心里的紧张感松了些的同时,脸上也有些灼热感,刚才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以丈夫之称肯定他又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感情的事,其实很简单,只要认定了,一切都明朗清晰了。 “我刚才……”元无忧回头,出口的话却因为站在那儿手足无措似是纠结是进还是退的男人时顿住,脸上浮现笑容,就连那双美眸也染上了笑意。 眉眼柔暖,美眸莹转中盈盈带笑,此刻的她美的如氤似雾,却不会再令他不安,更不会担心是梦,生怕梦一醒她就飘然离去。 楚绝心里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上前将其轻轻地搂入怀里。 元无忧没想到前一秒还在纠结不敢上手的男人下一秒竟然就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直接出手把她搂在了怀里,正想好好感受一下时,楚绝却在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软和温热后,如被火烫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推开了。 动作很利落,力道却极轻,但元无忧的脸还是一下子难看起来。 楚绝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妥,一张苍白的脸因为焦急和紧张都涨出了血色,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是……我我身上冰……会……会伤……” 元无忧气恼的干脆伸手抱紧了他,伤什么伤?就这冰凉气正好,可以降暑。 楚绝身体僵硬着一动不敢动,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温柔而痴迷,但很快又因为想起什么赶紧别开眼让自己冷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唇,低低轻语:“无……无忧。”这是他第一次将她的名唤出口。 元无怔了怔却很快应声:“嗯。” “我身上寒气重,会伤……伤到你的,你……你别靠……靠太近。”这句话,楚绝说很艰难,他发誓一定尽快驱逐身上的寒气,这样……她想靠多久就靠多久了! “没事,我没那么脆弱。”陌生的躯体,陌生的气息,但却一下子让她接受甚至为之前所未有的安心放心。 “可是……” 楚绝担忧的话却被元无忧截了:“我是真心诚意的。” 楚绝怔怔地低头看着她。 元无忧听着耳边略显急促的怦怦心跳声,眉眼间柔暖怡人,唇角的舒心笑意更是令楚绝心醉。 “你将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不能像普通百姓夫妻那们男娶女嫁,你会有遗憾吗?” 楚绝温柔的注视着她,缓缓摇头,又怕她不知道,说道:“不会。” “嗯,我也不会,在这个世间,无论感情还是婚姻都只属于我们两个人,你不是入赘,我不是纳夫,我们即将是夫妻,一夫一妻,两个人,而我们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因外界因素而影响,不因我的身份和工作而影响,好吗?” “好。”楚绝眼睛越来越亮,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伸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感受到他的力道,元无忧睁开眼,毫不意外他亮晶晶的眼正专注地看着她,她抬手轻柔地抚着他的手,低低的声音有着令人心悸的坚定:“我要让你的这双眼睛永远为我闪亮。” 062 看着逃遥驾驶着马车过来,楚毅心中苦涩越发的浓郁,可内心再苦涩,他也不想因为一时的退缩而让自己陷入遗憾终生的旋涡爬不出来。 他上前一步拦住逃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楚毅求见贵国陛下,请大师通传。” 一直将注意力都投放在老疯子身上的逃遥闻听此言,一直未正眼瞧过楚毅然的目光这才缓缓地移到他脸上。 大师?他都忘了他曾经是得道大师了! 看在这声大师的份上,逃遥稍一沉默就点头答应道:“请小王爷稍候片刻。”等见了他家主子,这位才会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拥有的,就如……他曾经那光风霁月般的主子! 为主子失意黯然的人他见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楚毅紧绷的心稍松,生平第一次真心诚意的道谢:“谢大师。” 逃遥暗摇了摇头,现在主子的感情问题有了归属,无论这小王爷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对他主子而言,都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可惜这小王爷不懂。 “主子,马车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启程。”逃遥走进屋,却并未抬头,站在门口位置低着头打断了正柔情脉脉相拥的两人。 楚绝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理智上他觉得自己该感谢小逃子的到来,因为他的出现让他的理智回笼,记起了自己还有一身的寒气不宜再抱着她,可情感上……怀里的美好让他不舍得松开手,只想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楚绝轻柔地松开了手,挣扎地后退了两步。 元无忧倒是没楚绝的挣扎和纠结,反正在她心里,属于两人的相处时间多的是,不急在一时。 “那我们启程吧。”这话,她是对楚绝说的。 楚绝正要点头,小逃子却神情自若的又插了一句:“禀主子,楚国小王爷在外求见主子。” 楚毅? 元无忧和楚绝的目光都为之闪烁了一下,前者略显惊诧,后者则晦暗不明。 “楚毅要见我?”元无忧下意识的看向某人,却见到某人那微敛着眼,淡定的好像一副与他无关与她有关的样子时,心中疑惑顿开,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这是在吃醋吗?想到这,她故意不出声。 久不见她出声,楚绝疑惑抬头,却见到她似笑非笑的眉眼中那份明了和洞悉。 小心思被看穿的窘迫使得楚绝虽然极力淡定,但还是感觉到了自己面皮上的微微发烫,他觉得自己刚才表现的实在是有失风度。 “我刚才没那个意思。”楚绝很认真的解释出声,他暗暗提醒自己要时刻反省,不能骄傲自满,更不能得意忘形,要知道在她身边还有无数的优秀男人,要是通通视之为对手,以后他不得淹没在醋缸里头爬不起来了? 元无忧忍不住噗哧一笑,眸如秋水眉如柳,美的惊人。 楚绝有些怔忪,她的性子总有些冷淡不定的,无论是入骨三分的冷,还是如风轻云淡的漠,都高高在上似是脱离了人的七情六欲般,让人捉摸不透也让惴惴不安! 但此刻,她倾城笑颜里的含情和戏谑却让他真切、真实的感受到了她为他而绽放的鲜活和……柔情。 笑够了,元无忧才轻咳一声,走上前直接牵起他的手,认真的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见见他。” 楚绝微愣,很快反应过来,用力回握紧了手中的纤细柔荑,唇畔止不住地扬起一抹弧度,心情十分愉悦。 元无忧眼角余光留意到身旁人的变化,心里又酸又软,其实现在的自己论感情的深度,自己是配不上这纯情傻瓜的,可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追上他的。 …… 听着脚步声,楚毅期盼的抬头。 可惊喜的眸子却因为两人执手的画面而怔住了,血液倒流让他的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身体也僵硬而冰凉。 她缓步而来,胜莲的素雅,可眉眼姿态间却是说不清道不尽的尊贵惑人气质,再配上那张如玉容颜,堪称绝代风华也不为过。 可这般绝代风华的人却执着他人的人。 这一刻,楚毅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他内心深处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疯狂地妒嫉一个人。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孤亦为小王爷高兴。”元无忧朝楚毅颌首微笑出声。 她的声音明明在耳边,可对楚毅来说,可却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就如同她和他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及。 “小王爷?” 楚毅没有焦距的瞳仁慢慢的聚集在一起,落在她的脸上,却仍显迷茫。 元无忧似是没发觉他的异常,朝他再次颌首:“不知小王爷要见孤,可是有事?” 楚毅眨了眨眼,涣散的心神好不容易归笼,眼神却控制不住的瞟向那刺眼的执手地方,定定的盯着好一会儿,他才抬头,深深的看着她。 元无忧神色自若的迎视着他深刻入骨的凝视。 “我只想……告诉你,我努力是因为……有一天能去找你。”楚毅艰难地把自己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这是他心里最深的秘密,每每让他满是期盼和兴奋,可如今,他提前说了出来,却只有入骨的绝望和苦涩。 手上的力道有些紧,这让元无忧暗自好笑,刚才还一副‘我在自我反省的’模样的人转眼就忘了要反省什么了,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她选的这个看似像冰实则像水的男人其实是个醋坛子。 抛去因为某人醋意而浮起的杂念,元无忧很认真的对待眼前的人和事。 “你的心意,孤很感激。” 明明是感激的话,可楚毅的眼神却黯了下去,甚至忍不住咧了咧有些干裂的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元无忧睨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想了想,还是说道:“小王爷,多余的话孤也不想说,孤只对你说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并非全是为了孤而努力。” 楚毅苍白的面色一下子愣住了,但随之一股怒火在他眼底汹涌起来:“你不相信我?”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发怒,突然笑了:“孤不是不信你,相反,孤信你,但是……” “但是什么?”楚毅急切的问道。 元无忧笑道:“从你努力的那一天开始,孤已站在最高处了,身为帝王,孤要的的确是能为孤分忧的良臣武将,但孤同样也是个女人,女人要的是什么?阿毅,现在的你还不会懂。” “……”楚毅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楚绝朝老者深深的弯腰,老者面色无波却终是受了这一礼,这让楚绝心里好受了一些。 元无忧亦朝他微微颌首,这时候骑着马的标叔牵着楚绝的专属坐骑宝驹过来了。 楚绝扶着她上了马车,正想松开手时,却被元无忧握紧。 “要不你陪我马车,要不我陪你骑马,你选一样。” 逃遥嘴角一抽,却低垂着眉眼不动如山。 楚绝心里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有了答案,他有些赧然的瞥了一眼略显惊诧的标叔,抿了抿唇,很淡定地上了马车。 骑着一匹马,还牵着一匹马的标叔:“……” 没有存在感但确实存在的数十名战王府精英卫士们:“……” 元无忧哪里会去想外面人如何看待她们,在这炎热的夏天,有一个专属她的冰枕,她若不用,岂不是傻子? “小逃子,启程。” “是。”逃遥的目光警惕地掠过老者,看向依然还自在呆若木鸡状态的楚毅时转为同情,但手里的鞭子却极利落的挥起驾着马车掉头离开。 标叔看看自己的马再看看另一匹绝世宝马,叹了一声,估计有了温柔乡的王爷这一路上是不太可能会自己骑马的,所以,这一路上,他一个人得要管两匹马。 …… 马车惭惭地消失在了视线中,但楚毅依然凝望着。 老者这时候见一切尘埃落定,不会再有节外生枝,也无心理会呆站在那儿一心要成望石的楚毅,飘然远去。 …… 皇宫。 “皇上,战王他们已经离开了,随行的,还有战王府总管和三十四名卫士。”老者淡淡禀报。 站在皇宫最高观景台上的楚鸿眼神晦暗的望着前方,幽幽苦笑出声:“就此放他们离开,朕也不知道朕是不是做错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答道:“以目前的局势来看,皇上的选择是最有利的一条路。”若是皇上当真执意玉石俱焚,那恐怕才是真的错了。以楚国的实力,不惧重新崛起的大元国,更不惧如今强势的周国,但却不能不惧同时对上两国。时势逼迫,只能退一步才能换来下一次的机会。 “五百里,五百里……区区五百里荒土,竟然换走了朕的左膀右臂,元无忧不愧是元无忧,这一次,看似朕赢了,其实朕依旧输……就如当年,朕就输给了元无忧。” “皇上用五百里疆土换来的却是未来楚国数十年的无后顾之忧,其实,也不算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上如今正值年富力强之际,又何必耿耿于怀一时的退让?”老者劝慰道。 楚鸿闭了闭眼,突然再睁开,神眼锐利而明亮:“您相信白氏所说的话吗?” 老者垂眸:“老奴相信。” 楚鸿怔了怔,没再出声,其实他也是相信的,只是如今…… “就算朕没有了左膀右臂,但总有一天,朕依然会如白氏的梦里那般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至尊帝王。” 老者抬头望向楚鸿望着的前方,平静的眼神里有着欣慰和肯定,他相信皇上会用毕生的努力来证明的。 ------题外话------ 卡死了,终于将楚国的事情了结了,接下来是甜蜜蜜,这又是一件头痛的事。最恨写无忧的感情戏了。 ... 063 一行人日夜兼程走最偏僻的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楚国。 之所以这样,也是将心比心,此次一行能够得到圆满解决,元无忧心里对楚鸿还是有些感激的,楚鸿既退让三分,她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再说,就单是为了楚绝,她也愿意低调行事。 此时,他们一行人正处在两国交界处,继续往前即是大元国的领土。 经过了数十天的风餐露宿疾行奔波,队伍终于缓慢了下来,又继续前行了几个时辰后,大元国的地碑也隐约可望。 一行人很快就进入了地碑界内的土地,然后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才看见一座座连在一起形成天然屏障的山壁,其中一座山峰下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窄小洞口,洞口石壁上却有着张狂而霸道的名字:天门关。 天门关,亦叫天屏关,光从这个关名就不难猜测此处地理的特殊性。 此地律属冀东最东边,是冀东大小关城中人烟最稀少却最为险峻不需要重兵把守的关口,这里没有城门,只有一个连马车都不能通过仅仅能容纳一人一马通过的洞道。 逃遥看着眼前张扬的天门关三个大字,面上表情彻底舒展开来,直到这时,他的心才是真正的安定了。 “主子,到了天门关关口。” “入关吧。”马车内,元无忧的声音有些些的沙哑和恹然无力。 逃遥眼神又止不住的膘向骑马在侧的楚绝,心里暗自好笑,经过这次教训,想必就算以后主子任性,这人也不会再纵容她吧? 楚绝听到她沙哑无力的声音,黑眸里闪过一丝懊恼和心疼,明知道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会伤着她,却总舍不得拒绝她的靠近,要不是她寒气入体,恐怕自己还舍不得离开她。 逃遥掀开厚重的帘子,强烈的太阳光照到里面,让微低着头出来的元无忧忍不住侧头避了避。 楚绝担忧的上前想要扶她却又硬生生的止步,虽然现在他身上的寒气已经化解,但他却发的不敢太过靠近她,就所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想因为自己薄弱的自制力而伤害到她,所以他坚决骑马。 元无忧待适应了强光线的刺激,才睁开眼,看着愣在那里的人,挑了挑眉:“你打算让我这个病人自己骑马?” 楚绝这才想起她身子还没好全,不由得有些为难起来。 元无忧懒得理会他的纠结,干脆直接朝他跳去。 楚绝一惊,迅速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只是在两人落在马背上确定她坐好后,他就放开了她,飞身下了马。 元无忧无奈,自她感冒后,他自责,她也不阻拦,也是不想让自己将病毒传染给他,现在她感冒好的七七八八了,自然不会再允许他再自责下去。 再说,她感冒也不见得就是因为他身上的寒气所致,就算是因为他,那也是她贪图凉快的错,他没必要自责避她如洪水猛兽的,这虽然是为她好,但总让她有一种自尊心受损的莫名感觉。 想到这,元无忧心里越发的郁闷,本来她还想着一路上好好培养一下两人的感情的…… “走吧。”楚绝牵着马,朝袖手旁观的小逃子点头示意,对其看戏似的戏谑眼神视若无睹,这一路上,他算是明白无忧为什么叫明明不小的老逃子为小逃子了。 小逃子轻咳了一声,神色微敛,一扫刚才的戏谑,神情严肃地开启石门率先走入了洞口。 楚绝紧随其后,时不时的回头,见她打量四周的好奇目光,微微一笑。 打量完眼前有点类似于隧道的洞道,元无忧收回目光,落在了前面为她牵马的楚绝身上,脸部线条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 原本以为是个隧道,但真正进去了之后,元无忧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它,直行约半个小时,光线惭惭暗下来,虽然小逃子从怀里取出了夜明珠用作照明,但这光亮对这漫长阴暗潮湿的地道来说,作用其实并不大,最多也就是让人不至于两眼摸瞎。 “小逃子,还要多久?”元无忧问着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逃遥的声音在山洞里回音:“回主子,还要两个时辰左右。” 元无忧微讶,两个时辰,四个小时?都在这山里走?她为开凿出这条路的人惊叹。 比起后世的科技,古时文明才是人类真正的智慧! …… 在元无忧强烈的要求下,原本死不肯就范的某人在听闻她说没力气一个人坐着累的时候瞬间心软,上马与她共乘充当起了她的人肉靠背。 背后强有力的依靠让坐的确实有些酸软而皱眉的元无忧舒叹了一口气,身子一软,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楚绝的怀里闭目养神起来。 楚绝身子僵硬的将其牢牢的圈住在双臂和胸膛之间,温香软玉在怀,内心备受煎熬。 他发觉,比起共坐一辆马车的亲近,这共乘一匹马才是真正的要命。 不知道走了多久,元无忧自动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侧坐着靠在他怀里。 楚绝抓着缰绳的手无意识的收紧了力道,暗吸了两口气,他不自在的想要退后一些。 元无忧低低一笑。 “无忧。”楚绝忍不住低头看怀里的人,很是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嗯?” “刚才……”迟疑的话再也说不出,因为元无忧干脆伸出手环抱住了他的腰,暗自为入手的触感挑眉,没想到他看起来削瘦,但其体魄却精壮刚硬的吓人。 “刚才你在笑。”楚绝眯眼出声。 “嗯。”忍不住用手测量起他的腰的尺寸,元无忧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楚绝暗抽了一口气,忙不迭的伸手按住了她点火般的手,盯着她的眸子炙热的像团火,他现在十分确定,怀里的某人是故意在撩拨他。 元无忧再度一笑,抽出被他按停的手,攀上他的颈,借力直起身子,温热的唇在他耳边轻贴,耳语低喃着:“阿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最难走的路吗?” 因为她轻贴在耳畔的温热气息,一股颤栗的快感从楚绝耳过到脑再划向背脊到腰侧,使得他喉结不住滑动,好不容易才艰难出声,声音也不自觉的低而哑:“为……为什么?” 感受到他的反应,点火的某人很是愉悦的勾起唇角,在他耳畔耳语:“因为走这条路最快到冀东,我计划在冀东成了亲再回……” 楚绝再也忍不住,猛地侧低下头,准确且凶狠地压住了她的唇,让她最后一个飘出的‘宫’在两人紧贴的唇间消散。 像烙铁般发烫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腰不容她闪避,元无忧有些恍惚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炙热的眸瞳甚至要穿透她的灵魂,让她为他颤动。 迷茫间,不等她回神,身体却更快一步有了回应,等到她回神时,她的双手已经环抱了他的脖子,腰背挺直正努力去迎他。 元无忧抱着他脖子的手微紧,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迎合让楚绝再也说服不了自己浅尝辄止,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这时候任谁跟他说理智谈冷静都没用,那些都被他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只想沉溺在她的唇齿间忘却一切。 他疯狂的进攻,炙热的唇舌贪得无厌的只想索求更多更深。 随着唇舌的深入,楚绝的身体也在向元无忧施压,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的紧贴在一起。 施压在自己身上的刚硬身躯让元无忧身体本能抗议起来,她稍稍回神,伸手推他,可刚一抗议就被楚绝更为强悍的力道镇压了,她一阵晕眩,分不清自己是被沉重的力道压的喘不过气而晕眩还是被他恨不得生吞了她的唇舌吸光了氧气而缺氧晕眩。 元无忧抡起拳手狠狠的打在某人的背上,她的捶打抗议让楚绝停了下来,施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松了一些,禁锢她腰的大掌上移到她的背,强有力地托住她的腰背缓解她的不舒服。 正当元无忧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停了下来的人又不知节制变本加厉的掠夺了起来。 “……”元无忧再也不敢随意撩拨血气方刚的男人了。 …… 等到最后出了洞道看到外面的天时,才发现已是傍晚时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森林。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诡大的森林不仅没路可走,而且山雾弥漫,连只鸟叫声都没有听见,静的让人不安。 逃遥停止不前,垂眸敛目地静立一旁。 元无忧对眼前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微微勾唇,略显肿麻的痛觉恼火,再次瞪向身后的人。 楚绝眼神闪烁,不敢去看她被自己吮的娇艳欲滴的肿唇,轻咳了一声,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淡淡出声:“师父既然来了,何故不现身?” “呵呵,我还以为你这个呆子不会开窍呢,看来为师是白担心一场了。” 音起影落,空无魂依旧一袭妖艳的红衣飘落在元无忧面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脸上某一处,一本正经地揖礼道:“不知道陛下是要唤空某为师父呢?还是空某这一根筋的徒弟改口唤我师叔祖?” 空无魂若有所指的目光和揶瑜让楚绝那张面皮也忍不住开始臊了起来,略有些心虚地看向无忧,不由得反省自己刚才在地道所作所为是不是太过份了些? 元无忧危险的眯起眼盯着不知死活的空无魂:“不如你作决定如何?” 空无魂感觉颈脖子有些凉,眼角抽了抽,连忙嘻嘻直讨饶:“陛下不会这么小气吧?臣只是久未见陛下,忍不住想和陛下开开玩笑,陛下勿怪勿怪。” 说完,他又不等元无忧出声,立即请道:“天色不早了,陛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叙旧吧!” ------题外话------ 话说,我本来想写让他们在路上培养感情的,但是写着写着就写成滚床单,不,滚马车了,纠结死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成亲了。 064 元无忧算是知道为什么昔日的项氏能够占冀东为王,并且嚣张的一度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喜欢就上520。 进可攻,退可守,得天独厚的地理屏障,拥有这样一块地域,不想为王都难啊。 放眼整个大元国,除了京城就再也没有任何地理位置能与之相提并论了,甚至这里比京城更为有优势,要不是这里离大元国中心偏远,又位于两国交界之处,她都想把京城迁移来这了。 除非……把楚国给吞并了,那么这里将会是京都的不二选择,不过,她对称霸天下没有丝毫**。 “阿绝,这里如何?”她问向身后自进山之后就一直未发一言的某人。 楚绝毫不犹豫的回答:“天险之地却也是必争之地。” 元无忧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迷茫,她突然有些不愿意去深想假如……假如未来某一天,她和他的生活和感情都归于平淡时,他会不会因为生活单调而觉得日子难熬,甚至怀念金戈铁马的生活或者……后悔今天的选择? “无忧?”楚绝有些疑惑地低头,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沉默,甚至看起来有些低落。 “怎么啦?”元无忧满眼疑惑的抬头。 楚绝顿了顿:“我以为……没事就好。” 元无忧没有去问他以为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停在了垂落在他胸侧的白发上,想起她给予他的伤,心有些紧,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将一撮银发缠绕在指间。 楚绝神色微变,眼神闪过一丝紧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因为词穷而不得不沉默。 元无忧轻靠他胸膛,将那缕发丝轻轻的贴在脸侧,纵使此刻她心疼和后悔,却……不会向他道歉!因为,这是他爱她的凭证,若没有他入骨的情和入髓的伤,她永远都没办法走出这一步。 黑眸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动容,楚绝有些无措的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高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走入她心里更值得他高兴的事了。 “虽然它的颜色有些难看,但……无忧,我却是庆幸的。”若没有当初的伤,又岂会有今天的相知相守?如果这是他拥有她必须付的代价,那么他庆幸上天给予他机会为她受情伤。 元无忧眼眶有些酸,她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他这个傻子……之前的念头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怀,对他有信心,对自己更有信心。 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气派却又雅到极致的庭院。 夜色下,诺大的庭院华灯如云,将庭院照的越发显的奢华夺目的同时却也将四周浑然天成般自然的景致呈现在众人眼前。 布置这里的人,的确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这里比不上皇宫的庄重宏伟,但元无忧却非常喜欢。 见她面色舒展,楚绝感激的看了一眼空无魂:“谢谢师父。” “算你还有些良心。”空无魂毫不客气的收下徒弟的感激之情,笑着转向元无忧挑眉,明知故问道:“无忧师侄觉得如何?” “有心了,我很喜欢。”元无忧微笑的朝他点头。 空无魂正笑的得意时,却脸色突然一变,他冷冷的回头盯着某一处。 周青色从夜色中走出来,白衣出尘,一袭清冷。 空无魂讥诮:“阁下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不请自进,这是不是太过随便了一些?” 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元无忧怔住,失声道:“师父?” 楚绝眸光一闪,他没想到周青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想做什么? 周青色停步,无视伸手拦着他去路的空无魂,目光在楚绝身上掠过后,落在了因为惊诧而望着他怔愣出神的元无忧。 灯光照在她脸上,肤如凝脂,莹如美玉,美丽的让人屏息。她很美,可是却不属于他,且,永远不会属于他。 周青色清淡的眸子有些晦涩不明:“就算是不请自来,难道无忧就要将……为师拒之门外吗?” “怎么会呢?”元无忧笑了笑,看向对周青色一脸仇视的空无魂,示意他让开。 空无魂装作没看到她的眼神,左右转动着头欣赏着夜色:“今晚夜色真好。” 周青色面色倏沉,却隐忍不发作,今天他无意与他纠缠。 元无忧嘴角一抽,正要无奈出声时,楚绝却比她更快一步出声了。 “贵客登门,别的不说,单单是无忧的师父这一点,师父您也得给几分薄面才是。”楚绝淡淡说完,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挡住了周青色落在无忧身上的目光。 “哈哈哈,说的好,不愧是我的徒弟,好,为师看在你面子上就不与之计较了。”空无魂大笑三声,很给面子的退让了回去,目光却别有意味的扫过周青色,心里冷哼,输了就是输了,再如何不甘心也枉然,他不介意看人黯然神伤。 周青色的视线慢慢移到楚绝身上,两人四目相对,虽然都面色平静,但却难掩空气中的暗涌气流。 身份、长相、才能、气势都不相上下的两个男人的对峙让流畅的空气都似乎凝固。 眼前的画面让元无忧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 气氛僵硬了很久,元无忧不得不出声。 “你们要一直这样对视下去吗?” 她淡淡一声,惊醒两人,同时别开眼。 楚绝神色自若的退后一步,却依旧挡在无忧面前不肯让开,不能怪他有失仪度,而是周青色看她的眼神让他极度刺眼。 “……”元无忧有些头痛,但继续让他们僵峙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想,她轻轻伸出手指在挡在她面前的楚绝腰上戳了戳,示意他不要小气。 楚绝一动不动,也学起他师父刚才那般欣赏着夜色。 元无忧暗翻了个白眼,不得不退让一步,自己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满是歉意的看向周青色:“师父怎么来了?” 周青色那双氤氲的眼睛滑过一丝艳丽的神采,但瞬间即逝,接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选择?” 元无忧明白他的意思,很郑重的点头:“是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周青色垂了垂眸,再扬起时,眸中就连那丝沉寂也消失不见,他勾了勾唇:“既然如此,那为师尊重你的选择。”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的,但他一直不肯面对自己终将失败的结果,所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他就不算输。 元无忧心里有些不落忍,但还是冷静的有些无情:“无忧上无高堂,师父亦师亦友,是无忧在这世间唯一的长辈,明日是无忧大喜的日子,不知师父是否愿意为徒儿观礼?” 好狠!一直充当人形树桩立在一旁暗自看戏的空无魂惊叹地看着元无忧,在这一刻,他突然开始有些同情起周青色来了,满心的嘲笑之语也被他压了下去,算了,都这么可怜了,他再落井下石戳人痛处,显得有些卑鄙。 周青色沉静的面容有些裂痕,但自制力过人的他,很快就恢复。 经过死一般寂静之后,他终于哑然出声:“这是无忧最后所求的?” “是,请师父成全。”元无忧也知道无路可退了。 “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既是她所求,纵使心如刀割,他亦会笑着成全。 她的行事风格,他其实不意外的,虽然……痛比他预想的要重要深!但这份痛与她已无关。 “……无忧谢过师父。”元无忧硬着头皮出声,她的确是想让他认清事实,也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才会这样故意刺激他,但她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自虐般对待自己。 他既然做了决定,也意味着这是他的了结方式,她能做的也只能如他那般尊重她一样的尊重他,他对她的心意,她注定只能亏欠了。 楚绝心情很是复杂,将心比心,如果今天是他输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得到周青色这般笑着成全? 世间只有一个她! 尽管他能切身体会到周青色此时的绝望并且为他退让的风度而敬佩,却还是无比庆幸自己是赢家,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冷血甚至是刻薄,但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 今天的夜,没有月,却满天星光,有着别样的美丽。 周青色落寞的立在庭院前抬头仰望着星光出神。 楚绝拎着几坛酒走了过来。 “怎么,以为本殿和你一样借酒消愁,甚至醉生梦死?” 楚绝没出声,只是将酒掷向他,周青色伸手接住了,淡眼看他。 楚绝这时却没看他,径直打开一坛酒喝了一口,而后如他刚才那样抬头仰望星空。 周青色低头看着手里的酒,喝了两口:“这酒不错。” “这是我们的喜酒。”楚绝突然出声。 周青色面色铁青了下来:“你……” “但我楚绝真心诚意请你喝。”楚绝无视他的怒气继续说道。 周青色铁青的面色稍缓,但依旧难看,手里拎着的酒让他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楚绝不拘小节的席地而坐,还不忘将手里的酒坛朝僵硬在那儿进退皆难的人举了举:“我敬你。” 周青色盯着他,目光触及到他满头银丝时,脑中闪过当年的一幕……他苦笑的摇头,输了,早就输了。 他咕咚咕咚的把一坛酒全都灌进了嘴里,一抹嘴,狠声道:“楚绝,我认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连喝酒我也喝不过你。”比起情深,他不及他,他就不信,比喝酒,他也喝不过。 喜酒是吧,好,他就喝他的喜酒。但他也别想好过,不喝的他楚绝明天错过吉时,他就不叫周青色。 楚绝没理他,心里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些酸溜溜的。 对周青色,她虽然不是男女之情,但总归是有些情意的。 ------题外话------ 卡的我天昏地暗, 本书由到看小说,看的更爽,还有q币赢哦!~~~~~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065 “主子,您醒了?” 刚刚转醒,还未睁开眼睛的元无忧听见玉珠的声音,神情一怔,慢慢睁开眼睛。m.乐文移动网 跪立在她床前的正是她的贴身侍女玉珠玉翠两人。 “你们怎……”元无忧想到了什么而顿声,继而低头无声一笑,倒真没想到小逃子想的如此细心周道。 “起来吧。” “谢主子。”低垂着头有些不安的两人闻声都欢喜的抬头。 玉珠紧绷的心暗暗一松,主子不怪罪她们仅凭着逃总管所说的主子口谕就来了?难道是她想多了? 虽然是主子最信任且最为器重的逃总管下令让她们过来,但要严格追究起来,在没有见到主子的手信和令物时,她们其实是不能遵从的,但她们实在是担心主子的安危,才咬咬牙擅自来了,只要确定主子没事,就算主子怪责下来,她也不后悔。 元无忧慵懒起身,问道:“还有谁来了?”小逃子把她们弄了来,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欢喜的神色收了一些,低声回答:“卓将军和叶将军也来了,都在外面候着。”其实卓将军和叶将军一同前来,某些有可能的意外性就小了很多。 元无忧按了按额头:“孤知道了。”人,来都来了,责怪也无济于事,再说,这些都是她身边不可少的人,来了也好。 言下之意就是主子也不追究卓将军他们擅自前来了?玉翠明白过来,很高兴的道:“太好了,主子,奴婢去告诉卓将军和叶将军,这一路上,卓将军看起来很是不安。” 卓越因为什么不安?元无忧自然清楚。 卓越身为她的皇宫御前侍卫,这要追究下来,无论是小逃子还是这些人,罪都不小,不过……就冲着小逃子为了给她制造惊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视死如归精神,她也不会追究了他的假传谕旨,这些人的擅自行事了。 “去吧。” “是。”玉翠抿嘴一笑,兴奋地退了下去。 “主子恕罪,玉翠她……”玉珠后面的话说不出口,玉翠这样冲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今天更不同以往,她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眼见天色不早了,还有什么事比侍候主子沐浴更衣更重要? 睨了一眼有些紧张的玉珠,元无忧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心软了不小,这样有利也有害,看来她得抽空思考一下什么样的方式最合适? “无妨,让她去吧。” “是,奴婢侍候您沐更衣。”玉珠小心的瞄了一眼只着雪白里衣坐在床沿却嘴角上扬明显心情大好的主子,再想着外面那些张灯结彩布置喜庆的庭院,就算她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她家主子……要成亲了! 当初主子的失眠和不安心到今天终于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虽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并不意外。 战王楚绝能为主子做到这个地步,她也由衷的为主子感到高兴。 …… 碧清温池,水雾缭绕,元无忧接过玉珠递来的薄纱裹好身体后,才慵懒从碧玉池起身。 薄纱裹住她一身胜过凝脂的雪白肌肤,却遮挡不住那致命的风情。 湿润顺滑的青丝与雪肩相贴,再配上那张白皙如玉的精致容颜,唇红齿白,怎一个绝色二字可形容? 就是服侍她多年最为稳重冷静的玉珠也不由得动作迟缓了几分。 直到元无忧离开了好一会儿,有些滞缓的玉珠才如梦初醒,慌忙的追了上前。 卧房已经装饰一新,原本素雅的纱幔全都换上了喜庆的红,曳地的红幔一层又一层,繁华奢艳迷人心。 元无忧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怔然了很久,才低下头浅浅一笑,真的要结婚了! 也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种存在于这天地间的真切感。 她张开双臂,任由宫人为她穿上奢艳华贵的喜服,看着镜子里的人眉眼藏不住的喜色和脸上非胭脂点缀的红润,这样的她,很久很久没见过了,就是登基为帝时她也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看着主子眼神里流露的是她们从未在见过的柔暖之喜,内心极其复杂的玉珠玉翠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眼前不是梦。 她们含泪相视,她们想起了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纯真小公主到后来贬困湮冷宫的冷情到甚至无情的主子再到如今尊贵非凡的陛下……无论主子是什么样,她们都未曾离左右也永远不会离开,因为主子几乎是她们照顾大的,在她们心里,就是她们的一切。 只要主子不再孤寂落寞,无论主子做什么,她们都是开心的。 玉珠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跪拜道:“奴婢恭贺主子大婚之喜。” 玉翠愣了愣,也笑了,一手抹去眼角的湿气,跪下大声道:“奴婢恭贺主子大婚之喜。” “恭贺主子大婚之喜!”屋子里其余的宫人们也都齐声道。 “恭贺主子大婚之喜……” 一道又一道,一层又一层激动人心的声音像接力赛般响起,霎时,场面惊心动魄也震憾人心! 守在院子里的卓越和叶雪听动静后,面面相觑之后也都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们心中还有着疑惑不解,那么此时从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则让他们认清楚了一个事实,陛下对这亲事很认真。 低垂着头的卓越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陛下选择在这里成亲而不是在中宫普天同庆,不是因为不认真不郑重,恰恰相反,是陛下太认真太郑重,因为,陛下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嫁给了一个男人,而不是在中宫以女帝的身份娶了一个夫君。 听闻外面的动静,在另一处厢房的楚绝抿着唇,要不是极力克制,他真想大声呐喊,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既然成为他的妻子。 捧着喜服走进来的标叔看着自以为藏的很好很平静实际早就泄露心思的王爷,心里也很是高兴,能看到王爷这样幸福满满,一切都值得了。 “王爷,吉时快到了,您还是换上喜服再乐吧。” 楚绝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换了精美华丽的喜袍后,狂喜从他脑中直达心脏,让他心跳如雷,他唇抿的更紧,亮晶晶的看着标叔,虽未出声,意思却很明显。 标叔退后一步,欣慰的打量着眼前身着喜服的王爷,眉峰如剑,俊朗英武如琼枝一树……发丝如银那也是皎皎雪兰般玉洁,纵使此刻他刻意肃穆着一张脸却也难掩流光溢彩。 标叔由衷的笑了:“风华绝伦亦不过如此,王爷大可放心。” 楚绝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却不知,他那眉梢漾溢的喜悦让他有如灿阳般耀目摄人。 “对了,周青色……”想到昨天晚上被自己灌醉的某人,楚绝的喜色敛了一些,微皱的眉看起来有些肃穆。 知道自家王爷的心思,标叔连忙道:“周三皇子现在还醉着,恐怕不容易醒。” 楚绝点点头,他倒不会担心会出什么变故,但为了不让无忧对周青色心有不忍甚至有莫名的愧意、也为了尊重周青色的骄傲和风度,他觉得周青色其实还是不要观礼为好。 “恐怕周某要令你失望了,我答应过她,就一定会做到。”周青色倚在门边,淡淡的眸子定定在落在楚绝身上的喜服上,少了一丝血色的脸庞似乎更显苍白了。 知道现在春风得意的人是自家王爷,所以尽管对周青色的出现不喜,标叔也没表露出来,只是在退下去时提醒了一句。 “王爷,您别误了吉时。” 楚绝挑眉看向周青色:“你说过你认了的!” 周青色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是认了,但这并不能表示我不能观礼,毕竟你也说了,我是无忧的师父。” 楚绝黑眸微闪,嘴角勾了勾:“师兄既然心意已决,想必说再多也是枉然,吉时快到了,楚绝不便相陪,还望师兄见谅!” 说完,他朝对方颌首,虽是从容离去,但脚步却难掩急促,他想见到那个为他穿上嫁衣的人。 周青色望着那一抹刺眼的红,自嘲一笑,终究是有些意难平啊,这样也不知道是为难了别人还是为难了自己?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疼到极致,这样,才会真正死心。 天地君亲师。 若无高堂,以师为尊,完全行得通。 今天的高堂上坐着的两人,其实都未有实质上的教导,但拜了师就是不容更改的师徒名份。 所以,尽管空无魂的喜笑颜开和周青色的沉静内敛有着明显的差别,但也让人挑不出来刺,更何况今天他们只是以师父的身份观礼,而非受礼。 “吉时到!” 洪亮的唱礼声传来,让坐在高堂之上的两人同时一震,目光看向同一处。 缓缓而来的一对新人让整个屋堂都因为他们而生辉璀璨。 周青色的目光落在身着奢华艳丽喜服头盖红纱的女子身上,心一阵阵生疼,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一幕幕与她惺惺相惜而谈的画面…… 空无魂慵懒的坐姿在两人走近时,变的正襟危坐起来,整个人不复一丝的戏谑,面色严肃,眼神更是郑重,在这一刻,他真正的像个长者,像个师尊。 “一拜天地。” 终于传来的声音让犹如做梦一样梦幻失神盯着身旁人的楚绝终于回魂,他深深的抓着手里的绸花,慢慢的转身,弯身下拜的时候,寂静无声的外面也传来了兵戎相向的骚动。 楚绝眸子一沉,拜天地的动作却丝毫没有任何停滞,一旁的元无忧同样没有任何的停顿。 因为外面动静而有些惊诧的其余人在看到两人毫不犹豫的动作后,也都明白过来了,知道今天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不能阻止这场亲事。 “再拜天地。” 连续两次都拜了天地,而不是拜高堂后,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一环。 “夫妻交拜” 楚绝转过身,他神情专注的凝视着盖着红纱的人,朝她深深一揖,动作虔诚的仿佛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生命向她承诺他的真心。 薄纱覆盖的元无忧看着他的动作,心柔软成水,她亦虔诚的回以一礼。 这一刻,对他们而言,其余人都成了虚无,天地间都只剩下他二人! 明明不过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可他们做来,却愣是仿佛让时间都为之静止了一样,明明身在画中,却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 “礼成。” 直到礼官洪亮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魔怔,目送着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离开。 周青色低垂着眼,细细感受着心脏空洞洞的麻木感觉,嘴角扯了扯,却又想着既然笑的难看,又何必再勉强要笑,这样岂不是更难看? 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他需要一个人安静的处理自己的伤口。 目送两人离开一直不动,直到周青色悄然的离开,面色严肃的空无魂才吁了一口气,但转念又想起刚才外面不算小的动静,面色又冷然起来。 他倒要去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他的地盘闹事。 …… 红烛高照,把卧室里的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也照落安静低头坐在床沿的人身上,红艳的嫁衣让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玉指更显洁白修长,交叠在一起,美的让楚绝都有些不敢上前,就怕自己惊扰了这份美丽。 元无忧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过来,皱眉出声:“阿绝?” “我在。”楚绝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出声。 听到他的声音,元无忧不由得失笑:“我数三声,你不掀,我自己掀……”掀字还没有成形,头上覆盖着的薄纱被掀起,她抬头望过去,忍不住一笑,明明是长相俊朗,可此刻却怎么看都觉得痴呆的可爱呢? 这是怎样的笑啊,楚绝无法形容,他只能长臂一伸用着绝对强悍的力道将她死死的锁在怀里。 因为只有这样紧紧的抱着她,才能真切的感觉到她在他的怀里,才能安心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她已经是属于他的。 因为他的力道,元无忧甚至感觉到了不舒服,但她却并没有抗议他的动作,因为她感觉到他的颤抖和紧绷。 她柔顺的任由他将她锁在怀里。 红烛发出轻微的声响,让因为不安而有些失控的楚某人理智慢慢回笼。 察觉到他终于恢复正常,元无忧看着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男人,实在是忍不住的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我一夜呢!” 楚绝面红耳赤的连忙松开手:“没……我……还有合卺酒没喝呢,我……我去拿。” 元无忧看着瞬间不淡定的男人的身影,目光移到正燃的红烛上,微微一笑,真好! ------题外话------ 如果我说拉灯,然后天亮了,你们会不会同意? 本书由到看小说,看的更爽,还有q币赢哦!~~~~~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结局上篇 一夜无眠,当清晨的第一抹光照进寝房时,楚绝依旧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怀里的人。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修长手指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痴恋地在怀中人那绝丽柔美的脸上轻轻描绘着,如画的眉眼、嫣红的唇、雪凝的肤脂……她的一切无一不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除了……他的眼神在元无忧那浮青的眼敛和依然微肿的红唇时闪过一丝心虚,昨天晚上他实在是孟浪的有些过份,所有的痴狂终于在昨夜得到了些许的抚慰,但不够,远远不够……他还想贪求更多,要不是担忧会累着她,他会需求更多。 能在这样的完美上烙上属于他的印记,为这,他愿意生生世世不坠轮回都心甘情愿。 元无忧还未醒,但身体上的酸痛却让稍稍有些意识的她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 唇瓣也没受控制地发出一声低呤,紧接着,让人想抓狂的更大不适感齐齐涌了上来,差点将她淹没。 纵使累的眼睛都似是上了胶水似的睁不开,元无忧还是睡意顿时全无,她努力适应身体上的不适,好半响才睁开垂死挣扎还想经粘合的双眼,控诉地看向始作俑者。 这男人……昨夜她半条命都差点交待在他手里了。 接收到她眼中的控诉,本就心虚的某人显得有些不安。 元无忧恨恨瞪着作恶者,直瞪得楚绝手足无措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敛几分,但想着昨夜所遭受到的摧残,元无忧好不容易压下的气又重新冒涌了出来,瞪着楚绝的眼神也再度凶狠。 不怪她秋后算帐,实在是这男人昨天太过份,不小小的和他清算一下,以后在床上还有她说话的份吗?太可恶了,仗着体力好了不起啊?非要一开吃就恨不得连人带骨头全拆入腹,留着点细水长流不行啊? “你简直不是人,是禽兽来的。”元无忧恨恨的吐出一句。 “咳咳……”楚绝猛咳几声,俊脸上浮过一层诱人的绯色,胜过女子抹在脸上的胭脂,万般风情绕眉梢。 元无忧看的一怔,随即微眯起了眼,她不会承认,昨夜她任由他胡作非为是因为她受了他如此此这般绽放的男色诱惑。 不知道她心思早已经游移动了别的地方,楚绝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臊意和得意,低低的出声询问:“……无忧,你还好……吗?”说到最后,他声音小的都近不可闻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从男色诱惑中清醒过来的元无忧很不爽的抢白出声,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抱着她的人就紧张地抱着她坐起身。 “哪儿不舒服?我看看。”楚绝慌张扯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随即倒抽了一口气,入目的是布满淤青紫痕的如雪肌肤,让人看的触目惊心,这一刻,他是真慌了,他想到他没给她的身体上擦药,明明昨夜看着还只是一些浅痕的……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一夜时间,那些红痕会变的这般吓人,早知道他不能任由自己失控的,明明一开始他记得他控制了力道的,只是后来……他彻底沉沦了,他没想到失控后的自己会这般粗鲁,想到这,他连忙去检查昨晚他给她上过药的地方,生怕那里的伤更重,昨夜她都流血了。 元无忧惊的花容失色:“做什么……嘶!”随着他的动作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似散架了的四肢涌来排山倒海的酸痛感让元无忧暗暗皱眉,但这些对此时来说倒还是其次的,令她无地自容的是他不顾她挣扎反抗竟然用强硬手段将她以一种耻辱的姿势镇压在床上并一寸寸检查的行为。 一阵红一阵白的面色交替让元无忧面色很是精彩! “你……你赶紧放……撕,你丫的……” 不是没察觉到她的反抗,但反抗无效,一根筋的某人终于发挥了他木头的属性。 元无忧像条煮熟的虾,红通通的在那那儿微抖着,脑子一片空白,想骂都没力气也找不得话,只能死心的抓过被子将脸捂住,试图遮羞。 许久……楚绝终于稍稍放心了,经过他严谨的检查后,他发现除了她红通通的身体上留下了幸好只是留下这些表面瘀青痕迹,而昨天他上过药的地方不仅已经消肿也不见裂伤…… 等到担忧之情退去,他才发现他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因为娇羞,凝脂般的玉体如同浸入了染缸般全身都染上了一层妖艳的红晕,瑰姿媚逸地宛如世间最美的花儿在他眼皮底下绽放出噬人心魄的诱惑……血液一下子往脑子里冲了,控制不住的就想出手,只是他颤抖的手刚落上去,饱含威胁的闷声就从被子里传来。 “从此以后都想睡书房的话你就不要拿开你的爪子。” “……”如同点穴,楚绝不敢再动。经过一番痛苦的自我挣扎,他不得不艰难地把伸出的爪子收了回来,改去扯她盖在脸上的被子。 “……放手。”元无忧死拉着被子娇喊,但却无济于事。 楚绝顿了顿,还是抿着嘴执意扯走了她盖在脸上的被子,霎时,被子低下那张绝世无双此时却娇羞欲滴的美丽脸庞尽露,楚绝吞了吞口水,差点再一次化身为狼扑上去,用尽自制力才移开视线,把手里的被子将她的身体自脸以下盖的严严实实的,生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努力转移思想,想到她身上那青青紫紫的痕迹,楚绝立马清醒过来,很是自责。 “无忧,我……对不起。” “……”无无忧。 原本出发点是想逗他一逗兼想撒撒娇顺便出口气的,但此时见他不仅把她的话当真,且恨不得以死谢罪般自责的人,好是又好气又好笑。 “笨蛋,我没事。”她娇嗔地横了他一眼,伸手抓紧了盖住自己身体的丝被,这个笨蛋,光顾着自责都没发现只着宽松中衣的他自己春光外露了,当然,她是不会提醒他的,男色诱人嘛! “真的没事?要不……我去拿药。”本来想说叫御医的话冲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他不舍得让人窥见她的美好,就是御医也不行。 说起拿药,想到昨夜他上药和刚才给她检查的画面,元无忧老脸又是一红,连忙扯住他欲起身的动作,很是认真的强调出声:“我真的没事,我不喜欢擦药,这些也不用上药,过几天自然会淡的。”她还真怕这男人借上药之机行不轨之意。 楚绝有些遗憾,虽然不舍得再接着真吃,可想吃些点心的心思也被拒绝了。 想着昨夜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元无忧觉得自己身上的酸痛感更严重了,不责怪他并不代表她不恼羞。 于是,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胸膛上,可下一秒她就吃到了苦头,**的肌肉说是块石头一点儿都不夸张,尽管在她咬上他的那一瞬间,他就刻意放松了肌肉,但……她泄气地放弃了这个蠢行为,一口咬下去伤不着他什么,要是一个不小心崩了她的牙,岂不是怡笑天下了? “牙疼。” “我看看。”丝毫没把胸膛上的齿痕放在眼里,楚绝连忙去看她的牙,被她张嘴作咬的动作斥退。 “离我远点。” 看着她似嗔似媚的娇容,这般鲜活妩媚的风情只为他展露,楚绝的心都柔化成了水,觉得就是这样看着她看一辈子都看不够她,真想就这样和她天荒地老。 楚绝满足的喟叹一声,紧紧的将她抱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搂在怀里一边摇晃着一边爱怜地摩挲着她的脸,指间柔丝般的触觉令他喉结一动,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嫩白的雪肩上轻吮轻吻着:“无忧,你是我的。”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的胜过骄阳。 但看在元无忧眼里,却只觉得他笑的傻气。 “傻瓜。”这声傻瓜她骂的柔情似水。 …… 尽管意难平,但周青色终究还是维持住了他的风度,他看着相偕而来送他的夫妻二人,忍不住自嘲,这是她第三次送他离开了,而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意难平又如何?输就是输了,输了就得认,这点气度他必须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师父珍重。”元无忧停下脚步和他道别。 周青色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虽然面色木然却眼含春风的楚绝身上,嘴角勾了勾:“温柔乡,英雄冢,看样子我们短时间内是很难再在战场上相逢了。”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这个唯一胜了他并且给他留下终生遗憾的老对手,他们还会有机会在战场上重逢的。 周青色话里的弦外之音让元无忧微微一怔,但很快她又释然一笑,这样也好,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脸能让这个男人从此失意不振,纵使或许他毕生难忘,恐怕也是因为未得到这个因素占多数,而不是纯粹的爱恋,但不管如何,在某些方面而言,失去一些,总会得到一些,周青色不正是如此吗? 楚绝不得不将固定在身边人的目光抽出来施舍似的分一些给说话的人,在对上对方那毫不掩饰的狂张之色时,他很平淡的点点头,说道:“如果可以,楚某愿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你。”这是他的真心话,不是他丧志,比起建功立业,他更想把所有的时间都投放在和无忧的相守中,有了她,他才知人生数十年实在是太过短暂了。 周青色被楚绝的眼神气笑了,这种面对败者才有的无视眼神下竟然落在他身上?这令他的脸面终于有些挂不住了,说出有违他本意的话:“阁下春风得意,也别忘了这并不代表阁下就此人生圆满。” 不挖坑心里不舒服是吧?再如何睿智从容的男人面对情敌挑衅时候也是毫无理智可言,元无忧心里对周青色给她男人挖坑的行为很是吐槽。 成功令眼前看起来格外碍眼的人变脸,楚绝表示心情很爽,他眯眼注视着周青色半响,还是用很淡定很无视的语气地接下了对方抛出的战书:“既然阁下心意已决,楚某就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吧? 周青色面色隐隐有再次开裂的可能,但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没再中计,轻描淡写的给了一对方一记眼神洒脱地翻身上马,目光这才看向元无忧,深深一眼,似是告别又似是终结,待到一切平复后,他才朝她微微颌首,眼神平和的如他们最初相见之时那般风光霁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只是无忧,今日一别,恐不知何年再见,而再见之时……”后面的话他似是不忍出声,又似乎是有所期盼。 楚绝面色微微一沉,目光看向身边的无忧。 元无忧朝他回以一笑才看向周青色,声音轻淡却蕴含莫名的力道:“再见之时,无论世事如何,无忧皆衷心希望师父您心想事成。” 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周青色低低的笑了,笑着笑着,终是放肆大笑了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来这一趟了? 不是垂死挣扎,而是来寻一个答案,一个他早该知道却偏偏不想去知道的答案。 “你我相遇相知也算有缘,可有缘分却无相守的福份,无忧,今日我才知道也许你只是我入世的必经之途。”只有经历了她,尝到了功败垂成的悔恨,他才不得不被迫新生。 若没有她,没有经历这番求而不得?他又如何才会去珍惜那些得天独厚,常人不必付出就能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 单单只是为了母亲,他也该要感激她。 世间情,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懂得了这些,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黯然失魂从此一蹶不振? “无忧,谢谢。”未能得到她,他悔痛! 也许这将是他一生都不能平复的痛,但因为是她所以这种苦楚他愿意受,也值得他受。真正强大的人,纵使有悔痛,也不能让悔痛成为他整个人生的全部。 就如纵使他心悦于她却从未将她视作自己全部的人生一样的道理,他和她的相遇,只不过是机遇让他们经历的一场得悟。 对于他的感激,元无忧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不必说,她朝他摇手道别,未曾言明的都在不言中! 有些人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懂! 所以她只是微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与身边的人十指相扣,这一刻,不只是周青色开悟,她也终于愿意敞开心去悟……珍惜眼前人! 背后,周青色走的干脆而绝决,可执手相凝望的两人却相视一笑。 何必时时刻刻去担心着以后如何?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人,也是一日日成长的。 “阿绝,谢谢。”谢谢他爱她。 楚绝用力回握着掌心里的纤指,哑声道:“无忧,你永远不必谢我。”因为你无法想像之于我,你是全部,永远心存感激的是我。 他的虔诚和柔情让元无忧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他走向她的这条路上所受的苦楚,顿时眼睛有些酸,两世为人,灵魂里的所有苦痛都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空洞的心也被他一点一滴的填补着,她何其有幸,能拥有他? 他永远不会知道,不是她回报了他的情,而是他的坚持不悔的来到她身边才让她得以战胜灵魂里那涅磐重生的刻骨之痛。 “阿绝,不管未来风雨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的……牵手这一世。” “好。”其实他很贪心的,如果可以,他想告诉她,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只要他的灵魂还在,就定会与她牵手一世又一世。 回到别院,楚绝扶着元无忧下马车,就见到院子里一枚人影朝他们冲了过来。他神情一肃,不等他出手,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因为楚绝霸占的行为而使得早已经没有了存在感的逃遥立马冲了出去。 楚绝默默地收回了动作,听着那随之而来的那不敢置信的声音,他觉得逃遥大师最近似乎有些动肝火啊。 “住手,住手,是我……哎呀,小逃子,你眼瞎了,明知道是我,还这样出手?”空无魂吃痛地揉着被击打的胸口愤愤不平的看着朝他出手的人。 这么大火做什么?他家主子和她男人日日过着蜜里调油的甜蜜生活不理会他们这些宠臣所以就拿他出气是吧?也就这点本事,要是他,早对楚绝套麻布袋了。 好不容易从小逃子魔爪中挣脱出来,正想表达一下委屈的空无魂在看到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无良夫妻饶有兴致的嘴脸后,面部表情变得讪然起来,但随即想到刚才小逃子不敢惹这根木头却拿他泄愤的行为,他顿时很不是滋味的大声朝楚绝喊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挂名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个没良心的……” “说重点。”元无忧打断了空无魂对她男人的指控,她当然知道空无魂并非是有心真的指控她男人,但如今的她,容不得任何人对阿绝的半点责问,哪怕他是名义上的长辈。 “……”空无魂见鬼般的瞪着元无忧,他老早就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可是……这也转变的太快了,她虐人虐的死去活来也丝毫不见她心疼,可现在……她和人家好了,他这个做师父的不过是絮叨了几句罢了,她就翻脸无情?这女人也太护短了吧? “简直是无耻至极……”空无魂小声的嘀咕出声。 “再不说人话,我就真翻脸了,到那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耻至极。”元无忧笑的格外温柔无邪。 “……你厉害。”空无魂立马摆正态度,正要说出来意时,话却被堵了回来。 “如果没要紧的事,就不必说了,是要紧的事就去花厅候着,容我夫妻小歇片刻。” “……”空无魂无语,默默地退了一步,很想问一句元无忧:他还有选择吗?还有,什么叫小歇片刻?她这是明目张胆的在向他们这些孤寡人炫耀她们夫妻的**苦短是吧? 元无忧对卓越微点头示意了一个眼神。 …… 小歇了会的两人终于出来了,而且出来的原因还是因为楚绝想到还在等候的师父大人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故意说要来花厅饮茶才让元无忧打消了干脆睡会觉的念头。 既然他想喝茶,她决定在花厅烹茶。 已经等了好久,等到太阳都快要下山的空无魂看到姗姗来迟的夫妻二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感动的泪流满面了,他还以为他要等到明天才见得到人呢? 只是他刚要迎上去,就见元无忧朝他淡淡摆手,笑意盈盈地对楚绝道:“阿绝,我为你烹茶可好?” 她亲自烹茶?楚绝双眼瞬间一亮,很诚实地将他的欣喜透过发亮的双眸表达了出来。 两人端坐在榻上,早已经忘记了花厅里还有人在。 这一刻的幸福太多,多的都快让他感觉到了不安,生怕这其实还是身在梦里,下一刻,美梦就会醒。 他的双眼只容得下对面正认真在为他准备烹茶的人,属于他的妻子……这个画面从前他只在梦里梦见过,但此时此刻,梦里的画面真切地在他眼前发生着。 摆好茶具,取了茗,元无忧似乎这才注意到花厅里还有人在,眼风扫过立在一旁明明很急却愣是不敢出声而在那充当人形背景的空无魂,心里坏笑,面上却不显,反倒是恭敬有礼的道:“师尊可有心为我们夫妻俩赋一曲?” 师尊?听闻这声敬称,空无魂一口老血都差点喷出来,他算个什么师尊?狗屁的师尊。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哪里会有元无忧不知道的事?敢情她早就算定他会来求她才会故意借机搓磨他呢! 可明知道她不安好心,他却还要傻傻的送上门,一口老血又涌到了喉咙口,空无魂面色有些黑,脾气一上来,正想甩袖而走…… “那晚擅闯喜堂的刺客也太胆大包天了,阿绝,你说,我们该要如何惩罚她?” 她?这明显咬重的音证明的空无魂的猜测,元无忧果然知道。 空无魂快冲上来的脾气一下子没了,他已经是人家俎上肉,无可逃避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但愿元无忧不要玩他玩的太狠。 楚绝收到他夫人朝他抛来的眨眼动作后,轻咳了一声,抿嘴淡道:“对待刺客何须宽容,杀了便是。” 空无魂狠瞪了一眼巴结女人而睁眼说风凉话的人,还喊他师父呢,他也好意思,以后坚决不承认他是他徒弟,他没有这种见色忘义惧内的徒弟,估计现在就算是元无忧说明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赞同支持。 元无忧状似想了想,说道:“她擅闯喜堂必定是想跟我抢男人,杀她就太便宜她了,而且我们新婚之喜,我也不想见血,太晦气了,要不……我让小逃子找十个八个男人侍候侍候她?” 隐在暗处的小逃子表示他很无辜的在中枪:就算他现在不是男人,但也曾经是男人好不好?为什么找男人的人得是他,不是小高子或是小花子? “……”楚绝差点没崩住脸上表情,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和他的妻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她越发的鲜活了,而这样的她也让他越发的感觉到了真实和一日深过一日的眷恋。 既然她想玩,作为宠爱妻子的男人,楚绝表示他能做的只能是在心里为师父同情了,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很是同情地瞥一眼一旁满头黑线敢怒不敢言的空无魂。 空无魂觉得他收这根木头作徒弟真是亏大了,还不如收只狗作徒弟呢……咳,这念头他现在只敢在心里想想。 可能是空无魂一副被雷劈的表情让元无忧看的有些不爽,她突然觉得刚才随口一提的提议其实很好,他不是对人家姑娘不喜欢吗? 那她帮人家姑娘一把又何乐不为,虽然令她很是欣赏的黑桃花姑娘不把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犯下的事严格说来更是让她这个作皇帝的很没有那威严。 但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皇帝,皇帝尊严什么的她想追究的时候它就至高无上,不想追究的时候自然也可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要不是现在有求于人,空无魂真想啐她一口,什么叫敢跟她抢男人?她什么时候睁眼说瞎话也说的这样流利了?敢情那根木头睁眼说瞎话是近墨者黑啊。 眼前这对夫妻二人完全不记得他们的婚礼是他这个师父亲手操办的了的事实,空无魂默泪,他兢兢业业办成差事,就算不论功行赏也该念念他的苦劳份上宽待他几分是吧? 现在倒好,逮住机会就想耍着他玩。 既然她要玩,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不,舍命陪小人,小心眼的女人,幸好他平日里只是嘴上多损了几句她男人,要是心里真看不起他男人,恐怕此刻的他好日子也到头了,这女人心黑着呢! “二位如此有雅兴,不知道想听什么曲?”他咬牙忍了。 “阿绝,你想听什么曲?”终于解决了手头上的两个大麻烦,元无忧现在心情很轻松的专注欣赏起专属于她的男色来。 美人托腮,满心满眼都只有他,楚绝很受用,只是遗憾的是现在外杂人等太多,不能抱着她,轻咳了一声,他很配合地点了一曲,用实际行动来支持他夫人的每一个决定。 终于得到曲名的空无魂默默地走到琴边,要是师父地下有知,知道修练断魂曲的他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技师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欣慰于他没有为祸苍生呢? 这样一想,空无魂对元无忧的愤慨才稍稍平息了,等到他再睁眼时,心中杂念已是全无。 悠扬空灵的琴音起,元无忧与楚绝相视一笑。 但接下来,元无忧也开始认真起来。 摆具,取茗、择水、烹茶……烹茶者举手间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都有如行云流水般的优雅从容,令人单单就只是这样看着就对她这杯茶心之神往。 在空无魂的琴声里,她已容入意境中。 而惭惭地,楚绝也觉得悠扬悦耳的琴音已是多余,花厅里的其余人在他眼里更是不存在了,此时此刻,天地万物在他眼中皆化为虚无,唯有眼前的她。 茶好,元无忧举杯递呈,迎上他胶缠的视线,温柔出声:“夫君,请。” 楚绝痴痴回望,视线无法从她身上抽离。 察觉到他的不走心,元无忧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抿唇一笑,干脆直起身将茶杯轻轻地送入他的手中,嗔怪道:“尝尝看。”她好不容易进入意境的,这也得多亏这弹琴的琴师了,这普通一曲,虽没有摄魂动魄的断魂曲那般惊天地泣鬼神,单往往越是简单的曲子却越是有意境,以空无魂的琴技,此世间空无魂认了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曲子意境自然非凡。 楚绝痴痴的目光这才终于有所动,他将茶杯轻轻在鼻间一拂过,这杯茗清香沁心,再低头观色。茶水清可见底,茶叶软嫩,色泽鲜亮。 闻香观色后他将茶凑到唇间缓啜品饮。 “茶怎么样?”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很满意她的手艺了,但元无忧还是问出声。 楚绝也不辜负她所望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茶清情浓,若能日日尝之,绝愿减寿……” 后面的话被元无忧伸手挡了回去,瞪了他一眼:“你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她从不奢求还有来生,此生能与他牵手,已是来之不易,又何必过多贪心更多,她唯愿彼此不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就心满意足了。 炙热地握住她的手抵在唇间忘情轻吻着,他楚绝三生有幸能拥有她,为此,他愿意向漫天神佛乞求,甘愿奉上一切换她对他更深的眷恋。 空无魂看的眼角直抽,这对夫妻太懂得如何折磨人了,好歹也顾及一下他这个孤寡老人吧,别在他面前你浓我浓的上演,他真不想洗眼睛啊。 他身上的怨气重的让元无忧想忽视都难,她瞥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犹不知死活的人,微微眯眼。 “你别告诉我,你是想为黑桃花求情。” “……”正诽腹两人的空无魂顿时哑然。 元无忧为楚绝重新换了杯茶,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看了空无魂一眼,轻拍了拍手。 很快,卓越将人犯提押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元无忧的老熟人,入江下海顶顶大名的黑桃花,江湖人称桃花姑娘。也是那晚擅闯喜堂的人。 许是因为被扣押在早前项氏修建的最为森严的地牢,桃花姑娘这时候看起来不仅有些狼狈,而且神色惨白,面色也憔悴了不少,看来,那晚她当真是下了死力气来抢亲,不然小逃子不会伤她。 而且这几日,恐怕她忠心耿直的卓将军很是用心的照料了她一把,谁让她竟然胆大包天想要闯喜堂呢? 黑桃花被卓越大力扣押在地,她先是死死的盯着空无魂,而后无礼且不羁的直视着元无忧,一双眼满是被算计的愤怒:“你们算计我,元无忧,我看错你了。” 卓越表示很不开心她尊敬的陛下被人无礼的对待,手上的劲也毫不客气的加重。 黑桃花却十分硬气,硬是不吭一声。 元无忧朝卓越点点头,卓越轻哼了一声放开被她差点摁死在地上的黑桃花,迅速的退了下去,她知道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 看着因为受了内伤而看起来憔悴的黑桃花,空无魂反常的沉默。 而他的沉默在黑桃花看来,这就是默认他对她的无心,她愤恨的骂了一声“项凌衡,你这个懦夫。” 她知道如今的她是徂上肉,生死不由她了。可那又如何?她黑桃花顶天立地,从不畏死。 空无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无声。 “项凌衡,我不后悔,我死也不后悔。”黑桃花眼睛通红,眼神因为内心的不平静而显得有些近乎于凌乱,但她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可眼神里的情意却无端令人动容。 空无魂眼睛里没有了常见的邪肆和放纵,此时的他,表面看起来平静的近乎冷酷无情。 也许是同样曾为情痴狂,楚绝看着场中明明未掉一滴泪却看起来无比凄然的女子,不由得有些不忍。 世间从不缺痴儿女,按他对空无魂的了解,他今日明明知道无忧是有意为难他,却还是隐忍不发,由此可见在他心里对这姑娘也不是毫无动容的,就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肯面对这姑娘的感情? 正当楚绝想的入神时,元无忧却挠了他手掌心一下,她排这场戏可不是为了让阿绝感同身受而入戏的。 楚绝回神,看着面无表情收回手指头的无忧,微愣了一下面色柔和了下来,他抿了抿唇才控制住了眼神的变化,神色恢复如常。 见他不受影响,元无忧这才把心思放在眼前的人身上,心里也暗叹了一声痴人,表情却很是平淡:“曾经有人说,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遇到了她真心爱着的那个男人,她就无法跨越情这一个字。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孤就见过不少如桃花姑娘你这般或强悍、或聪颖甚至是洒脱的女人在碰到爱情后输的一败涂地的惨剧。”例如她这身体的生母刘氏,例如前世的那个自己…… 刚说阿绝感同身受入戏,自己说着说着也差点入戏了,元无忧顿了顿,敛去心头浮起的一切杂念,才继续说道:“女人为了爱情,有着飞蛾扑火的决绝勇气,哪怕赔上所有也甘心情愿,只是让孤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桃花姑娘也会走这样一步路。” “若不是你们刻意算计于我……”黑桃花不服气。 “你说孤算计于你?如果你硬要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但……事实证明,不是孤算计于你,而是你最终还是失信了孤对你的信任和欣赏。为了一个男人,你抛却身上的责任,忘了你祖祖辈辈打下来的事业和那些靠你吃饭的兄弟姐妹们,拿自己的命来成全对一个男人感情的执着。桃花,同样身为女人,于情来说,孤很佩服你的勇气,但孤作为一个帝王,对你其实很失望,你向世人再一次证明了女人是为了爱男人和被男人爱而存在的事实,世人为何说女子不如男?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为一个女人就可以不顾性命不顾一切的男人实在是稀少,但为了一个男人抛下一切也在所不惜,甚至是飞蛾扑火送死的女人却太多太多。” 黑桃花身体一颤,惨白的面色越发明显,倔强愤恨的眼神也有些黯淡无光,却死死抿紧唇一言不吭。 “你以为是他项凌衡和孤成亲,当然,这只是个误会,但这并不能抹去你擅闯冀东,甚至要强闯孤的喜堂的事实,大元国是孤的天下,而你,竟然试图与孤抢男人,你说,对你这样敢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为的臣民,孤该作何处置?” 黑桃花抬头迎视着元无忧的目光许久,才惨淡一笑:“有一种人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这种人说的就是我,陛下,我不后悔,要杀要剐我认凭处置,绝无二话。” 说到这,她的目光像两把箭死死的盯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人,一字一句的道:“项凌衡,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你无心于我却偏要招惹于我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了。我黑桃花行走于天地间,敢做就敢当。载在你手里,我认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向你证明什么?我只是向我自己证明,我黑桃花爱得起输得起,而不是像你这般懦弱的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面对爱你人的人。你所表现出来的洒脱和强大,不过都是你掩饰自己怯惧的借口罢了。” 虽然明知道黑桃花姑娘只是在就事说事,论的事说的人也是惹了她的空无魂,但元无忧还是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妥妥的中箭了,在对于阿绝的感情方面,她妥妥的就是空无魂第二,懦夫啊! 楚绝有些佩服起这姑娘强大的内心了,空无魂这种游戏人间的浪子就该遇上这种强悍的姑娘,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冷漠如无忧也不仅不追究这姑娘的罪,相反还会想要出手帮这姑娘一把。 “孤不杀你,但孤恼怒却不假,既然你为了一个男人就可以不要命还敢公然忤逆孤这个皇帝的存在,那孤就赐你十个八个男人好了,孤相信,总有一日,你会重新再爱上他们中的其中一人,到那时其余的人自然恢复自由身,但是……你一日不重新爱上,他们一日不许恢复自由,每天十二个时辰全都要陪着你。” “什么?”空无魂震惊的声音都失控了。 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黑桃花则完全是被雷劈了的呆滞样。 楚绝同样震惊万分地望着元无忧,他以为她说赐十个八个男人是戏言,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这样打算的,这……这会不会太惊世骇俗了?传出去影响世人对她的非议。 元无忧无视震惊失常的几个人,很是愉悦的勾起嘴角,让她妥妥的中箭无数还想全身而退?想得美。 “荒唐,荒唐……”空无魂回过神来后就接连出声表态。 黑桃花本来也想说这样实在是太过荒唐的,但听到空无魂先说了,她突然来气了,她爱他是真,为他不要命也是真,但是凭什么他不肯爱她还要对她的事妄加评论,这次死了也就罢了,没死难不成还得上赶着求着去死?她没这么傻。 就算是荒唐也轮不到他项凌衡来说。凭什么他项凌衡沾花惹草游戏人间就可以了?她黑桃花从小到大什么没见过?不就是把身边的侍女换成侍从罢了,她黑桃花命都敢不要,还怕区区几个男人? 想到这,黑桃花干脆心一横牙一咬谢了恩:“桃花谢陛下恩典。” “你疯了?”空无魂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副慷慨就义般的小丫头片子。 “你才疯了,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放出假消息让我误会是你要和陛下成亲,还……还跑来抢陛下的亲,差点丢了一条小命,现在既然是误会一场,就当我没来过。”陛下的恩情她自然会谨记于心,也许,正因为知道陛下绝非常人,她才敢这样全无理智的敢拿命相博,至少有一点她敢肯定,陛下不会因为她所犯下的罪而迁怒于她的族人和手下。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那里是他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女帝成亲谁都知道是秘而不宣的事,他哪里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会误会是他嫁,呸,是他娶元无忧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更不知道她疯起来会敢来抢皇帝的亲啊? 而且……这女人什么意思?前一刻她还誓死不屈的为他赴死不悔,下一刻她竟然翻脸无情的接受那么多男人?当她没来过?疯子,她简直就是个疯婆子。 原本还因为震惊而有些替两人担心的楚绝在看到空无魂不仅变脸,而且两人还犹如斗鸡般的争吵不休时,一时叹为观止。 敢情这姑娘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也是,这世间敢抢皇帝亲的女人,除了她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把这两个大麻烦的事捅破顺便横插了一脚表示表示一下作为皇帝的存在感后,元无忧表示,这下子她可以带着他老公慢悠悠的回京城了。 大龄剩男还矫情个什么劲?要不是真的有一点儿喜欢人家,她才不相信空无魂会闲的蛋疼去惹家族专业做黑匪两百余年的黑家当家? 现在,报应来了吧,被这姑娘缠上,想必空无魂的日子必定过的多姿多彩,真是太……活该了! …… 夜幕下的庄院格外静谧安详,朦胧的月色更是与楼宇亭榭各处高挂的灯笼相互映衬出别样的美丽。 湖面上的凉风徐徐吹来,褪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此时,月正上树梢,过两天就要启程回京的夫妻二人正在湖上凉亭里赏夜赏月。 慵懒半躺在美人榻上阖目养神的男人姿态潇洒自然,颀长精壮的身躯因为只着一袭宽松素袍而迸发着男性特有的魅力,随意披散在榻上的银发与他那张柔和的俊朗脸庞相映,可谓风情万种。 平日里素来寡言冷肃的男子对心爱女人的这种专属柔情更是十分耀眼, 倚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只手正被他当作玩具在把玩摩挲着的元无忧原本也想闭目听风的心思早就没影了,她微仰着头偷偷的睁开眼睛注视着就算是在阖目养神却也要将她搂紧在怀里且时不时情难自禁地将她的手捉到唇边去轻吻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眼前一幕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她都快被她男人散发出来的男色诱惑到了。 过两天,她们就得启程回京了,他抛弃一切即将走入她真正的世界,她的心却开始有些不平静了。虽然回到京城在那皇宫之中,她也有自信可以和他这般甜蜜相守,但那毕竟是不同的,让在翱翔的雄鹰离开广阔无际的天空而来到陆地上画地为牢的生活,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了,也许他是甘之如饴的,但她不忍心。 而且,就理智而言,这样的相处模式并不安全,一年两年五年还好……那若是十年二十年呢? 所以,她要仔细思考该如何杜绝这种可能性。 除了回应他的爱,她还能给他什么? 这个问题纵使是在这些浓情蜜意的日子里偶尔也会闪过元无忧心头,而现在,距离回京的时日越来越近,这种思绪也越发的在心里盘旋。 “阿绝。” 阖目养神的男人睁眼注视她,一双漆亮的眸子里只有她,虽未出声,却是满满询问着。 明明是漆黑的眸,却有如一汪清水般的清澈,毫不掩饰的是对她满满的爱恋。 元无忧到嘴的话突然消失无踪,她突然发觉她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出口,问出口反而亵渎了他的感情,她只需要放在心里,等到有一天,这个问题也许根本不需要她苦苦思索心里自然而然就会有答案了。 “无忧,怎么啦?”久不见她出声,楚绝抱着她坐起身,眸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元无忧将所有的杂念通通赶跑,也许她不该这样想,对他来说,也许她那些想法都是错误的,她唯一要想的是让自己去爱他……深爱! 沉实的心头霎时明朗轻松起来,她把专注力全都放在身边的人身上。 笑着将他重新按回了榻上,整个人都偎依在他怀里,将手肘支在他的胸膛托腮望着他,饶有兴致的问了一个十分幼稚却是情人间必不会少的问题:“阿绝,我美不美?” 楚绝挑高眉,目光里难得出现惊讶之色,但惭惭地,他的目光越来越亮,简直亮的有些灼人 “美不美?”见他一直没有回答,元无忧眼波流转,无限风情妩媚流露却不自知,宛自追问着。 楚绝试图镇压,但他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控制不了被她诱惑而出的汹涌**,所以她怪不了他再次食言。 “……美。”她的美举世无双,世间只此她一人,让他只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再也不分离。 元无忧嘴角弯起愉悦的笑意,还没有注意到被她无心诱惑到了的人声音都沉哑了,眼见着即将变狼,反而将问题升级,嫩白纤长的玉指甚至指向了外面不知何时已悬空高挂的明月,促狭地再次出招:“那你说我和它谁更美?” 楚绝看都未看她所指的方向一眼,只是微仰起头与她对视,散落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滑落,那一瞬间摇曳出来的耀眼光泽让满满恶趣味的元无忧看的都有几秒钟的晃神。 只是这几秒钟的晃神间,一记天旋地转,两人原本的体位瞬间发生了改变。 原本手肘支撑的动作不得不改为双手抵在他胸膛上,试图抵抗一二,只是她的力量放在他面前,无疑是以卵击石,很快就溃不成军,不仅没能抵抗得住,反而被敌方压制过了头顶,以一种近乎耻辱的姿态被压制。 “你狡诈、无耻。”元无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子里满满的皆是对他的控诉。 楚绝嘴角弯起一抹魅惑的笑意,执起几枚白玉棋子轻弹,将凉亭里原本收起来了的帷幔一一击落,随着层层纱幔的散开,他亮的近乎灼人的炙热如同雄狮在巡视自己领土般的在她脸上巡视着,刻意压低的醇厚嗓音在她耳边诱惑出声。 “我觉得用言语回答你的问题太没有说服力,所以我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你究竟有多美!” 最后那句贴近她耳边的呢喃令元无忧悸动不已,犹在做抵抗的双手变的虚软无力起来。 散落的帷幔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元无忧看着明显是要行不轨之事的男人,所有的气势都消失不见,就连抵抗的声音都虚弱的毫无力道:“你……你可是答……答应了我的,不许耍赖……呜!” 最后一个字音被他霸道的吞噬,随后消散在了两人唇间。 唇齿相依,相濡以沫,亭中静谧的画面霎时不复存在,风起,幔纱轻荡,若隐若现间不小心泄露了亭中的旖旎春光。 “不……不行,你……你答应了我今天让我休……休息的。” “……明天让你休息。” “昨……昨天你……就是这么说的……你这个骗……骗子……呜……慢……轻点……” ……最终,原本说好要单纯赏夜赏月的夫妻还是没能如愿。 待到元无忧再睁开眼时,她丝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仅身上衣服换了,就连身体都是清爽无伪的,而且……还已然天亮了。 想到昨晚竟然在凉亭里就……她就忍不住狠狠的捶打了一下床:无赖之徒,看她怎么收拾他。 “主子。” 一直在帘子外候着的玉珠听闻动静走了进来,不等她询问就很淡定的道:“公子让奴婢告诉主子,他去后院练功了。” “……”元无忧哑口无言,他有本事别跑啊! 一旁的玉翠忍俊不禁的低头咬唇,就怕自己真的笑出声惹毛了主子。 “奴婢服侍主子沐浴更衣?”玉珠问道,这搁以前,是她和玉翠的活,可自从主子成亲之后,这专属她和玉与翠的活都被公子抢了。 元无忧老脸一红,觉得这次她真的要给那厮一个厉害瞧瞧。 这厢正准备要给厉害瞧瞧的元无忧还没想到办法,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帮了她。 后院树林里,本来练功练的好好的楚绝碰上了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变得格外凶残的空无魂,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仇人似的红了眼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楚绝虽意外,但面对攻击而来的对手,他从没有退缩的时候,所以自然舍命陪师父练手了,只是打着打着,师徒二人不仅打的难解难分,两人你来我往攻击对方的同时,言语上也不停的攻击对方。 吃了一掌的空无魂同样给了对方一个狠拳,而后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让你女人收回那个荒唐可笑的命令。” 听到这话,楚绝才恍然大悟,看来小逃子已经找齐了男人并且送去给了黑桃花姑娘,黑桃花姑娘恐怕也接收了,不然他这师父也不会气成这样来找他拼命。 作为徒弟,他应该同情一下师父,但…… 虽然他夫人这个主意是有点损,但既然人家姑娘都不当一回事,他又对人家姑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现在又何必大动肝火找他麻烦不是? “抱歉,师父,这我帮不了你了,而且我一点都不认为无忧这个决定是荒唐的,黑姑娘既已谢恩,想必她定是十分满意且感激的。”楚某人表示,他绝不承认他心里其实是幸灾乐祸的。 空无魂气的很想狠狠揍扁楚绝也好让元无忧心疼心疼,可一想到他若真狠心下死手去揍了,惹怒了元无忧那恐怖的女人,恐怕没好日子过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谁让他是他名义上的徒弟呢?师父揍徒弟关元无忧屁事啊? 想到这,他不再废话的直接动作揍。 许久…… 空无魂揉了揉胸口,那里钝疼钝疼的,他估计肯定内伤了。 没想到这根木头把脸看的这么重,他在他脸上动手,还真惹毛他了,下起手来也挺黑的。好歹他是师父是长辈啊,这家伙真敢下手! 不过满心郁闷在瞥见对方左眼窝那被他刻意打出的黑圈时,顿时消散了不少,虽然自己吃了亏,但吃在暗处,但对方没讨到好处却是在明处,明面上他还是赢了不是? 他倒要看看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还怎么和元无忧夜夜**,他们浓情蜜意的新婚生活也该要歇歇了。 想到这,他只觉得满身的浊气一扫而空,神情气爽的离开了。 直到空无魂彻底离开后,楚绝才苦笑两声,也不知道无忧看见他的脸会不会吓一跳。 顶着这伤,实在是有碍观瞻啊。 玉翠正要出去却刚好迎上进来的楚绝,正准备行礼,却顿时震惊的忘了动作。 “公……公子……” 楚绝无视玉翠异样的目光,暗叹了一声镇定从容地走进去,这伤好也得几天,他总不能因为这伤就不见无忧吧?所以,早晚都见得到,何必浪费时间? 噗! 刚端着水喝了一口,就看到明明扭捏却硬是故作镇定顶着一圈黑轮走进来的男人,元无忧硬是没控制住喷水了。 “你这是……”元无忧佯装受惊似的拍着胸口,然后很没同情心的笑出声。 玉珠低下头偷偷抿嘴笑,悄无声息的领着人都退了下去。 噗哧!元无忧搁下水杯,上前围着他转了两圈,目光在瞥见他的熊猫眼时,实在是忍不住笑场了。 楚绝额头上爬上几条黑线,他很后悔没将始作俑者多打几拳。 元无忧笑够了才将僵硬地站在那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再笑,再笑他生气了的人拉到软榻前坐下,手指头在他受伤的部位戳了戳,是又好笑又心疼,打的还真重,不只是外部青紫一圈,就连眼睛里面都充斥着血丝了。 “空无魂他疯了,还真下这样的黑手。”下手的人毫无悬念,因为只有那个老小孩会干这样的疯事出来,他和黑桃花还真是一对,疯起来不要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疼,楚绝紧绷的面色这才软和了下来,还不忘骄傲的向她阵述战果。 “我也打他了。”而且打的不轻。 元无忧又想笑了,她男人怎么这么可爱呢?难道他不知道他顶着一张带伤的脸却用这样骄傲的语气很像是小孩子告状吗? “那家伙就该打,下次见一次打一次。”元无忧表示,身为妻子,在这件事上,她得无条件拥护她的丈夫,一致对外。 伤在眼睛这也不好擦药,只能用老办法了:“我拿鸡蛋给你揉揉?” 不要的是傻子,楚绝没想到还有这好处,忙不迭地点头。 玉珠很快就把一碗剥好的熟鸡蛋送了进来。 元无忧试了试温度,很是满意,玉珠做事向来令她放心。 “疼不疼?”看来她给的教训人家还没记住呢,这不长记性的人就该要好好教育教育,元无忧暗暗咬牙。 “……还好。”本来说不疼的话到了嘴里又转了个弯,开了窍的男人觉得有时候对自己夫人适度的示弱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他不仅收回刚才后悔没对空无魂再多打几拳的念头,还对他刚才伤了人家表示很歉疚。 若不是因为空无魂发疯对他下黑手,恐怕无忧这会得向他追究昨夜在凉亭发生的事了,要不是有这事,这会他该面对无忧的怒气了。 所以,他是因祸得福!无忧不仅没心思再追究他了,不仅亲自为他敷伤,还这么心疼他!这伤受的值! 或许他以后该要感激一下师父的‘用心良苦’。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他也是急了。” 斜眼睨了一眼帮人说话的人,元无忧嘴角暗抽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该,人家黑桃花追着他跑的时候他干嘛那么端着,明明早就动心了,偏还死鸭子嘴硬,黑桃花误会,就算不是他有意为之,至少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试探人家的心思的。”只是苦了黑桃花怎么就爱上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还无比矫情的老男人。 楚绝有些惊讶的挑眉:“你是说他知道那黑姑娘要来抢亲?” 元无忧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黑姑娘就黑姑娘吧,叫黑姑娘总比叫人家花姑娘好。 “以黑桃花胆大包天的禀性,干出这种和我抢人的疯狂之事,了解她的人还真不意外,空无魂自然也了解黑桃花,心里恐怕对黑桃花会有的反应也有所预料,就等着看人家敢不敢为他疯狂呢!”否则根本就解释不通为什么黑桃花会直奔她成亲的院子而来? 肯定是空无魂那老男人阴暗心思发作,刻意引导为之,至于后果……这也不能人家算定她不会发作黑桃花,不说黑桃花的作用和她对她的欣赏之情,单单是空无魂求情,她也会卖他这个面子! “他就因为想看看黑姑娘究竟会不会为他做到这一步就让人家姑娘为他赴险?”楚绝真心觉得空无魂如果真有这种阴暗的心思,那他现在的下场就真的是自作自受,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哼,十之**。”他吃定她不会追究黑桃花,但并不代表她就这么好说话是吧,怎么也得给他使点绊子不是? “所以你才会给那姑娘赐那么多男人?无忧真聪明,真厉害。”楚绝这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主意荒唐了,完全真诚的夸奖。 元无忧嘴角上扬,对他的赞赏当仁不让,且十分傲娇的扬首:“那是当然,你瞧你眼光多好。” 楚绝与有荣焉的直点头,对此毫无异议! 一直存在但却毫无存在感的小逃子听着屋内夫妻两人的谈话,嘴角控制不了的抽搐,他家主子这样自我肯定也就罢了,可连楚绝也这样被主子影响真的好吗? 唉,以前主子逃避感情,他担忧! 现在主子夜夜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他还是担忧,也不知道这担忧何时是个头啊? 也许,等到以后有了小主子,他才不用担忧了吧? 唉,但愿如此啊! …… 在冀东度过了蜜月,眼见着天气终于不再那么淡热难挨了,元无忧这才舍得领着她男人启程回京了。 虽然大元国女帝成亲是秘而不宣的事,但该知道的人自然也都知道! 朝堂上没传出什么声音出来,并不代表风平浪静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元无忧心里很清楚,京城还有一大堆的破事在等着她解决呢!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游山玩水一番。 在她的授命下,回京的队伍不但没有赶路,反而悠闲的如同出门游玩似的慢慢走着,按这速度,卓越估计等到他们回到京城,恐怕已经入冬了。 统领护卫军的是卓越和叶雪两人,对此叶雪表示他很高兴这样一路游玩着回京。 至于担忧路上安危?呵,别开玩笑了,朝堂早被主子一手握在手中,明王党羽势力早就被主子瓦解干净,大元国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谁吃饱了撑着会拼着性命不要来造反? 在这大元国境内,皆是主子的土地子民,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主子一声令下,万民拥护,谁敢造次? 至于刺客?呵呵,单是逃公公和主子的夫婿,恐怕就难有对手了,更何况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暗卫隐藏在暗处开路、断后呢? 再不济还有他呢,还有卓越姐统领的千羽护卫军,他们每一个都会拼死保护主子安全。 别说刺客,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到主子身边。 最初卓越听闻主子授意游回京城的命令时还表示过担忧,但后来听到叶雪以上的这番言论后,她豁然开朗,很是惭愧自己目光短浅对自己的能力没自信,反醒的同时她也暗下决心每天要比平时更要勤加练功,身为陛下特立的千羽亲卫队统领,她必须要进步再进步才能不负主子对她的知遇之恩。 楚绝对无忧的决定丝毫没有异议,他相信无忧这样决定了自然就不会有任何的不妥当之处。 再说,这样回京也没什么不好?他的无忧身娇体柔,本就不宜风餐露宿的,这样悠闲回京刚好他可以陪无忧好好游玩一番,何乐不为? 所以,一行人一路游山玩水慢吞吞地往京城方向移动,等到他们进入淮平地界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大元国的深秋早已经染上寒气了。 在大元国的地标图上,淮平属于重要关口,朝廷在这里长期驻扎着重兵镇守,就是闻名大元国的镇淮军。 而如今镇淮军的统领不是别人,正是卓越的父亲以及两位兄长。 一行人弯入淮平入京的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当然,在其中起主要作用的自然是卓越。 元无忧赞同了卓越的这个建议,其他人自然更没异议,而且,走淮平,的确是最为安枕无忧的回京之路。 而卓越之所以这样建议自然有用意,但这用意绝不是为她的父兄们。 一场秋雨连绵不断,阻碍了前行,元无忧干脆下令在前方数里外的小镇客栈里住下,等这场雨下完再走。 天色惭亮,雨不但未停还连夜刮起了不小的风,吹的窗外枝叶哗哗作响。 楚绝早就醒了,却没舍得吵醒怀里睡的沉静安详的人儿,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就涨满了幸福感。 就连扰人清梦的风雨声听在他耳里,也成为了世上最美妙的乐章。 只是……他怀里的人儿似乎不这样认为。 元无忧有些皱眉,似是很不待见这场风雨地在楚绝怀里变换着睡姿,直到她终于觉得舒服了,才继续任由意识沉入睡眠中。 楚绝一直含笑任由她动,直到她终于又平复下来,才轻柔地就着她的睡姿作调整,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这一天,元无忧直睡到用午膳的时候才醒,一直陪着她的楚绝见她精神饱满的样子,这才一扫心里的担忧,最近两天,她睡的格外沉实,但今天却实在是有些久,刚才他还在担忧她是否是身体不适,还在暗忖是不是自己真的累着他,想着也许他还应该再节制一些才行。 现在看来,似乎是他想多了也未定。 听闻动静,玉珠领着人将房间里早就备好却已经冷了的洗漱水全都换上热的,瞥了一眼坐在床榻前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守着主子醒来再亲自照顾主子洗漱的公子,只能无奈的退了下去。 玉珠望着外面的雨,内心表示很忧伤,玉翠现在忙的团团转,因为现在她不仅要准备主子的饮食,还多了公子,可身为大元国皇宫内务第一人的她却相反,清闲的实在是不像话啊。 要是是别人敢抢她侍候主子的活,她早就拼命了。 可……抢她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要尊敬的另一个主子,就算借她一百个熊胆她也不敢和公子拼命啊。 要是公子一直这样下去,把她的活都抢完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主子觉得都用不着她了啊? 领着人送了御膳进去再退出来的玉翠看着玉珠一动不动的望着天,很是狐疑的问道:“玉珠,你在看什么?” 玉珠眨了眨眼,看着每天精神抖擞的玉翠,突然眼睛一亮。 “玉翠……你现在每天都很忙是不是?” “是……是,怎……怎么啦?”玉翠觉得玉珠反常的让她心里有些发毛毛的。 “太好了,我最近很闲,我来帮你吧。” “什么?” “别什么了,走,我们去研究一下今天的晚膳,主子这两天食欲似乎不太好,我们换……” 看着满是昂扬斗志拉着玉翠投入膳食的玉珠,小逃子看了一眼房间,觉得他也该学学玉珠重新找个岗位继续发光发热才行啊。 幽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就再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小逃子看了一眼在门外亲自站岗当值的卓越,神色有些高深莫测,这卓贵倒是个聪明人,难怪他卓氏父子入主子的眼,不仅稳坐镇淮军,闺女还被主子放在跟前重用,比起那些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氏族大家,卓氏真是顺眼多了。 “再用些好不好?”楚绝轻声劝道。 “不好,我吃饱了。”睡足吃饱了的元无忧满面红润,别提有多精神了。 “你只用了半碗饭,乖,再喝点参汤。”楚绝还想继续劝食。 元无忧斜视着一心想让她吃成小猪的劝食者,很是不客气的拒绝道:“不要,再吃我就真的吃撑了。” 还有,什么叫只用了半碗饭?在吃这半碗饭之前,她明明吃了两块点心,还喝了一碗参汤以及各式菜无数好不好? 见她满满的我早已看穿你居心不良想让我吃胖的眼神,楚绝只得无奈的再一次暂时退兵。 无忧红润的面色他自然看在眼里,现在恐怕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无忧的变化。 而这样妩媚动人的无忧是因为他——这让他满心欢喜的同时也有着男人的骄傲自得。 之所以一直劝无忧进食,一则是因为无忧吃的太少,二则是……他在苛求。 无忧她很健康。 但……他还是起了更多的贪心,想陪她的时间更长更远。 他知道无忧至慧至智,所谓智者不惑,可也慧极必伤,而且无忧还是个女人,随着时日流逝,女子身娇体弱是天性,亦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他无法帮她减轻她身上的重担,只能是尽全力调理好她的身体,让她能有强健的体魄,让他能有这个福分陪她到老。 如果这世上没有了无忧,那他……光是这样想想,他就无法接受。 所以,无忧要好好活着,健康快乐的活着。 “主子,幽三已经复命了。” 逃遥的声音终止了楚绝的胡思乱想,但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感。 但他还是暗下决心,习医进程要加快。 元无忧看了一眼显然已经回神了的阿绝,心里想着要寻个机会和阿绝谈谈心,问问他最近心事重重的,究竟是为什么? 见小逃子面色有异,元无忧挑眉:“如何?”卓越让她来淮平,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她也有些好奇这淮平究竟有什么事让卓家竟然解决不了闹到她面前来。 楚绝见逃遥面有迟疑,突然想着他是不是该回避一二的时候,却见无忧很自然的给他递茶。 他心里一暖,知道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自己想左了,他和无忧是夫妻,如无忧所言是夫妻即一体,无论什么事都当共进退。 他接过她递来的茶,安心品茶。 在纠结的逃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纠结该如何陈述这件情时还有人思想开了小差。 纠结再三,他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是最好的方法。 “淮平出现了一个比较……棘手的人。”这个人不算棘手,但这件事本身算得上是棘手,难怪卓贵家的闺女想方设法要把主子引来淮平,这事卓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可是这不处理吧又不行。而且最好还是不能公明正大的上禀。 “棘手?”元无忧这次是真有些来了兴致了。 逃遥也不敢再卖关子,直接道明:“昔日的三皇子坐镇淮平领军对抗明王时,淮平一些不入流的家族送了几个美人侍候三皇子,其中有几个确实蒙三皇子召幸了。” 元无忧挑高了眉,面上难得露出些许的惊讶:“其中一个留下了子嗣?” 逃遥点头,但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人还没查到具体在谁的手里,但恐怕十之**。”其实只是没证据,但指向谁还是有具体的答案的,但这话他也不便说。 “难怪……难为他们了。”元无忧轻叹道,对淮平各方势力来说,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着实不小,她一手提携起来的卓家自然更是对此事敏感三分。 “主子,幽影还在继续在追查,相信很快就……” 元无忧打断他的话:“传令让幽影不必查了。” “主子?”逃遥惊讶的抬头,昔日三皇子留下的子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刻意帮着隐瞒了下来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可主子竟然说不用再查了?难道主子已经猜出在谁手里,是谁在布局? 元无忧捏玩着手里的一枚棋子:“就按孤说的做,这事孤心里有分寸。”发生这样的事,想有心隐瞒的人她并不意外。但真正有能力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的人其实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几家罢了。 这范围一缩小,人选自然也就呼之而出了,去查没多大意外,反正她人已经在淮平了,到时自然就知道这出手隐瞒以及捅出这件事的人都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了,有人的地方,必然有纷争啊! “主子英明。”见主子那般神情,逃遥眼底的惊讶惭惭褪去,差点都忘了他家主子是何等心智之人,是人是鬼想必主子心里自有底。 “没事下去吧。” “是。”逃遥瞥了一眼一旁悠闲品茗的人,心里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玉珠会忧伤的望天了,他也想忧伤的去望天啊。有了这个人在,主子现在会不会表现的太不务正业了? 室内恢复宁静,元无忧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棋子,笑了起来。 “无忧?”她异于常人的反应让楚绝也有些捉摸不了了。 “刚才阿绝在想什么?”元无忧其实更关心她男人刚才在想什么想的那样阴郁出神。 “呃?我?”楚绝有些惊讶。 “是啊,小逃子未进来之前你不仅在走神,似乎所思所想似乎还不太令你开心呐。” 楚绝向来知道他的无忧敏锐的惊人,但他没想到就那么一会,竟然就让她捕捉到了他的走神,这是不是说明无忧也如他无时无刻的想要注视她一样的在留心着他的情绪? 突然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想要……” “想要让我的身体更强壮一点,然后你好吃个尽兴是不是?难道这些日子我拼了命也还没喂饱你吗?”元无忧刻意歪解他的中心思想,愤愤不平的同时还故意带有三分委屈。 “……”楚绝瞠目结舌的望着满怀委屈和娇愤的人,面皮上不可控制的飞染上一层暗红,虽然这些日子下来,比这更为羞臊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自古以来这事不都是只做不说的嘛,无忧突然这样直言不讳,这让他一时半会有些压不住阵脚啊。 见他呆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元无忧心里偷偷一笑。凭什么就他在床上碾压她,就不允她偶尔调戏调戏他啊? 她干脆起身移到他怀里这才舒服的喟叹,这习惯真不好,刚开始她还真不适应,可谁让这人不仅晚上喜欢抱着她睡,就连白天也喜欢她窝他在怀里。 日子久了,她不习惯也习惯了,现在这习惯都成自然了。 不过,这样感觉不错,没有比彼此身体的依偎更能增添两人感情的方法了。 反射性地搂着她,在她一入怀时就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以求让怀里的人儿更为舒适,对于无忧现在能接受并习惯他的怀抱,楚绝很是欣喜,但想着刚才无忧的误会,他又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无忧……”他想解释他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咳……居心不良。 脱口而出的戏言元无忧初衷只是想轻松的缓解缓解气氛,再顺便和他谈谈心,只是看到她家可爱的男人因她一句戏言竟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纯情模样时,她就有些舍不得了。 虽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男人在某些时刻化身为狼时的大胆。 元无忧表示她其实很喜欢她男人的这种反差萌。 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直起身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笑道:“我是在闹你玩呢。” 楚绝知道她是在戏言,可她的戏言却让他难以平静,忐忑的内心里他很清楚若是深究下去,他那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和无忧所谓的居心不良其实也不过是所求更多更深罢了……如此贪心的他,他不想让无忧知道。 “无忧,刚才逃遥说的那件事……”楚绝不得不试图转移话题,他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他有些忐忑难安的话题了。 见他竟然这般没技术含量的用转移话题来逃避她的问题,元无忧眸子很不善地眯了眯,但也不急,既然他想聊这个话题,她就陪他聊这个话题。 “元仲生我都让他活着了,更何况元仲生的子嗣?我那些异母兄弟们现在都活的好好的,元氏宗亲大把的皇族子嗣现在都活的好好的,多出一个又如何?” 楚绝愣了愣,才终于明白她刚才说了什么,顿时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为她油然而生的骄傲同时也很是为她心疼。 她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却偏偏走了这条最艰辛的路,她一路走来的艰难又岂是世人所能够想像得到的? “无忧,对不起。”楚绝紧紧抱着她低声致歉:“我很难过在你最艰难的那些日子里没能够早日出现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不但如此,还……还是我们让你走的如此艰难。”若不是楚国企图吞并大元国的野心,也许她就不必置之死地而后生走上这条路了。 元无忧怔了怔,眼睛有些湿,这个傻子啊,说他傻,他还真的是傻。若没有楚国这个潜在的威胁,也许她不一定会是今天的大元国女帝,但她的路却有可能走的更为艰难。 “阿绝,若没有你们,我依旧不会走的平顺,不但会走的更为艰难和幸苦,甚至这世间早就没有……” “无忧……”楚绝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他不想听她说那些不好的话,哪怕那只是个假设他也不想听。 这世间怎能没有她呢? 元无忧感觉到了他紧搂着着她的手臂一阵颤抖之后愈加紧绷的力道,心里惊诧之下却也恍然大悟了。 她终于知道他在不安什么了?难怪……他时刻要将她抱在怀里,经常不睡却睁眼看着她的睡颜到天亮,难怪他竟然开始看起了医书……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经将他的心迹表露无疑,可她却无视掉了。 明明……他们牵手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他却已经害怕起了失去。 这根本不是没有安全感的不安,分明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佛陀以其示世人,可世间男女纵使能参悟得悟又如何? 若惧忧畏怖而离爱,那爱还是爱吗? 元无忧鼻子一酸,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泪滴在手上,明明温热,楚绝却感觉到了灼烫般的疼痛。 楚绝彻底惊住了,等到他心神归一之后又连忙慌乱的替她拭泪,却怎么擦拭,怀里的人依旧泪如雨下。 “无忧,无忧……”他紧紧的抱着她,这一刻他甚至恨自己没能长一副莲花璨舌,也好说些令人喜悦的话让她不这样忧伤难过。 看她落泪,比挖他的心还疼。 存于心内两世的伤终于都化为了泪水,汹涌而出。 此时此刻,元无忧的心里如同决堤般的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些她强制关闭了的情感也都汹涌而出。 她无法言语她此时的心情,她能做的只能是放心的把自己投入这个令她安心的怀抱静静地把她那累积成世的伤和爱悉数释发,直至——新生! 她在他的爱里得到了新生,何其有幸?如今的她才终于有资格去爱身边这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 “阿绝,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哭了一场,现在心情好多了。”元无忧理了理杂乱的情绪,安抚起被她突如其来的落泪弄的分寸大乱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双手都在微颤的男人。 她微带哽咽的声音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清亮和平静,但楚绝却依旧心疼难捺。 他无比珍视地捧着她的脸,温柔怜惜地一一吻去她眼角的泪痕,直到确定她不再掉泪了,才用认真的近乎一种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以后都不要再哭了,无忧,看你落泪,我疼。” 元无忧又想哭了,她吸了吸鼻子,极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免得把这个自以为很严肃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世上最煽情情话的男人吓坏了。 见她破泣而笑,楚绝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定一些,轻叹地将她摁入怀里,真想就这样抱着她直到永远。 今天单单是这样静静地相拥就让元无忧感觉到入骨的温情和悸动,这种悸动甚至胜过在今日之前她和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酣畅淋漓的**。 直至这一刻,她的灵与肉才终于全部回归,并且沦陷在了他的爱里。 他,值得她让自己沦陷。 纵使、哪怕、假如……日后她和他之间的感情随着时日的流逝而转淡甚至是最坏的结果——不得始终,她也愿意去走这条路。 而她相信,只要她投入了全部的爱,他就会感觉得到,他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只要他在,她就在,只要彼此相爱,又何惧前路未知? …… 一辆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不等闻讯而出的卓氏父子匆匆迎上前,马车帘子就被掀开了,里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淮平大氏族李氏如今的当家家主李焱。 “卓将军,李某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请卓将军见谅。”李焱朝卓氏父子客气的拱手行礼道。 卓贵忙还以一礼,直道:“不敢不敢,能蒙李家主亲自登门,乃卓某之幸,又何来的失礼之处,李家主千万别客气。” “卓将军客气,那李某就打扰了。” 双方你来我往的一番寒暄之后,在大厅里落了座。 喝了一口茶,李焱放下手里的杯子,才抬头看向一旁身侧的卓将军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年青男子,笑道:“虎父无犬子,想必这是二公子三公子了,两位少将军气宇轩昂,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卓将军好福气。” 卓贵笑呵呵的直拱手:“李家主赞美,卓某愧不敢当。” 李焱笑而不语,端着茶漫不经心的喝了几口。 卓贵似是没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似的也一派安然的端着茶。 直到李焱告辞离开了,父子三人才重新回到大厅。 “爹,这李焱不请自来,难道就专程是来我们府里喝两杯茶的?”卓三公子性子较急,早就按捺不住的出声。 卓贵抚着蓄起的胡须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儿子,心里有些为难。 刚才李焱看似随意的称赞他可不敢掉以轻心,结合现在淮平如今的流言……恐怕李焱想和他卓家联姻以此借机向陛下表忠心啊, 他是真没想到李焱竟然会走这一步棋,这步棋在外人看来,是李焱病急乱投医,但身为被牵扯入局的他可不会这样想。 如今他坐镇镇淮军,越儿又是陛下亲信,蒙陛下圣宠,如今他卓家虽不及这些氏族世家,但就是大氏族对他们卓家也要礼让三分。 而卓家能有这份底气,自然是来源于陛下恩宠,这是勿须质疑的。 所以卓家忠君之臣也自然更是勿须质疑的。 三皇子子嗣一事传开,他就在暗中追查消息来源,如今虽无实质证据,但一切却指向……想到他所查到的人,卓贵头又开始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件事搁谁手里,谁都头痛,也许这也是李焱今天登门的最大原因。 不管是为了氏族情面还是李氏自身的利益,李焱的确是不好伸手碰触这件事的,但不宜伸手去碰并不代表他不能捞好处啊。 他李家都主动抛枝出来了,他卓家若接了,自然是双喜双赢。退一步就是他卓家不接这枝,李家也没损失,相反还能借机撇清了自身的污水,甚至是在陛下那儿再次露了脸……高,李焱实在是高! 以李焱的精明,恐怕陛下如今正身处淮平,不日就将进城一事他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早不登门晚不登门,偏偏在陛下抵达的头几日就亲自上门? 仔细思来,这李焱才是真的果决之人。 事件本身其实并不棘手,棘手的是当初隐瞒的人和如今捅发的人都来头不小,这神仙掐架,一个弄不好就会殃及池鱼啊 为了淮平的安稳,他只能厚着脸皮求上女儿让她务必让陛下走这一遭了。 至于李焱今日来意……他卓家是直臣,自然一切都由让陛下作主。 这厢卓贵在头痛,而把这件事悬在心里好几天一直寝食难安的李焱如今不仅不头痛了,反而心情算得上是十分明朗,但这十分明朗的好心情在回到府得知后院发生的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子,夫人那?”久未得到指示的商叔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 “她倒是懂得把握时机,也罢,这件事……到此为止。”李焱垂着眼淡淡道。 主子虽未明言,但其言下之意商叔自然明白,一得到指示,他就连忙去处理了。 ------题外话------ 时至今日落说任何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就连道歉的话落都无颜出口,也知道也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了,但还是想对一直在坚持等待的人说一句:让你们久等了。 结局下篇在6号上传,支线人物也许会有番外。 嗯,就先说这些吧,最后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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