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只曾为你留(网络名与你有关的事)》 01、 夏天,温远站在二楼,仰望一下头顶的烈日,有些烦躁。 七八月的B市总是热的像蒸炉一样,稍微有些动作便能惹出一身汗,更不要提一动不动地在太阳底下站上半个小时。温远沮丧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音自身后传来:“远远。” 不怒自威,温远脖子很明显地缩了一下,有些后怕地转过身去。视线不敢往那人的脸上看,只敢盯着男人袖口那枚金色袖扣。 男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在卖乖,倒也不戳穿,偏过头对身边这个顶着一头卷发的女人说:“方老师,没事我就带远远先回去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 被称作方老师的女人娇羞一笑,发胖的身子有些激动,“温先生哪里的话,管教学生就是我们老师的职责,更何况,远远这孩子确实有些调皮。” 更更何况,这么年轻稳重帅气的家长,多见几次也无妨。 男人颔首,嘴唇微勾出一个弧度:“麻烦了。” 温远在一旁听着,瘪了瘪嘴。这两人一来一往,一唱一和,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给卖了。抬头,想瞪男人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满,却被他逮个正着。下一秒,温远就低头安分了。 黑色宾利车低调地停在校门外两百米处,温远一上车,就感到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解放了,凉快的两只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刚想感叹一句舒服啊,就听见身边的男人发话:“老李,开车回大院。” 温远顿时清醒了,乖乖地靠着一边坐好。用余光瞄了瞄身边的男人,虽然这人只留给自己一张清减的侧脸,但是毕竟刚刚还是把自己从老师那儿领了出来,温远识时务,乖巧地对男人说了一句,“谢谢小叔。” 男人半闭着眼眸,靠在车椅上养神,听到她这话都懒得搭理。倒是前排的司机老李,远远称呼李叔的人,笑着搭腔了:“远远啊,温先生可是刚开完一个会,接到老师的电话就来了。你这孩子不乖啊,在学校惹事。” 温远低声嗫嚅:“李叔,这回不赖我。” 李叔笑着摇了摇头,温远有些泄气,抱着书包做好,忽然听见身边的男人开口了:“月考英语怎么又没及格?” 温远语塞,忍了一会儿,憋不住:“老肥把这个都告诉你了?” “那是你老师。” 什么老师,哪有天天对着家长发花痴的老师?! 温远委屈:“我本来能及格的,是老肥说我作弊,硬是给我判了个59分。”她没忍住,当场嘟囔了一句老肥,不幸被她听见了。于是乎,叫家长了。 男人不说话,视线落在她的手掌上。温远自知理亏,把拳头往身后缩了缩,“就算,就算我把单词抄到手心里了,考试的时候我也没看啊,绝对没看!” 发誓保证。男人显然已经不吃她一套了,眯了眯眼,而后又重新靠回座椅上,闭上眼睛,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这就算是不追究了,温远顿时眉开眼笑。 车子缓缓地停在一个大院外面,温远麻利地下车,顺便向站岗的兵哥哥扯了一个笑,而兵哥哥依旧是一动不动。这座大院虽然隐蔽,可是人都知道,跨过了这道门,就是温家。 温远对自家那辉煌的历史知道的不算少,整天听成奶奶扳着指头给她算,往上数他们家里有多少多少人参加过战争立了功后来封了将军,再往上数又有多少人中过晚清的状元,再再往上数——等到后来耳朵都快生茧了,成奶奶才罢口。 院子里,乔雨芬正在浇花。看见一同进门的两人,止不住就笑了:“行之啊,你把远远给带回来了啊?”又觑了温远一眼,“远远也是,总是麻烦你小叔。” 温远吐了吐舌头,拽了拽书包带,越过花圃,向屋里走去。一副乖巧的模样。 温行之抬头,看着女孩儿进屋,才收回视线,“没事。” 温远一进屋,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祁,顿时觉得脑仁疼,揉了揉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身上楼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一声:“哟,又让小叔给接回来了,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温远气闷,可一想好女不跟恶男斗,便甜甜一笑:“没办法,小叔疼我嘛。” 温祁又是一脸鄙夷。 温远心情大好,奔向厨房去找成奶奶。 其实温远自己都奇怪,很少有像她和温祁这么不对盘的兄妹吧?明明就该哥哥疼妹妹的,哪像他呀,哪天不揭她的短她就念阿弥陀佛了。而成奶奶呢,总是慈爱地望着她,有的时候会摇摇头。打从温远远记事起,成奶奶就在家里帮佣了,现在已经六十岁了,身子骨却依旧硬朗得很,在这个家里,除了妈妈乔雨芬之外,最疼她的人,就是成奶奶了。 “成奶奶,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温远看了看流理台上摆的一排菜,忍不住流口水。 “小馋猫。”鼻子被点了点,“你小叔难得回来,今天都是他爱吃的菜。” “哦——”温远缩回了身子,透过厨房的窗格,很容易就能看到那抹修长俊挺的侧影。 因为温行之回家,餐桌上多了许多清淡的菜肴。这让温远这个无肉不欢的孩子有些惆怅,揪着筷子不知如何下筷。 今天家人到齐,温恪温老爷子心情不错,就连饭吃的都比平时多了一些。乔雨芬笑:“老爷子近来身体不爽利,要不是因为行之回来心情好,怕是吃不了这么多。” 对于爷爷,温远是有些害怕的。别人都是隔代亲,老爷子对他们这些孙辈,却都很严厉。成奶奶说,那是因为爷爷年轻的时候当兵,严肃惯了,管人也管习惯了,所以难以亲和。温远远听了没吱声,其实她知道,有一个人总归是例外的,那个人,就是温行之。 饭后,温远爬到二楼房间去写作业。她今年高二了,还有两年不到就要参加高考,乔雨芬自小就管她管得严,到了高中更是严上加严,有几次远远扛不住,对着她撒娇抱怨,也换不来她的心软。 乔雨芬曾经对她说:“你看看你温冉姐姐,再看看你哥,哪个不是在一流的大学读书,你努力努力就跟他们一样了,又不是笨。” 她低下头,没话反驳了。他们温家的孩子,在外人看来,都是一顶一的优秀,老爷子温恪深以为傲,总觉得温家三代没出过窝囊人。如果让他知道,温家有个温远远隔三岔五地被学校叫家长,估计得气得吐血吧。 想到这儿,她趴在一堆课本上,狡黠地笑了。 好在她有妙招,在家里有乔雨芬和成奶奶护着,在学校有小叔这个家长给自己撑着,一路无虞走到现在。说她聪明,倒也不假,打小就知道惹祸了得寻找庇护伞。 不过,她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她:“不笨是不笨,就是脑子从来不往正经地方用。” 一语中的,针针见血。能说这话的人,除了温行之还有谁。不过,也就他能说这种话了,因为温远的烂摊子,都是他给收拾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一大尊保护神,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02、 在学校,温远一直是个乖学生,哪怕她跟校草热门候选人赵唯一和苏羡走得很近,也并不张扬。倒是赵唯一和苏羡,尤其是赵唯一,这人严格秉承了所有纨绔子弟的作风,走哪儿祸害哪儿,每次惹了事,还偏偏能凭着那一张惹桃花的脸息事宁人。温远跟着他们,倒还有了些狐假虎威的架势。 B市的夏天就是温远的噩梦,尤其是在这大热天的还得坐在教室里受罪。 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赵唯一忽然从后面捅了捅她的脊梁骨,“最新情报,要不要听?” “什么?” 赵唯一嘿嘿一笑,“今天下午开集体大会的时候找个机会溜出校门寻个乐子怎么样?”他们所在的学校每周五下午都要开教师集体大会,于是这个时段也就成了学生溜号的黄金时间。 温远撇嘴,“这南大门北大街的都被你给溜遍了,还准备去哪儿玩儿啊?” 赵唯一哼哼一声,“小瞧你爷我。昨晚上我哥回来了,我瞧瞧潜入他的房间偷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温远一边用课本作掩护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张金灿灿的卡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傻眼了吧,这是长门街新开的那家会员制会所的VIP卡,我哥那是什么人啊,人精啊!多会玩儿啊,哪儿开场子了他不是第一时间掌握消息。”说着嘿嘿一笑,“怎么样,要不,咱也去消遣一回?” “可是苏羡不在。”温远犹犹豫豫的。 赵唯一白她一眼,“这小子上星期刚接受了高一那个小校花,这会儿正腻歪着呢。”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尽管温远经常跟着赵唯一瞎折腾,但是跟着他进酒吧还是第一次。 “我说,这靠不靠谱?”温远戳戳他。 正跟一帮哥们喝得火热的赵唯一大包大揽地拍了拍温远的脑袋,“你放心,这边不是随便进的来的,你放心喝,都记我哥的账上。” 说着招来服务生给温远倒酒。于是没过一会儿温远就搂着杯子红着脸开始唱歌,赵唯一一看看觉得事情有点儿大条,她不能再喝了,刚想抽走她手中的杯子,刚刚离开的服务生去而复返,送给了温远一张粉红色便签。 她疑惑地看着服务生,服务生便笑着替她解释,“这是那边那位先生送过来的,他想请您过去坐坐。” 话音刚落,一只胳膊就横了过来,抢走了那张便签,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赵唯一一张严肃的俊脸,“这人谁啊,不长眼怎么着,还想钓我们远远,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 能进来的人都不是平常人,服务生只能小心应付,“那位先生只是想请这位小姐过去坐坐,您不愿意,我帮您拒绝了就是。” “不用。”赵唯一嚷嚷,又回头摸摸温远的脑袋,“我替你回了去。”说着拎了一瓶酒起身。 赵唯一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长得不如苏羡,却能跟苏羡并驾齐驱的原因。不过这人平时在学校的爱好是深藏不露,所以耍威风的样子不常见,温远就咬着吸管喝着饮料在一旁看好戏。 其实那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只不过看着赵唯一那来者不善的架势微微变了脸色。赵唯一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跟那人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开始喝酒。 温远起先有些不明白,赵唯一的一个哥们儿忽然笑了一声,一双邪魅的桃花眼转了几转,说道,“你小心点儿,唯一这是跟他拼酒呢,要输了估计就得你上了。” 温远眨眨眼睛,“骗我呢吧,赵唯一喝酒什么时候输过。”按他那话,他打小就把酒当白开水喝。 忽然酒吧里响起了一阵爆裂声,温远睁大迷茫的眼睛扭头一看,发现是赵唯一摔了酒瓶子,正揪住那人的衣领大声叫嚷着什么,她心里一提,起身,放下饮料瓶挣扎着想向那边走去,桃花眼一下子按住她的小臂,“嘿,别着急,有人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温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两人面前,他一手恪住赵唯一的胳膊,任凭他力气再大也动弹不得。看着袖口那枚闪着光的金色袖扣,温远只觉得眼熟。 她拽住桃花眼的胳膊,不解地问,“那个人的袖扣怎么跟我小叔的一样?” 顶着午后四五点钟的太阳,温远有点儿睁不开眼睛。刚刚喝酒去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儿,在这样冰冷视线的注视下—— 温行之眯眼看着面前站成整齐一排的两人,滔天的酒气让他微微皱了皱眉,更何况,还有个不知死活的。 “小叔,您也来这儿啊。”温远抓抓头发,舌头不利索地打着招呼。 温行之凝视她片刻,果断放弃与她说话的想法,转而看向赵唯一:“怎么回事?” 赵唯一缩缩脖子,“我们就是来这儿玩儿会。” “哦?消遣之余,再打一架?”他的语气云清风淡,偏偏眼神里的冰冷藏都藏不住。 “那,那是……”赵唯一吞吞吐吐,“那是他们太过分,您不知道,那个男人说远远什么,他说出来玩儿的装什么处,他能看上她是远远的福气,您说这种混蛋我能不打他么?”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简直是磨刀霍霍了。可是就是这样强的气势,在男人不动声色的凝视之下,也渐渐弥散。良久,听见头顶上冷冷砸开的一句,“行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温行之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旁抱着树干快要睡着的某人,终于开恩放人。 赵唯一就差磕头叩谢隆恩了,哪里还有心操劳旁边这个睡得人事不省的温远远小姑娘,一解放就赶紧溜走了。反正,人家是远远她亲叔不是—— 睡梦中,温远触碰到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却冰冷的东西,那种质感让浑身燥热的她感觉很舒服,脑袋随便凑上去蹭蹭,不过几下,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挪开了。 好小气呀,她不满。再接再厉地又蹭了上去,这回倒没有人来阻止她了,她满意一笑,再醒来时,有些怔忪的看着眼前这栋大房子,眼睛微微眨了眨。 “醒了?”低沉的男声淡淡询问,她缓缓地望过去,瞬间清醒。 “小,小叔。”有些惊慌失措。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递过来几件衣服,“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呃,好的。”接过衣服,温远飞也似地溜进浴室。门一关,她赶忙松了一口大气,内心立马哀嚎了四个大字——事大发了。 温远知道温行之是个大忙人,常年在T市工作,偶尔回B市那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相比于他,她见他的助理赖以宁的次数倒是更多些。但是这次是怎么回事?昂头环视了一圈儿,是他在市区的私人住宅。 温远继续哀嚎,她怎么被他带到这儿来了—— 餐桌前,温远捧着面前那碗粥,看着坐在对面的温行之,有些坐立不安,“小叔,现在几点了?” “八点。” “什,什么?”温远惊叫。“您,您怎么不送我回家?” “一身酒气,把你送回家是气大嫂还是老爷子?”他看了她一眼,温远顿时蔫了下去。 吃了几口粥,她又放下勺子,“小叔,今天,今天是我第一次就那种地方,我也不知道会遇到那种人。”温远支支吾吾说道,“其实我不喜欢那里。” 说完温远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良久才盼来一句回应,“知道了。” 她真是——郁闷地想揪头发。 吃完粥温行之送温远回家。 下了楼,温远才发现他的车里还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温远认识,就是温行之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特助,赖以宁。 赖特助抿唇浅笑着向温远打了一个招呼,温远礼貌地点点头,躬身钻进了车里。 宾利,温行之的座驾,温远还是第一次坐。上了车,一路上两只眼睛就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温先生,瑞丁银行那边的人今晚在国宾举行宴会,您要不要去露个面?”助理赖以宁转过身来确认行程,“马格先生会出席。” “不过去了”温行之不经意地皱皱眉,回过头去看身边正襟危坐的女孩儿,“温远。” “嗯?”温远赶紧扭过头来,乖巧地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人还挺忙。 温行之微微偏头,“学习成绩怎么样?” 他问这个干什么?温远眨眨眼,支支吾吾道,“还,还凑合。” 像是预料之中,男人又淡淡地转过头去。温远不禁泪目,如果旁边有墙的话她简直要伸爪子去挠了。 温行之在市区的房子距离温家大宅并不远,温远回到家的时候才堪堪过去了一个小时。车子停稳,她刚要下车就听见温行之在身后喊了一她一声,“温远。” 她仓皇地转过身去,看向从车上走下来的温行之。他特有的一双黑色眼眸被头顶打下来的昏黄的路灯灯光蒙上了一层光泽,看上去要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这也让温远有了些许直视他的勇气,“有事吗,小叔?” “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了。” “哦。”温远缩了缩脖子,眼前忽然多了一张名片。她犹犹豫豫地,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温行之看着她的模样,说:“上面有我的私人号码。” 什么—— 温远嚯的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母亲乔雨芬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一脸焦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看到温行之又是一脸惊愕,“行之?是你把远远送回来的?” 温行之点了点头,“顺道。” 乔雨芬笑,点了点温远的脑袋,“还不快谢谢你小叔,这孩子,要不是唯一往家里打个电话说你们给同学过生日要晚回来会儿,我非得急死不可。” 温远俯首认罪。 “行之,今晚留在家里?” “不了。今晚还有事。”温行之说道,看了温远一眼,上车离开。 温远和乔雨芬一起目送车子离去,乔雨芬一边教育她一边带着她向院子里走去,温远跟在后面,握紧手中那张厚厚的卡片。微微偏了偏头,隐约看见那两道由后车灯透射而出的淡淡光束,越行越远,直至不见——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温远想。 03、 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校都会树立一些优秀典型来激励全校学生。他们学习成绩优秀,又懂得尊师敬友。而且除此之外,他们的长相通常还十分耐看。这样的人,树立为学生楷模,那也是理所应当的。而其他学生,在楷模的衬托之下,自然也就显得更加渺小。温远同学就是渺小群体的其中一位。 先从自身条件开始分析吧。 一米六几的个头,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中间也属正常。再说容貌,温远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乌黑明亮,笑得时候会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再加上脸颊上那一对浅浅的梨涡,看上去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不过温远也明白,她这样的长相,绝对称不上是美人,清秀而已。发育状况呢,用赵唯一的话来说,那就是同志仍需努力。总之,温远同学的自身条件状况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普通。 这让温远同学有些沮丧,可没过一会儿就打起精神来挖掘一些更深层次的来安慰自己,比如说说学习成绩。 站在班级刚刚贴出来的上一个月月考的成绩单前,温远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第21名的成绩还算好成绩,撑死中等!面对这样的双重打击,温远同学蔫了,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大早干嘛呢,面壁思过?!”一道男声在耳畔响起,如果忽略了话中调笑的语气,那音调还是格外好听的。 是苏羡,温远从指缝里看见他那双招惹了不少人的桃花眼正冲她闪着暖暖的笑意。这人十分明白自己的自身优势,也运用的淋漓尽致。若是平时,在这种攻势下温远同学就开始对他大倒苦水了。可现在,这厮格外讨人厌。因为,他就是传说中即会玩儿学习又好还长得特一本正经的那种学生楷模! 于是,温远瞟他一眼,一步一步挪到座位上去了。不搭理他。 苏羡还不知她这是迁怒,一头雾水地拎住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赵唯一的耳朵往上拉:“远远怎么了?霜打的茄子一样。” 赵唯一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温远一眼又倒下。“估计是昨晚回去挨训了。” “挨训?”苏羡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昨天她干什么了?” 赵唯一也知道瞒不过,抹一把脸,把昨天的事儿全交代了。 苏羡不禁觉得好笑,“难怪了。” 在他看来,温远不是那种疯起来没有顾虑的女孩儿。就算她在外面怎么跟他们闹,回到家里还是乖巧温顺的。他曾笑她这样这么两面派累不累,而她也只是皱了皱鼻子,低头咕哝了一句你不懂就算敷衍了事。 苏羡回到座位上。第一节是老肥的课,他把英语课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随手翻了几页之后,揉了个纸团砸向他的斜前方。温远就坐在那里,被砸中之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苏羡懒懒一笑,“现在知道赵唯一不靠谱了吧,昨晚回去挨训没?” 想起昨晚,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她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儿。” “那就好。”苏羡伸长胳膊揉了揉她茸茸的头发,让她微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情。 温远拨开他的手,转过头去正襟危坐地坐好,开始上课。 高中的生活永远都是紧凑无比的,早上七点多到校,同学之间闲聊几句就开始了一天的课程。课程科目虽然繁多,可翻来覆去地学也便没了新意。重压之下的课余生活也很干巴,除了明星绯闻国家大事之外,最常听到的就是同学之间谁和谁的那些事了。 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而言,他们关注这样的事似乎比明星的绯闻还要来劲。毕竟是随时可以见到的人,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凑上去瞧个热闹顺便指指点点。 温远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一是因为性子使然,顶多在身边的人讨论的时候捧一个不咸不淡的场。二是因为,在学生之间疯传的流言当中,多半跟她身边这两个纨绔子弟有关。她对这两人,可以说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完全没有这两人是绯闻男一号的觉悟。 大概她这种不思进取的心态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高二上学期开学没多久,老天就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是日,正是B市炎热的时候。 按照温远同学的本性,这样的天气定要是躲在空调屋里睡他个昏天暗地才好,可还没等她拔起脚来要逃,就被苏羡拎到了篮球场。因为一年一度的全市高中篮球联赛开始了,就在温远所在的十一中学举行。 第一场比赛是十一中跟五中打,既是主场,又是苏羡带的队,温远同学岂能不去捧场。 温远嘟囔:“这种展现英姿的时候你就应该找你女朋友来看!” 苏羡正在拨弄头发,听到她这抱怨笑了:“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温远咬着矿泉水瓶说:“唯一说的,不是高一那个小美女吗?” 苏羡也没反驳,从她手中拿过矿泉水瓶,喝去了大半又塞回到她手里,整一整战袍,上场了。温远捂着被太阳晒的红红的脸盯着眼前的瓶子,好半晌才冲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喂!你干嘛拿我的水喝!” 喊完之后,气鼓鼓地叉着腰,而那人只是伸出胳膊向她挥挥手,头也没回的走回到了队伍中。 温远气馁了,挨着看台坐下,一转头,才发现不远处正有几个女生冲自己指指点点。因为刚分了班,温远人认得不大全,不过为首的那个女生她却是知道的。因为从高一起她就跟她一个班,名字还挺好听的,叫安然。 她想着,还是礼貌地冲她们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让她郁闷的是,安然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视线便落到了场上苏羡的身上。 温远恍然大悟了,原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变成靶子了。 学校里对苏羡有好感的人确实不少,而且其中有多半的人是冲着他那张脸去的。那张脸,用赵唯一的话说,就是一种生来勾搭小姑娘的脸。所以温远可以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一朵难得的不被苏美人勾去的奇葩。 对于唯一兄的大加赞扬,温远同学有些受之有愧。 其实她这么淡定完全是家庭环境熏陶出来的,据成奶奶说,早逝的奶奶在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连带着育下的儿子们的长相也是精致耐看的。同时,温远的哥哥温祁也承袭了母亲和父亲的优良基因,长得一副祸害良家妇女的模样。 所以,这么些年在一众美人中生活过来,温远同学剩下的就只剩自卑和纠结了,因为整个家里,只有她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了。而最不普通的那样,她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给出答案。 是温行之,常春藤名校出身的金融学硕士,毕业后又拒了很多北美的offer跑到了英国一个投资银行给资本家打工,直至今日以总监的身份回到了投资银行的亚太分部。他走得这一路,在温远看来简直就是一部传奇! 她肯定做不到,就连乔雨芬在教育她的时候也只说,“你要有你小叔一半儿我就不愁了。” 一半? 就是三分之一也得削掉她一层皮来能做到好不好? 温远喃喃地嘟囔一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比赛,神情难得有些迷茫。 忽然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主场的十一中赢了这一场,温远连忙站起来,向场中间眺望。恰好瞥见苏羡和赵唯一向她抛来的飞吻。她脸微红,可终究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04、 因为比赛,所以温远今天放学有些早,回到家里的时候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院子门口,温远瞥了一眼,跨步进门。 成奶奶正在院子里搭的藤架下摘黄瓜,渐渐没入西边的太阳散出暖暖的光,在成奶奶白了大半的头发上晕出一个柔和的光圈。转身的时候瞧见了温远,便将手边的黄瓜放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掰了一半儿而她。 温远拿过来咬了一口,两只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走进大厅的时候,乔雨芬正在跟人说话,见温远进来,忙向她招了招手,“远远,快过来见见你周阿姨。” 温远乖巧地喊人,周女士看着温远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是你家远远啊,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咱们都让孩子给催老了。” 温远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拖着步子回到了二楼房间。将书包往书桌上一扔,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床上。 疯了一天,她累坏了。可瞅瞅书包,才想起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作业要写。想想都觉得浑身无力,温远不禁有些烦躁,拿起床头的泰迪熊使劲地揪着它的小卷毛。 这个泰迪熊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哥哥温祁送给她的,因为她跟温祁总是吵架,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看的不顺眼,所以温远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虐待它。 现在,这个可怜的泰迪熊因为温远用力过大被甩到窗台的花架上了。温远想了想,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去把它捡了回来。抬头的瞬间,又看到了停在院外的那辆黑色轿车,与某天晚上,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那辆车慢慢重合。 温远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自从那晚他送她回来之后,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在家里见到过他了。 有那么忙么。 温远抱着小熊,看着窗外,小声地嘀咕。 敲门声忽然响起,温远立刻穿好拖鞋去开门。门外是端着果盘的乔雨芬,温远忙接过果盘,将乔雨芬让进屋来,“在干吗呢?没写作业吗?” 温远挽着乔雨芬的胳膊撒娇道:“我才刚回来,吃完饭再写嘛。” 乔雨芬对她这种能拖一时就拖一时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刮了刮她的鼻子,说:“你还记得周阿姨吗?就是小时候跟咱们住在一个院里,后来因为丈夫转业搬走的那个?” 温远迷茫地摇了摇头。 乔雨芬失笑,“瞧你这记性,你周阿姨可还记得你呢,说你小时候总是扎着两个冲天辫儿问她要糖吃!” 温远脸立刻红了起来,“周阿姨来咱们家干吗?” “没事,你周阿姨去了她儿子学校一趟,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咱家,就进来坐了坐。” “被叫家长啦?” “嗯,听你周阿姨讲是因为早恋的问题。”说着乔雨芬笑了出来,“现在的小孩儿啊,才多大呀就懂得这些。”顺顺温远的刘海,嘱咐道,“你可别在学校乱来啊。” 温远大囧,抓了抓头发,缩了回去,“我才不会呢。” “不会就好!”乔雨芬点点她的额头,满意地笑了。 虽然理直气壮地发誓保证了,可温远这一夜却忽然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竟然跟班上长的最丑的一个男生成了班对,整天被各路人马起哄:“温远,你快从了XXX吧”。温远吓得赶紧逃跑,可那些人却仍不放过她,一直跟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温远就被吓醒了。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余惊未了的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就听见有人在用力敲房门:“温远远,你再不起可就迟到了!等着挨训吧你!” 温远只好匆匆抹了一把虚汗,一边安慰自己这是梦这是梦一边用了仅仅五分钟的时间穿衣洗漱完毕,瞪了一眼倚在门边笑得小人得志的温祁一眼之后飞快地跑下了楼。 在餐桌前坐定后看了眼腕表,幸好幸好,还有三十分钟! 成奶奶给她端来了一碗麦片粥,看着她媲美国宝的一对黑眼圈嗔怪道:“昨晚是不是睡太晚了?学校这老师也真是的,留那么多作业,就不让孩子好好休息。” 温远一边点头一边埋头喝粥,粥碗见底,她咬住一个油饼就往外跑了,也不顾成奶奶在后面叫她:“回来,坐这儿吃!” “来不及啦!”她含糊地说着,脑袋却不小心撞到了门上,碰到了额头。温远顿时疼得眼泪汪汪,使劲咬了一口油饼,跑了出去。 成奶奶看着她那慌里慌张样,失笑的摇摇头。 总算是一路无虞地来到学校,温远刚坐到座位上,气还没喘匀,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老肥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教室,看着那尖细的高跟,再看着老肥腰间那一圈肥肉,温远有点儿担心这个鞋跟儿会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折断。那场景,想想都觉得好笑。 温远还真就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结果老肥一记冷眼就把她扫了回去。 温远抓抓头发,立刻安分了。可刚把课本翻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老肥的脾气,要是被她逮住上课有小动作,肯定是要挨训的。可今天老肥竟然没有训她? 温远又抬头偷瞄了她一眼,发现老肥脸色果然不是很好。用赵唯一的话说,这是更年期的症状。 提起赵唯一,她才发现苏羡和赵唯一今天早上都没有来,八成是昨晚比完赛去喝酒又喝高了。要是搁在平时或许就撞老肥枪口上了,可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打比赛为校争光,老肥也就对他们的缺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远顺好了气,开始认真的听老肥讲课。 老肥虽然为人严厉一些,但是专业素养还是一顶一的,每一节课的节奏都安排地很紧凑,稍一走神就跟不上她的思路。 可这一节课老肥有些奇怪,在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她收起了课本,用可以称为严厉的目光在班里扫视了一圈儿。 末了,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温远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里了,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肥的嘴唇,听她说道:“温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正是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老肥也不急着开口,一直把她晾在墙角。如此反常行径更让温远肯定,在老肥这儿,她一定是犯下大事儿了。可是她想来想去,也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事儿呀。 好不容易挨到了上课铃响,教师休息室里大半的人都走光了,老肥才招招手把她叫上前来,扔给她一个拆开的信封,“这东西熟不熟悉?” 温远拿过来略略一翻,脑袋轰的炸了。竟,竟然是一份署名为“温远”的写给赵唯一的情书?!温远看着这封信,上下嘴唇微微打颤,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不认识?”老肥斜着看了她一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教学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被逮住了就不承认,有本事就管好自己别乱来啊。”说着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那两页薄薄的纸,“这字体,我一看就知道准是你没跑儿。” 温远被老肥这副有理有据的架势震慑到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否认:“不,不是我写……” “你的名你的字还不是你写的?”老肥恼怒地截断她的话,“而且,整天跟赵唯一唧唧歪歪混在一起的女生除了你还有谁?” 温远欲哭无泪,别说她对赵唯一没这想法,就是真有了,也不会写这么一封肉麻的情书的。这要搁赵唯一手里,能笑掉他三颗大牙。 可看着这熟悉的字体,要说不是她写的还真让人难以相信,因为她的字迹很特别,虽然不是多好看,但不容易模仿。 看着这封情书,温远咬咬唇,问道:“老师,您是从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老肥截过她的话头,“这样,把你家长叫过来,我跟他谈谈。还有两年就高考了,还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学生呀……” 老肥兀自嘀嘀咕咕着,可温远却顾不上听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叫家长”三个字给转走了。 叫家长?! 完蛋了?! 05、 虽然温远一直不算个优等生,但她确实是一个不用老师多费心的学生。换句话说,就是比较安分。 温远很少惹事,一来性格使然,二来家教森严。昨晚乔雨芬还对她耳提面命的,试问她怎么能做出出格的事? 没想到,这回因为这么一封破信,她竟然要被叫家长? 想起来温远都沮丧地不行。 许是老天觉得她还不够惨,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从大厅里传来的谈笑声。温远站在原地猛地一惊,难道是父亲温行礼回来了? 温行礼是温恪的长子,名校毕业,现在外交部工作,一年能有半年不在家。 温远也习惯了他常年在外,如今在这个叫家长的节骨眼上父亲回来了,竟有些不知所措。唯有呆呆地站在门边,直到乔雨芬看见了她,招呼她过去。 “傻孩子,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温远拽拽衣角,蹭到温行礼跟前,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声:“爸爸。” “嗯。回来了?”温行礼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缩在宽大校服里的她,眉头首先就是一皱,“看看你的衣服,你们学校的学生都这样吗?” 温远低头蹭了蹭脚尖,没说话。倒是乔雨芬为她解的围,“是远远太瘦了,说起来也奇怪,丫头饭量不小,也爱吃肉,可怎么就长不胖呢。” “那就带她去医院看看,不能老让她这么瘦下去。” “知道了。”乔雨芬笑着答应,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温远,“这是你爸爸在国外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温远磨蹭了一下,接了过来。 是一件缀着蕾丝边的公主裙,领口处围了一圈儿的细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远握在手里,表情却没有收到礼物时的喜悦。温行礼看着她,不由得又皱了皱眉,“不喜欢?” 他倒是不常给女孩子买礼物,那时坐车经过一家商店门口,偶然间看到这条裙子不错,便吩咐秘书给买了下来。 温远今天在学校里挨了训,脑子有些迟钝,看到温行礼的表情时,才反应过来,她抓抓后脑勺,连忙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没有,很漂亮呢。” 温行礼这才放松了神情,随后又问了问她近期的学习状况,温远答得有些忐忑,但所幸温行礼还算满意,便放她上楼了。 看着温远仓皇离去的背影,乔雨芬有些不满,“你看你,都回家了还摆什么架子,不能对孩子和蔼一些啊?” 温行礼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又低下头喝茶了。 二楼房间里,温远看着挂在墙上的公主裙,发呆。 裙子很漂亮,那一圈儿细钻反射过来的光照的她眼睛都疼了。只是看着这条裙子,温远的神情有些惆怅。 父亲大概是忘了,她从来不穿裙子的。按照赵唯一的说法,她就是一个顶着蘑菇头的傻姑娘,这么华丽的衣服,不适合她。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温远小小安慰自己一句,把衣服塞进了衣柜里,连同之前那些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晚饭是全家在一起吃的。 爷爷和父亲都在场,连一向爱跟温远斗嘴的温祁此刻都是一副安静温顺的模样。当然,在温远看来,他这是假模假样。 乔雨芬是最后落座的,一边帮老爷子布菜一边说:“刚行之打过来电话,说晚上还有一个会要开,过不来。” “哼,开会开会。他比国家领导人还忙他!” “不能这么说。”温行礼笑着哄老爷子,“现在经济形势正不好,行之又是干这一行的,自然要忙一些。” “我看他是钻钱眼里了!”老爷子犹是生气。“每天跑这跑那,正经事不操心。” 这回温行礼没插话了,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温远知道爷爷说的正经事是什么事,温行之已经二十九岁,可依旧单身。老爷子催他结婚催了好几次,都被他敷衍了回来,到最后索性直接逼婚。结果,就造成了现在一副局面,温行之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老爷子也无可奈何了。 有一天温远还听见老爷子悄悄地问父亲:“你说,行之他心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否则怎么到现在我一提女的他就不耐烦呢?” 温行礼失笑,“他那方面正常的很,但是您老催的太紧了。行之本来性子就冷,说不定让您这么一弄,还真就能弄出来什么毛病。” 于是,老爷子也不敢催了。 温远有一点儿特别佩服温行之,那就是他不愿意做什么事的时候,没人敢逼他去做。哪怕是爷爷,都不行。 “想什么呢?肉丸子都凉了!”温祁难得地用哥哥的态度对她表示关心。 温远赶紧回神,夹起肉丸子往嘴里塞,差点儿噎住。 乔雨芬失笑地拍拍她的后背,“这孩子,吃饭的时候还能走神!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学校惹什么祸了?” 温远听了立刻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过度的紧张,引得爷爷和父亲都向她看来。温远只好抓抓后脑勺,找补道:“就是,最近学习太累了点儿。” “注意身体。”父亲淡声嘱咐道。 “哦。” 温远乖乖地应了一声。 父亲一回来,温远同学就更加惆怅了。这意味着,她不能在父亲和爷爷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请母亲去学校帮她解决麻烦了。 那这下可就麻烦了。 温远同学抬头,对着天花板摆出一个惆怅的表情,可一个重心不稳,就从床上滚了下去,撞到了脑袋。 温远眼泪汪汪地揉着脑袋,忽然瞥见了床底下有一张纸。她顿了顿,俯身把它从床下捻了过来。一看,竟然是温行之两个多月前留给她的那张名片。 捏着这张名片,温远顿时眼睛一亮。 T市的GP分部里,此刻正灯火通明。 最近英国有一家基金公司正在以发盘价疯狂地抛售一些国家债券,一些银行见利有些蠢蠢欲动,正在考虑出手购进。GP作为英国一大重要的私人投行,对业内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有些耳闻,不过目前为止,还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温行之的电话快被人打爆了,他关了手机,又吩咐助理过滤掉相关来电,坐在办公室里,喝下一杯水。 他昨天刚刚从伦敦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开始应付这些从世界各地打过来的电话。 不得不说,资本的魅力,不可小觑。 喝光这一杯清水,温行之刚靠进椅子上准备休息,就听见抽屉里传来的嗡嗡声。那是他的私人手机在响。温行之顿了下,拿出来一看,眉头微微一挑。 号码显示是从家里打过来的,想必又是老爷子知道他不回去,打过来问罪的。他揉了揉额头,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有些沉默,等了几秒,才有一道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叔,是我。” 温远? 温行之有些意外,静了一瞬,才开口:“有事?” 得到回应的温远一边揪着泰迪熊的毛一边说:“小叔,您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 温远在这边继续揪泰迪熊的毛:“您上次给我名片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您记得吗?”见他不说话,温远又急忙补充,“您说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 “嗯,我是这么说的。”温行之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那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遇到麻烦了?” “嗯。”温远抓抓脑袋,傻呵呵地笑了三声,说,“是,是有点儿。” 那头的温行之在听了她这句话之后默不作声,温远不禁有些纳闷,这人不会是后悔了吧?她郁闷地继续揪毛。 似是听到小泰迪的哀嚎,温行之终于开了口,“什么事?” “叫,叫家长” “什么时候?” “周一。”老肥规定的最后期限。 “什么原因?” “……” 看来是难以启齿的原因,温行之沉吟了一下,说:“那好,周五中午。 “嗯?” “在校门口等我,我们见一面。” “啊?见一面?!”温远吃惊地脱口而出。要知道她给他打电话都是鼓足了勇气才打的,当面谈这种事,那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不方便?” 偏偏这三个字问得格外有力度,温远同学一下子就没底气了,她抓抓头发,“没,没有。” “那先这样。” 啪嗒一声,电话挂断。温远看着嘟嘟嘟响的话筒,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不像是在解决麻烦,倒像是在自找麻烦。 06、 不管是不是自找麻烦,既然有求于人,就得按照他的要求来。 周五中午,温远同学背着书包急冲冲地跑到了校门口,在停在校门口的一群车子里找了一圈儿也没发现温行之那辆黑色的车牌B字母打头的座驾,翻出手机拨了一下,结果那头挂掉之后发过来一条短信:“开会,晚点儿到。学校附近找个地方等我。” 看着这条短信,温远同学长吁一口气。 因为全市要利用周末时间进行会考工作,所以他们上午早早的就放学了。不过因为会考要占用他们教室做考场,温远同学不幸地被老肥留下来布置考场。 这是老肥独特的教育方式,你犯了错,就要有接受“劳改”的心里准备。一同留下来的还有一个女生,据说是上课时看小说被老肥逮住了。 两个女生相对无语凝噎,只有认命地开始布置考场。等到打扫结束已经十二点半了,温远二话不说扔下扫把就往校门口跑。她可不敢让温行之久等。 幸好他还没来。 合上手机盖,温远左右张望了一下,决定去距离学校两百米的一家奶茶店等他。 B市这几天的天气有些多变,温远走进奶茶店没多久,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响起了雷,顷刻间,大雨就瓢泼而至。 温远庆幸地感叹了一声,点一杯奶茶后,翻出手机来发短信给温行之报告自己的地理位置。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大概还在忙吧,温远小口小口嘬着奶茶,看着窗外的大雨安慰自己。 安安分分地等了一会儿,等到奶茶里的珍珠都被她一个一个嚼进肚里去了的时候,温远终于感觉到无聊了。 扒扒书包,正准备拿出英语课本装模作样的看几眼的时候,忽然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本有些陌生的书。 一看这个书名,温远囧了。 这本书应该不是她的。温远默默回想,难道是刚刚走得急把东西跟另外一位一起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女同学拿混了? 抓抓头发,温远翻开了书皮。往下翻了几页,表情更——囧了。 原来她看的是这种书啊?怪不得会被老肥留下来“劳改”,这也,太不健康了。 “太不健康了。” 温远老古板地摇摇头,手指却控制不住地继续往下翻了几页,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悄悄地向她走来。等到她终于看到最脸红心跳的部分的时候,温远同学终于不敢再往下看了,啪地一下合上书,拼命地用手给自己扇风。 “不看了不看了,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完蛋的,这都什么东西呀。温远碎碎念着,忽然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看的是什么?” 温远同学立刻捂住书:“什么也没看!我什么也没看!”说着说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她屏着呼吸,仰起脖子,看见的人让她瞬间有种挖了坑埋了自己的冲动。 是温行之! “小,小叔?!”温远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温行之瞧都没瞧她一眼,直接拿过被她捂的紧紧的书,放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温远掀掀眼皮,看着他的动作,也顾不得感叹他的手指有多修长有多好看了,脑子里只有三个大字:她完了。 单看书名—《恶魔总裁的小妻子》,温行之就知道这大体是一本什么性质的书了。可他依旧坚持翻了三页,三页过后,他合上书,看着温远,终于开口:“先坐下。” “啊?”她忐忑了半天就等着头顶上的刀落下,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两个字,一时间温远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见温行之在刚刚她坐的位置对面落座,才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座位上。 服务生掐着时间走了过来。 从温行之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他了。这家奶茶店临近高中,平时光顾的都是一拨又一拨的高中生。好不容易走进来了一个成年男人,身材削瘦挺拔,容貌儒雅英俊,能不吸引人眼球嘛。 她将单子往温行之面前一放:“先生您要点什么?” 声音温柔到温远都感到有些不适应了,她默默抬头,看见服务生一脸的微笑,又默默地撇过头去。 食色,性也。不必计较,不必计较。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就听见对面的温行之用清冷的声音回答道:“两杯温水。” 咦?单子上有这个吗?温远好奇地看了服务生一眼,只见她飞快地收回单子,勉力地维持着嘴角的微笑,说:“请稍等。” 温水很快端了上来,温远低着头,靠听力分辨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只听他喝得一口水,放下水杯,敲了敲桌子。不得已,温远唯有抬起头。 “说吧,是怎么回事。” 他平静地问着,温远脸色忽然就红了,抓了抓头发,唔了一声,说:“我,我可以不说吗?” 温行之看着她的小动作,也没说话,视线就直直落在桌子上摊开的那本小说上。 温远顿时就感觉屁股上像是火烧了一样,怎么坐都不自在。咬了咬唇,她终于老实交代。其实也不是多难开口,不过十七八岁的女生,对早恋之一类的话题正是敏感时期,再加上她这一次又是被冤枉,所以提起来的时候软糯的声音里莫名就多了一些委屈。 温行之自然也能察觉出来,他看着对面女孩儿低垂的蘑菇头,问:“知不知道信是谁写的?” 温远摇摇头。“老肥不告诉我。” “老肥是谁?” “啊?”温远被他问得有些尴尬,习惯性地又去抓了抓头发,才低声嗫嚅,“是,是我班主任。” 上学期间,学生的一大乐趣之一就是给老师起外号。虽然这些外号都是同学们之间内部流传的,但大多数老师也都清楚,不过就是不点破而已。温远的班主任实际上姓方,但因为体型过于肥胖,性格过于暴戾,同学们就赠了一个“雅号”:老肥。 温远叫习惯了,所以刚刚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被温行之逮住这么一问,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幸温行之也没追究这个,他沉吟了片刻,说:“好了,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去一个地方。” “……”温远一脸茫然,“去哪儿?” “书店。” 书店?温远不解,可眼见温行之已经率先离开座位向外走去,她也只得背好书包跟上。 温远不是第一次坐温行之的车,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亲自开车。 温行之给她打开车门,看着她抱着书包傻愣愣地站在车门旁淋雨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上车。” “喔。”温远徘徊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副驾。并且在温行之再次开口之前,老老实实地系上了安全带。 书店距离十一中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温远小步跟在温行之后头,看着他步伐稳健地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个专柜前面。她抬头一看,竟然是社会学以及心理学类的图书! 温远登时就囧了,她看向温行之。 刚才只顾低头走着,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了臂弯,里面只穿了一件浅色法式衬衣,衬得整个人都修长挺拔起来。温远盯着他那一丝不苟的装扮,一时间有些愣怔。 温行之扫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选书。” 温远立刻回神,捂着有些发烫的脸,小声说道,“小叔,我们不学这些的。” 温行之淡淡嗯了一声,还是随手抽了一本书递到她的手中,“所以更得看。”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处于一个敏感的年纪。”他一边翻阅着一本书一边说道,而且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很多事情好奇却又不解,比如男女之情。多读一些书,可以避免你犯错误。” 这是他今天中午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可温远却郁闷地咬唇了:“小叔,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我没有早恋!” “我知道。”温行之看都没看她,只轻描淡写地说:“我对谁写的不感兴趣,只是觉得你应该明白一些问题,未雨绸缪而已。选书罢。” 温远同学扁着嘴,内心却忍不住哀嚎。 她的预感果然没有错。找资本家解决麻烦就是要付出代价滴。 好不容易选好了书,又经温行之过了目,两人才离开书店。 雨已停歇,又值九月末,夹杂着湿气的冷风一吹,温远顿时打了一个喷嚏,浑身缩在宽大的校服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温行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待得坐进车里才问,“吃午饭了么?” 诶?温远眨眨眼,想起中午还没有吃饭的瞬间肚子也咕咕叫了两下。温远面颊一热,看着车外闷闷地嗯了一声。 温行之稍一思忖,带她去了就近一家饭店。 车子停好,一进饭店门就有侍者迎了上来,将他们引入座位之后低声问道:“先生,来点什么?” 温行之看了看温远,说道:“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温远唔了一声,拿过菜单来研究了半天,点了一道菠萝炒饭后将菜单递给了温行之。温行之的胃口并不算好,只简单加了两道菜。 趁着上菜的功夫,温远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直到一杯热茶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倏地收回神来。 “喝点茶,暖胃。” 这是他的习惯,在家吃饭的时候就见他是如此。温远有些受宠若惊,道过谢后捧起面前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她是容易受冷的体质,每到这种两季之交的时候总容易生病,而且一病就病很长时间。所以饶是她再没心没肺,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敢大意。 温行之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对面的温远身上。一张鹅蛋小脸几乎全部埋进了面前那个杯口颇大的杯子里,只剩下一个傻傻的蘑菇头对着他。那身校服过于宽大,露出袖口一半的手显得又小又瘦。 温行之盯着那只手看了很长时间,喝了一口茶,徐徐问道:“温远,你现在有多少斤?” “诶?”被点名的女孩儿抬起头来眨眨一双大眼睛,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倒是红润了不少,“我,我不知道诶。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瞧着,有点儿营养不良而已。 不多一会儿,菜就上来了。温远眼睛一亮,拿起勺子开始对付面前的炒饭。 她的饮食习惯算不上特别健康,爱吃辣,爱吃肉,又挑食。所以,跟温行之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有些难以适应。因为他的口味清淡,且偏好素食。 温远瞅了眼放在温行之面前的那些摆放整齐的调味小盅,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对他说:“小叔,你可不可以把那个给我递过来啊?” 温行之觑了眼她指的那个小盅,端起来,递给了她。只见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用小勺往炒饭里添了好几勺。 温行之看着,出声阻止道:“可以了,辣椒要少吃。” 温远正高兴着,也没多想这话是谁说的,随口就回了一嘴:“你不知道,我是无辣不欢。” 温行之又瞥了眼她得意的小模样,也就任她去了。 加够了辣椒,温远同学开吃了。可刚挖了一勺进嘴里,嚼了几口,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赶紧低头,用勺子扒拉几口炒饭,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 竟然有胡萝卜丁!竟然有胡萝卜丁! 温远郁闷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温行之一眼,开始用勺子往外拣胡萝卜丁。拣了一会儿,就看见对面那人放下了筷子。 “温远。” “唔。”她把脑袋压得很低。 “你这挑食的毛病,是谁惯出来的?” “我不挑食,我只是不吃胡萝卜。”想了想又小声找补了一句,“又不是兔子。” 温行之并不理会她的嘀咕,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又将辣椒挪到她够不着的地方,才低头说道,“不许再往外拣了,尤其是胡萝卜。” “哦。”她委委屈屈答应一声,看着炒饭中的胡萝卜,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随便嚼几口就咽进肚里了。 一顿饭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吃完了。温远下午还要回家准备会考,温行之便直接开车送她回家。 坐在车上,又逢午后,温远一会儿就跟小鸡啄米一样开始打瞌睡了。温行之一直专心开车,等停在一个红灯前,他偏头去看温远的时候,她正靠着车窗睡得香甜不已。 这么会儿功夫,就睡得这么香,也算是有本事了。 温行之摇摇头,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绑了一根没串任何装饰品的红绳,许是带的时间长了,颜色也不新鲜了,但胜在干净。他看着这一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连带着小臂,纤细的超出他的意料。由此可以想象,这个姑娘放到秤上,绝对称不出一个理想体重。 没想到,在这个家庭里长了十几年的姑娘,竟会这么瘦。 温行之有些出神,等绿灯亮起,才收回右手,打着转向灯,向家里开去。 会考一过,转眼就到了周一。 下午一放学,温远就早早地来到了校门口。这次温行之倒没有迟到,六点钟准时到达,把车停在距离学校一百米远的地方,然后步行至校门口。 他是老远就看见温远了,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校服,耷拉着脑袋,站在树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他看着她,缓步走上前。 “温远。” 被叫到名字的温小姑娘浑身一个激灵,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棕色圆头皮鞋,默默地抬起了头。看到温行之,她就想起那天的囧事。为了摆脱这种尴尬,她下意识地抓抓头发,讨巧地跟他打着招呼:“小叔。” 温行之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发现,这姑娘虽然十七岁了,可是个头仍不算太高,站在马路伢子上,才到他的下颚。这种身高,放在同龄人中,不知道到底算个什么水平。 “温远”他看着她,说道,“你们学校的校服,就没有适合你的号吗?” 温远被他问得有些囧,她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小声嗫嚅道:“高一有,高二的时候,就没了。” 他们学校每一个年级的校服都不一样,高一的时候那校服温远穿着还凑活。到了高二,普遍大了一些,温远穿上就显大了。 温行之也算是从B市的高中走过来的,对这一情况多少还算了解。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说:“好了,带我去见你们班主任吧。” 温远嗯了一声,带着他向校园里走去。此时距离放学有一会儿了,学校里的人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过,也有几个走得晚的,看见他们两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是女同学。 温行之一开始并未察觉,直到温远同学忍不住撅起嘴巴。他才发现她现在是一脸懊恼的神情。 “怎么?”他低声问道。 温远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嘀咕:“没什么。” 明明穿的也不是那么打眼,就一件白衬衣而已,怎么就那么招人呢。叫家长这种事需要低调好伐?!小姑娘恨恨地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温行之起初被她这不明不白的小脾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不一会儿,看看周围向他投来注视目光的人,也大概明白了。眉头稍稍一挑,长腿一迈,便不慌不忙跟上了温远。 老肥,即方老师,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温行之的到来。刚出去打了一杯水,就看见温远带着一个人急冲冲地往办公室来。她正想端起老师的架子训她做事毛毛躁躁,可视线一转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人,原本恶狠狠的面部肌肉忽然舒展开来。 看着来人,方老师端出一个微笑来。 “这是,温远的家长吧。” 她看着温行之,伸出手来。温行之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您好,方老师。” 握手间,老肥上下打量着温行之,问道:“你是温远的——?” “他是我小叔。”温远抢着说道,“我爸妈比较忙,所以就让我小叔来了。” 当着温行之的面撒谎,温远多少有些不适应。话说到后半句,声音便弱下去了。好在温行之只是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老肥是决计看不出端倪的。 虽然学生们叫她老肥,但miss方其实一点都不老。现年二十七岁,还是未婚,所以猛一看到温行之,方老师竟稍稍有些不淡定。好在她心理素质极佳,短时间内稳住了心神,“哦,那咱们进去谈吧。” 温行之点点头,回头看了温远一眼,对她说:“在外面等着我。” 诶? 温远被他说得登时就停住了脚步,乖乖地等在了办公室外。 ************************** 进了办公室,老肥请温行之入座。 温行之也未推拒,坐下之后首先便说:“很抱歉,耽误方老师的时间了。” “没有没有。”老肥摆摆手,又略略含羞地说道,“接待家长也是我们的工作任务之一,哪里算是耽误。” 温行之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说:“我听远远说,这次是因为早恋问题?” “啊,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儿。”老肥像是刚想起来,从抽屉里取出那封情书,递给了温行之,“要说这事儿吧,不算大。但现在温远已经高二了,再有不到两年就要高考了,她的学习成绩算是中等,如果不能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要想考一个差不多的大学恐怕有些难度。” 温行之没说话,展开那封有些皱巴巴的情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看完之后,他只有一个想法。若这封情书真是温远写的,那她的字可真是难看到一定水平了。若不是她写的,那捏造这封情书的人,可算是下了不少功夫。 “方老师。”他合上情书,递还给老肥,“我想知道,这封情书,您是怎么发现的?” 老肥见他问得这么严肃,也不由得认真想了想,“是一个学生,说是放学后在温远抽屉里发现的。” 温行之笑了笑,“听方老师一言,我倒是有了些想法。远远她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说她对这封情书并不知情,而方老师您听到的则恰恰相反。不管结果如何,两人中肯定有人撒了谎,这点毋庸置疑。但到底是谁撒谎,恐怕单凭一封情书不好定论。” 老肥有些疑惑,“这字体看着是温远的啊。” “字体这个也做不得准,远远的字虽然难看,但要模仿,也不是不可以的。” 一番讨论下来,老肥顿时觉得此事有些复杂。她一拍桌子,说道:“那这事我倒要好好查查了,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 温行之稍一思忖,说道:“严惩就不必了。既然我今天来了,就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两个孩子的学习。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大事。” 老肥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片刻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你看我这,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把家长给叫过来了!”想了想又说,“不过温远这孩子,平时跟赵唯一走得也挺近,我一看这情书,也没多想,就直接——” “无妨。”温行之丝毫也不介怀地笑了笑,“在学校,远远还是需要方老师多多管教的。” 于是,让温远同学纠结N久的双方会谈,就在这样友好和平的气氛下结束了。 温小姑娘正在外面踌躇不已,看见办公室门打开,连忙一步一挪地蹭了上去。 “跟老师说再见。” 温行之嘱咐道,温远只好硬着头皮,向老肥说了一声再见。而老肥则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和善。 温远顿时就觉得难以置信,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行之身后,走出校门口,见周围没什么人了,才问道:“小叔,老——方老师她怎么说呀?” “没说什么。” 温行之淡淡回了一句,打开了车门。 温远被他这答案噎了一下,正待要继续问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影从不远处向她跑来。 “温远!” 是苏羡和赵唯一。 看见这两人,温远没来由的一阵慌张。叫家长这件事,他们两人一直都不知道。一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于篮球联赛,很少回学校。二是因为温远不想让他们知道。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怪怪的,一直当哥们看待的人,忽然被别人说成那种关系,温远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所以,看了两人一眼,温远匆匆别过了头。 “温远!”赵唯一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她面前,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老肥她没为难你吧?!” “没事。”温远双手握住书包带,甜甜地笑了。 “情书是谁写的?”苏羡问道。 温远撇撇嘴,瞪了赵唯一一眼,说道:“我才没那么傻呢。” 赵唯一决定暂且不跟她计较,“那老肥就这么放过你了?” 温远叹口气,“哪有,这不是叫家长了嘛。” 说完,苏羡和赵唯一才注意到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看见这个人,赵唯一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皮子猛地一跳。他胡撸一把头顶的小短毛,有些僵硬地跟温行之打着招呼,“您,您好。” 相比之下,苏羡就镇定地多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您好。” 温行之向两人点了点头,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他们两人身上掠过,随后淡声说道:“天色晚了,都早些回家吧。” “哎哎。” 赵唯一连忙点了点头。笑话,他就见了温行之两次面,每次见面还都是犯了某些事,再不好好表现,人家叔叔一生气,列为拒绝往来户可就糟了。 温远看着他这副狗腿模样,扑哧笑了一声,向两人说了声再见,跟着温行之坐进了车里。 温行之一直注视着后视镜,直到温远上车,系好了安全带,才移开视线,开车离去。 暮色渐渐压了下来。温远坐在副驾上,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绞着手指开始东张西望。 温行之开车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四处张望,可旁边有一个人火烧屁股似的不安分,他不想注意都难。 他瞥了温远一眼,说道:“这里有CD,想听歌的话自己选。” 温远乖巧地应了一声,埋头在一堆CD里扒来扒去,都是一些她只听过名字的外国歌剧,唯一一张国内的还是昆曲。看着这些,温远同学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许是想起来这些CD她可能不爱听,温行之拐了弯,问了她一个问题:“前两天买的书,你看了没?” “看了一点点,没看懂。”温远挠挠头,“你说多了解一些可以避免犯错误,可是看完之后,我反倒更不了解男女之情了。” 温小姑娘有口无心,不过温行之听了这话,嘴角倒是微微翘了翘,“倒也不至于非要明白的那么透彻。”他看着面前的红灯,淡声说道,“你只用知道,你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的好感只能称之为精神冲动,做不得准就行了。” 温远咦了一声,“那我要是深思熟虑过后也不行么?” “不行。” 温远郁闷了,“那什么时候才行?” “二十五岁之后吧。”温行之倒数着红灯的最后十秒,一边拉动操纵杆一边说道,“等你知道什么是好是坏的时候,就可以开始了。” 说完,绿灯亮起。温行之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地向前驶去。 07、 早恋危机成功解除之后,温远同学松了一口气。虽然赵唯一这厮桃花缠身,并不介意多她这样一个花骨朵。但温远同学从来都是能离麻烦多远就多远,省的一着不慎,满盘全输。 已是十月了,B市已经渐渐有了一些冷意。温远换上学校刚发的秋季校服,更显得人“小巧玲珑”了。 “怎么就长不胖么?”温远抓抓稍稍长长了的头发,对着一楼大厅的镜子皱起了秀气的眉。 苏羡忽然从她身后走了过来,瞧见她这副模样淡淡笑了笑。“走。” 他冲她招招手,温远瞅了不远处的老肥一眼,嘀咕:“干吗?一会儿大课间要做操!” “我做主,把课间操给逃了。”说着,不顾温远同学的挣扎,把她拎到了顶楼。 温远站定后,刚想瞪苏羡一眼,他就塞给她一样东西。温远仔细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了,是她最爱喝的香蕉味牛奶。 她握着鼓囊囊的牛奶袋,笑着觑他一眼,假模假样地说:“这一次就算了吧,下不为例啊。” 苏羡嘿一声,揉了揉这小姑娘的蘑菇头,“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怕老肥了?” 温远咬着吸管,没吱声。 苏羡看着她,眯了眯眼,“还是,你现在是故意跟我们拉开距离的啊?” 温远登时一惊,咬着吸管的牙齿忽然狠狠地咬了舌头一下,疼得她立马红了眼睛。 苏羡也顾不上质问了,抬起她的下巴问道,“有没有事?” 温远摇了摇头,推开了他的手,“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 苏羡僵在原地看着她,许久,才嗯了一声。 温远顺了顺气,小心翼翼地看了苏羡一眼,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是觉得,在学校的话,我们确实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羡看着她,淡淡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老肥的重点关注对象啊。”她红着脸嘟囔,“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她抓住了,又要叫家长呢。” 苏羡静静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没有做声,直到温远手中的牛奶见了底,他才弯出一个笑,曲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就你事儿多。我估计老肥她最近不会关注你了,因为唯一那小子真在咱们学校找了一个。” “真的呀?”温远揉揉脑袋,咬牙切齿道,“我怎么说这几天见不着这小子的人影了,敢情是因为这啊!” 赵唯一的新女友叫陈瑶,现在正在十一中读高三,再过不久,就要参加艺考了。身材完美,一张脸也长得漂亮至极,温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半晌,揪住赵唯一的袖子问:“你从哪儿找来的神仙姐姐啊?” 女友被夸,赵唯一也倍儿有面子,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上道一边话不过脑地胡吹,“小爷我这资本,别说不找,一找就是这标准!” 陈瑶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嗤笑着摇了摇头。 高中生谈恋爱都是见不得光的,饶是赵唯一这么得意,也还得遮遮掩掩。不过好在有温远这么个人在。 为了打掩护,每天放学都是陈瑶跟温远一起走出校门,在离校门口的时候把陈瑶这朵美丽的花交给赵唯一。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背影,温远顿觉得自己这个护花使者当得未免有些太凄惨了。 回到家的时候也比往常晚了许多,不免要被成奶奶念叨几句,“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都这么晚?” 温远唔了一声,闷着头往楼上走,刚推开房间门,就听见屋内的座机在响。她怔了一下,放下书包去接电话。 “喂?” “是我。” 声音有些清冷,又有些沙哑。温远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哪怕他现下不在她跟前,她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小叔。” 温行之淡淡地应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才说:“今天下午你们方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诶?”温远不解,嘟囔,“我这阵子很乖。” “她说,你期中考试英语没及格。” “……” “……” “那是,那是失误。”温远绞着电话线,拼命想借口,“我英语还是挺好的。” “她说你上高二以来,大小考英语都没及过格。” “……”温远绞尽脑汁,灵光一现,“英语不及格,说明我爱国!” 这句话刚说出口,温远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不料那头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理由不错。”他说,“如果你高考不考英语的话,我倒不介意你一直爱国。” “……” “这样吧。”他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我给你在B市找了个私人辅导,让她每周末给你补四个小时的课,争取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英语达到良好。” 温远不解地诶了一声,“不是应该先过及格线,再说良好吗?”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肯定忍不住一巴掌按在她脑袋上大骂这个没上进心的死丫头。但温行之到底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地人,沉默了几秒,说:“就这么说定了,地址我已经告诉了温祁,让他周末送你去。” 温远瘪嘴:“我自己可以去!”让温祁送,不得念叨死她。 “不行。”温行之拒绝地很干脆,手指轻点桌面,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温祁说,你是路痴。” 温远:“……” 挂了电话,温远同学咬牙切齿几秒后,捞起泰迪熊直奔温祁的房间。一推开他的房门,就拿着熊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温祁正躺在床上看书,被她这么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震得愣了几秒,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边夺过泰迪熊一边将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造反了这是?” 温远呜呜地用脚向后踹着他:“谁让你在小叔面前毁我清誉的?” “我说你什么了?”温祁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温远涨红着脸,“谁让你告诉他我是路痴的!” “啊?”温祁想了几秒,记起来了,松开她的手,又重新靠回到床头上,眼里飞出一个邪笑,“你敢说你不是?” 温远一看他笑的一脸妖孽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踹他一脚,就听见成奶奶在楼下喊,“开饭了,远远和小祁赶紧下来吃饭,不许在楼上闹了。” 温远这才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先跑了。温祁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俯身拍拍裤腿上的灰,跟了下去。 周六的时候,温祁准时开车送温远去补习。 在温远看来,温祁这个人就是她的克星,隔一段时间不找她点儿茬儿就浑身痒痒。所以,对于这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事情,温祁做起来那是相当积极。 温远坐在副驾上,看着温祁翘起的嘴角,忍不住嘀咕一声:“不安好心。” 这回温祁只是斜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到了辅导老师家楼下才开口:“老师姓苏,海归,家在这一单元十楼,进门了记得问好。听见没?” “知道了。”温远嘟囔一声,“你中午还来接我吗?” 温祁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不是嫌我不安好心吗?我干吗还上赶着来啊。” 切。温远白他一眼,背着书包上了楼。 电梯很快到了十楼,温远下意识地掂了掂书包带,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占据了一整层楼的房子的大门。 正准备要按下门铃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她,温远愣住了。 在B市这么多学校当中,十一中是唯一一所以美女居多闻名的学校。按照赵唯一的说法,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校门口一长溜的豪华私家车,都是来接她们学校学生的。温远虽然有些不屑,但这多少也证明了他们学校的女生质量颇高。 温远也见过其中几个,看上去确实比较养眼。可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才真正领会到成熟女人之美。棕色长卷发简单的用一个发圈箍住,淡灰色的开衫随便搭上了一件牛仔,衬着一张化着淡妆的精致脸庞,看上去既舒适又稳重大方。 看到她,温远下意识地拽了拽外套。她今天起床起晚了,被温祁催着出门,仓促间随便地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此刻穿在身上,还是皱巴巴的。 女人看着她,杏眼微微睁圆,轻轻一笑,“是远远吧。” “嗯。”温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苏,苏老师,您好。” “快进来吧。”苏曼浅笑盈盈,点漆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要喝饮料吗?” 温远恭恭敬敬地在她的沙发上坐下,听到她的问话,连忙乖巧地摆了摆手:“不麻烦了,我不渴。” “喝一些吧,这天儿也怪热的。”苏曼笑着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杯果汁出来。“来,先喝点儿橙汁,新榨的。” 温远礼貌地道了谢,端起饮料一口喝下了大半杯。 苏曼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听你小叔说,你今年上高二了?” “嗯。”温远点点头,“在十一中读高二。” “不错。”她淡淡一笑,拿过她一直抱在怀中的课本翻看了几眼。“课堂笔记倒是做得挺全的,可考试的时候怎么没及格呢?” 温远抓抓头发,嗫嚅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可能是语法掌握的不够好,词汇也记不住的缘故吧” 苏曼听了沉吟片刻:“语法这个不着急,很多以英语为母语的学生在学习的时候对语法也很犯怵,等会儿我帮你梳理一下。至于词汇这个,得你自己下功夫了,平常要多背……” 温远在一旁看着她有条不紊地说着,感觉头都要大了。 果然是他给找来的老师啊,一上来,就讲的这么头头是道。看来她想偷懒都偷不成了。 温远在心底哀嚎一声,喝完剩下的半杯饮料,跟她一起坐在了桌边。 苏曼的口语非常好听,是比老肥要地道许多的美音。温远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笨手笨脚地跟着她学。无奈舌头怎么都绕不过弯儿来,急得她直想跺脚。 苏曼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其实,你叔叔的英语讲得非常地道,字正腔圆的牛津腔,如果他有时间的话,这补习英语的差事倒是可以交给他。” 温远愣愣地看着她。“您听过他说英语?” “他没告诉你,我们曾经是同学?” 温远摇摇头。 苏曼沉默了一下,才说:“在国外我们读的是同一所学校。” 温远点点头,低下头看了一会儿习题,又抬头问道:“那,你们两个很熟吗?” 苏曼翻书页的动作顿了顿,看见温远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想了想,她低声说:“算是朋友吧。“ 她说的很快很含糊,温远没听清。而苏曼此刻却淡淡地笑了,“说起来,你叔叔曾经还救过我一命呢。” “诶?”温远忽然来了兴趣,把手边的习题册仍到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苏曼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先上课,上完课再讲故事。” 温远瘪瘪嘴,一边揉脑袋一边趁机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在您看来,小叔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苏曼看着她,略略思考了一会儿,笑了,“Asober-sidedandsensibleman” 一个持重且理智的人。 用来形容他,最好不过。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苏曼放下了书,伸了个懒腰。 她侧头,看着身旁这个带着黑框眼镜,趴在桌上认真做着习题的女孩儿。整个人看上去很瘦,脸蛋也是巴掌大,可偏巧顶着一个蘑菇头的发型,无端端生出几分滑稽的可爱来。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甜而不腻。 苏曼忽然觉得有些意外,这样的一个普通的女孩儿,竟会是他的侄女。 看着她,她难免有些恍惚。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也累了。” 苏曼合上了她的练习册。在abc里泡了一上午,温远同学脑袋也有些晕,看见苏曼递过来的一盒香蕉口味的牛奶,她眼睛一亮,接了过来。 苏曼看着她小馋猫的模样,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温远快乐地收拾好了书包,站在门口,她笑眯眯地向苏曼道别:“苏老师,我先走啦。” “先等一下。” 苏曼换好衣服,拿着钱包,跟她一起搭电梯下楼。 温远一边吸着牛奶一边问道:“苏老师,你有事要出去吗?” 苏曼淡淡一笑,“去买瓶老抽,家里的那瓶吃完了。” “唔。” 温远看着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她这样看上去不食烟火的人,下厨的时候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肯定,也是极美的吧。 温远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吸管。 “怎么了?想什么呢?” 看她一直低着脑袋,苏曼不禁出声问道。 温远摇了摇头,正巧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阳光照了进来,温远同学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她率先走出了电梯。 早上临来的时候跟温祁斗了一嘴,温远已经不抱他会来接自己回家的希望了,可是当她走出楼道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而且是很大一惊。 不远处,正停了一辆车。而这辆车,坐了几次下来,温远也熟悉了。正是温行之那辆宾利。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看着温行之从车上走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热得有些反常,温行之下车时只穿了一件白衬衣,熨烫整齐的衬衣与他贴合地严丝合缝,极佳地衬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他的形容亦是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向楼道走来。一抬头自然能看见她,可他仅有的反应也只是眉头微微一挑。 温远有自知之明,今天她是因为英语不及格被他打发到这里来补英语的,所以他不给她好脸色,也是正常。可最起码也是一个月没见他了,身为叔叔,表现的亲切一点儿,不会掉一块肉吧? 温远嘟嘟嘴,站在了一旁。 在这里看到温行之,苏曼多少有些意外。她清楚,他回国之后,多半都是在T市的GP分部工作,在那边也有套房子,而他工作又很忙,哪怕从T市到B市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他回来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到底是涵养极好,苏曼淡淡一笑,说道:“过来了。” 温行之嗯了一声,“课结束了?” “嗯。”苏曼摸着温远柔软的头发,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来接远远回家的吧?” 温行之没说话,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远。 今天穿的这套衣服倒是合身,只是头发没打理好,有些蓬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嘴角还残留有奶渍。 他习惯了,每次瞧见这姑娘,都是一副不佳的上镜模样。 温远被他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用爪子挠了挠头。 温行之收回视线,看向苏曼,“麻烦你了。” “哪有。”苏曼摆摆手,“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教她,费不了多少力气。” 苏曼回国之后就在B大外国语学院任教,偶尔系里的老教授身体不适了,她还要去帮忙带一下硕士生的课程。温远学的那点儿东西,与这相比之下就算不得什么了。 温远看着两人,低下头瘪了瘪嘴。 温行之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觑了她一眼之后,对苏曼说道:“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苏曼点点头,向温远告别道:“远远再见,下个星期可别迟到哦。” 温远抓了抓头发,跟在温行之后面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来说,“苏老师,你不是要买老抽吗?送你一段路好啦,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发现超市离这里还蛮远的。” 她才不要一个人坐他的车,各种不自在有木有。 苏曼也是一愣,她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直接。拒绝的话没说出口,脸色倒是稍微有些不自在了。 温行之打开了车门,视线在两人逡巡了一番,对苏曼说道:“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面对着他,苏曼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点点头,跟着上了车。 温远同学乖巧地坐到了后排,将副驾留给了苏曼,一路上,跟苏曼聊的是异常欢快。 “苏老师,你一直一个人住吗?” “苏老师,你自己做饭呀?你厨艺是不是很好?” “苏老师,我下次可不可以留你家吃饭呀?” 苏曼不紧不慢地应付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倒是纳闷,这丫头的话怎么一下子多了起来。 “苏老师,你今天中午别做饭了,去我们家吃吧。成奶奶的手艺可好了。”温远使劲地巴结着苏曼。 苏曼哭笑不得地拒绝,“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她嘟嘟嘴,“不信你问我小叔。” 她把着温行之的座椅,点了点他的肩膀。 温行之开车的时候很认真,对于温远的叽叽喳喳,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此刻他微微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温远一脸期待的表情,表态道:“家里没有别人,你成奶奶今天身体也不舒服,就别回去折腾她了。” 温远闻言没说话,依旧眨眼看着他。而苏曼听到这话,却慢慢地低下了头,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只留下嘴边那一抹弧度,别人看来,那似是在笑。 想了想,温行之又说,“这样吧,我们在外面吃。” “好呀。” 温远笑眯眯地应道。 其实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乔雨芬就告诉她,今天她跟成奶奶要去趟医院,中午大概回不来,让温祁带着她去吃饭。现在既然是温行之来接她,那她只能跟他一起吃饭了。 跟他一起吃饭,很闷的有木有。 温行之选了离苏曼所住小区不远的一家淮扬菜馆,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人爆满,连大厅里也没了位子。 温行之微一蹙眉,招手叫来了服务生,他同他说了些什么,那人就笑眯眯地把他们一行三人引上了二楼一个包间。 “温先生,您看看,要点些什么。” 服务生送上了菜单,温行之看了一眼,递给了苏曼,“我不清楚你的口味,你来点吧。” 苏曼的反应有些缓慢。 她没想到他真的就带她一起吃饭了。上一次在一起吃饭还是她刚刚回国的时候,她打着见师兄的名义约他吃了顿饭,那次之后,联系就很少了。最近一次的联系,还是上周,他忽然打电话给自己,说想请自己帮忙给他的侄女补课。 看着菜单,苏曼笑道:“还是让远远来吧,我要些清淡的就可以了。” 他们两人口味都差不多,温行之便也不勉强了。 他看向温远,该小姑娘正扒着雅间里古色古香的窗帘往楼下看,两只眼睛眨巴个不停。 温行之看着她,眉头微微一挑,“温远,坐好。” “啊?”她回头看了温行之一眼,乖巧地跟苏曼并排坐在了一起。 “想吃什么?”温行之问她。 温远眨眨眼,说:“肉。我要吃肉。” 此言一出,苏曼忍不住笑了。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拿过菜单,随便点了几样特色菜,便将服务生打发走了。 菜上的很快,温远看着一盘盘端上来的菜,拿着筷子跃跃欲试。 虽然都是口味清淡的菜,但看在有肉的份儿上,温远同学决定暂且忽略这一点了。她看着面前那盘红烧狮子头,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到盘子里,正准备伸手去夹第二个的时候,对面那人夹了一筷子菜过来,她的盘子瞬间变满了。 温远嘟着嘴看向温行之,他与她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的不满。 “菜吃不完不许夹第二块。” 果然。 自从上一次跟他一起吃过一顿饭之后,温远的生活质量就大打折扣。反应到学习上就是老师跟家长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在学校想打个盹儿都不行了,反应到生活上,那就是她盘子里的肉越来越少了。 她抗议的时候,成奶奶如是说:“你小叔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你,说你这么瘦多半是营养不均衡造成的,爱吃肉可以,但蔬菜也得吃,总之不能挑食!” 要不要管那么宽。 温远同学瘪嘴,不情不愿地啃起了面前的大丸子。 苏曼坐在一旁,有些难以下咽。 她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她知道他是个寡言之人,平时便很少说话,吃饭的时候更是一语不发。像这样一本正经地教育一个人,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吃完了饭,温行之提出要送苏曼回家。她笑了笑,摆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还要去那边逛逛。” “那好。”温行之没有勉强她,简单的道别之后,他看向被他挡在身后正站踮着脚向苏曼张望的温远,声音没多大起伏地说道:“上车。” 温远觑了他一眼,抓抓头发,跟着他上了车。 虽已至十月,可今天的天气却热得反常。 温远在副驾上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地把车窗滑了下来。瞬间,有丝丝凉风透过这一线缝隙钻了进来,温远舒服地靠回了座椅上。 可没过多久,车窗就被人滑上去了。 温远瘪着嘴看着温行之,小声嘟囔了一句:“热。” 温行之闻言只扫过来一眼,旋即便转过头继续开车。温远没辙,只好扭过身子,抱着书包,憋着气看着窗外。 一路无言。好不容易回到了温家,温远打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终于听见温行之说话了:“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哦。”温远乖巧地站在车门口,跟他道别,“小叔再见。” 虽然自家长会之后,两人的接触要比之前多了一些。但在温远心目中,这人的表情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面无表情。欺软怕硬惯了的温远同学,看见他,就难免有些犯怵。现在听见他要走了,温远同学心底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灿烂了几分。 她向车里的他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要目送他离开的姿态。 温行之本不打算多留,可一瞥见温远那副雀跃的样子,便稍稍有些迟疑。他右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说道:“温远,我上次要求你期末英语考到多少分?” 温远眼皮子一跳,老实回答道:“按照您的标准,我得考八十分才行。” 满分一百,要是优秀的话,可不得八十分么。温远同学在心里腹诽道。而温行之却一副了然的神态,他觑了她一眼,问道:“能做到吗?” “能!”温远拍胸脯,她敢说不吗? “那好。”温行之看着她,语气很平淡地说,“既然这么有信心,不妨就再多考十分好了。” “啊?”温远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你,你说话不算话!” 温同学几乎是有些愤怒了。而温行之却仿佛被她的表情取悦了,眉目间终于有了一丝隐约的笑意。他看了看她气鼓鼓的脸颊一眼,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关上车门,潇洒地离去了。 温远简直要气炸了。 她叉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影憋出来一句:“九十分就九十分,我,我气死你!” 08、 见过一直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人发奋起来是什么模样吗? 看看温远同学就明白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温远的成绩一般都处于班级中下游的水平。偶尔稍稍勤奋了一点,可能会冲进班级前二十名,但这样的情况只能用昙花一现来形容。 温远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投入百分之一百的热情,并且乐此不疲。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哪怕强打起精神去做,也很难做好。 用苏羡的话说,她的人生过于理想和感性了。总以自己的喜好为出发点,并且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趋势。所以,当苏羡和赵唯一看到温远下了课还趴在桌子上做她最讨厌的英语的习题时,顿时就觉得,这姑娘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 放学铃声敲响,苏羡飞快地收拾了书包,经过温远桌子的时候她还在埋头做题。苏羡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头敲了敲她的桌子,说了一句“校门口”之后就率先离开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学校里,因为时刻有老肥的盯梢,所以温远很少跟苏羡和赵唯一说话了。唯一一点自由的时间,就是放学后,回家的路上。 苏羡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一米八的个子外加一张清俊的脸,很是引人注目。温远抓抓头,出了校门右拐,快走了几步,他便跟了上来,并随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是一盒香蕉牛奶,温远握在手里,嘻嘻地笑了。 “看你最近学习挺刻苦的,补补。” 说起这个温远就郁闷,她咬了咬吸管,说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怎么每次都能考那么高分呀?”温远说着,一脸不解的表情,“也没见你平时学习多用功,怎么每次名次都能甩开我跟唯一一大截?” 说到最后几乎是有些忿忿不平了。苏羡笑了笑,看着她,说道:“这个啊,你真想知道答案?” “当然。” “那好吧。”苏羡挑挑眉,“应该是,资质不同吧。有些人呢,天生聪明,做什么事出三分力气就能达到十分的效果,可有些人呢——” 他拉长音调,温远立刻就意识到他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了。一脸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拳,外加一声怒吼:“你去死吧——” 苏羡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不得不说,有时候逗逗这丫头还真挺好玩儿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把心思用到学习上的缘故,温远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晃就快到圣诞节了。 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温远的成绩却还没有什么大的起色。每次去苏曼那里补课,被问及成绩的时候,都是一副无脸以对的表情。苏曼安慰她,“学习这事儿急不来,是要日积月累的,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成效的。” 温远只感到有气无力,可又不敢跟苏曼抱怨,只能自己小声嘟囔:要不是因为温行之的要求,她才不这么折腾自己呢。 温行之这段时间很少回B市了,已近年末,各项工作亟待收尾,再加上欧洲市场因为一家大型银行倒闭带来了动荡,他几乎是每隔一周就要飞一次伦敦。 不过即使这样,老肥那边的电话也没落下。月考不及格,班级排名倒退,上课走神发呆之类的消息悉数都传到了他这里。对此,温行之并未置词。 温远也知道老肥不会放过她,所以他那边越是没有动静,她在这边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说,我这次要是考不到优秀,他会不会打算跟我算总账啊?”温远支着脑袋,吸着牛奶,一脸惆怅地问赵唯一。 赵唯一这段时间也有烦恼,听她这么一说,嗤笑出声:“是不是你亲叔啊?你就这么怕他?” “你不懂。”温远嘟嘴道。 “行了,别想了。” 赵唯一揉揉温远的脑袋。温远闷头喝了一会儿牛奶,忽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看向赵唯一,“你今天大课间怎么不去找陈瑶啦?反倒跟我一起在这儿晒起太阳了?” 赵唯一皱皱眉,刻意偏过头避过她的注视,没说话。 可越是这样越是有问题,温远扳正他的脑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我有那么幼稚吗?”赵唯一失笑道,半晌,低头咕哝了一句,“陈瑶要考电影学院。” “诶?”温远不解,“那不挺好的嘛,陈瑶姐那么漂亮,以后当了大明星,你不更有资格炫耀了?” “哪有那么容易!”赵唯一敲敲她的脑门,“现在长得漂亮的,甭管是纯天然的还是后天加工的,一抓一大把,像她那样的,指什么出名啊!” 瞧瞧这话说的。 “你就这么跟她说的呀?”温远瞪他一眼,“难怪人家不理你了,换我也不理。” “你?”赵唯一邪笑地捏捏她的脸蛋,“远远,不是我打击你。像你这样的,要是小时候吧,估计还能混个童星当当,现在——” 没等他说完,温远就发力踩了他一脚。 赵唯一吃了痛,闷哼了一声,不敢招惹她了。 两人又在天台上闷了一会儿。等到课间操结束,学生们挤成一堆往教学楼涌的时候,赵唯一忽然开口了:“其实陈瑶跟我坦白了,说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演员,说她想出名。我就不明白了,当个普通人不好吗?非得出名才能体现你个人价值?再说了,现在出名哪儿有那么容易,电视上那些女明星,一个个看着高贵优雅的,私下里不知道被谁包着养着潜规则着呢!” “别瞎说。”温远又瞪他。 “你不懂了吧?”赵唯一觑她一眼,“现在的有钱人啊,玩明星就跟玩洋娃娃似的。你哪怕再纯洁无暇,也架不住那么多人上赶着想玷污啊。” 听完这一句话,温远难得的没有反驳。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问道:“有钱人都喜欢这样吗?会有好人的吧……” 赵唯一切了一声,像是在笑她傻。 而温远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没再说话了,只是脑子里有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小叔,也算有钱人吧?那小叔,会不会这样? 这么想着,温远忽然恶寒了一下。 要是小叔真乱来的话,别人不说,爷爷恐怕就要打断他的腿! 许是赵唯一的态度问题,陈瑶一时间也跟他杠上了,两个礼拜,对他是不理不问。 赵唯一赵小爷也有脾气,哄了一星期打道回府了。每天晚上,温远跟陈瑶一起出校门,愣是没再看见赵唯一跟着。 难道他这回是真硬气了? 温远正纳着闷时,赵唯一就又找上来了。不过不是陈瑶,而是找她。 “干吗?大雪天的跑我们院外头,找我有急事啊?”温远接了他的电话,裹着一件厚厚的外套从家里头跑了出来。 赵唯一开了家里一辆越野吉普过来的,见她冻得鼻尖都红了,忙打开车门让她进来暖和暖和。 “温远,我拜托你件事儿,行不?” 温远睁圆了眼睛,不相信似的揪了揪他头上的几根短毛,“你是赵唯一吧?” “别闹。”他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说,“陈瑶过几天要去T市考试,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赵唯一直视着她,眼中带着讨好,“所以,你陪她一起去,怎么样?” 温远听完,一时没有开口说话。赵唯一以为她不愿意,忙表态:“全程费用我包了!” 温远囧,“你怎么不陪她去啊?” “我倒是想。”赵唯一小声嘟囔,“这不是才吵了一架么,她硬要拒绝,我总不能老上赶着吧。” 温远无语,“那我怎么跟家里说啊?” “这简单,就说你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儿,也就一两天的事儿,怎么样?” 看来这人把什么都给她计划好了,她还能拒绝吗?温远打了个喷嚏,白了赵唯一一眼。 临近元旦,爷爷和父亲都忙了起来。温老爷子离休前在总参,这几天总参举行老干部活动,温老爷子没事儿了便去走动走动。而父亲温行礼早几天又去了国外,所以家里现在只剩下了乔雨芬和成奶奶。 乔雨芬管教温远一向都很严格,可近段时间她表现的确实好,每天回家都学习到很晚,她心疼她的用功,一听到她说去同学家玩儿两天,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陈瑶是没想到赵唯一会找温远来保驾护航,在车站看到温远的第一眼,就愣住了。末了,撑住额头,无奈地笑了。 “我给唯一打电话,远远你等等——”说着作势去拿手机。 温远忙扣住了她的手,嬉笑道:“没事的,反正我也没有去过T市嘛,我就当短途旅行啦。” 陈瑶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出门,所以听温远这么一说,也就有些犹豫。她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没空陪你逛啊,所以你得想好了。” 温远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保证:“我自己玩儿,不给你添乱!” 陈瑶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怎么说赵唯一死活要给我买票呢,原来是打了你的主意。好啦,走吧。” 考试时间安排在周六和周日,也正好逢着大周末了,所以赵唯一买的是周五下午的车票。从B市到T市并不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到了。温远跟陈瑶把行李一放到酒店,就去T市电影学院招生办取准考证了。 今天T市下了第一场雪,电影学院外面排了老长的队,温远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羊绒手套,捂着耳包,站在原地冻得直跺脚。 陈瑶穿得比她要少许多,可依然是矜持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笑:“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排就行。” 温远摇摇头:“不要,我要留在这里看帅哥和美女!你看,那边还有电视台在摄像呢。” 每年电影学院的招生都备受关注,因为保不准这些新生中的哪一个会是未来升起的冉冉新星。 陈瑶踮起脚张望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看温远,这傻姑娘似乎比自己还要兴奋。看着她,陈瑶的心情倒复杂了起来。 领了准考证,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陈瑶跟温远一人买了一个烤地瓜啃着,沿着电影学院的外围,在这样的冰雪天里散着步。 “温远,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温远哪里懂这些,她舔了舔嘴角的红薯渣,眼睛咕噜一转,“为什么要考T市来,B市的电影学院不是更有名吗?” “我考不上。”陈瑶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能考到这儿来,已经是我天大的福气了。而且——”她向里面看去,眼神有些迷离,“有很多名人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我希望,能跟她们一样。” 温远有些不懂她的想法。可她羡慕她,羡慕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羡慕她有自己的努力方向。不像她,哪怕她这段时间这么的努力,也只是为了达到他的要求而已。 想起这个,温远就有些气馁。 她抬头,看见陈瑶也是一脸黯淡的表情。想了想,温远提议道:“咱们去前面那条大桥上看看T市的夜景怎么样?” 陈瑶被她忽来的一句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温远已经迅速地啃掉了手中的地瓜,拉起她的手,飞快地向前面那座灯火辉煌,嵌着镶金雕塑的大桥上跑去。 一路跑一路欢呼着,雪花落进嘴里也凉凉的,两个女孩儿就这么疯跑着,路灯打下来,照亮她们年轻的脸庞。 这座桥可以说是T市的地标,是T市最长的一座大桥,等她们好不容易跑到尽头,停下来的时候,温远看着陈瑶,甜甜地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找唯一陪你一起来呀?” 陈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弯着腰,看着温远,说不出来话,只顾着低头翻包找卫生纸擦汗,以免汗水弄花了她的妆。 翻着翻着,陈瑶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一脸苍白地看着温远。 “怎么了?”温远眨眨眼,看着她。 “我的、我的钱包掉了!” 陈瑶话也说不利索了,顾不上擦汗,沿路返回去找钱包。温远也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黑,尽管有路灯,可是到底还是有照不到的地方,温远帮陈瑶拿着手机,用那点儿微薄的亮光给她照明。 “陈瑶姐,钱包里有贵重东西吗?” 陈瑶摇摇头,“没放多少钱,可关键问题是我的准考证在里面!” “啊?” 温远脸色也刷的白了下来,她没敢再多问,跟着陈瑶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从大桥走回电影学院的大门,一处也不肯放过,可到最后也没见钱包的踪影。 “怎么办?这下可完了,没有准考证我明天怎么考试?!” 陈瑶急得快哭了。温远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满大街的陌生人,让她陡升了一丝冷意。 一辆一辆车子从她们面前开过,路灯时不时照亮她们的脸,都是一脸的焦急。温远无助地站在街边,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辆辆车子,眼睛忽然一亮。 “陈瑶姐,我用你的手机打一个电话。” “给谁?别给赵唯一打!”陈瑶拦住她。 “不是的。”温远摇摇头,咬了咬唇,似是不是很愿意提起他,“给我小叔打,他在T市。” 09、 接到温远的电话时,温行之刚刚走出GP的大楼。挂了电话,上车之后直接吩咐司机改道去电影学院。 他这段时间很忙。最近欧洲有一家大银行MH在闹破产危机,大小储户纷纷撤资,使本就飘摇的资本市场更加动荡不安。GP身处这个圈中,要说不受MH破产的影响也不太可能。不过,相比这个而言,GP英国总部的大老板关心的更是另外一件事。 MH之前受国内一家大型保险基金理事会所托,承担了其个人账户基金的境外投资业务,在MH面临破产之际,想必理事会一定会撤资出来,转投他家。对任何一家银行而言,这可是一块儿肥肉。暂且不论收益率如何,光每年的委托费用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MH破产的新闻一出,GP总部的电话就打到了T市。 温行之当然明了这通电话的意图,挂了电话就直接联系到了理事会境外投资部的副部长,并且约了饭局,时间就定在今晚。 沉吟了一下,温行之问道:“晚宴订在几点?” 副驾上的赖以宁赖特助答:“七点半。” 闻言,温行之低头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不到七点,应该还来得及。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人流的高峰期。电影学院又是在T市的主干道上,车子很是堵了一会儿,才开到电影学院的大门口。 温行之一抬头,一眼就瞥见那个站在寒风微雪中的渺小身影。离得近,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因她全身蜷的太紧,又低着头蹭着鞋尖儿。他知道,这是她做错事的惯常姿态,还没等人责怪,就先乖巧地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这幼稚心思让温行之觉得好笑,他眉头稍一松动,下了车。 温远一看见那辆车就不敢挪步了,拽了陈瑶过来,一起面对那个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走来的人。 对于温远的这位小叔,陈瑶也只在赵唯一跟温远插科打诨时听到过,只知道温远怕他怕的要死。她原想那应该是个严肃,一丝不苟的人,却没想到长相竟会这么清俊儒雅。这让陈瑶一时有种对不上号的感觉,难免也就多看了几眼。 温行之的视线落到温远身上,沉默了几秒,说道:“你倒是能耐,大雪天的跑到T市来,家里知不知道?” 温远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的表情不是很阴沉,便哼唧了一声,说:“不知道。” 说完又找补,“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陈瑶姐陪我一起。” 温行之听完,表情微微有些波动,“如果不是遇到麻烦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让我知道?” 还真让他给说着了,温远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地瞒天过海呢。想到这儿温远又忍不住嘟了嘟嘴。怎么在他面前自个儿混到这份儿上了,每次一见他都是因为惹了麻烦。她觉得老天爷肯定是故意整她的,要不然怎么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过温小姑娘也不是傻子,听他的语气也知道他恐怕不太高兴,只好捡着好听的说:“小叔您不是忙嘛,不好意思打扰。” 温行之听她这么一说,愈发觉得这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他微微眯了眯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陈瑶开口了。 “是我的不好。”陈瑶说着,一脸的抱歉,“远远是陪我来参加考试的,可是因为我不小心把钱包和准考证弄丢了,实在找不到没办法,才给您打电话的。” 陈瑶的插话,让温行之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女孩儿一眼。随后他又看了看温远,只见她低着头,一副委屈认错的表情。他也懒得再说她,丢下一句“上车”之后率先转身离开。 “那陈瑶姐的东西怎么办?” “那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如此这般,温远只好瘪着嘴跟陈瑶一起上了车。 幸好事先订下的酒店离电影学院并不远,温行之到的时候对方的代表人还在路上。他思忖了片刻,招来了一楼大厅的服务生,让他给温远和陈瑶安排了两个座位。 “我等会儿在楼上有个饭局,你们先在这儿要点儿东西吃。”说着他又看向陈瑶,“我已经让人去这附近的派出所登记备案了,再看看有没有人捡回。另外,你的身份证还在不在?” 陈瑶咬紧唇,“身份证倒是没丢,只是现在临时补办准考证恐怕来不及了。” “没丢就行。明天我让人带你过去,一切他会看着办。” 交代完陈瑶,温远就知道该轮到自己了。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温行之的视线是落在温远身上的,可话却是对一旁的服务生说的:“有什么特色菜你给她们推荐几份,记得要荤素搭配。” 说完,就见温远的脸颊鼓起来了。 他略带警告意味地瞥了她一眼,向服务生交代了一句“账单并到楼上荷塘苑”就转身上楼了。 能订下荷塘苑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服务生惯会识人脸色,二话不说地就应下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远顿时就泄了气。 拿过菜单,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翻着,嘴里不停地念叨:“就知道不能对他抱有期待,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陈瑶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撑着下巴兀自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感叹:“是不是给你叔叔添麻烦了?我看他真的好忙。” 温远撇嘴:“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恐怕那人都已经习惯了吧。 陈瑶也放心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其他的缘故,脸颊稍稍有些红。 相比楼下吃的欢畅的两人,楼上包房里的这一场鸿门宴可让人有些食不下咽。 温行之对吃食是颇有些讲究的,喜欢的也多是清淡的食物,所以在这些饭局上多数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更何况,这种性质的饭局,酒才是重点。 GP这次是温行之亲自出马,人也没有多带,只有一个助理陪在左右。理事会那边的人也不多,除了刘副部长之外就只有两个年轻人了。 推杯换盏之际,刘副部长徐徐开口了,“要说现在的经济形势就是不太景气,08年之前我们的资金投到股市里面还能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收益率,可现在,能到一半儿就算不错的了!” 温行之淡笑不语,只听着刘副部长在说,“再这么折腾下去,少不了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行之抬头:“您觉得多少个点才算合适?” 如此云清风淡的语气,倒让刘副部有些迟疑。他和温行之之前也算认识,若非如此GP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约到他。因为,理事会重聘托管商的消息一经放出,就有不少基金券商争上门想做这笔买卖。他既然答应了温行之,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想了想,刘副部说道:“依我看,只能比上年度的高,不能比它低。” “那就好办了。”温行之敲敲桌子,表情轻松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保证八个点的收益率,但我要的托管费用率是这个。”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和一个“四”,刘副部瞬间就吃了一惊,“一点四?我们可从没支付过这么高的费用。” 温行之没说话,意在让他再考虑考虑,权衡取舍一些这其中的利益得失。 刘副部长犹豫了下,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度。”他笑了笑,“就拿最大的那家理事会来说,他们支付的费用价格也没这么高的。有政府做后盾,他们砍价砍得可是厉害,你老兄跟他们做过一次买卖就知道了。” “我不跟政府做这个买卖。”温行之说道,目光沉静到深邃的地步,“政府的钱好赚,可条条框框也多。而且刘副部长您说的那家理事会我知道,那都是老百姓的养老钱,随便动一动都牵扯到多少亿人。这样的风险太大,就欧洲市场目前的环境,我们不可能贸然行动。” 见刘副部还有些犹豫,温行之笑了,“您不用急着做决定,不过我们的条件摆在这里,还是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如此一说,双方是相视一笑。 又稍稍寒暄了一阵,刘副部长起身接了一个电话。 温行之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温水,等到刘副部长打完电话回来时,他的一杯水也见底了。 刘副部长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小儿的电话。说起来也是凑巧,他在国外读的学校也是你曾经读过的学校。他对你这个风云人物可是崇拜得很,听说我今晚跟你约了饭局,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 温行之闻言,淡淡一笑。说是凑巧,恐怕提前就有安排了。 关于刘副部的儿子,他也多少有些耳闻。仗着家里有些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不安分,回到T市,跟一帮二代整天混在一起。惹下一堆麻烦,刘副部这才想着要给他找个正经事干干。 了然了对方的心思,事情就好办了。 温行之端起酒杯为对方倒酒,想起楼下吃饭的两人,他侧身吩咐赖以宁先将她们送回去。照今晚这形势看来,这饭局散的是不会早了。 赖特助自然也明白,欠一欠身子便直直下了楼去。 冲着赖以宁那袅娜的身姿,喝多了的刘副部不禁多看了几眼,“温总监真是好福气,自己有本事不说,手下的人各个也干练漂亮!” “还凑合。” 温行之说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正在此时他的电话响起,温行之看着刘副部,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有点事,我先下去一趟。” “你忙你忙。” 楼下大厅是一阵慌乱。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被服务生架着,满脸通红,说话间带出一股浓厚的酒气。他一边推搡着架着自己的人一边冲对面的三人说道:“我、我告诉你,小爷我那是看的上你,你他妈别不识抬举。你,你上整个T市问问去,小爷我想搞一个女人,还从没敢说不的!” 话音刚落,就被泼了一杯凉水。 赖以宁右手紧握着玻璃杯,对这个喝完酒欲行不轨的男人冷冷一笑,“帮你清醒清醒,好让你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 说完,不再理会这个男人。赖以宁转头看向温远和陈瑶。 两人皆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这也难怪了,原本吃饭吃的好好的,却忽然被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从位上拽起来当众轻薄。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哪里经历过这个。 陈瑶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得、得罪他真没事吗?我看他好凶的……” 而温远似乎仍旧没反应过来,捂着脸,站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个张牙舞爪的男人一动不动。直到一双手猛地把她捂脸的手拿开,她才惊醒过来,余惊未了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小叔……” 她一开口,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音。温行之没说话,扳起她的侧脸,那里现在是一片红肿。 “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极差,脸色顿时也阴沉了下来。温远看着她,简直不敢开口说话。而陈瑶仿佛镇定了些许,指着那个喝醉酒的男人,说道:“就是他,是他打了远远一巴掌。” 温行之这才正眼看了那男人一眼。只一眼,眼中的怒意便瞬间转为戏谑和讽刺。他抬头看了从楼上匆匆跟下来的刘副部长一眼,没有说话。 只见刘副部长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就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你给我跑到惹事来了?!今晚来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说着又是一巴掌,只不过没落在实处,被温行之截在了半道。 温行之着实没想到今晚能闹出这么一出,他扫了面前这对父子一眼,眼神里俱是不加掩饰的嘲弄。刘副部长立马撤回了手,躬身向温行之道歉:“你看,你看这真是太对不住了,我这混账儿子,我真是——” 温行之冷冷一笑,深吸一口气,才掩下语气中的凌厉,“看来他真是喝多了,今晚恐怕是谈不成了。这样也好,我小侄女脸也肿的厉害,我就先带她们回去了。” “哎哎——”这就是给他留面子了,刘副部当然也知道,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身又给了儿子一巴掌,“你看你惹得混账事!” 10、 酒店里闹得动静不小,司机早就将车开了过来。温行之疾步走向车门,又对赖以宁交代了几句,转身就上了车。温远还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赖以宁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才回过神,动作缓慢地跟了上去。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雪下得又大了一些。主干道上车辆众多,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碾压着积雪,向前驶去。 温远坐在后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温行之的侧脸。怒气似是有所收敛,连呼吸都是轻浅的,可刚刚被他那么一吓,温远现在想想还有些害怕。索性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直到陈瑶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远远,我看着,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 陈瑶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温远借着街边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才发现司机把车越开越远了。她跟陈瑶对视了一眼,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温行之。 舔了舔下唇,她说:“小叔,是不是走错路了?酒店不在这边的。” “今晚不住酒店了。” “啊?”温远惊讶地睁大眼睛,“陈瑶姐明天要考试,不能乱跑的。” “肿着一张脸怎么去住酒店?”温行之微微侧头,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见她脑袋迅速地压了下去,他才放缓了语气,“今晚先去我那儿,明天你陈瑶姐我亲自送,你就少操心了。” 陈瑶听他这么一说,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拽住温远的胳膊说:“没事的远远,还是,先看看你的脸吧。都肿成这样了。” 温远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到底是孩子心性,被大人训了总得找补回去。温行之听了,扫了眼她委屈到鼻子都皱起来的样子,眉间稍稍有些松动。 温行之的住所距离市区比较远,车开到这里,已然放慢了速度。温远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溜的小别墅,鲜有的几栋高楼,掩映其中,分外扎眼。温远从小就对钱这个东西没概念,可现在一看到这些,再看温行之时,就不由自主地给他挂了标签:资本家。 许是被她盯久了,温行之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边像是带着笑,连带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如果,忽略那肿掉的半边脸颊的话。整张脸倒是很生动。 他带着两人进了一起上了楼。 这套位于十二层的房子是很早之前买的了,也是温行之住的次数最多的。他是个喜静的人,这里的环境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温远站在门口,一股地暖熏出来的热气向她扑来,她没忍住,登时就打了一个喷嚏,浑身哆嗦了一下。温行之取出两双拖鞋,递给了她们两个人。 “这个房间有个大床,你们两人今晚在这儿休息。”温行之看着两人,说道,“T市这么大,你们两个人住在酒店也不安全,这两天就住在这里罢。” 陈瑶听了立刻表示感谢,而温远却不由得咕哝了起来。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来了T市,还要被他继续管教。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温行之不动声色地敛了下眉,“温远,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到了餐厅,指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后,又将餐厅的灯打开。 “把头抬起来。” 温远正出神间,听见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微微俯下身的温行之,那点漆似的黑色眼睛看上去格外的亮。 温远愣了一秒,而后下巴被温行之抬了起来,将她肿了的半边脸对着头顶上的灯。 温远忍不住吸了口气,随后就听见温行之问道:“很疼?” 瞥见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温远连忙摇了摇头:“不疼,不疼——啊!” 他竟然用手捏她的脸!温远立刻惊叫出声,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地拍掉了他的手,泪眼汪汪地瞪着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温远仿佛看见温行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还未待她仔细看清楚,那人已经直起了身,向厨房走去。 温行之取出一条毛巾,用凉水泡过之后递到了温远手中。温远小心翼翼地往脸颊上一贴,登时就被冰地打了一个哆嗦,毛巾差点儿从手中脱落。 幸而有一只手及时地捂住了她的脸,温远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温行之。距离之近,有些出乎温远的意料,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毛毛躁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行之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待她适应之后,就松了手。 “先冷敷一下,不行的话再抹些药膏。” 温远小姑娘唔了一声,待到温行之转身离开,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赖以宁将她们的行李都送了过来,陈瑶因为明天要考试,洗了个澡就匆匆入睡了。而温远却睡不着,换了舒适的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继续折腾她的脸。 其实刘副部的儿子着实不争气,父亲好不容易安排了这样一次见面,他却是跟一帮狐朋狗友胡闹完了才过来的。一身酒气,本就熏得人心烦,还不安分。也幸好他醉得厉害,使不出来多大的劲儿。 不过女孩子家的皮肤本就娇嫩,再加上温远的皮肤又有些特殊,捏一下就红一片的,更别提打上这一巴掌了。 温远心里有闷气,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敷着脸颊。 温行之此刻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得认真。 他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这让从来只见过他穿正装的温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末了,撇嘴。这人不论穿什么,都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样子。 “小叔,今天晚上得罪的那个人,真的没事吗?” “怎么?” “我看陈瑶姐有些担心。” “你跟陈瑶很熟?” 温远看着他,嗫嚅道,“也不是很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说完挠了挠头发,似乎是有些不太自信。 温行之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睡衣有些宽大,再一缩脖子能包住半张脸。鼻子倒是很小巧,可纠结的时候总是爱皱起来。再往下,又看见那条红绳,稳稳妥妥的绑在手腕上。 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温行之才移开视线,不疾不徐地说:“那就别想了,脸敷好了就去睡觉。” 温远:“……” 温远自诩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所以一等他说出那句话,她就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回房间睡觉去了。 关门的声音稍稍有些大,算是表达她的不满。 温行之盯着紧闭上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末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T市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满城都覆上了一层白色。温行之因为临时加了一个早会,就安排赖以宁送陈瑶去电影学院。 温远打着哈欠陪陈瑶一块儿去了考场。不知是因为睡得不好,还是临上考场前有些紧张。陈瑶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车开到电影学院的门口时,大门外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这样的天气,家长倒还好,裹得厚厚的看不出冷。倒是那些考生们,一个个因为考试不敢穿的太多,纵使外面套了件大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着。 看着他们,温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否则岂不是要遭受同样的苦? “远远,我陪陈瑶去招生办。天冷,你就别跟下来了,在车上等着吧。”赖以宁弯腰嘱咐她。 温远眨眨眼睛,缩回了车里。透过半降的车窗,温远看着赖以宁带着陈瑶,眼也不眨地就从正门一旁的小门进去,又忍不住小小感叹一声。 这年头,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好。 等了一会儿,学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一窝蜂地挤了进去。赖以宁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逆着人群回到车上,关上车门,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考试没那么早结束,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好了。”赖以宁发动车子,笑容满面地看着温远,“想去哪儿玩?” 温远是难得看到赖以宁这么人性化的一面。也难怪她会如此大惊小怪,因为之前见到赖以宁的时候,这位温行之身边的一号女特助,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笑脸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女强人的气势,让温远有些不敢接近。 她挠了挠头,看着赖以宁,傻笑地摇了摇头。 赖以宁沉吟了片刻,还未做出决定,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赖以宁很快接起了电话,挂断之后,假装无奈地向温远笑了笑,“看来没办法玩儿了,老板让你带你过去” “过去?”温远睁大眼睛,“去哪儿?” 自然是位于T市市中心的GP分部大楼。 温远皱着一张脸跟赖以宁进了GP的大楼,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极了。赖以宁好笑地觑了这小姑娘一眼,进了电梯,按了上行键。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温远在后头闷了一会儿,才小小地出声问道:“那个,小叔没说带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 “……”温远沉默了一下,又问,“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见我?” “嗯,我也不清楚。” 赖特助又恢复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温远唯有郁闷地抓自己的头发。 温行之今天确实有些忙。 尽管昨晚跟刘副部长闹得并不愉快,但跟理事会谈的那笔生意却有了眉目。这样的进展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不过温行之很快召集了人开了早会,争取早早拿下这笔委托合同。 温远到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让温行之的眉头下意识地皱着,看到温远的时候,才稍稍有些松动。 “送过去了?” “嗯,跟招生办的陈主任打过招呼了,现场补办了一张准考证。” 温行之点点头,又转身看向温远。整栋大楼里中央空调温度调的正好,温远被热得正在扒拉她的帽子,一小绺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脸颊上的红肿经过昨晚的冷敷已经消去了不少,不过她的脸白净,看上去还是些微有些明显。 温行之移开视线,对赖以宁说道:“今天B大管理学院的李主任是不是要过来?” “嗯,联系实习基地的问题。” “那给我空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要跟他见一面。” 这本不在他的行程范围内,可既然老板都发话了,她这个做助理的自然不能干涉。赖以宁微微一笑,“好的,温先生。” 温远坐在温行之办公室的沙发椅上,趁着他向赖以宁交代行程的空当,她百无聊赖地把他的办公室打量了一遍。 跟他在T市郊区的房子没什么区别,每一处都透着冷硬和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温远就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说着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温行之一眼,正巧被他逮个正着,又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温行之自然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在眼中。他低下头,一边看合同草案一边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初听他这么一问,温远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四个大字:秋后算账。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温远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小声说道:“还行。” 说完就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温远被逮个此不及防。为了不显得心虚,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温行之。 像是在瞪他一般。 对视了十几秒,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文件,说道:“等会儿跟我一起见个人。” 见人? “见谁呀?”温远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问道。 “见了你自然会知道。” 温行之无意多说,可温远像是忽然开了窍一样,说道:“不会又是给我找的什么补课老师吧?” 说完,忍不住瘪了瘪嘴。 她就知道,这人问她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她的在校表现,他一准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温远又觉得委屈。她这段时间确实学习挺认真的,这“还行”两个字,她自认还担得起。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内心隐隐觉出几分好笑来,“你倒是挺拎得清的。”他站起身,一边倒给她一杯温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回不是什么老师,是B大管理学院的一名领导。我带你见见他,混个脸熟。” “有什么好混的。”温远嘟囔着接过杯子,忽然明白了什么,登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温行之。这过激的反应让温行之也有些意外,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以免她一时激动把水洒出来又烫到自己。本来脸上已经肿了一块儿了,手上再添一块儿伤,回家铁定会炸锅。 “把手擦一擦。” 温远没有理会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见B大的领导?” 其实这中间的缘由有脑子的猜一猜就知道了。 温远最让乔雨芬犯愁的一点就是她的学习成绩,不上不下。这要真参加高考,还不定考到哪儿去。按照乔雨芬的想法,女儿还是留在身边最好,随便去了外地哪个学校,随时都有被哪个臭小子拐走的危险。要说B市的学校倒也不少,可好的吧,按照温远的成绩不好上。差的吧,又瞧不上。 无奈之下,乔雨芬才想到温行之。 一来是温行之的身份。他不像老爷子和温行礼,都是官场上的人,欠了人情不好还。从根本上说,他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人脉也广,即便是托人帮忙以后也有的是机会银货两讫。二来是家里人的态度。老爷子和温行礼对温远的管教都非常严格,若真是让他们知道温远的学习成绩差到连个好大学都要家里安排的地步,恐怕这丫头又有的苦吃了。 温远细想想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看着温行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不想上B大——” 像是在撒娇,可看样子却又是认真至极的。 温行之反握住她的手腕,将水擦干净后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为什么?” B大,多少人想上都进不去的学府。如今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是拒绝? 温远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定是愚蠢至极。可即使是这样,温远心里还是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她不想留在B市上学,妥协这一次,她就很难再出去了。 不过,这个念头她万万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想了想,温远又拽了拽温行之的袖子:“小叔,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可我这段时间已经开始努力了!能不能,让我自己试试?” 她看着温行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看上去都真诚极了。温行之与她对视了几秒,深邃无比的眼睛隐蕴着她无法探究得出的情绪,“这就是你的回答?” 温远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而温行之看着她,眉头挑了一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头。 温远搞不懂他的意思,只好绞着手指跟他在身后:“小叔,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学习真的很认真。您要不相信可以问方老师,我连英语都考及格了——” 越说越来劲了。 “好了。”温行之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她。他看着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的动作,还有那颗大蘑菇头上翘起的一缕头发的滑稽摸样,眉头松动间终于牵动出一丝好笑的痕迹,“我知道了。” 温行之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和。 11、 考试持续了将近一天半的时间才结束。整个周末都已经过去了,再加上陈瑶从考场上下来,差不多已经被削掉了半条命,无心再逛。两个人坐了周日下午的车回B市。 温行之这两天一直连轴转地开会,便安排司机直接送了两人去火车站。票是早就订好的,半个小时准定到家。承了温行之这么大一个人情,陈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想趁着去火车站的路上正正经经地道个谢,却没想是司机来送。失望之余,陈瑶只好让温远代为转达。 温远同学心情也颇有些忐忑,直到回到家,见成奶奶和乔雨芬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有险情,成奶奶看到了她脸颊上还未消去的红肿,惊讶地问道:“丫头啊,你这是怎么弄的?” 温远眨眨眼,说出了事先想好的借口:“睡迷糊的时候不小心碰得,没事啦,成奶奶。” 成奶奶便只当是她不小心。 假期一过,温远就忙了起来,因为期末考试已经尽在眼前。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忙的焦头烂额,今年因为温行之的高要求,温小姑娘自然压力更大,甚至连早上起床发怔的时候嘴里都会忽然蹦出一个单词。 成奶奶看着她,多少有些心疼。而乔雨芬,却是感到欣慰。她想,按照温远现在的状态发展下去,兴许也能考上B市一个差不多的大学。这样既不用麻烦行之,温远也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乔雨芬愈发觉得靠谱。 吃过了早饭,温远早早地去上了学。她这几天表现地确实好,连老肥都看出来了,不像之前那样紧盯着她了。这让温远多少在紧张之余能喘口气,课间操的时候,又能躲到天台上,去享受香蕉牛奶了。 “p-r-o-f-e-s-s-o-r——professor”念出“教授”这个单词,温远皱了皱眉,吸了口牛奶。 跟温远并排坐在一起的苏羡瞅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看来今年我得加把劲了。” “唔?”温远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轻轻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因为又多了一个人要跟我抢第一名。” 温远被他忽然做出的亲密的小动作弄得有些怔然,反应过来之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将喝空了的牛奶盒放在两人中间,孩子气地皱起了眉,“你别开我玩笑了,我能保持中不溜的水平就不错了。” 对于她无意识地疏远,苏羡很想当做看不见。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笑了出来,“远远,你将来想去哪儿上大学?” 这段时间这个问题被频繁提及,温远多少有些无语。挠挠头,说:“还能让我自己选啊,随便考一个学校,搁哪儿在哪儿呗。” 苏羡嗯了一声,“那你要是随便考,我怎么办啊?” “啊?”温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你还用想啊,年级第一名,哪个学校不是小case。” 这种恭维的话恐怕没人不愿意听。而苏羡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盯着远处操场上一群穿着校服笨拙地做着广播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揉揉温远的脑袋,站起了身:“走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辛苦了一个月,在年味儿越来越重的时候,温远同学终于结束了期末考试。而后又经历了补了两周的课,才迎来了寒假。 温远回到家的时候几乎脱掉了一层皮,这段时间她太累了。辛辛苦苦地学习了这么久,才换回来一张英语85分的成绩单。 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数字,温远委屈地瘪了瘪嘴,看来这二十六个字母真是她的死穴。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温远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外面停了一辆眼熟无比的车。眼皮子一跳,脑子里就跳出五个大字:小叔回来了! 在大门外踌躇了好久,温远抓抓头发进门了。 进了大门,才发现,好久不见的父亲温行礼也回来了。这下好了,温行礼,温行之,乔雨芬。三大重要级人物正坐在大厅里闲聊。温远同学站在大厅门外两股颤颤。 还是成奶奶先看见了她,一边往桌上放水果一边招呼温远进屋。温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四人走去。 乔雨芬接过果盘,淡淡地笑了,“行之不常着家,每回回来,成阿姨都是当贵客招待的。”扫了眼不远处的温远,她说,“远远,怎么不喊人?” 温远哦了一声,“爸爸,小叔。” 温行礼难得对她露出一个笑脸,估计是听乔雨芬说了她这段时间颇为用功的事儿。而温行之则是见惯了她这副卖乖的模样,淡定地只挑了挑眉。 温远也见惯了他清冷的样子,撇了撇嘴,正要上楼,被乔雨芬给叫住了。 “成绩单领回来没?” “啊?哦……”温远挠挠头,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完蛋了一边面上故作镇定地把捏在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随后就低头绞着手指没说话。 乔雨芬大概地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她转手将成绩单递给温行礼,“你看,我没说错吧,远远这段时间确实进步不小呢。尤其是这英语,以前都是不及格的成绩,这回竟然考了85分。” 身为外交部的官员,温行礼自然对语言特有天赋。这样的成绩,在他看来恐怕跟及格没什么差别。可放在温远身上,他确实要刮目相看了,这丫头偏科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考个良好,说明她确实是用心了。 “不能骄傲,知道吗?” 温远忙不迭地点头,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温行之忽然开了口:“大嫂,我看看温远的成绩单。” 乔雨芬诧异又惊喜地看了温行之一眼。虽这小叔子平时情绪甚为收敛,不爱言辞,但她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对之前自己提过的事上心了。 而温远看到温行之接过她成绩单的一刹那,又沮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直盯着他看,只敢拿眼睛偷瞄。 只见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薄薄的成绩单,看得极为认真,似乎是每一科都要过目。 “温远。”他终于抬头,见了她的名字。 温远小姑娘唔了一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温行之又盯着成绩单看了一会儿,旋即将单子递回到温远手中,并且徐徐说了两个字:“不错。” 不错?这是在夸奖她?温远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 就在温远冲着他眨眼的时候,乔雨芬笑了。“你小叔还是难得夸人。” 温远只得收回所有的疑问,嘿嘿傻笑两声。 ***************** 临近过年,温行之难得会在家待几天。不过让温远不解的是,过年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在家里,就算在家里,也不会留宿,总是住在B市的另一套房子里。更让她费解的是爷爷的态度。老爷子平时总是嫌他不回来,可过年的时候却从不催他,像是心知他去哪儿一般。 温远曾经私下里问过成奶奶,却被成奶奶一句“小孩儿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给敷衍了回来。此后便不再问了,因为成奶奶都不会告诉她的事,在这个家,就没人会对她说了。 洗过澡,温远穿着舒服的睡衣躺倒了床上。正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亮起了车灯。她爬起来对着窗户向下看,认出来那是温行之的车。 他今晚不住在家里。至于他睡在哪儿,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温远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好奇怪。成奶奶不是说,他不住在家里,就住在另一套房子么?她干吗想那么多?睡觉睡觉。 温远躺在床上挺尸了一会儿,更加睡不着了。索性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盯着桌子上的电话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拨了一个号。 电话嘟嘟响了几下,那边的人便接了起来:“喂。” “小叔,是我。”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马上就睡了。”温远讨巧地笑笑,“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成绩。” 她的声音透过耳机听起来格外的软糯,温行之静了一瞬,才说:“怎么?” “我们这次英语有点难。”得到回应,温远马上说道,“而且,而且——” “而且你觉悟的有些晚,所以才没能达到我的要求。”温行之接过她的话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些?” 还真是。 温远瘪着嘴,想了想,又说:“下次,下次怎么样?下次我一定考的让您满意!” 哪怕他现在不在她面前,都能想象她举手保证的样子。温行之发现,越是深入的了解,就越是明白这姑娘的主意有多多。 “行了。”温行之说,“你的发誓保证我都听烂了。” “那这次,就过关啦?”温远抱着电话,开心得不行。 不得不说,温远同学就是那种非常容易得意忘形的人。此刻被赦免,下一秒就开始手舞足蹈。光听她的话音儿,就知道她有多高兴了。 温行之若不是习惯了,几乎都要失笑了,“去休息罢。” “小叔晚安!” 语调自然是雀跃欢快的。挂了电话,温远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 鉴于温行之最近日趋温和的态度,温远不再像之前那么畏惧他了。再加上又是寒假,温远同学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了。 许是看不过这丫头过得这么舒坦,温祁一大早就敲开了她的门,把她从床上拎了起来。温远正抱着这人送的泰迪睡得香甜,被子一被掀开,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第一刻就看见最讨厌的人站在自己的床头,尤其是那人手里还拎着自己的被子,温远的起床气彻底爆发了,上来就想拳打脚踢地招呼他,却不料被温祁轻轻松松地制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爷爷可在家呢,你在这上面闹出一点儿动静,他老人家在下面可都能听见。” 温远咬牙切齿,“谁让你进我屋掀我被子的?你怎么这么讨厌!” 温祁把被她踢到地板上的闹钟捡起来放在了她的面前,“自己看看几点了,再不起等着挨骂吧你。” 温远盯着闹钟看了一会儿,恼怒地瞪了温祁一眼,下床准备换衣服。温祁跟在她后头,扫视了一圈儿她的衣柜,啧啧摇了摇头之后,选了件在他认为还算能看的递给了她,“穿这件。” 温远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衣服来,“管得宽。我要换衣服了,你怎么还不走?” 温祁哼笑一声,走到门口瞥见她拿着衣服踌躇不决的样子,丢下了一句话,“就穿我给你拿的那件,今天家里有客人。” 有客人? 温远眨巴眨巴眼睛,迅速地换上衣服,下了楼。 一楼,众人正忙着不亦乐乎。 成奶奶正在厨房里放着切水果,乔雨芬正在一旁的小圆桌上沏茶,看到温远从楼上下来了,忙向她招了招手,“来,把茶给你爷爷送客厅去。” 温远有些不解,“爷爷在客厅招待客人?” 爷爷以前待客从来都是在书房,怎么这次改客厅了?温远纳闷地端着托盘,慢慢地向客厅走去。 今天老爷子招待的客人从性别上来讲有些特别。老爷子退之前也是带过不少兵的人,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总有些肩上扛星儿的过来拜年。温远是早就习惯这些得了,在乔雨芬的教育下,叔叔伯伯喊得非常顺口。 而这一回是有些不同的。今天爷爷招待的人,是一个年轻女人。温远站在一旁,倒不知该怎么称呼了,还是她为远远解了围。 “这是远远吧,都长这么大了。” 语气倒是挺亲切的,可对着她那张看上去年轻美丽的脸,这话温远怎么听怎么别扭。她眨眼看了看爷爷,温老爷子便笑着为她介绍,“这是你秦伯伯家的姑娘秦昭,你很小的时候她就跑美国读书去了,想必你也不记得了。论辈分嘛,你是改叫秦昭姐姐的。” 秦伯伯此人温远是知道的。因为他跟温行礼同在外交部工作,关系亲近,每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来家里坐坐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温远就见过好几次。 可是这个秦昭,温远确实第一次见。一张精致如玉的脸与秦伯伯有着几分的神似,深邃的眼眸点漆似的明亮,携着淡淡的笑意,“让您这么一介绍,倒显得我年轻了不少。”说着看向温远,“其实,我只比你小叔小两岁。” “哦。”温远挠挠头,装傻。 让她这么一介绍温远更不知道该如何叫人了,放下茶壶,逗留了一会儿就躲到院子里去了。 刚溜到院子里,后领就被人拽了一下,温远扭过头去,恼怒地等着温祁,“你干嘛?” “见鬼了你,跑这么快。”温祁训了她一句,又低下头去扒拉他的头发。 温远看着他,扑哧笑了,“你头发怎么弄得,还滴水呢。” “不许笑!” 温远努力压下笑意,把温祁往院子里拽了拽,问道:“今天来咱家的那个人你熟不熟?” “不熟。”温祁回得倒是快 温远鼓起腮帮子,“真的?” “问这干什么?” “就是想问问呗。” 温祁斜她一眼,把手中的毛巾交给了她,“替我擦擦头发,伺候的好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温远瞪了他的后脑勺一会儿,瘪着嘴拿过来毛巾,在他头上一阵乱揉。 “你揉面呢!”温祁坏笑地训了她一句,“我都纳闷你平时干些什么?秦昭你都不认识?国内新生代的钢琴演奏家啊,你知道人家是带着回来的么?人签了外国公司和大乐团回来的。” 温祁有两大爱好。一是运动,二是音乐。在他的影响之下,温远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你不说那些都是演奏机器,没什么意思么?” “那也架不住人家名气大。” 温祁嗤笑一声,眼睛不经意扫过闪身进门的那个人,立刻从温远手中夺过了毛巾。温远正纳闷呢,就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温行之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干什么?” 温行之扫了温祁一眼,只听他嘻嘻笑了两声,丢下一句“交流感情”就溜进了屋。温远听了,真想呸他一声。 正待温远咬牙切齿地时候,温行之的手伸到了她的头上。温远没有防备,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被他训斥住了,“先别动。” 说着从她头上摘下来一缕棕色小毛,温远一看,是她每晚抱着睡得泰迪熊身上的。 温远瞪着放在手心的这缕毛,忍不住有些沮丧,“怎么早没人提醒我,我都屋里屋外逛老半天了。” 温行之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自觉好笑,“放寒假不知道复习功课,跑院子来跟温祁逗闷子。温远,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没时间管你了?” 温远有些心虚,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劳逸结合嘛,也不能总是学习。” 温行之看她一眼,没再训她,转身向里面走去。 温远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过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便乖乖地跟着他进了大厅。 大厅里,老爷子跟秦昭聊的正欢。 温远因为听了温祁的一席话,就下意识地看向秦昭的那双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整齐,这双手,跃动在黑白键上的时候,一定是很美的。 老爷子看见温行之进来,很是高兴,忙招呼着他,“你来了,快来跟秦昭打声招呼吧。” 听了老爷子的话,秦昭站了起来,笑颜盈盈地看着温行之,“老爷子在这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说着伸出了右手,“又见面了。” 温行之自是没有想到会在家里见到秦昭,沉吟片刻,眉头稍稍一挑,握住了她的手,“欢迎回来。” 秦昭其实与温行之认识很久了。 早些时候秦昭在美国一所音乐学院学钢琴,那时候温行之正好也在美国读书。因两家走得近,秦昭的父亲便拜托温行之多多照顾她。后来温行之去了英国,而秦昭因为跟演艺公司的合约去了德国,从那以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 温老爷子慈和地看着秦昭,“听你刚才说这段时间还有演出,都快过年了还那么忙?” 秦昭浅浅一笑,“本来是想休息的,可是过两天在保利那场演出是陈坤平老师亲自指挥的,好几位外国朋友也会来,便答应了下来。老爷子您要是有时间,也去听听。” “哟,那我可听不来。”温老爷子忙摆手,“要我听京戏还行。” “那我这国内首演您也不捧场,我还为您准备了两张票呢。”说着,还真拿出来了两张。 老爷子笑了笑,把票随手递给了温行之,“这样,你代我去。” 温行之拿到票,笑了,“您老饶了我,过两天飞伦敦,这票在我手里实在浪费。” 秦昭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下,才说,“是你喜欢的曲子。” 肖斯塔科维奇的曲子。她记得他曾说过,最欣赏俄罗斯人揉在曲子中深沉的民族主义。 “是我没时间。”温行之抱歉地笑笑,想了想,叫来了温祁,将票递给了他,“你不是一直想听陈这场?” 温祁是早就想去了,此刻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接过票,“多谢小叔!我找朋友一起去。” “不用找了,现成的。” “谁?” “温远。”温行之说,“带着温远,一起去。” 对于长期受各大名家音乐熏陶的温祁来说,温远的欣赏程度可以称之为零。带这么一个人儿去听他向往已久的音乐会,温大少多少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温远也有些郁闷。她当然是不乐意去的,可还没等她开口拒绝,爷爷就笑了:“那也好,远远这丫头调皮惯了,是该受受熏陶修身养性了。” “爷爷!” 温远似是不依地跺了跺脚,瘪着嘴瞪了某人一眼。这下好了,爷爷发话了,她不去也得去。 12、 音乐会定在周日。 傍晚时分,温祁敲响了温远房间的门。温远自然是没好气,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打算下楼。温祁压着太阳穴,忍着不冒火,拎着这丫头的后衣领把她拎了回来,重新拣了套比较庄重让她穿上。 温远一边用手压着八百年不穿一回的裙子的边一边问温祁:“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免了。”温祁扫她一眼,“能让你用商量这个词的,一般都不是好事儿。” 温远瘪嘴:“不去不行啊?” 温祁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车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抵达保利剧院。今天B市零星下了点儿雪,可剧院门口还是停了一长溜的车。温远打了个喷嚏,亦步亦趋地跟在温祁身后。 大厅里有不少人,看样子都像是来听音乐会的。里面不乏有些认识温祁的,都笑着与他打招呼,而温远,就一直躲在温祁的身后。这些官场上跟温家有来往的人,即便是来过家里,温远也并不熟悉,有些甚至都不记得。 而温祁温大少也没什么耐心应付,挂着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穿过人群,带着温远向大厅一个侧门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看见站在门口的秦昭。 她正站在那里跟一个人说话。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没有多少头饰装点,却尽显大方优雅。一袭简约中透着华丽的礼服将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清贵高雅的气质耀人眼目。 温远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一亮。温祁看着她闪着光的眼眸,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秦昭也够聪明的。” “怎么说?”温远眨着眼,问道。 温祁勾勾唇角,还未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秦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两人走来。 “你们来了。” 在秦昭这样的美女面前,温祁的礼节还是周全的。温远看着她向她伸过手,愣了一下,跟她握了握手。她还是第一次摸钢琴家的手,下意识的捏了一下。 松开手,就看见秦昭笑眯眯地看着她,似是察觉了她的企图。温远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地去抓头发。 “先进去吧,我这边比较忙,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温祁经常过来,自然是熟门熟路的。温远跟着他,找到座位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离演出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坐席差不多已经满了一大半儿,温远左右张望了一下,百无聊赖地缩了回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拽了拽温祁的衣袖,“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说她够聪明?” 温祁正在浏览节目单,闻言头也没抬,只说,“看看节目单你就知道了。”或许是想到了这丫头看不出来什么名堂,温祁随后又说,“这次演出的共有两位女青年钢琴家,另外一位比秦昭出名的要早,国际上名气也比她大。” 温远听他说的这么起劲,不由得问,“你喜欢?” “如果她能把她的注意力分一点儿给她的个人形象的话,我可能会欣赏一下她演奏机器一般的琴技。” 温远:“……” “说白了,那个人什么都比秦昭好,可让我费解的是她每次演出的时候都穿的十分艳俗。”说完,温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可见,秦昭也不算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多少有些心机。” 温远被他绕的有些晕,默默地反应了一会儿,演出开场了。 在来的路上,温远怕自己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真等演出开场,第一个音符奏响的那一刻,温远还是听了进去。秦昭是第三乐章的时候出的场,礼貌的向四周示意鞠躬之后,便坐到了琴凳前。 这举止看在温远眼中,每一处都透着优雅,大方。连带着原本因为乐曲而低沉压抑的心情,也因为她的出现而透进了一抹亮色。 这首藏着汹涌暗流,惊涛骇浪的曲子被她演绎出地很好,乐章终结的时候,演奏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温远坐在座位上看着琴凳旁笑意盎然的秦昭,只觉得此刻的她,动人无比。抽一口气,温远使劲地给她鼓了鼓掌。 演出结束的时候,秦昭给温祁带来了一个惊喜。说是温祁一直仰慕的陈坤平老师今天难得有空,想请他去见见。温祁自幼受家庭教育,对音乐,尤其是指挥一直很感兴趣。可因为父亲不同意,上大学的时候还是选择了金融类的专业就读,把音乐一直当做了业余的一个爱好。如今有此机会,他自然不会拒绝。 温远觉得无聊,决定回车上等他。只是刚走出小侧门,便看见秦昭向她走来。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不如方才美艳动人,看着却温婉了许多。 她摘下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笑着看向温远,“走吧,我送你回家。” 温远看着她,下意识地拒绝,“不用麻烦了,我等我哥哥一块儿回家。” “你哥哥跟陈老师相谈甚欢,你要等的话,恐怕要很长时间呢。”秦昭笑道,“走吧,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 温远犹豫了几秒,跟着秦昭上了车。 秦昭觉得这丫头很好笑,她看着她系上安全带,才发动了车子,“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 温远认真瞅了她一眼,发现她是在开玩笑之后,才尴尬地抓了抓头。她是欣赏她弹钢琴的样子没错,可要真叫她自己一个人跟她相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温远把原因归结到温行之身上。他是她的长辈,而秦昭作为她长辈的朋友,难免也会给她带来相同的压力。 “曲子好听吗?” “啊?”温远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好听,非常好听。” 秦昭闻言看了她一眼,转过头说了一句,“看来我弹的不够好。” 温远囧了,她明明说的是好听好不好?!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秦昭淡笑着为她解释,“在我看来,音乐不仅仅是耳朵上的享受。有的音乐,是可以控制和左右人的精神和意志的。我第一次听完这个曲子的时候,可是压抑了好几天才缓了过来。” 温远有些沮丧,“我,我是不太懂。” “没关系,下一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听一首欢快的曲子。”秦昭笑着挂档,斟酌了一下,问道,“你叔叔最近很忙吗?” “啊?他是有些忙,这几天好像不在国内。” “去了英国?” 温远点点头,“我听我哥说,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很忙,所以不常在家。” “不在家过年吗?”秦昭有些惊讶地问道,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又忍不住笑着说道,“看来这些年他没多大变化嘛,工作起来不要命。” 听了这句话,温远没有说话。 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儿,等差不多快要开到温家所在的那条街的时候,秦昭又问道:“温远,这些年,你叔叔都是一个人在国外吗?” “嗯?” 温远眨着眼睛看她,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而秦昭却忽然放慢了语速,神情中有一丝赧然。幸而四周的光线较暗,她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是说,你叔叔,都没有女朋友的吗?” 温远被她问得有些懵,侧头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不确定地低喃道:“我,我不太清楚……” 而秦昭也被她迷茫的样子逗笑了,在车子开到温家的大门外的时候,她又偏过头,看着温远,一字一顿地问出了一个让温远更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你说,我若是追你小叔的话,他会不会拒绝? 温远的第一反应是睁大眼睛。 追小叔?那么冷淡疏离的一个人,竟然还有女人要追?温远囧了。 估计温远是被那人压迫久了。她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个男人,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人。 T市。 还有两周便是春节,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城市已经开始有了淡淡的年味儿。GP分部大楼依旧是人来人往,因为此刻正是年终最忙的时候。 挂了电话,温行之取下衣架上的大衣,边走边吩咐赖以宁叫司机。赖特助忙中抬头拨了电话,交代了手头的工作,收拾东西跟他一起下了楼。理事会与GP的托管合同正式签下,今晚在T市一家大型酒店设了几桌宴,GP这边去了不少人,温行之作为主要负责人,理应出席。 理事会是私营运作,跟有政府做后盾一出手就是几万亿的当然不一样。这次跟GP合作也是头一遭,却不想温行之一开口许下的就是高出平均水平二倍的收益率。这一单生意自然做的划算,虽然这个男人,张口要的托管费也是业内最高。 作为一个生意人,温行之最讨厌的莫过于酒场。他的酒量不错,但对喝酒这种事却是能避就避,实在躲不开,便只好象征性地喝一些。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今天这宴会上,刘副部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也在场。 那人看见温行之有些尴尬,毕竟他上次喝酒犯浑把人家侄女儿给打了。这次父亲带他过来,多少也算是赔罪的意思。可他打量着温行之的脸色,却真瞧不出端倪来,不过就是周身散发出点儿冷冷的不宜近人的气质罢了。 温行之心里是不拿他当回事的,可也不能真当做瞧不见。因为酒过三巡的时候,刘副部就端着酒杯上来了。 “温总监,合作愉快。” 理事会开给GP的可以说是接近政策明文规定的封顶线了,比当初温行之开出的条件还稍微高出零点一个点。对于这从中周旋的人,温行之自然是清楚的。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与他握了握手,拿起倒好的白酒,一杯见底地干了,“还要多谢刘部长了。” “哎哎,哪里哪里。”刘副部谦虚地笑笑,“上次因为小儿糊涂,有点儿误会,他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想趁此机会向温总监道个歉。”说着看向跟在身后的儿子,“还不赶紧倒酒!” 温行之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人给他倒酒,在他举起酒杯的时候才正正经经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温行之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时已近十点。温行之刚一坐进车里,便吩咐赖以宁:“给刘副部在项目部找个空缺,把他儿子安排进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道理温行之自然是懂得,他倒是愿意给人行个方便,不过要想在GP混下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赖以宁自然也明白,记下之后对温行之说,“刚刚B市家里打来了电话。” 温行之闻言眉峰微动。老爷子每次对他的行程都掐的很准。就像这次,昨天刚从伦敦回来,今天电话就直接拨了过来。用大哥温行礼的话说,老爷子年轻时不愧是干侦察的,搞情报有一套。 “老爷子说什么?” 赖以宁想了想,最终还是笑着把老爷子的话复述给老板听。温行之听了果然皱了皱眉,末了,什么话也没说地靠向座椅,隐进一片黑暗之中。 年后初八开学,温远同学最近的日子可以称得上是优哉游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快要过年了,乔雨芬把她拘在家里,不让她到处乱逛。 自从上次温祁带着她去听过秦昭的演奏会之后,温远就没怎么出去过了。秦昭偶尔会来家里拜访,可温远每次都借口学习躲在房间里,没有下去见她。就好像犯拧了似的。而秦昭看见她倒依旧是从容大方,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几天秦昭是风头正盛。前段时间在各大城市举行的演奏会和宣传使她人气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国内在国际上出名的青年钢琴家本来就少,再加上秦昭相貌上的优势,想不得到关注也难。网络上秦昭在国外比赛演出的视频点击率也节节攀升,温远私下里也找了一些来看,在心里默默地想象了一下温行之与她站在一起的样子,竟也不觉得违和。 这样一个人,要是真追求起小叔来,恐怕他也是不会拒绝的吧? 温远咬着指头想。 “砰砰砰!” 典型的温祁式敲门法,温远咕哝一声,关掉了电脑上打开的有关秦昭信息的网页,跑去开了门。 “在窝里做什么坏事呢?门还插上了!”温祁双手抄兜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温远瞪了他一眼:“有事?” 温祁看着她吹胡子瞪眼,邪邪一笑,揪起了她头发上的竖起来的一撮,“来关照关照你,怕你整天闷屋里发霉了。” 温远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温祁环绕一圈儿,在她的电脑桌前坐下,摆弄了一番她的鼠标键盘,又兴致缺缺地推开,看见温远抱着泰迪熊一动不动地瞪着他,笑了。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瞪我,说真的,带你出去玩儿怎么样?” 温远怀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出去玩儿会带着我了?” “我是看在你学习辛苦的份儿上犒劳犒劳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温远撇嘴,“去哪儿啊?” “雀岭山度假村,泡温泉去,怎么样?”温祁笑眯眯地看着温远同学有些心动又有些纠结的小表情,末了,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翘起的那撮头发压了下去,“收拾东西,周六出发!” 雀岭山的度假村是这几年刚开发出来的,温泉引得是雀岭山的活水,又处于青山环抱之中,格外恬静无噪。温祁的一个朋友在那入了股,多次邀请他去,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这次不知怎么了,温祁应下来了。 雀岭山距离B市是三个小时的车程,周六一大早从B市出发,到达度假村是上午十点,阳光正好的时候。温祁把车子停进酒店的停车场,刚带着温远下了车,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向他走来。 “温大少,您可算赏光了。” 温祁微哂,揽揽站在一旁的温远,说道:“带我家小丫头来放松放松。” 那人看着温远,愣了一下,忍不住揶揄地笑,“我说,你没说带的是妹妹啊,我可只给你准备了一间房,这怎么办?” 温祁就手给了他脑袋一下,“那就再给老子开一间!” 那人捂着脑袋走在前头了。温祁揉揉手腕,看向温远,见她是一副发懵的表情,“怎么了?” 只见温远盯着一辆车,嘴里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小叔的车……” 温祁还以为她是听了刚才那人的玩笑话才反应不过来了,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好笑,“发怔了吧?小叔现在跟你差八个时区呢。” 温远也迅速回神,傻傻地讪讪一笑。 是呢,她是犯傻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13、 放好东西,温远跟着温祁一起出来走走。没多久,她就发现,这里除了温泉之外还有滑雪场。虽说温远胆子有些小,但是看着滑雪道上high翻了的人群,温远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看着好玩儿吗?”温祁双手抄兜看着温远。 见她点了点头,温祁漫不经心地笑笑,他从小就喜爱运动,B市周边好玩儿的滑雪场都被他玩过来一个遍了,技术熟练了,便也觉得没什么新意。只是他现在笑着笑着,便觉得不对劲。只见温远看他的眼神,简直可以用闪闪发光来形容! “别用你那樱桃小丸子式的眼神看着我”温祁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有话直说。” “我要滑雪!你教我!”温远一把拽住温祁的胳膊,非常恳切地看着他。 “想得美。”温祁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这丫头运动细胞天生的不发达,跟着她只有挨栽的份儿。 温远见他要走,着急了。一下子拽紧了他的胳膊,展开了拉锯战。雀岭山昨天还下过一场雪,温远踩着雪,被他拖着往前滑了好几步。 “松手温远!”温祁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她不要面子他还要呢! “就不。” 温远也不嫌丢脸,就这么让他拖着往前走,权当溜冰了。 “温远!” 温祁又喝她一声,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这副模样也太难看了,温祁只能投降。 “行了行了!”他捋掉她握住他胳膊的手,看到她得逞后得意的小表情,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 雀岭山在未开辟成大型滑雪场时曾是专业滑雪运动员的训练基地,山上的积雪厚达一米,雪道也很长。对于温祁来说,兴致好了,在这条号称全国最长的雪道上运动运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现在。他看了笨手笨脚穿着滑雪板的温远一眼,头疼地抚了抚额。 “我怎么跟你说的?先固定前面再固定后面——”温祁弯腰指点着她,“还有,滑雪杖要佩带在手腕上,这样免得从你手里飞出去。” “哦哦。” 听他这么一说,温远又手忙脚乱地开始调整。毫无经验的她,结果自然是越弄越乱。温祁叹口气,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温远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儿,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温祁拍了拍她的小腿,“站好了,把手拿开。” 在外面玩了这么些回,能让温大少亲自服务的人,还真不多。 “穿上滑雪板之后你在平地上适应适应,别轻易进雪道。等适应的差不多了再进去试。这滑雪板千万不要交叉,否则很容易摔倒——”啪嗒一声,温祁替温远固定好了滑雪板,半弯着腰,平视着她问道:“记住没?” “谢谢,我还没笨到那程度。” 温祁好笑地勾勾唇角,扯了扯她的帽子,拍拍她的脑袋,“好了,走两步。” 温远拄着滑雪杖,踩着滑雪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许是她的协调性不错,再加上平地本来就好走,温远走了几步,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原地站定,松了口气。 温祁跟在她身后,看她适应的差不多了,便抬抬下巴,对她说:“爬坡上试试平衡。” 温远看着坡上的那些人,秀气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怎么横着走,好难看呀,就像螃蟹一样。” 温祁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弹,“你怕是连螃蟹步都不出来。” 小瞧她!温远嘟嘴,将滑雪杖两侧支地,保持着平衡,慢慢地向上爬。温祁此时也穿上了滑雪板,从雪道边滑进了雪道。 温祁的运动细胞要比温远好很多,而且精通此道,自然能玩儿的很开。他从上面滑了下来,双板与双肩保持着平衡,身体微微前倾,加着速向下滑去。动作利索,身姿也很潇洒。 等温祁享受完刹住车时,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向温远原地蘑菇的地方看了一眼,果然不见这丫头的人影了! 就不能指望她乖乖听话! 温祁颇有些懊恼。撑起雪杖一边尽量挨着雪道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找温远,不经意瞄到她的时候,温祁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咬牙切齿。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这丫头在那儿自己揣摩着想玩儿直线下降! “温远!”他不顾形象地扯开嗓子喊她,“赶紧给我下来!”说完又忍不住呸呸两声,“你慢点儿来,身体别往前倾那么狠,给我保持重心!” 温远原本觉得自己揣摩地还挺有道道,被他这么一喊开始有些着慌,再加上为了避免与人相撞,忙乱中她撑着雪杖努力按照自己的路线保持平衡,压根儿就听不见温祁还说些什么,只觉得向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还不会刹车呢! “我不会刹车!怎么办!” 温远冲着温祁大喊,而温祁已经不再说话了,看着这丫头直直地撞向前方的一个红色身影,他弯腰,捂住了脸。内心不住祈祷,老天保佑这熊孩子能把雪板滑成了内八,否则就要摔惨了。 温远在摔倒的瞬间想起她刚在爬坡时听见一个人说的一句话。 滑雪,多摔几次就能滑出门路了。她这才摔了第一次,虽然摔得难看了点儿。但温远觉得,她这摔个狗啃泥的姿势还是蛮酷的。 温远吐掉吃进嘴里的雪,撑起雪杖想要爬起来。无奈她摔得很潇洒,等到要爬起来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这时温远也想起了刚刚被她无辜带倒的一个人,她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发现那人正跟她一样挣扎着想要从雪地上爬起来。比温远幸运的是,正有一个人向她走来,并且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温远抬头瞄了瞄那个扶她的人,一袭简约的双排扣大衣裹身,只能瞧见他那笔直挺括的西裤,再往上看到那张脸,温远一下子惊呆了! 是温行之!是小叔温行之! 继而,她又木呆呆地看向被他扶起的那个女人,竟然是秦昭! 温远的瞳孔很明显的一缩,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她睁圆眼睛,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等过了一会儿,她才认识到另外一个非常重要又非常让她难堪的事实,她竟然以狗啃泥的姿势摔倒了这两人的面前! 温远忽然很想在这滑雪场里给自己刨个坑。 秦昭这一摔摔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来也不太擅长滑雪,溜在雪道上也是战战兢兢,偏巧有这么一个人比她更笨。 她皱着秀眉,还来得及看一眼罪魁祸首,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来。抬头一看,是温行之。 “摔到没有?我扶你起来。”他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 “没事。” 秦昭慢慢地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温行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之后,便松开她的手,向那个还趴在雪地上的人走去。 他看着这个在地上纠结无比的小姑娘,微微弯了弯腰,说道:“你还想在地上趴多久?” 语气不惊不怒,好像当众丢人的不是他侄女一样。 温远确定不能再装死了之后,微微抬了抬头,对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嘿嘿笑了一下,带有讨好的意味。温行之没理她那副狗腿模样,只伸了伸手,让她就着他扶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并且慢慢地滑到了秦昭的面前。 秦昭正站地在原地,乌黑漂亮的双眸微微睁大,似是很意外在这里看到温远。也难怪他会出手去扶她。 温远有些尴尬地看着秦昭:“对不起秦姐姐,我刚学的滑雪,还把握不好该怎么滑。” 到底是长她几岁,秦昭早已收拾好了情绪。她拄着滑雪杖,看着温远,甜美一笑:“没事就好。两个臭皮匠凑一块了,我看不想摔也难。” 温远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温行之垂眉看着她,“跟谁一起过来的?” 温远缩着脑袋指指不远处往这边走的温祁。 温祁本来看见温行之还有些意外,可一想起刚出停车场时温远说的那句话,又瞥见站在他身边的秦昭,心里便大致了然。他硬着头皮走到温行之面前,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温行之开口道:“你教她滑雪?” 温祁大囧地摆摆手,“别,我可收不起这学生。主意大的吓死我。” 说完,就见温远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秦昭扑哧一声笑了,温行之便也不再训斥两人。 温远抬头瞄了眼秦昭,又瞄了眼温行之,低头不再说话。 其实在停车场那里,温远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温行之惯常开的车,他比他们早来了一刻,所以没能碰面。 至于秦昭,温远想也不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约会呗 前段时间秦昭提到温行之的时候还忐忐不安羞涩难掩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而现在再见面的时候,她又能优雅从容地站在温行之身边了。如此这般,愈发显得般配。 看来,小叔对秦昭也不能说没有意思? 温远胡思乱想着,却听秦昭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刚来的,放假了嘛,想着带远远来这儿放松两天。” 秦昭笑笑,看了看身旁的温行之,说道:“这儿确实是个好地方,温泉可是一绝。” 温祁:“我们正是要去那儿。要不,一起?” 温远吃了一惊,她是分不清温祁这是在客套,有些意外地拽拽他的衣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温行之说道:“也好,开我的车下去。” 温远:“……” 温泉池。 雀岭山的气温很低,温远又刚刚在滑雪场经历了那样的倒霉乌龙,也不敢再乱折腾了,乖乖地去泡温泉。许是因为肚子有些空的缘故,温远泡一会儿就感觉脑袋有些晕晕的,只得披了浴巾从池子里爬了出来,简单地冲一个澡,准备去酒店大厅点些餐,一边吃一边等温祁。 大厅里已有不少人。 温远环视一圈,寻找座位时,看到了正站在窗边的温行之。室内暖气很足,他脱掉了大衣,只穿了一袭设计简约的白色衬衣。此刻正在接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讲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也是少有的不耐烦。 之所以温远用了少有这个词,是因为很多时候,他的情绪都是不外露的。 摸摸鼻子,温远打算转移阵地,却不料温行之正好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温远只好眨眨眼,抓一把尚未干透的头发,冲他傻傻一笑。 “过来。” 虽然听不太清他的声音,但温远看他口型就能猜测出他的意思。要她去当电灯泡?这不好吧!温远扁着嘴,一步一挪地蹭到了温行之的面前。 “坐这儿,要吃什么自己点。” “我不饿。” 温远同学脱口说道,却不料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嗷呜,她红着脸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她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害得此刻她都不敢抬头去看温行之的表情。 温行之对这温远的口是心非是早就习惯了。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边用手捏住温远的下巴,一边说道:“把头抬起来。” 温远抬起头,有些茫然,又有些无辜地看着他。看着温行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颊看,心跳蓦地乱了起来。 许是察觉到了她瞬间紧绷的状态,温行之松开了她的下巴,又靠回座位上,“脸颊一侧有些刮伤,回去了抹点儿药。” 温远:“……” 原来是因为这个,温远无语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想起他刚刚抬起她下巴时的样子,距离近的她几乎可以看得清他的眼睫毛。 点好餐,刚上了菜,便看见秦昭走进酒店大厅。她亦是刚泡完温泉出来,头发柔顺地披在脑后,只花了淡妆,整个人从里到外透露出一种随意的性感。许是这副不加遮掩的打扮,大厅里有人认出了她来,看着她直直走向温行之,少不得要议论几句。秦昭这个青年钢琴家与娱乐圈的当红明星的共同之处就是,随着知名度的提高,各种绯闻也跟着而来,哪怕当事人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 温远也隐约听得了几句,抬头看了眼温行之,依旧是丝毫没被触动的表情。只是在秦昭走近的时候,伸手为她拉开了一把椅子。 秦昭微笑着落座,看到温远面前盘子里的肉,笑了笑,“还是当小孩子好,想吃什么便可吃什么。” 才不是!温远塞进嘴巴里一块儿肉,以遮掩鼓起的腮帮子。她不想跟温行之吃饭的原因之二,就是因为他不让她多吃肉!心里腹诽着,可嘴上温远仍甜甜地笑着说:“嘿嘿,我最爱吃肉!” 秦昭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感叹:“那可真难得,也不见你有多胖。”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她挑食。” 这话是温行之代她说的。温远听了瘪了瘪嘴,见他欲伸出手来,连忙护住了自己的盘子。温行之瞥了一眼她那幼稚的小模样,伸手端起了一旁泡好的大吉岭红茶。这动作照温远来理解,那就是——懒得理你。 又摆出一副好叔叔的模样了。温远默默地撇了撇嘴,正逢此时,餐厅侍者端上来了一盘水果沙拉,放到了秦昭的面前。 秦昭有些意外地看着温行之,察觉到她的注视,温行之轻描淡写的解释:“之前为你点的。” 秦昭几乎是受宠若惊地说道:“谢谢。” 为了保持身材,她晚上要么是不吃饭,要么只吃水果。昨晚她与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便点了水果沙拉,也难为他记得这个。 而埋头苦吃的温远却愣在了一旁。也不能怪她,自从跟温行之渐渐熟了以来,她还没见过他为哪位女性服务的这么周到,连吃食都惦记着。温远同学此刻完全想不到这体现的是礼貌和绅士,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小叔对秦昭肯定有意思,不然怎么会那么关注呢? 认识到这一点,温远忽然觉得心里惴惴的。她懂得不多,而且温行之也从未带别的女人出现在家里或者她的面前,再加上他的性格,温远几乎都没想过有一天温行之身边会出现一个够格做她小婶的女人。可真当出现了,温远同学的却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儿时候,最喜欢的洋娃娃被人抢走了一样。这种感觉怪怪的,温远一下子也被自己吓到了。 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吃过了晚饭,温祁还不见人影。房卡一并在温祁那里,温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温行之,尽管她现在万分不想。 夜晚的雀岭山意外地有着淡淡的清新气息,温远看着远处一群年轻人燃起的篝火,犹豫了再犹豫,撒丫子跑了过去,去那边凑热闹了。温行之跟秦昭并排走在身后,看见雪地里那个一跑一跳的红色身影,眉间稍稍松动。 “温远这个丫头,表面上看着文静,实际还是蛮活泼的。”秦昭笑着说道。 温行之闻言,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秦昭侧头看了看他,斟酌了片刻,说:“还没来得及谢谢你陪我来。”说着又笑了笑,“要知道之前请你的时候我可是很忐忑不安的,耽误资本家的时间,这代价可有些大。” 其实,这趟雀岭山之行,是她邀请他来的。她几乎认为他是不会答应的,连家中的母亲都说,温行之这样的男人是不好把握的,她不看好她们在一起。一开始秦昭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可没想到他却答应了,而且一路对她也是特别的照顾,就像刚刚—— 由此秦昭确定,若是他肯费一些时间,放低姿态去哄女人的话,很少能有抵挡的了得。 而他现在确实也是在这么做,只听他说,“无妨,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是不错。” 秦昭放心了,脸上的笑意自是更盛,“去那边看看吧,我好像听到了圆号的声音。” 不远处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看上去像是平时演出要用的。此刻正有几个年轻人在上面摆弄乐器。出于对音乐和乐器的喜爱,秦昭颇感兴趣地打量这一切。直到台上有几个年轻人看到她,同时向她挥手。 一个手拿英国管的男人说道:“嗨,我们还缺一位提琴手,你愿意来吗?” 秦昭还是很享受这种把她当做平常人看待的感觉,嘴里虽然说着“老天,我弹的可是钢琴”,可上台之后,还是毫不含糊地接过了小提琴,试了试音,向年轻人打了个响指:“开始吧。” 是一首非常欢快的圆舞曲。 它的第一个音符一响,下面围着等待欣赏音乐的年轻人们就沸腾了,仿佛身在一个舞会当中一般热闹。 而在如此热烈的氛围当中,温行之一直站在最远处,始终没有走向前。对角线的这一头,是躲在篝火后面的温远。她看着在台上如若无人地沉浸在乐曲中的秦昭,只觉得此刻的她,散发着一种光芒。虽不若站在琴凳旁那般精致,却仍令她不敢直视。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喜欢吗?值得?不值得?温远被自己纠结进了一团乱麻当中。 “嘿,喝酒吗?” 身旁有人推了推她,温远茫然地看了这个跟她说话的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佬,茫然地伸手接了过来,又茫然地灌了下去。 “跳舞怎么样?这么好的曲子不能浪费?” 这算艳遇?温远同学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拉起来了。 当然,这位头一次来雀岭山度假的外国大男孩确实觉得温远同学看上去小巧可爱。可等两人步伐紊乱地跳了一会儿之后,这个外国男孩儿才发现,原来温远不会跳舞! “你不会跳舞?” “当然!” 温远被他转的头晕,想瞪他也没有气势。正好台上此刻又换了一首曲子,温远立刻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或许是因为没怎么喝过酒,温远的脑袋此刻晕晕的,她闷头揉着脑袋向篝火堆走去,却不料半途中,撞到了一堵“墙”她扁着嘴抬头,看见了紧抿着唇的温行之。 “玩儿够了?”温行之看着她,淡淡说道,“喝酒了?” 温远嘿嘿一笑,蹭了蹭他大衣的衣角,伸出一根手指头:“喝了一杯。” 温行之垂眉看着她,因为她刚刚的小动作,沉默了几秒,才又说,“不会跳舞?” “还说呢!”温远醉了,胆子也变大了,跺脚说道,“那个人,问都不问就拉我上去,最后还抱怨我耽误他艳遇!” 听着她的忿忿不平,温行之只觉得好笑。许是喝了酒又有些激动的缘故,温远的脸颊红红的,在若明若暗的篝火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不同寻常。 温行之看着她,说道:“站好了。” “干嘛?”温远正愤懑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而温行之似是也毫不在意,扶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的小手,一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温远被他这忽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回不过神,她抬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说的话。 “跳这种舞,我只教你一遍,学不会只能算你笨。” “我不笨!”这种不过脑子的话温远同学此刻说的很是顺口。 温行之教的是华尔兹最简单的跳法,温远同学一开始还是弄不清楚要迈哪只脚,再踩了温行之几下后,终于摸出点儿道道来了。随着一个简单的回旋动作的完成,温远同学高兴地看着温行之,“我学会啦???” 看着她兴奋的表情,温行之毫不吝啬地泼冷水:“勉强及格。” 哼。这也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温远同学兴高采烈地撑起双臂,“再来一次。” 正好台上又换了一首曲子。虽然他们离得远,但温行之还是听出来了。Thesecondwaltz,第二圆舞曲,一首欢快到很容易让人蠢蠢欲动的曲子。 温行之看着她,沉默几秒后,说道:“不许再出错。” “当然!” 温远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发现温行之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他配合着她的舞步,不紧不慢地跟着节奏走。 渐渐的,温远也体会到一种眩晕感。不同于醉酒时的眩晕,这种华尔兹旋转时带来的眩晕感让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天边的星星变得越发的远,她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手一只被他牢牢的抓着,一只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挪也挪不动。 怎么回事?温远眨眼看着对面那张越来越模糊的面孔,无意识地随着他转动。一曲终落时,仿佛还是坠在半空中,没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温行之,所有的触感都只是他搭在腰间的那只手带来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不对,这不真实。这不真实…… 温行之此时也低头看着温远,见她的眼睛呈放空状态,一眨也不眨。他皱皱眉,刚要松开她的手,便见温远不讲章法地把脑袋扎进他的怀里,动作迅速地拽住他的衣领,踮起脚来,二话不说地咬上了他的——下唇。 突来的袭击让温行之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本伸出去想要扶稳她的手滞在温远的腰间。片刻之后,正待他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罪魁祸首温远同学首先松了手。 温远身影不稳地站在原地,双手捂住脸颊,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温行之这会儿已经很确定这丫头是酒性发作了,借着篝火的光,他看见她的脸颊红艳艳的,闪着寒芒的双眸仿若天边的星子。 “站好了,不许乱动。” 他伸出手去扶温远,却不见她有任何动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末了,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我小叔,你是?不对,你不是,你不是……”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重复了你不是好几次,温远同学终于——晕了过去! 14、 对于温远来说,酒这个东西可以说是乔雨芬三令五申不准碰的东西。这从某种程度上造就了温远同学一杯倒的酒量。然而酒品这回事,可是因人而异了。 温远是被疼醒的。头疼,头疼欲裂,仿佛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角力。她眨巴眨巴眼睛,直到实在疼地忍不住的时候,才坐起身开始揉脑袋。揉了一会儿,她下床洗漱,模模糊糊地刷完牙,一抬头准备洗脸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乖巧服顺的头发此刻像是炸了窝似的,清明乌黑的眼眸也是泛着红。还有她的额头,这才一天的功夫,居然起了两颗痘痘!温远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搓着脸猛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自然是乱乱的,还未待她想清楚,忽然有人敲了她房间的门,温祁的声音随之传来:“温远,开门!” 温远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撩起一捧清水在脸上抹了一把,一边扒拉头发一边给温祁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温祁穿了一身简约的运动装,前段时间刚做好并被温远嘲笑了好几天的发型也被打理地服服帖帖。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英气逼人的气势,可惜,就是脸色难看了些。 温远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温祁哼了一声,闪身进门,拎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往屋里带。 “你干吗?”温远踢他。 温祁就势松开了她,看着她咬牙切齿:“能耐了是吧,稍微不看你一会儿就得给我惹点儿事儿,不会喝酒就别喝,喝出事儿了回去我怎么交代?!” 温远瘪着嘴瞪他,这会儿知道当好哥哥了,他撇下她那会儿怎么不管她有事没事儿。 “我哪儿知道那酒那么厉害,喝一杯就醉啊。”她底气不足地嘟囔着。 “快得了吧。”温祁毫不领情,“你喝什么酒都一杯倒!” 被戳穿了,温远只好又瞪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很久,温远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我昨晚喝醉酒惹事了?” 温祁斜她一眼,“你说呢,就跟长了猫爪似的,见谁就挠。” 温远长这么大也是很少醉酒,更不知道自己醉了酒之后会是这样,当下脸腾地红了起来,“你少骗我,我挠你了?我挠你哪儿了?” 说着就要去扒他的外套,温祁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故技重施,揪着她的后衣领一把把她塞进了卫生间,“十分钟时间,恢复你的蘑菇头。” 昨夜雀岭山又下了一场雪,今早起来温度比昨日还低了些许。温远裹着前白后黑被温祁戏称为企鹅装的羽绒服,一边揉着脸一边跟跟着温祁向酒店大厅走去。或许是因为天气有些冷,温远同学的脑袋清醒了很多。她瞅着温祁的背影,开始回忆昨晚。 难怪他今天领子拉的这么高,她昨晚真挠他了?怎么不记得了?她记得她跟一群年轻人烤了火,被灌了一杯酒,然后又和一个不知姓名的外国佬跳了一段乱七八糟的舞。 然后,然后—— 视线落在右侧方,温远猛地“啊”了一声,捂着嘴站在原地不动弹了。趁温祁看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扁着嘴哭丧着脸说:“我不吃早饭了!” 餐厅右侧方的某张餐桌旁,温行之正赫然在座。 依旧是干净利索的打扮,正低着头在看今日的早报,远看过去,竟觉得他温蔼了许多。服务生端过来了一杯清水,温行之抬手接过,顺便道了谢。 视线扫过某处,微微一顿。 温远是躲在温祁身后的,心虚地抬头瞄了他一眼,被逮住之后又忙压下了脑袋。心里不住地哀嚎,完蛋了,她看到他嘴角的伤口了!呜呜……! 温祁则是没好气地看了眼温远这只扎眼的大企鹅,随后状似随意地向温行之打了个招呼:“小叔,早。” “早。”是比往常略显低沉的声线,还稍微有些暗哑。温行之或许也是感到了不适,饮了口温水,看向一旁绞着手指站在原地的温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正在自我反思的温远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抓着头发入座。 低着头闷了一会儿,温远又忍不住抬头打量他。温行之的嘴角确有伤口,不大,但是很显眼。而且,伤在这个地方,难免很引人遐想。总不会是他自己咬的吧,哪有那么笨的人。温远越想越绝望了。 许是察觉到她灼人(?)的视线,温行之扫了她一眼,这回温远倒是没有回避,扁着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温行之凝神注视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视线。于是温远同学更加可怜兮兮了。 就在温远同学想用头撞桌子的时候,姗姗来迟的秦昭到了。不似温远的大厚冬衣,在这零下几度的时候,秦昭竟穿了一件裙子。温远看着,忍不住咋舌。直到秦昭冲着她微微一笑,她才回过神来,想起昨晚秦昭也在场,不由得觉得尴尬起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秦昭说,“接了老师一个电话,说又有演出任务,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了。”看似是向三人解释,可她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温行之身上。 “不要紧。”温行之淡淡一笑,“我送你回去好了。” “麻烦你了。”秦昭唇角微弯,心底却因为这男人的不动声色稍稍有些黯淡。 坐在两人对面的温家兄妹两一直没做声。温大少是懒得说话,他一向对秦昭的印象就不好。而温远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温行之嘴角残留的笑意,默默压下了脑袋。 昨天那种怪怪的感觉又上来了,温远努力要将它压下去。 吃过早饭,秦昭回房间收拾行李,温行之径自去了停车场取车。温远在台阶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脑袋忽然被人揉了一下。抬头一看,是温祁,他扔给了她两个包,是他们来时拿的。 见温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温祁耸肩解释道:“老爸回来了,老妈打电话说不让在外面疯了,早点儿回家。” 他们才来了一天好不好。温远有些囧,指了指温行之刚刚露了一个头的车,说:“那我们不跟他们一道回去了吗?” 不知怎的,温远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不会的。”温祁转着车钥匙,“秦昭的演出是在T市,小叔应该直接送她过去。” 雀岭山正位于B市和T市之间,所以说,走得应该是相反的方向。了悟了这一点的温远,也并没有松一口气。 温行之的车刚在不远处停稳,趁着温祁去取车的功夫,温远抓抓头发,拎着两个包,凑上前去,敲了敲温行之的车窗。 温行之是早就看见她了,原本是想下车的。可看见她带着些讨好又可怜兮兮的脸从窗外闪过,他改主意了,只徐徐降下了车窗。 “拎着两个包干什么?” 温远眨眨眼睛,“爸爸回来了,我和哥哥准备回家。” 在长辈面前,她对温祁的礼数倒还算周全,知道要叫哥哥。温行之嗯了一声,嘱咐道:“让他路上开车小心。” 温远点了点头,向左右张望了一番,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才闷着头低声问道:“小叔,您,您嘴角的伤口,是怎么弄的呀?” 她这是明知故问,本想若他打马虎眼,她也就装不知道。不过温远同学的如意算盘打得响,而眼前这人是早就把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温行之觑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说:“不关你的事,猫挠的。” 温远:“~~o(>_<)o></)o> 也太不上道了,一起装傻事情不就过去了吗。这话太大逆不道,她不敢直接跟温行之说,只好在心里默默腹诽。 此乌龙过后,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但是经过这一桩大锉事,温远同学开学前算是安分了不少。 新年一过,没过几天,便开学了。 按照惯例,高三一开学学校便统一组织第一轮大复习,所以高二下学期课程便安排地异常紧。平常温远吊儿郎当的学习成绩也能排在班级中游,可现在哪怕她拿出九成力气,也略显吃力。反应到成绩上,那就是在开学一个月后的月考中,温远同学第一次掉出班级前三十名。 温远同学终于有了危机感,想起之前对温行之的信誓旦旦,更是焦躁不已。她这成绩,别说考重本了,哪怕一个不怎么样的二本也有些玄乎。意识这这一点的温远同学,多少有些挫败。 脑袋忽然被人揉了一下,温远转过头扁着嘴沮丧地看着苏羡。她想,老天爷今天一定是想彻底敲醒她,不然怎么会在她心情如此低落的时候看见这个此次蝉联班级年级考入全国高等学府毫无疑问的人呢? “你干嘛。”她低下头,慢吞吞地收拾着这几个月来堆了一书桌的书。这些书拿回家她还是要复习的。 有那么伤心么?苏羡失笑地看着她,拣起她桌子上将将及格的数学卷子看了起来。看至一半,眉头也皱了起来。末了,他将卷子放至一边,抬头看向温远,对上了她略带期待的眼神,“你说,这次的数学题是不是有些偏?” 她其实很用功了,但是考题又偏又难,所以她才没考好,高考才不会考这么偏的题呢,所以她不用担心——这是温远同学考不好的时候一贯的逻辑。 苏羡同学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含笑道:“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温远嘟了嘟嘴,一边嘟囔着“天还没回暖吃冰淇淋会拉肚子”一边跟着他走了出去。 一个冰淇淋下肚,温远同学也想开了许多。苏羡推着自行车走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活泼俏丽的女孩儿,高大清秀的男孩儿,在夕阳余晖的下,留下了一对安恬静谧的剪影, “温远,你想考哪个学校?” 印象中,这是他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温远眨眨眼,反问:“你呢?” “我啊。”苏羡跨上自行车,一边以步行的速度蹬着车子一边做出一副思考状,“其实家里是想让我留在B市的。” “当然嘛。你看你学习那么好,而且知名的高等学府也大都在B市,没道理去外市读书啊。除非你要出国。” 她说的无心,可苏羡听了脸色的神色却有些恍惚。低下头,又是无奈地笑笑。她怎么知道,家里没提过让他出国的事。 “那你呢?也留在B市?” “我吗?”温远看着前方的路,思索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我家里的意思也是让我留在这里,但是我这个成绩……” “没关系的。”苏羡突然刹住车,轻声说道,“我帮你补课。” “诶?”温远一下子有些怔然,可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之后,笑着点了点头。“好。” 跟苏羡谈了一路,回到家的时候,温远同学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只是待她给门卫打过招呼进门之后,看到家门口停的那辆眼熟的轿车,好心情一下子卡在嗓子眼上了。 温行之,也就是小叔,回来了。 自从雀岭山一别之后,温远又快两个月没见着他了。过年他不回来那是很正常的事,温远是早已经习惯的了。高二下的时候晚上又多了两门自修课,回到家的时候几乎已经筋疲力尽了,躺床上就睡着,即便是他来,她也是不知道的。到没想到他这会儿回来了,温远简直想哭。 于是乎,温行之见着她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副瘪着嘴沮丧到不行的表情。 “小叔。”搔搔头,温远蹭到他面前。 温行之凝神看着她,说道:“温远,我是不是欠你钱了?” 温远不解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哇!”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表情太多怨念才会让他这么问,温远同学连忙转移话题,“小叔你怎么不进屋,院子里好冷的。” “在这里透透气。”温行之垂眉看着她手中的一摞书,拿起一本,边翻边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温远同学闷闷地哼唧了一声,没有答话。而温先生也不需要她说了,因为她的成绩单就夹在他拿起的那本书中。 温行之捻着这张薄薄的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不简单。”他看着温远,挑了挑眉,说,“过几天我可能又要拜访你的方老师了。” 沮丧的泡泡又冒出来了,温远大着胆子反驳,“那我也不怕,我看你们每次都相谈甚欢。” 说完,就被温行之不紧不慢地瞧了一眼。温远同学立刻气短了三分,脖子一缩,脑袋被温行之拿课本敲了一下,“又不是多光彩的理由,你以为我会喜欢这种再一再二又再三的事?” 温远的底气彻底没了,委屈地哼唧了一声,此话题就此搁浅了。 她抱了一大摞书回来,小细胳膊酸的不行了。温行之伸手接了过来,带着她进了屋。乔雨芬每周五下午都要去美容院,只有成奶奶迎了出来。 成奶奶见了温行之,问道,“是不是准备走啦?再等等吧,温老爷子一会儿就见完客啦。” 原来家里还有客人,温远眨眨眼,乖巧地站在一边。 “不用了。”温行之说。 成奶奶的表情看着有些焦急。也是,谁家父子两见面搞得跟领导接见下属似的。家里有客是一回事,关键还是老爷子心里有气。踌躇了片刻,成奶奶又说,“行之,你别嫌我多事,我问问你,你真看不上老秦家的闺女?” 见提到秦昭,温远的耳朵立马支起来了,谁知温行之扫过来淡淡的一撇,温远立马抓着头转过身,蹭到沙发边拿起一本书假装在读。 移开视线,温行之对成奶奶笑了笑,“您老多虑了,无所谓瞧不瞧得上,秦昭我认识久了,若要觉得合适早就在一起了。” 见成奶奶还想劝,温行之索性直接说了,“等会儿老爷子下来您替他说一声,就说他老人家受累了,但这种事儿,还是水到渠成的好。” 成奶奶只觉得头疼,“你这是不气他心里不舒坦。” “所以才让您转达。”温行之笑着说。 见劝不动,成奶奶唯有无奈地叹一口气,转身去忙。 温行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地转身,出了大厅的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喊他,一转身,瞥见了趴在窗边的温远。温家是那种老房子,窗户是要从下往上抬的,温远一边用胳膊支着窗户,连落了一鼻子的灰都顾不得擦,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温行之看她这幅模样,不由得微哂,走过去替她撑住了窗户,说道:“怎么?” 本就是瘦削俊挺的身材,再加上外面的台子一垫,温行之顿时高了几分。温远用仰望的姿势看着他,说,“小叔,你没跟秦昭姐姐在一起吗?” “是谁规定我俩非得在一起?” 这意思就是没有?!温远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她看着他,神情满是认真,“你想啦,像秦昭姐姐这么高调的人,你们两个在一起根本就不和谐,因为小叔你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啊。”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琢磨这么多,温行之低头看着温远的那颗脑袋,有些出神。直到她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才收回思绪,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好好学习才是正经。” 说着就要撂下窗户,被温远轻轻挡了一下。 “我还有事没说呢。”许是因为有些激动,她的鼻尖冒出点点汗迹,可遮不住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小叔你刚刚说到学习,我忽然想起来我们高三毕业的时候会有一场成人礼,高三生都会参加。那时候,学校会评一些优秀学生让他们上主席台领奖。” “所以?” “所以。”温远说,“我努力努力,让你能在主席台上看到我,好吗?” 许是信心不够,她的语气有些踌躇,但更多的是期待。温行之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快满十八岁的小姑娘,终于抬起另一只手,擦掉了她鼻子上的灰。温远抬头看着他,只觉得隐在余晖中的他,声音连带着轮廓,都柔和了起来。 “好。” 她听见他说。 15、+16、 人的努力和坚持都是需要方向和信念的,这种话温远是早就听人讲过的,可真正的切身体会,却是到现在才有的。温远同学觉得,因为有了目标,以往看起来就想退避三尺的科目,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底,期末考试完,下学期温远就升高三了。在现今的教育体制下,很多地方的学校为了使得学生在高考中取得更好的成绩,在高一的时候就将高一高二两个学年的课讲完了,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讲高三的课程和高考复习。B市因其资源条件的优势,还未到这般严峻的程度。所有的学校,在教育局的规定下,将高考复习的时间留在了高三,并且在此之前还充分利用了暑假时间。可怜温远是过惯了舒服日子,辛苦了一学期,一听到暑假只有二十天的时候,直想哭。 苏羡就纳闷这丫头怎么每回考完试都是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一边帮她搬书一边问道:“怎么了?又考砸啦?” 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看着温远就来气,她嘟着嘴:“别咒我。” 苏羡笑笑,把她的书全放在后车座上,推着自行车送她回家。在高二下的时候十一中安排了晚自习,家里不放心温远一个人来来回回,每晚都派一个年轻的勤务兵来接她。像这样和苏羡一道走回家,是每次考试完才有的事。这也是两人默认的独处时间。 温远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唯一呢?这段日子怎么没见他来学校。” “嗯,他家里给他找了个家教,说是让在家里学习。今年十二月份说是要入伍,然后从部队上考军校。” “军校?”温远忍俊不禁,“他的性子能适应吗?” “那么一个二世祖,家里送部队就是想捋顺他的毛。” 说完,两人会心的一笑。 “那陈瑶呢?”过了一会儿,温远又想起来一个问题,“我怎么感觉这段时间陈瑶也不怎么露面了?” “两人分了。” “分了?”温远愕然,“怎么会,唯一那么喜欢她!” “很简单,一个未来的军官,一个未来的明星,怎么说,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为什么?”温远觉得不解,“他们干什么跟他们分手有什么关系?” 真是一个单纯到执拗的人。苏羡笑笑,只说:“这种差距只有身处其位才会明白,唯一说白了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而陈瑶,你也看出来了,野心勃勃,城府很深。两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早散了早好。” 温远觉得无语。她顿时想起了前几天对温行之说的话,同样的道理,放在赵唯一身上,她却觉得有些不太容易接受。这种区别对待的感觉,让温远觉得怪怪的。 见她蹙着眉,苏羡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讨论讨论等会儿走到拐角处买什么口味儿的冰淇淋吃吧。” 被鄙视了的温远同学只好努力瞪他一眼。 行至家门口的时候,温远同学的手机忽然响了。这是她高二下学期上晚自习以来乔雨芬给她配的手机,专门用来联系家里人的。说起这个来温远就觉得有些委屈,乔雨芬怕她有了手机之后上课听讲不专心光顾着玩,一直没给她买。即便是现在给她配了一部,也是只有基本功能的。 不过温远还是有点儿高兴的,领了手机的第二天就办了张电话卡,继而就喜滋滋地给温行之发了一条短信报告这是自己的新号。这可是新手机发出的第一条短信,结果就换回来温行之三个字:“知道了。” 温远看到这三个字,忍住一口老血,排除艰难险阻用这台只有基本功能的手机发出去了一个表情“╰_╯”来表示自己的不满,结果,自然是很理所当然地被温行无视了。 此刻,看到他的电话号码跳跃在屏幕上。温远先是瘪了瘪嘴,才按下通话键。那头依旧是他波澜不惊的声音,“考试结束了?” “唔。”温远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苏羡,稍稍背过了身去接电话。 “怎么样?” 温远蔫蔫的:“英语没考好……” 温行之听见这个倒是没训她,只说:“听苏曼说,你想暑假的时候再请她补几节英语课?” “对哇。”温远睁大眼睛说,“有什么问题吗?” 温行之微沉吟,说道:“暑假的时候就不要麻烦人家了。” 温远扁嘴:“我还要笨鸟先飞呢。” 温行之被她这句话逗得眉头松展了几分,“再先飞也是笨,补课的事还是开学再说罢。” 温远:“╰_╯” 这一次,温远先挂了温行之的电话,虽然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转身,看到苏羡眉眼含笑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是我小叔。” 苏羡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书给她递了过去:“我进不去,就送你到这儿了。” 温远道了谢,走了几步,却忽然又被苏羡叫住:“温远。” 温远不解地转过身看着他,只见他说:“你要愿意的话,我暑假给你补英语吧?” “真的?”她扁嘴,显然是被刚刚那通电话打击地有些惨。 “真的。”苏羡笑着说,“不怕浪费时间的。” 温远跟苏羡认识也有些日子了,但来他家却还实属第一次。而且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苏羡家住的是独门独栋的别墅小楼。而且是在号称寸土寸金的B市的中心地带。 温远被苏羡领进门的时候,一路嘴巴都是喔着的。苏羡却着实有些懊恼,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早知道直接领她去kfc了。 “知道你们家有钱,但不知道你们家这么有钱。”温远感叹道。 苏羡只是笑:“有钱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温远不解,却没再问了。因为正前方走来一个更让她意外的人,竟是安然?! 安然显然也看见了她,原本对着苏羡的笑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可还得隐忍着不能发作。她瞥了温远一眼,又转过头,对苏羡说道:“你今天有空吗?” 苏羡摇摇头:“今天要帮温远补课,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就明天。”安然甜甜一笑,眼角看向温远的时候吊地老高,“是该好好补补课了,学习再不搞搞好,那就彻底没人看了。” 温远在校的时候从不拿家世说事。一是因为父亲的三令五申,二是因为她低调惯了,不想因为这个招来麻烦。此刻被安然鄙视了,温远倒也不在意。等到安然窈窕的身姿离开她的视线,温远转过头来吐吐舌头,抱怨道:“你跟她一个小区啊?” “嗯。”苏羡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母亲跟她的母亲在一个大学任教,父亲这边生意上也有往来。” “喔,青梅竹马。”说完脑袋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说什么呢。”苏羡难得瞪她一眼,见她告饶投降才作罢。 第一天有了经验,第二天苏羡把补课地点挪到了家附近的一个咖啡店。这个小店是他的一位朋友开的,地方不大,但格外清静。装修格调很异类。 喝完店长亲自捧上来的咖啡,温远托腮看着苏羡:“没想到你也那么低调。” “难道我在学校很高调吗?” 温远惊呼:“天天都有人递情书你怎么可能不高调?” 说完,脑袋瓜子上就挨了一敲。温远捂着脑袋,低下头做题。整个咖啡店里是一片寂静,可没过一会儿,这份安静就被一道惊呼声给打破了。 “小弟,温远?” 温远抬起头,看见的人差点儿让她把咬在嘴中的笔杆子给咬断。竟,竟然是苏曼?!她推开面前的练习册,有些拘谨地站起身,心里一直在暗叹自己这种被抓包的心情到底是肿么回事…… 看到苏曼出现在这里,苏羡也是有些意外的,他站起身,笑着向这个亲姐姐问好:“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边?” 苏曼在大学任教,一般都住那边的一套房子,很少回别墅。此刻她睁圆了杏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远和苏羡,“你们,你们这是在补习?” “是,是的。”温远抓抓头,有些结巴地说道。 苏曼看着这个明显很紧张的小姑娘,又看看一派坦然的弟弟,笑了笑,“坐下吧。我也是正好开车路过,透过窗户看见了你们两个。这是在补习英文吗?怎么不去我那儿了?” 温远鼓起腮帮子:“小叔说,大放假的还是不要麻烦您的好。” “是他这么说的?”苏曼似是有些不信,偏过头来看她。见温远眨着眼睛点点头,才转过身,看着面前这本练习册,微微露出一个笑。“苏羡的英文也很好,有他帮你补课也是一样的。” 温远嗯了一声,两个眼睛忽然放光,盯着苏羡和苏曼瞅了一阵,直到把两人看得都发毛了,才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声:“看出来像了。” 两人同时失笑。 因为有苏曼和苏羡姐弟两的帮忙,温远这一下午的补课任务是超额完成了。苏曼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温远夸下海口说等高考完要请苏羡和苏曼吃大餐。 苏曼浅笑:“最好都是肉。” 温远终于也感觉到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苏老师,您就会取笑我。” 坐在副驾上的苏羡只是淡淡的听着,从后视镜里看到眉飞色舞的温远,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 苏曼一直注意着他,把温远送到了家,在返回的途中,才淡淡地开口问道:“温远,就是你之前给我提到过的女孩子?” 苏羡难得有些赧然。 对于这个弟弟,苏曼是了解的,一贯的优秀和内敛,对人对事的表达都有自己的含蓄方式。而这样一个人,竟会打电话问她感情这回事。他问她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喜欢。 苏曼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默默地笑了。 “她对你怎么样?”苏曼问道,“我是指,在感情这方面。” 苏羡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微微露出个苦笑:“朋友吧,一直都是。” 苏曼亦不知道如何安慰明显失落的弟弟,只好淡淡的笑笑,安静的开车。 暑假很快结束,开学的第一天学校举行了动员大会。先是介绍了上一届学姐学长们在高考中立下的赫赫战功,然后又号召温远这一届的高三生向他们学习,要不骄不躁,稳中求胜。温远被鼓励地也是热血沸腾,认真学习了好一阵。 赵唯一这以后是真不来学校了,温远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勤务兵接的。看来赵家是真花大力气顺他的毛了,温远唯有报以同情。如今紧张而又平淡的复习生活持续到开学后的第四周。 第五周的周一,温远同学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 她来的有些晚,所有的人都集合到操场上升国旗去了,教室里只有安然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收拾着东西。温远匆忙中与她打了个招呼,她却是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出了教室。温远讨个没趣,只好整理好东西,顺了顺头发赶去操场,却不料跑得太急,从书桌里带出来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温远顿了顿脚步,还是蹲下身捡了起来。一看信封上那一排字迹,她顿时吓了一大跳。 是苏羡的! 苏羡怎么会写信给自己?! 温远满额是汗的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合上了。看向苏羡位于斜后方的位置,心跳砰砰砰的加速。 因为,苏羡写给她的是一封情书。 因为这一封情书,温远这一整天都像是发了烧似的浑身不自在。她上高中两年,这是唯一收到的一封情书,还是她认为最不可能的人写的。 怎么可能呢?午休的时候,温远趴在桌子上,有时间偷偷看一眼苏羡,又瞬间转过头来。 不行,她得找他问问。 下午课结束的时候,在晚自习开始之前有一小时的晚饭时间。趁这段时间,温远燥着脸把苏羡拉到了教学楼后的一个死角。然后对着一脸不解的苏羡,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好焦躁地原地打转。 “打住。”苏羡做了个停的手势,“你都快把我给转晕了。” 温远只好红着脸看他,手里紧紧地握着蓝色信封,问他道:“是不是你写的?” 苏羡没说话,只看着她。这反应让温远忍不住乱猜:“真是你写的呀?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哇!而且你看,我们都高三了,怎么还能想这些问题?老肥是怎么教育你的!我还小,不打算考虑这些事情好不好?” “温远。”在温远同学炸毛罗里吧嗦一大堆之后,苏羡淡淡地开口,叫住了她。 像是卡带了一般,温远忽然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几分钟后,温远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直到他弯起手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之后。苏羡忽然笑了:“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写什么了?” “这个。”温远声小如蚊吶。 苏羡用两手指捻了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嗯,写的是挺不错。感情充沛,感人至深。” “署名可是你。”温远瞪他一眼。 苏羡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继而又给了她脑袋一下:“我字儿有这么难看?我可是获得过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的。” 温远又瞪他一眼,“真不是你写的?” 苏羡摇摇头。 温远不禁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苏羡失笑:“别告诉我,你为了这个烦恼了一天。” “当然——不会!”温远扁嘴,“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又想像上一次那样,写一封情书来陷害我。完了又让我叫家长了。”说着摆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我要是再因为这种原因被叫家长,小叔一定不会来的。” 苏羡看着喋喋不休抱怨的她,忽然问道:“要是这封信,真是我给你写的怎么办?” “啊?”温远嘴张成喔型。 苏羡仿似忽然有了兴致,“假设,就像信上说的,我喜欢你,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以后也在一起,这样你会怎么样?” 温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末了,笨拙地拒绝道:“不行的,我小叔说,要到了25岁才能谈恋爱。” 苏羡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嘴边最终划开一个笑:“温远,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 “啊?” “喜欢,但不一定非要占有。你可能会时不时反复品味她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展露过的每一个笑容,看到她对别人好你心里会难过,无意识的难过。知道什么叫无意识吗?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情绪……”看着她渐渐变得迷糊的表情,苏羡说,“简言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轻易想起,然后不容易忘记的人。” 呃…… 温远默默地回想着苏羡的这句话。 回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看到他对别人好心里会难过?难过?是那种怪怪的,无意识的,不知道怎么就会有的感觉? 就像她对小叔那样的? 想到这一点儿,温远觉得心里仿似忽然有一道缝隙裂开,这让她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 温远被自己吓了一跳。 在听完苏羡的话之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小叔温行之?温远摇头否认,可心脏却砰砰加速跳个不停。 温远同学努力忽略这个反应。可努力了总是适得其反,苏羡的话仿佛就是一条线一般,将一些明的暗的串到一起,构成了一连串的化学反应。温远只感觉自己脑子乱的很。 她是病了吧?她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不知是从何时起,等到她发现时,已经是重症晚期了。 这让她束手无策,而且无处可逃。 温远这段时间有些乱。 因为那种怪怪的感觉,上次在听完苏羡的话之后,温远唯一的反应竟然是落荒而逃。几乎不敢与他对视,仿似只要他一看她的眼睛,她想的什么就能暴露无遗。虽然事后再见苏羡的时候依旧一如从前,可温远却觉得别别扭扭的。像是心底潜藏已久的秘密,被人窥探了一样,又像是心口藏了一对小兔子,整日跳个不停 “强迫症,一定是强迫症!” 温远同学沮丧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哀哀地不愿意出来。连乔雨芬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直到乔雨芬觉出不对劲,推门而入。 “干吗呢,远远。”乔雨芬瞧着床上用被子抱着自己蜷成团子状的温远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剥荔枝一样把她剥了出来。 温远同学皱着脸,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妈妈。” “这可新鲜了啊,不是说高三了要好好学习吗?这都九点了,还不起床。要是你爷爷和你爸爸在家,且等着挨训吧!说着从柜子里找出一套衣服让温远换上。 温远打起精神来穿衣服,刚套好外套,一抬头,就看见温祁高大的背影大摇大摆。从她门口经过的时候,还不忘扭过头来皱起眉啧啧两声来表示对温远同学的鄙视。 温远撇嘴,没过一会儿,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温远同学的眼睛亮了起来。 战斗速度解决了早饭,温远噔噔噔爬上楼直闯温祁的房间。不过温祁这家伙极其注重个人的隐私,一向都是人在屋里房门紧闭。温远瞪着大眼睛,抱着温祁送的泰迪熊,敲响了温祁的门。 温祁喊了声进来,他正坐在电脑前写着什么东西,忙中瞥了温远一眼。只见这姑娘顶着一张写满了“我有心事”的脸,炯炯有神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看他的眼神让他有点儿发毛。 “怎么了?”瞅见被她抱在怀中的他送给她的那个泰迪熊,温祁不禁笑,“哟,这东西还在呢,毛都被你揪没了,还坚、挺着呢?” 温远扁嘴:“我有正事。” “什么事儿?” 他端起水杯喝水,只见温远同学低下了脑袋,时不时地抬头瞟他几眼,末了,蹦出一句话:“我想找你谈谈心。” 温祁一口水差点儿没把自己呛死。“咳咳,咳咳。我说远远,讲笑话看时间好吗?哥哥我正喝水呢。” 温远也觉得不好意思。她红着一张脸,反驳道:“我不是开玩笑。”要是可以的话她才不像找他呢,谁让堂姐温冉不在,她又没有别的说知心话的朋友呢。 温祁上大学,一个月回家四次,没注意到温远同学的异常。可看她这副作态,便觉得这姑娘八成是真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于是他从电脑桌前站起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又从果盘拿起一个苹果,对着温远晃晃:“说什么谈心,有事儿直说吧。” 真要她说,温远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坐在温祁的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站在窗边削苹果。温祁的刀功很好,一圈圈果皮削下来不带从中间断的。这股利索劲儿看着温远就生气,脑子稍稍一转,温远伸出两根手指,轻轻那么一拽,断了。温祁就看着她使坏,不紧不慢地削好这个苹果,往她嘴里一塞,就去拿第二个。 温远的成就感立马就没了,她泄气地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温远直直地盯着温祁。她这个问题问的太出乎温祁的意料,照她想他得吃一惊才对。可温祁削苹果的动作没停,只嗤笑一声:“哥哥我好歹也成年了,有喜欢的人稀奇吗?再说了,像哥哥我这种条件的,我站在原地不用动就有人主动追过来你信不信?” 温远想呸他一声。“你就是被惯坏了,根本就不会主动地去喜欢一个女孩子。”还说的那么头头是道,就跟自己真喜欢过似的。 温祁咬一口削好的苹果,看着她:“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会主动了?” “那你有女朋友吗?你主动交往的?” “你又从哪儿看出来我没有了?” “真有啊?”温远睁圆了眼睛。 温祁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否认了,咬了半拉的苹果放一边,接着又去削第三个,借以避开了她的注视,“当然有,你要想看我明儿就能拉出来让你看个过瘾。” “好!” 温远同学干脆道。看着温祁懊悔不迭的一张脸笑得很得意。她自己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何为喜欢一个人,但瞧瞧别人谈恋爱,总还是可以的吧。 拖温远的福,温祁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两眼睁得贼大的温远一边嘱咐道:“等会儿别乱说话听到没?你哥哥我在学校好歹也是少女偶像的地位,你别一开口就把我拉下神坛。” 温远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车子飞速向前形势着,载着温远去见识温祁那位女友。据温祁说,这位女朋友是中文系的系花,也是他们学校的校花。芳心归属他久矣,他也是才答应人交往的。所以温远估计,现在可能正是蜜月期。 车子三拐两拐开到了一片普通的居民楼,温远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裙子的姑娘身姿娉婷地站在大门口,正向他们的来处张望。车子开近了,温远看见那姑娘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不待车子停稳就要向前走来。可视线那么一转,看到后座的温远时,姑娘的笑容很不受控制地僵硬在了嘴边。 温远很聪明地选择跟在温祁身后下车。而温祁则好笑地瞥了温远一眼,向校花温柔一笑,打招呼道:“等了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校花回以温祁一个甜甜的微笑,视线又不着痕迹地落在温远身上。 温祁见状,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温远,大人都不在家,怕她不听话,就让我带着了。” 温远一听,怒。 校花却柔柔一笑,“没关系的。”看着温远,她说,“你家妹妹长得真可爱,我很喜欢呢。” 居然夸她可爱。温远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了美人,温祁开着车子向步行街驶去。本就是约好随便逛逛的,毫无目的地,温远跟在两人后头,背着个小包百无聊赖地逛着,不一会儿就觉得腿酸了。好不容易走到一家店,校花看中了好几件衣服都拿去试,温远才有了一会儿休息的时间。 温祁看到蹭到身边的温远,一副蔫蔫的表情让他心情大好。他翘着二郎腿,忍不住逗她:“怎么样?” 温远一边揉腿一边咕哝道:“你是不是随便找一个人骗我的啊?她是你女朋友吗?都不见你们手牵手!” “你当我跟你一个岁数啊,再说了,人家脸皮薄,有你这么一个灯泡在她好意思跟我唧唧歪歪?”说着胡乱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温远气愤地瞪他一眼,继而又有些泄气。“那我等会儿离你们远点儿好了。” 温祁没说什么,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 校花选好了衣服,心情大好。又让温祁陪着看了一场电影,出来时正好到午饭的点儿了。温远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温祁看她可怜,便打算带她们去吃午饭。校花欣然应允,并提议了一家西餐厅。 温远是不爱吃西餐的,这全是因为从小到大被成奶奶的中华美食给惯得。温祁亦是如此,不过总不能扫校花的兴不是,只好去她说的那家西餐厅。 一路上,校花笑着对她说:“这家的法式小牛排最是不错,等会儿你尝尝,一定会喜欢的。” 温远忙不迭地点点头,而温祁似是知道她不情愿似的,从后视镜里对她挑了挑眉,温远顿时又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索性转过头去。 这一转不要紧,骤然看到的人让她吓得立刻把脑袋又转了过来。温祁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能让她反应这么大的,除了温行之,还能有谁。 温远哭丧着脸:“换家饭店吃饭好不好——” 当然,不可能。 就在温祁把车子停进停车位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刚停了下来。两车挨得近,一打开车门,视线相对。正是温行之。 温远一边叫苦不迭一边偷瞄了温行之一眼,他像是从哪个会议抽身而出,一袭黑色西装衬得人比寻常还要严肃三分。温祁笑着与他打招呼。而怀揣着诡异的心思的温远则是不敢抬头看他,只得闷头打了个招呼:“小叔。” 温行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扫了三人一眼,又看了看压着脑袋的温远,视线最后落在温祁身上。“来这里吃饭?” “嗯,三楼新开那家西餐厅。” “吃完挂在GP的账上。” “多谢小叔体恤。”温祁倒是毫不客气,“您也来这边吃饭,跟我们一块儿得了。对了,忘了给您介绍,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新交的女朋友? 这话让温行之蹙了蹙眉。平时他跟温祁还算熟络,却不知这个小侄子在私人生活方便究竟是个什么作风。想着有大哥温行润和父亲温恪管着,这小子应该不会太出格。 他看了眼怯怯地站在一旁的校花,说道:“不用了,我上九楼。” 温远见他一副要走的模样,便做出乖乖目送他的表情。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他是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如今这丫头见到他又摆出一副老鼠见到猫的表情。温远则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双手捂在胸口,只感觉到心跳如擂鼓,砰砰跳个不停。再这么跳下去非得跳出来不可,温远翻翻眼皮,抬起头来,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小叔再见。” 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许是知道她暗藏的小心思,温行之这回儿偏不着急了。他看了温远一眼,问温祁道:“你跟女朋友约会,还带着温远?这什么习惯?” 温远暗叫不妙,而温祁也摆出一副大感委屈的表情,“哪有啊,是小丫头非要来的。要不您行个好,把这灯泡拎走?” 温远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行!我还没吃饭呢!我饿!” “那不正好,反正你也不爱吃西餐,让小叔带你吃肉去!” 温远眼眶里瞬间包起两包泪,看上去可怜兮兮。她揪住温行之的衣服,告状道:“小叔,他欺负我,每次带我出来到最后都撒手不管!” 温行之一直没说话,等两人纠结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行了。”他看了眼温远,说,“你跟我上来。” 温远:“~~o(>_<)o></)o> 电梯里,温远在心里骂了温祁一路。这人一定是摸清楚自己有多害怕小叔了,故意给她使坏呢。可没办法,温行之发话了,她不跟着他上来更是不行。 温远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行之的身后,已经是十月末,B市的天气添了一丝冷意,而温行之脱了西装外套后,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温远抬起脑袋仰望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后,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 “强迫症,强迫症……” 温远小声地安慰着自己,一不小心没主意,走过了,被温行之揪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你一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连路都不看。” 温远扁着嘴看着他,坐在了服务生为她拉开的椅子上。温行之瞧了她一眼,接过了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 趁着温行之点菜的功夫,温远打量了一下九楼的餐厅。这是B市近几年新开的一家综合性商场,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每次她来这里,要么是跟着乔雨芬在二三楼买衣服,要么是跟着同学上十楼看电影,很少来九楼吃饭。却不想这里装修的这么古色古香,风格雅致到令人惊叹。像是与这热闹的商场隔开了一层,颇有隐在其中的意味。 温远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番,视线回到温行之身上,温远同学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顿饭就他们两个人一起吃?这怎么行! 眼见着温行之点完单,温远试探地问他:“小叔,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呀?赖以宁姐姐呢?司机呢?他们都不上来?” 对于她这种白痴的问题,温行之的回答是把菜单直接放到了她的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温远想哭。看来独处是不可避免了。 这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菜也上的比较快。温远没什么食欲,玩儿似的用筷子捣着面前盘子里的四喜丸子。 温行之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喝了点儿汤之后,开口道:“温远,你最近是不是有做错什么事了?” 温远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原本快要夹到碗里的丸子又掉了回去。温行之敲住了她又伸过来的筷子,亲自给她夹到了碗里。 温远盯着丸子,嘟囔道:“哪儿有,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用功学习好不好?” “那你见了我是躲什么?”温行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连情绪都不会遮掩,心虚全写脸上了。” 温远愤懑,瘪着嘴反驳:“我才不会上当让你套我话呢,我没心虚,因为我没做错事,上礼拜月考我还考我们班前二十,还没来得及给你报喜呢。” 温行之可没觉得这是喜,也就这个对自己要求极低的在那儿洋洋得意:“没有最好。如果有,趁我还在B市就早点儿交代清楚。” 温远眨眼睛,“为啥要趁你还在B市?” 温行之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因为我人在B市,见你方老师方便点儿。” 温远泪奔。 温远发现,在跟他说话的那几分钟,她的心情是很平静的,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胡思乱想。可是一旦等她冷静下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找上门了。她之前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在苏羡说完那句话后,她的第一反应会想到温行之,她的小叔。 诚然,这个人太有让人倾慕的资本了。他持重理智,沉稳内敛,加之一副好长相和一个好出身,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来什么让人不满的地方来。她之前觉得他不好,也是因为他的管教太严格,算不得准。 她,够格喜欢这样一个人吗? 温远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不用回答,连秦昭都看不上的人,怎么可能回看上她? 得到这个答案,温远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17、 或许是高三时间紧的缘故,温远总觉得今年B市的冬天来得早了一些。十一月末的时候降了一场大雪,整个十二月都浸在酽酽的化不开的寒冷之中。 温远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因为临近期末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大型考试。因为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温远同学在此次考试中取得的成绩并不理想。好在考完之后学校放了三天假,让同学们整休整休。 已是十二月,B市大街一大早就热闹非凡。而隐在B市市中心的温家小院却是一如既往的安详与平和。成奶奶起了个大早去侍弄她养的寒兰,顺便准备早饭。乔雨芬也早早地起了床,梳洗完毕下了楼,想起什么,又回到二楼,敲响了温远的房门。 温远同学昨晚看书到很晚,此刻自然是起不来。乔雨芬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缩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大半个脑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乔雨芬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拽下她的被子时,正对上温远刚刚睁开,仍旧惺忪着的一双黑色眼眸。看着她的迷糊样,乔雨芬顿时就笑了:“还赖床呢,赶紧起来吧。成奶奶饭都快做好了,今天你爷爷和温祁都不在,成奶奶特意晚做了早饭,好让你多睡一会儿。” 温远蜷着双腿,脑袋在膝盖上蹭了蹭,下了床。趁着温远洗漱的功夫,乔雨芬一边帮她收拾卧室一边说道:“我丫头这段时间辛苦了,今天休息休息吧,你温冉姐姐要过来。” 温远正闭着眼睛刷牙,听见这句话立马精神了过来,“真的吗?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你温冉姐姐快放寒假了,回去之前想过来一趟。” 那真是太好了!温远高兴不已。这段时间温祁一直没回家,她一个小辈在家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当然,就算温祁在家她也不会跟他讲。 温冉是温远和温祁的堂姐,是温恪二儿子温行润的女儿,现在在B大读研究生。虽是温远二叔的女儿,可自温远记事以来,温冉从未在温家大院里住过。二叔早早谢世,温冉这位堂姐,一直和大伯母住在T市。小的时候温远见过温冉几面,而后就很少见了,温远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在二叔去世之后。这么些年,通过零零碎碎的事,温远也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好在温冉大学是在B市读的,乔雨芬受温冉母亲的嘱托,经常照看着温冉,温远见温冉的次数才多了一些。 虽然在温冉上大学之前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但许是两人性格相容,没多久就熟悉起来了,等到温冉大一上学期要回家的时候,温远死活不让她走,非要留她在B市过年。这姐妹情深的连乔雨芬都忍不住感叹。 “瞧瞧你,你爸爸回来都没见你高兴成这样。” 其实这也怨不得温远,温行礼对待两个孩子都非常严苛。好在温祁是个男孩儿,各方面也都很优秀,对于父亲提出的要求,总是百分之二百的完成。而温远却没有温祁那种天赋,父亲要求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很难达到的。好在现在温行礼已经接受了温远的现实,没再对她那么苛刻。若是放在之前,每拿一张卷子让家里签字,温远都心惊胆颤的不行。 乔雨芬也知道孩子们对温行礼的忌惮,便也没再多说。帮温远整理好书桌,又顺便从地上捡起一个信封。等到温远同学擦着脸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乔雨芬正捻着那张淡蓝色的信纸,眉头紧蹙。 温远一看便知大事不好。是那封署名苏羡的情书,自从上次的乌龙事件过后,温远一直没有丢掉,而是压在了书包的最底层。想必是不小心掉了出来。怎么这么倒霉,正好被发现了。 乔雨芬看了温远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远红着脸,憋足地解释道:“不是写给我的,是误会,是个玩笑。” “可这写着你的名字呢,当妈妈看不见?”乔雨芬指了指她的名字,肃声道,“你可是跟妈妈保证了不早恋的。” “我没早恋!”温远委屈地辩解,“不知道是谁,就放我抽屉里了,我没当回事儿,塞书包里了。” 乔雨芬认识赵唯一,因为赵家毕竟跟温家有来往。但是苏羡乔雨芬就不知晓了,所以温远才敢撒这样一个谎。 乔雨芬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将信收了起来,点了点她的脑门:“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可不许开小差。考不了B市的大学,看你爷爷和爸爸怎么训你!那时候再来找我帮你说话可就晚了啊。” “知道了。” 温远扁着嘴,看着乔雨芬离去的背影,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大学,B市的大学。 这是上高三以来,乔雨芬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上的。每说一次,便让温远觉得有心无力一次。 温冉是上午十点来到温家大院的。 温远正在二楼晒太阳,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嗖地一下就跑下楼。 “冉冉姐!” 温远同学像树袋熊一样扑到温冉身上,把温冉和出来迎人的乔雨芬成奶奶都吓了一跳。 “这孩子,快下来,别把你温冉姐给吓到了。” “没事没事。”温冉红着脸,浅笑着扶住了温远。两人虽是好久不见,但对视一笑,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温远有太多的话想跟温冉说,以至于温冉在楼下和乔雨芬才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听见温远在楼上催促。 乔雨芬是受了温老爷子的嘱托,自然是不能由着她胡闹,跟温冉多说了一会儿,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才放温冉上楼。 想不到,二楼的房间里,温远正趴在床上做高难度动作。乔雨芬这段时间正在练习瑜伽,温远常看她在家里做,偶尔也跟着学几个动作。 说起来,除了父亲温行礼要求过严,温远的童年还是很幸福的。最起码家里没有强迫给她报兴趣班,全由着她自己来。温远自然是不愿意把周末玩儿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东西上,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为了庆祝六一,温远小朋友被班主任选中表演舞蹈节目。一来二去的,温远小朋友竟然对舞蹈产生了兴趣,家里就让她上了两年的兴趣班。所以说,温远身体的柔韧度还是不错的。 温冉盯着她那稀奇古怪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末了,扑哧的笑了,“着急忙慌的把我叫上来,说吧,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温远头脚颠倒地看着温冉,等到脸部充血到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恢复正常。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跟温冉一个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了,温远问道:“姐,你收到过情书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温冉捏捏温远的脸,“怎么,收到小男孩儿情书了?” 温远有些羞赧,把脸遮在泰迪熊后面,小声咕哝着,“没有,其实我是想知道,你谈过恋爱没?” 问完,温冉久久地不吭声。温远觉得奇怪,拔出眼睛看了她一眼,只见温冉低着头,嘴角含笑,似是在想着什么。 这副神态,温远不用她说什么,就明白了。 “真的有啊?”温远激动地半坐起身。 “怎么?”温冉似娇含嗔地瞪她一眼,“你姐我都这个年龄了,有个男朋友很奇怪?” 温远扁嘴,“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告诉我!” 温冉瞧着她的小模样,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姑娘也到了想这种事的时候啦?” “没有。”温远偏过头,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温冉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人并排在温远的床上躺着,过了一会儿,温冉感觉到温远勾了勾她的手,她偏过头,听她低喃:“姐,你觉得小叔这个人怎么样?” “小叔?”温冉咂摸了一会儿,说道,“你的体会应该比我深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小叔管你管得很严,要求比大伯还高。” “确实挺严的。”勾起她的惨痛记忆了,温远把头埋在枕头里:“别说这个,说点儿别的。” “别的啊……”温冉转着眼珠想,“小叔这个人嘛,有钱有才有貌又单身,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啊黄金单身汉啊。” 温行之很少与家里的小辈亲近,温冉又是在T市长大,自然与他很是生疏。这番话是不太过脑子的,而温远听了却若有所思,半晌了,问道:“那冉冉姐,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正常吗?” “当然正常了。”温冉失笑,“不要怀疑小叔的魅力,难不成你讨厌小叔?” 怀疑吗? 温远苦笑,闷闷地说了一句:“不讨厌。”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补充道,“好像,有点喜欢。” 听了她的话,温冉怔愣了一下。 温远看着她的表情,笨拙地解释道:“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 温冉看着她,眼睛睁得就更大了:“要不是我想的那种,那可就麻烦了。”她云里雾里反应了一会儿,坐正身子,正视着温远,“你坐好,跟我说清楚。” 温远有些不敢面对温冉:“没什么好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 温冉只好瞪着眼睛,沉默。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的喇叭声,才打破了这让温远有些窒息的寂静。此刻的她,犹如惊弓之鸟,生怕别人洞察了自己的心事。却又偏偏不会掩饰,做的不好,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知道不是她的堂姐想歪了,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对他的喜欢,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手忽然被人握住,温远抬头,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着温冉。 “温远。”温冉看着她说,“你还小,你知道吗?” 温冉没再说什么,可温远已经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要努力在心中的天平失衡之前将那多余的感情剔除出去。 只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十月二十日是温行之的生日。 温远想赶在生日之前送他一份礼物,却不知道该送什么好。都说送礼物送的是心意,而不是送缺。温远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到底送什么好呢。温远冥思苦想,最后选了一件法式衬衫。 她想起第一次单独见温行之时他身上穿的那件浅色法式衬衫。那时温行之走在她的前面,她稍一抬头看见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他。法式衬衫衣着繁复,可却极衬他的气质,温远记得当然自己看到时,有稍稍的恍惚。 买回家后,温远就在心里想象着温行之看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肯定不会太惊讶,因为再大的事温远也没从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估计在看到她那张用狗爬字写出来的“生日快乐”四个字的便条时会皱皱眉吧。一想到这个,温远同学惆怅了。算了,送就送了,不想了。 温远揉揉脸,给自己打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温行之的电话。出乎意料地温行之接的非常快,“温远?” 温远哦了一声,从电话里听到那边是一片嘈杂,问道:“小叔你正在忙吗?” 温行之不置可否,看了下略显忙乱的办公室,走到窗边去接电话,“有事?” 上次吃完饭温行之送她回家,临走之前嘱咐她好好学习。从那之后到现在,温远都没有在B市见过他。如今打电话,开口两句蹦出来的都是两个字,温远同学郁闷了。 她蹙着眉看着院子里成奶奶养的花花草草,蔫蔫地问:“小叔,快过元旦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银行每到年底都很忙,温行之鲜少能赶上在家里过节。温老爷子也从不指望他,也是,春节都不爱回家的人,更别提元旦了。温远也没指望他能回来过节,就想试探一下,看他在十月二十日之前能不能回B市。 温行之没想到温远打电话来会问这个问题。经她这么一问,他才发现自己好几年没在家里过过这种喜庆的节日了。 回身看了下日程,他说,“过两天罢”,听温远在那头哦了一声,温行之又问,“不好好学习,打电话问这个做什么?” 温远扁嘴:“我关心关心你不行啊!”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温行之微哂,“少让我受两回累就算你孝顺了。” 温远怒了,哼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回击:“我才不孝顺你。” 要那样的话辈分差老鼻子了都! “好了,挂电话罢。我这边还有会,过两天回B市。”教育了某同学,温行之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这几日来连番工作的疲倦稍稍有些缓解。 电话这一头的温远可不知情,挂了电话之后对着手机愤懑不平。她就想不通了,为什么每次他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教育小孩儿一样,有板有眼的。就不能夸夸她么,她这段时间表现可好了。 温远托腮,正摆出一副沮丧的模样时,房间门响了。温远赶忙把床上的购物袋收了起来,理了理头发才去开门。 温祁正黑着脸站在门外,看到温远看着他时那双有些躲闪的眼睛,更加来气:“温远远同学,你进我房间扒我衣柜了?” “啊,那个啊……”温远揉脑袋,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想着怎么解释。她是进温祁房间来着,因为温祁身型跟温行之差不多,所以她想参考着他的穿衣型号去买衣服。 一瞧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温祁就懒得问了,直接说:“胆子大了啊,连我的东西都敢直接扒了。” 温远缩缩脖子,连忙保证:“我就看了下你的衣服!” 温祁就着她脑瓜弹了个爆栗子:“看我衣服干什么?” “你管呢。”温远捂着脑袋,瞪他,“以为我偷窥狂啊,就你塞一柜子的小黄碟我还不爱看呢!” “什么小黄碟!那叫爱情动作片!”温祁教育她,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对着已经逃脱他的手掌心跑出门外的温远喊道,“你,你给我回来……” 温远回头做个鬼脸,迅速地跑下了楼。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温祁收敛了怒容,嗤笑出声:“熊孩子,跑的倒是快。”这孩子天生不能做坏事,他送的泰迪熊都落他柜子里呢,能不叫人知道么。倒不是小黄碟怕见人,而是有些东西,不能叫她看见。 随手将泰迪熊放在一个地方,踢踢门边的垃圾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温祁一抬头瞅见了什么。长臂一伸,那东西被他拿了下来。手指利落地挑开包装的盒子,看到的东西让他的眉头不禁上扬。 一件衬衣。牌子也是他爱穿的牌子。再联想到温远刚刚说的话,温祁愣住。 十二月二十日前的最后一个周六,这天正好轮到学校每两周放一回的假期。 温远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厨房。乔雨芬还没起床,而成奶奶正在做饭,看见她来了,笑着说:“好不容易放回假,怎么不睡会儿再?” 温远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来帮你忙嘛。” 成奶奶点点她的鼻子,“给我添乱还差不多。” 温远扁嘴,在一旁看着成奶奶调小菜,又向楼上张望了两下,才说:“成奶奶,家里钥匙都在您那里放着呢吧。” “嗯,怎么了?” “我高一高二的书妈妈都给我锁三楼的杂物室了,我现在复习要用呢,所以想找您要钥匙。”温远面色不改地说道,可心跳的却非常厉害。她在撒谎,她知道。 “那等我调好菜给你去找。” “哎,谢谢成奶奶。” 温远高兴地应了一声。她记得,温行之在B市也是有一套房子的。那套房子她还是在上次跟赵唯一在酒吧喝醉酒的时候被他带去过一次,离开的时候瞥了眼小区的名字,现在大抵还有些印象。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并不是什么私贵豪宅,所以也没用什么密码锁之类的开门方式。温远想,每回家里都有人定期去打扫卫生,那钥匙这东西,总该有吧。 果不其然,温远假装好奇,缠着成奶奶找出了那把钥匙。握在手心中,金属制的东西却只觉得滚烫滚烫。 温远想过当面把礼物递给他,可又怕他追问太深,自己掖不住露了馅,只好把礼物默默地放在他的家里。至于他什么时候看到,温远已经不想了。 “总会看到的。” 温远背着书包,盯着手中的那件礼物,在心中默念道。吃过早饭找了个补课的理由从家里出来,此刻正是B市上班高峰期,一路过去有些堵,直到到了温行之所住小区的那条路上,才安静了下来。 车子停在了门口,温远一下车,便瞥见停在小区门口旁的一辆黑色的轿车。温远只觉得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她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才肯定自己是看错了。 都是黑色的,乍一看温远还以为是温行之的车子。只是看仔细了,才发现车牌不一样,里面做的人也不一样。温远悄悄地瞥了一眼,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正副驾驶位上,皆带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很有黑帮老大的感觉。许是感觉到了温远的注视,两人都向她看来,那种不带掩饰的不悦看得温远有些头皮发麻,赶紧调转过头,向小区门口走去。 小区不算大,也很安静。温远凭着从成奶奶那里旁敲侧击来的,找到了温行之的家。站在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里,温远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跟他整个人一样。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精细布置,黑白的色调,冷硬要命的线条。 温远轻轻地撇了撇嘴,推开了他卧室的门。门窗紧闭着,空气不是太好,但却没多少灰尘,想必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温远打开他柜子的大门,里面一排的西装看得她有些晃眼。手指从上面一一拂过,温远咬住了唇。牌子没一个她认识的,也不知道她买的他会不会喜欢。 可能他看不上,但这是心意,她是一定要送到。 想了想温远决定不放进柜子里了,直接放在他的床上,免得不起眼,随手被他塞到哪里去。 做好这一切,温远在他的房子里又转了一圈儿,确定一切完好之后,才关门离开。 等她出来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停在门外,可是车里的两个人却出来了。温远瞥了他们一眼的同时,发现他们也在注视着她。那种眼神让温远有些发毛,也不敢纳闷这些人是谁了,只管离得远远的,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过。 可即便如此,温远也感觉到他们一直在注视着她,她着实有些着恼,等走了老远,她扭头去看,更让她吓了一大跳!那两人竟然边说边走向她走来了!感觉就是冲她来的! 温远不敢再看,转身拔腿就跑,也幸好一个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温远打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司机说:“师傅,赶紧走,开快点儿!” 师傅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笑了:“您得先说走哪儿咱才能去不是?” 温远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急忙报上地址,再扭头看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启动车子,来追出租车了。 “快点儿快点儿!”温远止不住地催司机。 司机被她催的也纳闷,“您有急事?” “我,我被坏人盯上了!”温远欲哭无泪。今天是出门不利还是怎么着,不会是遇见人贩子了吧,想把她拐走?温远瞎想着。 原本她来这儿时心情还有些低落,经此一役,温远也顾不上低落了,心里只剩下紧张和害怕。 司机师傅也被她这句话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摆出架势:“甩人啊,我在行啊,你看好!” 说完加大了油门,快速地向前开去。而后面那辆车也紧追不舍,两条车像鱼一样猛窜在车流当中,温远只有紧紧地抓住扶手。 车开入闹市区,车流人流众多,温远心焦不已,正准备后头看看那辆黑色车子的时候,司机师傅忽然大喊一声:“哎哟,红灯!” 前方的车子速度都慢了下来,司机师傅赶紧刹车,可是还是没等停稳。直接撞上了前面那辆白色保时捷。 坐在后座的温远,因为没吃住力,脑袋撞上了车门。顿时,只觉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18、 B市军区总院。 医院一如既往的嘈杂,温冉快步行走在住院部的二楼,不久就找到了温远所在的病房。她站在病房门口吸了口气,推开门,看见乔雨芬皱着眉迎了上来。 “冉冉,你来了。” 温冉向病房里面张望了一下,站在外间悄声问乔雨芬,“这是怎么回事?” “在市区出了一场车祸,远远坐的出租车跟别的车撞到了,医院检查说丫头碰到了胳膊和脑袋。” 温冉抿了抿唇:“那司机呢?” “司机倒是也没什么大事,我刚去看了看,问问情况,司机说是远远说后面有人追车才开得快车。” “有人追车?”温冉吃惊地重复。 乔雨芬也有些着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不舒服,也没太多问。可能是后面那辆车也开得太急了。” 温冉沉默了一会儿,才推开了里间的房门。温远还在睡着,她的胳膊有些骨折,已经上了石膏。可能是有些疼,睡着的温远眉头紧蹙着。温冉低头注视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眉间。 许是本就睡得不太沉,温远身子晃了一晃,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上方的人,待她看清楚后,稍稍有些失望。 哪有这样不加掩饰的嫌弃的?温冉失笑,给她掖了掖被角,问道:“醒了?渴不渴?” 温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去哪儿了?怎么会遇到车祸了?” “哪儿也没去。”温远蔫蔫的说,嗓子稍稍有些沙哑。 “还骗我。”温冉替她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说道,“礼物送过去了?” 温远知道不可能瞒得过温冉,更何况礼物都是她帮忙参考着选的。她动了动手臂,扯动伤处,嘶地吸一口气,“送过去了,他不在家。” 温冉看着她的表情,叹一口气,替她将胳膊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让她感觉更舒服一些。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瓜,温冉问道:“小叔知道你出车祸吗?” 温远摇了摇头。他大概还不知道吧,家里有妈妈和成奶奶在,还有温祁这个不靠谱的哥哥也在B市,有谁会想起在第一时间通知他呢。也就自己。 温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想,站了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可别再乱跑了,先把高三熬过去再说,别让大伯母着急。” 温远闷闷地嗯了一声,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温冉的眼睛仿似有一层淡淡的水汽。温冉懂得她的感受,本还想安慰她几句,正逢乔雨芬推门而进,看着她焦急的表情,温冉把话咽回了口中。 乔雨芬是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才赶来的,听说温远出了车祸,她连听筒都握不住,还是成奶奶帮她接的电话。她觉得奇怪,这孩子一大早出门说是要去同学家里复习功课,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出了趟车祸,而且细问之下还让她感到后怕。若不是在市中心车速都慢,那这场车祸的后果恐怕就不会这么轻了。 乔雨芬看着温远,放低声音问道:“远远,跟妈妈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温远抬头看着乔雨芬,眨眨眼睛,说出几个字:“我不太记得了。” “怎么不记得了?”乔雨芬有些着急,“那司机不是说有车在追你吗?是谁在追你啊?还有你怎么跑市中心那儿去了,你在哪儿有同学?” 一个一个问题追问的温远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她肯定不能说实话,那样乔雨芬定会追问到底。还有那辆车,那两个男人,要说出来,都是麻烦。想了想,温远扁嘴,蹭了蹭乔雨芬:“妈妈,头疼。” 她撞到了脑袋,此刻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乔雨芬赶紧扶着她躺下,“那先睡一会儿。医生还说你没什么大碍,我看啊,还是在医院待几天吧。”正好温冉打完电话又重新回到了病房,乔雨芬哄着温远说:“让你冉冉姐多陪陪你。” 温远点了点头。 “睡会吧。”目送乔雨芬离开,温冉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温远把两只眼睛从被子里拔了出来,炯炯有神地看着温冉:“打电话了吗?” 看着她略带期待的眼神,温冉的脸色相反地却不是很好,“打了。” “小叔接的?” 温冉想了想:“算是吧……” “算是吧?”温远有些不解,“要不你用我的手机给他打?”说着就要去翻书包。 “哎呀好啦。”温冉见状忙去拦她,“第一次是赖特助接的,说小叔正在忙,过会儿小叔又打回来了,他说他这段时间有些忙,没空回来看你,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听见了没?听见了就乖乖躺好,别闹了。” 温冉鲜少用这种带有情绪的方式跟她说话,温远一时间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之后,才慢慢地伸回手来,低下头,慢慢地躺了回去。 其实,这才算正常的呀。 他平时忙得顾不得理她的时候多了去了,而且她自己不都想通了吗? 可这种难过是怎么回事? 温远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T市,GP分部。 临近年底,整个写字楼的人似乎都比平常忙碌了好几份。而相比往年,GP的人似乎是更紧张了。过去每年这个时候老板温先生都要飞伦敦了,可今年却一直留在T市。大老板还在,谁敢放松。 身为温行之的特助,赖以宁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最忙的人,比温行之还要忙。前一秒刚挂断某个客户的电话,下一秒又有电话进来。听着电话里标准的伦敦腔,赖以宁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电话递给了站在窗边的人。 看着温行之,赖特助心里不禁叹一口气。恐怕此时此刻整个GP最闲的就是这个大老板了,自从接了B市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人就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此刻也是她唤了好几声才回神的。 温行之挑了挑眉,接过了总部打来的电话。沉默的听了几分钟话,挂断后又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嘟声响了几秒,电话被接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温总监,我还在上课。” “就当我向你学生借几分钟。”温行之说,“我有事要跟你谈。” “早出来了。”叶以祯站在走廊上,说道,“什么事?” 那头沉默了几秒,低声说道:“理事会那个项目出了点儿问题。” “怎么回事?不是说资金已经到账?” “我知道。”温行之以手撑额,低声说着,“其实资金很早就到账了,按照合同规定,当然也是政策最高上限,我们最多可负担10%,不过我查过了,到账的资金还不到5%。” 听到这里,叶以祯不由得敛了敛神色,“难道是有人挪用了这笔资金?” “如果是那样倒也不至于这么麻烦。”温行之弯了弯腰,看着窗外冬日正好的阳光,微微蹙了蹙眉头,“这笔钱有问题,来路不明,有洗黑钱的嫌疑。境内投资项目被政府盯住了,他们害怕,想毁合同,并且慷慨地开出了大笔违约补偿金。”说到这里他不禁讥讽地笑了笑,“如果一开始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事情也好办。关键问题是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前那5%已经投入市场了,现在撤回来,有些难度。G在英国也很为这个问题头疼。” 叶以祯想了想,说:“刘副部跟你谈的这个合同,他给你设套?” “不至于,他也只是被利用的罢了。” “多长时间了?” “一周之前。” 叶以祯不禁意外,“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所以说现在麻烦来了。” 虽然说是麻烦,可这语气在叶以祯听来,仿似没有一丝烦恼的样子。“你早就想好怎么做了吧?” 温行之不置可否:“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能干这种勾当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行,知道了。” 挂断电话,温行之看着窗外,原本深邃的眼眸,又幽暗了几分。 在医院住了四天,乔雨芬才让温远回家。出院那天正在美国公干的父亲特意给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虽然话里话外还是严苛,嘱咐她以后不要毛毛躁躁,但温远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乔雨芬来接她出的院,是由温祁亲自开的车。这个阵势,还真是把温远吓了一跳。 只不过,在这庞大的阵势当中,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从她出院开始就没出现过。温远在这沮丧的四天当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期望与现实的落差会是这么大。 回到家休息了一两天温远就回到了学校,已经是高三上学期末了,第一轮大复习基本已经接近尾声,学校计划高三上一开始就准备进行第一次模拟考试,所以年前的这次期末考试,只能算是开胃菜,正餐在后头等着呢,够这一帮倒霉的高三生来啃了。 都说高三是炼狱,这炼狱的日子过久了,温远倒也习惯了。不过鉴于前段时间她精神恍惚各种不在状态,又因为车祸在家休息了将近一周,所以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感觉上不如从前那么充实,要追上进度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有苏羡这个六科全能在,温远有什么不太懂的,还可以问他。虽然这样紧赶慢赶地把落下的进度赶上了,但由于基础不扎实,温远同学期末考试依旧考得不咋地。领了成绩单就要放寒假了,放假之前,温远同学又被老肥请到了办公室。 温远对老肥依旧是有所忌惮的,眼见着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人,不禁把心提到嗓子眼里。老肥一边整理刚刚写就的成绩分析一边问她:“温远,你这次考得可不怎么样。” 温远抓抓头发:“下次我会努力的。” “好了,往前站站,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老肥好笑地看着她。 难道老肥对她摆出的吃人阵势还少?温远往前挪了几步,在心里腹诽道。 “你家长给我来电话了,说是前段时间你出了车祸,脑袋受到了一些撞击,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好太利索。” 温远倏地抬起头,揣揣地问:“我家长,我哪位家长?” “当然是你妈妈了。”老肥奇怪地看他一眼,同时又想起了这位学生的另外一位家长,说道,“说起来,你小叔已经很长时间没过问过你的情况了,我看他也怪忙的,以后有什么事,我就直接联系你的妈妈了。” 温远又感受了一次心从嗓子眼落回的感觉,有些失落,却又是意料之中。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B市这两天一直在下雪,昨天雪停了,今天便出了大大的太阳,冷得渗人。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学校早早放了假,从老肥办公室出来,温远没让任何人接,深一脚浅一脚的溜着雪来到了家门口。 大院门口的哨兵正在换岗,两人并肩走着正步,看上去很有气势。一直自诩品位高雅的温祁认为这种步伐很符合他的美学标准,它承袭自纳粹时期的德国,刚强威严霸气同在。温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了。 成奶奶正在门口弄她的花,这两天的雪下得太突然,一夜醒来便是遍地的皑皑白雪,成奶奶甚至都来不及将花搬进屋里,此刻也只能皱着眉心疼地看着被雪打蔫了的花。一转眼,看见温远,倒是笑了。 “人家都说人比花娇,怎么你是人比花蔫呢?” 温远嘟嘟嘴,“成奶奶,今天我放假,有没有做好吃的?” “小馋猫!”成奶奶刮刮她的鼻子,“年纪轻轻地总是皱着一张脸做什么,打起精神来,你小叔今天回来了,你爷爷心情不错,别让他看见你这副表情又不高兴。” 温远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抬起头,抓住成奶奶的衣袖:“你说小叔要回来?!” “怎么啦?”成奶奶奇怪地看她一眼,好笑地敲敲她的脑袋,“这是你小叔的家,他就不能回来了?” 温远只觉得心口又是一紧,像是被谁抓了一把一样。她努力地吸一口气,跟在成奶奶身后,进了大门。 既然温行之回家,那么今天晚上这顿晚饭自然是不能怠慢。原本在家里帮忙的张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的准备着,切好了菜等待着成奶奶露一手。而爷爷温恪也坐在沙发上,眉间舒展,看样子心情不错。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依旧是那副淡定沉稳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时久未归而稍稍露出些喜悦之情。 温远就愣愣地在门口站着,直到成奶奶发现自己把她晒在了门口,才转身向她招了招手:“这孩子,还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屋,看看是谁回来了。” 温远拖着脚步进了门,她抬起头,看看温恪,又看看乔雨芬,最终视线落在温行之的身上。他看她的眼神跟之前没多大区别,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乔雨芬抢了先:“还不向你小叔问好”说着转向温行之,“这孩子一贯就是爱发傻,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温行之笑得很清雅:“大嫂客气了,行之也不是外人,不拘这些礼节。”说着看了眼温远,眸光中带着点儿未隐去的笑意,看上去像是丝毫不知情。 他八成是忘了她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吧,也是,他一个大忙人,忙来忙去就把她给忘到脑后了。偏偏她还有所期待。 妈妈说的没错,她就是爱发傻。 乔雨芬没注意到温远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听了温行之的话,笑了一笑,把温远拉到她面前来,“考试单领了?该放假了吧?我姑娘这段时间累倒了,对了。你小叔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去看看。” 乔雨芬把温远往前推了推,温远毫无准备地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她向后躲了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温行之取过桌子上一个锦盒来,“前两天去了趟西北,在那里挑了一块儿玉石,专门让人按样磨的。” 乔雨芬看了一眼,惊喜不已:“呀,是只兔子。远远可不就是属兔的么?” 温行之勾了勾唇角,将特制的玉坠取了出来,“已经开过光了,戴上了保保平安。” 温远呆呆地接过这份礼物,温润透泽的玉色,小巧剔透的玉兔儿,看上去很是小巧精致。 温老爷子似是很满意,他喝了口茶,指着温行之说道,“你是难得对家里的孩子有份心意。” 乔雨芬也笑,“还不谢谢你小叔。” 在三人的注视下,温远握紧了手中的玉兔。他刚怎么说来着,保保平安?是指她前段时间出车祸的事吗?看来他都知道,就是不回来看她是吧?温远觉得委屈,觉得这人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两天就回来,结果呢?现在拿一个玉兔来就算是哄她了? 温行之看着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便知有些不对,他笑着对乔雨芬说:“大嫂客气了。” 话一说完,就听见面前的小姑娘的抽噎声。刚开始还是小小声,哭着哭着干脆直接用袖子抹了。 这些毫无征兆的眼泪让乔雨芬吃了一惊。她打量了一下温行之的脸色,说道,“这孩子,怎、怎么忽然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温远也不知道。在没见到人之前温远觉得自己可以忍,可一看见他,那种委屈就又全回来了,加上今天的失落,化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然而然就掉下来了。她也不想啊,可就是没忍住。 她睁大泪汪汪的眼睛,一边想着怎么解释一边抽噎,末了,蹦出一句话:“我、我是期末考试没考好!老师说要给家长打电话,我害怕!” 这个理由让乔雨芬哭笑不得,更让温老爷子大笑不已。老爷子平日不苟言笑惯了,很少像这样笑,乔雨芬看了他一眼,也放下心了。 “你这孩子!”乔雨芬都不知道该打她哪儿了,脑袋上受过伤,索性直接在屁股上给了她一下子。 温远捂住屁股,抽噎着瞄了瞄温行之,发现他的唇边好似勾起了一抹笑,似是无奈? 因为情绪不佳,温远晚上没吃多少饭。饭后连水果都没顾得上吃,直接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没有开灯,但是被雪反射过的路灯光束悄悄地打了进来,在这片亮堂堂中,温远打开了被她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的锦盒。在夜光下看,这个玉兔更加漂亮了,她就着光举高,竟在玉兔的背后发现了一行小字。 温远愣了一愣,按开了房间的灯,明亮的灯光一照,她看清了那行小字。其实也只有两个字,用行书写就,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温远看着这两个字,默默地发着呆。这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很小,却很清晰。看清这两个的一刻温远发现自己心软了。就这么被哄了?温远扁扁嘴。 所以说,她也不能怪他把她当个孩子看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 19、 第二天一大早,温远就被成奶奶从被窝里叫了起来去赶早市。成奶奶平时没什么爱好,除了养花弄草就是赶早市淘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温远闭着眼睛去眯着眼睛回,走到院子里,一看见站在大厅门前台阶上的那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是温行之,一身清闲的打扮,正弯腰看成奶奶养的花。见两人走了进来,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温远看着他,止不住地有些惊讶,她昨晚在床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一直没有下楼,没想到,温行之昨晚竟然留宿在家里。 成奶奶笑着与温行之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做早饭了,温远站在原地,有些躲闪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人的视线正从花上一开,掠过她脑袋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好笑。温远不自觉地就去扒拉头顶那个帽子。是早上走得急随手戴上的,还是前几年成奶奶给织的,毛茸茸的,带着一对兔子耳朵。 “小叔,您昨晚怎么住这儿了?” “我住我家,很奇怪?”温行之一眼扫过去,温远不吱声了,只感觉有一双手伸到她的头顶,摆弄了一下她帽子上的那对耳朵,“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喜、喜欢。”温远想拧自己的嘴,结巴个什么劲儿倒是。 “那昨天哭成那样是怎么回事?真是因为考试的缘故?” “对呗。”温远瞄他一眼,“怕挨家长训呗。” “得了吧。”温行之微哂,“你考的再差的成绩你家长都见识过了,还怕多一回?” 温远怒瞪他,她说的家长可不是他!再说了,他训她教育她的次数还少吗? “温远,你在这干吗呢,横眉竖眼的,怎么跟你小叔说话呢?” 说话间,乔雨芬走了过来。看着温远来不及收回去的愤怒表情,训她道。温远吓得一下子咬住了舌头,疼得呲牙咧嘴。 “无妨,大嫂。”温行之看了她一眼,淡笑着对乔雨芬说,“是我在跟她说着玩儿。” 乔雨芬一时愕然,又尴尬地笑笑,“远远都让我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我看她倒是挺乖的,学习上也是很用心。” 温远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是在夸她?她学习好不好他最清楚不过了! 乔雨芬笑着点了点温远的额头,“还夸她呢,昨天不知道是哪个因为没考好险些哭成个泪人。” “妈妈。”温远懊恼地嘟囔一声。 乔雨芬不理她,只问温行之:“行之,这丫头学习成绩一直都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你看你认识的有没有专门是做考试辅导的,我想给远远找一个老师,假期给她补补课。” 温远听了顿时苦了一张脸。温行之略沉吟,“有倒是有,不过这快过年了,恐怕再去麻烦人家也不太好。” “这倒也是。”乔雨芬点点头。 看着温远又亮起来的眼睛,温行之忽然又说道:“如果大嫂放心的话,我倒是可以帮温远补补课。” 乔雨芬有些难以置信,按照温行之的学历,这高三的课程可不是小儿科嘛。可他一向与家里的孩子不亲近,别说补课了,就是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功课都是少有的事。她有些踟蹰地说,“这行吗,你银行那边那么忙,耽误你工作了可不好——” 温远也是沉浸在他的话中没反应过来,他要给她补课?意思就是他终于看不下她的成绩要亲自上阵了吗?说实话温远同学的情绪有些复杂,能见到他自然是好的,可补课这种精神折磨的事…… 温远瞪大眼睛看着他,意思是不要。 而温行之却淡淡一笑,回望温远说道:“没事,正好这周有些时间。” 乔雨芬当下喜不自禁,“那好,那太好不过了。” 温远泪奔。 有时候温远会想,温行之是不是有些恶趣味,尤其是在教育她这件事上。总是以折磨她为乐。那她又是为什么喜欢他?难道她有自虐倾向?温远对这个答案表示——囧。 不管她乐不乐意,第二天一大早乔雨芬就给她收拾好东西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到了B市东郊一个比较隐蔽的高档小区。司机把温远直接送到了一个单元楼底下,温远背着包正云里雾里的时候,温行之的车开了过来。他把车停进了车库,走到单元楼下,看见温远扁着嘴站在原地。 “这是哪儿?难道是在这儿补课?这好像不是之前那套房子。” 温行之打量了她一下,一件大红色的短羽绒服,配着头顶那个兔耳朵帽怎么看怎么滑稽,更别提被冻的红红的鼻尖,更像兔子了,“之前那套房子处理掉了,现在我住这边。”他看着她背的书包鼓鼓的,特意用手指从她肩上卸了下来,掂了掂,果然很重,“这里面都装了什么?” 原来他把那套房子给卖掉了,那东西都还在吗?她送的衣服不会一起被处理了吧。温远沮丧地想着,对于他的问题,只蔫蔫地答道:“书和衣服呗。” 温行之眯了眯眼,“拿衣服干什么?” 提起这个温远自然气愤不平:“妈妈说临近年底了,这几天家里少不了要招待许多客人,你这里安静,所以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好好补习补习功课!”说的好像她天天玩儿一样。 温行之本来是有些意外的,可听她这么瓮声瓮气地一说,倒是忍不住有些好笑。“你妈妈倒是会给我找麻烦。”他眉间舒展,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跟我上楼。” 这套房子要比之前的那套房子豪华很多,怕是可以跟他在T市的那套豪宅相提并论。温远小声嘀咕了句资本家,换鞋进了门。房子的风格不用看了,一贯的冷硬线条,看着这冷冰冰的色调,温远不禁琢磨,万一将来有一天他结婚了,也要给家里装修成这副模样,那另一半受得了吗?反正她是不喜欢的。温远在心里默默想道。 “愣着做什么?先放你的东西。” “哦。”温远抱着她的书包,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来,“我住哪个房间?” “向阳的那间。” 虽然这里用的是地暖,但长期没人住,头两天晚上肯定是比较冷的。温远猫腰进了她的房间,看清楚房间的摆设之后扁了扁嘴。一模一样的装修,简直可以用来展览了。 温远想了想,迅速地收拾好东西之后,出去找温行之。那人正在厨房煮咖啡,一身居家的打扮,跟这套房子的风格很是相称。 温远把着门边,问他:“小叔,我能用自己的床单吗?”见温行之向她看来,温远立马展开手中的床单,“是新的,还没用过呢。” “准备的倒是齐全。”温行之盯着她手中的那个缀满机器猫图案的床单,“我这里的东西你不喜欢?” 温远摇摇头:“是妈妈怕我把您的东西弄脏。” “想用就用吧。”温行之说,“在这住的几天,那房间的使用权归你,随便你怎么折腾。” “真的?”温远两眼放光。 温行之深觉得自己这么宽容不行,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准超出我的可接受范围。” 温远撇嘴,她就知道还得有下半句。不过她也不能太得寸进尺,怎么说,革命还胜利了一半儿不是? 煮完咖啡,温行之来到书房。虽然这段时间他人在B市,但GP那边的事情还是不能完全搁下。算好时差跟伦敦的大BOSS视讯,漫长的两人会议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温行之低头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便要晚上六点。他推开门走出去,静悄悄地客厅让他错觉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唯一蹙眉,他推开温远房间的门。 乍一进去,便瞥见她那在他看来幼稚无比的卡通床单。温行之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转了转视线,他看见了温远。这位小姑娘的作业本正摊开在书桌上,而她本人,正趴在书桌上睡得香甜。 眉峰微动,温行之走到了温远的书桌前。只见她侧脸压在胳膊上,这个姿势定是不舒服,所以她的眉头也是微蹙着。饶是这样,还睡得这么香,可见她是有多困。 其实温远睡得也并不沉,她惦记着不能被温行之发现,所以脑子里还是绷着一根弦儿的。尤其是温行之气场这么强大的人,温远迷迷糊糊地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动一动胳膊,她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她桌子前正翻开她作业本的人。 温远一下子醒了,吓得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小、小叔。” 温行之看了她一眼,瞧了她那一脸慌里慌张的模样瞧了将近一分钟,才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你嘴角流的口水。” 温远眨眨眼,盯着那张纸巾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燥着脸接了过来。一边擦一边偷瞄温行之,末了没底气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昨晚没睡好……” 温行之闻言向她看去,她那副认错的姿态他是最熟悉不过了。不敢抬头看你,永远都是拿头顶对着人,一副认认真真反省的模样。他不禁想,这姑娘拿这幅样子躲过多少次训。 恐怕不少吧。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将作业本放回原位:“好了,换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不训她吗?温远暗自庆幸。不过好不习惯噢,温远同学嘟囔…… “我们晚上出去吃吗?”换好衣服,坐在车的副驾上,温远左右张望地问道。 “在家里吃。” “啊?”温远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那还出去干吗?” 温行之审视着路况,一边将车子开出去,一边说道:“去趟超市。” 去超市?去超市?去超市!温远同学眼睛一亮! 临近春节,超市里总是人满为患。以往每年温远都参加成奶奶的春节太采购,从一帮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中杀出一条血道真是太让她有成就感了。所以这一次温远同学也是做好了准备,虽然温行之带她来的这家超市人并不如成奶奶常带她去的那家多,但温远依旧是兴致勃勃的。 温行之从下车起就看见温远的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在超市入口推了一个购物车,他带着她向里面走去。因为人多,走着走着,等他再回头看得时候,已经不见温远同学的踪影了。蹙眉张望了一番,发现她正围在特价商品前转悠。温行之叹口气,走到她身边,拎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拽了出来。 温远抗议:“那才是物美价廉的东西,看看嘛!” “先把要买的东西买完了再说。” 温行之来超市,从来都不是逛的,每次都很有目的性,直接拿了东西走人,自然不能体会温远小朋友那点儿乐趣。于是,等他选完时蔬之后,再一扭头,小朋友又不见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温先生再好的性子也被磨掉了,更何况他耐性也不怎么好。 沉吟片刻,温行之对现在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的温远招了招手,“你过来。” “干吗?”温远看着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发憷。 温行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购物车,“坐上来。” “为什么?”温远睁大眼。 “你先坐上来。” 温远半信半疑地挪了过去,刚跨了半条腿上去,车子一动,她的另一条腿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跨了上去,温远同学整个人一下子就坐在了购物车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温行之就推着车子向前走去。 “你,你干吗?”温远稳住自己,“我要下去!” “未免人多走散了还得去找你。”温行之说着,塞给她一盒餐巾纸。 温远抱着餐巾纸愤愤不平道:“这是三岁以下的宝宝才坐的!我不要坐!”说着不顾车子还在动就要下来,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一位孕妇。 只听得哎哟一声,温行之沉声叫住温远:“不许乱动。” 温远也被那个孕妇身旁的男人瞪了一眼,瑟瑟地缩回到了购物车里。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我会被人笑死的。” 虽然安分了下来,但温远同学内心还是十分不满自己的待遇的,所有的怨气只得趁温行之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表示出来。好不容易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温远扁着嘴指了指一旁的牛奶:“给我拿一打香蕉口味的!” 温行之闻言,不紧不慢地瞅了她一眼,继而从货架上取了一打下来。温远把牛奶抱在怀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而身旁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道低低的扑哧笑声。温远往一旁看了看,只见一个被母亲牵着小手的小朋友正对着她这个坐在购物车上的大朋友眨眼一笑,吐了吐舌头,用一根手指刮了刮脸,似是在说羞羞。 温远简直要羞愧至死,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温行之:“让我下来好不好?你看我都被那么小一个小朋友嘲笑了!” 温行之看了那小朋友一眼,不为所动地说:“等你什么时候跟他一样乖再说罢。” 温远想哭,太欺负人了,以后再也不要跟男人来逛超市。 眼看着温小姑娘一脸哭相,温行之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晚上路上人少,回到家才不过七点。看了眼挂钟,温行之换了衣服,进了厨房。 温远原本心情还没恢复过来,一看到他进厨房,好奇心又起来了。她站在门边,看着挽起袖子的温行之,怯怯地问道:“小叔,你会做饭么?” 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一副不确定的腔调。温行之瞥了她一眼,说:“难道你会?” 温远撇嘴:“我在家还给成奶奶打过下手呢。” “打下手?”温行之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添乱还差不多。” “小瞧我!”温远瘪嘴,捋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看着她这一副势要给他添乱的架势,温行之只是眉头微动,将刚取出的蔬菜递给了她。“先把菜洗了,剩下的我来处理。”跨出厨房门,他又不忘回头嘱咐一句,“不许碰刀。” 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三令五申,温远吐吐舌。他不让她碰,她偷偷碰还不行吗? 来到客厅,正逢电话声响,温行之很快接了起来。是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每到年底他们这帮人都要聚会,虽然因为忙温行之并不常去,但到底是相处了很久的老同学,电话来往总是不断的。 打电话的是读书时与他关系不错的一个人,毕业之后直接去了华尔街,前年因为金融危机被裁了下来。说起来一开始温行之做的还不如他,他刚到英国GP的时候这位同学就进了美国一家大银行,众人都非常羡慕,可谁成想,这种提起来都说“大而不倒”的银行竟有宣告破产的一天。没办法,只得打道回府。今日他联系温行之,说是过完年准备结婚,想要邀请他参加婚礼。 温行之得庆幸这电话是打到他这里,若是让老爷子听着了,恐怕又有得催了。他礼节周全地应下了。对于同学那关于他何时结婚的问题,温行之慢悠悠地打了太极敷衍了过去,刚挂下电话,便听到厨房传来一声惨叫声。 他眉头微皱,快步地来到厨房,看见温远正举着流血的手指狠狠地吸气。而在一旁,正放着一把刀和未切完的菜。温远也看见了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像是怕挨训。 温行之看着她的伤口,伸出手捏住了伤口的上端,说道:“跟我去客厅。” 温远晕乎乎地看着他。其实也不是很严重,流了一点点血,就是她刚刚没忍住,叫的声音有点儿惨烈而已。现在,看着他的表情,温远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她又没听他的话。 温行之先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取出医用酒精和创可贴,准备给她包一包伤口。 “我自己来就可以!”看着他弯下腰,温远忙说道。 “一只手你想怎么自己来?”温行之面无表情的说,“坐好。” 温远瘪瘪嘴,坐了下来。酒精抹在伤口上麻麻地疼,温远吸一口气没敢再出声,倒是把眼眶都憋红了。 “疼么?”温行之用创可贴包住伤口,低声问道。 “不疼。”温远咕哝着,“这算什么,我上次车祸的时候胳膊都还骨折了呢。” 闻言,温行之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一顿,末了,问道:“哭了?” 温远低头看着他,她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他。细密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比她的还要长,还有握住她手指的那只手。温远想,要是车祸住院的那四天,他来看看她就好了,哪怕是训训她呢。 算了,还是不想了。 看着包好创可贴的手指,温远抬起头,眼睛亮亮地说道:“没有,虽然骨折了,可是我没有哭呢。” 说完看着他,那表情在温行之看来满是得意。是该训她的,可看着这样的她,温行之没说别的,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你有本事。” 细看之下,深邃幽黑的眼睛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20、 难得想表现一回,却不幸弄伤了手指。温远是该感叹自己幸运还是倒霉呢,因为伤的是右手握笔的那根指头,接下来两天温远同学写字方面恐怕有些难度。想到这儿温远不禁有些琢磨,这,这算工伤吧? 看着她纠结那个伤口,温行之倒忽然想起了什么,“伤了右手,你是左手拿刀?” 温远抓抓头发:“除了吃饭和写字,干别的我都喜欢用左手。这就是人说的左撇子?” 温行之挑挑眉,淡淡地说:“倒是看不出来。” “为什么?” “惯用左手的人都比较聪明。” 这有什么关系吗? 温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人是在拐弯抹角说自己笨,随即撇嘴:“我除了学习不好我其他方面挺能干的。” 话毕,就见温行之放下手中的报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温远理亏,哼了一声,埋头继续看书。 一瞬间,整个书房都静了下来。 温远俯在书房里的桌子上,瞬间觉得有些不适应。原本她的房间就有一张书桌,可自从昨天她趴在那里睡着之后,就被温行之拎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过呢,看着归看着,却也不见他总是盯着她,泰半时间都是在忙自己的事。温远甚至觉得他之前说的补课根本就是说说而已,也不见他有多管她,只教了她些学习方法,剩下的便由她自己去。 温远同学对自己的要求水平一向不达标,复习了一会儿功课便走神了,从后面的书架最下面偷偷摸摸地顺下来一本书,摊在腿上饶有趣味地在看。 竟是一本相册。温远有些意外,抬头看看温行之,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便放心的低下头来,一页一页翻看着。看着看着,不禁兴奋起来。家里的相册不少,可她翻阅一遍,却发现那里面属于温行之的照片很少。仅有一张她上小学时照的一张全家福里面有他。 而现在这本相册,却满满地都是他。 从大概三四岁开始,一直到他研究生毕业。虽然照片仍不是很多,但确实是将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而她又无缘看到的时刻记录了下来。看着这些,温远如获至宝。 原来这人从小就不爱笑嘛,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照个相笑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虽然他这样也蛮酷的…… 温远小声嘀咕着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的照片。她有些许的错愕,手指在这个照片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个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已微微有些发黄,四周甚至卷起了毛边。但是照片上女子的笑容却依旧清秀,看年龄仿佛正是自己这个时候,神情似是有些娇羞,仿佛是被喜欢的人注视,只一眼脸颊红似醉霞。 温远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嫉妒她,翻来翻去这上面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第二个反应便是松一口气,看她这一身军装的打扮,很明显,应是长辈级别的嘛。 会是谁?是年轻时的奶奶?温远猜测着,却始终跟在家里看到那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对不上号。可那又会是谁? 温远苦苦思索着,甚至连温行之向她走来都没注意到。直到感觉到头顶上乌云压顶时,已经晚了。 “在看什么看的这么聚精会神?” 温远立刻合上了相册,却不料那张被她单独取出来的照片掉了出来,温远俯身去捡,慌忙之中不小心在上面踩了一脚。捡起来之后,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温行之。 照片当中,那张美丽的脸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灰渍。温远还来不及擦,就被温行之拿了过去。他眉头微皱,盯着照片足足看了一分钟,才抬起头来。 温远有些结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找本书看看……” 温行之似是没听她的解释,长臂一伸,直接将相册从她手中取走。草草翻了几页,将手中那张照片擦拭干净,动作轻缓地夹了进去。那种小心翼翼,看得温远忍不住有些鼻酸。 “小叔,我——” “好了。”温行之打断她,“不许再乱翻了。” 温远愣住。他生气了? 在温远看来,虽然温行之喜怒皆不形于色,但对她相对来说还是纵容居多。否则以她在学校的表现够被他训斥好多回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纵容,使她忘了,他本质上还是一位惹不起的人物。 “温远,你是个傻瓜。”闭上眼睛之前,她在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寒冬时节,天气总黑的很早。初过五点,夜幕便压了下来。温远是被冻醒的,因为房间里的地暖太热,她将窗户打开了一线,结果因为睡着忘了关,凉风徐徐吹入,睁开眼的一刹那,温远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木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清醒过来之后,听见有走动声从客厅里传来。温远揉了揉脸,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虽然温远才在这里住了两日,可是她知道,这里每天都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有时顺便帮忙做做晚饭。她疑心是阿姨的走动声,却不想一打开门,就看见温行之。厨房的灯大开着,他正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温远就默默地盯着他,直到把眼睛看的酸涩。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脚上的鞋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忽然传来,温远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丫。原来恍惚中她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个脚丫子孤零零地踩在地板上。 温远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她抓抓头发,左顾右盼地找另一只:“诶,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子在哪里?” 就在她忙着原地乱转的时候,某人从她身边走过,带着她已经熟悉了的味道,这味道从她身边掠过,很快又回来。随即她一睁开,便看见温行之弯了腰,将另一只拖鞋放在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握住了小腿肚,将拖鞋套到了她的脚上。 温远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笨得要命,真是我自找的麻烦。”温行之说着,细听之下似乎带些无奈。 能让这样一个人有类似无奈这种情绪,温远同学还是相当有本事的。不过温远没这么自我安慰,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麻烦”这两个字上了。 温远扁了扁嘴,“我不是故意的。” 暗有所指的道歉,温行之当然听得明白,他理了理她的裤子,声音略显低沉的说道:“你可知道那是谁的照片?” 温远摇摇头。 温行之看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沉吟了一下,偏过头说道:“她也算是你的奶奶。” 奶奶?温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老爷子曾经有过两位太太,你父亲和二叔的亲生母亲是第一位。” 温远显然是有些难以消化,“那、那这么说,小叔你跟我爸爸是同父异母?” “不信?”他伸出手指抬着她的下巴合上她张得老大的嘴巴,“第一位太太去世得早,老爷子也是经组织介绍认识了我母亲。” 老天爷,这是不是有点儿狗血?温远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末了,她拽住温行之的衣袖问:“那奶奶现在在哪儿?跟爷爷闹分居了?你每年过年都是陪她一起?” 话毕,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你想多了。”温行之面无表情地觑她一眼,“你两位奶奶都已经过世了。” 温远捂着脑瓜喊疼,“那你每年为什么都不回家?” “那是因为母亲还有一位亲妹妹在世,每年过年,如果有时间,我会去那边。” 温远觉得有些奇怪,亲姨妈跟亲爹哪个比较重要?当然是亲爹了,连过年都不陪亲爹,肯定不只因为这一个原因。 他不告诉她而已,但她知道,照片上的那位奶奶,对他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温远瞅瞅他苍白地有些异常的侧脸,软着声音说道:“小叔,对不起。我以后不乱翻你东西了,你别生我气。” 温行之觑了她一眼,微哂:“若我真有这么小气,早被你气死了。” 温远抓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 21、 温远从没有想到,可以由一张照片衍生出这么多的故事。她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照片上那个奶奶的样子,眉目柔软清雅,一副人在画中的样子,仿佛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的江南水磨腔调。 也难怪他长得那么好看,温远看过爷爷年轻时穿军装的样子,英俊硬朗,而奶奶又长得如斯动人,天成的一对佳偶,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长得难看。 温远托腮,趴在床上,默默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他的轮廓。不久,忽然一阵呼啸的冷风吹了过来,温远被冻得回了神。缩着肩膀去窗边关窗户。 手刚刚伸了出去,一样小东西就飘了进来,落在她的手中,带着凉凉的触感。温远低头仔细一看,眉眼间露出喜悦的神色。 下雪了。 温远最爱的就是冬天,尤其是下雪天,因为只有在这种寒冷的时刻才能体会到温暖的可贵,只有在这种寒冷的时刻,才不需要为拥抱找借口。天冷了,可以加衣,一件一件又一件,不冷了为止。温远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 她咧了咧嘴,跑到厨房去泡热茶。扫雪煮茶,多有意境的事啊。 经过温行之房间的时候,温远顿住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房门:“小叔,下雪啦!” 对于她这过分雀跃的欢呼,房间里只传来两三下咳嗽声,和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温远嘟嘟嘴:“小叔,我给你泡杯茶喝吧!” 说着就兴高采烈地向厨房跑去,完全没有听见温行之的那句“不用了。” 温远在厨房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把温行之一时兴起放到家中的明前龙井找了出来。按照从乔雨芬那里偷师来的一点点儿泡茶的手艺,泡了一壶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觉得味道有些苦,便将茶汤过滤了出来,又挖了几勺蜂蜜。再尝,便有一点点甜味儿了。 温远才不管自己这是什么喝法,也不管温行之嗜不嗜甜,拿过他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便去敲他的房门。 “进来。” 温远把门推开了个逢,将脑袋挤了进去。她瞄了一眼,发现穿了一身睡衣的温行之正靠坐在床上,原本铺在大床上的棉被此刻被他裹在了身上。看着架势,是要睡觉了? “手里端的是什么?” 温行之开口问道,温远嘿嘿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是我泡的茶,小叔你尝尝呗。” 温行之看了眼递到面前的那个茶杯,眉峰微挑,说:“你倒是有本事,这明前龙井都让你给翻出来了。” 温远嘿嘿嘿笑了三声,“你尝尝嘛,我保证好喝!”仰起小脸,温远一脸你不尝肯定会后悔的表情。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将手边的书放置在一边,拿过她手中略显热烫的茶杯,稍稍尝了一口。初入口的甜腻让他反射性地蹙了蹙眉,勉强咽下一口之后,他看着温远问道:“怎么是甜的?” 温远看着他不算太享受的表情,讷讷的答:“我放了蜂蜜,不多,就三勺。” 温行之算是服了她了,他把杯子放到了一边的床头柜上。瞧了温远一眼,微微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温远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他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她站在原地也不敢动弹。 温行之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神情也恹恹的,温远不禁在心里嘀咕,该不会是喝了加蜂蜜的茶的缘故吧?这个设想让温远囧了一把,她舔了舔嘴唇,往前挪了挪步子:“小叔,没事吧?” 温行之低低地嗯了一声,微睁双眸,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一盒状似药膏的东西,“把那个东西递给我。” 温远按他吩咐的拿了过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了看膏体的说明。是一种产自海边的专门治疗头疼的药膏,很管用,却并不多产。她母亲乔雨芬就有时不时头疼的毛病,在家里也经常用这个。所以温远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咬咬唇,问温行之:“小叔你是不舒服吗?”没待他回答,便又说,“小叔我帮你涂吧。” 温行之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算是允许。 温远半跪在床沿,将药膏从管身中旋了出来,在他的太阳穴附近均匀的涂抹。一股淡淡的带着海洋气息的味道扑鼻而来。 涂抹完毕,温远正准备下床,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温行之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她险些没站稳,向后倒了去:“你,你发烧啦?!” “没事。”温行之伸手扶了温远一把,“睡一觉就好。” “不行,那样第二天头疼会更厉害的。”温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去医院吧,要不打电话叫社区医生?” “没那么麻烦。”温行之微哂,“吃个药就行了。”他向温远扬扬下巴,“柜子第二层有退烧药和感冒药。退烧药一粒,感冒药两粒,再倒一杯温水,不加蜜。” 使唤她倒是使唤的挺利索。不过,看在他生病的分上,温远决定不予计较。居然还敢嫌弃她亲手泡制的蜂蜜绿茶,温远倒好了热水,一边拿药一边哼哼两声。视线落在退烧药,温远忽然眼前一亮,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 温行之看看眼前这份温远同学亲手呈上来的药,又将视线上移,落在温远的脸上。温远小朋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每次喝药都是这样,这么大的药片,要掰成四份才行,不然会咽不下去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温行之扫了她一眼,拿过要来,服了下去。 好心没好报。温远嘟嘟嘴,泄气地趴在床边,问道:“小叔你怎么忽然发烧了?” “着凉了。” 他说的简单,其实是前阵子工作太紧张,一下子松懈下来之后身体才感觉到不适,再加上今天确实受了些凉。家里用的是地暖,很热,温远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嫌热,便开了一扇窗户。今天因为照片事件某小朋友落荒而逃,而他却在开了一扇窗户的房间里静坐了一下午。等到重新回到温暖的客厅的时候,才意识到书房的温度有多低。 回过神来,温行之看了温远一眼:“怎么还在这儿愣着?去睡觉。” 温远摇了摇头:“我每次生病,成奶奶总要看我睡了才走。这样我难受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可以陪我说说话。小叔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丫头还真把他当病人照顾? 温行之失笑,想训她,可一瞧这丫头无辜的眼神,便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他服了药,睡着总是不难的。于是,他说:“把床头灯关了。” 下了雪的夜晚,其实是不黑的。 因为被积雪折射过后的路灯灯光格外的明亮,照的屋外的树影影绰绰,照的屋里的人,也不太真实。 温远支着下巴,看着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的温行之。眼睛一眨,她伸出手在他脸上方晃了晃,他连睫毛都没动。 看样子是睡熟了。温远很满意,趴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她第一次看他看得这么肆无忌惮。许是因为病痛作怪,他的眉头微皱着,却也不掩清秀。高挺的鼻梁,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势。微翘的薄唇,一开口就总是训她。温远就纳闷了,明明跟许多男人一样,可组合成一张脸,却好看得很。 温远想,他应该孤独的。与家里的孩子不亲近、每每回到家里妈妈乔雨芬都拿出招待贵客的方式来招待他,小心翼翼地接近讨好,就是为了让他多留几日,让老爷子开心开心。母亲这样对他,他真的就高兴吗?温远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他不拘这些的。他要的,或许就是一份平常的对待,接近家人的对待。还有藏在照片里的那个奶奶,在这之前,温远从未在家里看到过她的一张照片,也从没听任何人提起。想必,定是有原因的。而在他的相册中,温远只看到了这么一张珍藏完好的照片,夹在最后一页。保存的那样小心翼翼。 所以温远想要陪着他。哪怕她之前告诉过自己,别再喜欢这个人了,你不够格。 因为,她放不下。贴近他,哪怕是给他一点点家人的温暖,也足够了。 这么想着,温远慢慢地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轻轻抱起了她,她嘤咛了一声,因着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便想要挣脱。那人便拦住了她,低低说了声:“不许闹。”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人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便忍不住往里面钻了钻。随即有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似是不让她乱动,又似是要安抚她,让她快快入眠。 “睡罢。” 这道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熟悉,有让人安心。睡梦中的温远,弯了弯嘴角。 这一夜,温远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温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这个略显暗沉的房间有些出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睡着的。 床上?温远眼睛一亮,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窗帘,待得窗外的光照了进来,她才彻底清醒。她昨晚睡在小叔的床上?! 老天爷,温远像是被雷激了一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这么说,昨晚那便不是梦了?是事实?她躺在他的床上睡觉,还使劲往他怀里钻! 温远不敢想了,使劲地揉脸:“我没说梦话吧,没说吧没说吧!” 就在温远自言自语个不停的时候,门外客厅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动静。温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心地挪到了门边,打开门,向外探了探头。 没有人?难道小叔出去了? 温远抓抓头发,向客厅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从玄关传来的开门声。她呆呆地转过身去,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温行之。 四目相对,温远尴尬地很,脸也不争气地红了,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表情。 温行之看了眼温远这副我错了我认错的姿态,勾了勾嘴角,说道:“起来了?” 温远怯怯地嗯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行之身后。温行之准备去厨房,走了几步发现身后跟着这个小尾巴,便停下脚步,看着温远说道:“跟着我做什么,快去洗漱。我买了早点,吃完早饭送你回家。” 温远哦了一声,转身欲走,待她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又倏地转过身来:“你、你要送我回家啊?” “马上便是小年,不送你回家难道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那你呢?你不回家吗?” 温行之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并未回头,只说:“过两天还要去趟伦敦,先不回家了。” 又不回家了。 温远有些低落。她像是被他惯坏了,殊不知他一个大忙人抽出这么几天的时间来陪她是多么难得一件事。 吃过早饭,温远收拾好东西跟温行之一起回了家。昨夜的雪下得很大,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温行之开了一辆suv出来,送温远回家。 温远坐在副驾上,神情有些恹恹的。温行之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开着车。忽然叮咚一声响,温远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她低头看,是乔雨芬发来的,说是让她早些回家。 收起手机,又盯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温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叔,爷爷的生日是不是在年底?” “嗯。” 反应居然这么小?温远嘟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爷爷过完这个生日,该是七十三岁高龄了吧。” “七十四。” “七十四了呀!”温远故作惊讶地感叹一声,被温行之扫了一眼,顿时又萎了。她揪揪书包带,郁闷地说,“爷爷每次过生日,你好像都不在家。” “怎么,老爷子还没说什么,你倒替他来训我?” 温远撇撇嘴:“不孝。” 车子停在了温家大宅的门口,温行之没有下车的打算。因为他清楚老爷子这会儿必定不在家,因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总参固定的老干部活动日。 温远背着书包,站在他的车窗边向他道别。Suv的底盘高,温远站在那里才可与坐在车里的人平视。 “小叔,我进去了。” “去罢,路滑走慢些。” “哦。”温远抓抓头发,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身跑了过来。 温行之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怎么了?忘带东西了?” 温远摇摇头,“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送你的礼物你看到了吗?你,你还喜欢吗?” 温远的脸红扑扑的,因为跑动和心情紧张,心跳不停地加快。温行之看着这样的她,没说话,只是动手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温远起初是有些不解的,但等到她看清他穿在里面的那件衬衣之后,眼睛霎时就笑弯了。 “好看吧!”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随即脑袋就挨了一下。 “回去把字练一练,一手的狗爬字,我都替你丢人。” 被训也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温远小朋友得到满意的答案,笑嘻嘻地走了。而那辆suv却在路边停了很久,看着那道鲜红活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温行之忽然有一点点后悔,后悔送她回家。 不过这样的情绪只停留了不到一分钟,温行之回过神来,开车,离开。 22、 在高考前那一段被称之为“黎明前的黑暗”到来之前,温远小朋友还是度过了一个比较欢乐的新年。 首先,父亲温行礼从国外回来了,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带了一份礼物。其次是温祁,温祁现在大四了,已经开始从学校挖人才出去创业了。家里本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还真有了些许规模。放假回家的时候,也给每人备了一份礼物。 送给温远的是一堆衣服零食和玩偶。难得见他这么大方,温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她踩在沙发上扯扯温祁的脸,被温大少一爪子拍了下去。 “不许动手动脚” 温远摸摸手,嘿嘿一笑,“听成奶奶说,你赚了钱?” “嗯。”温祁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戴袖扣一边随口打发她。 温远眼睛更亮了,伸出两只爪子:“红包拿来!” 温祁看了眼被他称为“樱桃小丸子式”的眼神,倏地笑了:“你倒是好意思,你平时零用钱也不少啊,这过年了,也不知道孝敬你哥哥我?” 温远扁嘴,“再多也没你多啊,你好意思问我要。” 温祁没生气,反倒凑上前来,“真没给哥哥我准备礼物啊?” 温远不解地看着他。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以前也没见他问自己要礼物啊。而温祁则是轻轻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背着手上了二楼。见状,温远也只好跟了上去。 温祁慢悠悠地推开温远的房门,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房间里溜达,“哟,你这房间还挺整齐。知道老爸回来,费不少功夫整理的吧。” 温远切一声,“你要干嘛?” 温祁没说话,继续在她屋子里溜达,然后停在了她的柜子前面,伸手打开了柜门。温远见了忙去拦他:“不准翻我的柜子!” 温祁提起她的后衣领子把她丢到一边,“私自先翻我柜子的人没资格说这话,边儿玩去。” 温远被嫌弃了,只能气鼓鼓地站在一旁,往他身上砸娃娃。反正他买的东西,她从来不心疼。而温祁是丝毫不受影响的,弯腰伸手在她的柜子里翻来翻去,似是在找某样东西。刚开始表情是轻松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而渐渐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温祁双手不自觉的握了握,看向温远:“温远,你真没什么想送我的?” 他这提示都这么明显了,这熊孩子不会还想不起来吧。 温远心虚地站在原地:“还、还没来得及准备。要不,这柜子里的,你看上什么了,直接拿走好了。” 温祁的脸色忽然就不好看了,他偏过脸来凝视她良久,看到温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才冷笑一声,说:“算了,我自作多情。” 说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而温远则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啊的一声捂住嘴巴:不会是上次那件衬衣让他给看见了吧?再联系到她去他房间扒他的衣柜,以温祁的自恋性格,很难不联想到那礼物是送给他的。 可惜,那的确不是啊。 温远有些囧。她有种感觉,温祁这回是真生她气了。之前他们也总是对着干,想尽各种字眼来挖苦嘲笑对方。温祁向来口舌伶俐,温远争不过他,经常处于下风。这一次按说她终于占了一次上风了,很可惜,温远却高兴不起来。 整个假期温远同学都在想怎么化解一下这忽来的兄妹危机,然而让她郁闷的是,初二一过,温祁就借口公司的事,提前回了学校。而温远在家郁闷了三天,初六开学那天,乖乖地去了学校。 高三下的时间都是掐着秒过的,连温远这种不爱学习的学生都天天伏案苦读,大复习下来,温远同学竟然瘦了几斤,这可让成奶奶心疼坏了。不过让温远同学得意的事,结束大复习之后的模拟考,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于是,温远同学颇有底气地通知乔雨芬参加模拟考后的家长会。 这次家长会是十一中的惯例,因为大复习结束之后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高考了,学生的成绩在这个时候已经定下型来,除了那些平时不怎么学习考前疯狂突击的学生之外,其余的大多没有什么长进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考虑考后的报志愿问题了。 五月初,天气已经渐渐有了一丝热气。乔雨芬早早起床,收拾妥当之后带着温远一起去了学校。学校里,老肥方老师也是一早就等在了门口,等到家长们都到齐之后,家长会正式开始了。 温远百无聊赖地站在教室外面,对着远处的操场发呆。篮球场上有一个班的男生正在踢篮球,看校服模样像是高一的。温远想起那时的自己,那时的课很松,随便翘掉一节,便能跟苏羡赵唯一一起去操场打球。 而现在,赵唯一跑去了当兵,据说是B市京郊的一个通信工程团,准备从部队里考军校。苏羡呢,则是好久没来了,说是一直在家里复习。温远觉得,像苏羡这样的,根本不用发愁。随便考一考都能进年级前十的,她都快嫉妒死了。 “想什么了?” 脑袋瓜忽然被揉了一下,温远一脸受惊吓地偏过头去,看到了两月未见的苏羡。定神过后,温远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吓死我了。” 苏羡只笑,不说话。温远抚抚胸,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羡向教室方向扬了扬下巴,“方老师亲自打电话让我妈过来开家长会,我也就跟着过来了。” 温远撇嘴,“在家挺舒服的吧。” 苏羡煞有介事地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除了没人每天闹点儿笑话给我找乐子之外,其余一切都挺好的。” 说完,就见温远瞪他。苏羡哈哈一笑,带着些许凉意的阳光从他脸颊上拂过,将少年清秀的脸庞上晕上了一层光。 两人并肩向操场望去,苏羡将视线放得很远,在这座全校最高的教学楼的最高层,他很容易就看到他混了将近三年的篮球场,就是在那里,他跟温远渐渐熟悉了起来。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苏羡。”温远忽然开口,“你打算考哪个学校呢?” 苏羡挑挑眉,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去哪儿都可以。”苏羡淡淡地说,偏过头问温远,“你呢?” 温远看着前方,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 苏羡轻轻一笑,转过头来看着远处,没再说话。 开完家长会的乔雨芬心情很好。温远想可能是老肥表扬了她的缘故,毕竟这一次她是班里进步最大的。 回到家里,乔雨芬把她交到了自己的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丫头,你猜你方老师跟我说了什么?” 温暖眨眼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后话。只见乔雨芬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水,说道:“你方老师说啊,要照你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考上B市的一本不是问题。”松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下好了,你爸爸一直担心你的学业问题,现在也算是有所交代了。远远啊,你想好没,B市的学校你喜欢哪所,咱们重点考虑考虑。” 乔雨芬笑眯了眼。 也难怪她这么高兴,丫头这么争气,不费家里人一点儿力就能考上一个差不多的学校。最好能上个就近的,这样她去看她也方便,毕业了再找一个清闲工作,也不需要女孩儿挣多少钱,能时刻让她看见那是最好不过了。 温远可不知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乔雨芬会想到那么多,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等到乔雨芬喝完手中的那杯茶,才低低地开口:“妈妈,我不想在B市上大学。” 乔雨芬似是没听清,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温远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乔雨芬,“我不想留在B市上大学。” 乔雨芬听了愣怔了一会儿,就在温远忐忑不已想要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乔雨芬噗地笑了,“傻孩子,多少人想考进B市还不行呢,你倒好,有这条件还想往外跑。怎么,舍得妈妈和成奶奶?” 当然不舍得。 乔雨芬看出了她的犹豫,温柔地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拍拍她的肩:“好了,我看你是这段时间学习学的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一个月才高考呢,考完才报志愿,到时候想也不晚。” 温远无比沮丧地回到了房间。 她料想过,在关于她上大学这个问题上,一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没想打,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她都这样败下阵来。这要真到了报志愿的时候,她还不得完蛋啊。 温远懊恼地揉揉头发,发了一会儿呆,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温远抬头看看表,快要到午饭时间了,应该能接通吧? “温远?” 温行之的声音传了过来,温远简直想欢呼了。颇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小叔,温远小朋友把刚刚的事对温行之复述了一遍。 温行之听完之后,不疾不徐地说:“平时对我不是挺会阳奉阴违的,怎么换个人就不敢了?” 温远撇嘴,没说话。 察觉到温小朋友的吃瘪情绪之后,温行之微微勾了勾唇角,“总归是高考完了才报学校,你现在考的怎么样还不清楚,想这个问题为时过早了。先把手头要做的事情做好再说罢。” “你会帮我不?”温远小朋友狗腿地问道。 温先生似是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最擅长给我制造麻烦?” 温远嘿嘿一笑,“小叔,我考T大好不好?” T大,T市最好的一所学校。 温行之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微一挑眉,说:“有这本事考过来再说。” 不出所料的,那头的温同学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温行之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电话里的忙音才挂下了电话。 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最不济又是给自己找了四年的小麻烦而已。如果不照镜子,温先生一定察觉不到自己眼神变得有些柔和。 折回身,他按下内线电话:“整理一下T大的报考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因为这通电话,温远心中似是多了几分底气。再接下来的冲刺的一个月间,温远同学拿出了之前上学十余年都不曾有过的勤奋劲头。看得家里人是目瞪口呆。 家里人当然也表示出了相应的重视,而且让温远觉得受宠若惊的是,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候,远在国外的父亲温行礼竟然回来了。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在离高考距离还有一周的时候,十一中放了假。温远慢吞吞地收拾着她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书,一是在等家里的勤务兵来接,二是,她还想再看看这个校园。哪怕这校园里面最让她记忆深刻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傍晚的时候,等到校园的人都走光了,勤务兵才开着一辆小吉普来接温远回家。回到温宅,甫一下车,就看见温行礼的那辆霸气的辉腾。温远不由一惊,父亲回来了? 她把书交给勤务兵,急急地向大厅走去。大厅里就两个人,乔雨芬和温行礼,原本是正在说话的,看到温远进来,都不禁抬起了头,向她看来。 这注目礼弄得温远有些尴尬,她站在原地,抓抓头发:“我、我听说爸爸回来了。” 乔雨芬回过劲来,笑着对温行礼说:“你看,孩子听说你回来,都高兴成什么了。 温行礼只是笑笑,没说话。 乔雨芬走过去接温远的书包:“听说咱们家最小的小朋友要高考了,你爸爸特意腾出了几天的时间回来看看你。” “倒也不是特意,这次回国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似是怕温远因此而压力大,温行礼淡淡地解释道,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乔雨芬,对温远招招手,“来,远远,跟我上楼。” 二楼书房。 家里共有两个书房,爷爷一个,父亲一个。因为父亲一年泰半在国外,极少用到,所以这个书房设计的就不如爷爷那个大。温远一走进来,就感觉到压力袭来。 她乖乖地站在书桌对面,低着头,没敢看温行礼。良久,听得对面那人低低一声叹息:“站过来点儿,你就这么怕爸爸?” 温远抬抬头,嗫嚅道:“不怕。” 温行礼苦笑着摇摇头。这也怪不得她,他坐在书桌前,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温远甜甜一笑。 “那就好,不要太紧张。不过就是一次高考。” 温远点点头。 温行礼沉吟片刻,又问:“想好报哪儿了么?” 鉴于上一次的经历,温远不敢直接说了,只是摇了摇头:“还在想。” 温行礼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不知何时,竟然长得这么大了。虽说还是一张娃娃脸,可到底还是成熟懂事了不少。 他看着温远,在一阵沉默之后,说道:“那听听爸爸的建议,留在B市读书怎么样?” “B市?” “我只是建议。”温行礼和煦地笑了笑,“你看,家里的孩子都在外面,我呢,也是满世界的跑,只剩你妈妈一个人,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多陪陪她?” 温远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在温行礼略带期盼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口:“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温行礼高兴地说道。 在温远的印象中,父亲温行礼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话。难得有一次,却是开口让她留在B市。 在别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在于温远,却是一件很难下决定的事。 她知道,可能她的选择会让很多人对她失望。可温远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她想离开这个家。 23、 T市,国际机场。 六月初,这几天T市的天气有些闷热。午后稍降细雨,总算是有了丝丝凉意。温行之将车停好之后,刚刚走到了3号航站楼的国际出口前就见闸门大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松快的步子走了出来。 温行之向他招了招手,便见那人向这边走来。 “回来了。” 那人笑笑,嗯了一声,“还要麻烦你亲自来接。” 温行之挑挑眉,岔开话题:“手术做得怎么样?” “GP大老板亲自介绍的医生主刀,自然很顺利。”那人,B大管理学院教授兼职GP亚太分部地区高级分析师的叶以祯叶教授,笑着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不该这么早回来,要多休息一段时间才是。”温行之将他的行李放到车上,严肃地看着他说。 两个星期前叶以祯刚刚在脑子上动了一刀,长时间的飞行让他有些疲惫,坐在副驾上,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间:“我放不下这边,临近毕业,很多学生需要导师指导,还有一系列的答辩会。另外——” “另外就是温冉,你放不下她。” 叶以祯笑吟吟地看过去,“彼此彼此。” 温行之眉头一紧,没再说话。 将叶以祯送到在T市的住所之后,温行之驱车赶回了GP。前段时间刚刚料理了理事会那边丢下的烂摊子,日本人在南美开的铜厂又跑到LME沽空期铜,英国一些基金机构大肆抛售债券股票,筹措资金准备跟这些凯子对拼。GP下设的也有某些机构闻风而动,GP大老板在伦敦坐镇,准备召开一场高层会议。 温行之这一周连跑了纽约伦敦和香港三个地方,时差还未完全调整过来,眉宇间有难掩的疲惫之色。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赖以宁正在帮他接听电话,见他进来,忙递给他:“B市家里面的电话,温老爷子打来的。” “知道了。” 随手将外套搭在椅子上,温行之接过电话来。 已近五点半,该下班了,赖以宁原本有些工作还未向温行之汇报。不过,她了解老板的脾气,接过电话之后,应该没心情听她说了。因为,电话那头老爷子的语气并不太好,应该说是——十分糟。 六月七号、八号。 许是老天爷可怜高三的学子,高考这两天天气骤然降温,降到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倒是从九号这一天起,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不管怎么说,高考,总算是结束了。 温远大松了一口气,本该是欢呼的时刻,而因为原本一直紧绷的弦断了之后,在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竟然发起了高烧。这可吓换了一家人,凌晨两点的时候打电话请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过来为她看诊降温,忙乎了一夜,在天刚亮的时候,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一点儿。 温远迷迷糊糊地看着床边有人走来走去,难受的感觉撕扯着她,扁着嘴简直想哭。又睡了一觉,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温远扯了扯乔雨芬的衣角,嘱咐她不要把自己的书丢掉。 乔雨芬不解:“留着那些书干吗?难不成还想读一年啊。” “才不呢。”温远闷声闷气地说,“我要留着,等到去学校的时候,,要爬到学校楼顶把撕成碎片的课本扔下去。” 乔雨芬简直哭笑不得,看了看烧的脸都红了的温远,说道:“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这事儿,还是安分点儿,少干些破坏环境的事儿罢。” 如此这般,混沌了几天,温远的烧终于完全退了下来。清晨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条件反射般地用手揉了揉眼睛,任由乔雨芬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喝点儿粥。你方老师把报志愿用的资料送过来了,等你好一些,咱们一起选一选学校。对了,你病着,没去学校估分,你班主任就一并把答案送过来了一份,选学校之前先估估分。” 温远眨眨眼睛,没说话,只喝粥。 “远远,你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嘴里含着粥,温远说的语焉不详的。 乔雨芬叹一口气,“那选学校就要谨慎一些了。”似是怕影响温远养病的心情,乔雨芬打起精神说,“幸好是等成绩出来了再报志愿,到时候选一选,想必B市的学校还是能上一个的。” 温远吞了口粥,打量了一下乔雨芬的脸色,试探地说:“其实,T市的一些学校针对B市学生的分数线也不是很高,有些一本学校也可以考虑考虑的。” “报T市的学校做什么?你一个人跑那儿去,能适应的了么?成奶奶和我想你了怎么办?” “有这么多车,想看我很方便嘛。”温远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哼,说的倒是好听。那你要是像现在这样生一场病,谁来照顾你?到时候恐怕连个给你买药的人都没有!” 温远撅撅嘴,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小叔不是在嘛。” “不行!”乔雨芬干脆利落地撂下一句话,“就在B市,哪儿也别去。” 温远有些惊讶地看着乔雨芬起身,端着碗向外走去。她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乔雨芬是生气了。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绞着手指,望着窗外雨过天晴后绽出的太阳光,发呆。 在温远的印象中,乔雨芬很少对她发火。哪怕她如此在意她的学习,也没在她考不好的时候训过她一句,长这么大,训她最多的,竟然是温行之。说好也不好,就像现在,面对生气的乔雨芬,温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温远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看见成奶奶站在门外,“你同学打电话来找你了,快下去接。” 同学? 温远微一挑眉,跟着成奶奶一起下楼。 客厅里,乔雨芬正拿着电话对着那头的人说个不停,嘴角似是有一丝笑意,“我们远远当然是在B市了,你跟她呀正好有个照应。别看她十八岁了,可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瞅见了温远,乔雨芬向她招了招手,“同学,苏羡。” 温远眼皮子一跳,赶紧接过电话来。苏羡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温远看了眼乔雨芬,握紧话筒,“你打电话找我?” “嗯,想问问你估分情况,怎么样?” “还、还凑合吧。”温远绞着电话线,含糊地说着,“你怎么样?B大妥妥的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灵,我这次发挥的不好。” 温远才不信,“发挥地不好进这个学校也不成问题。” 苏羡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想好了吗?报哪个学校?听伯母说是B市的。” 一听到伯母两个字,温远条件反射般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乔雨芬。虽是在泡茶,但一看那神情就知道对她这边很关注。温远只觉得心跳加速,她转过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我想了想,还是留在家里这边比较好。学校呢,最好就离家近一些,这样随时可以回来。” “好,我知道了。” 苏羡说完,挂断了电话。温远对着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了?知道了什么? “远远。” 挂下电话,就见乔雨芬招手叫她过去。温远犹豫了一下,捏着衣角站在了沙发旁。乔雨芬看着她,像是全然忘记了几天前的不愉快一样,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问道:“这个是不是当初给你写情书的那个?” 温远大窘:“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还想瞒我。”乔雨芬斜她一眼,看她脸红红的,以为她是在害羞,便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那孩子话里话外倒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打电话来探口风,分明是想跟你上一个学校的。”顿了顿,又问,“知道他父母都是干什么的吗?” 温远感觉自己的脸简直要烧死了:“妈,我们两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乔雨芬想了想,“算了,总之你还小,现在想这么多也为时过早。”说着牵起温远的手,“来,这两天我给你看了几个学校,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说的也是,就得选离家近的,这样方便……” 被乔雨芬握住的手因为出汗有些发粘,温远有些不自在地跟着她往楼上书房走,悬着的那颗心像是在自由落体一样,每走一步,都要沉沉地往下坠几分。 分出来的很快。 考完不过两周的时间,B市各大高中的光荣榜就已经亮出来了。一时间,各种关于状元的讨论也炸开了锅。今年是十一中的丰收年,文理科状元都出自这所学校。文科状元是温远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女生,从报纸上看,长相倒是很普通。理科状元,那她就熟了,是苏羡。 只是听完这个消息,温远还来不及惊讶,就被另一个消息给惊到了。教育院发来短信,通知她成绩的同时告诉她,她的分数,超过B市重本线二十多分。 这个消息可把温家上下都给高兴坏了。而温远手中攥着手机,却有些恍惚。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改个好点儿的学校!”乔雨芬戳戳温远的脑门,见她没反应,便笑着对温行礼说,“我看这丫头是高兴懵了。” 温行礼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不要紧,这还有时间,可以慢慢选。” “爸,妈,我、我想回房间查点儿东西。”温远挠挠头,说道。 “查什么?” “查成绩。”温远有些难以置信,“你说,是不是弄错了啊,这分不是我的吧?” “这还能有错!”乔雨芬失笑,“那你去吧。” 温远甜甜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好,转过身从柜子里摸出来自己的手机,找到温行之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温远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在变快,变大,仿似要跳出来一般。 她贴着强,忐忑不安地等着电话被接通,却最终被告知:被呼叫的用户无应答。 听着听筒里拿公式化的女音,温远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下子坐到了床上。 温远揉揉自己的头发,很是苦恼。考完她是觉得挺不错的,过了重本线应该是可以的,这样走T大绝对没问题。可谁想能超出重本线二十分,这样的成绩,真是让她又喜又忧。 此时温远脑子里只有五个大字:“这下完蛋了。” 有温行礼在,凡事都决定地很迅速。 不过两天,要报的学校就定下来了。就温家长子温祁所在的A大,连专业都不带改的,直接填的就是温祁就读的金融。乔雨芬对此很满意,还特意在温祁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时候对他耳提面命道:“你在学校有关系特好的老师没?日后多联系着,远远在那儿读书有好处。” 温祁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手里那本杂志在看,听了这话连头都不抬:“快得了吧,这么大一麻烦扔给我,我可受不起。” 乔雨芬听了戳了他脑门一下:“怎么说话的你,有哥哥的样吗?” 温远瘪着嘴坐在一旁,要照以前定是要回两句嘴的,可自从过年出了那次礼物事件之后,温祁就对她是爱答不理的,每每凑上去都是热脸贴冷屁股。 眼看着乔雨芬去了厨房,温远往温祁身边凑了凑,“哥。” 温祁有些夸张地抖了一下肩膀,往一旁挪了挪。 温远扁嘴,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又往他那儿蹭了蹭。 “你给我打住,离我一米远。”温祁伸手拦住她。 “哥”温远故意拖长音调喊他,见他被她雷的不轻,格格地笑了,“你还生气呢?今年过年我给你准备一份礼物还不行吗?” 温祁哼一声:“不劳您破费了。” 温远撇嘴,过了一会儿,才问:“我要去了A大,有事了能给你打电话吗” “别,你哥哥我忙着呢,可消受不起你这福。” 温远切了一下,坐在一旁不吱声,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是呀,她还能去哪儿再找一个那样的人,虽然每次也很嫌弃她,但到最后替她摆平一切的那个人。 吃过晚饭,温远早早地回了房间。 虽然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一个月,但是乔雨芬已经早早地开始准备了。每晚陪着她看电视,温远总是能听到她对着电视上的广告念叨:“是了是了,这个也得买回来带到学校去。” 听着这样的话,温远心里有一丝小小的愧疚。这个她相依为命了十八年的女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坐在她身边的时候想的是如何离开她。 自私吗?温远觉得这个答案毋庸置疑。可她觉得她心里像是锁了一只鸟儿,再不飞出牢笼,仿佛就永远不会再飞了一样。 许是怕这种情绪外露地久了,容易被看出来。温远索性待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发呆。良久,才动了动身子,把电话拿了过来,拨了温行之的电话。 嘟声响了十几秒,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喂,是远远吗?” 温远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是因为她这阵子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一下子通了有些出乎意料。二是因为,接电话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温远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道:“是赖特助吗?” “是我。”赖以宁浅浅一笑,“找温先生?” 温远稍稍松了一口气,“嗯,小叔他在吗?” “真不巧,温先生这几天去伦敦了。是有什么事吗?” 这样啊…… 温远沉默了一会儿,对赖以宁说道:“没事,没什么事。” 敷衍着挂断了电话,温远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鼠标的左键上敲来敲去,良久,才轻轻地按了下去。 温远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网页,一排硕大的红字看得她有些心惊胆颤——学生填报志愿综合系统。就着屏幕上的光,温远输下自己的考号和密码,点下确定后等着页面跳转。几秒而已,而温远却觉得网速一下子变得好慢,等待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好长。 志愿那一栏里是温行礼和乔雨芬精挑细选的学校和专业,温远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才将每一栏都清空。换上了早已烂熟于心的院校代码和专业。一个一个,敲得分外缓慢。 敲完,跳出来一个窗口:“确定要修改报考信息吗?” 确定吗? 明晚可就要截止了,她真的确定吗? 温远只觉得心头有些烦乱,她闭了闭眼,按下了确定键。过了好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之后便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 等到最后一寸光从房间里消失,在整片黑寂之中,温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而颤抖。 24、 等通知的日子,统共不过两周,而温远却觉得特别漫长。 说不清这几天是什么心情,虽然早已想好了说辞,但一想到将要面对的场面,温远的心就惴惴不安。也幸好乔雨芬这几天心情很好,没瞧出来温远的异常。倒是成奶奶,看出她脸色不好,关心地过问。 “这几天看你吃饭都吃少了,是不是一想起过段时间就要离家吃不到好吃的就不高兴啊?” 成奶奶笑着逗她,她在温家待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能比吃的还吸引她的东西。 温远瘪瘪嘴,张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跟着成奶奶逛早市。 成奶奶带着她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挑了好多让她带到学校去。 温远像孩子一样撒娇:“都快放不下啦!” 成奶奶嗔怪地看她一眼:“到时候有司机送你,到了学校,有你成奶奶我在,什么不给你收拾的好好的。” 温远看着她,甜甜地笑了,心底却有些酸涩。 要说这个家里,最疼她的人还不是乔雨芬。应该是成奶奶。 温远还记得小时候,她一个人睡觉怕黑,是成奶奶每天每夜哄着她睡着,第二天再做好甜糯的红枣粥才把她从床上叫醒,送她去上学。后来她上了初中,乔雨芬便不让成奶奶管她那么多了,一是成奶奶年纪大了,怕她操心太多对身体不好,二是上了初中学习就抓紧了,乔雨芬觉得自己亲自来管教她比较好。可即便如此,一日三餐什么的,成奶奶照顾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周到。 若真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家,最舍不得恐怕就是成奶奶了。一想到这个,温远就觉得眼眶有些忍不住,她低下头,蹭了蹭成奶奶的肩膀。 七月末的B市从一早就开始热了,晒得地表的温度蹭蹭蹭往上升,却不见有太阳,空气也仿佛是凝固的,真真是闷得要命。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温远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汗,她叹口气,抹了抹额头,快要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树下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赵唯一。她看着他那耷拉着的削成板寸的脑袋,不禁笑了笑,迈着慢步,向他走去。 “你在这儿干吗?不热啊?”说着用爪子在他脑袋上抓了一下,略扎的手感让温远咯咯一笑,“没想到,这发型还挺衬你的嘛。” “别乱弄。”赵唯一拍掉她的爪子,对自己的发型甚是在意。他一抬头,冲她扬扬眉,“这次我就四天假期,拨出一天来找你,感动不?” 温远撇撇嘴。 赵唯一笑了,“脱离苦海,高兴了吧?” “就那样呗。”温远语焉不详地答着。 赵唯一不知其中深意,只当她是不舍,笑着揉揉她的脑瓜,“小远儿也长大了,走,咱们找个地方庆祝庆祝,再叫上苏羡。” “喝酒啊?我才不去呢。”温远瘪瘪嘴,“再说了,你就只是来找我喝酒的?” 家门口拉她去喝酒,这不是找死呢吗?赵唯一一边悻悻然地想着这娃儿啥时候反应这么快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塞到温远手里。见温远不解地看着他,便说:“要是见到陈瑶,替我交给她。” “你怎么不自己亲自给?”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让你帮忙给就帮忙给。”赵唯一弹弹她脑瓜。 温远嘟嘟嘴,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神情,把信收下了。 送走了赵唯一,温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盛夏的天气,窗帘一拉,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吹着空调。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从心底涌起,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成奶奶的话,也或许是因为赵唯一。大概很久很久之后,这些人都会渐渐的淡出她的生活。会有遗憾吗?那是当然的,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是不舍和后悔,也终究没用。 算了,不想了。 温远翻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舒适的温度让她有些发困,直到一生巨响从楼下传来。温远嚯地睁大眼睛,从床上爬起,看了下床头柜上的台历,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竟然忘了,今天是出结果的日子。 温远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刚探出个头,就见楼下有两道视线向她投来。躲都没法躲,便被温行礼给叫住了:“远远,你过来。” 温远忐忑不安地向客厅走去,只见乔雨芬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再看到她手中握着的手机时温远就明白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抬头有些心虚地看向温行礼。 温行礼前两天去了一趟西北,昨晚刚刚赶回家,略略睡了三个小时起来,此刻的精神状态还不算太好。他揉了揉眉间,看着温远说:“刚教育院发来通知,说你被T大金融专业录取了。” 温远眼睛转了几转,说道:“其、其实我后来想了想,怕只报A大这一个志愿不太保险,万一被退档了怎么办,所以我就在最后添了个T大,平行志愿,可以报5个呢。” 温行礼想了想,“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分数够不上A大?” “应、应该是吧。”温远绞绞手指。 温行礼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给教育院打电话问问,看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乔雨芬淡淡地开口,温远眼皮子一跳,向她看去,只见她握了握手中的手机,也抬起头向她看来,“我问过了,教育院的人告诉我说A大的分数线要比她的成绩低十分,若是第一志愿填的A大,没有不要的道理。” 温行礼短暂地怔了一瞬,随即看向温远:“你——” 乔雨芬站起身,看着温远苦笑:“温远,你是不是觉得妈妈管你管得太多了?“ 温远失措地抬起头,嗫嚅道:“我,我没有。” “那你跑到T市去干什么?千挑万挑给你选个学校,明明高出录取分数线十分,却被别的学校录走,还骗我说什么平行志愿?你就这么骗妈妈是不是?B市有什么不好?你你说你跑到T市去干什么?!” 温远心跳剧烈加速,害怕的厉害:“我没想去T市,我就是试试……” “试试?”乔雨芬觉得好笑,“我看你是巴不得离我远点儿的吧,我是想明白了,你也自己数数,报考前,你在我耳边提过多少次T大,你自己数数!” “雨芬!”温行礼皱着眉叫住她,“不要这样对孩子说话。”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跟我说?”乔雨芬突然向温行礼发火,温远被她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着乔雨芬,有些不知所措。 温行礼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不要大喊大叫,爸还在休息,他这几天身体不好,你把他吵起来算什么回事?” “你现在嫌我吵了?你自己数数我有多少年没跟你吵架了?我够得着你吗?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你真那么忙吗?你扪心自问你真就那么忙吗?”乔雨芬泛红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我指望不上,温祁也跑得远远地。现在就只剩下温远了,可你看看她,想着法儿地骗我要走要走,去什么T市?哪怕A大真录不上,B市还有那么多学校呢,哪一个不能报你说!” “孩子想出去走走有错吗?温远她也是个人,有脑子有主见的,非得绑在你身边才行?” “那我就不是人了是不是?你们都走都走,让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破家?!温行礼我告诉你,我受够了!” 温远完全被震慑到了,她预料到她会被乔雨芬训一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歇斯底里,仿佛堆积了十几年的不满和怨气,要今天一并发泄出来一般。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平素和蔼可亲优雅的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 温远感觉到自己心跳砰砰跳的很大声,她艰难地把眼泪压了回去,伸出手拉着乔雨芬,说:“妈,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别跟爸吵了,是我自作主张……” 她的声音几近颤抖,而乔雨芬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扒去:“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温远怔住,温行礼涨红着眼睛压低声音冷叱道:“别跟孩子胡说!” “我胡说?”乔雨芬冷笑着反问,“温行礼你别太天真了。你还以为温远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温行礼看向温远,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我偏不!”乔雨芬泛红的眼睛看上去有失控的迹象,指着温远的那双手也有些颤抖,“你别以为就上个学校那么简单,我告诉你温行礼,她这是有预谋的,这只是第一步,她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你知道不知道!这孩子,她早就不拿我当妈了!否则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来!你问她,你让她看着你的眼睛回答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暴怒之中的温行礼愣了一下,他看向温远,声音有些低哑:“丫头,你跟爸爸说……” 乔雨芬和温行礼同时向她看来。温远呆呆地站在原地,父亲的眼睛通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期冀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乔雨芬,温远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像是有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快意。大概真像她说的那样,她忍得太久。可偏偏又忍得太好,瞧不出一丝破绽,以至于温远不知,现在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父母。目眦尽裂,张开全部爪牙,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的对峙,脱去了伪装,不顾一切。她从未想过,能在她的爸爸妈妈身上看到这一幕,而且还是为了她。 她忽然觉得恶心,捂着嘴想吐,可她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这让她感到难过。所以温远扶着房门,不顾外面忽降的倾盆大雨,一头扎了进去,横冲直撞地跑向大院门口,却见,一辆打着车灯的黑色轿车,向这边疾驰而来。 ———————————————————————————— 作者有话说: 喵呜,更新了。 ⊙﹏⊙b汗,这次停的是有些久,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保研的事情,11号终于拿到了接收函,保研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之后的时间会很充裕,所以更新速度当然会提上来。话说,我发现之前停的挺是地方的,从这章冲突才算完全展开。关于温远的身世和两人感情也就发展起来,所以若要按之前的周更,也挺折磨人的吧,哈哈。多谢美人们这段时间对我龟速的容忍和支持哈,所以接下来我也会努力更新来回报大家滴。=3= 说几个大家关心的话题。 关于更新速度:因为这周要写论文加考试,所以暂定3日一更。(下更在周四,下下更在周日)从下周开始2日一更,有特殊情况会在文案请假哦。日更的话,很久没有过了(但不代表没有过!!),我努力努力吧,争取什么时候。。。。 关于V文:这个我之前已经说过罗,但是还是有很多读者问,所以我再说一遍,此文不V!已经跟编辑协商好了,所以有木有晋江币的姑娘们都可以看了,嘻嘻。算是我的私心,我个人很喜欢这篇文,所以也希望更多的读者能看到。 关于实体:这篇文目前还没有签约出版,暂时也没有打算签约出版。如果大家想收藏实体,我可以开定制。因为出版的话,一是要修稿,没那么多时间,二是要删减,不能想写什么写什么。还是我个人的私心,我希望这篇故事,不管是网络上的还是落实到纸书上的,都能是非常完整的,原汁原味的。 插播一则小广告,你好,中校先生实体《此致,爱情》已可以预订,地址在下面,想收藏的姑娘可以下手罗~ 25、 温远站在雨里,愣愣地看着那辆向她开来的车。天色渐黑,透过雨幕射来的灯光便格外刺眼,温远下意识地捂了下眼睛,等到车灯熄灭,她拿开手臂时,看见温行之撑着一把黑伞下了车,快步地向她走来。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因要帮她遮雨,温行之大半都露在伞外,被雨浇个通透,温远就一直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温行之伸出手,想要拨开她额前粘湿的头发,只是刚伸至半空,一直发呆的温远忽然反应过来,呜咽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好久了,才垂首,发出一点点声音,像是幼兽受伤时的呜咽:“小叔。” 温行之低头看着她,眉头紧皱。 B市,东郊。 这几日来B市连日高温,天气闷似蒸笼,熬到了今天,终于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洗刷掉了几日来的热气。高高的楼层,窗户一打开,便卷进来一阵风,携着一丝丝的凉意。 温远就直直地戳在窗户前,湿透了的衣服贴的她很不舒服,可她依旧是不想动。温行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着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微一挑眉,说道:“水放好了,进去洗个澡。”看见她愣愣地转过来,又说,“湿掉的衣服放一边,换洗衣服马上就送到。” 温远闻言只是站在原地,蹭着脚尖。温行之解掉袖扣,看她依旧是不动,便催促道:“先洗,有事出来再说。” 温远抬头看了看他,咬了咬唇,进了浴室。水温正好,她躺在里面泡了一会儿。这一天她累坏了,直到现在脑子还是一片混乱,所以她确实需要休息。 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待得感觉稍稍好了一些,温远才默默起身。换洗的衣服放在外间的篮子里,温远慢吞吞地套到了身上,来到了客厅。 温行之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微湿的发梢看出来洗过澡的痕迹。见她过来,便向她招了招手,递给了她一杯水:“把这个喝了。” 温远尝了尝,是冲剂的味道。她瘪瘪嘴:“我没感冒。” “以防万一。” 他看也不看她,将刚刚赖以宁连同衣服一起送来的外卖取了出来,食物已经有些凉,只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时间,整座两百平米的房子里,回荡的只有微波炉工作时微小的声音。 “我不饿。” 温远躲在抱枕后头,拒绝吃饭,又看着他将抱枕从自己怀里抽走,把一份虾饺和一份蛋花汤放在她面前。虾饺是外送的,可蛋花汤却是刚刚她洗澡时他亲自煮的,升腾的热气从碗里冒出来,熏得她的眼睛热热的,似是有眼泪要冒出来。 “不饿也要吃点。” 他难得有耐心,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又将调羹放进汤里,却听啪的一声,温远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又拿起抱枕遮住了自己的脸蛋。温行之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才发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偏偏又没有声音。临近了,才听见她轻微的啜泣声。压抑且颤抖,不像个孩子。 温远长这么大,他是很少见她哭的。 从小她是跟温祁一起长大,温祁不懂事,温远便老是受欺负。都是小孩子间闹着玩的,大人们便不大管,原以为这丫头一定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却不想她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有一次他从国外回来,刚入了门,便瞧见家里房顶上站了两个人,一个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姑娘叉着腰义正言辞地警告她的哥哥不准再欺负她,否则就去爸爸那里告状。一副正经的小模样。他心里不拿这两个小人儿当回事,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小丫头经过妈妈的提醒喊他小叔的时候才正眼瞧了她一回,头发似是刚洗过,又柔又顺的,嘴巴甜甜地称呼他,有些敬畏却又勉强微笑的表情有趣极了。 一转眼长得这么大,大到这个丫头都不拿自己当个孩子,开始像个大人。 他是不喜欢她这样的。 “温远。” 他耐心极好地去抬起她的脑瓜,她挣不过,又被弄得有些疼,抬起头的那一霎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没哄她,只是低头看着她哭,而后取过被她丢在一旁的毛巾,擦拭着她半湿的头发。擦着擦着,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他才重又开口:“一会儿吃点东西,吃完东西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她抽抽噎噎地答。 “不行。” “……” “……” “我讨厌你!”忽然毛巾被人夺走,温行之低头,就看见温远红肿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帮我的!” 她企图让温先生感到愧疚,却见温行之看着她的眼睛里分明夹杂着一丝的笑意,似是无奈。原本她是很有气势的,可送来的衣服有些大,她整个人缩在里面,便显得有些小。 看着这样的她,温行之着实有些内疚不起来。想了想,他拿过她手中的毛巾去擦她的眼睛。温远瘪着嘴挥开他的手,直接拽着他新换的衬衣袖子在脸上蹭了蹭,算是抹泪,也算是发泄。 温行之眯了眯眼,弹了弹她的脑袋瓜:“知道你是笨的,却没想到会笨到这种地步。” 见她又要抗议,便将毛巾扣在她的脑袋上,一边放慢动作擦拭着头发,一边说:“直接就这么跑出来,若是没遇上我,你是打算上哪儿去?” 毛巾罩顶,温远嘟嘟嘴,不自在地动了动:“反正我不要在家里待着。” “怎么,有人训你了?” “……嗯。” “因为志愿?” “唔。” “为什么不想留在B市?” “……”温远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做什么都被看得透透的,“没有为什么。”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完脑袋便被抬了起来。 温远有些惊慌地看着他忽然压近,原本便有些心虚,在他的注视之下心跳更加快了,简直是要跳出来。一双闪烁的眼睛也眨得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局促了起来。她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见温行之的视线忽然落在她的唇上,连带着表情也有些变化。是她看不太明白的变化,没等她深究,温行之便松开了她,拿走她面前的那盘虾饺,转身离开:“饭有些凉,我去热一热。” 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末了,松了一口气,缩回到沙发上。 浑身无力,心却依旧剧烈地砰砰跳个不停。因为,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他是要吻她的。 当晚,温行之并没有送温远回家,却也没有再多问,直接打发到她之前经常睡得那个房间,让她早一些休息,有事情明天再说。然而,他自己却有些睡不着,在书房枯坐了一会儿,拨通了温家大宅的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看样子是一直在等。 “行之,怎么样了?” 他垂首看着衬衣上的袖扣,是他在她送过来的生日礼物中发现的,并不是什么宝贝的东西,可今天他却戴上了。此刻看来,微微发光的棕色,倒是像极了她的眼睛。那边的声音有点儿急切,温行之的声音却显得不咸不淡:“睡着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一迭声的那就好,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身边的人。 温行之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在室内他没有开空调,因为今晚实在是凉快的很,“大嫂那边怎么样?” 温行礼沉默了几秒,才说:“吃了点儿药,也睡下了。” “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我这边有不错的人选,可以为大嫂介绍。” “不,不用不用!”温行礼急忙否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放缓了声音说:“我自己能做安排,还得,还得她愿意去才行——” “大哥。”温行之淡淡地打断他,“你觉得这样拖下去像话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温行之也并不着急,静静地伫立在窗前,直到那边传来温行礼略显沙哑的声音,“这么些年,是我对不住她。还有远远,这个孩子,我没照顾好,没关心到。” “她习惯了。” “行之,你让我说完。”温行礼语气似是有些哀求的意味,“今天为了丫头志愿的事儿,我跟她的班主任方老师通了电话,也知道了丫头上高中这几年你对她多有照顾。我惭愧,惭愧自己这个父亲没做好,对孩子,不够亲。” 温行之的唇抿得很紧,便更加显得薄,“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疏远你不光是这一个原因。” 温行礼噎了一下,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今晚这通电话,他沉默太多次了,他是个外交官,最擅长的便是嘴上功夫,可面对温行之不算质问的质问,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也许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今晚,这个一贯清冷的弟弟几乎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咄咄逼人。 他强迫自己开口:“起初雨芬说我还不信,但后来我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才明白,丫头定是知道什么了。”缓慢一顿,他不解地低叹,“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家里人肯定不会对她说这些,她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音倏忽一顿,再开口时温行礼的声音便有些紧张,“难道是——” “怎么?”温行之下意识地握住了手机。 温行礼几乎是有些懊恼地说:“我想起来了,那还是在远远小学快毕业的时候。” 那时B市对初中新生入学的政策还是划片分,乔雨芬对温远分的学校不是很满意,正好温行礼在家,她便让他走走关系,给温远换个学校。温行礼倒跟她意见不一,温远分的那个学校是B市最先实行素质教育的学校,实行的是学分制,学的东西倒是多,就是对学生管理太松散。乔雨芬的意思是给她转到另外一个区的学校,那里虽然远一些,但老师们管得严,学生们也肯学。每年B市最好的高中的新生有一半都来自这个学校。温行礼考虑再三问过温远的意见,温远选择了前者。温行礼尊重了温远的意愿,没有给她办理转学,后来被乔雨芬催了几次,催烦了两人便大吵了一架。 他还记得乔雨芬说的话:“这孩子,抱回来养是你的意思。我没有反对,是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你说你常年在外,让这孩子给我做个伴,那这孩子就是让我管。她成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了算。现在这算什么情况?你j□j脸,我来唱白脸?好人都让你来做?我告诉你温行礼没这么好的事儿!她必须换学校,没得商量!我不能让自己的心血毁在这个破烂学校!” 那时乔雨芬的偏执性格便初露端倪,放在别的事上倒是无妨。只要涉及到孩子们的事,尤其是温远的事,她永远都是一副完全掌控的姿态。有时,他甚至感到迷惑,这个女人,对这个不是自己,甚至不是温家的孩子,到底是爱还是恨? “吵完架我就被派到国外了,临出家门前只记得丫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我,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估计她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些什么。另外的,温远来家里的时候温祁也懂了点儿事,不知道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越想下去温行礼越是烦躁,“真是乱了套了。” 温行之却一直静静的听着,末了轻轻地笑了一下,在温行礼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确实是乱了套。” 这一通电话并未让温行之睡得安稳,间或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合上电脑枕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天已微微透些亮光。他揉了揉眉间,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温远房门前时,看见门开着,而温远正缩在宽大的衣服里捂着夏凉被坐在床上发呆,听见脚步声愣愣地抬起头,看见是温行之,又赌气地撇过了头。 温行之似是并不在意小朋友此刻对她的仇视,将赖以宁为她准备的另一套换洗衣服递过来:“不想睡了就起床。” “起床干吗?” “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温远鼓起腮帮子。 “那T大你还想不想上?” 温远有些犹豫,T大自然是想去的,可她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中的她那所谓的父母。低头纠结些许,她伸手拽住了温行之的衣袖,可怜地蹭了蹭,“小叔。” 这撒娇的模样倒像个孩子。 “好了。”他说,“我带你回去。” ********************************** 经过一场暴雨,温家院子里的花打蔫了一大半儿。 然后成奶奶却无心侍弄这些花草了,一大早,站在院门口,神情有些焦虑。温行之带着温远进了院门,甫一抬头,便看见成奶奶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您慢点儿” 温行之虚扶了她一把,成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温远,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踌躇了片刻,才开口:“我看还是等会儿再进去的好,这楼上——”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的一声,接着便是器皿落地时特有的破裂声。听那声音,是从一楼温行礼和乔雨芬的房间里传来的。 温行之很快了然,眉头微微一蹙,说道:“老爷子在家?” “老爷子这会儿不在,一大早总参来车把他接走参加活动,说是晚上会送回来。倒是知道家里发生了点儿事,不过行礼那边瞒着,也没生多大的气。” 温行之默默点了点头,稍一思忖,回头对温远说:“你先跟成奶奶回房间。” 温远摇摇头:“我,我想去看看妈妈。” 他低头注视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温远与成奶奶对视一眼,沉默地跟在了后面。 临近乔雨芬所在的房间时,房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这个人温远认识,是大院卫生所里的医生,是专门安排给首长们及其家属看病的。 此刻这位姓张的医生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温行之向他颔了颔首,侧身进了房间。 屋里的情况简直比院子里还要糟糕,往日干净的被褥上一滩一滩的水渍,像是熬得药被扣翻了一般。乔雨芬披头散发着,正对着温行礼发难。 “你把医生叫家里来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温行礼我没病!我—没—病!”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恐怕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 温行礼似乎是全没了脾气,只哄着她说:“那我把这被子换了好不好?湿了捂着对腿不好。” 乔雨芬冷哼一声:“我这腿都不好多少年了,你现在知道来关心我了?假惺惺!” 温行之一直没说什么,站在那里看着温行礼亲自为乔雨芬换被子,面无表情。温远偏了偏头,看见一个护士拿着盛好的药向这边走来。熬得中药太苦,乔雨芬不愿意喝,便只好喝西药。 温远抿了抿唇,在护士经过的时候伸手端过了盘子:“我来吧。” 她端着药向房间里面走去,还没走到床前,乔雨芬便嚯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盘子。温远被吓了一跳,可还是硬着头皮往前。 “你站住,你别动。”乔雨芬忽然开口,“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指指温远,她又看向温行礼,“她端的是什么?我说了我没病,你们一个二个灌我药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早死是吧?是吧?!” 温行礼忙控住她,“没说你有病,只是喝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儿了。” “我不喝!”乔雨芬猛捶着床,忽的又抬起头,向温远扑过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温远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忘了动弹,怔怔地看着乔雨芬对她张牙舞爪。忽然一道强力拉扯了她一把,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稳住了乔雨芬。 看似没有用多大的力,可乔雨芬却挣脱不了。 “行之。你!你放开她!”温行礼急得话都要讲不全了,慌忙过来扶住乔雨芬。 温行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松了手。“你愿意这么耗着,若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温行礼伺候乔雨芬的动作顿了顿,末了,什么也没说。 出了房间,温远的脑子似乎是更乱了,眼前的状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懂,一个小小的志愿,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坐在床上,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 成奶奶走了进来,看着她的模样,只哀哀叹了口气。温远看着成奶奶,眨了眨泛红的眼睛,钻进了她的怀抱。 “奶奶,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成奶奶顺了顺她的头发。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一样抱着摇晃着哄着她,良久,才又低低叹了口气:“倔丫头。” 26、 大闹了一场之后,乔雨芬终究还是住院了。温行礼这段时间搁下了所有的工作,衣不解带地照顾在左右。 乔雨芬的情绪是控制下去了,可闹得这一场像是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住进医院以来,就整天一副蔫蔫的样子。按照医生的话来说还是得慢慢调理,同时接受心理治疗。温行礼一考虑到乔雨芬对治疗的抵抗性,便就有些犹豫。 温远是每天都来医院的,陪成奶奶来医院送饭,可是却不曾进过病房。父亲进出看见她,也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两人是都不敢冒这个险的,生怕乔雨芬一看见温远,就又旧态重现,使得局面更不可收拾。 温远能感觉到父亲温行礼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是有话要讲的,复杂的情绪她或许还看不透,但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却是明白的。 自从那天B市降了一场暴雨,这几日每到傍晚便会零星下些小雨。次日依旧是阳光高照,空气热得灼人。温远站在病房走廊的尽头的窗户边等着成奶奶出来,窗外有颗古树,聒噪的蝉声听着她心烦。温远一恼,把伸至面前的枝桠掰断了。 大中午的,医院的人依旧是多。从这里可以看到医院的大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轿车,看得她有些发懵。直到一辆眼熟的轿车向这边开来。 温远起初是没反应过来的,因为乔雨芬入院这几天,温行之一直没来看过她。自从那天他在家里撂下狠话,温远就没再见过他,每次想起都心揪揪的。她是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一旦他这样做了,温远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不,一想起这茬,温远脑子又开始乱了。气得她丢掉手中的树枝,使劲揉了揉脸。 忽听楼下有一阵声响,她向下张望了一眼,这一眼看让她囧的不得了。只见温行之弯腰捡起了她丢下去的树枝,而后抬头扫了她一眼。 不小心砸着了他,温远是有些心虚。可一看他淡定得不行不行的表情,温远同学又有些生气。 她咕哝咕哝嘴,没跟他道歉。温行之也没打算这样跟她说话,将手里的东西进垃圾桶,直接上了楼。不一会儿,就看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大中午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不等温远琢磨着如何开口,温行之倒先问她了。 “成奶奶送汤呢,我跟着一块儿来的。”温远指指门口,乖巧地说道。 “怎么不进去?” “……” “汤送了几天了?” “……没几天。” “所以说,你就天天在这外面等着?” 温远不吱声了。温行之也没难为她,问完之后,直接推门而入。 感知到面前那种他独有的强大气场消失,温远才红着脸扁扁嘴小声嘟囔:“要是关心我,就别老用一副质问的语气好不好……怪吓人的。” 温行之这趟来是老爷子吩咐他过来的。对于这个妻子住院以来一直没露面的弟弟,温行礼并没有半分责怪。他将手中的汤匙交给成奶奶,和他一起来到了外间。 正午的阳光落在室内,温行礼请他落座。 “我想跟你谈谈温远上大学的事儿。” 甫一坐下,便听到这样一句话,温行之顿了一下,继而笑道:“你和大嫂都在,这件事恐怕还轮不到我插手。” “行之。”温行礼一脸惭愧的表情,“兄弟间我就不跟你说二话了,你照顾远远比我多,她对你要比对我亲近许多,我想——你能不能做做她的工作?” 温行之低头考虑了片刻,“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不过,这件事这样办恐怕不妥。” 他说,“我不明白大嫂为何将温远去T市读书这四年看得这样重,我想她这么做恐怕也是有心锻炼自己,这可算好事一桩,犯不着如此小题大做。” “我也知道,可,可你看雨芬现在的样子!”温行礼有苦说不出。 温行之手指轻轻敲了下大理石桌面:“大哥你心里知道,大嫂这种病有些年头了,为了这个委屈温远,你这个父亲,恐怕也当得窝囊。”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他说,“治病的治病,上学的上学,谁也不要耽误谁。更何况你也清楚,大嫂的病根,并不在温远。” 这对温行礼可以说是□裸的讽刺。他的妻子因他而郁结多年,他却妄图通过委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来求得安宁,这可不是窝囊? 温行礼表情有些憋屈,只好别过头,点起一支烟。温行之也懒得提醒他,直接拿起外套,出了病房门。 那丫头依旧在那儿站着,小小的身影被阳光罩着,脸蛋儿有些发红。温行之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他其实是有些好奇的,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竟然会如此的倔。 他向她招了招手:“温远,过来。” 温远就有些犹豫地看着他,确定没什么异常,才来到他跟前。 “有事啊?” 语气都不像之前那么恭敬了,可谁在意。他敲了敲她的脑门,看她鼻子皱起来。 “我送你回去。” 温远捂着额头,瞪他:“我还得等成奶奶呢。” “你成奶奶要过一会儿才能走。” 温远转转眼珠,忽然喜笑颜开,“那好吧,我先跟小叔你回去。” 温行之瞅着她古怪,不过也不想深究。把车开过来,直接带着她回家。一路上正逢下班高峰期,车辆有些堵,所有的车都慢慢地向前爬行。不过温远却不觉得难受,拉下遮光板,蜷在副驾上吹空调。 她的皮肤很好,细瓷一般白皙明净,在阳光下晒晒,脸便通红通红。温行之用余光瞧见这丫头舒服的模样,并没有打搅她。倒是温远,车快开到家里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打破了这一路的寂静。 “小叔,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医院?” “有你天天来报到,我还着这个急干什么?” 温远莫名的脸一红,跟在他后面下车,小声地嘀嘀咕咕:“我跟你又不一样。” “我来不是跟你逗闷子的,也没那儿闲工夫。”走到院子门前,温行之忽然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这几天你先不要去医院,等过段时间情况好转了再说。” 温远闻言要抗议,被他用警告的眼神止住了。 “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学校的事既已成定局那就不要再去想。” 温远有些沉默,半晌,低头咕哝:“那你呢?”她抬头,“你是不是又有事儿要忙了?我的成人礼小叔你还得参加呢,没几天了。” “这个我是不会忘的。” 温行之说着,眉目有些柔和。他其实,是有些期待这个姑娘站在颁奖台上,睥睨全场的样子。 骄傲的,像个公主。那种她从不曾有过的样子。 往后几天温行之果然没出现,而温远也并没有就此躲在家里。隔三差五的往医院跑几趟,直到有一天,在医院里碰见了好久不见的温祁。 看见温祁,温远吃了好大一惊。下意识地贴着墙面站直,温祁来的有些匆忙,他看看温远,似是有话要说,闷头酝酿了许久,末了丢出一句,“你,你在这儿等我。” 一副要算账的语气,听得温远怪忐忑不安的。在病房外徘徊了许久,等了快一个小时,温祁才推门而出。 他深深看了温远一眼,“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当门神啊?” “我愿意。”温远不自在的蹭蹭脚。 “你愿意惹麻烦,你愿意!”温祁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跟我下楼。” 说完也不待她答应,直接抬步离开。温远揉了揉脑瓜,愤懑地瞪他一眼。 今天的天气还不算太热,接近傍晚,温度正好。温祁慢慢地在前面走着,走到医院的一个小花园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磨磨蹭蹭的温远。看着她渐渐走近,忙出声叫了句停。 温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略显神秘的一笑,然后从一直搭在臂弯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香蕉口味儿的,递给了她。 “怎么样,我这哥哥当得称职吧?” 他习惯性地等着她的反驳,可没想到却等来了她的眼泪。温远也不知道原因,鼻子忽然一酸,眼泪没经她允许就掉下来了。一切很突兀,却又那么顺理成章。 温远抬头瞪他一眼,擦了擦眼泪:“你以为现在拿盒牛奶给我,我就能忘掉你小时候欺负我的事儿了吗?没门。” 温祁笑笑,带着成熟的味道。 他摸摸温远的头发,低哑着声音说:“变聪明了,不错。” 鉴于温祁从小到大的恶行,温远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外套抢了过来,铺到了草地上。草地前段时间修剪过,此刻长了些许嫩芽出来,躺在上面也不觉得扎得慌。温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末了,长腿一迈,躺在了她的一边,还不忘挤挤她。 现在全医院的人,最悠闲的恐怕莫过于这两个人了。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她记得,乔雨芬入院这事儿,是一直瞒着温祁的。 “往家里打电话了,成奶奶接的。凭我这智商,两三句就能套出话来。” 温远切他一声。 “温远。” “嗯?” 温祁看着天空,天色已黑,明亮的星星,哪一颗都像极了她的眼睛。所以他趟正了身子,不去看她。 “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家?”温祁将双手枕到脑后,状似悠闲的说,“小时候总是被我欺负,长大了又被妈管得严,是不是觉得不自由?” “你还知道自己对我不好啊?”温远趴着,一边揪草一边踢他一脚。 温祁淡淡一笑。没说话。 其实,她想离开家,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 小学毕业亲耳听到了父母之间那场争吵,对于十几岁的她来说,那简直是一场灾难。依偎生存十几年的父母竟不是亲生,这样的打击她定然是承受不了的。 可依旧还是畏惧父母,在父亲走后,她没有向母亲求证,而是找了成奶奶。成奶奶在这个家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但又怎么可能告诉她?无奈之下,小温远威胁说自己要去问爷爷。这可吓坏了成奶奶,万般无奈之下,她将真相告诉了她。 不知道成奶奶是否有所保留,但温远听到的真相,是这样的:她的母亲,成奶奶口中美丽温婉的女人,跟父亲温行礼可算是同学。两人同时就读于国内一所名校的外交学院,只不过,温行礼要比她的母亲大上三届,母亲初入学时,温行礼已经临近毕业了。 按理说是没有机会认识的,温行礼快毕业的那一年几乎都不怎么在学校出现,因为那时候紧缺人才,尤其是温行礼这样精通外语的外交人才,再加上家世了得,还没毕业,就被挖进了外交部门做助理,前途是一片光明。 就是凭借这这份优秀,母校的外交学院院长亲自邀请他给当年新入学的新生做演讲。也就是在这次演讲当中,母亲认识了这位优秀的几乎不可一世的男人,随后又陷入了热忱的暗恋当中。 母亲很倔,比温远还要倔,同时韧性足,发誓要与他相匹配,便苦练英语,听废的磁带简直不计其数。这要放在现在绝对是一部励志的爱情片,且人人都渴望在最后的时候看到女主角得偿所愿。可现实的情况却是,母亲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地试图走近他的心里,到最后却发现这个男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是家里给介绍的,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他也并不反感。 那个年代着实不需要什么爱情,彼此觉得合适,便能过一辈子。她因此看起来像个另类,而且也痛苦万分。她能察觉到这男人对自己的好感,但这不足以他放弃那个女人来选择自己。他说她还小,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她如果不要脸,也可以在他婚后继续纠缠他。两个选择,每一个都是痛苦的开始。 可母亲到底是看重自己的尊严的,果断的收拾情绪,开始用功读书。随即,出国。 按母亲的家世,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出国所需的费用绝对是她承担不起的,更不要提那时出国还不像现在这么简单。可最后她还是成功的去了国外,这其中温行礼出了一半的力。 他在外交部帮她费力周转,又在她临出国前将自己工作几年积攒了的工作拿出来一半给她。母亲拒绝了,最终什么也没要,去往了异国。 “后来,听成奶奶说,她好像挺成功的,找了个研究物理的留学生回来,在B市结了婚。再然后,两个人在我一周岁的时候去了趟西藏。” 亲生的母亲跟父亲都是善良的人,在西藏资助了三位儿童,每隔一年去看他们一次。然后不幸的是,最后一次入藏的时候遇到了山体坍塌滑坡,一行的人,无一生还。 “成奶奶说,是因为他们善良,所以在死在了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死后,也一定是安详的。” 温远睁眼看着天空,低喃地说。温祁侧头看看她,末了伸手拍拍她的头。往后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那时他已经有了记忆,对于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了个大概。他记得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不顾母亲的阻止连夜赶往了西藏,回来后又将一个小婴儿抱回了家。母亲大闹着不依,父亲便恳求母亲,说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求她善良一些。 总之,那一场闹了很久,但孩子终归还是留了下来。取名温远,是因为,她的母亲名字当中,有一个远字。 “我又没问你这个,干吗告诉我这些?” 温远转过头,明亮亮的眼睛正视他片刻,“我有时候在想,你对我不好,是不是因为我抢走了妈妈一半的爱。我也会想,爸爸常年不在家,是不是因为我跟妈妈有了隔阂。爷爷也很少对我笑,所以我想,我应该走远点。这样可能会好些。” “瞎想什么?”他重重的弹了她脑瓜一下。 温远皱皱眉头,压下脑袋,“反正我觉得是这样的。” “你自己觉得什么都是对的啊?那你干脆给别人看命得了!” “哥。”温远拽住他的手,把脑袋埋进他的臂弯。 温祁平息了怒气,抱了抱她:“没人,没人讨厌你,知道吗?不许乱想。” “唔。” 温远没有再与他争辩,但她或许还没有明白。温祁,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从来没有讨厌过她。 27、 温祁来过之后,乔雨芬的情绪明显好了起来,看到温远也不会有过激的反应,就好像回到了之前和蔼可亲的样子。 可温远是被她吓怕了,一开始完全不敢近身,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发作,才敢坐在她的身边。在温远看来,她这副样子,仿佛是全然不记得了之前的事情一样。 温远看着这样的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但温行礼却是高兴的,在乔雨芬好转的第四天,给她办了出院,回家静养。老爷子前几日去了L市,这几天一直不在家,也算是正好。 明天就是成人礼举行的日子,温远翻出了校服,正打算给温行之打电话的时候,乔雨芬忽然推门而入。 “妈妈。” 温远顺手扣下电话,乔雨芬看见了,笑了笑,“给谁打电话呢,神神秘秘的还。” “没,没有。” 乔雨芬见状也并不逼迫她,只说:“妈妈有件事想给你商量商量。” 一听她的语气,温远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您说。” “前几天你爸爸去了趟市教育局,虽然你是被T大给录了,但是这档案还没有提走,我想着,可能还有转寰的余地。你先别急,先听我说——”见温远一副要开口的样子,乔雨芬阻止了她,“老爷子一向不喜欢家里人做事依仗家世,但我想,既然有这种关系,不用也是浪费。你爸爸为政,能不要欠人情还是不要欠的好。你小叔是个自由人,社会关系也很广。” 温远大致明白了乔雨芬的意思,心一提,“您是说?” 乔雨芬正视着温远,脸色不如之前红润,大病过后仍有苍白,但笑容却是大方得体且从容的,“前段时间你爸爸跟你小叔提过了,说是你小叔在A大那边有熟人,就让他帮咱们介绍几个人,转一下关系。如何?” 温远猛然觉得手心一凉,有些站不稳。她苍白着脸抬头,“小叔,他答应了?” 乔雨芬合掌一笑,“家里谁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不答应的事,谁能逼他做?” 是啊。 他不答应的事,谁能逼他做? 温远猛吸一口气,“我想,考虑考虑。” 见她松口,乔雨芬也松了口气,“不着急,你还有时间。” 午后,趁着乔雨芬睡觉的功夫,温远锁好房门开始拨电话,却不料温行之的电话是关机状态,拨不通。稍一思忖,温远又拨了温行礼的电话,是秘书接的,告诉她温行礼正在开会,不方便接,有事代为转达。她怎么好意思讲出口?温远急得抓耳挠腮,最终,拨通了赖以宁的电话。 “远远?” “唔。”盯着大太阳,温远的额头已有细汗,“我想问问,小叔他在T市吗?” “温先生现在人不在T市。” “那他在哪里?” “这——” “伦敦?” “不是——” “那是香港?” 温远急促的语气最终被赖以宁的一句话给打断:“温先生已经有一周没来了,去了W市,估计这两天就会回B市。远远你有事,我可以帮你代为转达。” 代为转达,又是代为转达! 温远控制不住地摔下了电话。 她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就算是前几天与父母对峙,且乔雨芬发病在家中大闹,她也没有害怕过。 现在温远却觉得自己被逼得无路可走,妥协?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只要妥协了一次,二次三次便会接踵而至。 温远明白,乔雨芬不可能再真正喜欢自己,却不曾想,她竟然会这样逼迫她。 站在阳光下,温远出了一身冷汗。 *********************** 夜晚,B市又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并未阻挡第二日的阳光,早上吃过早饭,天又灿烂了起来。 温远早早的出了门,这一夜她睡得不好,有了一对熊猫眼,被成奶奶取笑。温远只是扯了扯嘴角,安静地跟乔雨芬一起吃了晚餐。 临出门前,被乔雨芬给叫住了,塞给她一把伞:“这几天天气阴晴不定,拿把伞好以防万一。” “谢谢妈妈。” “傻孩子就爱说傻话。”乔雨芬还是如以前那般慈爱地看着她,打量着她一身的校服,像是忽然想起一般,“今天就是成人礼了吧,可惜我这身体还没恢复好。不然是一定要去的。” 温远扯扯嘴角,笑得很恬静:“没关系,我给您捧回个奖状。” 乔雨芬也是难得看她这样乖巧,愣了一下,摆手让她离开。温远想了想,走到门口,还是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妈妈。” “嗯?”刚走到房间门口的乔雨芬转过身。 “我昨晚想了想,觉得还是之前的志愿更适合我,所以换学校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很久之前,久到她还是一个刚刚小学毕业,即将踏入初中的小女孩儿时。她经历了这样一次强制性换学校,那时她告别了儿时最好的玩伴,告别了一个接受不一样教育的机会,告别了成奶奶,成长成了现在的自己。 说不清是好是坏,心底却总是有遗憾。所以这一次,她要自己做决定,不只是一个学校,还有她今后的人生,她要自己做决定。 温远给自己打气,打完气又翻出手机给温行之拨电话。 那头回应她的依旧是静默,她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下午的典礼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温远默默地将它放回口袋。 她想好了,要是他准点儿出现,她就忘记之前乔雨芬说过的话。否则,否则怎样? 就算他不来,她也没办法的。 温远扯出一个苦笑,进了校门,竟然在靠近礼堂的篮球场前看见了苏羡。许久未见了,温远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他正在跟一帮学弟踢球,穿着他贯穿的那身衣服,恣意地没有一点儿来参加典礼的样子。温远站在原地看着她踢球,而苏羡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从球场上向她看来,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温远向他招了招手,苏羡将球丢给队友,跑出了篮球场。 “你干嘛过来呀,不跟他们踢了?” “就是玩玩儿。”苏羡毫不顾忌地用球衣撒了撒额头上的汗,看着她这一身装扮,揶揄道,“这校服是高二的吧?” 居然歧视她不长个,温远瞪他一眼。 苏羡哈哈一笑,和她一起走到路旁古树下的椅子上,坐下来聊天。 今天的天气并不像之前那样热,虽有太阳,却也有习习的凉风。温远很喜欢这种的天气,坐在椅子上简直不想动,直到苏羡扛了扛她。 “去了哪个学校?” “T、T大。”温远有些心虚地说。 “不是说留在B市吗?” 温远唔一声,没说话。 “喜欢T市?” “你要审我啊?”温远恼羞成怒地踢他一脚,“你呢?” 她以为他定要给出一个让她羞愧的答案,却不料苏羡转过头,轻轻一笑,清隽又惑人,“我啊,我出国啊!” 温远一愣,恍然大悟,又给他一脚:“那咱们两个不是半斤对八两?!” 越是虚张声势的人越没有底气。这话说的真是对极了。 相比温远的咋咋呼呼,苏羡简直太淡定太淡定了,他看着温远,目光带笑,却又显得很远:“是啊,我这是猜中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尾。” “喂!”温远底气不足地碰碰他,却见他忽然凑过来 “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啥时候认识的不?” 温远着实茫然地想了好一阵子,苏羡便得意洋洋地笑,“是初三,那时候你头发也是这么长,还带了个黑框眼镜,走在人群当中就是个路人甲。” 温远实在不能理解苏羡今天为什么这么恶毒,她瘪瘪嘴,“我现在也是路人甲。” “是啊,路人甲。”苏羡笑笑,“那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上个路人甲。” 温远还想反驳他,可等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陡然浑身僵直。 “你,你——” “还是你聪明啊,早恋都是没好下场的,所以干脆不谈。你看我,又是早恋,又是暗恋,现在,还不是这副样子。你说话啊?真吓傻了?我记得上次收到我情书时你也不是这反应啊,我这回就说了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还真不敢相信……” 温远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你说,上次那封信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苏羡大方的承认,随即又自嘲地笑笑,“我有段时间真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你说我当时就应该承认啊,要不现在咱们两个说不定早在一块儿了。多好,你说呢?哎,温远,我现在承认了,你还能要我吗?” 温远看着表情认真的不知是假装还是真实的苏羡,忽然眼圈就红了。她用手打他:“你说还来得及吗?” “也是啊。”苏羡说道,“以后追女孩儿可不能这样了,不能犹豫,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温远没说话,只觉得嗓子那儿憋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 许久,久到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少的时候,苏羡站起身:“我走了啊!” “你去哪儿?不参加成人礼了?” “都要出国的人了还参加这个干什么?走啦走啦!”苏羡故作潇洒地摆摆手,“来,拥抱一个。” 温远瞪他,使劲瞪他,苏羡只是笑笑,短暂地拥抱了她之后,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他说:“这句话现在说也来不及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那封信,我写的都是真的。” 因为典礼开始在即,校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随后又渐渐少了起来。 温远始终坐在那个长椅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闹得那个大乌龙,她记得他的信里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他喜欢她,想跟她上同一个大学。再往前,她还记得他老是旁敲侧击地问她要报什么学校。她其实都记得,却总装作不知道。可还有她不知道。 为了跟她同一学校,苏羡的高考成绩只高出了重本线三十分。对于这样一个优秀生而言可算是发挥失常了,自然也没有站在颁奖台的资格。 温远忽然有一种被欺负了的感觉。她奋力挣扎到现在,不惜用阿Q精神胜利法来自欺欺人,却被苏羡这么一席话戳破了全部的假装。 她得到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自以为是的孤勇。 温远想抱膝大哭,可想了想还是安慰自己,苏羡说得对,早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不用太在意,真的不用太在意。 她还小,还年轻,可以像母亲一样,捡起自己的尊严,放弃不爱自己的人。再找个男人嫁了,怎么样都是一生。 可光是这么想想,温远都觉得伤心极了,天气更是应景,一片片乌云罩顶,继而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远想了想,还是抹干了脸上的泪,翻出手机,拨通温行之的电话,这一次,她不管那头通没通,拨下号码就只管说:“我知道我是个笨蛋,你也拿我当个笨蛋,可我现在不能再把自己当个笨蛋,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欺负我,不拿我当回事。我告诉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从现在开始!” 她自以为非常果决,也非常满意。充满气势地告别,抹了把眼泪,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看到显示屏幕时,惊呆了—— 电话竟然接通了! 她不可置信地把电话又重新放回耳旁。 那头是温行之难得有些急切的声音:“温远,不许挂电话!” 28、 温远呆呆地看着手机。 手机还保持着通话状态,不是她不敢挂,而是她此刻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她刚刚,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来着? 你别以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 温远一声哀嚎,扣掉电话左右张望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抚抚额头,温远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学校呆着,很明显他是正在往学校这边来。背起包,温远要逃。却不幸地在夺门而出的那一刻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往这边开来,直直地停在了校门口。 温远愣了两秒,往后退两步准备往回跑,却被快步走过来的温行之抓住手腕先发制人。 “你跑什么?” 这回,他没打伞。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衬衣,而且还被淋个通透。 温远被他握住钳制住,鼻子不自觉地皱起,“放开我!” 温行之扫了眼一旁警卫室里那两个满脸好奇的保安,说道:“跟我上车。” “不去!”温远梗着脖子,“我要去大礼堂!” “湿成这样怎么去,跟我上车。” “我说了不去! 温远使出吃奶地劲儿地要挣脱,一只手能够到的东西全部往他身上招呼,手脚并用,定然是要伤到他的,却还不见他松手。 一时间委屈难当,温远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怎么这么讨厌!你讨厌,你太讨厌了!” 该是多生气,才说出这样的话。 温行之也从没这么狼狈过,不过他并不在意,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手来。只是还没碰到她,就被打了回来。 “你不许碰我!” 她红着眼睛怒瞪他,像一只受惊又愤怒的小兔子。 心里些许不安终于褪去,温行之平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的对视,终于在她被他看得炸毛的时候,掉头要走的时候,被温先生伸手拉住。 温远照样还是要挣扎,但他似是并不生气,唇角微微勾着,声音有些无奈,还有一些她无法听懂的复杂情愫。 “好了。”本身她已没劲,温行之一使力,不顾她的反抗将她钳制进了怀里,“先跟我回家。” 温远觉得自己今年一定是命犯太岁了。 接连遭受不大不小的变故不说,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发起了烧。 B市东郊,傍晚。 几日连续的阴雨让这个城市变得有些凉,不到七点,天便全黑了下来。温远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有人再给她打针。微疼的触感让她动了一下,接着便有一双手扣住了她,不带强制,却也让她动弹不得。 一针过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再次被热醒。 浑身发了点儿汗,将醒未醒之际的温远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扯了扯,好不容易进来了一丝凉气,她舒服地几乎要慨叹一声的时候,有一双手伸过来,给她盖好了被子。 温远尚未清醒,只知道凭借本能再一次将被子拉开,没成想那人又伸手过来,这一次将她裹了个严实。 温远怒了,嚯地一下睁开眼睛,正要直起身的时候,看到俯身在她上方的人——温行之。 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温远脑子早就被烧得不好使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 她转着眼珠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又将视线落在温行之身上。 “醒了?” 他的声音直接就让她回过神来,温远抿抿唇,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顺便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浑身也热得难受,闷在被子里不舒服极了,只是存了心气他。不想她在里面闷了好一会儿了,却听见咔嚓一声关门声,那人不在房间了。 温远气得直接撩开被子,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又是难受又是委屈。找不到鞋,索性光着脚下床。 拉了拉身上的睡衣,正要出去时,房门倒忽然开了。 温行之端着一杯温水和一盒药进来,看着她立在房间中央的模样,眉间微微一动,“光着脚干什么?” 温远气愤愤地回他一句:“要你管。” 翻了他一眼,开始四下找鞋。 一双拖鞋及时地递到了她的面前,还是她上次来这时穿过的那一双。鞋面刷的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没有人再穿过。 温远蹲在地上,瘪着嘴瞪着这双鞋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穿上。穿上了就要往外走。 温行之见状不紧不慢地喊了她一句:“过来先把药喝了。” 温远原地站定,一口回绝:“我不喝。” 温行之看她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你发烧了,喝药这事不能商量。” 谁跟你商量。 温远暗自咕哝了一声,“我好了。” 温先生并不理会她的说辞,直接递过来一小瓶盖的药,出乎意料的,原本的一片大药粒已被掰开分成的四粒,和另外三粒裹着糖衣的药片挤在小瓶盖里。 看上去,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成奶奶哄她喝药一样。 温远有一点点的迟疑。 他还是记得的不是? 那次他生病,她存了心捣乱,把药片掰成四片,给他一个大人吃。那么反过来,他就这么方法哄她这个小孩儿。 他是个大人,总有能耐,总有办法,在她这个小孩儿受了委屈之后,施一点点手段,哄得她不再任性。 温远讨厌他总是把自己当个孩子,却每每却控制不住自己被哄住。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对自己是上心的。 她真真的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不是孩子了。”温远似是忽然失了斗志,觉得很累,蜷坐在床边,声音因为伤心而略微有些沙哑,“我长大了,你别想这样就能哄住我。” 她闷闷地低着头,用余光看见他将手中的药放在一旁,又看见他伸手为她整理衣领,随即,听见他清晰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他理了理她因为折腾被子而略显凌乱的头发。异常温柔的动作,引得她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行之看见她有些泛红的眼眶。 “有的。” 她取出一直被她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玉兔,玲珑精巧,鲜润可爱。温行之看着,心中是有些意外的,她竟然一直带着。都说玉有灵性。人养玉,玉护人,是真是假没人知道,所以他买来送她,无非也是求个心安。她做事莽撞得很,就像上次,若不是她还机灵,没过多纠缠直接上了一辆出租,恐怕便不是一场车祸那么简单。人为了钱,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收回思绪,温行之看向温远:“还有别的?” “多着呢。”她下意识地嘟嘴,“不过我不是跟你算账的。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现在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你不能再把我当孩子看,当孩子哄。” 此刻她的神情格外的认真,像是一个成熟了的大人,试图跟你讲道理,把她放在跟你同等的位置上,让你明白她的心情。 可温行之知道,她到底还是不成熟的。 “温远,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 “唔?” 一下子话题被拐走,温远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她。 “之前我问过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B市,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他的? 温远仔细想了想,她好像就随便搪塞了一句,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你说我哄你,那你这算不算是哄我?” 温远低头不语。 温行之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不知道,很多事情,你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做很多。”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一次,温远没有沉默。 “知道什么?” “我的身世,还有我妈妈的病,你不都一清二楚吗?” 未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温行之反应了一下。 这短暂的沉默似是激起了温远的怒气:“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我要考T大,还说要帮我,你根本就是说话不算话!”温远瞪他,“你还帮妈妈给我换学校,还指责我哄你,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离开B市,我讨厌这里,我不要做温家人,不要做你的侄女,因为这样我就不能喜欢你了,够了吧?!” 她说完,呜呜地哭了。 她就说他最讨厌了,每次总是让她有理变没理。 “所以我说,我是个笨蛋,我现在不当笨蛋了,不喜欢你了,免得你为难,这样你高兴了吧?”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没想到她这样一同爆发,温先生难得有些怔愣。反应过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向他袭来。 说不出来,有些无奈,有些释然,又有些——欣喜。 良久。他敲了下温远的脑袋,将装药的小瓶盖放回她的手中:“难为你替我着想,我为不为难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就知道是这个样子,温远瞪他。 温先生不受影响地为她倒水:“至于你,笨了不是一两天,真要改的话,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所幸也别为难你自己。” 温远使劲地瞪他,正要拒绝他递过来的水时,她嚯地睁大眼睛,完全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温行之耐下性子问她 “想想这两年,给你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我对你,是不够好?” 温远发怔ing:“可你是我小叔——” “我不是。”温先生显得很认真,“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温远继续发怔ing “所以,温远你自己说,我有什么理由对你好?” “理由……”温远不发怔了,她眼睛发亮,并且有些小心翼翼:“你,你也喜欢我啊?” 温先生不置可否,将手中的水杯塞到她手里,回答她两个字:“喝药。” 温远瘪瘪嘴:“你又哄我。” 温先生终于不淡定了:“我哄你做什么?” “说不定这是瞌睡药呢。”温远睁眼说瞎话,“趁我睡着了把我送回家,再偷偷换了我的学校,谁知道呢。” 她背起手,一副你很能耐你做什么都有可能的表情。 温先生隐隐有些头疼,他是真想谢谢她对他的抬举,可想想又觉得好笑,他跟她置什么气。 “我为什么要换你的学校?” “我妈说的。”她哼一声,“她说你人脉广,想让你帮我换个B市的学校。而且还说你答应了。” 温行之皱了皱眉。 “胡说八道。”他看着温远,“这样的话,你也会信?”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也有些委屈。 “为什么不信?你又什么也不跟我说。” “那很好,若我说我巴不得你到T市读书,你信不信?” 温远愣住,她今天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这一时半刻她根本消化不了。温行之也不迫她。 手中的水已凉,看来又要倒一杯。只是他还没走开,便被某位小朋友抓住了衣袖,他一转身,便被她抱住了腰。 “你不是真的吧?你肯定是谁冒充我小叔的,你不是我小叔!” 温行之微哂,“温远,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亲近我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忘了。”她耍赖。 “忘了?”温先生打算让她想起来,“冬天,在雀岭山。你喝醉酒——”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她抬头,捂住他的嘴,却跌进他盛满笑意的双眸之中。有宠,也有庆幸。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得离自己近一点儿。瘦小的人,很容易就揽在了怀中。 “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我有点儿亏。” 他意有所指,她双目发亮,两颊透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温行之微微低头,温远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似是在退缩。 因为这一下,温行之顿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有懊恼,又有期盼。像是之前,他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也是这样的语气。 “怕了?”他问她 温远鼓起勇气直视着他,“不怕!” 温行之微勾唇角,继续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却让她的灵魂都开始颤栗。 良久, 她红着脸闷在他的怀里,“你怎么能这样?” 温先生不疾不徐,“不是你说,你长大了么?” 温远切一声,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怒视他:“都是因为你,我成人礼都错过了!” 温行之真觉得自己有些冤,但没关系。 “我补给你。” 来日方长,他欠她的一切,都待他慢慢地补给她。 番外之温家小芽 温小芽,总参退休老干部温恪温老将军最为特别的一个孙女,是现下温家最小的一辈。小朋友是温远结婚后两年才怀孕生下的,就这芽爸温行之温先生还认为略早了。 这两年间,温老爷子面上不显多着急,但每回见着温行之,一看他一脸淡定悠闲地享二人世界清福的模样就气得牙痒痒,可也没敢催,因为他早就摸清这人的反骨了,越是催这事儿他就越不容易办。跟老爷子一同着急的还有芽妈温远,不光是因为她喜欢孩子的缘故,更是因为温行之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是该有个孩子了。 然而她单方面着急那肯定是不管用的,某人向来比她精明一百倍,所以即便是婚后X生活异常和谐,她也没意外中招。温远也就随他去了,直到去年快过年之前,温远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到医院一检查,被告知已经怀孕五周了。 对于这个天降大喜,也就是温小芽小朋友,温老爷子是高兴的不得了。生产那天,虽是剖腹产而且是由医院最富盛名最有经验的医生亲自主刀,老爷子仍就是不放心,早早地温行之一起等在了手术室外。这一回爷俩算是达成了统一战线,从一侧望去,看见这并排坐的两人皆是不同程度紧张的表情,这种情绪对两人来说都是挺罕见的。能折腾到这两位,温小芽小朋友尚未出生就注定得是个人物了。 1、 是日,正值十二月末,T市最冷的时节。 温行之下了班正慢慢地往回开,他们现在住的是易水道的房子,因为周边生活设施比郊区那栋要完善,所以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开始在这边常驻。 周五的下班路是不出意外地堵,眼看见最近的那条路的一长串车流,温行之打了转向灯,绕道小路回了家。路经那家久负盛名的炸鸡店的时候,温先生还颇有兴致的排队买回了温远和小朋友都爱吃的炸鸡。 不得不说,芽芽这个孩子在很多方面都跟温远很像。对比温远和芽芽同期的照片,会发现芽芽长得像极了温远小时候,为此温远骄傲的不得了,把小朋友的发型弄得给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将小朋友软软的胎发剪到齐耳,再修一个齐刘海,看上去像个小蘑菇,小家伙皮肤跟她一样白,嫩嫩的一摸像是就能挤出水来一般。全身上下温小芽最像温行之的地方就是眼睛了,墨黑的眼珠不似他那般深邃,乌黑明亮地煞是好看。而且温小芽生下来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傻笑,喂她口肉吃,小家伙看着你就能把眼睛笑成一弯小月牙。说起肉,温小芽跟温远是一个属性的,那就是食肉属性。从开始能吃肉泥的时候,温小芽的饭里就离不了这些了。 回到家,温行之换了鞋径直去了厨房,成奶奶正在里面忙活着晚饭,瞧见了他忙招呼他换衣服吃饭。自从温远生下孩子之后,成老太太一年有一半是在T市过的,毕竟外面请的人再能干也不如自家人贴心。温行之应了一声,转脚却进了餐厅。 餐厅里,温远正在喂小朋友吃饭。面前有一小碗,里面装的是成奶奶特意给芽芽炖的牛肉,火候足时间长,又软又入味。小朋友坐在餐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夹起一块牛肉,嘴巴乖乖的就张起来了,吃的满嘴都是油。 温远只顾喂饭,没听见温行之的脚步声,她放下碗筷,揉揉小朋友的肚子:“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不好消化,会肚子疼的。” 她跟小朋友对视着,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小朋友哼了一声,似是答应,眼睛也笑得弯弯的。温远刚要夸她,小朋友就指着小碗:“肉肉。” 完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温远囧了一下,看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又夹了一块儿送到她嘴里。小朋友眯眼笑了,温远也忍俊不禁地揉她的小肚子,“小馋猫,我们家温芽芽是小馋猫。” 小朋友也感觉到了不好意思,害羞地往温远怀里躲,一抬头看见了温行之,忙叫:“爸爸!” 温远这才看见了晚归的温先生,临近年底了,温行之也忙得紧,前两天都是睡着了这人才回来,今天能在这个点儿看见这人,温远还觉得稀奇了呢。她看他一眼,鼓鼓嘴没说话。而温小芽则搂着妈妈的脖子,对着爸爸傻笑。 温行之走到两人面前,眯眼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对温远说道:“我带了炸鸡回来,你跟老太太先吃,小芽我来看着。” “谁要你看,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温远斜他一眼,对芽芽小朋友说,“宝贝儿,亲爸爸一口!” 芽芽小朋友咧嘴一笑,嘟起了小嘴巴就要去亲爸爸。温行之眯眼看着小家伙满嘴的油,再一看孩子妈那一脸小得意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微哂着照着某人的屁股来了一下,趁她喊疼的时候把小朋友抱了过来。对着小朋友嘟起的小嘴巴,于是温行之温先生就非常坦然淡定的让这小家伙把他的脸当了——餐巾纸。 蜜月番 婚礼是在B市办的,农历二月初,新年后的两三周。 酒店是温老爷子选的,是有钱都不一样排得上号的一家,也得亏温家不缺这有钱有权有资历的人。寄出去的请柬不算多,这是温行之和温老爷子达成一致后的意思。爷俩性子太像了,这么做并不是怕知道的人多有非议,只是觉得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人请过来那才叫滑稽。婚礼的主持也是老爷子出面请的,总之是风光无限。 婚礼结束一周多,温远和温行之才启程回的T市。 今年春节来得早,所以回到T市的时候天气尚未转暖,连接几场大雪下的温远简直都不想出屋。每日上班都是温行之顺道送她,下班再一起回来,中午若是他不来接,她指定就叫外卖了。懒的如温先生此等人都要叹服了。 其实温远心里是有气的。 毕竟她年纪不大,脑子里小女生情怀还是有的,婚礼结束期待一场浪漫的蜜月不过分吧?偏偏某人这一年的工作日程在这个时候就排开了,接连许多会和项目都需要他这个总监来主持,一时腾不出来时间,便只好延期。温远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面也知道不该抱怨啥,可架不住关心她的人太多。 公司财务科里女人最多,温远并不是跟科室里所有的人都处得来。有些人面上关心她,背地里还是要说:嫁个有钱人有什么好,有钱人娶的都是太太,那是给外人听的称呼,可不是放家里疼的老婆。 这些话温远在外听听就算了,回到家里从不会学舌给温行之听,就是心里偶尔会犯一犯嘀咕。 这两天整个华北地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降雪。 易水道的房子铺的是地暖,整栋大楼还配备着中央空调,甭管外面冷成什么样,屋里永远是温暖如春。温远穿着一套珊瑚绒的睡衣,腰间搭着一条薄被睡得正香。她不可像某人那么工作狂,大周末还得上班。 温行之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回到主卧看了她一眼,正好瞧见这姑娘横斜着的睡姿。挑了挑眉,他走过去握紧她的小腰把她姿势调正,又将被子拉了拉盖住她的肚皮。 温远被他弄醒了,没好气地哼一声又翻过身继续睡。 温行之不跟她计较,只嘱咐道:“不要太贪睡,等会儿就起来。” 温远敷衍地哼唧一声,算是答应。可她忘了温行之总有办法治她的懒,她这边还没睡死呢,那人一把抓住她的大腿根就要往里探。温远火烧尾巴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低头一爪拍开他的手才想起来自己是穿了睡裤的。睡意全无,温远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你讨厌。” 声音哑哑地粘着人。 温行之的眼神不着痕迹了深邃了几分,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我说的话都记住了?” 她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服了软。 送走了温先生,温远翻个身又开始睡回笼觉。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中午,没办法,谁让她昨晚被某个不知克制的人折腾到很晚。热了粥吃了顿凑活的午饭,温远刚窝进沙发里,一旁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温行之打过来的,说是下午开会要用到的一个文件落在了家里,让她拿好了下楼等他,他马上就到了。 温远鼓鼓嘴,找到他要的文件批上一件厚外套就下楼了。那人已经到了,刚下得车来,看见她这身衣着,首先就是皱眉。 “衣服怎么穿的这么少?” 她最不喜看他皱眉了,嘴一撇,说:“你怎么不自己上来拿?” “若不使唤你一下,今儿这一天你怕是都要窝家里了。”紧了紧她外套的扣子,他说,“上车罢。” “干嘛去?”温远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不是要出门的打扮啊。 “吃午饭。”温行之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特意地补充道,“是家新开的馆子,从B市请过来的师傅。之前带你吃过他做的菜,你说味道不错。如何,去还是不去?” “去!” 就差扑到他身上了。 新馆子开在桐江道,离GP大楼并不远。饱餐了一顿之后,温远跟着温行之来到了GP,他在办公室里忙工作,温远在整一层里溜达着消食儿,又躲在他的私人休息室里睡了个香甜的午觉,直到被人以不人道的方式叫醒。 温远睁开眼,翻过身,捂着脑瓜使劲瞪某人。 “你干嘛?” “睡了大半天,晚上还睡不睡得着?” 睡不着不正好方便你么 温远小声地在心里嘀咕一句,却也不再睡了。回到温行之的办公室,抱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雪景。整座GP大楼,她最爱的就是这个地方。 “过段时间我得去趟伦敦。” 办公桌后那人突然开口,温远反应了一会儿,才撇嘴回答:“批准了。” 那人倒也不恼,只是说:“给你也订了张机票,跟我一起去。” 温远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我也要去?” “因为要给你解气。” 解气?解什么气? 瞧着温远那双特别无辜地大眼睛,温行之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一直遗憾没有度蜜月?现在给你补上,算不算晚?” 度!蜜!月! 温远怒了:“我不去!你当我是傻子呀,跟你出趟国出个差就算是蜜月了!你哄小孩子去吧!” 可不就是在哄小孩子。 温行之微哂地看了她一眼,“真不去?” “不去!” “你要考虑清楚了。”他说,“我若再想腾出一个月的时间可就得等明年了。” 一个月? 温远犹是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温行之也没再多坐解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有一只个人跳到他身上,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肩膀,像只兔子一样。 温远兴奋的说:“我去!!!!” ******************************** 虽然这个蜜月来的稍微晚了那么几周,但是温远还是充满了期待。 托温行礼的福,温远的申根签证和英国签证下来的很快。拿到签证,温远心里面是很高兴的,不过表面上还是瘪着嘴:“不就是欧洲游,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温先生瞧她一眼:“那你想去哪儿?” 温远同学兴奋无比地答:“去澳洲剪资本主义的羊毛!” 温行之沉默一分钟后,赏了她屁股一巴掌。 其实凭这两个签证已经可以走遍全球十大蜜月圣地的三分之二了,虽然这些地方已经被情侣们踩烂了门槛,但偶尔做回俗人也不错。 她知道这些国家在温行之年轻的时候已经走过一个遍了,但她敢说,这一次跟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样。 他们先是到了伦敦,温远如愿住进了能看见伦敦之眼和大本钟的酒店。待过三日之后又用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游了几个申根国家。最后,又回到了伦敦。 不停不歇地游过了二十多天之后,温远并不觉得累,相反兴致还很高昂。 夜晚,她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整理这些天的照片和收集的明信片。浴袍松散地裹在身上,两条细白的大腿全都露了出来还浑然不觉。温行之自然也是瞧见了,不过遇见这种喜闻乐见的情况他一般都是不会提醒她,而是任由事态彻底,深入地发展。 他就着大床躺下,正闭目养着神,忽然听见温远开口说道:“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 “怎么?” “是本世界名著!你知道书中的男主角跟女主角的蜜月期有多长吗?是两年多!” 温行之眼也不睁地问:“是不是蜜月结束之后女主角还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你看啦?”温远眼睛一亮,“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怎么不是重点?”他睁开眼睛,原本乌黑的眼眸此刻更为幽深了。他握住她的腰,将她带的离自己更近,“这才是他们的蜜月期持续两年的真正原因。”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正要开口说话,面前这人却一把拉开了她原本就松垮无比的浴袍的系带。她整个身子都j□j在了外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我话还没说完……” 她试图推开他,可温行之哪能让她逃。一把钳制住她的两只小细胳膊,胸前那不算挺的两包就自动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当然是毫不客气地享用。另一只手沿着她的尾椎下滑,三下五除二就除掉了她最后遮羞的底裤。柔软的凹处直接地感受着灼人的温度,湿热的触感和快感相互交错着,温远忍不住j□j出声。 两只手胡乱地抓着他的头发,两条白嫩嫩的细腿被他分搁在了腰侧,紧接着那人便长驱直入,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开始了甜蜜又磨人的折磨。 第二日,自然是起来晚了。 模模糊糊地洗漱完,吃完了早饭。温远跟着温行之上了一架飞机,待得飞机升空,失重的一刹那,温远终于从懵懂的状态回过神来。 “这么急着回去吗?我还想休息两天呢。” “不急。”温行之说,“还有时间。” 温远又懵了,“那这是去那儿?” “南非。” “南非……”温远喃喃地重复道,“去南非做什么?” “你不是要剪资本主义的羊毛?” 温远囧了,她那是随便说说的好不好,再说南非也没羊毛可让她剪啊。 “你别想骗我,我地理还没差到去南非剪羊毛的地步!” “剪羊毛确实是有些难度。”他笑了笑,说,“不过挖黄金还是很方便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温远:“……” 其实挖黄金那只是温行之的玩笑话。 签证是在英国就托人办好的,他真正带她去的是开普敦,南非的首都。已经过了赤道进入了南半球,开普敦这里便是夏天。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高温干燥,温远一下子由冬入夏,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开普敦这个城市,她有极长的海岸线,承袭自南非的粗犷便被蔚蓝的海水和柔软的海沙稀释掉了。 躺在柔软的细沙上,温远简直就想睡过去。温行之已不是第一次来了,看着某姑娘那慵懒如猫的样子,面上虽无表情,可眼底却透着一股温润的笑意。 进入南非的第三天,温行之租了辆车子开车带她去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闻名于世的岬角,在来之前温远只是在地图上见过它。 TheCapeOfGoodHope,好望角。 尽管南非政府已经把这里开发成了景区,但依然不掩这个雄踞非洲西南一隅的岬角的野性。面朝西便是广袤无际的大西洋,饶是夏季,来自海洋的猎猎西风也从未停止过。 温远站在海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刮走了。 她回过头,向温行之招手,宽大的长裙被海风从后卷起,吓得她尖叫一声,赶紧捂住裙子。温行之不由得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替她捂住了裙子。温远懊恼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后悔没听我的话了?” 温远哭丧着脸抬起头:“这怎么办?我怎么走路啊?” 温行之垂眉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温远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抓起她宽的不得了的裙子,从中间唰地一下将它撕成了两半。 温远简直要尖叫出声了,“你,你干吗???” 温行之头也不抬:“抓好这道缝,不许叫风吹开了。” 废话!她又不是傻子,专门走光。 在她腹诽这个功夫,温先生走到她后面,半蹲下身,又如法炮制地将裙子从后面撕开。然后一边一块儿布,交错绕圈儿绑到了腿上,好好的一条裙子变成了一条裤子。温远几乎欲哭无泪了,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里面穿了个还算长的底裤?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温远可以放心大胆地跑了。她喜欢顺着风向跑,这会有一种让她飞起来的错觉。温行之立着远远的看着她,并不轻易走近。他又如何不懂她,从小到大她渴望的不过是自由二字,在这种最接近那种感觉的时候,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 乘着观光巴士转了一圈,又在标志性景点寄了好几封明信片,两人乘索道到达了山顶的老灯塔。正值傍晚,在这个海拔颇高的地方俯视整个岬角,五颜六色的灯光连成一片,夹杂着海洋吹来的西风,美到极致。 “其实这里新修了一个灯塔,但我更喜欢这里。” “为什么?” 有风吹来,温远竟然觉得抵挡不住,她躲到温行之的肩膀后面,闷声问道。 “因为这里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说着,握住了她的手,“站到前面来。” “我不要。” 温远拒绝道,又往他身后钻了钻。温行之只好侧侧身,抓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前面来。灯塔的这一面是直对大西洋,水潮涌动的哗哗声在耳边作响,强劲的海风向她迎面吹来,温远忍不住尖叫:“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温行之低低一笑,抱紧了她:“乖一点,你睁开眼睛看看前面。” 温远睁开眼睛,原本响彻耳边的风声和水声似乎没有那么猛烈了。她睁眼看着前方不知哪里是终点的宽广水域,背后的灯塔散发着柔柔的光,照射在原本有些暗淡的蓝色海洋里,像极了情人间温柔的抚摸。温远想说些什么,可却难以发出声来,只觉得原本干涩的眼角渐渐的湿润起来,似有泪水流出来。而后就有一双手在替她擦拭眼泪,再然后,这双手就被更为柔软的东西取代了。 她承接着他的吻,低哑着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那人笑了笑,答:“因为它的名字。” 好望角,CapeOfGoodHope。绕过此海角就意味着好运与幸福的来临。 温远确信,她的好运与幸福,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来了。 番外之随便写写 九月末。 T市淅淅沥沥的下过一场又一场秋雨,天气也因此渐渐冷了下来。临近傍晚,白日里喧嚣不断的街道逐渐安静了下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一片氤氲的薄雾中停在了一家书店门前。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单手推开玻璃大门,一阵清脆的风铃声过后,他进了书店。 “欢迎光临,”店员韩转有口无心地说道,一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惊喜地说,“大老板,您回来了?” 大老板——温行之微微颔首,淡淡一笑道:“小老板在哪儿?” 韩转甜甜一笑:“跟芽芽一起在二楼待着呢。” 温行之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进去瞧瞧她们。” 这是一家新开的书店,而书店的名义老板,就是温远。何为名义老板,此事说来话长。 当时怀孕五个月时温远就辞职回家养胎了,在家待到了芽芽一岁多的时候忽然突发奇想要做点儿事情。回到之前朝九晚五的生活状态有些难度,于是温远就考虑着开个小店。初中的时候她就爱跟同班同学去学校附近的书屋看漫画,上了大学没事做的时候也爱窝在宿舍里看看闲书,所以温远首先想的就是开个书店。工作几年,温远的积蓄并不多,所以大部分钱都是从温先生那里“贷”来的。至于怎么还,在这里就不便细说了。 店就开在离易水道房子所在的小区不远的地方,周遭不仅有好几个小区,还有一所小学一所初中。客源还算不错,但终归也赚不了多少。用温先生的话说,保本已是她的本事。 店里是两层楼的设计,大部分的书都摆在了一楼,二楼算是设给会员的阅读区,尽头还有个小吧台,专卖饮料。这是温行之帮她想的主意,但凡是书店都会有只看不买的人,书架前一看看一天,影响老板生意。所幸就在二楼设了桌椅,让他们看得更舒服些。不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花钱办一张会员卡。除了会员卡之外温行之还给她出了个借书卡的主意,温远听他讲生意经,膜拜地简直五体投地。 今天书店的二楼没有开放,吧台调制饮料的男孩儿也不在,整一层只角落处开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温远和温芽芽小朋友共盖一条毛毯,睡得正香。 温行之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刚刚蹲下,芽芽小朋友就醒了过来。不满两岁的小家伙穿了件白色连帽衫,小蘑菇头因为睡觉显得有些凌乱,小朋友慢慢坐了起来,似是还没睡醒,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温行之。 温行之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她抱了起来,去了一楼。刚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小朋友清醒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甜甜的喊道:“爸爸!” 小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温行之不由得又紧了紧抱住她的两只手。 “想爸爸了?” 他亲了亲她胖嘟嘟的脸颊,问道。小朋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又甜又软地说:“想。” 有了小朋友之后他已经尽量避免长时间地在外出差了,这次也是有个会不得不出席才去的,呆了一周就回来了。小朋友睡得脸颊红红的,嘴边还有口水,温行之用小毛巾给她擦了擦嘴。小朋友又在爸爸的怀里扭了一会儿,视线一转,看见了个袋子,眼睛一亮:“肉肉!” 那是温行之回来的路上特意转道一家饭店买回来的香菇猪手。炖的香烂入味,是小朋友的最爱。但那家饭店的主厨并不常在T市,所以也不是时时能吃到。芽芽小朋友吃得多了,一看见袋子就知道装的是什么。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温行之,就等着他把她放下来吃肉。温行之又岂会不知道这小东西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把她放了下来。 他对韩转说:“看着这小家伙,不能让她吃太多。” 韩转笑道:“遵命。” 温行之回到二楼时温远还在无知无觉地睡着,毛毯早滑落了下来,外衣被她那不佳的睡姿给卷了上去,白净的肚皮露了出来。温行之挨着她坐下,垂首俯视了一会儿这姑娘的睡颜,才拉过毛毯盖到了她身上。 碰巧温远翻了个身,手随意往一旁一伸。她还惦记着自家小朋友呢,可怎么摸也没摸着,脑子轰地响了一下,温远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芽芽呢?” “楼下吃肉呢。” 一个又轻又淡的声音回答了她,温远看向身边的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劲儿都没了。 “你吓死我了!” 掐了他手臂一下,温远无力地枕上他的肩膀。 “睡得那么甜,难为你还记得芽芽。” 他一边翻着她丢在一旁的书,一边用余光扫到她红红的耳根。 温远哼一声:“每次带她来二楼都不开的,我才不会那么马虎呢。” 那人给了她屁股一巴掌,算是回答。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细密的雨水敲打在窗户上的滴滴答答声。温远闭上眼睛又眯了会儿才算彻底清醒,她靠在他的怀里,软糯地问道:“不是说下午还有会,晚上才能到家的吗?” 温行之嗯一声,将书放回了一旁的小圆桌上,偏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嫌我回来早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刻她要是畏畏缩缩的话肯定是要被占便宜的,索性豁出去了,温远翘起嘴角,抬头反驳道:“是不是想我跟芽芽,所以迫不及待回来了?” 温行之原本平静的眼神不由得深邃了几分,瞧了她好一会儿,忽的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突然跟他平视,温远有些慌:“你干吗?芽芽和韩转还在楼下呢!” “都说了迫不及待了,我还等什么?” 说着伸手就去脱她的裤子。 温远彻底被吓到了,虽然知道这人百分之九十是在惩罚她刚刚的“嚣张”,但用不用这么逼真啊亲。 温远使劲拽住自己的裤子,严防失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她沮丧着一张脸,几乎要哭了。 温行之原本是跟她开玩笑的,可被她一闹,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了。摆放在她尾椎处的手暗暗使力将她抱进了怀里,吻了吻脸颊,正要哄她就范的时候,一道清脆,甜软的童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爸爸!妈妈!” 是芽芽小朋友。 她睁着一双纯净无比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妈妈,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乖巧极了。越是这样温远越是尴尬,她知道芽芽一个人是上不来的,肯定是韩转把她送上来的。这说明什么? 温远把头埋进某人的肩窝,不肯动。 相比之下温先生就淡定太多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温远的背:“玩够了就下来,芽芽还在看。” 温远简直想咬人。 也不知道是谁在玩儿?! 某人当时是毫无愧疚感的,他站起身,拍了拍温远气鼓鼓的脸蛋,走过去抱起了芽芽小朋友。小朋友吃的饱饱的,乖乖地搂住了爸爸的脖子,还对温远憨憨地笑了笑。 温远顿时怒了:这对狡猾的父女! 上市预售公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此文的实体书 书名改为《时光只曾为你留》,由北京儒意欣欣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策划出版,将于2013年7月份上市。目前当当、卓越、淘宝均已有预售。 地址: (附赠精美书签) 习惯淘宝的姑娘们可以上淘宝自行搜索,关键字为“时光只曾为你留”。 美人们都知道,本文连载期比较长,所以某猫在修实体稿时将网络版内容进行了精修,最大程度保留了叔和温远的戏份,并且添加了一些情节,个人比较喜欢呢。结局新加了求婚,是异常高调的求婚哦!术后还附赠了一则温馨婚后番。想把小叔收藏回家的姑娘们,可以下手了^ ^ ps:关于本文的番外将在上市3个月后发到晋江上来。 pps:新文8.1开,是军旅小言情。大叔控系列尚未完结,喜欢的姑娘们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可以开文早知道^ ^ ppps:新书上市陆续会有活动,姑娘们可以关注我微博,到时来参加。微博名:苏格兰折耳猫1026 ———————————————————————— 文件不存在,请重新上传 番外 度假归来。 温远还在不适应地调着时差,温先生已经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 温远是十分羡慕温行之这样年入几百几千万的高新阶层。一想到自己工作一年的所有收入还不如此人缴的个人所得税高,就有些郁闷,同样是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温行之对此一向是不予置评,只是觉得温远对着她自己的工资明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十分有趣。 温行之的工作还有一个让温远不满的地方就是需时常出差。要是放在平时她上学忙得分手乏术的时候并不打紧,可结婚之后还是一走一个月,放她自己在家,温远同学就多少有些不情愿。 可也不能过多抱怨。 否则,用周垚的话讲,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公同在GP工作,可所拿薪资却有着天壤之别。每次老同学三人聚会,提及这一点,温远就不敢吭声了,怕被周垚谋杀。 是日,温行之正在香港出差,正逢周末,温远觉得无聊,便约周垚出来看电影。 粗制滥造的片子很是冗长乏味,看得两人齐齐打瞌睡,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出了放映厅,找了家餐厅点餐果腹。 温远双手托腮,看着周垚不停地低头按手机,揶揄道:“回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用得着这么频繁地发短信吗?” 周垚抬头,瞪她一眼,躲过她面前的饮料饮下大半,说:“小姐,我老公已经出差快一个月了好不好?” 温远吃惊地睁大眼睛:“怎么没听你说?” 周垚掐了把她水嫩的脸颊:“谁像你,温先生一走,魂都没了。” 温远红着脸一把拍开她的爪,正好点的餐上来了,两人埋头苦吃。突然,周垚从食物中抬起头,问道:“温先生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温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差不多还有一周左右,问这个干吗?” 周垚嘿嘿一笑:“听我老公说的,GP员工都在商量送老板一份礼物。要我说,费这个心思干嘛,温先生他还缺什么?” 但还真什么也不缺,庆祝什么的也真没必要,反正是老一岁。 心里嘀咕几句,温远问:“决定送什么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做做参考,我也不知道送他什么来着。” 周垚:“……” 话是这么说着,但温远还是为温行之选了条领带。 虽然这人不喜领带,但按照他出席正式场合,形容都要一丝不苟的习惯,家里还是备了好些条,其中不少是她选的。 看着手里这条领带,温远深深觉得送他礼物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基本她送上礼物之后,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小姐,确定要这条吗?” 温远点点头:“就这条吧。” 漂亮的女导购笑容满面地为她去结账,心里偶尔也会纳闷,怎么这位小姐的脸会那样红,是因为店里的暖气? 结完帐,温远正要离开之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看也不看地按下接听键,话筒里随即传来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哪儿?” 温远瞬间就听出来是谁,脸颊微鼓地说:“你猜。” 温先生是不会跟她比幼稚的,只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T市最高温度不过零下一度。温远——”他叫她的名字,“这么冷的天,你只穿件毛衣?” 温远愣了下,站在原地像个小傻子一样地张望。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那辆黑色的路虎揽胜。看着十几天没见面的他,温远不由自主放软了声音,像是在撒娇:“我带了外套的。” 温先生微微叹息:“穿好了,再出来。” 温远套上大衣,飞快地向外跑去。温行之本来已经把副驾的门打开了,可瞧着她跑过来的方向,眸光一闪,又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 温远白皙的脸上微微通红,揽胜的底盘很高,她站在一边,差不多与他平视。四目相对,她微微喘着气。 温行之等着她缓了缓,看着她手中提的袋子,才问:“我不在,你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领带,给你的生日礼物。”小声嘟囔着,带着点儿礼物提前曝光的不甘。 温行之突然就笑了,握住她的腰,将她带的离自己近一些,用手顺了顺她略显凌乱的头发,而后,声音稍稍有些沙哑地说:“上车,带你回家。” 他带她回的是郊区的那栋房子。到了冬天,温行之总更喜欢这边多一些,因为暖气温度比易水道的房子更适宜。 回来之前已在外面解决掉晚饭,温行之一进门,放下行李就进了浴室,这是他的习惯,长时间的飞行之后总要泡澡趋乏。温远简单洗洗就窝在卧室里帮他整理行李,真是简单的要命,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出来。 温远顿感十分满意,正要合上行李箱的时候,却在一侧的格间发现有一个小瓶子。取出一看,竟是胃药。 正在此刻,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温远看着走出来的人,问道:“你胃病又犯了?” 温行之看她一眼,才缓声说:“不要紧,现在已经好了。” 温远才不被他糊弄:“喝酒了?” 温行之挑了挑眉。 他快要拿这个越来越聪明的姑娘没办法了。 为了平息温太太的怒气,温先生诚恳表态,“不会有下次。” 温远撇撇嘴,表示以观后效。 温先生微哂,示意她站到自己面前来。 之后,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 温行之没说话,只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玉镯。用的翡翠玉,水头很足。 握住她的五指,温行之轻轻将镯子送了进来,却不想竟有些大,在手腕处晃荡,显得空落落的。 温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手腕的粗细吗?” “不合适?”他抬眸看她。 “当然。”温远微微嘟了嘟嘴,赌气地一把取了下来。 温行之看着她有些潦草的动作,明明大那么许多,还把手磨了下才取了下来,当真是笨。温行之给了她屁股一巴掌,接过镯子,又放回到盒子里。 “我这次去香港,见到了苏羡。”他突然说,“这个翡翠镯,就是他让我带给你的。没见过他几次,却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倒是不容易。” 苏羡? 温远怔了下,愣愣地问:“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在香港?” “回国了,在香港一家外资企业就职,这次正好跟我们合作,参加了谈判。” 任由着这人给她揉手腕,沉默了好一会儿,温远才再度开口:“他,挺好的吧?” “能力不错,不过年轻,一时意气也是有的。” 温远撇撇嘴,“说的好像你没有年轻的时候一样。”话一出口,又觉不对,她抬头瞪了某人一眼,又说,“现在也不老。” 被恭维了的温先生只是挑了挑眉,将盒子递给了她:“收起来罢。” 温远嗯了声,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太大方了?”苏羡把送给她的东西让他转交,他还就真的给了? 温行之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总归是不合适,只能当纪念收起来的东西。” 何必计较太多。 一语双关,偏巧温远还一下子就听懂了。 “那要是带着正好呢?” 温太太不甘心地继续问。 “那就再养胖一些。”他握住她的手腕,意有所指,“总会有办法。”让你带不上。 温太太泪流满面。 她怎么会觉得他大方了呢?明明还是很小气很小气很小气好吗? 番外之微博控 怀孕在家养胎时,温远因为无聊,申请了一个微博账号,赶了把刷微博的潮流。 只是孕期颇多顾忌,不能多碰电脑,久而久之温远也就忘了这茬,直到芽芽一岁时,某天她上网查东西,不经意又进了某网,才想起自己那搁置许久的微博。 跟温行之生活久了,他某些方面略显单调的生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对温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手机,她已经习惯了有事直接打电话,QQ微信等即时通讯工具也很少上,各大门户网站的个人主页也几乎没有再打理过。用同事小许的话说,她简直就是生活在上个世纪。 温远觉得有些委屈,温先生则觉得自家太太这种生活方式还是蛮好的。他安慰她:在不是必须要用到的情况下,不要让电子产品占据你生活太多时间。顿了顿又加了句,尤其是晚上时间。 现在,看着自己那已经长了草的微博主页,温远有些心痒痒。不做微博控,偶尔发一条,是可以的吧? 这么想着,温远随手打下一个表情,发了出去。之后又去厨房弄东西吃,等她再回到电脑前的时候,微博提示她有三条评论,温远立刻点开来看,结果囧了。 请不要叫我周三土:被盗号了? 小喜儿努力怀孕ing:被盗号了? 许大妞立志甩掉小肚腩:被盗号了? 不过就是微博一年没更新而已,要不要这样对她啊。温远撇撇嘴,又发了一条微博。 小蘑菇:没有被盗号,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请不要叫我周三土@小喜儿努力怀孕ing@许大妞立志甩掉小肚腩 此微博发出不到五分钟,这三人又齐刷刷的回复:上图! 还不信她?温远欲哭无泪。 还没想好发什么图,卧室里突然传来了温小芽小朋友的哭声。温远立刻放下鼠标,回房间哄女儿。小朋友醒了一会儿了,没有看到妈妈,就哭成了个泪人儿。 温远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家里的阿姨出去买东西未归,所以温远一个人抱着小朋友去上了厕所,又给她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芽芽立刻不哭了,伸着两只小手,要妈妈抱。 看着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睛,温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萝卜头!” 小朋友刚睡醒,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在温远肩膀上蹭了蹭,揽住她的脖子,不说话也不乱动,只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四处乱瞟。温远一边哄着她,一边想着往微博上发个什么好。 也来不及找什么图了,幸好手机上存了一段视频。是前两天她带小朋友去周垚家玩儿的时候拍的,于是便发上去,顺带又@了那三个人。 刚刚点了发送键,怀里的小家伙就不安分了,踩着温远的小腿要往上爬。温远抱住她,决定喂芽芽小朋友吃点儿水果。 晚上,有应酬的温先生一进门就看见温远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上网上的正起劲。微微蹙了蹙眉,他先是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女儿,然后才走过去拍了拍温远的脑袋:“这么晚了,可以睡觉了。” “再等十分钟,我上个微博。” 温远头也不抬,低头输着微博账号和密码。温行之挑了挑眉,决定先去洗个澡。只不过,他刚进了浴室,衣服还没来得及脱,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温远的一声尖叫。飞快地走出去看,只见温远捂着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脑。 温行之俯下身,单手转过电脑。只见淡蓝色的页面上正在放一个视频,转发量评论数都很多,看样子很火。凝神看了十几秒,温先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视频里的小家伙,不正是他们家的温小芽么? “这是你发上去的?”温先生不亏智商过人,一下就猜出来了。 温远点点头,犹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就是发给垚垚和春喜她们看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转发,你看我就十几个粉丝。” 微博上,不断有新提示跳出。不断增加的粉丝数还有视频的转发量让温远意识到,她这个微博出名了,出名的原因就是转发和评论里大家一致认为的“萌死人不偿命”的温芽芽小朋友。 那天是在周垚家里,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因为小朋友刚拉过肚子,温远不敢让她吃太难消化的牛肉。小朋友委屈地不得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声音软糯地说:“肉肉!” 一旁围观的周垚就用手机把这个场景拍了下来,之后温远看也没看,顺手传到了微博。评论里大家纷纷表示,小小蘑菇真是太可爱了。 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的温行之失笑不已,顺手给了温远屁股一巴掌,温先生恢复淡定地进了浴室。震惊过后,温远喜滋滋地刷着微博。 这叫什么,不玩则已,一玩惊人! 之后一段时期,温远刷微博的次数明显上去了。温先生对此颇有微词,正考虑着是否要给家中断网的时候,某一晚,温远却突然不玩了。 温行之倒是有些好奇了,撂下手中的书,看向温远。她刚刚洗过澡,脸蛋干净地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嫩白的脚丫无意识地在他面前晃着,看得他眸色不由自主深了几分。 这姑娘,从来都是诱人而不自知。 稳了下心神,温行之问:“怎么又不玩了?” 温远正在轻拍着芽芽哄她睡觉,听到这话,看了温行之一眼,微微撇了撇嘴:“都是因为你。” “我?” 事情是这样的。 某一天,温远在微博上放了这样一张照片。内容拍的是温行之和芽芽。 那天天气有些凉,温行之简单穿了件风衣。芽芽小朋友被他抱在怀中,不太安分地动来动去,把原本带着的帽子蹭掉了。于是温行之微微侧了个头,给小家伙扣上帽子。随后出门的温远恰好把这个场景拍了下来,传到了微博上。附了一行内容:爸爸带着小朋友去吃好吃的啦,:) 原本想着是一张非常平常的照片,却不想等她打开微博的时候,再一次被那转发和评论量惊到了。 这一次粉丝们也十分一致:求看爸爸的正面照! 这怎么可以? 温远心有戚戚,好几天没发微博。某一天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之后,温远又发了一条看似很平常的微博,结果下面被刷了很多条评论,要求看温先生的真容。 温行之的正面照她是绝对不会发的,所以温远犹豫再三,删了前面所有微博,小蘑菇再一次消失。 温行之听完之后,安静了几分钟,突然低低地笑了下。 “你还笑!” 蹭到他身边,温远鼓着脸颊表示不满。 温先生摸着她的小腿,将她一把带到了怀里。温远要逃,却被他制得死死的。 “不玩也好。”他低声说,带着薄研的手在她细致的腰间摩挲着,“免得我天天晚上还要跟它争时间。” 温远脸色微红,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悉数吞入腹中。 在被“蹂躏”一番之后,温远也想通了。这也证明她家男人魅力大啊,虽然这证明的方式有点儿囧而已…… 新文。 作者有话要说:某猫开新文啦,军旅言情《长冬》 地址: 日更ing,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收藏、撒花~ 另外,本文可能还有一篇番外,何时写出po上来视情况而定。 《长冬》之后,还有一篇叔控系列的文要写,姑娘们可以收藏我的专栏,这样我开新文你们就知道啦。目前,先支持长冬吧,谢谢大家 =3= 【猫的专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