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桑麻》 弄瓦之喜 城外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房屋树枝和道路,都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通往张家村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走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子,十几岁年纪,白皙的脸庞,瞧着就文静秀气。后面是一位年长的婆子。 虽是严冬时节,男子的脸上依然有些汗水沁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婆子,着急的道: “李妈妈,麻烦您再走快些,嫂子恐怕等不及了”。 李妈妈听了,加紧了些脚步,可是路上有雪,无论如何也走不太快的。看着男子着急的样子,李妈妈打趣道: “你一个没成亲的哥儿,不懂这些,谁家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放心吧!没事,再说,你嫂子这已经是第三胎了,能有什么闪失,不过母鸡下蛋一样容易”。 男子脸上一红: “只因兄长在城里,今夜赶不回来,我是怕……” 后面的话,大概觉得不吉利,就没再说下去。李妈妈笑道: “没事!没事,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们兄弟感情最是好,好吧!老婆子走快些,也就是了,这人老了啊,腿脚也就不利落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进了前面的小村落。 小村子不大,不过十几户人家。两人匆忙进了村口一家有三间草房的院子,刚迈进院子,就听见一阵低低压抑的j□j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男子急忙打起外屋的棉门帘,李妈妈在外头放的草垫子上搓搓脚底下的雪,走了进去。外间屋只有两个脸色惨白的男孩子,站在当屋的地上。看见男子进来,两人一起冲了过去。大概憋了很久,却并不敢大声,但是眼泪却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大一些的,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扑进男子的怀中哽咽的道: “二叔,二叔,娘她没事吧?” 和另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一起慌张害怕的看着男子,男子摸摸两人的头: “放心吧,李妈妈来了,就没事了……没事了……” 李妈妈迈进产房时,刘氏满脸汗水的躺在炕上,边上有两个村子里的中年媳妇帮忙,热水、棉布等物,都已经齐备。 产妇刘氏经过几个时辰的折磨,仿佛被磨进了全部力气一般,有些昏昏欲睡,李妈妈当机立断的走过去,使劲拍了拍她的脸: “张家娘子,张家娘子,现在可不能睡,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呢” 产妇瞬间有些清醒的睁开眼睛,看到李妈妈,遂挣扎着抓住李妈妈干瘦如柴的手,断断续续的道: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李妈妈拍拍她的手.宽慰: “放心不是大事,我瞧瞧” 说着,伸手摸了摸: “嗯!已经差不多了,等会儿,我让你使劲儿,你再使劲儿,咱娘俩一起,孩子就出来了” 李妈妈啊把软木塞到她嘴里,招呼: “二狗家的,青山家的,按住她的手臂” 随着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在外面的叔侄三人都有些害怕,叔叔使劲的揽住两个侄子,拍抚着轻声安慰: “没事,没事,你娘会没事……” 絮絮叨叨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门帘唰的被打了起来,急匆匆进来一个穿着蓑衣,带着风帽的男人. 叔侄三人急忙过去,两个孩子也不管蓑衣上都是雪粒子,一把就抱住来人的大腿: “爹爹您可回来了,我不想要妹妹了,我们不要妹妹了,我们要娘……” 进来的男子脱下蓑衣和风帽,揽着两个孩子异常坚定的道: “乖,妹妹和娘我们都要” 正说着,一阵嘹亮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生了,外屋的几个大小男人,同时松了口气。很快,李妈妈就利落的把孩子收拾干净,抱了出来,冲着刚进来的男人道: “呦!看这当爹的回来的真凑巧,恭喜张先生了,是个千金呢,母女平安” 进来的显然是产妇的丈夫,急忙放开两个孩子,对着产婆一鞠躬: “谢谢李妈妈,妈妈辛苦了” 说完伸手接过襁褓,掀开上面的一角,仔细端详着,粉嫩嫩的婴孩,皮肤有些发皱发红,小小的五官,眉头竟然微微皱着,可爱极了。两个男孩子也急忙抱着父亲的腿,着急的叫喊: “爹爹,要看妹妹,要看妹妹” 爹爹没法子把襁褓放低些,两个男孩子屏息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老二道: “她好丑哦!像个猴子一样” 老大瞪了弟弟一眼: “哪有,妹妹多漂亮,看,她的脸像咱们院子里,春天开得喇叭花,二叔,是不是” 二叔低头看了片刻: “小脸晶莹剔透的,我倒觉得像外面的雪”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讨论着,女娃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围着自己的几张陌生的脸,一时有些迷糊。 这是在哪里,记得自己好像下班途中,遇上了雷阵雨天气,在一个大楼的外沿下面避雨来着,突然一声吓人的雷声响过,眼前一亮,自己就失去知觉了,再此醒来,就是这里了。 眼中转了转,这是什么地方,而且自己明显是躺着的吧,头上的几个男人脑袋一起凑到自己眼前,怎么看着这么怪异呢。 张雪盯着近在咫尺的几个脑袋愣愣发呆,有些模糊,但是勉强能辨别,长得还不错,距离自己最近的,二十五六的年纪,虽不如旁边那个年轻些的俊美,但是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尤其望着自己的目光,透着那么温暖和慈爱。 慈爱这个词儿,用在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身上,还真蛮诡异的。旁边的一个简直就是一个小正太,文文弱弱的,五官有些偏向女孩子的秀气。 还有两个小男孩,长得也挺漂亮,眉清目秀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十分的伶俐。不过头发太奇怪,两个男孩子的发型都是总结于头顶扎成髻,形状如两个羊角,看着不由的令人想起了喜洋洋,想到这里,张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立即就从自己嘴里就发出咯!咯!咯的婴孩笑声,张雪一惊,急忙停住笑声,咯!咯!咯的声音就没了。难道是自己的声音吗?自己怎么会变成婴儿了呢? 想到此,她急忙挣扎着想起来看看自己,却发现,太难了,这根本的是她做不到的事情,于是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大哭起来。 她以为自己笑和哭的声音很大,其实听在别人耳朵里,也就如小猫叫一般,不过刚才她那几声咯咯咯的笑声,倒是清脆的紧,引起了几个大男人的惊喜和好奇。 尤其两个男孩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刚要再逗弄妹妹,谁知道她小嘴一撇,就又哇哇的哭了,小叔摇摇头道: “真是小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当爹的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急忙摇晃摇晃女儿: “大概饿了,我带着小丫丫去吃奶” 说这话,抱着孩子进了里屋,如今里面已经收拾的干净利索了,邻居帮忙的妇人,看到张先生进来,急忙说了声恭喜,就出去了,留给夫妻两个独处的时间。 张先生谢过了邻居,坐在炕边上,仔细端详着妻子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把她脸上的发丝轻轻抿了抿。 张娘子累坏了,刚才已经睡了过去,但是听到孩子的哭声,挣扎的睁开眼,正对上丈夫心疼怜惜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这一胎是我们全家盼了很久的女娃子,来,给我吧,肯定是饿的狠了” 张先生扶着她靠坐起来,把孩子小心的放到她的怀里,张娘子麻利的解衣,把j□j塞在小女娃嘴里。 张雪正张着嘴哇哇的哭呢,突然嘴里塞进来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出于本能,含住一吸,竟然有水,喝到嘴里,砸吧砸吧滋味,很奇怪的味道,但是吞咽到肚子里,却感觉暖洋洋的。 于是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高娘子看着怀里的吃的香甜的小女娃,不禁欣慰的笑了,看看丈夫轻声道: “别看这娃子在肚子里不老实,可是你瞧,现在多乖,嘴也壯,瞧着是个好养活的” 张先生道: “辛苦娘子了,我不在家,全依仗你,把里外上下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张娘子白了他一眼: “说这个干嘛,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就求着你顺顺利利的,博文搏武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就行了。对了,还有咱们的女娃子,将来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婿,你看她,多招人疼的小模样!” 张先生目光轻柔如水: “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负你的” 张雪边吃着奶,边听着大人们说话,不过片刻,就觉得意识朦胧,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基本上,婴儿想有自己的意识,也是很难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昏睡着,醒来的时候,都是生理提醒,不是饿了,就是要排泄。 所以一连几天,张雪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不过渐渐的,清醒的时候就多了起来,能撑着听些外界的声音,睁开眼也可以把凑到自己眼前的事物,看的清晰些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的,通过所谓爹娘的说话和时常来看自己的两个哥哥,一个叔叔,她大致总结出,自己估计是穿越了。 雷劈了以后,穿越了,具体是个什么地方,尚不清楚,不过听话音,好像这里是一个小村子,因为时常有妇人来看望自己,和这里的娘,说一些村子里的八卦:什么誰家的媳妇,谁家的闺女的,甚至谁们家的牛棚猪圈等等,一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不过自己这个娘,倒是个很文静的女性,一般只是听着,很少参与意见。自己的爹,听话音,也是个在村子里颇受尊敬的人物,都称呼他张先生。 张雪端详了很久,才发现,估计这里不是什么现代的地方,就看这个爹和二叔的纶巾,就能看出来,不过瞧意思,虽然不富有,但也不是很拮据的家庭。 最起码看爹和二叔的打扮,应该算是个读书人吧,不都说古代奉行的原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 也不知道自己现代的爸妈怎么样了,会不会难过的悲痛欲绝。 想到此,张雪不禁黯然,但是,日子毕竟还是要过下去,也许自己平安幸福的活着,对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也是一种安慰,即使,也许他们不会知道。 张娘子感觉最近顺心的很,虽然生女娃子的时候,有些磕碰,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因为没有起大名,丫头在家里行三,所以起了个诨名就叫小三。 小三这丫头,可是个听话的孩子,张娘子都觉得有些神奇了,平常几乎不哭不闹,即使睡醒了,也会自己睁着眼睛玩,乖巧的很。若是咿呀咿呀的一喊,那就不是饿了,就是要尿尿拉屎,很好带的孩子。 而且五官随了小叔,漂亮娟秀,可想而知,将来必不会差的,尤其一双大眼睛,透着十分的机灵气,弄得街坊邻居的几个妇人都喜欢的紧儿。 自己的两个秃小子,也老实了一阵,每天下了学,直接回来瞧过妹妹后,就跟着小叔在西屋写字念书,再也不会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出去淘气了。 还有,自己的丈夫原是在城里的张家做西席,张家原也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张老太爷曾经做过大官的,虽然告老还乡,但是门生故旧甚多。就是自己县里的县太爷见了,也是低头哈腰的。 不只是张老太爷的关系,张家的两位老爷,现如今也在朝廷里任职,具体什么官,张娘子也弄不清楚,不过听丈夫的意思,不是寻常的小官。 两位老爷都不在城里的老宅,但是两个最小的孙子却都跟着老太爷在府里念书,也是j□j岁的年纪。 张先生之所以能谋到这个差事,也是有些缘故的。算起来,张家也是累世的书香世家,后来渐渐没落了,又加上云卿云昊两兄弟,父母去的早,所以张家就此沉寂下来,但是云卿的爷爷,曾经和张家的老太爷同窗,所以张云卿才谋到了这份差事。 张云卿原也有些念想,如果明年乡试种了举,将来谋个一官半职的,也算是有个现成的门路。有了老太爷这层关系,张云卿虽不过是个西席,但在张府还是颇受礼遇的。 即使是,张家的老夫人也送了一份礼过来,也因为这个缘故,过了小三的十二晌,满月这天,张娘子和丈夫商量着不能办的太潦草了才是。 满月见闻 刘氏想给闺女做个隆重一些的满月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三做十二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刘氏的娘请了白仙姑来给小丫头测算八字,刘氏本来是邻村的人家,虽是普通的庄家人,但是家里有三个哥哥,祖上也有些田产,所以家道还算殷实。 至少这十里八乡的,刘家算是有些名号的,更兼,家里只得一个女儿,所以从小爹娘兄长甚爱。 可这刘氏却并不娇纵,一应家里地里的活计,都是一把好手。且长的也体面,身子骨也健壮,所以及笄后,刘家的门槛,几乎都给说亲的媒婆踏破了。 可是这个刘氏做闺女时,虽然性子温柔随和,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而且看惯了三个哥哥的粗壮威武,更喜欢戏文里的斯文书生。当然这个心思,姑娘家是断断说不出口的,只是对来求亲的,都不应就是了。 一开始,当娘的还不理会,可过了两年,就有些着急了。只能悄悄到闺女的屋子里,去问个明白话。 刘氏见娘来问,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实话儿,喜欢读过书的。刘氏的娘倒是一愣,想着自家虽然日子过得算不错,可是毕竟是个庄户人家,读书人,即使贫寒,也自是清高的,估计是看不上她家,不免有些为难。 可巧,转天,邻村张家庄的媒婆就来了,给秀才张云卿说亲。张云卿虽是个书香门第,却早已没落,如今既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田产,还有一个幼弟,需要照顾,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家。 可到底是个读书人,估计不是这样贫寒,也不会想娶个乡下的姑娘。刘氏的娘忖度一会儿,就回来问自己闺女。 这刘氏一听就同意了,她娘劝她说: “那张云卿虽是个读书人,可家道贫寒,你嫁过去有的苦吃” 刘氏却不怕,硬是拗着爹娘兄长,应了这门亲事。 刘家的家风朴实,三个嫂子虽系外姓人,但是也颇和睦。所以对于小姑出嫁,陪送多了些,也只做不知罢了。 刘氏是个要强的女人,过了门,看到张家的情况,比娘说的还不如,三间破草房,几亩薄田,再无长物。 可是丈夫却是个知冷知热的斯文人,小叔也极听话,所以也没后悔,塌下心和张云卿过了起来。 刘氏手巧,且有些算计,做了一手鲜亮的活计,可以去集上换些铜钱,又养鸡鸭,把地里的庄稼,打理的也整整齐齐的。 不出几年,张家就改了模样,虽不至于说多富足,至少衣食不缺。十里八村的乡亲,谁不对刘氏钦佩敬重,更兼,后来张云卿谋得了城里张府西席的差事,张家在村里也是很有些地位了。 刘家本来还怕闺女嫁过去受苦,可是后来这一瞧,才放了心。刘母自是最心疼自己闺女。 在乡下,十二晌,某种意义上讲,比满月更为隆重,这一天要给产妇吃饺子,意思是捏骨缝。男女双方的众多亲戚,故交好友,街坊邻居,带着礼品来庆贺。 在诸多礼品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外祖母的礼物:要做六双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鞋子,男孩一般要做虎头鞋,女孩做猪头鞋,其次还要给孩子做迷糊鞋,其他鞋是鞋底、鞋帮儿分开做,然后缝在一起,迷糊鞋的要求,却是连帮儿带底儿一个囫囵个儿的。 鞋底儿再缀一缕彩缨,意为:孩子刚刚来到人世,穿上此鞋可在阳间迷路,能在此家扎下根儿。这里面还有个规矩:在众多鞋中,孩子首先要穿迷糊鞋,扎下根儿后,才能穿其他鞋。 刘氏的母亲不禁按照风俗做了全套,而且连婴儿上身要穿姑姑做的红花袄,下身姨姨做得青长裤,也一并命三个媳妇做了几套来。另带了几十斤的鸡蛋、红糖、小米,都一股脑的送了来,弄得刘氏和张云卿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还不算,还请了村子里的白仙姑过来测算孩子的八字,白仙姑可不光是给孩子们看这个,有时候遇上了大旱,县太爷也会亲来请她去祈雨,所以和一般的神婆,还不大一样,很有几分体面。 请她不光是要预备些礼品,一般还要给上半吊钱,即便这样,也不见得就能请的来。小三十二晌这一天,刘氏的娘也不过是试着去请,可巧就请了来。 据说白仙姑非常灵验,所以她说的话,虽做不十分准,也该有七八分才是。白仙姑的名字由来,是她有一头没有一丝杂色的白发,她喜欢穿着大红的衣服,更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诡异。 到了张家,刘氏的娘就抱了小三出来,张雪本来也不是个小孩子,这几日看到来来去去的妇人,都差不多的样子,早就厌烦里,这时看到一个穿的这么鲜亮的,不禁好奇的仔细打量来人。 听外祖母称呼她白仙姑,小三估计大概是古代那些神婆,不过小三倒觉得很像白毛女。 白仙姑的名望在哪里摆着,经常出入一些大户人家,给受了惊扰的孩子们趋凶避邪,所以经常见一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一般看到她,都有些害怕,更甚者,哇哇大哭的也有,但是这个孩子却非常不一般。 白仙姑破天荒的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仔细端详。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小嘴,头上几根稀稀疏疏的头发,天堂饱满,眉目清秀。 尤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流转着比珍珠还明亮的光华,这哪里像一个才十二天的婴儿,竟是好个体面大气的模样。不禁打心里爱了起来,抱了好一阵子,才把孩子还给刘氏的娘: “这丫头不是个平常的,我瞧着,像个有来历的,竟是投了我的缘法,这样,我想收她做个干女儿,您看如何” 刘母顿时大喜,这里的风俗是喜欢给孩子认个干亲的,也图个好养活,压的住。可是白仙姑的地位,想认她做干娘的,就是大户人家,也不知凡几,可就没一个成的。 都说白仙姑虽然灵验,但是不喜小孩子,可是如今却要主动认自己这个外孙女,这是多大的造化啊,刘母急忙道: “这可是她的运气呢,哪有不应的理儿” 说着低头晃了晃襁褓: “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白仙姑见她应了,遂从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红线穿着的小金锁,轻轻套在孩子的脖子上: “这是干娘的见面礼” 刘母待要推辞,可是却被白仙姑挥手打断道: “您不要和我客气,这说不定也是我的造化,好了,我先回去了,等满月时,我再来” 说完竟自走了,等白仙姑出去了,村子里的妇人们才急忙上来道喜,一边称赞这孩子将来定是个好命的,等等吉利话。 自十二晌之后,小三的名气硬是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还响亮,就是城里的张夫人,都命婆子借着送礼的功夫,来瞧了一会子。 因着这个缘故,刘氏就想着给小三办个似模似样的满月酒,而且,不是她自夸,自己的闺女,就是和旁的孩子不同,精灵通透,仿佛现在就能听的懂大人的话,可爱到不行。 张云卿当然不会反对,他也是太喜欢自己这闺女了。夫妻两个商量妥帖,刘氏咬咬牙,拿出些积蓄,让来帮忙的娘家嫂子,请了村子里几个能干的媳妇,帮忙操持。特意的把家里养的猪。宰杀了一只,鸡鸭也杀了不少来配菜。 寒冬腊月原也没什么新鲜菜蔬,不过是些菜干瓜条等物,不过这在村子里,也算是很不同寻常了。 到了满月这一天,白仙姑果然一早就来了,也不和别人寒暄,只抱了小丫头,在待客的西屋坐着。 西屋本是小叔云昊的屋子,两个儿子也跟着小叔睡在一起,平常读书也在这里。虽是三个男孩子的房间,但是小叔爱干净,收拾的分外齐整。 又是个读书的地方,所以炕侧面的墙上,做了简易书架,架上累累满满的书籍。张家虽贫,但是祖上留下的书籍倒是不少,也有很多珍贵的,但是兄弟两个,即使在三餐不继的时候,都没想过去卖书,所以保留了下来。 有了书籍,这间屋子看着也雅致了一些,所以刘氏用了来招待贵客用。其他的客人让到了左右邻居,二狗家和青山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 村子里的,不过是每家给一盆猪肉菜就行了,在张家吃饭的,都是些外客,白仙姑算是贵客,所以让到了西屋。 张雪的头还不大会转动,但是白仙姑显然很喜欢她,抱着她并不死坐着,而是到处走动,所以张雪得以来回打量了一下这间陌生的屋子。 晃眼看到了书架上满满的书籍,看不太真切。但是字体大概还能认出来,是繁体字,待要仔细看时,大舅妈走了进来: “哟!白仙姑,这丫头可压手呢,来,给我抱会子吧” 白仙姑倒是没反对,把张雪给了大舅妈道: “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在这里了,你和她爹娘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绸布小包,放在炕桌上: “这是给我干闺女的满月礼” 说完就走了,大舅母素知她性子一向怪异惯了的,也不当回事。打开桌上的红绸包,不禁一惊,上次十二晌,白仙姑给小三的金锁,已是很贵重了,如今,这个竟是比金锁也不差什么。 是一个鲜亮的银项圈,下面有一个大大的吉祥锁,刻着云纹图样,大方又体面,不光小时候,将来大了带上,也必是个好物件,想着,急忙妥帖的收了,抱着孩子去了东屋。 再说张云卿,正在外间屋,陪着几个舅爷说话,就见自己的两个儿子掀帘子跑进来嚷嚷: “爹爹!爹爹!村口那边,远远有两辆好漂亮的马车,冲着咱家来了,您快去瞧瞧” 张云卿不禁一愣,大舅哥忙道: “快去吧,保不定是你在城里的朋友呢,我们不过是一家子亲戚,不用你来陪,我们到旁边的院子里去就好” 说着和两个弟弟出去了,张云卿想了想,也急忙走了出去。刚到了院子门口,就见到刚停下的马车,车夫是张府的,从后面的车子里跳下一个人来,却是张府的大管家吴进。 吴进并不是一个粗鄙势利的人,也是个读书人,又精于裁夺,才让老太爷瞧中,当了张府的管家。虽然手上的权不小,但却是个宽厚的人。 府里的丫头小子们,倘若犯了小错,出面求求他,没有过不去的,所以人缘颇好。和张云卿尤其投契,两人经常谈论些文章典故,关系很不一般。 这时候看他来了,张云卿倒是笑了: “你怎么来了,不过是弄瓦之喜,岂敢劳动吴兄” 吴进微微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院子,虽然竹篱茅舍,倒是干净利索,急忙上前来,小声的道: “咱们老太爷并两位孙少爷来了,还不快去迎接” 听了这话,张云卿不禁大惊,急忙上前迎候,吴管家整整衣摆,凑到车窗旁道: “禀老太爷,张先生家到了” 张老太爷,说是老太爷,其实年龄也不过六旬而已,告老还乡以后,每日含饴弄孙,吟诗作画,更是心情舒畅,比在朝为官时,倒更加硬朗了些。 对于府里的西席张云卿,原是有些爱才之心,所以对他极是看重,觉得他是个专心做文章的人,听夫人提起他家新生的小女娃,惹人疼,白仙姑也说有来历。 据说长的粉妆玉琢不同寻常,都传说不定是什么仙女投生来的,虽不大信这些,却也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这一日,可喜是个冬日少有的好天气,于是带着两个孙子来这里散散心,顺便看看张云卿家的小丫头。 张老太爷扶着两个孙子下车,两个孙子和张云卿的两个儿子差不多,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是总角之年,但是大家公子毕竟不同于乡野间的孩子,即便年龄小些,也是进退有度,颇为稳妥。 张云卿急忙给老太爷见了礼,让到了西屋待。又让弟弟把自己前些日子得的些好茶泡了来,才在下首相陪。 张老太爷一向最喜欢读书,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书籍,不禁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想当年,老夫和你爷爷一起读书时,经常交换着看一些有趣的书,现在看来,还有些是那时的呢” 张云卿有些惭愧道: “晚生不争气,到如今,竟然不能有所建树,愧对祖父了” 张老太爷摇摇头: “你还好,明年正是大考,以你的才学必然能中的,到时也对的起你祖父在天之灵了,不要妄自菲薄,对了!把你家那个有来历的丫头抱来,让我老人家瞧瞧吧” 张云卿忙亲自出去抱了来。张雪本来在西屋待得有些趣味,谁想白仙姑一走,就又回了娘的屋子,正有些郁闷,不成想,爹爹进来和娘亲嘀咕几句,就抱着她又进了刚才的屋子。 张云卿抱着孩子给张老太爷瞧,老太爷放下手里的盖碗,低头看了看,不禁也是大奇,果然和别的孩子不同,脸面倒还罢了,只这一双眸子,分外流光溢彩。 张雪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白胡子老头,觉得怎么这么像古装电视剧里的月老呢,白白胖胖的,还有长长的白胡子,胡子还真够长,不是假的吧。 想着,伸出小手去抓那胡子,倒令老太爷一乐,顺手接过了她,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胡子从她手里弄出来: “你这小丫头,爷爷的胡子岂是能抓的,来,来,爷爷给你个物事玩吧” 说着从自己的腰上,摘下来一个玉坠子递给她,张雪一看,不禁大喜,看成色就是个极好的翡翠材质,碧绿的颜色配上流苏,古朴好看,遂紧紧抓在手里,张云卿忙推辞: “这可使不得” 老太爷瞪了他一眼: “这是我给这丫头的见面礼,于你什么相干,好了!这丫头是个不凡的样子,可起了名儿” “不曾” 张云卿恭敬的道,张老太爷看了怀里的小女娃一眼,又看看窗外的隆冬寒月,笑道: “张磁《宴山亭》有一句:竹槛气寒,蕙畹声摇。不若就叫张蕙畹吧” 张云卿急忙一鞠躬: “谢老太爷赐名,倒是这丫头的造化了。” 刘氏娘家 张雪听到蕙畹这个名字,也觉极好听,比自己原来的张雪强多了,决定认可这个名字,当然她不认可,恐怕也没办法。微微转动头颅,冲着眼前像月老的白胡子老头,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 张老太爷原不过一时兴起,给这丫头起了个名字,可是低头看时,不禁乐了。这丫头仿佛听的懂一样,冲自己笑的甚是甜美,小嘴裂开,眸光里仿佛闪烁着谢意。 张老太爷大为稀奇,更是抱着摇了摇玩笑的道: “怎么,你这丫头也喜欢这个名字” 蕙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倒把旁边两个张家的孙少爷吸引了过来。大的名字叫张宗民,是长房长孙,小得是他的叔伯弟弟叫张宗伟。 两人从小跟着祖父读书,因祖父教养极严,虽有祖母宠溺,但也颇有规矩章法。尤其大一些的宗民,更是稳重,可是听到小女娃的笑声,也稀奇的随着弟弟凑过去。 襁褓中小小的婴孩,和以前见过的不同,并不哭闹,而是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停住后,大概是看到了宗民和宗伟,好奇的看着两人。皮肤白白嫩嫩,脸蛋圆圆,透出十分的可爱。遂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脸,张老太爷急忙一抬手。把孩子抱的高些,对着孙子道: “现在可不能摸,戳到眼睛就不好了” 说着,小心的递给张云卿道: “是个好孩子,好好教养才是,虽是女儿家,过几年,不妨也跟着哥哥们读些书,不能蟾宫折桂,晓得圣人之礼也是好的” 张云卿连忙称是,张老太爷坐了不多时候,就带着孙子走了,留下了一包礼金,还有蕙畹不撒手的玉坠子。张云卿送了张府的车走了,回到西屋,弟弟云昊急忙迎上来: “大哥,您瞧,张老太爷竟然给了这么重的礼金,这可如何是好” 张云卿扫了一眼,炕桌上打开的红绸包里,是五个鲜亮的大银锭子,十两一个,齐齐整整摆在炕桌上,晃得屋子里都仿佛亮堂了一些。 张云卿上前包好,看了弟弟一眼: “看来咱们家的小三是真入了老太爷的眼了,这礼金是厚重了些,等来日,你我有了前程,再图报答也是一样” 张云昊点点头: “明年的乡试,不如我和大哥一起去考个试试,如果都中了,家里也多些进项,不至于让嫂嫂再这般辛苦劳作” 张云卿想了想,打量自己的弟弟几眼,不禁暗暗欣慰,想自己爹娘去的时候,云昊还小,说是弟弟,其实更像父子。 云昊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虽无亲眷扶持,可喜娶了贤妻,致使自己兄弟,方有今日的温饱。云昊也争气,经史子集上比自己也不差什么,去考,没准真能考上,即使考不上,去见见世面也好。 想到此,点点头: “好!明年你我兄弟一起去,若果真中了,也是咱们张家的造化” 两兄弟商量好了,就听见外面招呼吃饭,两人出去陪客,一时闹到了午后方散了。 刘氏的三个嫂子是能干麻利的妇人,不过一个时辰,就把院子和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和婆婆商量了,在牛车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把刘氏和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扶了出来,村子里的风俗,满月后,要去娘家住几天的。 刘氏原不想去,只因知道丈夫明儿一早,就要去城里,丈夫这一去,估计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家里扔下一个不善家事的小叔子,不大妥当。 邻居青山家的嫂子听了,不禁笑道: “看你,多大个事儿,往年间,你还没嫁过来的时节,人家兄弟两个也没饿死不是,好好去娘家呆上几日吧,左右不过是三餐饭和你猪圈里的那头猪,有我和二狗嫂子照顾着,你就放心好了” 听了青山家的话,觉得有理儿,刘氏就细细叮嘱了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几句,抱着孩子坐着娘家的牛车去了。 博文搏武自是也跟了去,张蕙畹即使心智是个大人,但身体真真是个婴儿,和老太爷玩了一大会子,抱回娘亲怀里,早就睁不开眼了,不大功夫就睡了过去。 被她娘抱着上了牛车,一路颠颠簸簸的到了外祖母家,也没醒过来。 刘家比张家要好上许多,家里田产多,这两年也赶上风调雨顺,加上刘家的三个儿子能干,媳妇们也会过日子,所以家境比刘氏没出嫁时,还要好上几分。 的村子叫绕河村,比张家村大上几倍,这个村名的由来,就是绕着半个村子,有一条河,虽不是很宽,却使得周围的田地灌溉便利,所以比别的村子要富庶些。 刘家老宅原是在街当,后来儿子们渐渐大了,就卖了老宅,在村头圈了地,盖了三座连着的砖瓦房。临着河边,下地干活方便了很多。 一开始刘氏的爹娘是跟着老大住的,后来刘老汉一病去了,虽说三个媳妇都是极孝顺的,但老人家总有些偏疼小儿子的,更兼三媳妇是个嘴乖会来事的,老人家大多时候就跟着三儿子过。 刘氏这个三哥,虽也是个庄稼汉子,但是心思活动,不像自己的两个哥哥,中规中矩的种小麦谷子等物,单劈出一亩地来专门种芝麻。 芝麻在农村可是个好东西,待得收了,就挑到城里的集市上卖,换的银钱,比种麦谷强上几倍。 尝到甜头,索性都种了芝麻,反正粮食有的是。不出几年,刘氏的三哥手里就有了些余钱,找了人来翻盖了自己的院子,扩出去了一倍,又搭了一明两暗三间屋子,给老太太住。所以老太太现如今在三房住着。 虽是三哥好过些,但是一家子倒也和睦。刘氏回娘家,就直接住进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盘了火炕,外间屋做水烧饭,屋子里的炕总是温着的,这寒冬腊月,倒是舒服的紧。 张蕙畹醒来,发现好像不是自己常呆的那间屋子,两侧的身子,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挤着,一动也动不了。抬头是房顶上疙里疙瘩的横梁和苇草顶子,虽也简陋,但是比娘亲的屋子可强上不少。 突然感觉肚子胀的很,想尿尿,于是极力忍着,想大声喊几句,可发出的,却是极小的依依呀呀声儿。 张蕙畹终于知道,为什么婴儿总是尿裤子了,即使你想憋也憋不住,叫了两声,感觉肚子一松,不禁哇哇哭了起来,又尿在裤子里了,这太丢脸了!唔...... 哭声比依依呀呀要大很多,本来刘氏看小三睡的香甜,怕自己和娘亲嫂子们说话,吵到了孩子,就拿了两个枕头挤在她两边,让她睡得踏实些,娘几个上东屋说话。 这时听到哭声,急忙跑了过来,刘老太太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听这哭声,可怜见的” 刘氏给孩子换了裤子,才道: “没事。不过是尿了裤子,这孩子打生下来就这样,举凡一要拉尿,就会有些故事,如我没注意,她尿湿了,就会哇哇大哭一阵。所以,后来我就会多注意一些,尿湿的次数就少了” 三个嫂子听了,不禁笑道: “倒是个机灵丫头,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是尿坏过几条褥子,偏这丫头是个特殊的” 刘老太太接过来道: “可不是,白仙姑和城里的张老太爷都说,这丫头是个有来历的呢,即托生到咱们家,可不能委屈了她去” 众人一阵笑。张蕙畹听了一阵话音,大约猜到是到了外祖母家,转头看了看,倒是比自己家强多了,宽大的土炕,侧面是大大的木窗户,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上面糊着雪白的窗纸,显得屋子明亮很多。 刘老太太低头间,正看到小丫头滴溜溜的眼珠,不禁笑了,抱着她来回走动,玩笑的和蕙畹说: “到了外祖母家,不认识了吧,这是外祖母家,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陪陪外祖母吧” 张蕙畹觉得这里比自己家好,于是习惯的点点头,老太太顿时喊道: “你们看,她听得懂我说话呢,刚才点头了” 屋子里的众人不免又一阵笑,觉得老人家许是高兴过了头,眼花了。说完之后,刘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这话没道理,不免低头看了看小丫头。 张蕙畹不禁一惊,心道:差点露馅了,自己还是要装的像一个婴儿才好,看这地方,像封建时期,弄不好,还没等自己长大,就被当成妖孽处置了,也不一定。 老太太看了小娃儿几眼,没发现异样,想着自己刚才大概真的眼花了。 刘氏在娘家只住了两天,就谢绝了兄嫂母亲的挽留,执意要回家去。老太太没法,只能让大儿子套了牛车,又装了半口袋的小米和几斤芝麻给塞到包裹里。 刘氏原是有些脸红的,但是看三个嫂子都没有不满,才勉强带了去。看着渐渐远去的牛车,刘老太太不禁悄悄抹了抹眼泪。三个媳妇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三媳妇劝道: “您老人家就不要这样了,妹子如今也看到光亮了,待得姑爷高中,好日子在后头呢” 老太太不禁叹口气: “想你妹子在家做闺女时,虽是样样活计拿得起来,可又那里能这般劳累,倒是让我老婆子心疼的慌” 大媳妇忙道: “不是常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举凡有后福的,前面都要受几年苦的,你老就宽心吧” 老太太想想,觉得这话有理儿,于是又高兴了起来。 刘氏回了家里,一如既往的操持家务,因为临近过年,刘氏更是忙碌起来。虽是寒冬腊月,没有地里的活,但是过年了,势必要给丈夫小叔子和孩子们,做些新衣服才是。 孩子还好说,小叔子却越发大了,要做几件穿出去的儒袍才好,不过今年倒也凑巧,张老太爷回去后,又命小厮送了两匹布来。虽不过是蓝色的细棉布,但是做个袍子什么的,倒也体面。于是裁了两个棉袍,自己穿针引线缝了起来。 隔壁二狗和青山家都是两儿两女,尤其闺女都小十岁了,能帮着做些针线,两人比刘氏要轻松很多,白天凑过来说闲话,也顺便帮忙做些活计。 张蕙畹觉得自己和猪基本上能划上等号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简直没一点意义,不过也没法子。唯一的乐趣,就是听自己的娘和邻居两个大婶说闲话。 久了,蕙畹发现,古代人其实一点也不保守,女人私下里也竟说些荤段子,虽不及现代露骨,也够张蕙畹脸红的。 过了十几天吧,张蕙畹也不大清楚,不过是大略猜的,自己的爹回来了。张蕙畹很喜欢张云卿和二叔,觉得两人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古代书生,带着骨子斯文劲儿。 晚间吃了饭,两个哥哥跟着二叔回屋读书,蕙畹被张云卿抱到了里屋哄着玩儿,不一刻,刘氏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地上,抱过蕙畹被放在炕的里侧,伸手给张云卿脱鞋袜,张云卿一把握住她的手,温柔的道: “我自己来,你劳累了一天,坐在这里歇一会子吧” 刘氏抬头,看见丈夫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体贴,不禁心里一热,也就坐在了一边。张云卿自去脱了鞋袜,把脚泡在热水里,那种温暖瞬间传遍周身。 不一会儿,泡完了脚,刘氏把水端出去,张云卿动手把褥子被子在炕上铺好,刘氏收拾停当进来,一看屋里的情景,不禁脸色微红,白了张云卿一眼。 张云卿至今几个月不曾沾刘氏的身子,自是有些隐忍不得,这时,看见灯下刘氏的脸色红润,腰身虽还有些臃肿,却别有一番圆润的味道,急忙上前来拉刘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刘氏缠不过丈夫,低声道: “小三还醒着,仔细她瞧见了,要臊你这个当爹的” 张云卿呼吸有些急促: “刚满月的丫头,哪里懂得这些,快.....好秀莲,我可等不得了……” 接着又是一串悉悉索索的声音,张蕙畹不禁满头黑线。 张家过年 毕竟是个满月没多久的婴儿,即使蕙畹想听床脚,也没这个精神.还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意识朦胧的睡了过去,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爹爹回来后,家里就热闹多了,马上要过年,家里也忙碌了起来。可巧赶上年前的大集,村子里的集,一般要过半个月,才轮到一次。 又因张家村是个小村子,人家少,所以一个月才得轮到一次。所幸距离城里不过二十里的路,也不算什么。但是轮到集的时候,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去逛一逛。今年赶上年前,就更热闹了。 刘氏和张云卿商量着,带着孩子以及小叔子,一家子都去,反正就在街当。张云卿看了看襁褓中的蕙畹道: “集上人来人往,毕竟有些乱,不如把云昊留下来看着小三,我们夫妻带着博文搏武去好了” 刘氏原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想着如果自己让小叔子留下看孩子,恐丈夫多想,所以才拐个弯那样说的,现在听丈夫这样说,忙不迭的点头应允。 云昊是个腼腆书生,平日间,除了攻读诗书,最不喜欢凑那些虚热闹,是以,听了哥嫂的安排也觉得好。 张家村的集赶上了腊月二十六这一天,真真是个吉利的好日子,刘氏一早起来,把小三拾掇好了,抱到云昊屋里。 小叔和两个孩子,经常夜间读书,这屋子里又不通火炕,别的季节还好,就是到了冬天,有些冷。以前的确没法子,不过是把棉被弄的厚些。 小三满月后,得了不少的东西,刘氏咬咬牙,给这屋子里添了一个铜炭盆,用十斤小米和二斤红糖,与那前村烧炭的张黑子换了一筐粗碳来。 那张黑子,虽有这个手艺,但是人有些不灵光,又兼往年一场瘟病死了爹娘,家里没个操持的妇人,所以日子过得也不像个样,都四十多岁了也没成家。 可巧,去年说成了邻村的一个寡妇,成了亲。寡妇姓刘,娘家和刘氏娘家是一个村子,是个贤惠的人,可惜命不好,找了邻村的婆家,不上一年,男人就一病去了,膝下无子,婆家当然招不得,遣回了娘家。 娘家有兄嫂,也不是个安身的所在,无奈拖了媒婆才又走了一步。嫁给了张黑子,想着能囫囵着,混个温饱也就是了。谁知这张黑子,别看年纪大些,着实是个会疼人的汉子,又有手艺,倒比刘寡妇前面的男人,更强上数倍不止。 况且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姑叔,倒是个少有的清爽人家,所以,两口子过的也颇为得趣。不过一年,张黑子家的就大了肚子,因平日张黑子家的和刘氏有些来往,刘氏也掂量着张黑子是个疼媳妇的,所以才让小叔子背了小米红糖,去换些碳来使唤。 , 张黑子是个老实人,媳妇又和刘氏同出一村,所以也没吝啬,把那烧的粗碳,予了云昊一大框。云昊回来,刘氏一看,不禁大喜,这下,一个冬天也尽够了。 想着过意不去,又把张老太爷给的细布,扯了几尺,让云昊送了去,将来孩子生了,做夹裤夹袄是好的,张黑子夫妻自是千恩万谢。 这其实也是短短十来年,刘氏就能把没落的张家,又过红火起来的原因,怜老惜贫,大方得体,村子里没有不赞的,这是闲话。 就说如今有了这框粗碳,晚上睡觉前,点上半盆,屋子里也有了些热乎气,不是冰凉冰凉的了。 今天把小三抱过来之前,云昊就提前把炭盆点了,想着小侄女毕竟娇气,可不能冷着了。所以刘氏抱了孩子过来时,也放了心。把孩子放在炕里侧铺的厚厚的褥子上,叮嘱了小叔子几句,就和丈夫儿子出门了。 张蕙畹自是知道爹娘和哥哥们去干什么了,昨天两个哥哥,已经围着她嘀咕一天了,无奈自己这个身不由己的小婴儿,就是想去也不成。看着眼前消失了娘的脸,张蕙畹不禁依依呀呀,着急的喊了几句:唔......人家也想去啦。 再说云昊,嫂子走了,就把炭盆向床边挪了挪,但也不能离得太近,恐熏到侄女儿。拿起书还没看,就听见襁褓里的小侄女依依呀呀的声音,仿佛在说话。 遂放下书,好奇的凑过去,把孩子抱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张蕙畹看到眼前出现了正太二叔,知道大势已去,爹娘哥哥们已经走了,也就不在徒劳的闹了,睁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二叔。 二叔比爹长的秀气,温文尔雅的,像是江南的那种儒生,尤其眼睛,望着你温温和和,令人很舒服,张蕙畹非常喜欢他。 这时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那种特别的墨香,也是美滋滋的。顷刻间,就忘了不能去逛市集的烦恼。 云昊抱着小侄女,见她果然和别家的孩子不同,既不哭闹,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在自己怀了呆着。而且一双可媲美黑珍珠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就像偶尔去街上,遇到的那些姑娘媳妇们一样。 云昊不禁脸上一红,不过转瞬,自己又笑了起来,自己的侄女才不过满月而已,那里能辨别出美丑,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不过真的很可爱。 想到这里,舍不得撂下,索性把小侄女抱在怀里,拿了书继续翻看。古代人看书都是单手拿着,所以张蕙畹也得以看了些字,顿时更是头疼,之乎者也,也就罢了,还都是复杂的繁体字,看着眼睛有些疼。 所以,看了一会儿子,就没了兴趣,不过倒是大略知道,和中国古代几乎是一个模样,遂闭上眼睛,想着在正太二叔的怀里,美美的睡一觉。 可很快张蕙畹就暗暗叫糟,因为生理反应告诉蕙畹,她要尿尿了。让正太二叔把着她尿尿,实在太难为情了,可是如果尿了裤子,二叔也是要给她换的,岂不更糟。 想着,挣扎了几下,云昊感觉怀里的小侄女仿佛有动静,想着嫂子叮嘱自己的话,小侄女一有故事,就是要拉尿,急忙拆开厚厚的襁褓,笨拙的把着她尿尿。 张蕙畹也没法子,不过这样也比尿湿了强,敢紧把体内多余的水分,排泄了出去。这时,蕙畹觉得开裆裤也蛮便利的,省去了脱裤子的时间,直接就尿了。云昊看到小侄女果然尿了,重新把她包好,低头道: “想不到嫂子说的不错,你这个小丫头,不过才一个多月,怎么就知道这些故事了呢” 张蕙畹依依呀呀的说了几句,云昊更是乐道: “看来是和二叔说话呢,到真是个不一般的,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呢” 张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小封建。不说叔侄两个,你来我往的逗趣。再说刘氏和张云卿,带着孩子们到了街当的集。 这张家村虽然不大,但却是个有来历的,据说张家祖先曾封过列侯,不过年代久远,也就没了考证。不过张家村和城里,姓张的倒是极多。都说老式年间,原系一族的,也没个准头,大家不过这么说罢了。 张家村街当处,却有一座福德庙,虽不过是个土地庙,却并不寒酸,据说,前朝曾是张家的祠堂来着,不知道后来怎么改成土地庙了。 不管怎么说,十里八村的,都来这里上香,又兼外面是一大片开阔的麦场,所以就成了现成的村集。别的村也有来拜神的,因此极热闹。 张云卿和刘氏夫妻俩,一人拉着一个儿子,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的,还要和乡亲们寒暄几句,或是看看新鲜的货品。 博文搏武终究是小孩子,看到那吹糖人和捏面人的,就再也走不动了,死活赖着。最后刘氏没法子,给两人各买了一个,才作罢。 刘氏当然不是为了逛热闹,而是为了买年货才来的,去土地庙磕头上了香,就直接去买需要的货品,毕竟也似惦记着家里的小三,怕她饿了,找不到自己哭闹。不过逛了一个时辰,买齐了东西,就和丈夫回了家里。 一进院子,急忙去西屋看小三,谁知竟是没有哭闹,和小叔你来我去玩的好着呢,遂放下了心。 张蕙畹和正太玩了这半天,也是有些困倦了,无奈肚子饿的睡不着,这时一眼看到刘氏,,急忙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刘氏笑了,抱起来道: “饿了是不是,走,咱们去吃奶” 说着,抱回了自己屋里喂奶,张蕙畹吃到一半,就直接睡了过去。张云卿和博文搏武一掀帘子进来,两个孩子本来是举着糖人面人,来给妹妹瞧的,看到妹妹睡着了,就懂事的出去了。 留下张云卿挨着炕边坐下,侧头打量妻子怀里的小女儿,见呼哈呼哈的睡的香甜,不仅低声笑道: “这丫头倒是个省心的,刚才云昊说,这小半天,都没哭闹一声呢” 刘氏小心的把孩子放在里侧,用枕头档上: “正是呢,不愿见过的都疼她” 说着,看了张云卿一眼道: “这些年,咱们也有了些存项,孩子和小叔都一天天大了,加上又添了小三,咱们这三间茅草房,终不是个下处,不若早早找了工匠,等开春翻盖成砖瓦的,你看成不” 张云卿想了想: “我也想了很久了,不过毕竟地方小些,不得扩展” 刘氏忙道: “你忘了,旁边二狗家的新宅在街当,我打听过了,年后,他们就搬过去,我想着,他家留着老宅也没大用,少不得给他些银子买了来,和咱们家并在一处,盖好了房子,以后小叔说亲也好听些,你看行不” 张云卿道: “你想的周到,那就这样好了,不过这要不少银子吧,咱家能有这些吗” 刘氏看了一眼睡着的小三: “原是有些凑不上手,本来我还想着向我三哥张张口,可小三这一满月,倒不用了,张老太爷给的那五十两,也尽够了。我想着,明年咱家那三亩地,也劈出一半儿来种芝麻,我三哥说,找了城里的几家府里,每年给他们送去呢,这样,倒是个好进项” 张云卿道: “辛苦娘子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你瞧着掂量吧,若祖宗显灵,明年乡试我和云昊中了,就什么都不愁了” 刘氏点点头。 两口子商量好了,刘氏就寻了个空,和二狗家的透了风。二狗家也是个机灵的,当时就明白了,可也没直接应,只说回家和当家的商议一下。 这二狗家的日子还算好过,两个女儿也大了。大闺女,可巧,说了绕河村的婆家,扫听过了,和刘氏的娘家是隔邻,想着将来也短不了来往。 还有一个,就是张家虽不富裕,毕竟是书香世家,你哪知道,什么时候人家就蟾宫折桂,一步登天了呢,如今套些交情,若果真将来发达了,那也好办事不是。所以两口子商量后,竟是没多要,不过只要了三两银子。 刘氏是个晓得世情的,当然知道二狗家,这是寻个后路罢了,也就没推辞。两家过了银钱,找保人写了文书,就算定下来。 弄好地契,就过年了。张蕙畹也知道要过年了,因为刘氏整日忙碌,张蕙畹平常吃了奶,就被抱到了西屋呆着。 张云卿抱着她,看二叔写春联和福字,张蕙畹也看了看,字当然写的很漂亮,但是内容依然是传承了几千年的那些,没什么新意。 她更喜欢看隔壁妇人剪得窗花,二狗家的妇人,看起来蠢蠢笨笨的,但是剪出来的窗花,倒是极漂亮。 因为村子里读书识字的少,所以到了过年,一般的都会拿着红纸,来请张家的兄弟写对子。作为谢礼,有的就给些孩子一把吃的糖块,有的给些自己做的小吃食。 二狗家给的就是窗花了,换了雪白的窗纸,把红红的窗花帖在窗子上,远远的看去,非常透亮。 张蕙畹盯着窗子看了很久,好像是富贵牡丹的图样。院子里传来一两声爆竹声,当然和现代的花炮没法比,但是也透着十分的年味。 屋子里外都打扫了一遍,到了三十这一晚,刘氏把菜都炒了出来,先弄了些,给祖宗上供。院子侧面还有一小间房子,平常都是锁着的,过年才开。爹爹和二叔领着两个哥哥,端了贡品进去,张蕙畹猜,是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吧,毕竟张家也算书香世家。 祭拜过后,都凑到西屋吃团圆饭,张蕙畹也被抱在张云卿怀里,一起做到了炕里侧。两个哥哥和二叔也都坐好,只有刘氏在下首坐着布菜。 闻着扑鼻的菜香,张蕙畹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多久没吃过饭了,张蕙畹觉得,仿佛自己都饿了几辈子。 蕙畹拜年 张惠畹悲摧的,使劲咽着口水,无奈婴儿的口舌头,忒不灵光,很快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刘氏拿出了一小坛酒,拍开封泥,顿时满屋酒香,张云卿道: “酒香醇厚,闻着就是好酒,哪儿来的” 刘氏笑了,给丈夫和小叔都倒了一小碗: “这个倒也便宜,是孩子三舅前儿送来的,说是城里平安王府里赏下的,只得了三坛子,想着过年,咱们家也没好酒,就送了来” 张云卿一愣: “平安王府,这倒奇了,你三哥怎会和那个高门槛有来往” 刘氏道: “哪里是什么来往,三哥不是一直给那府里送芝麻吗,年前除了芝麻,又送去了些新磨的麻油,还有一些菜干。可巧,不知怎么,就得了王府主子们的喜欢,赏下了几吊钱和这三坛好酒,让又送了些去。” 张云卿浅浅抿了一口,只觉入口绵软,香味悠长,的确好酒,喝了小半碗,才放下道: “你得了空,叮嘱你三哥几句,平安王府实是正经的宗室皇亲,规矩可不一般,让他小心些才是” 刘氏提起酒坛,又给他满上: “是呢,我也是这样说,这便宜差事,哪里是这么好沾的,少不得要谨慎些” 张云卿感觉怀里有动静,低头一看,不禁失笑,小三的小嘴张得大大的,顺着嘴角流下了一大片口水,张云卿笑道: “你们看,咱家小三,这莫不是馋了,也想吃饭呢” 刘氏看过来,也撑不住笑了,拿了帕子,给她抹了抹嘴角: “大概是闻见了菜香,毕竟奶水哪儿及的上五谷呢” 云昊和两个小子也凑过来看了半响,博武小些,拿起了一块娘蒸的甜糕,伸到妹妹嘴边: “来!妹妹,给你吃这个,可甜了” 其他人不免哭笑不得,张蕙畹看到突然凑近自己鼻端的东西,瞧着像个发糕系列的东西,散发着浓浓的甜香,诱惑的蕙畹一时忘了自己还是个小婴儿,张口添了一下。 刘氏急忙抓住博武的手,拽了过去: “妹妹还小,吃不了这些,你吃吧” 张惠畹看着眼前的美食忽的就没了,不禁有些失望,砸吧砸吧滋味,甜丝丝的,挺香,云昊看她小嘴连着蠕动了几下: “这丫头是个灵的不行的,瞧她,竟是知道滋味呢” 说着伸手点了点蕙畹的小脸蛋: “即是想吃饭,就快快长大才好,等到明年,爹爹和二叔若果真有造化,带了你去城里的大馆子去见见世面” 刘氏道: “可不是,盼着祖宗保佑吧,来!博文给你二叔斟酒” 博文给二叔倒了酒,张云卿拿了个空碗,也到了小半碗递给刘氏: “这一年又辛苦娘子了,来!喝了为夫这杯酒,权充我的谢意吧” 二叔也道: “是啊!嫂子,劳累了这许久,喝点儿酒也消消乏” 刘氏不禁有些眼眶发热,想自己自从嫁进张家,日日辛苦,虽劳累,却也知足。丈夫知冷着热,小叔懂事听话,两个孩子也健壮。添了小三,更是个运道好的,还有什么可求的。偷偷拿帕子抹抹眼角,端起碗道: “今儿过年,望着你们兄弟俩沾个彩头,明年高中吧” 说着,喝了碗里的酒。张蕙畹听着,觉得这一家人,真是少有的和睦温馨,那种温温细细的亲情,仿佛最清新的香气,一样弥漫开来。 想着想着,打了个哈且,蒙蒙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噼噼啪啪的响声惊醒的。睁开眼看了看,是爹娘的屋子。炕对面的八仙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可是透过窗子,却不停闪烁着火光和响声,大概是到了新旧交替的时侯。 正想着,忽然被抱了起来。刘氏忙乱着,竟然忘了子时是要放炮仗的,一听见响声,急忙进了屋里来抱着小三,恐她惊吓了去。 刘氏紧紧抱着蕙畹,把襁褓两侧裹得更紧了些,掩住了孩子的耳朵,低声哄道: “不怕,不怕,我们家小三不怕……” 絮絮叨叨,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却令蕙畹不免想起了自己现代的父母。这时院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响动,接着博文搏武两个孩子的笑闹声,传了进来,过年了。 对于张蕙畹来说,过年也没什么大不同,不过就是换了新的袄裤和襁褓,红底碎花,虽然俗艳,倒是喜庆。还有就是串门拜年的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很热闹。 见了自己,都要大大的夸上一通,什么瞧着多可人疼,是个福气的丫头等等,不过是些过年的套词,没甚新意。张家的亲戚本来就少,有的,不过是些失了联系的远亲,倒也省却了许多应酬。 到了大年初四,刘氏仔细叮嘱了小叔,抱了小三,领着博文搏武,一家五口,去娘家拜年。刚出了村子,就看见刘三哥赶着牛车来了,正迎上这一家子。 张云卿急忙上去见礼,刘三哥笑道: “娘本是一早就打发我来接妹夫们一家的,谁知,在村口遇了个熟人,打了会子闲话,倒是晚了些” 说着把搏武抱上牛车,博文却不用抱,自己一窜,就爬了上去,刘家三哥摸摸他的头道: “可是长大了,都成了半大小子了” 张云卿扶着刘氏上了牛车,自己坐在车辕一侧,刘三哥跳上来,一甩鞭子,牛车吱呀吱呀的向前走去。 刚过了腊月,天冷的紧,刘氏紧了紧怀里的襁褓道: “我上次和娘说过,左右不过几里地,我们走着,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何必劳动三哥跑这一趟,今天你不也是要陪着三嫂回娘家吗” 刘三哥道: “不妨事,你三嫂是当村的娘家,倒也便利,接了你们,我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到了绕河村,刘老太太早就在村口望着呢,瞧见了牛车辘辘而来,才放下心来。等牛车到了近前,张云卿急忙跳下来,就要磕头,却被刘老太太拦着道: “这里冷的紧,姑爷到屋里,也是一样” 说着把两个外孙,轮流搂了两下,接过刘氏怀里的小三道: “可是这大冷的天,别把我们小丫头冻坏了” 这刘家与别家不同,因只得了刘氏一个女儿,却有三个儿子,且,孙辈也都是男孩子,到今年,才得了个外孙女,所以更是偏疼些。 进到了屋里,三哥就匆忙去了。初四原是回娘家的正经日子,刘氏的哥嫂和侄子们,自然都不在,使得偌大的几个院子,显得空空落落的。 刘氏急忙请娘上座,自己和张云卿磕头拜年,又让博文博武都磕了头。刘老太太给了孩子们几个铜钱压岁,就坐在炕头上,抱着小三和张云卿说起话来。 忽听得街上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博文博武就再也坐不住了,可巧,刘氏三哥的两个小子,听说博文博武来了,过来寻他两个玩耍。 刘氏给了两个侄子几个铜钱,叮嘱着不可走远了,不可去那冰上玩,才放了四个小子去,自己却在外间屋炒菜做饭。 刘家殷实,三哥又是个有成算的,自小就极疼妹子,所以初三就让自己家里的,把那腊肉咸鱼,拿了好些到娘屋里,预备着初四刘氏回娘家,也弄些体面的吃食。 所以,倒省了刘氏许多功夫。炒了鸡蛋,把那腊肉炒两个菜,又烩上一盆子菜干瓜条,也就够了。这刘氏烧的菜刚上桌,三哥就来了,说是丈人家人多,自己来了这里,陪着妹夫喝一盅酒,也没什么。 刘氏三嫂娘家,是老实的庄稼人,不算富裕,三哥有本事,平日里,三嫂没少贴补娘家。三哥是个明理的,不仅没阻着,还主动的接济,自然,那家会多体恤这边些。 刘氏清楚这些的,没说什么,又去外间屋,掂量了两个菜端了上来。刘老太太和张云卿,刘三哥都坐在炕上,吃酒说话。一时院子里一阵嚷嚷,刘老太太急忙道: “可是博文博武回来了,快叫他们进屋里来暖和暖和,吃饭吧” 刘氏放下筷子出去,不一会儿,博文博武两个,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走了进来,刘三哥笑道: “怎么举着不吃” 博武道: “哥哥说,带回来给妹妹先吃” 刘三哥一愣: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刘老太太呵呵笑道: “好孩子,你们吃吧,你妹妹还小,等大些了,才能吃的” 博文博武听了,才自己吃了起来,刘氏给两个孩子在当屋放了个小桌子,拨出了些菜。给两个孩子单独吃。 蕙畹一听到糖葫芦几个字,就感觉嘴里有些酸酸的口水就涌上来,老太太低头看外孙女流了口水,忙道: “咱家小三怎么流了这么多口水,别是上火了吧” 刘氏道: “自打除夕那日,抱她上了桌,就添了这个毛病,我瞧着,竟像是馋了,想吃饭呢” 老太太扑哧笑了: “可是个精灵的小人,这才满月没多久呢,就知道吃饭了,不过,现在可不能给她胡吃,我这里,年前有你三哥拿来的几斤精米,你回头带了去,给小丫头熬了糯糯的米粥,喂她些,倒还使得” 刘三哥道: “我那里还有些,等回头,一并给妹子带了回去” 张云卿急忙推辞: “这如何使得,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过去,教我惭愧的紧” 刘三哥挥挥手: “你不用理这些俗事,只把你的书念好了,就是大造化了。你若中了举,我们刘家也跟着光彩不是” 张云卿连忙拱手称谢。 一时饭毕,刘太太乏了,要歇会子,叮嘱刘氏,带了小三去给白仙姑拜年。张云卿和刘三哥去了西屋说话。刘氏抱了蕙畹,提了些点心,去了白仙姑的住处。 白仙姑住在河对面的姑子庙后身,原是姑子庙的房舍,白仙姑借住在哪里的。离着刘家不远,过了村头的小桥,再走几步路就是了。侧面单开了个角门,以便那些来求白仙姑的人出入。 大年初四,姑子庙的香火不错,几乎都是娘带着自家闺女,来这里求姻缘的。自小在绕河村长大,刘氏当然熟悉。 这座姑子庙叫银杏庵,因为院中两株合抱的银杏树而得名。连着的两株银杏,根部相连,枝叶相交,所以又叫姻缘树,也因此,银杏庵也称姻缘庙。据说求姻缘是极灵的,很多城里的小姐太太们也偶尔会来,所以香火还算旺。 刘氏绕到后面,直接到了角门前,扣了几下门拴,出来一个婆子,刘氏认识,是伺候白仙姑的哑巴婆子,见过几次面。哑巴婆子扫了一眼刘氏怀中的蕙畹,就把刘氏让了进去。 小院很齐整,院子里植了两株腊梅,随着寒风开了满枝的梅花,清香扑鼻。刘氏进外间屋的时候,白仙姑正坐在外间屋的蒲团上念经。 看见刘氏,不过淡淡的瞥了一眼,但是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倒是站起来,把孩子接了过去。 刘氏把点心给了旁边的婆子: “大过年的,抱了小三,来给您拜个年” 白仙姑道: “这里毕竟冷些,里屋去坐会子吧” 说着,抱着孩子进了里屋,刘氏自是跟了进去,不大会儿,婆子端上来两杯茶。刘氏这还是第一次进到里屋,显然是白仙姑睡觉的屋子,虽简单,但透着干净清爽。 白仙姑抱着孩子逗弄一会儿,张蕙畹睡了一路,进了屋子才醒过来,看到白毛女,不禁有些惊讶,峥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白仙姑,依依呀呀的说了几句。白仙姑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柔声道: “和干娘说什么,难道是给干娘拜年,说吉祥话呢” 刘氏有些惊讶的看着白仙姑,此时的她,哪儿还像个神婆,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般,不禁暗暗称奇。 坐了不大会子,刘氏就起身告辞,毕竟还要趁着没落了日头,回家去的,白仙姑有些依依不舍,从炕里侧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小红布袋子,给蕙畹挂在脖子上: “这是前儿,我让旁边庙里的主持,开了光的护身符,给小丫头带着吧,也护着她平平安安的” 刘氏急忙道了谢。 回了娘家,老太太也醒了,刘氏和娘说了会儿话,就要回去。老太太仍旧让刘三哥套了车送去,少不得又贴补了不少好东西。 回到张家村,刘氏把上次张老太爷给的细布剪了一丈,给刘三哥捎回去,全做个有来有往。刘三哥也没推辞,拿了布竟自回去了。 皇上驾到 破了五,年就算大致过去了,剩下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热闹了. 初六这日,天上洒洒洋洋飘起了细雪,和着凛洌的西北风,更是冷的紧。刘氏怕冻着蕙畹,东屋里也端了个炭盆进来。张云卿兄弟和博文博武,俱在西屋读书。邻居二狗家和青山家的来串门,坐在东屋的炕头上,陪着刘氏做活计,兼说些闲话,倒也自在。 一时蕙畹醒了,刘氏把了尿,把地下炭盆旁边温着的米汤,倒出一小碗来,用调羹慢慢的喂了她吃。 自打蕙畹吃过米汤,虽然也没什么滋味,但是浓浓的米香,比母奶可强多了,所以很喜欢。刘氏见她爱吃,就每日搭着喂些。瞧着小脸蛋的气色,倒是更好看了些。二狗家的道: “你家这个小三,打出生就和别家孩子不同,是个特别的,你说这么点子大,吃奶的孩子,怎么就懂的自己拉尿了呢,还有,你看她吃米汤的样儿,真是好看着呢” 青山家的也凑过来,看了半响: “可不是,瞧着就招人疼,将来一准错不了。对了,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十五,咱平安城里要来贵人了。听我们当家的说,皇上要来呢。现在城里的街上都收拾的极干净了,我们当家的去城里看到的,到处是一队队的兵,个个穿得齐整,拿着长枪来回巡逻。城门也贴了告示,十四就不让百姓出入了,听说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附近有脸面家底的,都到了平安城里,想是要沾些龙气” 一时蕙畹吃饱了,刘氏又把她放在炕上,任她自己玩去,蕙畹却仔细听着三人说话,心道:皇上,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皇上,二狗家的继续道: “听我们当家的说过,皇上都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我想着,即是天神,定是和庙里的那些金刚差不多吧,想着就威武” 听到这里,张蕙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咯咯咯的笑声,令三个大人都凑过来瞧她,二狗家的伸手把蕙畹抱在怀里: “你这个小人,难不成听的懂我们说话,不然,怎么笑的这么欢实” 张惠畹当然不会回应她,而是依依呀呀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抱着逗弄了一会儿,蕙畹打了个哈且,二狗家的急忙抱紧了,轻轻拍抚着哄她睡觉。 青山家的拾起刚才的话头道: “你们说,怎么皇上竟会想起来咱们平安城了?” 刘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小三,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是放在炕上,拿了小被子给她搭上,才开口: “我听相公说,皇上是来看自己兄弟的,而且皇上哪儿是你们说的那样……” 看了看外面,压低嗓音道: “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罢了,能有多威武,想是……” 后面的话,蕙畹没听见,因为克制不住周公的召唤,睡了过去。 雪没下多久就停了,但是天气还是干冷干冷的。到了十四这一天,呼啦吧的,张府的管家吴进来了,说是老太爷请张云卿去府里有事商议。 刘氏匆忙的给张云卿收拾,送丈夫走了,想起那吴管家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心,云昊道: “嫂子您别担心,我听兄长前日说过,皇上要来平安城,张老太爷免不了要伴驾,想是唤了兄长去帮衬帮衬,也是有的” 刘氏听小叔说的有理,才稍稍放下心来。 却说张云卿坐上了马车,急忙询问: “老太爷让我去,可是为了接驾的事” 吴进笑了: “这个你还不明白,老太爷这是安心提拔你呢,当今圣上虽说才八岁稚龄,却是个不同一般的。两任帝师都是当世的大儒,咱们皇上也争气,听说博览群书,学问好的很呢。喜欢读书,也更敬重读书人,对张老太爷很是推崇,这次特命伴驾呢。另外,还有咱么家的大老爷也要跟着圣驾来了,这一下,可是张家的造化了” 张云卿道: “咱们平安城虽大,可是却没修行宫,皇上驾幸,可在何处停銮” 吴进笑了: “你呀,终是在这些俗事上不通,你不知道,你道平安王是一般的宗室吗,那是当今的亲叔叔,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才封了王,到了这平安城里隐居,哪里还用行宫,平安王府可不就是现成的” 张云卿点点头,吴进看了他一眼: “当今圣上年龄虽不大,却是个有脾性的,最厌那浮夸华丽的文章,如果有机会,你定要注意些” 张云卿急忙拱手称谢,一时到了张府,果然,府里的小厮、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张府各处已是焕然一新。 这张府的宅子,原是历了数代的百年老宅,多年不停扩修,如今已颇具规模。共五进的院子,亭台阁榭,游廊抱厦,比那京城里的宅子也不差什么。前后的花园里古树参天,蓊蓊蕴蕴,风水正盛。 张云卿跟着吴进从侧门进了张府,穿过层层的游廊,到了张府的正堂,迈进大厅,就见张老太爷共几个平安城的名士文人,都在座,正商量着如何制些雅致的灯谜,来给圣上凑趣。 张云卿上前先给张老太爷见礼,又和在座的拱手,坐在一旁,张老太爷笑道: “找了你来,是想着人多些,也能得些雅致的好句子,明儿圣驾就到了,今天晚上务必弄出来,明天一早就悬挂在各处” 张云卿和众人急忙点头称是,一时忙碌了起来,终在日头落下之前,赶着弄了出来。 次日刚过了卯时,张云卿就跟着张老太爷到了平安城外。大冬底下,昼短夜长,卯时,天色还黑的很。可是一路行来,各处都点着灯笼,只把平安城照的如白昼一般。 城外已遮起帷幔,两边是甲胄分明的士兵,拦隔着看热闹的百姓。张云卿虽未有功名在身,却是有些才情,再说,投了张老太爷的缘法,故得以站在老太爷身边。 张老太爷的名望,自是要站在最前面的,所以张云卿也看的更清楚。平安王还未到,都是些地方官员和体面的名士,等在这里。 天色渐渐转亮,天际露出第一缕晨曦的时候,从城里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和着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众人急忙整衣肃穆而立,张云卿好奇的看过去,不大工夫,就有几对青衣小厮,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后面一辆杏黄色的车舆缓缓行来。 到了近前,停下来,有那小厮俯趴下去,旁边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开口道: “回王爷世子,到了平安城外了” 接着打起车帘,扶出一个男子,男子三十来往的年纪,束发金冠,身穿一件紫缎平金绣五爪蟒袍,腰上缠着晶莹的羊脂玉带。脚下锦缎龙纹靴,五官清隽,气质文雅。 一下车,旁边有伺候的下人,急忙给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毛斗篷。接着从车子里面又出来了一位小公子,年纪约七八岁的样子。生的唇红齿白,极是体面,穿着一件大红穿蝶的锦缎棉袍,头上明珠绾发,明晃晃,在晨曦中越发闪亮。 小厮上前,披上一件银狐的披风,恐是怕风吹了,又给带上了兜帽,众人齐齐下拜高呼: “给王爷世子爷请安” 张云卿边跟着下拜,边心道,真是龙驹凤雏,仪容不凡啊,不说昭昭王者气,就是那种高华的气度,就不同一般。 平安王杨奇,原是先帝的亲兄弟,素来不喜政事争斗,身体也不大好,故早早封了王,在这平安城里隐居。 和先帝一母所出,故亲厚处又不同旁人。先帝崩逝后,传位于皇后所出三皇子杨紫青,一石激起千层浪,前面的两位皇子,已广有党羽,故一场大乱伊始。皇后无奈,请了平安王出来坐镇。 话说这平安王,虽平素不理政事,却颇有手段,短短的一年,就把里里外外弄得服服帖帖。朝堂安定了,却又回了平安城里隐居。被当今特旨加恩,封为天下第一王。因此,和自己的皇帝侄儿更亲些。不过每年都是平安王去京城朝见,今年倒是特别。 平安王杨奇微微一笑: “都起来吧” 说着,紧走了两步,亲手扶起张老太爷: “有些日子没见,老太爷越发的硬朗了” 张老太爷急忙道: “拖王爷的福,尚能活上几年” 平安王笑了,侧头道: “紫安,来给老太爷请安” 那个小世子就要上前鞠躬,张老太爷急忙扶住道: “这可使不得” 说着略瞧了一眼,忙低头道: “瞧着,倒是和先帝有几分像” 平安王道: “是了,和咱们皇上,倒更像亲兄弟……” 寒暄了一阵,到了辰时,才望见远处蜿蜒而来的銮驾。皇上到了,众人急忙诚惶诚恐的接驾不提。 再说自打张云卿走了,虽说清楚不见得是坏事,但刘氏这心里也总是惴惴不安的。也做不下去活计了。 过了十六,十七一早,就站在门口,向大道上张望,到了晚半晌,才看见张府的马车,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张云卿打发了张府的马车,和刘氏进了家,没到东屋,直接过来西屋。刘氏伺候着脱了斗篷,云昊把炭盆端的近些,让张云卿烤火,又倒了滚烫的茶来递到他手里。 张云卿坐在炕边道: “这回儿,我可是见了世面,别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就是那平安王的小世子,也是个百年难遇的,小小年纪,出的灯谜,雅致的很,看过的,无不称赞” 刘氏急忙去炒了几个菜端上来,又拿了年下剩下的半坛子好酒,来凑趣。张云卿喝了两碗酒,更是高兴,把这那两日接驾的见闻一一道来。张蕙畹躺在炕里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到底是个什么年代。有些像明清,可是皇帝偏姓杨,真是令人猜不透。 管他呢,反正和自己没大干系,即使将来爹中了举,也不过是个芝麻大,不入流的小官吧,和那起子皇亲国戚,也贴不上边。 自见了皇上,张云卿越发的努力读书。他在张府原只有两个学生,年龄又小,所以是个轻松的差事,倒是不妨碍他认真攻读诗书。 忙中,但觉日子易过,一晃就到了二月,天气变得暖和了。刘氏早就托哥哥寻好了泥瓦匠,一等解了冻,就动起工来。 先翻盖了旁边二狗家买过来的旧宅,有了银子,倒也容易,不过半个月光景,三间青砖房就盖好了。刘氏的三个嫂子,帮着收拾齐整了,挑了个好日子,就搬了过去。再翻盖这边的房子。 云昊每日里,看着属于自己的院子,一点点的盖起来,不禁暗暗高兴。想当初,自己兄弟险些连饭都没得吃,幸亏嫂子嫁过来,才有了今日。心里想着,将来定要好好孝顺兄嫂。 到了三月间,相邻的两个院子都完工了,刘氏在院子里摆了简单的席面,请了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们,凑热闹。 瞧着两个敞亮的大院子,刘氏也是忍不住从心里高兴。可是,家里的存项,也差不多折腾尽了。刘氏学了个乖,眼看着开春该播种了,所幸把自家的三亩地,也种上了芝麻。 芝麻是赚钱,可是却不大好种,幸好有三哥常常过来指点,倒也顺顺当当的。第一次种,得了不多,可是换成钱,也比种麦谷划算多了。收了芝麻,按照三哥的建议,接茬种了山药。 张蕙畹能蹒跚走动,说些不大清楚字眼的时候,秋闱也要开了。 张老太爷提前一个月,就允了张云卿的假,让他回家刻苦攻读一个月。叮嘱到了秋闱前,带着弟弟回平安城来,不要去住外面,还到张府住,这样,省却了很多麻烦。张云卿自是千恩万谢。 到了秋闱前三天,刘氏就给兄弟俩收拾了行礼,送着走了。 张蕙畹如今已经不是整日胡吃闷睡的婴儿了,可以在院子里来回走,院子里都是松松的黄土地,就是摔了,也不怎么疼。 所以经常自己溜达,一开始,刘氏还担心她摔跤,或是被院子里的公鸡啄了眼。后来发现,这丫头就是个激灵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根小棍子,如果走路不稳了,就柱一下。公鸡近前,就挥舞着小棍驱赶,嘴里还吆喝着,可爱非常。 村子里来串门的,都引为稀奇的笑话。所以张蕙畹的聪明,还没满周岁,就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张惠畹靠在刘氏的大腿,和两个哥哥站在院外,看着辘辘而去的马车,不禁暗暗祝祷,希望爹和二叔一举得中,这样,娘亲也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张蕙畹现代时,自小在城市长大,唯一接触过的农家,是旅游区的农家院,可亲身经历才知道,果然是粒粒皆辛苦啊! 爹和二叔都不善农事,虽有隔三差五的几个舅舅来帮忙,娘也是辛苦万分的。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收拾家务。 张蕙畹在一边看着,都心疼,想着自己要快些长大,至少也能帮些忙。因心疼刘氏,所以蕙畹异常省事,如今还没满周岁,就不再吃奶了。自己拿着调羹,吃些希汤烂饭的,令刘氏很欣慰。 张家迁居 秋闱怎么回事儿,蕙畹不大清楚,估计和现j□j差不太多吧!刘氏每日心不在焉的收拾家务,幸好地里不用怎样操持了。 蕙畹觉得三舅这个人,真是有些道道。不说别的,就是这个换茬种植,蕙畹好像在现代的新闻里听过,算是比较科学的方法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怎么管,只浇几次地,就成了,真算很轻松。所以虽然是大秋时节,刘氏反而闲了下来,不过尽日收拾些家务罢了。 说道家务,蕙畹觉得还蛮有趣的。 开春的时候,刘氏就买了小鸡崽子来,圈了鸡舍,养起来。每天喂些麸谷,倒是长的飞快。 新盖的院子侧面,有一个不大的水塘。刘氏又买了些鸭子,时常让博文博武去哪里放养。蕙畹渐渐大了些,就被哥哥抱着,一起坐在塘边放鸭子。 春天的时候,塘边蹿起了许多芦苇杆,嫩绿的嫩绿的。到了盛夏,疯长起来,随着风沙沙作响,显得分外的清凉,加上旁边几棵大树上知了知了的蝉鸣,非常惬意的夏日。 蕙畹很喜欢和哥哥们来放鸭,所以只要哥哥们一去放鸭,她就依依呀呀的,抓着哥哥们不放,势必要跟去才行。 弄得刘氏和两个哥哥没法子,只能每次都抱着她去。水塘在侧面,刘氏怕照顾不到,所幸找了隔壁的二狗和青山帮忙,在侧面开了一个小门,这样,自己在院子里做活计,也能拿眼扫着点孩子们。 有了小门,就更方便了。往往闷热的夏日,睡醒了午觉,刘氏就会把一个板凳,搬到小门外,抱着蕙畹坐在那里乘凉,蕙畹倒是过了一个异常环保又清凉的夏天。 如今到了秋天,天气转凉,蕙畹也能蹒跚走了,刘氏怕两个儿子看不住她,就不让哥哥们抱着她去了,蕙畹为此郁闷了好久。 不过,自从爹和小叔进城考试,娘倒是每日都抱着她,在小门外做上一会儿,张望远处村口的大道。 蕙畹想,刘氏大概是惦记着爹爹和二叔呢。听娘和邻居的大婶说闲话,秋闱九天就结束了,可如今都快过了一个月,还没见着爹和小叔的影子,也没消息传回来。 二狗家原先这个老宅,有些年头了,院子里有一株不小的桂树,翻盖房子的时候,刘氏请了风水先生来看。 风水先生看了一圈,说院子中有颗树,成了个困字,恐会运道不通。当时张云卿兄弟正筹划着秋闱,所以很有些在意,特特问了解法。 风水先生说的倒也简单,多种上几颗就好了。得了这个主意,遂移来两颗桃杏树栽在院子里,顺便给小叔的院墙外头,栽了几颗桑树的树苗。 博文博武兄弟,自此算有了想头,天天盯着浇水施肥,殷勤的很,却总也不见长,不过几天,两兄弟就厌烦了,去寻别的耍头。 谁想不注意间,到了桂树攒了满枝桂花的时节,两院里的桃杏树和墙外的桑树,也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小树,虽然不可能结果子,却有些小小的枝桠伸出来,瞧的人欣喜。 这一日,刘氏看着满树的桂花道: “真香,若是做成桂花糕,不定多好吃呢” 一句话勾起了博文博武两兄弟的馋虫,缠着刘氏做来吃。刘氏没法子,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来,敲打了些桂花下来,一一捡了,洗干净,去做桂花甜糕。 桂花糕还没成,忽听得院外一阵喧哗,刘氏似有所感,匆忙擦了手走出去,见村正老爷簇拥着拿着喜报的小吏,远远走了过来,边走边敲着手里的响啰,大声喊着报喜。 张家村的人都知道,张云卿兄弟今年进城赶了秋闱,故这一有喜报来,就知道必是张家的。左邻右舍,前后邻里,都凑趣的前来瞧热闹。 刘氏大喜之下,又疑似自己在做梦,遂有些恍惚。送喜报的到了近前,还傻愣着,不知道怎么反应。蕙畹走过来,看这情景,知道娘亲这是高兴傻了,急忙伸手摇摇娘前的大腿,开口道: “中!中!爹爹中……” 说的断断续续,但是清脆的童声,却分外可爱.众人一阵笑,刘氏才回过神来,急忙接了喜报,进屋去拿了一吊钱出来,给送喜报的两个小吏,讨个好彩头,两人恭敬的接了,说了几句吉祥的套话,就回去了。青山家的道: “这下张先生兄弟,可给咱村儿争了大体面,一门双举人,可是从老世年间就没遇见过的奇事呢,恭喜你了张家娘子,从此,你可熬出头了” 众人一时纷纷上前道喜,刘氏一一周到的应酬了,又说等丈夫回来,定要摆了宴席请大家,众人才逐渐散去。 到了下午,张府遣了人来送信,说张老太爷高兴,留了兄弟俩个,在府里摆宴庆祝,大约要明日才得家来。 刘氏这才放下心,到了晚半晌,刘老太太和刘家的三个哥哥,均都得信赶了来,刘氏一看到刘老太太,这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刘老太太知道,闺女这是喜得,遂道: “我这日里夜里,见天儿的盼着,可喜老天爷就开了眼,让姑爷兄弟中了举,从此,我倒也放了心,当初,你毕竟没错了主意,就是我们刘家,今后也跟着沾大光了……” 两下里叙了些话,就进了屋,刘氏掂量了几个拿手菜端上来,大哥二哥不过略吃了两口,就回去了。因着家里今年还是种了些秋收的稻谷,所以回去忙活去了,留下三哥和刘老太太在这里。 一家子也没那么多讲究,博文博武也都上了桌。蕙畹被刘老太太搂着,坐在炕里侧,除了几个菜,还有一小笸箩桂花糕。博文搏武一见,也不吃那正经的饭菜,一人拿了一块,吃起来。 刘氏见蕙畹只巴巴看着,却不知道拿甜糕吃,不禁笑了,掰了一小块递给她。蕙畹不是不想,而是这么看着,觉得也不多稀奇,就是发糕吗,不过有丝丝的桂香飘过来,闻着很香。 接过来吃了一口,没有想象中好吃,但是很松软,至少,自己如今这样无齿的阶段,还吃的下去,慢慢的把一小块都吃了,刘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道: “这几个月不见,小三倒是长大好些了,看着倒是和别家的孩子不同,这稳当的样儿,比那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刘三哥看了蕙畹几眼,心里也觉自己这个外甥女不凡,经常出入各府,虽没见过几个正经的主子,却机缘巧合见到过几个小公子,那种落落大方的稳重做派,自己这个外甥女倒是得了几分,遂逗趣的道: “这丫头是个有大福气的,您看,还没过周岁,妹夫和她二叔就成了举人老爷,将来若妹夫再中了进士,咱们家小三将来挑婆家,就可着整个平安城挑,一般的人家,都瞧不上的” 蕙畹听了,不禁满头黑线,这也太早了,自己还没到一岁呢,这就商量着找婆家了。不过细想想,仿佛也合情合理,记得现代时,读过李白的长干行,不是说: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吗” 就是说,古代人十四已经出嫁了,大概十二三就要定亲,甚至更早。想到此,蕙畹不禁打了个激灵,十四,自己十四正干什么,好像才上初中吧,就是有些朦胧的情思,也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子,那里能结婚。 自己得想个法子,势必要找个由头拖几年,怎么也要十八再说,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刘老太太摸摸她的额头: “咱小三敢是着了风凉,怎么出了这一脑门子冷汗,快!秀莲,熬些热热的粥来给她吃” 刘氏答应着出去,一时吃了粥,倒也没看出小丫头有什么不对劲,才放下心来。吃了饭,刘氏留了刘老太太和三哥在家里住。第二天,三哥才去了,刘老太太却留了下来,想着姑爷回来,定要一阵大热闹,自己留下来,给闺女看着孩子也好。 第二天,近了午时,张家兄弟才到了家。打发了张府的仆人和来道喜贺的乡里乡亲们,才回了屋里说话。 张云卿见刘老太太在坐,急忙上前见礼,刘老太太此时眉开眼笑的道: “如今有举人老爷,给我老婆子见礼,倒是我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 张云卿忙道: “哪里,多亏丈母时常接济,才得有今日,自当好好孝敬” 说了会子秋闱的见闻,张蕙畹仔细听了,觉得更像清朝,不过也有不同。 爹爹和二叔回来后,隆隆重重的在两个院子里摆了酒席,请了村子里的人来,好好热闹了一天,才算罢了。 中举给张家带来的好处,明面上没什么,不过是多了几石粮食的供给,但是隐性的好处,却数之不尽,首先地位上大大跃升了。 张云卿张云昊都被尊称为张老爷,博文博武称少爷,蕙畹称小姐,若是上有高堂,则称老太爷。故此,有一代中举,三代为爷的说法。 村正里长和十里八村有些体面的乡绅,都送了贺礼过来。一时张家富足了起来,刘氏是个实诚人,把送礼的礼单让博文一一记好,抄录起来保存,想着,等将来有了机会,定要还他们回去的。 再把送来的礼品分别放好,得用的拿出来,暂时用不到的好生收了,放在二叔院里侧面的小屋内保存。 现拿出来的,多是一些布料,如今张家有了脸面,势必在外头的衣着上要讲究些,再说,眼看过了年,丈夫和小叔就赶着去京城会试,也要做几件能穿出去的袍子。 一时活计多了,刘氏也分外忙碌起来,幸好,过了大秋就是慢慢冬日,三个嫂子都各自分了些张家的活计,拿回去帮着做,也能勉强顾过来了。 光阴易过,转眼就去了数年,蕙畹六岁了。 张云卿兄弟,虽乡试一举得中,可会试却名落孙山。张云昊还好,回来继续苦读,张云卿却把那蟾宫折桂的想头,淡了一些。 谁知今年机缘巧合,赶上朝廷大挑,可巧主持大挑的,正是和张云卿有过几面之缘的平安王杨奇,加上张老太爷的保荐,张云卿就谋了个正九品的知事在身,也算进了官。 在蕙畹六岁这年的春天,张家举家迁进了平安城里落户。开春没多久,一家子就搬家了。因着刘氏有孕在身,张云卿特意雇了两辆稳妥的马车来,一家人迁移进城。房子是现成的,按着张云卿的品级,分得了一个三进的小院,这对于张家来说,也够奢侈的了。村子里的房子,仔细收拾了,烦劳了邻居青山家照管着,倒也没什么。 张惠畹和爹娘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后面的一辆马车,坐着二叔和两个哥哥,车把式大声喊道: “张老爷,到平安城了” 张惠畹急忙掀起窗帘向外瞧,正前方有个高大的城楼,青色巍峨的城楼,两侧是蜿蜒的青砖城墙,气派非常。上面有三个繁体的大字“平安城”。 马车顺利进了城,城门的守卫恭敬致礼,对于爹爹的官位,张惠畹不大明白,她的印象里好像最小的官,就是七品知县,电视剧里也都是这么说的,府知事是个什么职位,她搞不清楚。 不过看意思,待遇不差。进了城,街上渐渐繁华起来,平安城不是个一般的小城镇,青石板路,两侧的建筑,或商铺,或住宅,都整整齐齐的,而且很干净。行人车轿,也多鲜丽体面,或有贩夫走卒,也不寒酸,一排盛世安乐的景象。 可见这里的官员,治理的不差。转了几条大街,进了一条小街上,不算宽,却可供车马通行。 到了一个青砖小院的前面,停下来,张云卿率先下车,抱了蕙畹下来,再去搀扶刘氏。张惠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家,显见是仔细收拾过的。 台阶上两扇朱漆的大门,门上悬挂着一面小盘子大的铜镜,有两盏簇新的大红灯笼,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大叔,瞧着就带了几分精明。 见马车到了,急忙下了台阶,来给张云卿请安,张云卿急忙扶起来道: “吴管事,你我之间,何用这些虚礼” 这人本是张府大管家,吴进的亲大哥,叫吴贵,书虽读的不多,却有个玲珑的性子,原是在张府城外的田庄上任管事。 张云卿谋了官后,张老太爷怕他一时安置不好,让吴进在张府的庄子上,挑几个合用的奴才,送给张云卿使唤。吴进得了这个话,就悄悄的去寻了吴贵说: “我瞧着张云卿一家,将来必不是寻常的人家,你在这个田庄里,有什么出息,不若跟了他,将来没准就体面了” 吴贵素知自己这个弟弟有些眼力,也想着去城里总比乡下呆着见世面,便痛快的应了,到张云卿的府里来做管事。 蕙畹进学 简单的寒暄后,蕙畹被爹爹牵着小手,走进了自己的新家,虽不是什么亭台阁榭的大宅院,却也很别致精巧。 绕过影壁墙,是一个宽大的院子,青砖漫地,规整干净。院子里有两口大大的水缸,两侧辟出的花圃中,植着几株石榴,如今正值初春,没开花,只有些嫩绿的叶子簪满枝头。 到了二进院里,也是大同小异,不过院子里却没有石榴,在堂屋的窗边,有一株西府海棠,春日烂漫的阳光下,开了满树的花,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花开后则渐变粉红,如清晨天边的明霞一般美丽,且时有暗香浮动。 博文还罢了,如今已十四岁了,褪去了淘气,稳重起来。蕙畹看来,倒像一个不伦不类的老学究,明明还是个小正太吗,做派却越发的老气,再不肯和博武一起胡闹,却得到了大人们的称赞。 博武毕竟小些,且性子从小就是个活跃闲不住的,至今十二了,也还是很孩子气,看到花开正盛的海棠,遂跑过去,围着树干转了几圈,抬头冲蕙畹招手: “小三,快过来,看着和咱们家的桃树差不多,却好看的紧” 蕙畹瞪了他一眼,心道连桃树和海棠都分不清,不过这小子又叫自己小三,于是跺跺脚道: “臭小哥,说过几次了,不许叫我小三,你还叫,以后看我还理不理你了” 博武一愣,嘿嘿笑着跑过来: “我这不是忘了吗,你也奇怪,小三怎么了,多顺口,再说,你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小三啊” 蕙畹抬手推了他一下,不依道: “你还说” 张云卿和刘氏对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刘氏也很奇怪,自打这妮子会说话了,就极力反对这个小名,说了很多次,不许家里人这样叫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原因。不过云昊说的对,眼看着小丫头一天天大了,叫小三的确不雅。 于是合家都改了,叫她畹儿,只有两个儿子,还时不时的叫她小三,每每小丫头都会恼一阵的。 刘氏看了蕙畹一眼,心里不禁有些骄傲,要说这个丫头,从小就不和别的孩子一样,听话乖巧,且聪明的很。 就说她那时才一岁多吧,话刚说的利落了,被云卿抱在怀里读书,看她听得认真,仿佛听的懂一般。云卿纳罕,不过逗趣的指了书中简单的字,教她认了。谁知,竟然就记住了。云卿当时喜的不行,越性的教她认字。 到了小丫头三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诵读文章了,竟然比她两个哥哥也不差什么,云卿曾经叹息道: “可惜是个丫头,不然以她的天分,定然不凡” 便把那诗书教了她来读,而且不止读书,小丫头写字,也很有章法。一开始拿笔,就有些模样,且自己每天坚持写一篇大字,比自己的小儿子博武还要认真。 今年虽才六岁稚龄,写的字也算很拿的出手去乐,故,更得家人喜爱。张云卿越发悉心教导,那劲头,势必教出一个才女来才罢休。 起初刘氏却不大赞成,刘氏心里琢磨,女儿家,纵是满腹诗书,出口成章,也没大用,将来不还是要出嫁找婆家,相夫教子,料理家务才是正经,整日里吟诗作赋,能过日子吗。 于是拿了个主意,把那女红活计,督促着蕙畹学了,令她欣慰的是,这丫头倒真聪明,不过教了几次,做的女红,就过得眼去,虽不是很精致,但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已经算不错了。 刘氏也就不大管丈夫和小叔教她念书的事情。想着,总不过女儿家的本分会了,读些书,也更好。 加上如今丈夫得造化进了官,势必对孩子的教导,要不一样些,不过这丫头,即便从小就是个小大人似地稳重,却每每听到自己小名,就要使些小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刘氏不禁摇摇头。 蕙畹瞪了博武一眼,心道:你知道个屁,小三在现代就是一个被打活该,被骂解恨,死了也没人怜悯的最悲摧代名词,以前自己不能说话,也就罢了,现在自己能做主了,当然要把这顶耻辱的帽子摘掉才行,总不能这一二还没影子,就成了小三了。 博武看妹子真要恼了,急忙牵起她的手,讨好的道: “我们一起去那树下看花,可好看了” 说着,牵她走到了树下,蕙畹抬头望去,树冠很大,叶子茂密,阳光穿过枝桠和花朵的间隙,照射下来,丝丝缕缕的,如一条条断断续续的金线,博武道: “畹儿你看,是不是比咱家的桃花漂亮多了” 蕙畹瞥了他一眼,瘪瘪嘴: “小哥真孤陋寡闻,这哪里是桃花” 博武一愣: “明明差不多吗,不是桃花又是什么,你知道?” 蕙畹抬头看了看,开口道: “你忘了,咱们前些日子读的一首诗里,可就说的是这花” 博武挠头想了想,半天也没想起来,遂耍赖的道: “哪里有,你不过说来哄我罢了,想是你也不知道吧” 云卿云昊都微微笑了。吴贵在一边暗暗纳罕,早听弟弟说过,这张云卿的小女儿是个不同的,小小年纪就能读会写的,原来还不大理会,今天一见,的确不是虚言,虽然稚龄,但行动做派落落大方,比那些素日里见过的大家小姐,也不在以下。 而且,现在听她说话,竟是个真有些文章在肚子里的,不觉很是稀奇。蕙畹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的惭愧一回,就听见一阵笑声传了进来: “哈哈!你这小丫头,倒是说来我老人家听听,这是一株什么花,你说的又是那首诗文?” 众人急忙转过头去,却见看门的小厮,领了张老太爷和张府的两位孙少爷进来,张云卿兄弟和刘氏急忙上前见礼,又忙命博文博武和蕙畹上来行礼。 博文博武不过一鞠躬,蕙畹却走上前福了一褔,张老太爷打量了博文博武几眼: “这一晃,都这么大了,瞧着倒是稳重好些了” 说着,对自己的两个孙子道: “来,见过你们张先生和师娘,还有小张叔叔” 两个孙少爷上前要鞠躬,却被张云卿兄弟拦住道: “这可使不得,两位少爷不用如此多礼,请进去奉茶吧” 张老太爷笑道: “我一听说你们到了,就赶来瞧瞧,以后离得近了,免不了来往的,也不用虚头吧脑的客气,倒没意思了” 一众人进了正堂,正中是堂屋,两边放了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几案,堂屋正中间,挂着一幅写意山水,有两幅楹联,左边是:“水清鱼读月”右侧是:“山静鸟谈天” 侧面有屏风,隔着里面的耳房,布置的文雅不俗。张云卿把张老太爷让到上座,两位张府的少爷,在侧首落座,一时吴贵奉上茶来,老太爷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蕙畹身上。 张老太爷知道,这大概就是涨云卿的小女儿,满月时,自己起名的那个小丫头,今年该六岁了吧。 年纪虽不大,可是站在那里,却十分稳重妥帖,穿着半旧的红袄绿裤,梳着两个抓髻,眉目清秀。最难得的是,她身上自有一种少见的从容和书香气,竟然比年时,家来给自己拜年的几个孙女,都要出挑些。 遂起了兴致,招手让她过来,蕙畹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才走了过去,又福了个礼,立在一旁,张老太爷笑道: “这一阵打岔,倒是差点错过去了,刚才你说知道,外面那颗花树和你读的一首诗文有关,你倒说来我听听如何?” 他们一进来,蕙畹就知道,他就是小时候,给自己起名字的那个张老太爷,这几年,他没什么变化,不过旁边的两个男孩子,倒是大了很多。虽有些官宦子弟的高傲,看着也不像什么纨绔子弟。 而且蕙畹很清楚,自己爹爹之所以谋到这个小官,完全是这位张老太爷的器重提拔,可想而知,如今爹爹已踏进了官途,即使不想,也必须遵循官场上的规则。 而没有后台和门路,绝对是死路一条。所以,张蕙畹知道,自己一家子要想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势必要紧紧靠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张老太爷才行。 想到此,张蕙畹拿了个主意,不卑不亢的道: “前些日子,小叔教我们读了一首苏学士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想诗中咏的,就是外面那株海棠树吧” 张老太爷微微挑眉: “倒是真知道,可还知道别的” 张蕙畹想了想道: “还知道一首宋词,也是写海棠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清越的声音,背诵着诗词,悦耳好听,张老太爷道: “可知道是谁写的” “李清照,宋朝的女词人” 张老太爷微微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 “是个聪明的丫头” 转头对张云卿道: “你这个丫头真聪明,可是你亲自教的” 张云卿看了一眼蕙畹,不免有些自豪的道: “这丫头从一岁多,就跟着我识字,一开始,看她有兴趣,就教了她几个字,谁知,竟然是个过目不忘的,比她两个哥哥,都强上许多。故此,我和云昊就轮番的教他识字读书,如今,倒是能诵读几篇四书里的文章了,只因平常她独喜欢诗词,就捡着简单易懂的,教她一些,想是记住了,来这里卖弄,倒惹老太爷笑话” 张老太爷摆摆手: “你特意的谦虚了,我的几个孙女,如今都十岁来往了,可也没你这丫头的见识呢,可见她的确聪明的紧” 侧头看了看博文博武: “你这两个小子如今大了,你又得了差事,云昊也要闭门苦读,哪里有时间教管他们,没得荒废的学业。如今倒有个便宜的岔口,平安王世子如今也十四了,当今圣上体恤,遣了身边的大儒,并弓马骑射的师傅,前来教授世子。因平安王怕世子独自读书,孤寂无伴,故要选几个平安城里的官宦子弟陪读,我这两个孙子,过些时日,就要进平安王府上学了,你若愿意,我和平安王说句话,让你这两个小子也一并去了吧” 张云卿暗暗掂量,虽是个好机会,可自己的官职卑小,恐两个孩子,被欺负了去,遂有些踌躇。张老太爷看他的样子,就大约猜到他的顾虑了,遂笑道: “孩子们要放开手去,让他们自己进学才好,总不能一辈子护着他们,且,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要知道,若不是圣上体恤世子,恐那大儒也不会屈尊来此的” 张云卿道: “您说的大儒,可是前任帝师洪老先生” 张老太爷笑着点头: “真是他,他的孤僻和他的学问一样有名声呢” 张云卿一听说是洪先生,知道这是两个儿子的造化了,急忙千恩万谢的应了,张老太爷看了蕙畹一眼道: “可惜蕙畹是个丫头,不然也跟着哥哥们去了,将来必成大器” 张老太爷打量了蕙畹一阵,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笑道: “若你果真舍得,我倒是有个法子,让这丫头也能拜在洪先生门下,读几年书” 张云卿一愣: “什么法子?” 张老太爷捋捋自己的胡须: “这丫头如今还不到六岁,虽说粉妆玉琢的,但哪里分得出是个丫头小子,打扮成了小子的样子,和她两个哥哥一起去,也使得,待过几年大了些,再寻个托词辞了,也就是了” 张云卿顿时心思活动起来,看了蕙畹一眼道: “你可愿意和哥哥们一起读书” 蕙畹正暗暗激动呢,恨不得立时冲过去,抱了张老太爷亲上几口,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这样一来,自己不是也可以和哥哥们去骑马逛街了吗,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见爹爹来问,忙不迭的点头,刘氏待要上前拦阻,可是转念一想,自家毕竟小门小户,让这丫头去那深宅大院里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左右回来后,自己督促她把女红学好就是了。想这丫头聪明,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再说,不过就这几年功夫罢了,到了大些,再圈在家里,也是一样的。且这样一来,刘氏也腾出了空来,琢磨琢磨家里的生计。 刘氏是个有心的,虽不太明白官场的底细,但也大约知道些,凭着丈夫那几两微薄的俸禄,恐是要亏空了去。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弄些营生,来生银子才是。前些日子,三哥倒是和她说了,想在平安城里,弄个铺子做麻油卖。 刘氏这几年手里积了些银子,想着所幸开大些,投了三哥的股,以后分成,也算个不错的进项。 剩下的,再买些田地佃出去,这两下一凑,也就差不多了。明年小叔进京会试,若中了,就更不用愁了。 话说刘氏安置好了新家,每日里在这里掂量着如何开源。蕙畹却得了由头,把那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衣服,一总的收了起来,穿了重新做的男孩裤袄,梳了总角发髻,心情雀跃的等着和哥哥们一起去上学。 三弟博惠 搬家后的转天,张老太爷就打发了吴进,来接蕙畹和博文博武去张府做客,刘氏叮嘱了三个孩子几句,就让他们去了。 张府距蕙畹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及第街,据说,张家的先祖曾连出过几个状元,这条街也因此得名。 当然这都是吴进和他们说的,张府的这个管家,蕙畹和两个哥哥都是很熟的,他和爹爹交好,得了空闲,总是去张家村找爹爹喝酒谈心,久了,就和几孩子也熟了,所以,相处起来自在随意些。 张府坐落在街当,两侧是高高的青砖围墙,看不见里面的景色,但正值初春时节,墙里不断飞出的柳絮和蔓出墙来的鸟萝,还是给这座深宅大院,凭添了几许喧闹的春意。 到了大门处,马车停下来,博文博武率先跳下车,博文伸手把蕙畹抱下来,蕙畹站定,抬头看去,好大一座气派的府邸。 大门上悬挂着四盏大红灯笼,中间两扇大门,东西两个便门,不远处,还有一个侧门,大约是下人采买进出的通路。门口有青衣小厮站立,见到吴进俱都躬身行礼。 吴进引着他们,从东偏门进入张府,过了角门,从东侧的抄手游廊走了进去。蕙畹四下打量了一圈,隔着廊柱和镂空的窗子,只觉层层叠叠的院落和屋脊,仿佛看不到尽头。中间穿插着树木花草,虽繁荣,却非常规整,可见修剪的极用心。 对于见识过紫禁城、恭王府,以及精致江南名园的蕙畹来说,张府也称不上多稀奇,不过就是干净些,人少些罢了。 但是对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宅院的博文博武兄弟来说,就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博文看似不动声色,但是牵着蕙畹的手心,已经渐渐有些湿滑。 蕙畹不着痕迹的拿出自己的手帕,塞到他的手里擦了擦,博文回头看她,不禁暗暗汗颜,自己竟然还不如六岁的小妹,蕙畹冲他笑了笑,指着侧面道: “哥哥你看,张爷爷家有湖哎!真大呢” 博武跑过去看了看: “真的!比咱家旁边的水塘,大好多了呢” 蕙畹这一打岔,顿时消散了些紧张的氛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进,不禁微微点头,云卿这丫头,真是个聪慧机灵的呢。 不一会儿进了一个侧面的小院,小院不大,但很别致,四壁的藤萝,院内摆着几盆剑兰盆景,简单高雅。从中间走过去是两层石阶,周围种着清脆的芸香草,打理的很好,青翠郁郁的,侧面是一个不大的洗砚池,靠近窗子,另设了一个盆池,里面养了五六条锦鲤,自在悠游,生机勃勃。 上了台阶,正前方有博古书斋四个大字,蕙畹估计,这里大概是张府给两个少爷辟出的书斋,真不是一般的静雅,两侧还有楹联,博文开口念道: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春晓送流年” 蕙畹一愣,抬头看去,还真是这副对联,蕙畹不禁摇摇头,想自己先前猜错了,这应该是张老太爷的书房才对。 门口有伺候的小厮,他们一进院子,就已经通报了进去,如今上了台阶,直接躬身打起帘子,博文牵着蕙畹走了进去。 里面一目了然的三间房,通敞着,用书架子隔开来。隐约见东侧间有人影晃动,吴进引着他们进了东侧间。 张老太爷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屋里有两个长桌,后面有圈椅,宗民宗伟正坐在那里写字,桌旁各有一个清秀的侍墨丫头伺候着。 软榻旁边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哥窑定瓶一只,瓶内插着一支灼灼桃花,墙上悬着古琴和一幅古意山水,博文博武躬身施礼,蕙畹想了想,也学着两个哥哥的样子,一起躬身,张老太爷哧一声笑了,一伸手拉过蕙畹,打量片刻道: “这样一装扮,倒越发俊俏了” 说着摆摆手,吴进退了出去,两个丫头搬来了锦凳,放在下首,三人又分别和宗民兄弟见了礼,博文博武才坐在锦凳上。蕙畹却被张老太爷拉着手,坐在榻沿上,张老太爷道: “刚瞧见你们兄妹看我这书斋门口的楹联,可知道出处吗” 博文博武摇摇头: “不知” 张老太爷的目光看向蕙畹,蕙畹眨眨眼: “大约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是出自陆放翁吧,他曾有‘读书有味身忘老’的句子,耽书如命。” 张老太爷目光闪过激赏,摸着自己的胡子道: “真是孺子可教也” 说着,看了自己两个孙子一眼: “在这里读了这些年书,宗民宗伟也是今天才知道吧,可见书读的少了” 张宗民站起来道: “孙儿实在惭愧的紧,以后势必要刻苦攻读才是道理” 蕙畹急忙站起来道: “宗民哥哥不用这样妄自菲薄,我其实就喜欢看些杂书的,所以才知道这些,就四书上的学问,我可不行,不信,你问我两个哥哥” 张宗民一愣,转头看向博文,博文点点头道: “是!爹爹常说,妹妹虽聪明,却在正经学问上不上心,最后恐也耽于聪明,不过总归是女孩子,读了那些正经的四书五经也没大用,就没怎样拘束她,任她去挑她喜欢的读去,所以,这些杂学上面有些门道的” 张宗民看了蕙畹一眼,不觉莞尔,张老太爷道: “这个,你们爹爹说的就不对了,圣贤的书都是基础,即便将来用不到,知道些道理,又有什么不好” 用手摸摸蕙畹的头: “四书五经里,有许多做人的道理和学问,你要通记了才好,你们这个洪先生,可是要求极严的,回头记不住,可是要罚抄” 博武道: “那世子爷,他也敢罚吗” 宗伟点头: “敢,听爷爷说,皇上都被他罚过呢” 蕙畹一愣,自己光想着自在了,可是却忘了古人是个死读书的,艰涩的四书五经,如果都让她背下来的话,她大概要罚抄罚到死也背不会。想到此,蕙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想怎么琢磨个取巧的法子才好。 说了会子话,张老太爷留三人吃了晌午饭,下午就放了他们和宗伟宗民去园子里玩。到底是同龄人,不一会儿就混的尽熟了。前面两个丫头,后面几个小厮跟着,五个人进了张府的后花园。 博武和宗伟很快就拉着手,东跑西逛的说故事去了,大都是博武问,宗伟回答,问题都很直白,例如这个是什么花?这个是做什么的院子?你们这里的水塘这么大,养没养鸭子类的…… 博文和蕙畹听了,都不禁暗笑,这家伙指定是想起自己家的那几只鸭子了,宗民看蕙畹落在后面,遂伸手牵住她的手轻声道: “你若是累了,就让丫头们抱着你吧” 蕙畹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丫头,是刚才侍墨的那个,不过看情景,应该是他身边有些体面的大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蕙畹不禁想起了袭人和贾宝玉的那一段,想那两个人,大概也像宗民和这个丫头,差不多大小吧,想到此,不禁细细打量了一下张宗民。 十三四的年纪,却已初见帅哥雏形,修眉细目,眼睛虽不大,却是那种长形的凤眼,微微眯起,很有味道。身量虽然没长成,也是细腰乍背匀称非常。 穿着一件秋香□银线的罗袍,拦腰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下摆处挂着荷包玉坠等配饰,完全就是一个钟鸣鼎食家的贵公子。 立于一侧的丫头,年龄稍大些,十四五的模样,腰肢轻软,体态匀称,虽不十分出挑,眉梢眼角,却自有一股妩媚风流,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也有些故事呢。 想到此,不禁偷偷笑了,宗民见蕙畹看着自己的大丫头笑,不禁也瞥了自己的丫头几眼,纳闷的问: “蕙畹笑什么呢” 蕙畹回过神来,忙摆摆手: “没什么,这个姐姐长的真好看” 宗民不禁莞尔: “你将来长大了,想必比她更好看呢” 博武听见跑过来道: “畹儿,你穿着这身衣服叫蕙畹这个名字,岂不一下就露馅了” 博文和宗民兄弟一愣,才想起来,是啊!过几日上学去,蕙畹这个名字可不成,宗民想了想道: “不若跟了博文博武的名字,就叫博惠便了” 几人都说好,博文道: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要都这么称呼她,不然哪天不注意叫错了,可不好” 几人都点头同意,于是,蕙畹也正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博惠。 进学前的一段时间,蕙畹博文博武就和宗民兄弟混的极熟了,熟络以后,蕙畹发现,张家这两个男孩子和自己的两个哥哥,其实性格很像。 宗民稳重成熟和博文投契,宗伟活泼淘气和博武臭味相投,故,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大约蕙畹年龄实在太小,又是女孩子,除了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外,张宗民和宗伟也都尽力护着她,有两个顺眼的小正太做后台,蕙畹倒是对进学有了些底子。 蕙畹毕竟是个现代的成年人,并不天真,她很清楚,这个机会既是自己和两个哥哥的造化,却也有可能是祸端。听宗民说过,那个平安王世子找的伴读虽不多,却都是大有来历的,除了张家兄弟,还有平安城知府的大公子,以及总督贺琠的俩儿子。 即使对这里的官职不大明白,蕙畹也知道,知府已经算是不小的官了,何况封疆大吏的总督呢。 她还记得,电视剧里,一般总督都是皇帝的嫡系近臣,如雍正朝的李卫……所以不用说,几个伴读里,就数着自己家底子薄,势力弱。 凡事拉上宗民和宗伟,如果将来真有什么祸事,也有个可以搪塞的借口。所以,蕙畹潜意识里去和两个张家公子结交修好,不是攀高枝,而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的自保。这也许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最大区别,有些可悲,却也是平安下去的最佳保险。 再说张家,虽有了自己的新宅子,毕竟只能算小门小户的人家,吴贵倒真是把好手,里里外外操持的很妥帖,省了刘氏许多的心。 地位毕竟不同了,家里也不免要添些丫头小厮和粗使的婆子,刘氏毕竟是从穷里过来的,节俭惯了,也不想太张扬,和吴贵商量了,把张老太爷送来的四个小厮留下,选了两个机灵的跟着博文博武蕙畹上学,剩下的两个,一个给张云卿,一个给云昊做书童,几个丫头都退了回去。 刘氏原是想留下一个伺候蕙畹的,谁知蕙畹坚持不要,说自己还小,用不到。刘氏便把一个妥帖的婆子拨给了她,想着等以后大些,再寻个如意的丫头。 蕙畹其实有自己的想法,大户人家的丫头,赶上老实本分的,还罢了,赶上个有些野心的,就麻烦了,她可不想自己好好的家,最后多出几个姨娘来搅和。 她坚决反对一夫多妻,即使知道,在这里也许难以避免,但最起码,尽量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这是因噎废食,爹爹进入了官场以后,应酬总是也难免的,如果他真有这个心思,恐怕自己绞尽脑汁,也阻挡不了,不过蕙畹会尽最大力量,来维系住这个温暖的家。 所以,张家除了四个小厮和几个粗使的婆子外,就是看门的孙伯和一个马车夫,再有,就是管事的吴贵,人不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挑费。好在孩子们还小,而且过几日,就要去平安王府上学,这些人使唤也尽够了。 上学的东西,没用刘氏操心,张老太爷让吴进传下话去,三个孩子的一概份例,全部归在了他的名下,和张府两个嫡亲的少爷等同。 一开始,吴进还暗暗纳罕,过了几天才瞧明白,老太爷这是打心眼里,喜欢云卿家的女公子了。 不过这怨不得老太爷,就是自己私下里暗自忖度,那丫头也是个不凡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十分的稳妥大方,就是大家的千金小姐们,也未必及的上,且,书读的好,每每得到张老太爷的称赞,要知道,这并不容易。 张老太爷可是个博览群书的老儒生,吴进觉得,两个孙少爷就很难得了,尤其宗民少爷,行动做派颇肖其父,是个读书的材料,将来说不定,就是张家的又一个状元。 即使这样,也没见老太爷称赞过几回,旧年间,除夕凑趣,做了一首工整的贺年词,也不过略略点点头罢了。 如今才几次面,就和自己说几次了,说张家的博惠是个有大才的,博惠,不知道的,还真不知道是谁,吴进也是得了宗民少爷的交代,说以后见了蕙畹小姐,一律称呼博惠公子。 这么着,弄得自己有时也忘了,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原来是云卿家的三丫头。 剽窃卖弄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这是蕙畹踏进平安王府的第一感觉,和张府的婉约精致不同,这里气派非常,除了美丽之外,这座府宅,还有一种皇家独特的威严,令走进这里的人,不知不觉会卑微下去。 雕栏画栋,花木峥嵘,移山造水,这是一个奢华富丽的皇家园林,具体几进,也不清楚,尽眼望去,回廊抱厦,楼阁亭台,粉墙假山,一进进重重叠叠,看不到边际。 过了一进月洞门,不远有一个人工湖,比张家的要大很多,湖上有八角湖心亭,两侧有精致的朱色木桥,轻风拂过岸边的垂柳,飘飘荡荡的。 管事的引着他们几个,绕过侧面的假山,从西侧的回廊走了进去,不时可见成群的丫头婆子小厮们来回穿梭。宗民宗伟显见是来过几次的,和管事较熟,管事姓李,宗民悄悄告诉他们,这个李管事实际上是王府的二管家,大管家是王爷身边的周公公。 蕙畹一听就明白,周公公大概是个太监。这李管事颇有规矩,对蕙畹和她两个哥哥并没有表现出轻视的态度,也非常恭敬的见礼。 蕙畹和两个哥哥也学着宗民宗伟,客气了几句,毕竟宰相门人七品官,何况管家呢,那些极品的大员们见了,也要给些体面的。 李管事多年管理王府事务,可说是阅人无数,自信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今天进学,李管事当然知道,谁家的公子会来陪着世子读书,别人还罢了,对于一个小小的府知事,能攀上这个高枝,倒令李管事纳罕不已。 张云卿他是见过的,王爷素日和张老太爷有来往,所以见过几次,是个不会人情经济的读书人,因得了张老太爷的赏识,挑了个官,不成想,他的三个儿子都被挑来,做世子的伴读,这到有些奇了。 李管家暗自打量这三个男孩,大的两个还罢了,最小的这个,倒是有些不同寻常,年纪不大,听说只六岁,却生的极是眉清目秀的,这还不算什么,倒是她通身的气派,令李管家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小门小户的孩子,第一次进来,不说吓的哭闹,也应该像她两个哥哥那样,有些战战兢兢的吧,可她愣是没有,一派从容,仿佛是来这里游览一般的自得,你道奇不奇。 穿过左手厢房前的过道,一个庭院映入眼帘,庭院不小,左下角置了一个亭子,正好与右上角的水榭、廊棚、遥相呼应,院里引了活水,修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蕙畹猜和外面的湖水没准是相通的。 低头看去,水里有数十条锦鲤,摇头摆尾的嬉戏,穿过中间的通廊,是一座两层小楼,抬头望去,青砖碧瓦之下,有一块烫金的牌匾,上书:“揽月楼”三个大字,两侧的廊柱上,用了李白的两句诗做对联: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字体虽有些稚嫩,但笔力遒劲,非常有风骨,宗民牵着蕙畹,见她看着上面的对联出神,不禁低声道: “这是当今圣上的墨宝” 蕙畹一愣,左右看看,这应该是个读书的所在吧,即不是正厅,也不是正堂,却能得御笔亲书,可见眷顾之重。 他们一众人在外面抱厦间候着,李管家去里面通报,今天是第一次进学,估计平安王应该是在的,所以才如此大的规矩。 不一会儿,李管家出来叫他们进去,廊下伺候的小厮打起帘子,几人鱼贯走了进去。 蕙畹用余光大略扫了一眼,是一间大殿,中间供着孔子像,殿角有几个小厮恭立,侧面有一木制楼梯蜿蜒而上,李管家道: “几位少爷,请从此处上楼,王爷世子和洪先生都在上面候着呢” 宗民牵着蕙畹率先走了上去,一走上楼,首先就是眼前围着四扇屏风,上面是工笔的梅兰竹菊四君子,高雅不俗,有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候着,一见他们就道: “王爷和世子刚才还说呢,可就到了,来,跟着杂家进来吧” 公鸭桑音,听着有些尖利,蕙畹猜测,这位大概这就是王府的大管家,那个周公公了吧,几人躬身进去,入目是明亮的光线和通敞的空间,好个读书的所在。 两侧的长窗,如今都已打开来,清晨的阳光直接透进了殿内,使得这里明亮而温暖,左右恭立着几个俏丽的小丫头,殿里氤氲着隐约而清淡的香气,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 周公公引着他们走到东侧,东侧上首正中间放置了一个长案,后面是宽大的太师椅,下面正中也放着一个长案和椅子,后面依次放置着几张小一些的桌椅,每张桌上面都置着文房四宝,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锦缎袍服的男人。 侧面和下首也站着许多人,蕙畹还没看清楚,宗民已经拉着她跪在了地上,参见王爷世子以及那个洪师父了。 平安王杨奇和世子杨紫安,一代大儒洪先生,以及几个陪读的公子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蕙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皆因她年龄真的太小了,在几人中太显眼。 杨奇微微抬手道: “起来吧” 几人站起来,蕙畹略略抬头,才看清楚眼前的一众人,中间的男人会是平安王吗,至少蕙畹觉得不大像,风华霁月,高雅卓绝,虽然穿着蟒袍系着玉带,却没有位高权重的赫赫威严,显得平易近人。 而且看起来,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身侧立着一个十三四的男孩,束发金冠,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绣着精致的云纹。腰下系着几个香袋玉佩类的玩器,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比博武还要俊秀些。 清亮的眸光盯着自己,虽然充满好奇,却也有些不经意的高傲。 旁边一个白胡子的老儒生,青衣儒袍,尊重正派,下首有三个男孩,最大的一个,大约十六七了吧,小的瞧着和博武差不多,应该是另外的几个陪读,就是那个贺总督的公子以及知府大人的少爷。 不过那个最大的,真的不错,蕙畹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不是像周围几个稍嫌稚嫩的小正太,文雅俊秀中,透出一股难得的英气,显得颇有男儿气概。杨奇冲着蕙畹招招手: “你过来我瞧瞧,洪先生,他大概是你收的学生中最小的一个了吧” 洪先生微微皱皱眉: “是太小了些” 周公公牵了蕙畹的手,带着她上了台阶,地面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也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声息,站在平安王身前,蕙畹大方的躬身见礼,杨奇却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片刻道: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说着,冲洪先生笑了笑道: “你不要看他年纪小,张老太爷说,她读的书可不少。” 洪先生本来听说有一个才六岁的来陪读,就不大满意,毕竟他知道世子的深浅,不能讲那些蒙学的东西,想着,如果跟不上,就让他回家去念书,在自己这里,也是白耽误功夫。 现在看到蕙畹,虽说举止沉稳大气,但真的太小了些,恐还不到六岁吧,说读过不少书,洪先生是不大信的,遂起了难为她的念头,想着让她知难而退,也省却了自己的麻烦。 念头至此,打量蕙畹几眼道: “都读过些什么书” 蕙畹道: “读的都是些没大用的杂书,正经的四书五经,并不曾通读” 宗伟在下面忙道: “回王爷、先生,博惠她厉害着呢,爷爷说她出口成章呢” 杨奇和洪先生不禁莞尔,洪先生又看了蕙畹一眼,目光一闪道: “出口成章,这却难得” 说着,四处看了看,右侧是自己住的竹园,对着门有千竿翠竹,不禁计上心来,摸摸自己的胡子道: “我来出一个对子,你来对,若对上了,我就收了你,若对不上,就回去蒙学里再读几年” 蕙畹一愣,心道还要考试,余光扫了眼后面的几人,脸色都有些焦急,如今即使自己不想考也不能吧,遂恭敬的道: “请先生赐教” 洪先生点点头,指了指侧面道: “我住在那里,大门正好对着翠竹,我的上联就是:门对千竿竹” 蕙畹真想大笑,这样的对子,在现代,不知道被演绎过多少回了,难道竟然是出自这位口中吗,于是故作思考了下才道: “我对屋藏万卷书” 杨奇笑了: “好!对的好,即工整又雅致” 洪先生一愣,没想到她真对了出来,而且这么快,遂起了真正考较之心,势必要为难一下,想到此,开口笑道: “明日我就命人把院里的竹子,都砍下去一节,我的上联就改成:门对千杆竹短” 后面的几个孩子和世子,都不禁低声笑出声来,蕙畹也调皮的眨眨眼道: “那么我也添一个字,就是屋藏万卷书长” 洪先生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笑意,促狭的道: “那么后儿,我让下人把竹子连根都挖了,我的上联再添上一个字:门对千竿竹短无” 蕙畹再也忍不住笑着开口: “那我也添上一个字,就对:家藏万卷书长有” 平安王杨奇哈!哈!哈!笑了起来,站起来拍拍洪先生: “这会儿,洪先生没词了吧,这个学生虽年纪小些,本王瞧着,说不定是你这几个弟子里。天分最高的,也未可知” 洪先生也笑出来,伸手摸摸蕙畹的头: “是个通透机灵的材料,没准将来真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杨奇笑着对蕙畹道: “还不快给你师傅磕头,这是收了你了,本来先生和本王说,不收十岁以下的学生,你今儿可是开了先例,将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也指日可待啊” 蕙畹急忙上前跪倒磕头,洪先生倒是坦然受了,后面的宗民宗伟,蕙畹的两个哥哥,互相看看,都不觉暗笑,宗伟凑近博武耳边小声道: “还金榜题名,我看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宗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抬头看着蕙畹,不禁也笑了,她的确很聪明,杨紫安歪头看了蕙畹几眼: “父王,不如就把这副对联写了,让人贴在竹园里,岂不有趣” 杨奇一想也对,周公公急忙一挥手,两个俏丽的丫头上前,铺好纸张,杨奇看了一眼蕙畹,蕙畹不禁一惊,心道这位王爷不是想让自己写吧,自己的字,可万万贴不出去的。 杨奇看她露出心虚的神色,不禁想起张老太爷说的话,这孩子若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字练的不是很好,看来是真的。微微挑眉,提笔饱蘸香墨,在纸上写下了两幅对联: “门对千竿竹,屋藏万卷书” 平安王的字,俊秀清雅,蕙畹觉得,虽然看上去比皇上的字好看,却没有那股子君临天下的霸气。写完了,平安王抬头看着洪先生道: “洪先生,我让下人们篆刻的时候,留下两个字的空处,等哪天你让下人砍了竹子,再添上短无二字,可使得” 洪先生和几个孩子都笑了起来,洪先生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微微颔首。 没几天,几个孩子就熟了,贺总督的两个儿子,大的,就是那个英气的男孩,叫贺伯之,十六岁,小的叫仲之和宗民博文,还有平安王世子杨紫安一般大。知府的公子叫沈言鹏,和宗伟博武一边大,蕙畹理所当然的最小。 不知道杨紫安看上蕙畹哪里,从第一天起,就对她颇为照顾,蕙畹猜,大约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 记得封建时代的男人们,凡是有些地位和金钱的,都是三妻四妾的,宗民宗伟也说,他们京城的家里,就有几个姨娘生的弟妹呢,可杨紫安贵为世子,却是个独苗,岂不奇怪。 后来,回家来听父母说的闲话才知道底细。据说,这个平安王胎里带的身子不好,虽正妃侧妃侍妾有几个,却在子嗣上尤是艰难,到了小三十的年纪,王妃才做了胎,生下了世子杨紫安,因此,甚是钟爱。 加上平安王和皇上关系亲厚,世子被当今皇上视作同胞,可以想象的出,世子必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但平安王却并不溺爱,时常亲自教导,故也很有教养,并不依势欺人,受到颇多赞誉,且聪明机敏处,更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蕙畹不禁想起杨紫安看着自己微笑的样子,的确,那种通透和从容的风度,自是和旁人不大相同,毕竟是出身皇族,蕙畹觉得,他隐于内的犀利,定然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亲切,就像平安王一样,爹爹说过,平安王曾顷刻间就稳定了朝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亲切温和的人。 总的来说,上学的生涯,对于蕙畹来说,苦大于甜,因为一开始的卖弄,使得洪先生较了真,对蕙畹的要求,甚至比对世子还要严格些,瞧那意思,是要把蕙畹培养成,他心目中的栋梁之材才罢休的。 偏偏蕙畹是个最会取巧的,在那些正经学问上,只知毛皮罢了,所以洪先生没少生气,洪先生觉得,蕙畹之所以背诵不下来那些正经文章,完全是没用心的缘故。 洪先生深深相信,蕙畹是聪明的,所以罚的,也比旁人重,往往别人背不下来,就抄十遍,蕙畹如果背错了,那就是二十遍。令蕙畹不禁有些哀怨,到了后来,蕙畹甚至一度有些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这简直就是受罪吗。 好在还有几个枪手,仿着她的字,替她抄几遍来凑数,蕙畹清楚,洪先生也是知道的。但是蕙畹自有对策,每次到了交作业时,蕙畹都会用现代的知识,把通篇文章,做个详尽的解说,适当的阐述一些精辟的观点,洪先生通常就会欣慰点头,放过她。 其实洪先生哪里知道,背诵,蕙畹的确不行,要是讲的话,蕙畹却在行,因为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看的就是百家讲坛,那里面把这些四书五经,名著经典讲的那叫一个透彻,而且论点新鲜有趣,洪先生这个老古董,当然觉得好了。 小叔议亲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无论古今,清明都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日子,平安王要携世子回京祭祀,洪先生也就放了假,几人送了世子上路,才各自回了家中. 洪先生平常的课业颇重,这一次倒是令几个孩子松散松散的好机会,不止皇族,蕙畹家也要准备着去上坟. 张家的坟茔地在张家村的村西头,听爹爹说,张家的祖坟原不在这里的,现在的,是三代前迁过来的,不管怎样,这次也算是首次衣锦还乡了。 虽说离开的时间不长,但刘氏和张云卿对这次回乡都很在意,张云卿看了眼博文博武跃跃欲试的样子,露出一个笑意,开口对妻子道: “我们提前一天回去,我也陪着你去岳母家走走” 刘氏高兴起来,这一离开张家村,离得绕河村便远了,除了在平安城开了买卖的三哥,刘氏有个把月,没看见老太太了,毕竟想念些。 刘三哥在平安城西开了一家油坊,因有刘氏入股,开的很有模样,虽说刚开没多久,先前有几个府里的大客户,倒也不会赔了去,但毕竟在城里根基浅,拖家带口的尚不行,只刘三哥一人借住在蕙畹家里,这次顺道一起回去了。 清明节前一天,蕙畹一家早早收拾妥当,自家里有一辆马车,又去车行雇了几辆,蕙畹仍和爹娘坐在前面的车里,刘三哥和车把式坐在车辕上,小叔博文博武坐在后面,最后的几辆车里,是吴贵并几个跟去伺候的小厮和使唤的婆子,挤在一起,也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蕙畹也暂时恢复了女孩的装扮,因是清明,穿的很素净,不过蕙畹反倒喜欢,她向来对大红配大绿,非常反感,起先因都是刘氏做主给她缝制衣裳,她的意见,通常被忽略,不过,以后自己大了些,应该会多少尊重些她的意愿了吧。 蕙畹看着娘亲的肚子发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如吹气的一般,鼓了起来,他们举家迁进平安城的时候,还不大明显,现在,却已经如扣了一口小锅在肚子上,蕙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刘氏笑道: “畹儿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蕙畹抬起头坚定的道: “希望是妹妹,可以和我作伴” 现代的时候,她们这一代人都是独生子女,从小孤单,她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如今虽有博文博武,可如果有一个小妹妹,跟在她身后,甜甜的叫他姐姐,感觉应该不错。张云卿也点点头: “我也希望是个女儿,也许会和咱们家畹儿一样聪明呢” 刘氏看了蕙畹和丈夫一眼笑了。蕙畹掀起车帘向外望去,已经出了平安城,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挂在天边,红红的一团,如一个大大的鸭蛋黄. 官道上已经有了许多来往的行人,有挑着担子的,有徒步而行的,还有驮着东西的驴车,远处,可见交错的阡陌小路和清晨淡淡的薄雾,以及隐在其后的树林,也有像他们这样,拖家带口的人家…… 接近正午的时候,远远望见了张家村,村口仿佛有一大推人在,到了近前,才看清楚,都是村子里的邻居们,带头的,是给张家看房子的青山一家. 吴贵带着几个小厮上前,伺候张云卿夫妻下了马车,蕙畹被一直坐在车辕上的刘三哥抱了下来,青山家的忙上前和刘氏寒暄: “吴管家前几日就遣了人来收拾屋子,说你们今儿回家,我们早就盼着了,果真就到了” 刘氏道: “青山嫂子费心了” 青山家的笑道: “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如今张老爷当了官,我家也跟着体面呢,走吧,进院子瞅瞅去,瞧瞧和你们走时,可一样不” 博文博武率先冲了过去,张云卿扶着刘氏,云昊牵着蕙畹走了进去。刘三哥在后面和吴贵指挥着小厮们,把带来的东西和礼物,搬到里面去。 吴贵是个精明人,得了张云卿要回来上坟的信儿,早早的就遣了两个小厮,过来提前收拾了,并给左邻右舍捎了口信,势必要让张云卿觉得风光了才好。这才有了乡亲们在村口迎接他们。 两个院子比他们走时要整齐些。蕙畹进了院门,就看到博文博武,围着院子里的桃树来回转悠,看到蕙畹进来,博武大喊: “畹儿快来,你瞧咱家的桃树,比世子院子里的那两棵长的还好些,是不是” 蕙畹走过来端详片刻,满枝的桃花灿若朝霞,明丽非常,比杨紫安院里,修剪十分整齐的桃树,倒另有一番虬枝风骨,遂点点头: “相比之下,这棵胜在天然上面” 张云卿命吴贵把给邻居们准备的礼物,都各自分发下去,乡亲们说了些场面的寒暄话,也就都散去了。张云卿这才扶着刘氏进了堂屋落座,刘氏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没有平安城里的院子体面,但是处处透着亲切。 一时收拾妥当,就到了吃饭的时辰,吴贵命跟来的两个婆子,去烧火做饭,有带来的食材等物,倒也简单,不凑手的,去隔壁借来也容易。 饭毕,刘三哥辞了妹夫一家,自己驾着马车回绕河村去了。孕妇本就容易累,又加上舟车劳顿,刘氏遂有些撑不住,躺下睡了。 蕙畹却不困,只在小叔的屋子里,和博文博武摆弄那些带来的孔明锁,这其实相当于古代的魔方,是宗民找人弄来的,刚弄到手没几天,包括世子在内,都还着迷的很。 蕙畹也得了一个,不过放在平安城的家里没带来,这个是博武带过来的,博武在博文的指挥下,拼了半天,也没拼出个所以然来,却兴致不减。 过了会儿,张云卿走进来,坐在炕上对看书的云昊道: “张老太爷前儿和我说,要给你保一门好亲事呢” 张云昊放下手里的书: “想我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蕙畹和博文博武听了,也不再鼓捣那孔明锁,只凑过来听,云昊看见侄子侄女凑过来,不免有些抹不开,张云卿却道: “这原是该你嫂子和你说的,可你嫂子近日身子有些重,故我先来给你透个风,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也不小了,原是早给议亲的,现如今都有些晚了,再说,你已经是举人,即使明天春闱不中,也没什么的,反正你年纪小,可以多考几年,早晚比我有出息些” 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 “我是想着,早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中倒也没什么,若中了,到时也有个帮衬的关系,你看如何” 张云昊沉吟半刻询道: “但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张云卿笑了: “如果成了,到真是门好亲事,是知府大人家庶出的小姐” 蕙畹和博文博武一起啊了一声,张云昊转头: “怎么,你们认识” 博武摇摇头: “不认识” 博文道: “他的弟弟刘言鹏就是和我们一起进学的同窗,倒是听他说过几次” 张云挑眉: “哦!倒真忘了这一层,她弟弟说什么了?” 蕙畹道: “刘言鹏说,他有个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都是和他隔母的,妹妹还小,姐姐是个没甚趣的,很少出门,终日里就是在家里做些女红针线什么的” 张云卿笑了: “刘公子毕竟还小,那里懂得,就是这样的女子才好呢,云昊,我瞧着不错,就是个庶出的,也没什么” 张云昊有些犹豫: “可人家毕竟是知府的闺秀,能瞧上咱家吗” 张云卿道: “张老太爷既敢保媒,就是个有准头的,你放心吧,你若应了,等咱们回了平安城,我就去和老太爷商议” 张云昊瞥了眼手中的书,今日翻出了诗经来读,正好读到那首蒹葭,遂有些犹疑不定,蕙畹探头看了看,他愣神瞧着的那页书,眨眨眼悄悄凑近他耳边道: “不如等过了清明节,我们去问了刘言鹏,她姐姐什么时候出门,咱们偷偷去瞧瞧,瞧过了,小叔再决定如何” 张云昊俊脸微微发红,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鬼点子多” 蕙畹见他同意了,心道这个热闹好玩,遂凑到爹爹前,把自己和小叔说的话说了,张云卿笑道: “好!就依你,不过不要弄砸了,到时搅黄了你小叔的好亲事,可就罪过了” 蕙畹拍着小胸脯道: “爹爹放心,弄不砸的,不是还有刘言鹏吗” 事情就这样订下了,第二天上了坟,又去了绕河村一趟。刘氏和自己亲娘说了会儿体己话,蕙畹也去瞧了自己的干娘白仙姑,略停了一个中午,就直接回了平安城。 一回来,转天就去张府寻宗民宗伟兄弟,把小叔的事情说了,五个人计量了一阵,决定直接到刘府找刘言鹏,五人做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 刘府在西城,蕙畹心里这个乐啊,这可是个难寻的好机会,一会儿出了刘府,再磨着他们,去西城的市集溜达溜达,她记得娘说过,三舅的油坊就在这里。蕙畹一路上打着如意小算盘,兴奋非常。 刘府在西城最宽的一条大街上,府门虽比不上平安王府和张府,但也是颇为气派,这几个人还是头一次来找刘言鹏,故宗民出面,正儿八经的递上了拜帖。不一会儿功夫,刘言鹏就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看到府门前的五个人,不禁笑道: “倒是稀客,终日里在一处上学,哪里用的找递帖子” 说着,吩咐后面像个管家的下人道: “他们都是和我一起念书的同窗,以后来了,不用特意通报,直接迎他们进来就是了” 管家急忙点头称是,几个人跟着刘言鹏进了刘府,从偏门穿过游廊,直接进了后院,蕙畹好奇的四下打量,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非自家小门小户能比的。 不禁有些奇怪,这刘知府怎会看上小叔了,难道是和现代的某些人一样,押宝式的投资,真是令人费解。 刘言鹏住的地方,是一个独立小院,当然和杨紫安的院子没法比,甚至比不上宗民宗伟兄弟,但也异常精致,一溜的三间屋子,收拾的齐整清雅。 院子里有两个青衣丫头,正在浇花,看他们进来,微微一福,娉娉婷婷颇有几分袅娜风姿。蕙畹不禁暗暗撇嘴,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男生,屋里却放了这么两个漂亮的丫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有杨紫安,更夸张,院子里竟然有大大小小十来个丫头,就伺候他一个人,即便上厕所也要跟着两个前去伺候,每当看到那种情景,蕙畹都会在脑子里,胡乱意淫一通,猜不透,不过是去个厕所,用的找这些人伺候吗。 刘言鹏带着他们进了右侧的屋子,瞧布置,估计是他的书房,窗下一张软榻,对面大大的书案,案头文房四宝,井然有序。 “请坐,这里是我的书房” 刘言鹏笑着招呼几人落座,两个小丫头端了茶上来,立在一边伺候。蕙畹不禁皱眉,心道这件事,当着这两个丫头可是说不得的,遂扫了一眼两个丫头,刘言鹏会意,冲两个丫头挥挥手: “小青、小蓝、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蕙畹一口茶噗就喷了出来,这名字起的太小白了吧,宗民坐在她一侧,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敢是烫到了” 蕙畹摇摇头: “呃!没什么,喝的急了些” 几人人遂笑起来,刘言鹏直接道: “说吧,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们特特寻我来,定是有事了” 博武嘿嘿笑道: “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姐的事情” 刘言鹏也是个机灵的,立即就想到了,盯着蕙畹道: “说起来,咱们两家快成亲戚了呢,前几日听我爹说了” 蕙畹凑过来道: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姐姐什么日子会出门” 刘言鹏仔细想了想: “我姐通常不出门的,除了初一十五,会陪着娘和二娘去临济寺上香,其他日子,都在家里” 蕙畹眼睛一亮: “你会不会跟着去” 刘言鹏道: “不上学的日子,有时候也会跟着” 宗伟插嘴道: “临济寺,可是东城郊的那座和尚庙,祖母也常去那里烧香还愿的,我和哥哥跟着去过几次,寺后有一大片桃花林,到了夏天的时候,结了满树鲜艳的桃子,比别处的甜很多” 刘言鹏点点头: “就是那儿” 蕙畹嘿嘿笑了,凑近他耳边,低声嘀咕了自己的主意,刘言鹏不禁笑了起来: “你们几个,这是要当那牵线的月老不成,提前相看一下,倒也也不错,省的将来盲婚哑嫁” 说出的话,像个小大人似地,把其他人都逗笑了,计算着,还有十天就是十五了,估计到时候,世子尚回不来呢,因此,几人仔细商议好了,到时一起去凑这个热闹。 出了刘府,蕙畹见时辰尚早,遂提议去西城的街市走走,几人年龄本都不大,也都是爱玩的性子,听了蕙畹的主意,俱都来了兴致。 跟着的小厮没法,只得带着他们去了街市。到了街市口下车,放眼望去,真是好一片热闹的景象。 街市见闻 古代的街市,从地势上看,和现代大同小异,也是四通八达的,一般都在一个十字街上,分为东西南北市,卖的东西也不尽相同。虽然和现代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法相比,但也颇为繁华。 宗民宗伟是大家出身,平日里得了空,也不过是带着小厮们,去逛一下笔墨纸砚,以及卖书的相熟店铺,这样平凡而鲜活的市井,也从来也没见过,故,甚为新奇。 博文博武更是没机会来这样的地方,几个人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哪个摊位都要越性去看个尽兴才作罢,因此逛的很慢,到了近午时,也没尽兴。 宗民前后瞧瞧,遂打发了一个小厮,回去张府传话,就说中饭在刘府用了,其他几个人一听就愣了,博武道: “宗民哥,我们午饭在哪儿用,难不成真要回刘府吗” 博文道: “咱们还没见识过外面的馆子呢,你看那条街上的布幡上,写的都是馆子的名字吧,咱们就去哪儿吃晌午饭,岂不便宜。” 其他几人都高兴的附和,蕙畹看了宗民一眼: “那得要不少银子啊” 宗民伸手摸摸她的头: “放心,跟着我们的这些人,必是带了银子的” 说着,看了看后面的小厮: “平安,带银子了吗” 那平安是宗民身边最得用的心腹小厮,年纪也不过和宗民博文差不多大,却是个机灵通透的性子,且长的比别的小厮体面些,故很得宗民的意,每常出来,必是带着他的,这时见主子来问,嘻嘻一笑答道: “这点儿眼色,奴才还是有的,因想着没准路过什么店铺,少爷们瞧上了什么新奇的玩意,所以,早上出府的时候,就带了些出来” 宗民满意的点点头: “倒是个激灵的,走吧,还等什么,这眼瞧着就到午时了” 说话间,几人就拐进了那条街,拐进来,蕙畹才瞧明白,这就是古代的餐饮一条街啊,和刚才的市集,已经分开来,一点儿也不噪杂,而且,街面整洁干净,挺宽敞的。 来往的行人车辆,也多不是贩夫走卒之流,衣着光鲜,脑满肥肠的有之,儒袍纶巾,行动风雅的也有之,不过,看来看去,街上的确没有年轻女子的踪影,蕙畹不禁暗暗叹息,心道:如果不是自己假充男儿,恐很难出来吧。 两侧食肆酒楼林立,一眼看去,字号繁多,有什么聚福楼,七宝楼,宴春阁等等…..只看排场和招牌,就知道便宜不了,蕙畹迟疑道: “宗民哥,咱们去别处吧,这里看着都很贵的” 宗民笑了: “不妨事,只要地方干净清幽,我们就去得” 说着回头道: “平安,你经常出来,在街面上走动,可知道哪家馆子最好” 平安嘿嘿一笑道: “要论好,咱平安城就要数丰乐楼了,要说好吃,奴才得的月钱不多,倒不曾尝过,不过偷偷听别人说,丰乐楼的八宝布袋鸡很是有名” “八宝布袋鸡?听着有些意思,博回,哥哥带你去吃这个可好?” 宗民低头看着蕙畹询问。蕙畹还没说什么,宗伟急忙道: “听着就勾人馋虫,好了,咱们就去那什么丰乐楼吧,难得出来一趟,定要去个好些的地方才行,平安,那丰乐楼在哪儿” 平安指了指前面: “这条街向右拐个弯,走几步路是咱平安城的玉带河,临着河边的那三层气派的楼,就是了” 几人听了,顺着他指的路寻了过去,蕙畹心里好奇,只因几年来,除了张家村头的水塘,就只见过平安城外的护城河,还真不知道这平安城里还有个什么玉带河,名儿倒是很好听。 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比刚才那条街面还更宽一些,大约百米之外,就见一个三层的木质高楼,飞檐吊脚,雕梁画栋,看着奢华非常,远远就可见,二楼三楼的围栏里,锦衣华服人影浮动。 门口停着许多精致的马车软轿,进出的客人,也都显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蕙畹拽了拽宗民的手: “宗民哥,这里不是咱们来的地方,不如就回刚才那条街上去,吃些简单的就是了” 谁知这几个人都反对,执意要进去见识见识,蕙畹只得跟着他们走到了大门处,抬眼望去,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烫金字招牌,丰乐楼,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金光灿灿,不过字体却有些熟悉,蕙畹咦了一声道: “你们看,这招牌的字,仿佛哪里见过是不是?”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平安忙道: “回博惠少爷,听说这丰乐楼的招牌,是前几年,当今皇上来咱平安城里题上去的” 蕙畹这才想起来,还真是和揽月楼的字体一模一样,可不就是出自一人之手吗,博文道: “这个丰乐楼的东家,必是很有来历的吧,不然,怎会得了圣上青睐” 平安小声道: “听说这个丰乐楼是平安王府的产业,得了圣上的青眼,也不奇怪” 蕙畹心里暗暗点头,这平安王瞧着文弱书生一般,真不像个会在这些事上费心思的人,不过想想电视剧里的那些王府深宅,哪个不是有几处收银子的买卖,倒也算不得稀奇事了。 几人向着雕花的四扇通门,走了过去,门口有招呼客人的青衣小厮,恭敬的把几人让进里面: “几位少爷,是坐雅室,还是散座” 宗民平日里虽是个稳重有见识的,但这下馆子,还真是头一遭,哪儿懂得这些,不禁有些局促,另外几个,更是不明白了。 蕙畹四下打量几眼,后面是一溜的长窗,如今春日和煦,都敞开来,临着窗子,是一条小河,河岸边的垂柳摇曳着飘来荡去,绿意盎然,果然别致,两侧是蜿蜒的楼梯。 蕙畹抬手指了指那边道: “楼上是你说的雅室了” 其中一个小厮点头: “二楼三楼都是临河的雅室,风景最是不差,但要另外收一两银子的” 宗伟忙摆摆手: “我们就要一间二楼的雅室” 小厮伶俐的答应一声: “好咧!几位少爷楼上请” 上了二楼,小厮推开右手边的一间雅室门,几个人走进去,小厮便退下去了,宗民瞧了眼平安几个小厮道: “你们去外面耍一会子吧,找个食肆,吃些酒也使得,但不要吃多了,一个时辰后把马车赶过来,接我们就是了” 平安和几个小厮大喜,把身上的钱袋递给宗民,里面鼓鼓囊囊,看着有不少银子,宗民从里面拿出一小块散碎银子,扔给平安: “去吧” 蕙畹不禁暗暗抽气,张家是道地是从穷里过来的,虽也不大通这里的世俗经济,但娘和三舅总是对账算账的,也大约知道些皮毛。寻常人家,很少能积攒下多少银子的,即使是散碎的也不容易。 就是自己爹的俸禄,听娘和三舅嘀咕过,一年也不过四十多两,记得,自己乡下家盖的那两个大院子,总共也才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 刚才从市集过来的时候,看见卖馒头的吆喝着:一文钱一个,换算起来,一两银子是一千文,而宗伟扔给平安的那块碎银子,蕙畹估计,怎么也值一二百铜钱。 蕙畹觉得,应该相当于现代给了一百或是二百元的小费,真是个手大的,自己家那些粗使的婆子和小厮,月钱也不过几百铜钱而已,就是管家吴贵,也就一两多些罢了。 不过,蕙畹转念一想,就是这个雅室也要一两银子,相比之下,也算不得什么了。可是还在暗暗感叹,自己家果然不算富裕。 平安得了钱,领着几个小厮高兴的去了,蕙畹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这间雅室,相当于现代的雅间呗,不算很大,但布置的相当高雅,酸枝嵌云石的八仙桌,四周有几个同样材质的梅花凳,旁边摆放着大气的博古架,上面几间器皿,仿佛都不是赝品。 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富贵牡丹,雍容大气,对着门是四扇窗子,镂着四季如意的纹样,即吉祥又漂亮,博文上前推开窗子,不禁叹道: “好景致,倒让我想起前些日子,咱们念的一首诗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蕙畹走过去,也想看看外面的景致,不过个子较矮小,离得近了,完全看不到窗子外面,博文笑了笑,搬了一个梅花凳过来,抱着蕙畹站上去,扶着她,看外头的风景。 蕙畹这才把外面的景色看着了,外面正是在一楼看到的小河,夹岸植了许多翠柳,正值春天,河畔的草地上,长了许多野花,黄色的小雏菊以及淡粉色的喇叭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一眼望去,别有一番欣欣向荣的味道。 河并不宽,蕙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才明白为什么叫玉带河,远远望去,真的像一条玉带。清秀的小厮上了茶来,博文把蕙畹抱下来吃茶。 逛了这半日,蕙畹早渴很了,急忙喝了一大口,只觉清香满口,淡中取味,果然好茶,稍待片刻,才进来一个点菜的伙计,恭敬的询问他们吃什么菜,宗民道: “听说你们这里的八宝布袋鸡很有名,怎么做的?” 那伙计道: “我们丰乐楼的八宝布袋鸡,可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做起来其实不算难:就是先是取了上好精养的仔母鸡宰杀了,煺毛、洗净,整鸡出骨后,剔除了爪骨,剁去鸡嘴尖、膀尖和鸡爪的一小半,做成布袋鸡,再把布袋鸡用清水洗净,搌干了水备用着,把这么大的干贝抠去腰箍,放在碗内,注适量清汤上笼蒸烂,取出来撕碎,共那香菇、冬笋、蹄筋、海参鱿鱼用开汤氽一下,加入精盐、黄酒、高汤拌匀,从鸡颈处装入鸡腹内,用鸡肠笋扎封颈口,放在开汤内氽一下捞出,再用温水洗净,放在锅内,炒锅放在旺火上,注入清汤放进精盐、黄酒,汤沸撇去血沫,起锅倒入品锅内,上笼蒸一个时辰取出就成了” 伙计的口齿甚是伶俐,说的详尽细微,宗伟咂咂舌道: “这还容易,怪不得圣上都说好,原来这般费功夫的,给我们上来一只就是了,另外,你瞧着掂量几个你们这里的拿手菜就是了” 伙计每日迎来送往,看人的眼光那是其准无比,一瞧这几位,估计就是哪儿府的少爷呢,看做派就不寻常,因此毕恭毕敬的应了,又问喝什么酒,宗民温声相询: “有什么柔和绵长的好酒?” 伙计道: “我们这里最好的要数玉带春了” 博文一愣: “玉带春,是前些时日,咱们在学里,晌午时吃的那个吗” 蕙畹是不喝酒的,不过这几位和杨紫安,总是趁着晌午用饭的时候,吃上一小杯,洪先生也不阻止。当时蕙畹还满讶异的,暗道这古代人说保守,保守的近乎变态,说开通也很随意,随意到令人不解。 伙计倒是暗暗一惊,心道:玉带春可不是一般人在家就能吃到的酒,是平安王从京里带来的大内酿酒的师傅,特意取了玉带河上游的泉水,精酿而成的,从皇上尝过之后,就成了每年的贡品。 不过分等级,最上等的当然要敬上,大概只有皇宫和王府里有,这中等和下等的,就放在丰乐楼里卖,但从不让带出去,这几位如果喝过,就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平安王府。 想到此,伙计心里开始打鼓,遂仔细打量几人。 靠着左侧的两个大些,瞧着有十四五的样子,很稳重,右侧的两个小一些,十一二左右,看着颇有几分活泼,最奇的是那个最小的这个,看着六七岁的样子,头上还梳着总角孩髻,粉妆玉琢,甚是可爱。 对襟的大红色锦缎袍子,下摆处,活计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下摆处悬挂着一只翠色玉蝉,无论颜色和雕工都看的出,绝非凡品。 最重要的是,以前他曾在世子爷腰间看到过,这几个人身份,就不大难猜了,能得了世子随身喜爱的玩意,大约只有和世子一起读书的几位少爷了。 宗民挥挥手: “你就瞧着上来一壶好了” 蕙畹嘟嘟嘴: “咱们首一次自己出来,你们可不能吃多了酒,不然让张爷爷知道了,就没下次了” 宗伟嘿嘿一笑道: “不妨事,如果发现了,你替咱们几个说几句好话,爷爷定不会计较的” 蕙畹翻翻白眼,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伙计听了这话,更是十拿九稳了,一准是张府的几个少爷。 低头恭敬的退了出去,下的楼来,把菜安排下去,就和掌柜的说了。那掌柜的惯常在平安王府里走动,知道这些日子世子爷进京,几个伴读都松散着,故此出来玩耍,也是有的,便吩咐伙计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麻酱烧饼 很快菜上来,不过八宝布袋鸡还要略等,送上一小壶酒,博文执壶,给其他人都满上,伙计报了菜名: “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肉,鲊脯……” 一道道听着甚是精致,蕙畹探头扫了一眼,不禁莞尔,古人也会弄这些玄虚,所谓红丝水晶脍,就是切成薄片的肉皮冻,而红丝是洒在上面的红姜丝,软羊就是酥软的羊肉,旋炙猪皮肉就是烤猪皮蘸梅子酱,鲊脯是腌制的肉干,都是下酒的清爽小菜。 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这帮酒鬼,宗民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伙计道: “我们这位小爷吃不得酒,先上些入口的饭菜来是正经” 伙计疑惑的瞧了蕙畹一眼: “我们这里近日新添了一道菜,叫做荷香糯米骨” 蕙畹点点头: “嗯!就上它来好了,横竖一会儿还要吃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的” 不大会儿功夫,端上来一个小小精致的笼屉,很有些趣致,第一层是色泽洁白的糯米,第二层是点缀着“珍珠”的咸鲜味美的猪排骨,最底层是新鲜的荷叶。 糯米包着排骨吃,初入口只感觉粑糯粘滑,细品之下,豁然有荷香沁脾的舒畅,相当不错,蕙畹连着吃了三块,待要吃第四块时,博文拦住她: “不可再吃,糯米不易消化,回头积了食就不好了” 蕙畹有些不满的嘟嘟嘴,不过低下头看看自己,仅三块豆腐高的小身板,也只能听话的放下筷子,宗伟道: “这个玉带春,我吃着和咱们在学里的不一样啊” 博文笑了: “咱们在王府喝的,必是敬上的极品,岂是这个能比的” 其他人均点头,几人也有些节制,只浅浅吃了几杯就住了,一时八宝布袋鸡上来,戳开鸡腹满屋清香。 蕙畹夹了几筷子就饱了,毕竟对她来说,这实在不能算是什么难得的菜品。吃好了就坐在一边等着这几个。 饭毕,会账后,蕙畹不禁暗暗感叹,这一顿,好家伙!花了足足十两银子,就这,宗民宗伟还说便宜呢,蕙畹心想,以后还是少和这两位出来得好,太败家了。 出了丰乐楼,平安已经带着人在门口候着了,蕙畹前后张望了几眼问道: “平安,你可知西市在哪儿?” 平安道: “咱们刚拐过来的那条街,顺着走,西头就是了,不过都是一些米粮菜蔬的店铺,没趣的很” 蕙畹道: “反正时间尚早,不如咱们去哪儿逛逛吧” 别看蕙畹年纪最小,平常几人都以她为中心,遂没有异议,直接上马车去了西市。到了西市口,几人跳下车来,蕙畹向里面望了望道: “平安,你们几个不要跟着进去了,我们进去逛逛就出来,你们在这里好生候着就好” 平安看了宗民一眼,躬身答应,宗民瞧着蕙畹笑着打趣她: “怎么想起逛这里了,难不成你才六岁,就管家了,要察看米粮的行情不成吗” 宗伟哧一声笑了,蕙畹瞥了他一眼: “我舅舅的油坊在这里,我是想着顺便去看看他,自清明回来,他就带着三舅妈和几个表哥在这里吝房而居,既都到了这里,不来瞧不大好” 博武道: “你是说三舅和娘开的那个买卖就在这里?” 蕙畹点点头: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是在西市,我们去找找看,如果在这儿就进去瞧瞧” 几人跟着她走进去,西市的买卖家也是五花八门的,不过卖菜蔬的,大都赶了早市,如今已经家去了,只剩下那些卖粮油的店铺,还在营业,所以人并不多。 走到了街当,就闻到了一股充鼻的香油味,蕙畹侧头望去,果然,不远处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店,侧面有一个木制招牌“顺发油坊”,顺发蕙畹知道,顺发是三舅的名字,而字出自小叔之手,蕙畹笑道: “就是这一家,你们瞧,这是我小叔的字” 博武听了,一步冲了进去,宗民牵着蕙畹跟在后面,大约午时刚过,店铺里并没有客人,不过地方还算宽大,从后面传来一阵咕噜噜推磨的声响。柜台旁边是打油的木桶,看着很古旧,柜台里算账的不是别人,正是三舅妈。 看见他们几个,三舅妈急忙走了出来,冲后头大喊了一声: “当家的,你看谁来了” 很快,通着后头小门的蓝布帘打起来,三舅走了出来,看见他们,急忙先上前见过张府的两位少爷,宗伟宗民哪里肯受他的礼,急忙拦住,也称三舅。 刘顺发摸了摸蕙畹的头问: “可吃了饭不曾?” 蕙畹点头,三舅便道: “那到后院来喝茶吧” 几人跟着他进了后院,后院颇大,侧面是一个不小的晒场,上面铺了油布,晒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芝麻,后面是一溜屋子,现如今春天日暖,门窗都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伙计,正在推磨碾芝麻,这是最原始的手工作坊。 跟着三舅进了中间堂屋,大概平日里就是三舅招待大客户的所在,收拾的极干净,三舅妈也进来,唤了个小伙计出去盯门市,自己去烧水冲了茶,端进来,宗民宗伟只礼貌的抿了一口,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刘顺发问: “你们怎么想起逛这里来了,你们爹娘必是不知的吧” 说着,瞪了博文一眼: “你这当大哥的,带着搏武也就罢了,怎的把咱家小三也带来这里” 蕙畹遂撅撅嘴: “三舅,人家说过哦,不许叫小名的” 刘顺发一愣,挠挠头: “倒是三舅一时忘了,好!我家的好畹儿” 宗民似笑非笑的瞟了蕙畹一眼,心道是啊!畹儿,自己有时候都忘了,她本是个女孩子呢,博武嘿嘿一笑: “三舅,这您可冤枉大哥了,这本就是畹儿的主意,我和大哥哪儿会知道您的店铺就在这边” 蕙畹一看苗头指向自己,恐这老古板的三舅去和娘亲告状,回头自己想再出来就难了,遂急忙岔开话题道: “原是想着春天了,新鲜的菜蔬也下来不少,找三舅寻些麻酱回去伴菜吃” 刘顺发狐疑的问: “麻将是什么?” 蕙畹一呆,心里说,难道这里没有麻酱,遂开口道: “就是芝麻酱啊,你们漂了麻油后,剩下的那个” 刘顺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你爹说你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书,我原还不大信,这次果真是信了的,这又是你在哪本书里看来的吧,要说你们这起子读书人,纵是著了书,也要有些根据才是,漂了麻油后,剩下的那些又苦又涩干巴巴的,只能用来施肥罢了,牲口都是不吃的,哪里能拌菜,” 蕙畹心说不对啊!记得芝麻酱不就是这样做的吗,难道不是,刘顺发笑道: “你若不信,去作坊里瞧瞧去,那堆在角落的就是” 蕙畹遂跑了出去,作坊里的伙计看到她,都知道是东家的外甥,也就任她四处看,蕙畹溜达了一圈,堆在角落里的那些黑褐色的,和自己记忆中的麻酱相去甚远,不过看了一眼正从石磨上流下来的,倒是很像,于是指了指这些问道: “这是什么” 磨边的伙计答: “这是没漂油的白酱” 蕙畹点点头,走了回去,对三舅道: “我说的就是你们那个白酱” 刘顺发道: “那个是很香,不过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用” 蕙畹脑子里灵光一闪: “三舅,我看过的那个书里,就管这种白酱叫芝麻酱,比磨出来的香油,也便宜不到哪儿去,是金贵的好配料呢” 刘顺发是个脑筋活络的,不过对自己这个才六岁大的外甥女,还是有些不大信服,蕙畹暗暗翻了个白眼,瞥见院子侧面的厨房,对在一边的三舅妈道: “舅妈,您去和了面来,我告诉您书里的法子,就做个最简单的吃食好了” 刘顺发暗想,不妨试一试,若果真成了,说不定是一条赚大钱的买卖道,遂让自己婆娘去了,很快,三舅妈就就和了一小团面过来,放在桌子上。 蕙畹让她把面赶成薄薄的面皮,让三舅去拿了白酱来,加了少许糖,一层层,抹在面皮上,在整个的将面饼边抻边卷,尽量薄些,会出现更多层次,将卷好的长条,揪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做成包子形状,收口向下按压,做好后对三舅妈道: “您去把这个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就好了” 三舅妈端着去了,刘顺发上前拧拧蕙畹的小脸蛋道: “数你这丫头灵透,哪里来的这些鬼心思” 宗伟笑了,低声对宗民道: “一会儿咱们也尝尝,若是好吃,回去让小厨房做了来当点心,岂不好” 宗民含着笑意点头,不一会儿,三舅妈就端了煎的金黄的小饼进来,蕙畹把其中一个用手撕开,博武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里面一层层裹着褐色的酱,香味扑鼻,也顾不得烫手,急忙上前拿了一个,撕开给了宗伟一半,两人大口吃起来。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递给宗民和哥哥一个,三舅拿了一个,撕开吃了一口,香甜酥软,真好吃,吃了一个,回头一看,盘子里的十来个,早就被这几个分着吃了,遂笑着对蕙畹道: “倒真好吃,若要单做这个饼来卖,应该不错” 三舅妈道: “横竖我是个无事忙,旁边那间米铺,不是要吝出去吗,不若咱们弄了来,后面扩大作坊,前面辟出一块来让我卖这饼,若赚了银钱,咱们家和妹妹家也更从容些” 三舅不禁动了心思,回头看着蕙畹问: “这饼儿叫个什么名儿” 蕙畹不禁有些犯难,若直接叫甜饼,恐不雅,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叫层层酥,做的时候,若用半发面应该更好更松软些” 三舅妈点点头: “我刚才也是这么琢磨的” 三舅道: “卖了这么些年麻油,竟不知道这白酱是个好的” 蕙畹道: “不拘做饼,举凡拌菜,或是冬天里坐那小暖锅的蘸料,都是不差的” 三舅想了想,点点头,拍了拍蕙畹的头笑道: “常听你爹娘说你聪明,果然,你回去把你看的书里那些吃食的法子,或是新奇一些的点子,找了写下来给三舅,三舅仔细掂量掂量,即便现在没用,说不定,将来就有大用的,先收起来才好” 蕙畹目光一闪,点点头,心里不禁暗暗佩服,以三舅这样一个不识几个大字的庄稼汉来说,他的远见卓识,的确不同凡响,若是在现代,混个知名的乡镇企业家,绝不成问题。 心里也暗暗琢磨,是不是把现代一些先进的点子,写些下来,让他自己看着办,没准真能鼓捣出门道来,也不一定。 五人出了铺子时,各提了两罐麻酱回去,眼看着下午也要过去了,平安真怕这几位小爷逛上性来,越发的不肯回去,急忙劝着上了马车,好生回去。 先说宗民宗伟,不仅带了麻酱回来,还让蕙畹写了做那层层酥的方子回来,因下午实在做得少,两人也就每人只得了一个,哪里能解馋,遂让自己院里小厨房的婆子们,去琢磨着做,婆子们又不认识字,少不得让平安在一边念给她们听。 婆子们都是终日做吃食的,听着还简单,没两下就做了出来,宗民见做得不少,遣了随身的大丫头,给祖母和祖父送了些过去。 张老太爷原本就是个喜欢美食的老饕,只吃了一口,就不住嘴的,把送来的四个都吃了,张老太太只略尝了一口,看到丈夫这个样子,不禁笑道: “多大的年纪了,倒越发的像个孩子,哪儿就这么好吃了,值得这样” 张老太爷吃了口茶才道: “难道不好吃吗,我吃着,比咱们府里做的精细点心,更得味呢” 说着,转身问道: “初夏,这是谁做的,难为怎么想的出来,里面这褐色香香的酱,是个什么好东西” 初夏是宗民屋子里的大丫头,和另一个叫冬至的,负责打理宗民的起居衣食,长得不能说花容月貌,也绝对称得上齐整窈窕,很有些体面,且是个口齿伶俐的,见老太爷问,忙回道: “今儿大少爷和二少爷一回来,就带来了一罐子白白的酱来,闻着比那麻油还香,另得了一个做吃食的方子,说是博惠少爷想出来的,就做了来吃,就是这个,说是叫层层酥” 老太爷不禁笑道: “博惠啊!就她是个古灵精怪的,好了,你下去吧” 说着吩咐下去,让厨房去问了少爷在哪里买来的那个酱,去多买些,回头做了这个层层酥来。 张老太太摇头轻笑,丈夫一向是规整的性子,平生唯有两大爱好,一是看书,二是美食,每每有顺心顺口的,必是不会放过去的。提到博惠,张老太太道: “张家这丫头,倒是个有趣的,我每次见了,心里都喜欢的不行,若不是和咱们同姓,给她和宗民或是宗伟定下来,倒是门得意的亲事” 张老太爷缕缕胡子: “这个其实也不难,我们张家祖上也有先例,遇到这样的境况,让女家认个别性的义父母,也是可行的,还是再看看吧,横竖几个孩子还太小些,将来若孩子们果真情投意合再议不迟。” 世子归来 自几个孩子走了,刘三舅就一直琢磨,这白酱若卖了好行情,可省却了许多的成本,是笔好买卖,三舅妈李氏走进来道: “你说妹子妹夫真行,怎么就由着蕙畹这丫头扮成了小子,去上学了呢,总归是女儿家,读那么些书,也没大用的” 刘三舅道: “你懂什么,听妹夫说过,原是张老太爷点的名,说咱畹儿是个读书的材料,拘泥于闺阁之间可惜了,你道他们那个学,是一般人够的上的吗,当今皇帝的老师当先生,有这个机缘,就是婉儿的造化,当然不能落下,反正现在年纪尚小,再过几年,想个法儿脱身,也就是了。妹夫如今虽不能说腾达,但总归是个官身,畹儿就是千真万确的大小姐,将来若想寻个体面的人家,女红之外,这学问也是不能差的,你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李氏笑道: “是啦!今儿看畹儿这丫头,倒是更出息了,和平日见的孩子真是两个样,瞧着就灵透,我看张家的两位少爷,对她很是照顾,将来就是说给这两个,也是好的” 刘三舅点点头道: “不过,大户人家多不能同姓联姻,横竖尚早,也不急在一时”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的伙计喊道: “刘掌柜,及第街张府的吴管家来了” 刘三舅一听,急忙迎了出去,果是吴进来了,因吴进素日里和张家走的近,所以和刘三舅也是相熟的,张府厨下使唤的麻油,也都交给刘三舅供给。 刘三舅忙寒暄一阵,将他让进后面堂屋,李氏去泡了两杯茶端上来,就自去前面张罗了,刘三舅道: “这都快晚饭时候了,怎的想起来我这里?” 吴进笑道: “还怕你们关了门,急急忙忙就跑了来,只因我们家老太爷吃了少爷做的那个层层酥,甚是适口,说明而一早仍旧吃哪个,让我来寻那什么芝麻酱来了” 刘三舅笑道: “都是博惠出的鬼点子,您回吧,明儿一早,我就让伙计送到府上,一准儿误不了事儿,另外,博惠说了,这芝麻酱还可伴些清爽的菜蔬吃,最是爽口去火,您不妨让府里的厨房试试” 吴进站起来: “那好,我们老太爷吩咐了,以后这个就填入每月的供给里,送麻油带着芝麻酱一起就是了” 刘三舅忙谢了,送了吴进出去,也到了关店门的时辰,吩咐伙计上了门板,对李氏道: “我去妹妹家里走走,你不用等我吃饭了” 再说蕙畹,得了麻酱回去,回想起前世里吃的麻酱面,不禁勾起了馋虫,想了想,到厨房去问掌灶的婆子,今儿晚上的菜单。这时节,虽是春天,毕竟没有大棚,很多新鲜菜蔬是没有的,不过是些面食和一些简单的炖菜,蕙畹瞧了一圈道: “今天晚上,主食就吃面好了” 说着,指挥着婆子做了起来,古代的面条都是纯人工制作的,大大的擀面杖,把硬硬的面皮赶得薄薄的,切成细条,劲道又好吃。把麻酱用盐和水调开,炸了香香的花椒油,把那地窖里的白菜拿出来,只要嫩帮,细细切了丝,用水焯了,用麻油和盐拌好就成了,即简单又清爽。 到了摆饭的时候,三舅来了,刘氏添了一幅碗筷来,又拿了一小壶酒上来,把饭菜摆在堂屋桌上。张家向来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这令蕙畹觉得很自在。面最后上,先上来的是几个平日里的荤菜,蕙畹对那婆子道: “妈妈,您把我刚才伴的那碗白菜丝,里面在放些调好的芝麻酱端过来,给爹和三舅下酒" 婆子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一大碗白菜丝就端上来,白菜丝切的很细,晶莹剔透的很漂亮,上面倒了一些调好的麻酱,蕙畹指挥博文拌匀了,三舅夹了一筷子,尝过后点点头: “的确好吃,真想不到,只这样简单的拌菜,竟这样清爽,畹儿说的不错,这芝麻酱拌菜很入味” 蕙畹抿嘴笑了: “三舅,后面还有呢,今天我让厨房做的麻酱面,一会儿您尝尝,这也是麻酱的好处” 这一说,刘三舅和张云卿都放下酒杯,说现在就要吃,刘氏笑道: “她一个小孩子家,看了不知哪里寻来的歪书,瞎鼓捣出来的东西,你们还真当回事儿呢” 刘三舅摇摇头道: “这丫头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果真都是有道理的” 婆子很快就把面端上来,蕙畹动手放了花椒油和麻酱,还有一些白菜丝,推给三舅道: “您尝尝好不好” 刘三舅拌匀了,吃了一口,清爽滑腻,别有滋味,小叔张云昊吃了一大碗,伸手点了点蕙畹的脑门: “你个小馋猫儿,今日出去一天,就是寻这些吃食的材料去了” 蕙畹嘿嘿一笑调皮的道: “这是顺便的,我们去了刘府,打听刘小姐去了,小叔想不想知道” 小叔脸微微一红,瞪了她一眼,刘氏忙打圆场: “畹儿不许顽皮,赶紧说,打听明白了吗?” 博武接口道: “打听明白了,这个月十五,刘家姐姐去东城郊的临济寺上香,我们和言鹏说好了,到时,让他把他姐姐引到寺后看桃花,我们和小叔也去,装成巧遇就成了,若是瞧对眼,那刘姐姐就是我们的小婶婶了” 众人哄一声笑了,刘三舅摸摸博武的头,好笑道: “你倒机灵,赶明个给你说媳妇,也安排这么巧遇一回儿也就是了” 博武皱皱鼻子: “我才不喜欢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葫芦,我要找个机灵的” 众人笑不可仰,蕙畹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首儿歌,遂凑趣的念了出来: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做啥?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 众人更是大笑了起来,张云卿把蕙畹抱在自己怀里,怜爱的道: “就这丫头嘴巧,哪里学来的?” 蕙畹眼珠转转道: “听街上小孩们说的” 博武弄个大红脸,刘三舅道: “博武毕竟小些,不过咱们博文眼看着快了,现在若有合适的,就说下才好” 刘氏道: “可是有些犯难,咱家的门第,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回头再仔细寻吧” 蕙畹冲博文眨眨眼,做了个鬼脸,博文伸手捏了她鼻子一下道: “就你这丫头混闹的,赶明让爹娘给你说一门厉害的婆家,看你还这么刁蛮不。” 饭后,刘三舅细细问了蕙畹一些麻酱的吃法,本来是要蕙畹看的书直接拿来的,蕙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推说,是在世子爷书房借来看的,不能拿出来,刘三舅才作罢,只让蕙畹写了几个方子,拿着走了。 刘三舅是个雷厉风行的,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把旁边的铺面盘了下来,不止后面扩充了作坊,前面的档口还摆了几张桌子板凳,直接卖那层层酥和麻酱面,因原料简单便宜,所以卖的不贵,那些赶早市的买卖家,多会光顾,临走,也会捎几个层层酥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解馋,生意倒很红火。 眼看着就要到十五,可巧十四这日,平安王和世子杨紫安回来了,遣了小厮送信儿过来,说是捎了礼物,让几位少爷去呢。 博武一听,拉着博文,催着正写大字的蕙畹,做上马车,就去了王府,在门口正遇上宗民宗伟,宗民看了看蕙畹: “这几天怎不见你去找我们玩,博文说你在家写字呢,敢是洪先生给你留的大字没写完吗” 蕙畹嘟嘟嘴: “洪先生就是偏心的,给你们都只留了每日一张而已,我的却是两张” 宗伟笑了: “谁让你字写不好,你这么灵透的性子,洪先生当你是未来状元教呢” 几人都嘿嘿笑了,宗民不禁莞尔,想到若是再过几年,洪先生知道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竟然是个女子,会是怎样的错愕,真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啊! 几人进王府,直接到了世子的院子,杨紫安的院子,比邻竹园,是一个不小的独立院落,有个雅致的名字,叫东来轩,据说是引了紫气东来的典故。 院子里有独立的小花园,并没有很纷杂的花木,简约的植了几株木槿,因没到花期,只有葱葱的绿叶簪在枝头,中间留了池塘,里面放养着锦鲤,简单大方,却又错落有致。 外面长长的抱厦,里面东西配房五间,侧面有小耳房,杨紫安的屋里,有四个大丫头和十几个做散碎活计的小丫头,还有什么针线上人等等,名目繁多,比红楼梦里贾宝玉身边伺候的人还多。 蕙畹不耐烦去记得这些,只和杨紫安身边的四个大丫头相熟就是了,四个大丫头j□j花、夏荷,秋月,冬雪,很雅的名字,一听就是出自杨紫安的手笔。 一进东来轩抱厦,春花秋月就迎了出来,四个大丫头是杨紫安近身伺候的,因此,几个伴读都要给些体面,很是客气。 迈进西侧间的书房,就见侧面的条案上,堆了满满的盒子,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稀罕物件,杨紫安靠坐在窗边软榻上,刘言鹏和贺伯之贺仲之,已经坐在杌子上陪着喝茶了,见他们进来,杨紫安笑道: “我忙着让底下的人去唤你们,怎的这大半天才来” 几人见过礼,博武指了指蕙畹道: “是她非要写完了大字,故此耽误了” 杨紫安哧一声笑了: “冬雪快去伺候咱们博惠少爷,也上这榻上来靠着吧,瞧着像是下了大功夫了” 冬雪抿嘴一笑,上来抱了博惠坐在榻上,蕙畹瞥了杨紫安一眼,心道:这家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是笑话她呢,遂撅撅嘴: “世子哥哥,你的作业比哥哥们还要少一半,比我的就更少了,下次再放假,我就告诉洪先生,说你嫌弃作业留的少了,让洪先生越性的给你多留些” 杨紫安伸手揪揪她头上的羊角辫: “就你是个不吃亏的,你如今正是练字的时候,先生也是为了你好,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每日写的字比你还多呢” 蕙畹瘪瘪嘴,杨紫安道: “好了!既然都到了,夏荷把案上的这些东西给他们吧” 每人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套,内造的宫扇两柄,却没有蕙畹的,蕙畹一叉腰,气哼哼的道: “世子哥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的礼物呢?” 春花笑道: “只因你最小,占了便宜,世子特意准备了一套不同的来” 说着,从对面的八仙桌上,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炕桌上,杨紫安看了博惠一眼,打开来,另外的几人也凑过来看,是一套彩色的泥雕,四个色彩艳丽憨态可掬的娃娃,表情是喜怒哀乐四种,可爱非常。 蕙畹很喜欢,拿出来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杨紫安道: “这是皇帝哥哥赏我玩的,一共得了两套,我的四个和你的一样,我看这娃娃和你有些相似,故送你一套玩耍,怎样,现在高兴了吧” 蕙畹得了便宜,眉开眼笑起来,心说贡品啊!若是卖了,不知道值多少银子,爱不释手的摆弄了一会儿,小心的收起来,甜甜的道: “谢谢世子哥哥” 眼看着日头偏西,蕙畹跳下软榻道: “世子哥哥舟车劳顿,想必早乏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紫安挑挑眉,端详了蕙畹一会儿道: “你这鬼灵精,又在我跟前弄这些玄虚,说吧,这么急着回家去,可是有什么故事?” 蕙畹也不藏着直接道: “不过是想着明天要和小叔去临济寺烧香,早些回去罢了” 杨紫安倒是笑了: “据我所知,你可从来不烧香的,怎么,临时竟来抱佛脚” 众人一阵笑,刘言鹏遂凑到杨紫安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杨紫安眼睛一亮: “父王和那临济寺的主持圆惠大师相熟,你们不知道,临济寺还有一绝的,就是那斋菜,真真好吃,反正后日才开学,不如明天我也和你们去松散松散,你们看可好” 蕙畹暗暗翻个白眼,心道:我们说不好,你非要去,我们拦的住吗。 红娘蕙畹 有世子参与,贺伯之贺敬之当然也要去凑趣,一场简单的相亲,立时变得隆重起来,蕙畹因担负着重要任务,故,单独跳出来陪着家人前往,其他人,则随着世子一起,约定好到临济寺会合。 第二天,博文博武一早就去了平安王府,只留下蕙畹陪着小叔和刘氏一起,刘氏收拾妥当了,抬头打量了蕙畹几眼,不禁暗暗点头。 头上的总角发髻,用淡蓝色的发带系住,身上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锦袍,上面绣着几只穿花蝴蝶,栩栩如生。腰间系着如意荷包和一只翠色玉蝉,打眼看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贵人家小公子,端的有不寻常。 袍子是前些日子,张老夫人命府里的针线房,特意做了赏下的,自从这丫头进了学,衣服和平常的用度,基本都是张府和王府里赏的,没用自己操一点儿心,可见这丫头是个得意的。 也不愿别人都喜欢她,即便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亲骨肉,刘氏瞧着也是少见的好,面如满月,皮肤白皙,眉目清秀,最出色的是一对晶亮的眸子,透着股子聪明灵透劲儿,加上行动大方得体,说实话,比博文博武出色太多。 不过刘氏也有些暗暗后悔,如此虽好,将来恐不好糊弄过去罢,刘氏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心道:若是个丫头,还是平常点儿的好,圈在家里,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儿家。 蕙畹见刘氏看着她出神,遂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娘!咱们快走吧,不然就晚了” 刘氏回神,点点她的额角: “瞧你急的,你们这么一折腾,你小叔和那刘小姐就是相看不上,也势必要成的了” 蕙畹一愣: “为什么?” 刘氏道: “你向来灵透,岂不知,此事既然世子和你那些同窗们都知道了,平安城里的官宦人家,还有谁不晓得,纵是你小叔不喜,那刘知府也是要把那刘小姐嫁过来的,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尤其这不是咱们乡下,那府里的体面规矩要更大的多呢” 蕙畹不禁道: “那我岂不是害了小叔和那刘姐姐” 刘氏白了她一眼道: “你越发的牛心起来,听你们说,那刘小姐定是个不错的,和你小叔也算般配,又不是齐大非偶,那里提的到害了他们,我不过是告诉你些事理,以后,凡干什么事情,定要思虑周全才好,免得一片好心却干了坏事,若将来嫁个小门小户的还好,若是进了那深宅大院,行动言谈需分外留心,才不会错了去” 蕙畹翻翻白眼道: “娘,我知道您这是教我呢,可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刘氏笑了: “我不过是赶巧,遇到了事儿,特地嘱咐你几句,你就不耐烦了,真不知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蕙畹上前扑到刘氏的怀里撒娇耍赖,刘氏抚着女儿的后背琢磨,这丫头即读了这些个诗书,长了见识,恐将来小门小户是装不下的,可看惯了深宅门里的三妻四妾,刘氏还真有些忧心,算起来,还不如嫁个平常的好些,不过,现在思虑这个,的确有点儿早。 张家跟着小叔和刘氏去的人不多,就只伺候小叔的小厮和跟着刘氏的两个婆子,三辆马车拐出了中街,直奔东城郊而去。 蕙畹还真没来过这边,出了城门,就看见一座大青山,虽不是很高,却郁郁葱葱的,很有些气势,临济寺并不远,依着城外的山麓而建,是一座木制禅宗古寺。 到了山门前,蕙畹扶着刘氏下车,小叔已经在前面等着了,山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不少或奢华或朴素的车辆软轿,有那呼奴唤婢的矜贵女眷和锦衣绣服的官人,,也有衣着朴素的平常老百姓,均缓缓越过山门向寺里而去。 大概是正值十五,是拜佛的好日子,故,人满为患。山门前也异常热闹,空地上有许多买卖家,卖些香花火烛,还有些小孩子的玩意,间或吃食茶滩,一应俱全,蕙畹瞧的目不暇接。 打量一圈,看到侧面一块空地上,停着几辆豪华的车马,旁边有严整的小厮们守着,马车上有平安王府的徽记,蕙畹不禁抿嘴一笑,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遂转过身扶着刘氏,向山门走去。 小叔也上前来扶着刘氏,刘氏打量了他几眼,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小叔穿了一件月白的儒袍,头上同色纶巾,虽简单,却显得他愈发俊朗文雅。 山门的侧面,立着一块大砥石埤,上面刻着满满的字迹,大约日久年深,已经模糊,难以辨别清晰,蕙畹猜,大概是寺院的来历,或是什么背景介绍,山门两侧的对偈曰: “广种心田莫虚受生来佛性,细研戒律要能持立下因缘” 颇有禅意,步入山门,回首仰望,很有意思,苍劲有力的筽法写着: “回头是岸” 四个字,其下对偈更有趣,有如绕口令: “心含净土净土含心,心净土净心土原同净,佛念众生众生念佛,佛如生如佛生本一如” 张云昊端详了片刻道: “这里倒是个不寻常的所在” 蕙畹和刘氏点点头,不多时便到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无檐柱,以密集的木材为檐,做两层伸出.在隅角更做四十五度放射性出挑,颇具视觉效果,且密集的檐,构成令人感动的图案,建造的巧夺天工。 右侧屋檐下,挂着一座古意盎然的钟和钟槌,其上镂雕佛菩萨数尊,斑驳的铭赞三句一行,依稀可辨,铭曰: “巍巍星岳,朝辉夕岚灵气所锺,成此剑潭游赏设庵,公余来去……” 洋洋洒洒的一篇美文,大体是说临济寺,多么巍峨辉煌,而雄伟美奂能出其右者,亦寥寥可数等溢美称颂之词。 殿宇外面的大香炉里香烟缭绕,跪拜祷告者,多不胜数,可见香火鼎盛。蕙畹一向对这些神佛类的东西敬而远之,不是不信,也不全信,即使自己穿越来了这里,也觉得命运始终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些全做一种寄托罢了。 但刘氏和小叔却对神佛甚是敬畏,蕙畹只得跟着两人,随着朝拜的人群,依次虔诚叩头,进了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的是释迦摩尼像,刘氏和小叔跪拜,蕙畹却到侧面看那炫彩艳丽的壁画。 都是一个个佛经里的小故事,很有趣,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蕙畹回身,是杨紫安的大丫头春花秋月,遂惊讶道: “你两个怎么到前面来了” 这两个丫头惯常和蕙畹混的极熟络,遂嘻嘻一笑道: “我们这不是奉了我们世子爷的令,来这里寻你这位小爷来了吗” 蕙畹嘿嘿一笑: “可是我小叔和娘亲还在的” 春花掩嘴轻笑: “你真当那刘府的夫人是傻的,你瞧” 蕙畹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两个体面的婆子,正和刘氏说话呢,蕙畹摆摆手道: “你们且去,我过会儿就去” 秋月道: “世子爷和少爷们都在后面桃花林的亭子里呢,您可着紧点儿” 蕙畹点头应着,刘氏那边已经向她招手了,蕙畹走过去,两个体面的婆子见到蕙畹,福了一礼笑道: “这定是三公子了,果真是个好模样” 刘氏客气几句,对蕙畹道: “这是刘夫人身边伺候的妈妈,可巧,今儿刘夫人也来布施,派了两位妈妈,来请我去后院喝茶说话,你随我去吧” 蕙畹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叔,张云昊倒是大大方方的,其实看两个婆子打量小叔的样子,也大概知道,这是先来相看一遭的,不禁微微笑了,张云昊微一躬身道: “即是刘夫人有请,嫂子尽管去吧,闻的这临济寺里风景优美,不同他处,弟弟自去逛逛,倒也便宜” 刘氏点点头,蕙畹叫住向后面走的张云昊道: “小叔,宗民哥哥说,后院的桃花开的正好,您去哪里瞧瞧去吧,您不是最喜陶翁的桃花源记吗?” 说完,冲他调皮的眨眨眼,张云昊领会过来,脸顿时微红,轻轻点了下头,自去了,两个婆子倒是笑道: “怪不得我家少爷总说,学里的博蕙少爷有趣,瞧着可真是灵透的紧” 刘氏道: “上了学也没改了,尽是淘气” 蕙畹随着刘氏进了后面,四下看了看,后面的院落,也是层层进进的,仿佛没有尽头,比那深府大宅,还要更大些,有两个知客僧和手为礼,引着几人进了侧面的一个小跨院。 小院很安静,花木错落间,掩着几间精致的禅房,禅房前还有两个伺候的婆子共五六个小丫头,立于檐下。蕙畹心道,只这排场,自家就是赶不上的了,真不明白,那刘知府怎会看上了小叔。 到了门口,两侧的丫头婆子恭敬行礼,打起帘子道: “张夫人和三公子到了” 蕙畹扶着刘氏进去,里面迎出来两位夫人一位妙龄少女,两位夫人看上去都三十来往,和刘氏差不多,虽保养甚好,却有些微微发福。边上立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女,蕙畹眨眨眼,细细打量。 体态微丰,珠圆玉润,五官不算很漂亮,但眉眼温柔,梳着简单的发髻,侧面簪了一朵桃红色绢花,显得容色姣好亮丽,上身穿着一件桃红色短襦,下面是白色的绫子裙,站在那里,也是袅袅婷婷,甚是好看。 最前头是刘府的大夫人,寒暄过后,蕙畹才上前去鞠躬,给两位夫人和刘小姐问好,大夫人一把拉住蕙畹的手,拉到近前,仔细端详片刻笑道: “那日听说你去了府里,我竟不知道,若知晓,定要见了的” 侧身对旁边的夫人道: “你瞧瞧,可是个端正俊秀的模样,比那些小姐瞧着都好” 二夫人笑道: “常听大少爷提起,说还是个聪明会读书的呢,将来必是个不凡了” 刘夫人点点头,放开蕙畹,携了刘氏的手,坐在软榻上,二夫人坐了下首的凳子,刘小姐却立在一旁奉茶,一个婆子端来一个杌子,让蕙畹坐下,大夫人拉着刘氏话家常: “我们两家原不远,早该走动走动的,一直也没得个机会,可巧,今儿终是见了面” 刘氏也客气了几句,却觑空打量那刘小姐,见她行动大方,得体温顺,不禁暗暗点头。蕙畹眼珠一转,悄悄对刘小姐道: “刘姐姐,我听说后院的桃花开的可好了,你带着我去瞧瞧可好” 这刘小姐虽是庶出,珂刘府的大夫人是个难得的和善人,故此,从小也和嫡出的一样教养长大,因着是大雪天生的,故取了闺名映雪,虽读的书不是很多,却是个极知礼的,且有些主意。 及笄后,就是婚姻大事,大夫人虽和善,父亲的几个妾室,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娘亲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多舒心,因此,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就特别留了心,就怕找个朝三暮四的,自己一生就交代了。 好在爹爹还是疼自己的,和娘亲透了话,说是瞧中了新任府知事的弟弟,十几岁就中了举的张云昊。 刘映雪就怏着自己奶娘特特去打听了,好先探知些底细,奶娘回来叹道: “人家端是不错,到底贫寒了些” 细细与映雪说了,只听说这张老爷膝下有三位小公子,却只得一个正妻,映雪就想哥哥既如此,弟弟也不会差太多,就是嫁了那起子门当户对的,自己庶出的身份,也难免受些闲气,嫁给这个张家没准平顺些。 且张云昊必是个有前途的,不然,也不会入了爹爹的眼,于是便应下了,听奶娘说,和那张云昊,远远照过面,是个文雅俊秀的好模样,毕竟自己没亲眼见过,谁知今儿来上香,就遇上了。 刘映雪是知道些故事的,毕竟惊动了世子爷,她和张云昊的事情,也就算过了半个明路了,现如今,不过是些面子上的规矩罢了。也想着,能远远的瞧瞧,心里就更踏实了。 听了蕙畹的话,很有些意动,但毕竟规矩要守的,悄悄看向首座的大夫人,刘夫人笑道: “你一向也少出门,领着三公子去外面逛逛也使得,只是要看好他,别碰着磕着了,去吧” 蕙畹小大人似的躬身道: “谢谢夫人” 说完,就拉着刘映雪出去了。 静日生香 刘映雪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博惠,不禁从心里喜欢他,不过六岁大小,粉妆玉琢机灵古怪的,甚是可爱。听弟弟提过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学的有一个六岁大的同窗,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 其实刘映雪之所以记得她,还因为偶然听爹爹说过,他们第一天进学的趣闻。那个博学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极难的对子难住她,没想到被她不仅对了出来,还甚是工整得趣,遂引为得意弟子。 爹爹原是科举进士出身,虽祖上也是几代的官宦之家,却是个极喜读书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干文人多有交际,常听父亲言道: “那张家虽小门小户,终究是书香世家,即便极小的这个和言鹏一起进学的博惠,也是个不凡的,洪先生经常和他们谈起这个弟子的敏锐和机智,那些解读四书五经的妙论,令他们一干读书人都暗暗称奇。” 说起这个来,其实里面也有个缘故,洪先生是个偏心的老师,他从一开始不接受蕙畹,到后来的欣赏,继而喜欢,一段时间接触后,更是觉蕙畹潜质深不可测。 他曾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几次,随便摘一段四书五经上的文章,让她抄写,每每她必会投机取巧,来和自己解说。 洪先生发现,她虽不见得都通背下来,却真是极明白的,有时候,比他理解的观点还要精辟太多,而且论点清楚,这说明什么,洪先生很清楚,这说明这小子是个天才,且他平日里读书,算最不用功的一个了,偏偏悟性奇高,最关键的是她才六岁而已啊,六岁。 洪先生甚至觉得,自己若悉心教导她几年,说不定,能教出年龄最小的一个秀才举人呢,因此,洪先生对她的要求,也越加严厉,但和一干朋友们说起来的时候,却总是赞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了看,见前面远远透着一片粉色,遂道: “刘姐姐,那里是不是就是后面的桃林” 刘映雪来过多次,自是知道,温柔的颔首: “咱们过去瞧瞧吧” 蕙畹跟着她,穿过旁边园子的月洞门,就看到了一片如烟如霞的桃花林,桃树植的很密,中间却有蜿蜒小径,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远处看了看,没见有亭子啊。 不过,这片桃林可真壮观,女孩子天生就喜欢花草,何况刘映雪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对这么一大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当然难以抗拒,遂牵着蕙畹走了进去。 蕙畹却忙着透过桃树的间隙,去寻小叔的影子,心道,这桃林没想到这么大,这要是遇不着,可不白费了半天力气,正暗暗着急,忽然听的前方一个清越的男声传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可不就是小叔的声音吗,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来,刘映雪显然也听见了,脸上瞬间染上红霞,一片桃花中,越发显得容色鲜艳。 蕙畹拉着刘映雪就向前走,转过小径不远,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过,张云昊正对着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诗呢,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正好和刘映雪打个照面,即使知道这是有意安排的,刘映雪也不禁含羞低头。 张云昊何曾见过几个女子,一直甚少出门,见的最多的,也是张家村的村姑粗妇,赶考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些,不过正经的闺秀,这还是头一次,而且是这么个桃花盛开的情境,顿时就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后的感觉,遂有些怔怔然,瞧着刘映雪出神。 刘映雪过了初时的害羞,也微微抬头,打量对面的男子,胸腔里的那颗心止不住扑腾腾乱跳。看上去二十上下,白袍纶巾,举止文雅,相貌俊秀,负手而立,一表人才。 蕙畹轻轻咳嗽一声道: “小叔,您怎的在这里?” 张云昊一愣,开口道: “不是你让我来这里逛的吗” 蕙畹尴尬的咳嗽几声掩饰,心道,自己竟然忘记了小叔一向是个老实的,遂直接摇摇刘映雪的手道: “刘姐姐,这位是我的小叔,小叔,这是刘府的刘姐姐” 刘映雪遂轻轻一褔,轻声道: “见过张公子” 小叔急忙一躬身: “不敢,不敢” 两人目光一对,又急忙错开,两人的脸都是通红一片,蕙畹瞧着不禁满头黑线,心道这古人有时候还真保守的令人发指,这不过看一眼,有什么可脸红的。这样一来,看上去更暧昧,蕙畹见小叔有些手足无措,不禁又觉可笑,想了想开口道: “小叔,刚才听您念的两句诗虽好,却不大应景,我来念两句您听听” 小叔和刘映雪都看向蕙畹,蕙畹嘿嘿一笑,调皮的看了两人几眼,指了指刘映雪身后的一枝桃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小叔,我说的可应景?” 一句话使得两人脸更是红了个彻底,张云昊扫了刘映雪一眼轻道: “却是比我的更好” 刘映雪顿时羞不可仰,正说着,侧面的小径处衣袂翩然,转出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看到这场景,也不禁抿嘴低笑两声。 张云昊微微扫了一眼,见衣着便知道是世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急忙躬身为礼,刘映雪也微微一褔,春花秋月两人急忙还礼道: “三公子,让我们好等,您不去,世子爷也不叫传斋饭,白白饿着几位少爷,却怎的耽误了这许久工夫” 蕙畹突然想起杨紫安说过,这临济寺的斋菜算的一绝,遂有些馋起来,想到这都快午时了,想必那刘夫人定会留母亲吃饭,遂开口道: “春花姐姐,你引着刘姐姐回去,顺便和我娘亲说一声,就说我和小叔去寻哥哥们去了” 春花答应一声,引着刘映雪去了,张云昊看着消失在小径的白绫子裙摆,不禁有些发怔,蕙畹却来拉他的手: “不用瞧了,过几个月,她就是我的小婶婶了呢,那时你就是瞧一辈子,也是可的” 秋月扑哧一声笑了,小叔脸一红,瞪了蕙畹一眼,蕙畹嘿嘿一笑: “小叔,这里的斋菜听说好吃的紧,咱们今天可有口福了” 张云昊哭笑不得: “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拜佛,竟是为了吃食来的” 蕙畹眨眨眼道: “我何尝拜过神佛,就像像世子哥哥说的,临时抱佛脚,想来也不大管用吧,所以,不如来尽兴一饱口福之欲倒便宜” 张云昊摇摇失笑,两人跟着秋月,如转迷魂阵一样转了几转,待听到一阵叮咚水声,才看到桃林后面,依山建的一个八角亭子,亭后有一眼山泉汩汩涌出,下面依次接了竹筒,引到亭子旁边的小水塘里,设计的很是巧妙。 亭子里,几个同窗都在座,伺候的小厮丫头们都在亭外站着,看见蕙畹纷纷行礼,蕙畹摆摆手,进了亭子。 亭子里有一个大大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几人簇拥着杨紫安坐在一起,杨紫安身侧的座位却空着,上面放了一个秋香色绣麒麟的锦垫,看她进来,杨紫安勾起嘴角,笑道: “这大半天也不见你,遣了丫头们去寻,也不见影子,可是去了哪儿顽皮?” 贺仲之道: “你不来,可连累的我们跟着饿肚子了” 蕙畹急忙作揖赔礼,张云昊毕竟和他们不熟,虽年龄上说,比贺伯之也大不了多少,但终究有些拘束,且,他也不能像蕙畹一样和他们笑闹,依着规矩给杨紫安行礼。 杨紫安起身,亲手把他扶了起来,仔细打量几眼,侧头看着蕙畹道: “你到是颇肖令叔啊” 惠畹晃晃小脑袋: “当然,不然我哪能这么英俊潇洒呢” 一句话说的亭子里的几个人和伺候的丫头都笑了起来,就是外头的小厮们,也背过身去偷笑,杨紫安伸手捏捏她的脸道: “英俊潇洒还差些时候,不过这脸皮倒越发厚了” 蕙畹翻翻白眼心道,古人就是这样,明明觉得自己不错,非要自谦的说什么差的远啊,一类虚伪的套词,摸摸肚子嘟嘟嘴道: “世子哥哥,斋饭在哪里,我可饿的不行了” 杨紫安牵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小叔做在贺伯之一侧,杨紫安对后面的夏荷吩咐: “咱们三公子饿了,快去把斋饭传过来吧” 夏荷应一声,领着几个小厮转过桃林向后面去了,一时丫头捧了新茶上来,蕙畹才想起,这半日了,自己竟然没得一口水喝,现在看到茶,顿觉口干舌燥,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哪成想是新泡的茶,一时喝不到口里,烫的吐着长舌头扇了又扇,杨紫安有些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那杯温茶递给她道: “既是渴的很了,先喝这杯来” 蕙畹接过,一仰脖喝光,宗民笑道: “看起来可是说了不少话,怎就这么渴了” 蕙畹喘口气道: “你们在这里喝茶赏花,我可是做大事去了,哪儿有你们这样清闲”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刘言鹏悄悄打量张云昊半响,不禁暗赞自己父亲的眼光,不算门第的话,这样的人才,的确配得过姐姐。门第其实也容易,端看博惠如此受世子青睐就知道,张家早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恐自己家也是及不上的。 张云昊从来不知道,蕙畹在这一干贵族子弟中,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惊讶之余,不禁暗暗忧心,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将来可如何是好。 不多时,春花和夏荷带着一众小厮,提着食盒迤逦而来,春花到了亭子里,微微一幅回话: “张夫人说了,三公子既然跟着世子爷,也不必回去了,和哥哥们一起多玩耍会子也好,吃了饭,她自回去就是了” 蕙畹点点头,不一会儿,斋菜摆了上来,蕙畹探头看了看,都是些做成素肉的东西,另一些蘑菇鲜笋等新鲜的素菜,不过有一个笼着碳的小砂锅却甚有趣,冬雪上前来掀开盖子。一股浓香飘出来。 蕙畹看过去不禁暗道,这临济寺的和尚们挺知道保养的,这就是现代风靡大江南北的群菇汤啊!也叫蘑菇开会,富含氨基酸,据说是最健康营养的食品。 一时胃口大开,竟吃了满满一小碗饭,大呼好吃,心里也转着心思,这个蘑菇开会哪天教给三舅,去生了银子才好。 一时饭毕,丫头们接了旁边的山泉煮沸了,重新泡茶,蕙畹对于喝什么茶,其实没概念,一个终日喝可乐和咖啡的人,对于茶,她知道的很有限,反正能喝就是了,也不大讲究。 喝了茶,小叔便告辞去了。 即使心理年龄再大,蕙畹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精力有限,吃了饭,喝了茶,就有些打蔫,接连打了几个哈气,杨紫安不禁失笑,站起来道: “看来博惠是乏的很了,不如咱们先去后面禅房里歇一会子” 蕙畹已经有些迷糊,博文上前一步扶着她站起来道: “博惠,哥哥背着你过去” 蕙畹正巴不得呢,于是俯在博文后背上,禅房其实很近,掩映在桃林间,是一个清幽美丽的小院落。蕙畹困得很了,一趴在博文背上,就睡着了,小院的房间不少,告了便,各自去安歇,杨紫安却叫住博文道: “把博惠给我吧,我抱他上我的屋子里去歇着,我那里伺候的人多,也得照顾些” 博文一怔的时候,杨紫安已经把蕙畹接过去抱在怀里,进了屋里,看着合上的房门,博文总觉得不大对劲,摇摇头,向西侧的厢房走去。 杨紫安抱着博惠放到靠窗的软榻上,这个小院是父王平日来这里持斋,小憩的所在,所以布置的虽素净,却很舒适。紫安见博惠睡的正香,便命冬雪拿了薄被给她搭上,自己却觉得精神尚好,让丫头泡了茶来,执了一卷书,靠在博惠对面看书。 日头影子穿过窗外的花阴,映进纱窗里,斑斑点点的,很有些说不出的意境。突然,一阵呵呵的清脆笑声,从博惠小嘴里溢出来。杨紫安探头看过去,见她眼睛紧紧闭着,睡的正香,小嘴却微微抿起一丝笑纹,不知道正想什么可乐的事儿呢,不禁摇头失笑。 连锁食肆 改错字 怕睡的多了,错过晚上的觉,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紫安就把蕙畹唤醒,蕙畹坐起来,揉揉眼睛,一时竟想不起这是哪里了,正前方,万福如意的窗棂子上面,白色的窗纸映着外头摇曳的花影,仿佛犹在梦中一般,遂有些直愣愣的发呆。 杨紫安侧头打量她片刻,不禁莞尔,此时的博惠,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眉眼远没有平日的灵动,有一种少见的迷糊呆滞,不过却显得甚是可爱,杨紫安挥挥手道: “去打些温水来” 春花应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铜盆进来,秋月上前挽起蕙畹的袖子,要伺候她净面,蕙畹这次回过神来,急忙接过帕子道: “我自己来就好” 对于像个无行为能力者一样,让人伺候,蕙畹还真很难适应。秋月笑了笑,退到一边,洗了手脸,蕙畹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她有些松掉的羊角辫,要了玉梳来,梳通头发,帮她重新束好,手法还蛮熟练的。 蕙畹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他,心道这小子和谁学的?难道是无师自通,看他天天一行一动都有丫头伺候,真的很难理解。 杨紫安低头,正对上蕙畹好奇的目光,遂笑道: “这么瞧着我作甚,好好的做会子,吃上一杯茶,咱们就下山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的” 一提到上学,蕙畹顿时有些蔫,几个丫头看到她的样子,都不禁低笑了几声,杨紫安也有些好笑的道: “怎么,博武不是说洪先生给你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可明天不是要学什么琴艺绘画的吗?” 夏荷上了茶来道: “咱们这里,哪个读书人不是六艺俱全,这才两样,三公子就怕了” 蕙畹一愣道: “六艺,你说礼、乐、射、御、书、数都要学吗,可是秋闱春试,不是只考八股文就好了吗?” 冬雪掩嘴笑道: “三公子,话是这么说,可举凡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都会一些的,就是不很精通,也要略知一二,不让人笑了去,横竖三公子是个别样聪慧有天分的,更要学的精到,才是正理啊!” 蕙畹这时候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她本来打着可以出来溜达自由的主意,才去混着上学的,哪里知道除了之乎者也,还要学别的,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自己可是一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况且,还有那什么骑射等,真是个大麻烦。 紫安见她有些垂头丧气的,遂开口安慰: “你才六岁,料想师傅不会太为难于你,况且,有我在,你怕什么?” 蕙畹眼珠一转,对啊!说穿了,自己也就一伴读,不用每样都学的好,也使得吧,遂有些谄媚的把桌上的茶,亲手递给杨紫安道: “世子哥哥,那你可记得,到时要替我遮掩说情啊!” 杨紫安接过茶,伸手拉拉她的小辫子,好笑的道: “你个小马屁精,好!不过你也要认真些才是,洪先生还指望你将来能状元及第呢” 蕙畹暗暗瘪嘴,心道状元及第,他可有的等了。稍事休息,一众人就伴着世子下山回了平安城。 接下来的日子,蕙畹真正领教到,古代的贵族男子们,其实也是不容易混的,虽不至于像夏荷说的那样全,但开了琴艺、绘画和骑射三门功课。诗书仍占主体,蕙畹的理解,就像现代的音乐、美术和体育呗,还算蛮科学的。 看来是立志把他们这些人,培养成德智体美,除了劳之外,全面发展的人才。音乐课却不是学唱两首《歌声与微笑》或是《蜗牛与黄鹂鸟》就完事了,而是高雅的古琴啊! 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的阳春白雪,偏偏琴艺课一般是在午后开始,正是吃饱喝足最犯困的时候。往往这时,蕙畹基本都是听着先生幽幽的琴声,头点的像个啄木鸟一样,瞌睡着过来的,所以别指望她会有什么出奇的进步。 骑射课还好,因为年纪实在太小,虽看上去那个从京里来的骑射师傅严厉无比,但对蕙畹还是蛮照顾的,毕竟指望一个还没马腿高的孩子去骑马,的确有些不人道。 不过他们去骑马的时候,蕙畹会坐在教场树荫下,喝茶吃点心,所以她最喜欢上的就是骑射课,简直就太惬意了。 有时坐在椅子上假寐的时候,蕙畹还琢磨着,是不是把杨紫安那个便携式软榻搬过来,自己在上面睡一觉,当然,这显然是她的妄想。 绘画课,蕙畹还算可以,毕竟现代的时候,学过一阵素描,虽然觉得那个白胡子,据说是当代书画名家的王先生,画的那个兰花,横看竖看,都更像一丛丛乱七八糟的韭菜叶子,可瞧画画上颇有造诣的贺伯之,眼珠子放光的模样,蕙畹估计,该是非常的不错,不过这种写意的高深的东西,蕙畹还真理解障碍。 但是有素描的底子,最起码比琴艺课好混的多,所以,也这样不好不坏的混过来了,反正她身边枪手众多,作业也不愁有人替她做嘿!嘿! 小叔和那个刘小姐的婚事定了下来,刘氏这些日子,挺着大肚子忙乎,毕竟对方是知府千金和乡下的礼节又不同,亏了有能干的吴贵,倒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那天一回来。刘氏就问了蕙畹,知道两人互相瞧中了,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和张云卿私下商议,掂量着云昊毕竟不小了,早些成了亲也好。张云卿倒没什么异议,但云昊却说:还是等过了明年春试再办的好。 刘氏大约知道些他的心思,虽说是个举人,毕竟没有官身,不是很体面,又兼对方是大家的小姐,恐面上不大好看。横竖时间不长,一年罢了,也没什么,于是点头应了。让云卿去和张老太爷把云昊的主意说了。 张老太爷把话传给刘大人,那刘大人却也同意,说是不如先过了小定,就是先定亲,待来年再行嫁娶事宜。 张家自是不会反对,就挑了个黄道吉日,下了聘书,过了小礼,婚约算正式成了,只等来年迎娶时,再行其它礼节。当然,中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总之,很繁琐就是了,不过,刘府和张家却正式成了亲家。 再说三舅的生意,小店开了一阵,甚是红火,因为蕙畹抄来的几个清爽简单的小菜,譬如什么素什锦了,老醋果仁了,凉拌和菜等,成本都非常低,所以很有些利润。一个月下来,盘点计算了一下,竟抵得上油坊的一半收入,三舅不禁活了心思,想着,是不是所幸开个大的饭店来做。 若以前,说实话,三舅还真没这些心思,只因平安城里权贵衙门不少,自己妹夫那个小官,也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也不敢越性的往那大里折腾。 可是事易时移,如今却不同了,自己妹夫和四品的知府成了亲家,侄子们又都在王府伴读,已是很有些体面乐,所以,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这刘三舅虽没读过什么书,却天生是个通晓世情经济的材料,他深知道,历来都是官商相连的,哪个当官的是指着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当个贪官还罢了,想自己妹夫那样的耿直迂腐之人,指望他去贪墨,恐万万不能,不如利用些地位上的便利,做些赚银子的产业是正经。 拿定了主意,这日寻了个空,就过来张家,想着和妹妹商议一下。吃了饭,坐在堂屋吃茶,博文搏武白日骑射累了,早早回去休息了,张云昊去自己屋子里苦读,只剩了蕙畹,因白日在教场睡足了,所以精神大的很。 寻了个杌子,坐在刘氏脚边,学着做女红,说起来,令众多穿越女们苦恼不休的女红,蕙畹做的却很顺手。 估计是现代流行十字绣的原因,记得在公司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乎每位女同胞人手一片,穿针引线,忙碌非常,简单的就绣寿字,复杂的,也有绣清明上河图那样大工程的,很有些全j□j动的意思。 虽然和古代这些女红不大一样,但毕竟也是相通的,所以蕙畹做的还算有兴趣,再说,不过六岁大的孩子,谁也没指望她能绣的多巧夺天工,不过是针脚细密工整罢了,这个并不难。 蕙畹绣的是个最简单的手帕,她也会取巧,花了两朵简单的桃花,再用现代的那些花体手法,在角上写上了一个畹字,绣上去,倒真素雅好看。现在蕙畹用的帕子,基本都是自己绣的这个样子的,所谓熟能生巧,已经绣的愈发精致了。 刘氏看了一眼女儿手里的活计,满意的点点头,刘三舅反倒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以蕙畹的性子,安静的坐在这里做女红,有些怪异不搭调,遂笑道: “没想到,咱们畹儿也有如此娴静秀雅的一面啊!难得!难得!” 蕙畹嘿嘿笑道: “三舅,您就不要笑我了” 刘三舅笑了笑,趁机会和刘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蕙畹在一边听着,不禁暗暗皱眉,遂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她的反应,刘三舅早就注意到了,刘三舅多精明,虽说是打着来和刘氏商议的旗号,其实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外甥女有什么想法。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丫头就是个有灵气的,读的书多,见识也多,虽说不大,却是个有大用的。她说的点子,通常看似简单,其实做起来很有章法,现在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有原因,遂直接开口问道: “畹儿,觉的不妥吗?” 蕙畹扫了刘氏一眼道: “上个月和宗民宗伟,还有,哥哥们去了城里的丰乐楼吃饭,听说是城里最大的酒楼,而且是平安王府的产业,连牌匾也是皇上写的呢,如果三舅想开一个像样的饭店,哪里能比的上丰乐楼” 刘三舅听了,不禁有些泄气,蕙畹话音一转道: “其实三舅可以开个不一样的啊,虽然平安城里官宦富商云集,但最多的,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吧,其实开小店也很不错” 刘三舅点点头: “是不差,我那个小店的生意的确红火,每天客人不断,但毕竟地方小,所以赚的银子至多也有限” 蕙畹低头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开口道: “您可以多开几家啊,平安城这么大,伙计不是有的是吗,您可以在平安城每条繁华的街上,都开一家,不就行了” 刘三舅一怕大腿,觉得简直醍醐灌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畹儿聪明,不过这管理上,可不大容易的。蕙畹侧头看了他一眼,就猜到他在愁什么,这可都是在现代用烂了的招式,刘氏也道: “这个虽好,却不好辖制” 蕙畹道: “您可以找几个妥当的老伙计分出去管,每天或每月,定时去巡视对账就好了,就像我们家里的月例银子一样,定时来发岂不省事” 刘三舅激动的站起来道: “这个主意好” 刘氏瞥了蕙畹一眼道: “难为你怎么想到这个上面去了,终日里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把你的琴练好是正经大事” 蕙畹嘿嘿一笑: “就随便瞎想的,琴也要慢慢学的” 刘氏不禁摇摇头,看着挺聪明的丫头,可学了这也一个多月的琴了,博文都能弹的有摸有样,可这丫头一弹,连树上的鸟雀都要吓跑了,真令人哭笑不得,刘三舅忙道: “这样一来,我们就要重新起个名儿才好。” 张云卿笑道: “莫若就叫刘张记,既然是小吃食,通俗易懂才好” 刘三舅道: “这个好,听着简单” 蕙畹又寻空写了些简单的,现代快餐类小菜的食单,让小厮给刘三舅送了过去,刘三舅筛选了些能用的,列了食谱,还是以层层酥和麻酱面为主,又添了些葱油饼等面食,在平安城的四条最热闹的街上,刘张记食肆开张了。 在平安城里,消息几乎可都是很灵通的,加上刘三舅又是个会来事的,和几条街上的巡城小吏们,没几天就混的极熟,因此,虽然开的是低消费的食肆,却很稳当,没有来找茬的。 小吏们常在平安城街头巷尾走动,哪家有什么背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这个刘张记掌柜的来历,也都是知道的。人家虽是个小商人,可架不住后面的腰杆子硬啊! 府知事的舅爷,要说也没什么,可这个府知事张老爷官是做的不大,人脉却牛,儿子都是世子爷的伴读,和知府又是新定下的亲家,那就是个高台面上的贵人。 因此早早就和街面上的混混们都打了招呼,故,刘张纪小吃虽红火的过分,却也没有敢来寻衅滋事的。 一个月下来,算算盈利,把刘三舅乐的嘴都开了花,遂越性的又开了几家,到了刘氏生第四胎的秋天,刘三舅虽算不上腰缠万贯,但也赚了个盆满砵满。刘家和张家,如今已经彻底脱贫致富,攒下了家底。 刘氏在产房里低声的j□j,张云卿在院子外面,焦急的来回走动,博文博武和蕙畹都坐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面等着。 看着来去的婆子们,听着屋里越来越大的j□j声,蕙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古代生孩子可不是个容易的,没有剖腹产的保障,危险系数高的离谱。想到自己将来不可避免,也会经历这一切,不免有些瑟缩。 博文伸手握住蕙畹的手,感觉有些冰凉,遂开口道: “畹儿,回屋去等着吧,毕竟入了秋,外面有些凉的” 蕙畹急忙摇摇头,看了博文一眼,有些迟疑的道: “大哥,娘她不会有事吧?” 小叔张云昊伸手摸摸她的头道: “生你的时候才吓人呢,刚才产婆不是说了吗?没事的,别害怕” 正说着,一阵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急忙向屋子里走去,外屋的门打开来,一个婆子满面喜色的出来行礼道: “恭喜老爷,喜得贵子。” 先发制人 很快,婆子把收拾好的小婴儿抱了出来,张云卿接过,抱在怀里,端详了片刻,低头看蕙畹眨巴着大眼睛,惦着脚尖探头,微微一笑,抱的低些,凑到蕙畹眼前道: “来,畹儿看看这是你弟弟” 蕙畹这才看到襁褓中的小婴儿,皱皱巴巴的,头上有稀稀疏疏的几根黄色的头发,皮肤红红的,眼泡有些肿。说实话,五官像一个包子一样,凑在一起,绝对称不上好看,博武开口道: “弟弟比当初的畹儿还丑啊!” 蕙畹白了他一眼,博文笑道: “不过,现在瞧瞧咱们家畹儿,不是也很漂亮吗” 张云卿兄弟都笑了起来,帮忙的婆子们收拾好了,张云卿才进了里屋,刘氏的精神还好,显然没有生蕙畹时艰难,看到张云卿,刘氏道: “可惜不是个女孩儿” 张云卿伸手抚开她脸上的发丝,轻声道: “夫人辛苦了,男孩也很好,有畹儿和他们兄弟三个,云卿足矣” 刘氏点点头道: “张家一向人丁不旺,到了你和云昊这一代,就剩下你们兄弟俩,现如今,咱们已有了三个儿子,我也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明年云昊成家立业,咱们张家,终也算繁荣了起来,有时候,我总是想,家族的昌盛,其实子孙才是气数啊” 张云卿扶着她躺好道: “你睡一会儿吧,不要操心这些有的没得了” 如今的张家,的确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小弟也就有了专门的婆子照顾,一则,刘氏不必太辛苦;二则,照顾的也悉心些。不过,刘氏还是坚持自己亲自喂养,没请奶娘。 蕙畹不禁暗暗点头,现代已经充分肯定了母乳喂养的科学性,大约自己和两个哥哥一直很健康,也得意于这一点儿。 小弟出生的日子很吉利,是八月初八,凡知道的,都说是个有来历的,蕙畹却不以为然,当初自己出生时,听两个哥哥说,也都是这样说的,可见,这就是一般的套词,做不得真的。 过了初八,没几天就是中秋节,古代的中秋,比起过年来丝毫不差,老百姓们都会合家一起庆团圆,那贵族之家,就更是讲究了。学里也应景,放了三天假,因刘氏尚在月子里,所以一应中秋节的事宜,都是管家吴贵来安排的。 他是个极稳妥的人,也很周到。到了十四日,张云卿突然收到了平安王府的请柬,邀他十五过王府赏月,张云卿不禁有些为难,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会收到王府的请柬。 平安王府的中秋宴,在平安城中颇有名气,因平安王杨奇风雅,好结交一些文人清客,故府里常有各种名目的宴席,这个中秋赏月宴,很是隆重。 听张老太爷说过,邀请的人都是很有些名头来历的,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府知事,哪里是这个高台面上的人呢,去了,恐招人笑话,不去的话,又难以推脱,故,左右为难,坐立不安。 最后只得与刘氏说了这事,刘氏却笑道: “老爷这官当的,倒越发迂腐起来了,你说请柬上写的是张先生,就说明王爷拿你当个读书人相待了,虽是人家客气,但你不妨就暂时弃了官身,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去参加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些顾虑呢” 张云卿一想,是啊!若是按官职,自己这个芝麻小官,连人家看门的,都比自己体面些,若以读书人的身份去,倒是个好主意,可自己尚没去过王府,想那皇家的规矩,必是大的,若行差走错便不妙了。 刘氏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眉头又皱起来,大略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缘故,悄悄的道: “你带了咱家畹儿去,不就行了” 张云卿眼睛一亮,心道: 是啊!畹儿虽年纪小,但聪明的紧,又和世子甚厚,王府更是熟的比自家也差不多,她一个小人跟去也方便,遂定了这个主意。 蕙畹本来还想着在家里好好偷几天懒,没想到却被老爹临时抓了壮丁,只能收拾整齐了,陪着父亲去了王府赴宴。 马车到了王府的时候,天还没黑,在王府门前下了车,张云卿不禁抬头观望,府邸雄伟气派,在一片夕阳映照下,显得越发肃穆庄严,门口的空地上,已停了不少马车软轿,一眼看去,冠盖云集。 府门前,悬着四个大红灯笼,肃穆中透出些许洋洋喜气,中门没开,侧门敞着,张云卿不免有些紧张。 稍稍整理一下衣摆,刚要上前,却见对面行来两辆马车,蕙畹低声道: “爹爹,那是刘言鹏家的马车,大约刘伯伯来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前面的一辆下来的,正是平安城的刘知府刘东林,因两家定了亲家,平日来往便多了起来,加上平日在一起共事,所以很是亲厚。张云卿急忙上前见礼,却被刘东林一把扶起道: “云卿,何必如此多礼” 蕙畹上前躬身施礼,刘东林笑道: “你怎的今天来了这里,言鹏他们不是说,寻了个好去处,约着一起赏月的吗” 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赏月那里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早听说,定了丰乐楼的雅室,自己原也想跟着去的,可是宗民、宗伟、博文、博武一致反对。 她问了原由,几人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蕙畹当时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这几个必不单单是去喝酒赏月的,常听那王府的二管家说,丰乐楼里原有些别样的花花门道,除了吃食,也有那姿色不俗,唱曲陪酒的女子,这几人必是动了歪念头。 不过想丰乐楼那里,毕竟不是那下三滥的地方,应该也就是陪酒唱曲罢了,因宗民宗伟和自家的两个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份,当然不会带着自己去的。不过蕙畹却也嗤之以鼻,这也值得遮遮掩掩的,若是让这些青春期懵懂的少年们,看到了钢管脱衣舞,还不即刻喷鼻血致死了,想到这里,不禁低头偷笑。 张云卿却道: “内子不便,所以带了他来” 刘东林笑着点点头: “今天小女也来了” 蕙畹高兴的道: “映雪姐姐来了?” 说着,几步窜到后面去,正好看到刘映雪搀着刘夫人下车,蕙畹见了礼,就拉着刘映雪的手仔细打量,今天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儒裙。袖边、领口、下摆处,都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左右的头发挽起,固定在头顶处,攒了一支娇艳的粉色绢花,余下青丝垂在身后,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稳重中透出几分娇俏,很漂亮。 刘映雪摸摸蕙畹的头,早看见了和父亲站在一起的张云卿,不禁有些进退两难,虽说是定了亲,但毕竟没过门,面对未来的大大伯子,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行礼。 刘大人却是个没那么多规矩的,开口道: “映雪,这是张大人” 刘映雪也没上前,恭敬的遥遥一褔,这时王府的李管家迎了出来,和刘东林张云卿寒暄两句,一眼瞧见蕙畹,不禁笑道: “哟!我们三公子怎的也来了,世子若知道,可就欢喜了,你快先进去吧” 蕙畹眨眨眼道: “横竖一会儿就见了,我这会儿还是跟着爹爹是正经” 李管事素知这博惠是个鬼灵精,大概是怕张云卿第一次来,出了差错去,遂笑着点点头道: “刘大人,张大人,里面请” 刘东林和张云卿迈步走了进去,后面自有体面的婆子们,来接应内眷,蕙畹跟着爹爹和刘大人一起进了王府。 王府的赏月宴摆在后花园湖边的琳琅阁上,琳琅阁是两层的精致楼阁与揽月楼相对,因临湖而建,倒是别有一番,不一样的景致,而且,比揽月楼大上许多,两侧有两个临湖的水榭,可供各府女眷起座进退。 琳琅阁上已经坐满了赴宴的客人,其实客人的数量并不算多,且,文人清客居多,官员极少,所以说,平安王这个赏月宴,倒真是货真价实的主题宴会,不是那些官场应酬。 有刘大人的引荐,张云卿倒没觉得不自在,况且,许多也算识得,虽不十分相熟,也是有过几面之缘,故此,还算自在。 这琳琅阁,蕙畹平日里是来玩过的,临湖的一面,植了大片荷花,炎炎夏日里,几人陪着世子荡舟其中,清凉的很。蕙畹尤其喜欢吃这里的莲蓬,有种不一般的清甜,如今只余下还未收拾的残荷,平添了几分秋天的萧瑟。 不过,这琳琅阁的西面,却是月桂苑,植了不少桂树,如今正是月桂飘香的时节,坐在琳琅阁里,不时有阵阵花香袭来,月夜赏桂,很惬意,平安王的确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趣的人。 不一会儿,天色暗下来,园中各处,灯火齐燃,尤其这琳琅阁的四周,竟是一圈明亮的琉璃灯,照的整个琳琅阁明亮非常,站在栏杆处一眼望去,仿佛能看到整个平安城的万家灯火,大概是没有污染的缘故,天空中冉冉的明月,仿佛分外皎洁。 平安王杨奇扶着杨紫安的手缓步行来,众人大礼参拜,估计李管家早寻人,给杨紫安报了信过去,一进来,杨紫安就冲蕙畹眨眼,蕙畹看到了他们后面的洪先生,急忙又上前重新见礼,洪先生目光一闪道: “博惠也来了,功课可做完了吗?” 蕙畹脸色一滞道: “回先生话,尚有两篇大字” 洪先生点点头,大约今天他老人家心情不错,也没说什么,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再问下去,最后发展到,让自己背一遍,那可糟了,偷偷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蕙畹原本想,自己还是坐到爹爹那比较靠后的一桌去,谁想,却被杨紫安牵了手,坐在了他身边的位子上,看看旁边的洪先生和对面的平安王,蕙畹真是异常难过。 要说这平安王,实在是个不拘小节的皇族,和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说话,很是亲切。精致的菜品过后就是月饼瓜果等应节气的吃食,蕙畹对月饼是深恶痛绝的,不过杨紫安却非要让她吃,说是要讨个吉利的兆头。 蕙畹颇有几分嫌弃的看了眼桌上的月饼,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但也不是多美味,所以扭过头去,坚决不吃第二口,倒令紫安不禁好笑。 酒宴吃到这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不知何处,有隐隐细乐传来,伴着月色和悠悠花香,真是美妙难言。平安王站起来,走到栏杆边欣赏了一会儿月色,开口道: “今年的月色仿佛和往年不同,瞧着明朗清疏,别有韵致” 众人纷纷附和,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月亮哪里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随着人的心境变化罢了,紫安低声道: “怎的今天没和他们去丰乐楼玩耍?”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我娘亲刚生了弟弟,王爷又下了帖子,请我爹爹赴宴,我不跟来,爹爹一个人不大妥当” 杨紫安点点头: “你弟弟可好?” 蕙畹笑了: “横竖除了吃就是睡罢了,不过,很可爱” 杨紫安不禁有几分落寞的神色,蕙畹突然想起,他原没有兄弟姐妹,甚是孤凄,遂寻了个由头岔开话题,指了指侧面的月桂,低声道: “明儿我们去那里敲打些桂花下来,去做那冰糖桂花糕吃怎样?” 杨紫安哧一声笑了,后面的春花也低笑几声,这动静惊动了平安王,看了他们一眼,和悦的道: “你两个笑什么呢,这么乐?” 春花戏谑的看了蕙畹一眼,微微一福道: “回王爷话,博惠少爷正打着吃那桂花糕的主意呢,奴婢想,过了明天,若再想赏那桂花恐难了” 话说的甚是俏皮,令琳琅阁的宾客们,哄堂大笑起来,纷纷看向蕙畹,杨奇也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道: “常听洪先生说,你书读的不错,比紫安他们都要强些,怎么这样的月夜桂花,你竟然就想到了桂花糕吗?” 蕙畹回头瞪了春花一眼,有些磕巴的道: “不.....不是......不.....不过说着玩罢了,当不得真的” 杨奇也没再为难她,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洪先生瞥了她一眼。开口道: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杨万里的这首咏桂,端的非常贴切啊,博惠,你说师傅说的可是” 蕙畹一愣,马上想到,这洪先生大概又要考教她,经过这么长时间,蕙畹大致把洪先生的脾气摸熟了,自总结了一套对付他的法子,那就是,先让他满意了,就不会再出难题为难自己了。想到此,转转眼珠道: “师傅说的甚是,不过弟子更喜欢易安居士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杨奇笑道: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倒是更别致些” 洪先生摸摸自己胡子笑了,杨紫安看着博惠和洪先生斗法,嘴角都扬了起来,这几乎是他们学里每日必上的大戏。看着她机敏的反应和精灵的眼睛,每每令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爱他。 考取童试 虽然蕙畹应对机敏,但显然今天洪先生不想轻易放了她去,微微一笑,对众人道: “大家不要看我这个弟子年纪不大,却真有些歪才情的,老夫住的竹园门前的对句,就出自他之手” 蕙畹一听,心道要糟,大概今天文人清客居多,这老头起了卖弄的心思,可自己那三两三的墨水,说实话,大部分还是靠着剽窃来的,实实的没啥真才实学,若是这老头让自己即兴赋诗一首,自己该如何应付过去? 想到此,蕙畹急忙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的资料,这个时代,大约也只能选明清之后的诗词了,可是和中秋赏月有关系的,自己只记得王菲唱的那首,被众多穿越女们用烂了的《水调歌头》,这可万万用不得,既然自己能穿来,说不定,就有其他的穿越前辈,贸然剽窃,后果可能会不可收拾。 遂暗暗着急,脑门子都出了一头冷汗。杨紫安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失笑,他对博惠可是非常有信心的,这么久以来,哪一次,洪先生都没为难了她去,这一次肯定也不可能。 而且,杨紫安早就看出来了,洪先生今天是安心卖弄的,哪会真难为她,想到此,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悄悄塞到蕙畹手里,靠近她耳边含着笑意,低声道: “又不是金殿奏对,你怕何来,擦擦你的汗是正经,不然,可就让这满座的宾客笑话了去了” 蕙畹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见洪老头是没难为你,不过还是接了帕子,好歹把额头的汗先擦了。平安王杨奇这时的兴致也被勾了上来,坐在椅子含着笑意,等着看这对师徒斗法。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蕙畹道: “记得当初风流才子唐伯虎,曾经对过一个绝妙的对子,倒是和今夜有些应景” 杨奇很配合的道: “哦!这个本王倒不曾听说过,先生不放说来听听” 洪先生道: “上联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 在坐的宾客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杨奇想了想道: “这个是个极难的,前面暗含着拆字联,不好对” 蕙畹倒是乐了,心道:这个倒是容易啊!这不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句子吗,看来多看电影,还是很有用滴!遂轻松起来,谁知道蕙畹高兴的显然太早了一点儿,洪先生扫了她一眼,继续道: “唐伯虎对的是,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宾客们纷纷叫“妙” 气氛一时热络起来,蕙畹不禁一愣,洪先生冲她眨眨眼,有些老顽童的笑道: “由此,我得了一个上联,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秋香何在” 平安王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哧一声,笑了起来,宾客们也知道,这是这位大儒在戏弄自己的弟子,不过也忒刁钻了些,刘大人对旁边的张云卿,低声道: “看起来,洪先生对博惠期望很高啊,如此悉心教导,何愁将来不成大器” 张云卿看着前面这番热闹,一时心情复杂难辨,一直知道蕙畹在平安王府很得意,毕竟没亲眼见过,现在看来,比自己想的还更不得了,真不知该喜该忧。 杨紫安也看着蕙畹,低低笑了起来,几个大丫头也抿嘴轻笑,蕙畹瞪了她们一眼,心道:这就是一帮没义气的,平常一起玩,这时候,都看自己的笑话。 洪老头出的这幅对联,和上次竹园那副,有些异曲同工,算是延伸联吧,侧头看了一眼阁外平静的湖面,以及远处安详的万家灯火,联系上联,蕙畹脑袋里灵光一闪,开口道: “师傅,弟子这下联就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社稷安康” 杨奇站起来一拍手道: “好!博惠这联对的好,社稷安康,好句!来,为了社稷安康,我们满饮杯中酒” 众人急忙端起酒杯,中秋赏月宴,就在这种激进的j□j中落幕。 蕙畹眉开眼笑的跟着父亲出了王府,后面小厮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盒子,是平安王、洪先生,还有杨紫安赏下的礼物,平安王赏的最实惠,是一套富贵吉祥的玲珑翠玉佩,一套四个,精致漂亮,最重要的是价值不菲,蕙畹最喜欢。 洪先生虽然难为了她一下,不过,自己最终给他这个师傅增了光,所以,赏了她一方青州红丝砚。 蕙畹在这里呆的久了,接触的几个同窗玩伴,也都是顶尖的王侯贵族子弟,这些公子们对文房四宝随身器物的讲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约也是是一种乐趣吧!就如现代的收藏家一般,所以蕙畹耳濡目染,也大略知道哪些东西是难得好东西。 青州红丝砚可非常有名,张华《博物志》记载: “天下名砚四十有一,以青州石为第一。” 说的就是这个青州红丝砚,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其价值的,是千金难求的珍品,所以说,洪老头其实也是有些家底的。 蕙畹偷偷琢磨着,是不是那天自己越性表现一下,从他那里多套些好东西出来,想到此,嘿嘿一笑,美滋滋的回头看了一眼,小厮手里的盒子。 杨紫安送的东西最实用,是一个小巧的金弓,比寻常的弓箭都要小许多,蕙畹拿在手里正合适,这样一来,以后的骑射课,自己就可以在一边练习射箭了,力气小,最起码,先把准确度练好了。 蕙畹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像个侠女一样,骑在马上去打猎的,一扬手,就能打个飞禽走兽什么的,那感觉得多酷啊! 所以,得了大便宜的蕙畹,早忘了刚才对洪先生的腹诽和对杨紫安不讲义气的抱怨,乐的嘴角差点儿裂到耳后去了。 到了王府外,刘大人看了看蕙畹,不禁莞尔,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 “刘伯伯府里也有不少好玩意的,哪天你得了空,来伯伯府里,也让你挑几样带走如何?” 蕙畹眼睛一亮,痛快的答应: “好” 说着走过去和刘夫人刘映雪告辞,才坐了马车家去了。到了家,博文博武已经回来了,蕙畹也没空理他们,命小厮把自己得的礼物,抱回自己屋里,待小厮出去了,蕙畹才一一拿到床上去,挨个的细细把玩,心里简直乐得不行,这一下,自己可算是一夜暴富了吧,简直比中彩票还爽哈!哈! 张云卿回了房里,去看小儿子和刘氏,刘氏因惦念着他,也还没睡下,见丈夫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遂问道: “今天晚上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张云卿弯腰仔细看了看小婴儿的睡颜,才轻声道: “没什么,不过,总觉得这样下去,恐不好收场了” 刘氏一愣: “什么不好收场?” 张云卿道: “我瞧着,那洪先生对畹儿可不一般,教导的比世子爷都上心,也不怪蕙畹这大半年来,进益这般快,原来根源在洪先生这里” 刘氏道: “你说的可是那学里的先生,偏心咱家畹儿?” 说着摇头笑道: “怪不得,我常听畹儿埋怨功课比哥哥们多,原来竟是这个缘故,这是好事,有什么可愁的” 张云卿微微苦笑: “那洪先生乃当世大儒,前任帝师,还有你不知道,每次朝廷大考,主考官也都是他,你想,他说的话多有份量,他今天和我说,要让畹儿随着其他几人,去参加今年的童试呢” 刘氏吓了一跳,让畹儿跟着去进学,原不过是良师难得,况她的确聪明,可没想让她去考科举,这样下来,童试过了,就是秀才,就有了考举人的资格了,若都过了,难不成一个女儿家,要去京城考状元吗,这岂不是成了戏文里的故事里,这可是欺君杀头的大罪啊! 遂也有些害怕起来,张云卿看她脸色有些白,忙安慰道: “你也不用着急,待我找了张老太爷去讨个主意,看看要如何应付吧!” 说着,张云卿又有些骄傲的笑了: “虽有些荒唐的不可思议,但现在看来,咱家畹儿的确是个不凡的,即为女子,更是难得,而且,今天我看那平安王和世子的意思,对畹儿颇为宠爱维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你宽心吧” 话虽如此说,可刘氏不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到了第二天,就急忙催着张云卿过府去拜见张老太爷。 蕙畹老实的在家把剩下的功课做完,不然洪先生的戒尺,可是不留情的,蕙畹对古代这种打手心的体罚方式,颇多怨言。以前看电视觉得还挺好玩的,可是自己领受过,才明白,那真是一种对心理和身体的考验,所以领教过一次后,蕙畹几乎都很好的去完成功课了。 张云卿见了张老太爷,寒暄几句后,就直奔正题,因昨晚张老太爷身上不爽,故此推辞了王府的宴会,所以对昨天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时听到张云卿说,洪先生要让蕙畹参加童试,那不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吗,不过张老太爷倒不像张云卿这样焦急烦恼,而是笑道: “这倒有趣,你不用怕,不妨事的,让她去试试也好,我也想看看,这丫头究竟能走多远?” 张云卿急忙道: “以我平日里旁观,这童试她必是能过的,难道三年后,还要让她去考举人吗,这恐怕不妥” 张老太爷哧一声笑了,想了想道: “三年后,她不过九岁而已,若考的上,倒是我朝第一奇事了” 张云卿道: “这可是欺君的大事” 张老太爷道: “又没去考状元,有什么关系,再说,有洪先生这个帝师大儒和平安王在,料不会有事,你放心好了” 既然张老太爷这样说了,张云卿也只能先放了心,转念一想,即便蕙畹聪明,想九岁就中举,仿佛也不太可能,自己恐有些多虑了。 因着这个原因,十六过后,除了世子杨紫安外,其他几人一起去参加童试了。童试本来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蕙畹他们因师出洪先生,又有平安王作保,故直接来考院试。 所谓院试,就是在平安城的学征院考试,共分三场,第一场是四书里的名篇,第二场是诗词,第三场是面试,不算太难。 童试并不要求去做什么八股文,而是考官摘录两篇让考生默写,当然,字的好坏,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值得庆幸的是,蕙畹的字,经过洪先生的磨练,如今也很有些样子了。 蕙畹来考试,本也是抱着好奇古代考试流程来的,一个从小学考到大学的现代人,对考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考不考的过,都无所谓。 第一场不难,第二场是诗词,不限韵,作一首咏物诗,对于作诗这等技术活,蕙畹还真没学会,主要是平仄搞不清楚,也没耐烦去背那些韵部,所以一直以来,凡先生让作诗,多摘录些记忆中近现代较生僻的,拿来搪塞,如今也用这招,直接搬了一首简单的咏菊便交差了。 童试先要过了笔试,才会到了最后的一关,就是学征亲自面试,一般的,在前两关就被刷了下去,不过,显然洪先生教导有方,几个弟子无一例外的过了笔试。 这平安府的学征,姓韩名逸舟,原是朝廷的翰林编修,性格有些文人的孤直,故和同僚不大相容,因此,自请旨外放,到了平安府来做了这个学征。 平安王杨奇是最喜这类人的,故平日也有些交往,不过这韩逸舟却是个分外认真的官儿,所以,即使知道世子的几个同窗,都来参加今年的童试,也没有放水走人情。 他也知道,贵族子弟们,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得了那功名好听罢了,但他觉得,既然是洪先生的弟子,如果寻了私,也低了帝师的名头,故也没声张,命手下的阅卷官员,仔细阅卷挑选。 待呈上合格的来,众位下属,推出了童试的三甲,拆开名字一看,第一名是张博惠,年龄六岁,不禁很是惊讶,韩逸舟问道: “六岁的孩子,不是应该参加幼童试的吗” 下面的官员道: “按我朝的规定,凡十四以下均属幼童,可是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参加童生试” 顿了一下,低声道: “韩大人,这个张博惠您竟然不知吗?” 韩逸舟一愣道: “他是何人?” 官员道: “就是帝师洪先生的第一得意弟子,世子爷的伴读啊,中秋节的一那幅妙对,就出自她的手笔” 韩逸舟不禁微微点头,拿起桌上的试卷翻看了一下,字体虽不十分漂亮,但颇有些风骨,不过六岁的孩子,已经很难得了。四书的名篇其实不难,只要肯读书的一般都能过,这个诗词却有些难度的。韩逸舟低头看了看,博惠写的是一首五绝《咏菊》: “今岁花开盛,宜栽白玉盆。只缘秋色淡,无处觅霜痕” 虽然简单,但对仗工整,意境斐然,这个第一,的确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不禁抚须笑道: “不亏是洪先生的弟子啊!终没辱没了他师父的名头去” 所以,毫无意外,几个同窗都过了笔试,直接晋级,而蕙畹的试卷,也传到了洪先生手里,洪先生此时坐在平安王的书房里,开口笑道: “我说她不差的,怎样,王爷,老夫的眼力如何?” 平安王杨奇看了看道: “虽不过一首五绝,却也难得,可见先生总说博惠偷懒,也是冤枉了他的” 洪先生嗤一声笑了: “王爷有所不知,最近的一段时日,倒是认真了些的,一开始,就是紫安也帮着他糊弄过老夫,若是认真读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故此,老夫才管的严些,只因瞧着他是个可塑之才,若是朽木,老夫哪会费这些心思” 平安王正色道: “眼看会试就要到了,洪先生还是要早些进京才是,这主考官可含糊不得” 洪先生点点头: “是啊!这次几人过了童试,就让他们直接进府学去好了” 杨奇一愣道: “这……” 洪先生道: “老夫身边只留下博惠,伴着世子读书即可,府学里学的,于将来的乡试更有利些” 杨奇知道,这洪先生原就是不轻易收弟子的,一开始给世子找伴读,平安王也想,若是有造化的,也许就入了他的眼,正式收在门下了,不过希望不大,因为这老头,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谁想,最后留下的,竟是最小的博惠。 洪先生道: “下个月老夫就起身回京,这一次我想顺便带着紫安和博惠一起前往,一则是皇上要见世子,二则,我也想把博惠带在身边,去见见世面,我瞧着,他是个别样聪明的,死读书反而不好” 杨奇赞同的道: “这样一来,倒是很稳妥” 于是在蕙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命运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世子探病 笔试过后,韩逸舟亲自进行最后的面试,时序已到了深秋时节,树叶转黄纷纷飘落,街头巷尾都弥漫着一种独属于秋的萧瑟。学政院内,此时却正是最美丽的时节,只因院里遍植了红枫,到了深秋,满树明媚的红色,兼有红叶飘落一地,很有些“落叶满街红不扫”的意境。 今天是童试的最后一场面试,其实进到这一级,基本已经算通过了,据小叔说,最后的面试不过简单的问一些诗词歌赋罢了,不算太难。 所以一起前来的几个人都还算轻松,尤其蕙畹,反正中不中,对她来讲,也是没大碍,在她想来,不中更好,省的麻烦。 进入面试的人不多,偌大的平安府,加上所辖下县一共才三十名,而只世子爷的伴读就占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名额。 面试是按照笔试名次排列的,从第三十名起,挨个叫。考场设在正殿前的台阶上,摆了长长的几案,当中的主考官是学政大人,旁边是府学的夫子们,以及一些下级官员,侧面有一个高台,上面设有一面响啰,凡是过了的,就有专司的人,敲响后,大声通报,弄得很有些轰轰烈烈。 虽然这里很美,但是站久了,蕙畹还是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但也只能低眉顺眼的站着,轮到蕙畹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哥哥们都已经出去院外等候了,执事官拿着手里的名册大声喊道: “张博惠” 蕙畹不禁暗暗腹诽,这个排场纯粹多余,不过还是略略整了整衣衫,从容的走到中间站定,恭敬的弯腰行礼,包括韩逸舟在内,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小人儿身上。 秋日朗朗,小小的身子站在台阶下,穿着一件七巧纹镶金边的云锦儒袍,头上却还梳着总角发髻,两个发髻用同色的织带扎住,织带上隐隐缀着几颗珍珠,下面穿着一双锦绣镶金履,虽然搭配他的头发,很有几分可笑,但仅这一身行头,就令在座几位暗暗抽气。 云锦,历来是朝廷的贡品,除了皇亲国戚宗室子弟外,可说是一匹难求,而这个看上去仅仅六岁多的孩子,身上一件常服袍子,就是这样名贵的料子,可想而知,必是世子爷跟前别样得意的两人。 而且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从容淡定,只这份气度,就是会试的监生们,都是不多见的,韩逸舟微微颔首,开口道: “你就是张博惠?” 蕙畹恭敬的道: “回学政大人,学生正是” 虽童声童语,却清越有力,韩逸舟略沉吟片刻,开口道: “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蕙畹心道,这个倒比让她作诗来的容易,遂开口道: “人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 韩逸舟点点头道: “你认为孟子通篇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在坐的几位府学先生,不由自主的看向首座的韩逸舟,心道这个问题就有些过了吧。蕙畹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 “仁者无敌” 韩逸舟脸上划过赞赏,轻轻笑了,又些微问了几个四书里的问题,大都是非常知名的句子,所以蕙畹对答的非常顺利。 主要是她本就聪明,加上洪先生的故意雕琢,不知不觉中,蕙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不像刚进学的时候,只靠着前世的记忆,混日子了,大部分已经是真才实学,毕竟那些书也不是白抄的。 最后蕙畹毫无意外的,以童生第一名的成绩成了秀才。张家一门两举人三秀才,可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了,一时传为佳话。 张家还没来的及高兴,蕙畹却一病不起了,毕竟是深秋,蕙畹本就是小孩子,抵抗能力差,又在童试的时候,在风口里站了那许久,回家后,到了晚上就发起热来,因蕙畹夜间不用人伺候,故也没人知晓。 到了清晨时分,婆子来唤她,才发现已经烧的有些神志不清。婆子唬了一跳,急忙去找人,因刘氏还没出月子,也不能惊动,只找了吴贵讨主意。 吴贵一听,就差点吓死,说实话,这个小祖宗,如今可是最金贵的主,急忙一边让婆子悄悄找了张云卿出来,一边去外面请大夫。 张云卿得了信,并没敢和刘氏讲,匆忙进了蕙畹的屋子,见小小的人儿,如今已经烧的糊涂了,闭着眼,嘴里嘀咕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胡话,急命婆子打了水来,张云卿亲自动手拧了凉帕子,捂在她额头上退热。 一时大夫到了,吴贵却让大夫先在堂屋候着,自己进来悄声道: “老爷,您看三小姐这身份,一搭脉可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张云卿也明白,如今刚得了童生第一的畹儿,名声正盛,若传出是个丫头,恐大不妥,看了看帐子道: “把帐子放下来遮住,再让那大夫来瞧,不要告诉他是谁,多给些银钱也就是了” 吴贵急忙命婆子把帐子放下来,把蕙畹的手搭在帐外,盖上一方帕子,才命大夫进来,请的大夫,是保和堂的王大夫,世代的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太医的,脉息远近闻名的好。 这王大夫有些体面了,当然就有些架子,且诊金不菲,但甚有医德,有那十分贫困的患者,求到门上,他不仅不收诊金,还会搭了药钱进去,所以得了个王神医的绰号。 今天保和堂还没开门,就见张家差了小厮来请,张家,如今在平安城,不知道的还真不多,张老爷虽官卑职小,可人家有门路,不仅和知府搭上了亲家,三个儿子还都是世子爷的伴读,况,昨个满城都传遍了,一门三秀才,最小的不过才六岁大,且是第一名考取的,听说学政韩大人亲口赞道: “聪明不过此子” 所以一听说张家来请,急忙收拾了,带着徒弟来了,到了张家,看看门庭,真的只能算小门户,悄悄问了来请的小厮,小厮早得了吴贵的吩咐,故含糊的支吾了过去。 直到进了屋子,一见这情形,大约知道是女眷,却怎的不在正房起居,难道是要紧的妾室,可是看看薄纱帕子下的小手,王先生不禁摇头,这应该是一个六七岁大孩子吧,遂忙上去搭脉: “邪风入体,着了寒气,以致恶寒发热,小孩子家秉性虚弱,先退了热要紧,还不打紧” 开了药,吴贵急忙差人去抓药,自己亲自送了王大夫出来,王大夫经常去那边张府走动,和吴进极熟,所以吴贵也是晓得的,出了院子,才悄声问道: “这是府上的小姐?” 吴进目光一闪,笑道: “先生,今天多谢了,这是诊金,您走好” 竟是没搭王大夫的话茬,王大夫一愣,想是有什么不便,故也没深打听。却说蕙畹,这一病瞧着甚是凶险,不过却不妨事,灌了一副解表驱寒的药下去,发了一身汗,这热倒是退了下去,睡的安稳了。 张云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蕙畹才睡醒过来,只觉浑身无力的紧,眼皮有些涩重,床边坐着自己屋里的婆子,见蕙畹醒了,急忙出去报信。 一时,张云卿和博文搏武小叔都走了进来,张云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果真不大热了,暗赞那王大夫果然不负盛名,命下人去熬了糯糯的粥来。 吃了粥,蕙畹才觉得有了些力气,看看博文道: “怎样,今天学里如何?” 博文道:“你睡着的功夫,宗民宗伟......” 话没说完,就见吴进有些激动慌张的跑进来道: “老爷,您快去吧,世子爷亲自来了” 张云卿一惊,飞快的扫了蕙畹一眼,还好,平日里蕙畹的家常打扮,就是男孩子的,性子也爽利,屋子里也看不出闺房的样子,没有不妥。遂急忙领着儿子和云昊迎了出去。 话说杨紫安怎么来了这里的。昨儿得了信儿,说博惠中了童试第一,就想着立时见到他,让让他讲讲那童试的事情,可毕竟天色有些晚了,才作罢。想着转天进学时见着他,定要好好和他说会子话。 谁知,第二天却没见着他的影儿,洪先生还纳闷呢,博文这才说,昨个着了风寒病了,说不得要请几天假的,杨紫安不禁担心起来,一日都觉恹恹的。 到了晚饭毕,实在憋不住,遂悄悄出了王府,向张家行来。杨紫安知道,这样不太妥当,以自己的地位,博惠的家人定会不自在,可让他在府里等消息,却万万使不得。 所以,就由着性子来了,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厮,二管家哪里敢让他这样出去,遂又亲自挑了两个稳重的大奴才,跟着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杨紫安第一次来博惠家,不宽的小街,不大的院子。小厮上前叩门,出来的下人,闻得是平安王世子,不禁惊住,急忙跑进去给吴贵报信。 吴贵哪里想到,这位尊贵的主子,大晚上的会跑来,唬的急忙进去禀告张云卿,暗道:这三公子可真有造化。张云卿这才带着弟弟和两个儿子迎了出来,倒头便拜,却被杨紫安一把扶住道: “张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私下前来,叨扰了” 寒暄几句,杨紫安就进了院中,进来才发现,里面却比外面瞧着精致些,刚迈进了博惠的屋子,就闻到一股药香。 小厮和跟来的奴才,被张云昊留在堂屋奉茶,只杨紫安一人进了蕙畹的屋子,蕙畹知道杨紫安来了,就暗暗腹诽,他到底知不知道,以他那皇亲贵胄的身份,来自己家里,那就是一尊供奉不起的大菩萨,可是来都来了,蕙畹也没法子可想。 平常虽熟络惯了,可是在外面,这礼节还是要的,蕙畹现在浑身无力,也就意思意思的在床上弯弯腰,算见了礼。 杨紫安仔细打量蕙畹,仅两天不见,竟然瘦了一圈似地,原先珠圆玉润的面颊,有些微微潮红,一双眸子也有些暗淡,待想说什么,觉查到张云卿在,恐不大妥。 遂扫了一眼张云卿,张云卿会意,带着博文搏武告退了下去。屋里一时只剩下紫安和蕙畹,杨紫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有些低热,遂开口道: “明儿我遣了府里的太医来给你瞧瞧吧,别让拿起子庸医。耽误了病情是正经” 蕙畹急忙摆手道: “千万别,您府里的太医,我可消受不起,博文说,请的是保和堂的王神医,这不,吃了一副药,感觉身上清爽了许多,不要再折腾了,大约明儿就能好的,放心吧” 杨紫安伸手握住她的手: “怎的突然就病了,那日里不是还好好的吗” 蕙畹撇撇嘴道: “那个学政院冷得紧,我昨个只穿了袍子,站的又久,所以就病了呗” 杨紫安私下打量几眼道: “你这屋里怎的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可不成,要不改日......” 话没说完,就被蕙畹打断道: “您可别,我最讨厌身边有人伺候的,自己又不是残疾人,干吗让人伺候” “残疾人,残疾人是什么人?” 杨紫安疑惑的问道,蕙畹嘿嘿一下道: “哦!就是那些手脚有瑕疵,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我统称他们叫残疾人” 杨紫安瞪着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说我呢,是不,我手脚那里有瑕疵乐,你说……” 蕙畹一撇嘴道: “我可不敢说世子哥哥,您别往自己身上揽” 杨紫安笑道: “就是病的这样了,这嘴上还不饶人” 蕙畹眨眨眼笑道: “我瞧着你们这几个都是没安好心的” 杨紫安一挑眉道: “这话怎么说?” 蕙畹道: “你看,你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宗民宗伟屋里的,还有刘言鹏和贺家兄弟,哪个屋里的丫头,姿色是平常的,打量我不知道呢,说不得将来也都是你们的人罢了” 杨紫安听到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怎么,我们博惠难道就专喜欢丑的丫头不成,你这也说的不对,你若是喜欢谁,明儿我就赏了你吧,说话算话” 蕙畹嘟嘟嘴哼一声道: “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使唤吧”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婆子战战兢兢的端了药进来,杨紫安顺手接过来挥挥手,婆子急忙退了出去,蕙畹嫌恶的看着这一碗乌漆马黑的药汤子,不禁微微皱眉。 杨紫安舀了一勺,凑到她嘴边,蕙畹不禁满脸黑线,这又不是什么极品好茶,需要慢慢品尝,这样一勺一勺的,等喝完了,估计她也苦死了,急忙接过来: “世子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利落的端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随着而来的苦涩,令蕙畹的五官,都扭曲成了包子,杨紫安轻轻笑了,接过碗放在一边,伸手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块晶莹的桂花洋糖来,塞到蕙畹嘴里,入口的甜香,令蕙畹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杨紫安低声笑了起来,蕙畹瞪了他一眼,蕙畹见他来的功夫不小了,急忙催着他回去,杨紫安见她的确病的没甚要紧,也就站了起来,扭脸却看到蕙畹放在床边的帕子,遂拿起来,仔细瞧了瞧,绣工虽不大出彩,但胜在简单清爽,不过几朵桃花和角上的一个像字又像花的东西,端详很久开口道: “这个瞧着倒是新奇,我拿去了” 说着顺手塞到自己袖子里,蕙畹一愣,想着那是自己绣的,给杨紫安实在有些不妥,尤其在这古代,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不过给黛玉送了几方半旧的帕子,就是私相授受了,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大半年来,自己和杨紫安甚是亲近,说实话,感觉上和博文博武也不差不多少,况自,自己屋里的稀罕物件,乃至身上的衣服配饰,大多也是他给的,或是让丫头们特意做的,这会子,若要和他分清了,恐也不大容易。 算了,横竖不过一方帕子罢了,也没什么要紧,想通了关节,蕙畹也就没说什么,杨紫安看她仿佛有些困倦,忙让她躺好道: “你喝了药,该好生歇着,我这就去了,等你好了,咱们再说话” 蕙畹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杨紫安把帐子放下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张云卿和博文博武正在门口廊子上候着,杨紫安笑道: “果然好多了,我也放了心,叨扰大人这半天,也该回去了” 张云卿急忙说了两句客气的场面话,并博文博武恭敬的送了出去。到了门口处,杨紫安停住脚步,对张云卿道: “博惠屋子里伺候的人,我瞧着不怎么应手” 张云卿一愣,忙道: “原是说给她物色一个丫头的,只她偏不答应” 杨紫安摇摇头道: “纵是博惠执拗些,身边没个细心的人伺候,总是不妥的,大人也莫要太顺着他的性子了” 张云卿忙答应了一声,杨紫安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里面,低低叹口气,上马车去了。吴贵这才知道,自家三公子真真是这位世子爷心坎里的人呢。吴贵突然想到,假使世子知道三公子原是三小姐,会是怎样的光景呢,说真的,吴贵真有些期待。 蕙畹进京 第二十一章 虽说热退了下去,毕竟小孩儿家身子弱,落在咳嗽上一月有余,才算彻底好了。时序也已入了冬,蕙畹这一病,把洪先生的行程也耽搁了。 张云卿听说洪先生要把蕙畹带去京城随身教导,不禁大惊,只得又去寻张老太爷讨主意,张老太爷得了信,也有些暗暗吃惊。 洪先生何许人,不仅是当世大儒,还挂着翰林学士,太子太傅的头衔呢,多年来,他见过的举子千千万,可除了因太后亲自出马才请的他,教授当时年幼的皇上,后来辗转又脱不了圣情,来平安府给世子爷做师傅,他向来是清高孤傲的,现如今竟然看上了蕙畹这丫头。 张老太爷震惊的同时,也暗暗咗舌,看这势头,还真有些不大妙呢,洪先生的弟子,如果不去考个功名回来,这于情于理,仿佛都说不过去。 心里又暗自佩服自己的眼光,看起来,蕙畹那丫头真是个真正的奇才,可惜托生成女子,真真可惜了。不过转念一想,丫头不过六岁的年纪,还小的很,跟着去见见世面,将来再想法子脱出来也不难。 毕竟能亲身跟着洪先生习学,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自家两个瞧着还算过得去的孙子,都没这造化,错过了,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张云卿说了,张云卿当然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大造化,若是博文博武,随便哪个,他肯定会欣喜若狂,给祖宗烧高香的。可蕙畹毕竟是女儿家,况那洪先生,明面的弟子,加上畹儿,一共就三个,那两个的地位,都如此显赫,将来畹儿如何好脱身。 再说,他那日见世子的样子,竟是实打实的着紧畹儿,这两日,虽人未到,却每日必遣了人来,送些吃食和稀罕的玩器,看的他每每震惊不已,张老太爷看他还有些犹豫,遂道: “不用如此愁了去,你过来,我教你一个法子……” 低声在张云卿耳朵里嘀咕了一阵,张云卿虽觉也不是很妥当,或许是能混过去的,反正畹儿还小,等过几年,找个契机再掂量就是了。 张云卿回家后,就把自己刚出满月的儿子,蕙畹的小弟,正式取名为博惠,张博惠,乳名是蕙畹起的,叫宝宝,虽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乳名而已,一家人也没在意。 这其实就是张老太爷想到的权宜之计,毕竟三公子张博惠确有其人,将来也好办些。 张云卿这次没阻止,还有一个难以宣于口的私心,就是关系到云昊,明年就是会试大考,前次大考,张云卿就看通透了,虽说如今国泰民安,政治清明,可这考场里的水,依然不浅,自己和云昊没有什么大靠山,也没有银钱探路,又不是真的怀有惊世才学之辈,若中了,那才稀奇。 京城里达官贵人之间,各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门路,恐难出仕。即使如今云昊已经攀上了知府的亲,可一个四品知府,在京城里,也不算什么有体面的大官。 洪先生就不一样,不仅是会试的主考官,还挂着翰林大学士,太子太傅的名头,加上畹儿的关系,云昊这次拿出本事来,张云卿相信,中的机会也就十之j□j了,这也算是云昊的机遇吧。 因此,张云卿并没有很阻止,可是却和刘氏商议着,给蕙畹寻个知根知底的丫头随身伺候,才妥帖放心些。 吴贵得了话,心里不禁暗暗高兴,这可是自家丫头来了福气,这吴贵成亲较晚,生了三个,都是丫头,前头两个大的,都在张太爷府里寻了差事,只小的一个,今年才8岁,跟着自己婆娘,在乡下的庄子里混着。 这次他跟来张云卿来平安城,原打算等安置好了这边,再寻个机会,回了张云卿接来家小,一家人在在一处,倒也亲热。 这时听说要给三小姐寻贴身丫头,吴贵可不傻,遂动了心思。看三小姐这势头,将来哪里能差的了,自家丫头跟着伺候一停,将来就是身边大丫头,那体面,可是想不到多大呢。 况且,在乡下呆着,毕竟短视,小家子气,跟着能诗会文的三小姐,也沾些机灵气,说不定也聪明起来了。 拿定了主意,吴贵就和张云卿夫妻说了。刘氏倒是从心眼里乐意,她冷眼瞧了吴贵这大半年,是个难得的稳妥人,他家丫头必不会差到哪里去,最要紧是知根知底,老子娘都在跟前,也好辖制,想的通透,遂开口道: “即是这样,我也放了心,索性让吴大娘也一起来吧,博文博武也大了,中了秀才,过了年,就要去府学念书,三年后,必要乡试的,家里外头也要些体面,需找那人牙子来,买些干净老实的丫头,放在他们身边伺候,我也放心些,让吴大娘来帮着我主些内宅里的杂事,我倒也轻松些,你以后就单管和舅爷那些买卖上的事情,也就是了” 吴贵大喜,急忙千恩万谢,心道:舅爷是个别样本事的,那些个买卖,可都是赚大钱的,自己在这里头跑跑,即学了本事,又得了体面,哪里去寻这样的好事,遂越发一心一意的在张家安置下来。 那吴贵的三丫头,长的不算出色,但胜在老实安稳,很对刘氏的心思。加上在家里时,吴大娘就是个手巧的,规矩教的也过的去眼儿,一应活计,虽才八岁,也都拿的起来,留心看了几天,刘氏甚是满意。 蕙畹骨子里,本来也不是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因次,得了跟着洪先生去京城的信儿,很是兴奋,毕竟这是对这个世界系统了解的最好机会,而且免费的五星级旅游,谁不去,又不傻。 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毕竟是女孩,有些不方便,所以看到刘氏给她找丫头,也没像以前那样拒绝。再说,这丫头看着挺憨厚的样儿,梳着一条大辫子,辩稍系着一朵红绒花,可爱的紧。 虽和宗民杨紫安那几个丫头,差着不止一个档次,可是蕙畹觉得,这样的才好,就是名字太俗。吴大娘说因是秋天生的,就叫了吴桂花,还真是很村姑的名字啊!蕙畹征求了吴管家夫妻和她本人的意见,改成了秋桂,虽也不是多好,但至少比桂花强些。 秋桂在家时,就得了爹爹的嘱咐,她虽然小,但也是个稳重有主意的,听了爹爹的话,对这位才六岁的张家小姐,已经充满了崇拜和向往。不说一个女孩子,就是那些城里的世家少爷们,六岁能中童试第一的,自来也没听说过,何况她还是个女孩。 常听娘说,那些个能中举,中秀才的,都不是一般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投生的,在她见过的人里,觉得在张府当管家的二叔,就已经很有学问了,可二叔不是都没中过举吗,所以,对蕙畹没见面,就充满了好奇。 才一见面,就有些被镇住,眼前的小人,粉妆玉琢,生的甚是好看,比年节的时候,娘在市集上买来的,那些画上的金童玉女,还好看几分呢,穿着一件大红色镶兔毛边的家常棉袍,脚上穿着同色嵌金边棉靴,腰间缀着一支翠色万福如意玉佩,头上两只羊角辫,梳的甚是齐整,用一根红色金边的织锦缎带系住,一双晶亮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那眼中流动的光,秋桂觉得就像十五那夜的大月亮一样清亮。 这哪里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分明比那世家的公子更不凡,一出口又是文邹邹的,很是和气,秋桂几乎立即就喜欢上了她,想到以后能跟着她,秋桂顿时觉得爹爹说的不错,自己是个有造化的。 吴大娘也听吴贵提起过张家的几位少爷小姐,可是心里到底存着几分疑惑,心道:毕竟小门小户,村子里出来的,能体面到哪里去。这一见,才知道,自家男人和小叔子真真是有眼力的,就凭这个不凡的三小姐,这张家将来也必要腾达的,因此,也随着吴贵,安心在这里呆了下来。 收了秋桂,蕙畹一开始觉得,自己不怎么不人道,让一个八岁的儿童来伺候自己,可过了几天,发现这秋桂真是个厉害的,女红活计,叠被铺床,收拾屋子,甚至于做简单的吃食,都很拿的出手,倒令蕙畹不觉惭愧起来。久了,也渐渐习惯了秋桂在身边服侍,因她是个老实的性子,蕙畹也极喜欢她。 秋桂得了服侍蕙畹的差事,觉得这是自己的福气,更兼接触几日,发现这三公子,真是很有学问,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儿闺房的样子,倒比那上好的书房还更好些,一面墙累累满满的都是书。 秋桂也不识字,不知道是些什么书,但每日三公子必是要写上一篇大字,诵读一篇之乎者也的文章,哪里是个闺秀小姐,分明比两个正经的少爷还较真,令人不觉奇怪。 因怕穿帮,蕙畹特意叮嘱她,以后就称呼三公子,而且,即使没见过什么市面,秋桂也知道,这位三公子屋子里的东西,可都不是寻常物件。 况且爹娘都特特的嘱咐过她,说三公子屋子里的东西,多是世子爷赏下的,哪一件都是稀有的好东西,要她仔细留心些。 知道过几日,就要跟着三公子去京城,秋桂便很妥帖的,把那些贵重的物件,归了总,都放在靠墙的柜子里锁了起来,免得弄丢碰坏了去。 刘氏见她人不大,却这等细心,遂也放了心,专心给蕙畹收拾要带去的衣裳,想着也都十月底了,蕙畹这一去,恐至少要耽搁大半年,虽说是个造化,可毕竟没离开过自己的身边,刘氏也暗暗抹了几次泪,唯有耐心叮嘱些话罢了。 说着,就到了启程的日子,蕙畹带着秋桂,随着洪先生和杨紫安踏上了进京的官道,刘氏黯然了几日,便收拾了心情,和三哥商量着,再买些田产佃出去生钱。 博文博武几个伴读,自洪先生走了,也都放了假,在家里准备着,过年后,就去那府学里读书,这里各自忙碌着,先按下不表。 单说洪先生一行,既然有世子在,这一路,必是要十分舒服稳妥的,不过洪先生说要轻车简从,故也没特意摆那些虚排场,但也有三辆马车和十几个侍卫随行,最前面的是世子杨紫安的马车,宽大舒适非常。 蕙畹上次去临济寺时,回程坐过一次,里面小几软榻一应俱全,说是个小型的移动书房,也不为过,且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放的下一个人随身伺候,真真会享受。 这次随行的侍卫较多,四个大丫头却只带了春花秋月两个,这样一来,秋桂就闲了下来,不用她伺候,蕙畹就吩咐她在后面马车里,自去呆着即可。 秋桂首一次见到皇家宗室的排场,不免有些局促,得了蕙畹的吩咐,倒也暗暗松了口气,只在最后面的马车里,做些女红活计,打发闲暇。 平安府离京城并不算远,杨紫安说三百多里地,蕙畹算了算,大概一百多公里,这要在现代,还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以马代步的时代,是要走上几天的。 出了平安城,一上车,杨紫安就拿了本书,靠着一个团花如意靠枕,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蕙畹却有些兴奋,因是冬天,车窗里另装了棉窗帘隔风,掀开来,外面一层是那琉璃窗。 蕙畹满含希望的向外面看了许久,发现官道两边,除了秃秃的树干,和一望无际的田地阡陌,啥也没有,看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帘子,回过头来,正对上杨紫安和春花好笑的目光,不禁嘟嘟嘴。杨紫安放下手里的书卷,戏谑的道: “怎么,畹儿想看风景了?” 蕙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春花倒了一杯热茶来递在她手里道: “快吃盏热茶,刚不咳了才几天,还是小心些好,那窗子缝里的寒气,也是不得了的” 蕙畹接过来,瞥了一眼,春花坐的角落里,燃着一个精致的炭盆,上面罩着一个扁扁细密带网眼的铜罩子,里面笼着银丝碳,罩子上放着一把精致的铜壶,设计很巧妙,即可以泡茶,又可以取暖,一举两得。杨紫安看她喝了半盏茶下去,才缓缓开口道: “现在已经快进十一月了,那里还有什么风景可看,即使在花草繁茂的时节,也不过是树叶和地里的庄稼罢了,没甚好风景的” 蕙畹倒也回过味来,想在现代好像也是这样子的,于是歇了那看风景的心思,也靠在一边,仔细端详那类似铜炉子的炭盆,想着,若这时弄个山芋放在上面烤烤,应该不错。想着,想着,便感觉有些饿了,看了看侧面的漏刻,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也该到了午饭时候,遂侧过头眼巴巴看着杨紫安道: “中午吃什么” 杨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你在那里,瞧了那炭盆子半日,原是想着吃食呢” 春花扑哧一声笑了,从她身边的朱漆柜里,拿出一个雕着核桃纹的点心盒子,打开放在蕙畹和杨紫安前面的小几上,又拿出茶,重新泡了两盏递给两人,杨紫安从点心盒子里寻出一块银丝桂花酥递给蕙畹: “这是你爱吃的,大略吃些就是了,到了管驿,再吃正经饭” 蕙畹知道,大约自己的病耽搁了时日,所以白日要赶路,午饭就在车上解决了,蕙畹吃了几块点心,就住了,喝了一盏茶,觉的困顿难消,向后靠着打盹,不一时竟睡着了。 杨紫安简单的进了些点心,侧头看到她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轻轻把她放在软榻上,头枕着自己的腿,把她半抱在自己怀里。 蕙畹觉得舒服了很多,嘟囔两声,睡的更熟了,杨紫安细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轻轻笑了,抬眼扫了春花一眼,春花急忙拿出带来的薄被,给蕙畹轻轻搭在身上。 平安王府 改错字 不是更新 第二十二章平安王府. 一路上晓行夜宿,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分,终于进了京城,进城的时候,天上开始落了雪珠子,京城也比平安城更冷一些. 进城后,车子放慢了行进速度,蕙畹才睡了一大觉醒了来,掀开棉窗帘,向外望去,前方青石铺地的一条长街,暮色中,可以看见前方庄严肃穆的牌楼上,刻着几个大字“尚德坊”。 蕙畹大概知道,这个坊,相当于现代的区一级地方,是古代城市的分割名词,名字多以街道命名。 进了尚德坊,就是一条二十四步宽的长街,两侧没有商家,也少有行人,偶尔经过的车辆,都很是奢华。 走了一箭之地,就见街道两边绵延高大的青砖墙,每隔一段,就是一个深宅府门,一晃而过,蕙畹也看不太清晰,到底是什么府宅,不过只从气势和那透出的参天古木,就能猜到,必不是寻常的百姓门庭。 走了半刻钟,马车停下来,门外的小厮恭敬的低声道: “回世子爷,平安王府到了” 蕙畹一愣,看着杨紫安指指外面道: “这里也是你家?” 杨紫安微微一笑: “说到底,这里才是我们平安王府的老宅子,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随我下去吧” 蕙畹道: “我不是要跟着洪师父的吗?” 杨紫安挑眉瞥了她一眼: “怎么,和我在一处起居不好吗?开春就是大考,先生哪儿有功夫顾得来你” 蕙畹撇撇嘴: “那师傅干嘛非带着我进京” 杨紫安伸手轻点她的脑门: “牛心,到了这里,必然还是要上学的,不要以为洪先生忙,你就可以松散了,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先生就是怕你不在他身边,惫懒了去,才一并带着你进京的,好了,洪先生进城没多久,就和咱们分开,回学士府去了,怎会跟到王府来” 蕙畹歪歪头: “我怎的不知道” 春花在一边扑哧一声笑道: “三公子睡的那么实,又是睡了这半日,就是打雷了,恐也不知道的” 蕙畹不禁脸一红,心道一路上枯燥无味,不睡觉又做什么。大约自己睡觉的时候,洪先生辞了回去,可自己本以为是跟着他的,这怎么跟着杨紫安来了王府。 他们宗室之家,毕竟规矩大些,蕙畹有些不大乐意,杨紫安伸手把银红羽缎面狐狸毛里子的斗篷与她披在身上,把风帽严严的裹上,从上到下打量几眼,见还算扎实,才开口道: “洪先生家里人口繁杂,你在那里,恐生不虞,所以,还是和我在王府里起居为宜,且,,既来了这里,必要进宗学上一阵子的,你随我去,倒也便宜” 春花拿了杨紫安猩猩毡的鹤氅给他披上系好,遂打起帘子,推开车门,自己先下了车,杨紫安这才扶着她的手缓缓下车,又伸手把蕙畹抱了下来,蕙畹倒不觉的什么,反正向来是杨紫安照顾她惯了的,可在王府门前候着的管家下人们,却不禁一愣。 王府在京城的管家叫杨忠,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伺候平安王长大的奴才,如今是府里的管事官,相当于四品的官位,很有体面。 杨奇迁居平安城,杨忠却没跟去,一是京城的王府,还要有可靠的人打理,二来,杨忠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在京里当差,也混出些体面乐,故留在这里,即可管着王府事务,也可承天伦之乐,所以并没跟去,横竖每年平安王也要进京两次的,倒也常得见。 因着这个缘故,即便贵为世子的杨紫安,也会称呼他一生忠叔,可见他的地位超然。这次忠叔早得了信,说是这一次世子要随洪大人进京来,恐要住上大半年,遂高兴的领着合府上下,连着拾掇了近一个月。 把那库房里的家什,都寻出来好生摆上,窗子都用上好内造的竹篾纸,重新糊了,尤其世子起居的紫雪斋,更是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只等着世子爷一来,就是各处都顺手的。 先头报信的一来,忠叔就急忙带着有些体面的下人们,在府门下迎候着,眼瞅着快到了掌灯时分,才看见远远行来的车驾,忙打叠起精神来。谁想,世子爷下了车,一回身从车里抱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忠叔猜,定是一起来的那个叫博惠的伴读了,不过,看世子这个宠溺的劲头,倒仿佛是他自己嫡亲的幼弟一般,还真令忠叔意外。 世子爷没有兄弟姐妹,自小难免孤凄些,可并不是个很温和的主子,除了皇上,还真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令人暗暗纳罕。不过,即是小主子在意的人儿,就要仔细伺候了才是正经。 想到此,上前行礼,杨紫安跨前一步,扶住要行大礼的忠叔,开口道: “忠叔不必行此大礼,您老人家这一向可好?” 忠叔微微躬身笑道: “拖王爷和世子爷的福,老奴身子还算爽利” 杨紫安点点头,伸手牵过蕙畹道: “博惠,这是府里的管事忠叔,忠叔,这是博惠” 杨忠急忙要行礼,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世子那么大牌,都不用你行礼,我岂能受的住,遂还没等他躬身,就急忙抢上前一鞠躬道: “忠叔好,以后您老叫我博惠就好” 杨忠这才笑了笑,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人,六七岁大小,长的眉清目秀,比素日里见过的那些女孩儿们,还要更漂亮几分。梳着两个羊角辫,用根银红的缎带系住,垂下的璎珞子上,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 身上穿了一件银红羽缎面狐狸毛里子的斗篷,风貌上镶着一圈白色的毛边,映着她的小脸儿越加晶莹剔透,尤其一对黑亮璀璨的眼睛,咕噜噜转着,瞧着,就带着十分的喜兴和机灵。好一个出色的小公子,竟比京里宗室的公子们,还要体面,这只头一次见,杨忠就觉得心里分外喜欢。 眼瞅着天上的雪大了些,杨忠急忙伺候着他们进府,蕙畹抬头打量,气派的五间房大门,中间的三间敞开着,廊檐上悬着大红宫灯,上面一块精致气派的匾额上,写着平安王府四个大字,灯光下,可以隐隐看见屋顶上覆的绿色琉璃瓦,和屋檐处安放的吻兽,门前设有石狮子,雌雄各一,分列在大门两旁,以壮威势,相比平安城的王府,这里仿佛更有皇家气派。 杨紫安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从大门进去,蕙畹暗想,这辈子大约就这一次了吧,里头是王府深宅,回廊假山,古木参天,错落的景致,令人目不暇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各处的点亮的宫灯,映照着天上缓缓而下的飞雪,真好像一场大梦一般。 从回廊进去,行了也不知道几进,才到了一个精致的四合院子,抱厦游廊后面是五间正房,侧面是一明两暗的厢房,院中花木不多,只有一颗不知长了多少年的紫藤,架在正房侧面,搭建起一个天然的花廊,可惜如今初冬,若是到了春天,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美丽别致的地方呢。 正中的廊檐上置着一块匾,上面提写着紫雪斋,两侧廊柱上的对联,是摘自明朝王世贞的诗句: “紫雪半庭长不白,闲抛簪组对清吟” 颇有意蕴,院子里甚是阔朗,打扫的也干净,行到这里时,廊檐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使得整个院子,有一种别样的清韵。廊下的宫灯随着寒风微微摆动,晃动的灯影,明明灭灭,使得蕙畹顿时觉得身上有些冷浸浸的。 下人打起帘子,杨紫安牵着蕙畹走了进去,迎面一阵暖香扑来,蓦地冷热交替,蕙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秋桂急忙上来,伺候着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搭在一边蟹爪纹鸡翅木的衣架上,春花也已经服侍着杨紫安脱了外衣,两个不认识小丫头,打起东面的帘子,蕙畹跟着杨紫安走了进去,里面的温度更高些,细细而精致的香气,氤氲在各处。 蕙畹四下打量了一下,东面靠墙设了一个紫檀嵌黄花梨的大罗汉榻,侧面有一几案,上面摆着一个鸂鶒木象牙雕喜鹊登枝插屏,榻上设有榻桌,桌上一只青玉狮子的精致香炉,正冉冉飘出丝丝缕缕的香气,一时也辨不出是个什么香味,榻上置着厚软的垫子和靠枕,杨紫安坐在一边,指了指对面道: “博惠,你坐这里来,暖和” 蕙畹看了看他,也坐了上去,一坐上去,才发现,下面原是个脚炉,热气从脚下传上来,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一时丫头打了热水来,两人净了手脸,又泡了滚滚的茶来吃,才算消停了。 忠叔在一旁暗暗瞧着,觉得自己小主子对这位博惠少爷也太上心了,遂开口道: “回世子爷,博惠公子安置在荣华轩,您瞧可妥当?” 杨紫安摆摆手道: “不用那样麻烦,安置在我这院西边的暖阁就好” 忠叔不禁暗暗抽气,这个园子一直是世子爷独寝的,这时,竟然要和这个博惠少爷共同起居,这...... 杨紫安瞥了博惠一眼,挥挥手道: “忠叔去传晚膳吧,横竖就我和博惠两个,不用刻意繁杂,弄些适口清淡的小菜,也就是了,就摆在这榻桌上,倒也省的挪动地方了” 忠叔忙命伺候的丫头们下去传膳,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多少下人,看的蕙畹有些眼花缭乱,秋桂在一边也看傻了眼,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饭菜上来,不过是鸡丝脆酥卷,糟鸭舌,糖醋白藕和一盘子烧冬菇,并几样精致的小食,倒也清淡。蕙畹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点子娃菜汤也就饱了,杨紫安胃口不错,整整吃了两小碗饭。 一时饭毕,上了茶来,杨紫安挥退伺候的下人,只留了春花秋月共蕙畹的秋桂在屋里,蕙畹见人都下去了,才道: “你说的西暖阁在哪儿?” 杨紫安笑着,伸手指了指窗外西侧的厢房: “就是那边,外面的耳房,正好你的丫头可以睡在那里” 蕙畹不禁有些膛目结舌: “你说,我和你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 杨紫安点点头: “自打你这次病了,身子越发的弱了些,况,现在又是冬天,我这里是府里最暖和的所在,你住这里最好” 蕙畹心里觉得不大方便,但又想不出借口拒绝,算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吧,想透了,不禁有些困倦起来,杨紫安扫了她一眼道: “去沐浴歇着吧,这三天,你也没得歇,大病初愈恐禁不住舟车劳顿” 蕙畹点点头,跳下了软榻,杨紫安喊住她道: “我拨了秋月去帮你打点可好?” 蕙畹一惊,急忙回头推辞: “秋月姐姐还是留着伺候世子哥哥吧,我有秋桂就行,你忘了,我以前可都是自己动手的” 说着飞快的带着秋桂走了,杨紫安摇头失笑。所谓的西暖阁,就是这紫雪斋院子里西侧的三间厢房,即舒适又典雅精致。 三天的舟车劳顿,蕙畹还真累的很,进了寝室,看到那张豪华的金丝楠木透雕垂花柱的拔步床,恨不得立时就趴上去,可两个丫头从侧面偌大的琉璃烫金屏风后,转了出来,半透明的屏风,可见后面袅袅上升的热气,秋桂道: “我服侍公子去沐浴好了” 蕙畹示意秋桂把外面的门都关好,这才转进来了屏风后。后面是一个偌大的木桶,里面放了半桶热水,水面上飘着密密一层花瓣,秋桂服侍她脱了外面的袍子靴子,蕙畹就把她遣了出去。开玩笑,虽然都是女的,虽然自己也才六岁,可让别人看自己的裸体,蕙畹还是不太习惯的。 虽然刘氏也经常帮她洗澡,但自己的娘亲,毕竟不同旁人。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纯粹是矫情,现代时,那么暴露的比基尼都穿过,还能保守到哪里去,大约自己也被这里的人同化了。 蕙畹踏进木桶泡了一会儿,抵不住睡意,竟然在水里睡着了,一阵叩门声,把她惊醒过来,还好睡的时候不长,水还热的,急忙出了木桶套上里衣,秋桂已经开口问道: “是哪位?” 春花的声音轻轻传了进来: “是我,三公子可安置了?世子爷让我送些驱风寒的丸药过来,你服侍三公子服了,再睡下,免得明日发起热来,可不好了” 蕙畹披了袍子坐在床上道: “有劳春花姐姐了,秋桂,你去开门” 秋桂开门放了春花进来,忙又回来,拿起帕子去搅干蕙畹的头发,春花进来一瞧,不禁有些怔楞,显见刚沐浴完毕,头发半干的松散下来,灯光下,眉目婉转,竟和女孩子一般无二,遂笑着打趣道: “我说咱们博惠公子这等人才,偏托生了个男儿,若是个女儿家,不定将来多少人家要上门求亲呢” 蕙畹进宫 改错字 非更新 第二十三章蕙畹进宫 蕙畹和秋桂同时一僵,蕙畹忙道: “春花姐没地在这里胡乱打趣,这是哪里的话?” 秋桂手一抖,给蕙畹送药的水洒了一些出来,春花上前接过去,瞪了她一眼道: “亏得三公子是个宽厚的主子,你做事也要小心些才是” 说着拿了水亲自伺候蕙畹喝药,蕙畹喝了药,春花才把茶盏递给秋桂道: “我不过说着玩罢了,想我们三公子六岁就得了童试第一,将来蟾宫折桂也不难,我是想着三公子这个模样才情,将来要想找个匹配的小姐,可不是难的很吗” 秋桂一边收拾着床上的被褥,听到春花这话,瞥了自家主子一眼,不禁低低笑了出来,蕙畹恼道: “春花姐姐,我看你最近是闲了些,在这里嚼这些舌头,明儿我想些复杂的活计,让世子哥哥派了你做,看你还有时间说嘴” 春花嘟嘟嘴道: “人家不过玩笑话罢了,三公子便当真了,平日里咱们一处玩惯了的,怎的今儿就恼了,说到活计,您看看,您身上哪件不是我们四个手里出来的,真真比我家世子爷伺候的还周到几分呢,要我说,所幸我们回了世子爷,回头我们都跟了您来伺候,指定比秋桂不知道强多少呢” 蕙畹哧一声笑了: “我不过一句话,你竟说了这一车的话回过来,知道素日里你们在我身上尽了心,我这里先谢过了,让你们来伺候我,可是万万消受不起的,秋桂一个,就尽够了” 说笑了一会儿,春花看蕙畹有些困顿,遂微微一褔,退了下去,秋桂服侍着蕙畹睡下,放下帐子,出去在那耳房的榻上歇了。 高床暖枕,蕙畹这一夜睡的甚是舒服,因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到了卯时,还是醒了,秋桂打起帐子,蕙畹顿时觉得一片晃晃的冷白,从窗棂间透过来,秋桂道: “这一夜好大的雪呢,院子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这可比咱么平安城的雪大多了,若是咱平安城也下这么大的雪,来年的收成可就不愁了,今儿冷的紧,三公子穿厚些吧” 说着,服侍着蕙畹穿了一件大红暗花流水纹的棉直缀,里面套了一条棉夹裤,脚下穿了一双小羊皮暖靴,洗了手脸,束了头发,收拾妥帖了,春花也过来请蕙畹,上上下下打量了蕙畹一遍,笑道: “这下面穿的到扎实,上面难道是不怕冷的不成?” 秋桂拿出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袄,和一个同材质的卷檐毡帽,与蕙畹穿戴上,春花这才点点头道: “这是上月给世子裁制冬装时,寻出来的皮毛料子,当时命针线房按博惠公子的身量做了这件大毛衣服,应该做大些才是,现在瞧着正好,明年恐就穿不得了” 遂转瞬又笑道: “瞧我这小家子气,明年自有更好的做了来,倒使这些闲心,您快过去吧,世子爷今天还要去宫里给皇太后和皇上请安呢” 蕙畹一听乐了,心道自己倒是能松散一日,过会儿寻个机会,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这京城的街市,倒也便宜。 拿定主意,迈步出了暖阁,一出堂屋的大门,蕙畹就不禁愣住了,今冬第一场雪,下的着实不小,站在廊檐上向外看去,入目皆是一片银装素裹,雪已停了,太阳也已经出来,雪后初晴,空气异常清新。 院子里有洒扫的婆子们扫雪,对面的紫藤枝桠上,积了一层雪,一阵风过,洒洒洋洋的飘下来,仿佛细细雪白的花瓣,不过也比昨日冷很多。 蕙畹拢了拢手炉,不禁暗中叹息,果然,人的毛病都是宠出来的,想在现代的时候,冬天无论多冷,都要去上班,虽带着厚厚的手套,但是和手里暖暖的手炉,也是没法比的。 沿着抄手游廊,直接过去正房,进了昨天的东次间,饭已经摆上,蕙畹一进来,就有些发愣,杨紫安今天穿的可不寻常,自己还从来没见他穿的如此隆重过。 石青缎地织锦五彩云蟒袍,正背面及两肩饰正面八爪蟒各一,衣襟处有行蟒四条,又有深浅不同的各种颜色织成吉祥云纹,繁密无隙,云中有红黄两色蝙蝠出没,下摆及中接袖处,都是海水江崖,并有海中三山耸立,纹样密集,极尽精工,气势不凡。 腰间系着着绣金龙镶翠的玉带,头上束发嵌宝紫金冠,加上杨紫安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疏朗,显得威严中又有几分文雅透出,非常出色。 蕙畹不禁暗想,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有气势的,秋桂服侍蕙畹脱了短袄,蕙畹躬身行礼: “世子哥哥” 杨紫安笑着伸手拉过她的手道: “今天怎么这么知道礼仪了,平日里可不见你如此?” 蕙畹撇撇嘴,看了他这一身道: “国法规制不可亵渎,你今天这一身行头,我当然要规矩些才好” 杨紫安微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吩咐摆了早膳,一时饭毕,蕙畹喝了口茶道: “世子哥哥这是要进宫吗” 杨紫安点点头道: “是啊” 忽然瞥见她暗喜的神色,继续道: “宫里传了话,皇上听说你是洪先生的关门弟子,要你随着我一起觐见” 蕙畹一惊: “可我一个平常百姓,岂不有犯圣颜” 杨紫安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想见你,你就是个乞丐也没关系” 蕙畹不禁泄了气,不用想也知道,皇宫大院里有什么好玩的,规矩又大的很,没意思透了,杨紫安见他的样子,遂哄道: “召见咱们,不过也是一会儿子罢了,等回来的时候,我带着你去京里各处逛逛可好?” 蕙畹一听,遂急忙点头,忠叔进来回说:进宫的软轿已备好,杨紫安牵着蕙畹的手,出了紫雪斋,一路上从游廊里出去。 因是大白天,蕙畹看的很清楚,布局看上去和平安城的王府差不多,隔着廊璧的窗子,可以看见后面一个偌大的湖,湖面上想是结了冰,都是白白的积雪,映着湖边的水榭楼台,倒令有一番韵致。 这次却不是马车,而是八人抬的大轿,杨紫安牵着蕙畹坐了上去,轿里设了一宽大的软座,杨紫安和蕙畹并排坐在里面,一点儿也不觉的拥挤,脚下置了脚炉,手上拿着手炉,也并不觉的冷,但蕙畹还是觉得,马车更舒服一些。 随身的丫头都是不能跟来的,另有几个小厮随行。轿子一路出了尚德坊,蕙畹看过本朝的地理人文的文献,这个朝代名是大燕,京城因此也叫燕京,明朝以前,基本和自己所知的历史相同,到了明朝以后,就不一样了,很奇怪。 不过,这个燕京,无论气候及书里介绍的人文,蕙畹都觉得和北京极类似,而且紫禁城也是有的。轿子一路走来,到了宫门处停下来,任你是皇亲宗室,也是要徒步进宫的。 下了软轿,王府的人都在外面候着,自有接引的太监,引着两人进宫。杨紫安身边有一个近身的小厮叫李顺,蕙畹都称呼他小顺子,这时候见他竟然跟着进了宫,蕙畹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个小顺子是个太监。 平常自己也不注意这些,现在想起来,无论平安城还是这里,杨紫安身边伺候的大约太监居多,因年纪不大,也都看不太出来,想到此,蕙畹不禁暗暗叹息。 黄瓦红墙,殿檐相连,皇家气派凛然不可侵犯,进了养心殿,蕙畹暗暗打量,和故宫基本一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西次间接卷棚抱厦。前檐檐柱位,每间各加方柱两根,外观似9间。 一到了殿前,就有执事太监进去回了,不大会儿,出来一位中年白面无须的太监,一看见杨紫安,就忙着上来行礼道: “老奴见过世子爷,可是来了,皇上都问过几次了” 说着扫了蕙畹一眼,蕙畹忙一躬身道: “公公安好” 这太监原是皇上身边从小就伺候的,如今内廷的大总管胡康,宫里人都称胡总管。这个是蕙畹昨天才听说的。 昨个晚间,皇上知道洪大人到了,正好积了些事相商,于是便传了进宫,间或谈到了这个张博惠,不仅皇上,就是他们当差的,也觉稀奇的紧。 那个洪大人是个别样孤傲的,当年给皇上授课讲学,也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心愿,以皇上的聪慧,都没入了他的眼,怎的就收了个六岁大的小娃娃,所以,他们还没进京,京城的大小官员们,都憋着劲儿呢,就是想看看这个张博惠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这乍一看见是个小孩子,胡总管真有些愣住,这不就是一个平常的小孩子吗,虽然长得可爱剔透,可是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来,但他从容的态度,倒是有些不同一般。 虽说大约知道这个张博惠的家世入不了眼,可是有洪大人和世子的青眼,胡总管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于是笑道: “老奴不敢,这位可是张公子” 蕙畹急忙躬身称是,胡总管笑道: “劳您在这里等候一二,世子爷请” 杨紫安伸手拍了拍蕙畹的头,走了进去。蕙畹只能在这里恭敬的肃立着,侧头看去,雪后的天空明净如洗,灿烂的阳光照在黄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 蕙畹眨眨眼,回过头来,窗子上镶着整片的琉璃,和王府又不同了,王府不过是下面镶了小块的琉璃,上面仍是竹篾纸,大约里外的温差大,琉璃窗上积了一层蒙蒙的雾气,看不清里面,其实即使没有雾气,估计也看不大清晰,毕竟琉璃没有玻璃的通透。 没等蕙畹打量完,胡总管就重新出来道: “张公子,皇上宣您进去” 蕙畹不觉有些紧张,她清楚的记得,皇上霸道的字体,能写出那样的字来,这个年幼的皇上,该不是一个温和的君王吧! 略略整理了下衣袍,随着胡总管躬身走了进去,进的殿来,蕙畹用余光打量,养心殿殿座作是工字式,前后殿共十二楹,中为穿堂,正殿东壁为圣制养心殿铭,西璧为董邦达溪山清晓图,并东西墙各设长案一,案之难为东西暖阁门。 在外间有绿衣宫女上来,伺候着蕙畹,除了外面的短袄和帽子,胡总管才引着蕙畹进了西暖阁,才一进去,迎面就是一阵温热扑来。 蕙畹匆忙扫了一眼,坐南朝北,设着一个沿炕,炕上明黄缎绣花卉坐褥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侧面下首坐着杨紫安,蕙畹暗暗叹息,跪下来道: “平安府童生张博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紫青目光扫向地上跪着的小人,是不是太小了一些,虽说有些伤自尊,但洪先生确实和自己夸了这个孩子一通,令自己也不禁起了些好胜之心。 杨紫青少年登基,于危难时治理天下,且政绩斐然,虽不能说旷古绝今,但自负算是一个有作为的明君,以自己的资质,也没让洪大人褒奖一二,可是他看的很清楚,提到这个张博惠的时候,洪大人脸上那种自豪的笑容,真的有点刺眼呢。 扫了旁边的紫安一眼道: “平身,抬起头来” 蕙畹站起身,这才稍稍抬头,正对上一双厉眸,五官和杨紫安很相似,但是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却是那么不同,犀利而深邃。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五六少年的眼睛,可是想想也对,坐在这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怎么可能还保有着少年的天真。 24小叔登科
25衣锦还乡
26郊外野游
27小别重逢
28金蝉脱壳
29蕙畹归家
30临济上香 改错字
31桃林相遇
32瑞清公子
33初露端倪
34蕙畹献策
35云昊接驾
36辨卿雄雌
37别院避暑
38心意初定
39荷塘月色
40蕙畹捉刀 捉虫
41皇上赐婚
42化险为夷
43夫人为上
44恩师豁达
45我们回家
46京城过年
47张府赏梅
48博文退婚
49无知无畏
50御街巧遇
51射绢猜谜
52博文展才
53故友重逢
54狗血桥段
55花朝赴约
56三张鼎甲 一趟邱府之行,蕙畹不禁暗暗点头,这个邱珺瑶的确不错,即使只第一次见,可是一个人的品性却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上,看出端倪来,邱珺瑶是一个温柔和悦,文雅稳重的好女子,回到家,小婶拉住她问道: “如何,这邱家小姐你瞧着怎样” 蕙畹点点头道: “堪称大哥的良配” 小婶笑道: “我也看她极好,但有前车之鉴,故想着多瞧瞧罢了,她娘亲邱夫人也是晓礼看事之人,咱们家虽不调嫡庶,但毕竟嫡女更体面些,况又是咱家的长房长媳” 蕙畹点点头道: “我回房给母亲写信,细细说明白,看看娘亲的意思,咱们在做决定吧” 小婶点点头,刘氏的回信很快就稍了来,说让蕙畹和小婶瞧着打理就是了,模样如何道还罢了,只一样,性情必是要好的。这一来一去,春闱也过去,只等着月底放榜,博文他们几个旧友也放开了去乐了些日子。 到放榜这一日,刚刚过了巳时,张府门前就来了送喜报的小吏官,博武和刘言鹏均中了贡士,博文却不负众望,高中头名会员,小叔小婶大喜,赏了送喜报的小官吏,急忙张罗着给各处亲戚朋友家去送信报喜,摆了酒宴招待得了信来贺喜的至交亲朋,好一通忙乱。 不止他们三个,贺家兄弟和宗民也都中了贡士,只宗伟落了榜,他倒也不在意,横竖他也志不在此。小叔和博文说了邱珺瑶的事情,博文一开始有些犹豫,是蕙畹说那邱小姐她也瞧过的,性情人品是个好的,且知书达礼,博文才点了头。 小叔小婶这才出面请了媒人上门提亲,邱家心里正急着呢,因知道博文中了会元,故曾氏和邱侍郎都有些急躁了,毕竟像博文这样前程似锦的年轻才俊,可是不大好找,待等到媒人上门,才放了心。曾氏急忙回去给女儿道喜,邱珺瑶心下也甚是喜悦,曾氏满脸喜色的道: “听你爹爹说那张博文是个好的,果然,品性好,这学问也是拔尖的,真真那里寻来的这一起好亲事,想来你终身有靠,为娘这也放了心,将来你过了门,切记得要孝敬公婆友爱叔姑,不可骄纵了去,毕竟长房长媳要做表率的” 邱珺瑶脸上一红,点头应了,自去赶制自己的嫁衣绣活,到殿试前,两家终是过了小礼,亲事也算正式定下了,殿试这一天,别的倒还罢了,只杨紫青出的策论题目却有些刁钻: “君子不党” 博文忽然记起蕙畹前几日闲话和他说起过的,皇上一向最厌烦那结党营私之辈,看起来果然,可这个题目却并不好答,弄不好影射到那位朝廷权臣,倒也不好收场,暗暗沉吟片刻,想起了一个主意,自己只需按四书五经上的,引了古典来借古讽今就好了。 想到此,斟酌片刻,遂下笔写了起来,杨紫青在大殿上的宝座上坐着,打量了下面的贡生们几眼,目光在博文博武身上停了一下道: “胡康,你说这张家真是不凡,朕还记得前些年在这里点了张云昊一甲探花郎,今儿朕竟又在这里瞧见了他的两个侄子” 说到这里低低一叹道: “朕本来还以为会钦点博惠一个状元郎的,可惜......” 胡总管忙笑道: “皇上倒是长情,如今过了这些年了,您还惦记着,想博惠少爷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锣声敲响,殿试结束了,受卷、掌卷、弥封等官员。收存了试卷,等着阅卷官们阅卷。贡生们纷纷退了出去,杨紫青也起驾回了养心殿,三日后,洪大人亲自呈上十张佳卷给皇上御览,杨紫青翻了翻,果然有博文博武兄弟,遂拿出来瞧了一遍,却不免有些失望。 两人的试卷虽也算锦绣文章,然毕竟少了一份针对时事的犀利,但是没有令人眼睛一亮的感觉,尤其张博武,若是拿了他那篇秋闱的君子之道来,杨紫青都觉得高明甚多,再看其他几人的却还不如这兄弟两,遂开口道: “洪先生,以为何人当得这届三鼎甲” 洪先生扫了一眼旁边站立的杨紫安道: “全凭圣上裁夺” 杨紫青露出一抹笑意道: “算起来这张家兄弟和那这张宗民也算你的半个学生了吧,才思卓绝,也算难得的很了” 说着亲自御笔点了博文博武和宗民为三鼎甲,三张三鼎甲载入史册,一时蔚为奇观,传为美谈,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三甲出来了,洪先生和杨紫安相偕退出御书房,走到宫门处,杨紫安才道: “三鼎甲出来了,且都是您旧日的学生,可我观先生颇有些郁郁不足之色,何也” 洪先生目光一闪,微微一叹道: “虽说他三人得了这三鼎甲,也算实至名归,然,若是蕙畹能来,我想定是一篇可看大用的锦绣文章,不说别的,就瞧她代搏武捉刀写的那篇君子之道,就直接针砭时事,犀利之余可见其目光敏锐,胸有丘壑,我不过是觉得遗憾罢了,如此奇才睿智,却只能隐于闺阁,藏于后宅,当真有些暴殄天物” 杨紫安一愣,低头沉思片刻道: “虽然蕙畹聪敏,但我们自小在一起,性情却是知之甚详的,她不喜官场,她更向往田园生活,我想若她能选择,也不会做一个出将入相的朝廷栋梁,而是做一个方宅十馀亩,草屋**间的田舍翁” 洪先生细细一想,也不禁释然,摇摇头道: “是啦!这丫头,于农桑嫁樯之事上,甚为有意,古人云:三军可多帅,匹夫不可夺志,是我执拗了” 两人相视而笑。喜讯出来,张家又是一场大热闹,远在平安城的张云卿夫妻更是大喜非常,张云卿张罗着给祖宗上香,刘氏令人再重新修葺内宅,购置物品,以备媳妇进门,蕙畹却有些厌烦了京里的应酬,因张家一门双进士,加上本系天子宠臣,且如今亲戚也多了起来,蕙畹想躲清静却是极难的了,兼春暖花开,心中也思念双亲,想着母亲身边只有年幼的博峻,毕竟不能帮忙商量,遂和小叔小婶两个哥哥说了,想家去。 一家团聚 两天后,杨紫安出了京,三天后,蕙畹随着平安王回了平安城。博文被外放到江浙地区的一个小县去做父母官,这也是必须经过的一段磨练,博武却不知怎的,得了青眼,被杨紫青留在了京里,进鸿胪寺做了一个主簿,鸿胪寺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管招待外宾的,官职不大,却是皇上的近臣,颇有前途。 宗民点了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讲,算是三人中,品级最高的,但是却没有实权,不过一个普通的文官罢了,因博文外放了官,故邱张两家忙乱的在一个月内就行了大礼,娶进了蕙畹的大嫂邱珺瑶,进门没多久就随着博文去江浙上任去了,刘氏虽担心,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怕他两人毕竟年轻,挑了几个稳重踏实的仆人,随着两人去了。 博武在京有小叔照应,刘氏倒还略略放了心,却只暗暗让小婶打听京里待嫁的闺秀,掂量着给博武也寻一门可心的亲事去,大嫂进门前的那段日子,家里着实忙乱了一阵,过后就清爽了,蕙畹也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闷了,去别院散散,和紫安鱼雁往来,也甚是殷勤。 杨紫安规定的三天一封信,蕙畹只能事无巨细的,把自己的生活小事也细细道来,紫安也是,甚至许多公事,都会和蕙畹说的,并且询问她的意见,杨紫安很清楚,正如洪先生所说,虽然不知道蕙畹某些奇诡的想法,是从何处得来的,但是却非常实用,所以也不会迂腐的只把她看成一个闺阁少女,或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她还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心灵相通的知己,共同做事的朋友。 这种三天一封书信的习惯,一直持续到两人婚后,只要杨紫安点了外差,两人必是如此的,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平淡和乐的光阴,总是过的飞快,忽一下,三个春夏悄然流过。三年里博文和邱珺瑶诞下张家的嫡长女,身为祖父的张云卿,起了名字叫睿婕,张云卿暗暗希望,自己这第一孙女能像蕙畹一样聪明机敏。 博武的婚姻却至今无有音讯,博武虽心思活动,但秉性却有些固执,寻了几家闺秀,他竟都不不允,眼看着就耽误到了二十,婚姻之事却还不成,刘氏难免着急,可巧,张云卿任期满了,皇上下了旨,命他进京述职。 圣旨到了平安城,即使张家再故土难离,也只能收拾了,举家迁往京城,平安府这里只留下了几个看家的老仆人,这一行浩浩荡荡的竟有十来辆车之多,刘氏心里也计量了这一年功夫了,蕙畹眼瞧着就过了十四,最迟明年也该嫁了,这三年,她和世子来往亲密,也不避嫌,小时还好,这一天天大了,刘氏也恐被那起子嚼舌头的小人瞧了去,弄出不好的口舌之祸,故也想着两人既然这样分不开,所幸早些成婚也就是了。 更兼搏武的婚姻实在的也不能等了,这次进京势必要盯着他成了家,自己才放心,且云昊夫妻也在京,等博文夫妻进京来,这分开南北的一大家子,终是团圆了。因此,刘氏这才收拾的异常彻底,打算着进京好好的住上一阵子,况云昊也来信说了,估摸着这次皇上召张云卿进京,十有**是要留在京里了,所以张家这次倒真真像搬家一样。 蕙畹这一停,也有半年多不见杨紫安了,因他身份贵重,很多事情是可代替杨紫青出去办的,加上办事老练稳重,近两年皇上越倚重,竟是经常遣出京去各处巡检,所以两人聚少离多,现在还在南边去查检税银之事呢,前日来信说,下月可回京,正好那时也入了夏,想必皇上不会再派他外务了才是。 且平安王已经上了请婚折,入了秋最迟明年春可望行佳礼,蕙畹一开始本不大满意,毕竟自己还不到十五,可是这里的女孩子,大都是这个年纪就出嫁,而且刘氏说的好,世子可是不小了,看在他一等你这些年的份上,房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再拖恐也实在说不过去。 蕙畹想想也有道理,遂也没反对,揽境自照,蕙畹现,古代女子好像育的蛮早的,自己现在不到十五岁,可是看上去却相当于十七八的样子,倒也不显幼小。早在去年,刘氏就张罗着给她置办嫁妆,蕙畹也很清楚,自己嫁的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皇室宗亲,自是不能简单,让人家瞧了笑话去。 蕙畹本就是张刘两家唯一的女孩,且都清楚的知道,两家如今的光景,却有七八分都是从这丫头身上得来的,故几个舅舅都天南海北可着劲的搜罗了那珍奇之物,预备给蕙畹添妆,因知道蕙畹这场婚事,是皇上亲自主婚,定不会在平安城行大礼,故都送到了京城侍郎府封存起来。 大件的家具床榻等物,三舅也寻了那上等的木材,聚集了南边的精工巧匠,无比给侄女打造贵重体面的家具箱笼,可以说,蕙畹和紫安的婚事,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但是没有诸葛亮,这东风恐怕也不是召之即来的。 话说一路行来,秋桂掀起车帘,向前望了望道: “小姐,快到了呢,这都瞧见城门楼子了” 蕙畹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你这京城来的次数也不少了,怎的还这样蝎蝎螫螫的,小心让人听了笑话了去” 秋桂道: “可是咱们已经三年没来了” 蕙畹放下手里的: “你这次何必非要跟着我进京呢,大娘既然给你定下了亲事,你不该拖得,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你成了亲,我寻个机会,把你们要到王府去,我们不是还在一块吗” 秋桂却道: “我跟着小姐一晃也这些年了,小姐又待我极好,我自是要亲自伺候小姐行了佳礼才能放心,原先应了父母替我寻的这亲事,就是图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我也不想怎样,只想着还能伺候小姐,就是我的造化了,让他等一等又何妨” 蕙畹目光泛起一丝晶莹,开口道: “你这丫头就是有些执拗,算了,随你吧,只有我一天,你就跟着我,也就是了” 两人正说体己话,就听见吴贵在外面道: “瞧着前面像是二老爷府里的何管家,在那里候着呢” 说话间到了城根前,果然是何管家,何必急忙上前来行礼,迎着他们这一行人直接去了侍郎府,何必早就遣人来报了信,故一到了府门前,张云昊和刘映雪早就领着博英和蕙晴,站在门口候着了,张云卿和刘氏一下了马车,张云昊和刘映雪就要上前行大礼,张云卿夫妻急忙扶住两人。 刘氏看着云昊,不免有眼角有些潮湿,细细想来,这一别竟是好些年了,叔嫂原就亲比母子,故云昊一见刘氏,也是有些分外喜悦,开口道: “请恕弟失礼,未能出城迎候兄嫂” 说着又是深深一躬,刘氏扶住他,仔细端详片刻,却是又大了好些了,这些年竟然没得了见面的机缘,刘映雪牵过一儿一女道: “快来见过大伯大伯母” 两个小的要下跪磕头,却被刘氏一把搂在怀里道: “这可使不得,虽是春天,地上毕竟寒凉,回头病了可怎么好,一家子罢了,咱们进去再说吧” 说着摸了摸两人的头,着意的亲近了一会儿,才放开。两个小的一眼瞧见蕙畹,虽然三年未见,却也不认生,一左一右扑到蕙畹身上揉搓,蕙畹挨个抱了抱才作罢,一家人说笑着进了府里,张云昊已把东边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供兄嫂落脚,待安置妥当了,张云昊才让兄嫂上座,自己和刘映雪正经八倍的行了大礼,让一儿一女也磕了头才作罢。 张云卿刘氏自是备下了见面礼给了两个小的,博峻和蕙畹也拜见了小叔,一家子才落座说话,刘氏却道: “怎么不见博武” 小婶道: “听说近日来了个外国的时节,博武正忙着呢,想必抽不开身来,嫂子放心,我已经遣了小厮去盯着,他一出了衙门,就让他赶紧家来” 蕙畹却挑挑眉,对那个外国使节颇为好奇,以前却没赶上过,但从皇宫和市面上所见的洋物件看来,蕙畹觉得挺像英法那边的,她瞧见过杨紫青曾经把玩过的一个鼻烟壶上,刻画着一个白肤金的欧美女子,且养心殿的那个金色自鸣钟也是,下面有一行细小的英文,但是却没真见过外国人。 心里琢磨着回头仔细问问博武才是,看看能否弄些好东西来,正想着,外间屋有动静,一个小丫头道: “博武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如意团花的帘子一打,博武走了进来,蕙畹打眼看去,却和三年前有些不大相同,了,显然是还没来得急换常服,官袍玉带,神采飞扬,好个少年得志的翩翩佳公子,看见刘氏急忙要下跪,却被张云卿呵住道: “还不去换了常服来,这样岂不失了国体” 博武这才想起自己一身官服,急忙道: “娘亲略等等孩儿换了衣服再来给您磕头” 说着冲蕙畹调皮的眨眨眼,一阵风似地的冲了出去,刘氏却不免摇摇头道: “终是还没成家之故,瞧着还是有些毛躁” 小婶倒笑了: “要说瞄上咱家的可也不少,可一探博武的口气,竟都摇头,也不知他到底要寻个什么样的才满意” 说着灵机一动道: “想来博文的亲事是畹儿寻来的,莫非博武的婚事也应在畹儿身上不成” 蕙畹忙道: “大嫂的事情那可是凑巧了,赶上大哥英雄救美,成就的好姻缘,和我却没干系,回头不如让二哥也去街上溜达溜达,来个打抱不平啥的,说不得二嫂就有了着落” 几人一听不禁笑了起来,博武这时却掀了帘子进来道: “可是畹儿又编排我什么了,远远的我就听见了,你也不要编排我,想必是你着急嫁了,撺掇着我快快成亲呢” 蕙畹脸一红,呸的一声道: “都当了这些年官了,也该出息了,怎的还如此贫嘴,看将来,找一个十分厉害的嫂子来辖制你,看你到时还说不说嘴了” 博武先见给父母磕头行了礼,听到她的话,凑上去笑道: “你二嫂厉不厉害我倒是不晓得,我只瞧着我妹子是个厉害的,还没成亲,就管的咱们世子爷听话的紧,我只保佑我,千万不要得一个妹子这样的就好了” 蕙畹脸上顿时腾的一下红到了耳后,刘氏一瞧,遂吓道: “博武不许胡说,世子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吗” 博武嘿嘿一笑,悄悄冲蕙畹做了个鬼脸,博峻早就和博英凑到一块不知叽咕什么去了,一家人说了会子话,张云昊自是知道兄嫂旅途劳顿,遂也不敢多扰,告退离去,张云卿夫妻拾掇着略歇了一觉,到了晚间,却是开了热闹的家宴,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转天张云卿递了折子,等候召见,同僚亲戚之间也需走动应酬,所以却忙的很,刘氏虽没进过京,但天生的是个有大见识的妇人,且管了这些年买卖内务,自是也不会失了体面,就是不清楚京城的规矩,有弟妹在一边支应帮补,也是十分稳妥的,所以这次蕙畹反倒轻松了起来,遂和博武打听了那洋人的事情,博武果然告诉他是英吉利国来的使节,而且带了许多稀奇物件,可惜咱们大燕唯一一个英吉利的通译,却赶在这时死了老娘,扶灵回乡去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还没回来,那个使节也只能在驿馆候着,语言不通皇上自是不能召见,命博武陪着,听到这里,蕙畹眼睛一亮道: “你们那驿馆我可去的” 博武狐疑的盯着她道: “那是官驿,一般人不可进入,你去作甚” 蕙畹不免有些失望,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凑到博武耳边叽咕了个主意道: “你说这样可使得” 博武道: “这样倒不难,正好皇上让我陪着他在京城逛逛呢,让他瞧瞧我天国上邦的民风,不过你见他却是干什么” 蕙畹笑道: “我不过是想弄些稀奇玩意解闷罢了” 博武却打趣道: “难不成还嫌你的嫁妆不够多,自己也要去添置一些”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宗民宗伟最近还好吗” 博武皱眉摇摇头道: “宗伟还好,宗民却不大好,那些年宗伟说左相家的二小姐刁蛮,我却还没理会,这嫁了宗民,却是真真不消停,三天两头的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那年上元节我瞧着倒也好,怎的竟是这么个秉性” 蕙畹道: “李姐姐我接触的不多,但是也晓得一些,虽直楞些,却是个爽利快意恩仇的性子,想必宗民哥哥也是有错的,不然何至于弄到如此” 博武一叹道: “亏了当初你没许了他,谁知宗民瞧着文雅,却是个如此花花的性子,房里本就有两个通房的丫头,开脸做了妾室,却还不足,竟是把软玉楼的一个花魁,名叫瑾儿的娶了家去,听说甚是得宠,那李毓兰一开始还多少隐忍些,后来不知怎的,竟是撕破脸闹的个不可开交了,算了,你不要去参合他家的龌龊事,如今,我都是躲得极远的” 蕙畹不禁有些楞,不想宗民和李毓兰却成了一对怨侣,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博武说的对,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凑上去的好。宗伟悄悄的道: “你不晓得如今还有件稀奇事呢” 蕙畹道: “什么稀奇事” 博武道: “你可还记得宗伟的庶妹,就是和大哥退了婚的那个” 蕙畹点点头道: “记得,张雪慧,不是听说进宫阅选了吗” 博武道: “就是她,你说就她那个秉性,在后宫里能出头,岂不是大大的稀奇事了,听说吃了些苦头的,沉寂了这几年,不想上月却突然得了皇宠,封成了慧贵人,虽品级小,但听说常有圣眷,你说可不是稀奇事吗” 蕙畹却不禁暗惊。 (更新最快 八度 吧 WWw.8DU8.CoM) 58洋人约翰
59软玉风情
60破釜沉舟
背水一战 杨紫青这两天正在烦心的时候,张博文的事情他心里清楚,估计是盐政司那里上下勾结陷害于他,杨紫青很明白自己这一招棋下的过早了,其实也怪张博文冒失激进,当初自己就是看中了他稳妥的性子,才让他进盐政去试试水,如今不禁没试出深浅,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杨紫青当然知道,这也不能怪张博文,他真的没想到连上面的督抚都跟下面是一路的了,看来想一次肃清绝无可能,九省盐政司联名参张博文,这那里是参张博文,这是变相的要挟自己,震怒之余,杨紫青也心烦意乱的很,如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平息盐政之乱,势必张博文这颗棋子就不保,可是若是杀了张博文,于紫安和博蕙的情分上,又过不去,真真难办。 故此杨紫安这两日歇了朝,避居养心殿谁也不见,胡康却进来回道: “洪大人在宫门外候着见” 杨紫青估计又是一个说清的,遂摆摆手道: “不是说了吗,谁也不见” 胡康却呈上一篇文章道: “洪大人言道,皇上若不见也可,只这篇文章定要瞧瞧” “文章” 杨紫青一挑眉道: “洪先生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了,竟不是来说清,而是来和朕谈论学问的” 说着打开一看,却是三年前殿试的时候,自己出的那篇策论题,君子不党,向下看去,开篇即引用了古典,《荀子》有云: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中间阐述了朋党之弊,合群之利,最后一句,古人云: “自古来,以个人好恶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者,终不过分崩离析、身败名裂,落得个生死两茫茫。然,此真理也,是故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然若小人得意,君子何当” 一篇文章措辞犀利,直指弊政,虽有质疑君主之嫌,杨紫青也看出来了,却隐约也是为了博文之事,却不知这是何人所作,如此大才,堪当大用。想到此,杨紫青道: “胡康,先生可还说了什么” 胡康道: “奴才在宫门处瞧见,除了洪大人,旁边还有一顶软轿,仿佛有人,却不知究系何人,洪先生只说,若皇上想要见这写文章之人,他自当举荐” 杨紫青不禁笑了道: “洪先生倒是能掐会算的很,知道朕看了文章,必是要传见的” 遂道: “让他带着人进来吧,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胡康领命而去,蕙畹在软轿里坐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说昨天想了这个破釜沉舟的主意,烦了洪先生搭桥,却也知道不一定就成了,虽说洪先生对自己掰出来的那篇朋党论颇为赞赏,其实蕙畹心里也不知道如何救博文,且这篇文章有些质疑皇上,故也有几分险,但是如今她也顾不得了,她只知道,势必要让杨紫青改变主意,押解博文进京来审。 京里不比南边,自己家关系众多,怎么也能缓上一缓,最不济,至少性命无忧,以她对杨紫青的了解,看见自己的那篇文章,应该会召见自己的吧,那么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改了主意呢,正心里掂量着,只见远远的胡总管走了出来了,蕙畹一喜,看来自己这破釜沉舟之计初步奏效了,胡康笑眯眯的站在宫门处道: “洪先生,您老可真有法子,这几天皇上可是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没见,您可是第一个,得咧,让那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子下轿吧,皇上召见呢” 洪先生一笑道: “畹儿下来吧,随为师进宫面圣” “畹儿” 胡康心道怎么听着像个女子的闺名,遂好奇的看过去,只见,轿中伸出玉笋似地青葱玉指,掀开轿帘,缓缓下来一个素装丽人,一照面,胡康就认出了,正是那夜软玉楼的通译,不禁一愣,蕙畹紧走两步上前一褔道: “臣女张氏蕙畹见过胡公公,胡公公这一向可安好” 胡康更是一惊,指着她道: “哎呦喂!我的天老爷,原来是张小姐,这三年不见,倒是变了个样,奴才眼拙,竟是没瞧出来” 客气了几句,转头看了洪大人一眼道: “洪大人,您可是会逗闷子,皇上要见那写文章之人,怎的竟是张小姐” 洪大人一笑道: “若是皇上要见的当真是写文章的人,那么就没错,正是她” 胡康上下重新扫了蕙畹一眼,心思一转,瞬间就明白了一二分,旧年间,瞧着这小姐就是个颇有才情的,但却着意隐藏,糊弄了过去,看来不是个喜出风头的性子,这一次,想是是为了救其兄才初露锋芒的,瞧皇上如获至宝的表情,真不知她这一进去是福是祸,想到此,心下不免一叹,开口道: “都说张家一门书香,却原来小姐更是高才,既如此,两位里面请” 杨紫青手里拿着文章,反复的看了几遍,爱不释手,引古喻今,真真好一篇锦绣文章,不知却是出自何人之手,怎的却没考科举,倒埋没了这许久,正想着,胡康进来道: “回万岁爷,到了” 杨紫青面色一喜道: “快传进来,朕真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遂有些急迫好奇的瞧着门口,团龙如意的门帘唰的打起来,洪先生躬身走了进来,身后却款款进来一个窈窕少女,杨紫青不禁一愣,洪先生被赐了恩典,可以御前免跪,于是蕙畹前行几步,跪下道: “臣女张氏蕙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紫青不禁一惊道: “你是张蕙畹” 蕙畹伏在地上道: “臣女正是” 杨紫青略一琢磨,举起手里的文章道: “这篇君子不党是出自你的手笔” 蕙畹道: “臣女不才,卖弄一二,实实的有苦衷,请皇上恕罪” 杨紫青手里的文章啪的一声甩在与书案上,洪先生和蕙畹都不约而同的吓了一跳,洪先生急忙道: “皇……” 杨紫青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表情莫测的开口道: “胡总管,送先生出宫” 胡康道: “洪大人,请吧” 洪先生担忧的看了蕙畹一眼,低低叹了口气,退了下去,杨紫青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一瞬间他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自己对她屡次试探,却都被她混了过去,难道自己就这么入不得她的眼去吗,竟是躲得这般,生怕被自己瞧上了,难道她不知道,这也是欺君之罪吗,如果这次不是为了救其兄,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她蒙骗多久呢,原来自己的感觉没错,她真的是一个聪敏不凡的女子,自己却因为她的屡屡躲避,与她失之交臂,难道她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天下皆在自己手中,何况她一个区区小女子。 想到此,不免内心恼了起来,回身坐在后面的宝座上开口道: “你可知罪” 蕙畹一愣,心念电转开口道: “臣女救兄心切,请皇上恕臣女贸然见驾之罪” 杨紫青心道,你倒油滑,哼了一声道: “旧年,朕曾试你才艺,你可还记得你说的什么” 蕙畹不禁暗惊,心道这是杨紫青明白过来,要和自己倒后账,这可不妙,但细细一想,自己那时也不过是说不善诗词歌赋罢了,哪里有什么,可是也知道,和皇上辩驳,不是找死吗,遂只低声道: “臣女知罪” 这一声却是温软无比,听在杨紫青耳朵里甚是舒服,遂把那恼她的心压下了一些,开口道: “即是知罪,起来回话吧” 蕙畹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却仍颔首,时辰尚早,不过才辰时,御书房琉璃窗外射进来一缕朝阳,照在她的身上,显得越加通透明亮,一袭浅绿色的儒裙春装,裹住窈窕的身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婷婷立于光影里,真真美的惊心动魄,可惜却看不见容貌。想到此,杨紫青道: “抬起头来” 蕙畹低声道: “臣女有罪,不敢抬头” 杨紫青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道: “恕你无罪” 蕙畹缓缓抬头,和杨紫青的目光一对,随即又低下头去,杨紫青突然明白了,何谓惊鸿一瞥,自己那夜回宫也私下里想过,张蕙畹若是女装是何种风姿,可是远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这一瞥,杨紫青竟然觉得,仿佛自己后宫的那些倾城佳丽,都瞬间失色,不是胜在五官容色上,而是她的一双潋滟双眸,和她通身的书香气,还有眉稍眼角不及掩藏的灵气,这个张惠畹却真算得是仙姿玉质,不同凡人。 杨紫青低头看了眼案上的锦绣文章,心里更添了几分喜爱,柔声开口道: “胡康,赐座" 胡康在一边却是看的胆战心惊,就刚才两人那一瞥,胡康就看出了,皇上恐怕入了心,这可如何使得,张蕙畹如今何种身份,却是未来的世子妃,若是皇上动了心思,可是君夺臣妻,兄占弟媳,大大的丑事啊,不禁暗自焦急,但也不能违逆圣命,遂搬了个绣墩放在下首。 蕙畹谢了座,侧身而坐,杨紫青也不是色迷心窍的昏君,所以虽是甚喜欢她,却也不会坐那烽火戏诸侯的蠢事,博文一事,自己实在不想再拖下去,拖的越久,恐更难处理,想到此,开口道: “你写这一篇君子不党,朕甚是倾慕你的才气,也知道你的意思,朕今天可以给你句话,张博文这次冤屈了,待过几年,朕自会给他平反,且你放心,朕保证,不会牵连你的父兄,还会寻个机会,加官进爵以示补偿......” 杨紫青话没说完,蕙畹蹭一下站了起来,怒气盈胸,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开口道: “补偿,家人都没了,荣华富贵要来何用” 杨紫青一愣,面色一沉道: “张蕙畹,你......” 大胆,放肆,两个字没说出口,却发现,现在的张蕙畹一扫刚才的拘谨,抬头直视着自己,一双剪水明眸中,燃烧着汹汹的火焰,浑身剑拔弩张,仿佛一个战场上对敌的将军一般,整个人亮丽的令人不敢逼视,焕发出一种夺目的美丽,不禁令杨紫青有瞬间的失神。 胡康在一边轻轻咳嗽一声,杨紫青才回神道: “张蕙畹,你这是质疑朕吗” 张蕙畹却也不惧,嘴角牵起一丝讽刺的笑意道: “皇上刚才不是说了,臣女兄长是冤枉的,那么为什么冤枉不能昭雪,却要枉死,这就是皇上的圣意吗,臣女领教了,皇上不怕臣子们寒了心,冷了血,以后再无人可用吗” 杨紫青一掌拍在案上道: “张蕙畹你大胆,你给朕跪下” 张蕙畹跪了下去,腰板却仍然挺得笔直,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杨紫青,清晰的眸光仿佛能看到杨紫青的心里去,令杨紫青不禁有些难看的恼怒,待要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心里却又实在不舍,沉默半响,开口道: “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但国家、国家、国在前,家在后,盐政不能乱,你非无知女子,当知道取舍乃是为君之道” 蕙畹知道他说的原也不错,但是博文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不能眼巴巴看着就这样丢了,想到此,俯身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头扣在地砖上咚咚作响,抬起头来时,雪白的额头却已经一片血色通红,直视杨紫青开口道: “臣女只想保得长兄一命足矣,并无其他奢求” 杨紫青扫了她的额头一眼,心里不禁怜惜非常,手指轻轻敲击书案发出叩叩的轻的响,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蕙畹,站起来又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才大道: “胡康,传朕谕旨,着平安王世子杨紫安,亲自押解张博文进京候审” 说完看着张蕙畹道: “这下你可以起来了吧” 张惠畹急忙又磕了一个头道: “臣女代一家老小,谢皇上隆恩” 许是刚才磕头的时候用力过猛,更也许是从昨晚到今晨忧思难寐,且水米未进,这一站起来,顿觉天旋地转,浑身一松,竟向旁边倒去,杨紫青一惊,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就把蕙畹接在了怀中紧紧抱住。 62不饮已醉
63琴挑蕙畹
64紫安回京
65久别重逢
66温香软玉
67雪慧进谗
68盂兰盆会
69又遇故人
70借刀杀人
71中秋宫宴
72温香满溢
73东窗事发
74大爱小情
75因祸得福
76大婚之前
77婚前教育
78金风玉露
79风雨欲来
80冤家路窄
81把酒话桑麻 蕙畹接到旨意就知道不好,估计太后做媒不成,迁怒于自己,蕙畹收拾妥当了,匆匆跟着小太监走了,到了宫门,蕙畹抬头看了看,天色阴阴大概快要落雪了,一阵风吹来空气中有一种刺骨寒冷,蕙畹拢了拢身上狐裘,走了进去。 宁寿宫暖阁,蕙畹匆匆扫了一眼,见紫安跪在地上,脸色有些隐隐怒气和淡淡苍白,平安王坐在侧面,脸上仿佛充斥着无奈,太后脸色严肃而犀利,只有杨青面色难测坐在那里,眼中仿佛有好奇,又似有期待。 蕙畹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太后瞥眼打量了她几眼,显然是来匆忙,没按品大妆,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儒裙,碧色宫绦一束,更显得有腰肢轻软,有一种别致袅娜风姿,容色明媚鲜艳,如案上盛开那支水仙一般清绝,神色毫不慌张,举止淡定从容,即使阅人无数太后,这一刻也不得不说,即使姿色上和婉婷不相上下,但气韵上蕙畹硬是高出了一筹,两相比较,自家侄女虽美,却不免流俗了,倒也怪不得紫安和皇上看重。 不过却不想性情如此善妒,竟是个容不下人,从古至今,哪里有大家公子是一夫一妻,更何况紫安还是皇亲宗室,岂不是大大笑话,这万万容不得,想到此,开口道: “张蕙畹你可知罪” 蕙畹暗自一叹道: “臣妾不知” 太后扯起一丝冷笑道: “素闻你满腹诗书,一身才情,难道不知道七出之罪为何吗” 紫安急忙道: “太后,是我不愿,于她何干” 太后叱一声笑道: “你不愿,笑话,为了宗室体面,你也不能只有一个妻子,这像什么话,我不能瞧着咱们宗室规矩被你一人翻过去” 蕙畹不禁暗暗冷笑,这太后私心昭然若揭,却把话说如此冠冕弹簧,上位者最会这虚伪一套,令人真真打心里厌恶,想到此,蕙畹更觉无意思很,太后一指蕙畹道: “张蕙畹,你今儿给哀家一个明白话,紫安若娶了侧妃,你容是不容” 蕙畹轻轻笑了,抬起头丝毫不惧吐出两个字: “不容” 杨紫青不禁一震,蕙畹继续道: “臣妾虽卑微,但丈夫却决不愿与人共享,若是如此,我宁愿自请归家” 紫安脸色更是苍白,太后被她气乐了道: “好!既然你自请归家,哀家就成全你,宗室从此没有你这个媳妇” 紫安一把握住蕙畹手抬头道: “如果这样,臣也情愿逐出宗室去,陪着畹儿做个平头百姓,倒也快活自在” 太后不想紫安竟说出这番话来,气得手有些微微颤抖道: “你在威胁哀家,无子善妒女人有何德行,你竟然为了她撇开了祖宗吗,紫安你真有出息” 杨紫安沉默片刻道: “不瞒太后,当年赐婚之前,臣就和畹儿有约,此生只她一个,她才答应了婚事,臣不觉委屈,臣觉得甚是幸运,畹儿聪慧非常,才情卓绝,更可贵是她孝顺父母掌管内务,无一不做尽善尽美,且臣和她自小就是一起,心里着实喜她爱她,别说这一生再装不下其他女子,倘若有来世臣心亦然” 太后不禁一愣,作为女人,完全想不到真有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至少她有生之年没遇到过,原本还以为是蕙畹阻碍,紫安才不娶婉婷,如今看来,却真真是紫安意思,恼火之余,太后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涌出一丝羡慕,羡慕张惠畹能有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丈夫,能置一切荣华富贵名利为身外之物,这是多么难得,可是想到婉婷,不禁一叹,脸色微微和缓道: “哀家也不想做个棒打鸳鸯恶人,不若咱们各退一步,只要你娶了婉婷为侧妃,你们后院事情,哀家保证再不干涉,如何” 蕙畹却微微一笑,抬头道: “一个和百个有何不同,娥皇女英,呵呵!即使别人愿意,臣妾也不屑苟同” 太后不禁怒气上升,心道这个张蕙畹怎么回事,平日里瞧着是个机灵,怎么在这上面如此固执,可是太后也不傻,她如何真能让紫安逐出宗室去,为了这些事,说出去,可是滑天下之大稽,正想着,屏风后婉婷一步迈出来满脸通红道: “张蕙畹,你太过分了,我一个世家贵女,甘愿在你之下,你一个乡下丫头,竟然如此给我难堪,你......” 话没说完,就被杨紫青吓止: “放肆,这是何地,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张惠畹是正经世子妃,那里有你犯上道理” 婉婷自来对杨紫青就有些惧怕,本不敢如此放肆,可是心里却气很,真像这丫头说,绝无可能,那杨紫安宁可丢了荣华富贵也不屑娶她进门,难堪之余更是想跟蕙畹争个高低,凭什么同为女子,自己比她出身高贵多,却远远不及她命好,故一时气愤忍不住出声,不想却被皇上吓止,心里不禁委屈很,冲进太后怀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蕙畹不想她来这一招,看来平日在家里也是个娇娇小姐,太后有些心疼拍怕她,瞪了杨紫青一眼道: “婉婷原也说有几分道理,你红眉赤眼干什么” 皇上瞧了太后一眼,面色一冷站起来道: “儿臣还有公务,先行告退” 说完一甩袖子,快步走了,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开口道: “若是舅舅愿意,就让婉婷进宫来好了,儿臣后宫有是地方,多她一个也无妨,却不要为难紫安他们了,朕当初也是答应了他们,太后就不要干涉了” 太后不禁一怔,却不明白一直不肯娶娘家女孩皇上,怎么今儿吐了口,太后不傻,自是知道这比嫁给紫安更是强了万分去。遂面色一喜,杨紫青扫了紫安和蕙畹一眼,蕙畹怔怔望着他,一双剪水双瞳那么晶亮剔透,里面闪动是感激吧,杨紫青不禁心里一涩,自己还是不舍得看她为难,杨紫青一直觉得,蕙畹就该快乐过日子,就如同她说,做自己万千子民之一,承受着帝王给予大爱,那么自己这个帝王,适当寻些私,赐予她一些小爱,也是无妨吧,即使得到只是他感激,杨紫青都觉得心里有短暂愉悦。 想到此,暗暗一叹,转身走了,太后目光复杂看着张蕙畹,这个女子何其幸运,即使嫁做人妇,皇上仍然用另一种方式爱着她,护着她,太后也不禁微微一叹,开口道: “起来吧,即是皇上说了话,哀家倒妄为恶人了,哀家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事,随你们去吧” 紫安一喜,磕头谢恩,扶着蕙畹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跪时间过长,蕙畹一起来,竟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紫安吓坏了,伸手紧紧抱着她摇晃: “畹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畹儿.....” 神色慌张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太后有些哭笑不得道: “还不快把她抱到软榻上,速速宣太医来” 杨紫安顿时清醒过来,小心抱着她放到一边软榻上,跪坐在蕙畹身边,眼睛竟是一瞬也不瞬盯着她,脸上焦灼担忧那么明显深切,太后瞧了婉婷一眼,心道,瞧这情景,即使你嫁过去也无用。很快,太医来了,仔细请了半天脉,杨奇却急道: “你这老家伙,本王儿媳妇竟如何,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啊” 太医站起来一拱手道: “微臣恭喜王爷世子爷,世子妃这是有喜了” 紫安和平安王不禁大喜过望, “不过” 太医犹豫道,紫安激动一把抓住他一叠声道: “不过怎样,怎样” 太医急忙道: “不过世子妃本来体制就有些虚寒,又兼近日思虑在心,故伤于气血,因此胎气不稳,恐要安心静养一阵才可。” 紫安和平安王同时松了一口气,老太医临走,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世子也可要委屈些了,这两个月还是和世子妃分房而居,最为妥当” 紫安不禁脸一红,知道这是太医告诫他不可房事太频,细想起来,成婚这三个月,除了畹儿小日那几天,竟是无一夜是空置,可是分房,紫安心里自是不愿意,就是不能怎样,他也不要离了畹儿身边,想来这些日子蕙畹虽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忧虑,也怪不得每次进宫给太后请了安,都有些闷闷,竟是这个原因,自己这一阵子忙乱,倒是忽略了,想到此,紫安不禁羞愧难当,狐裘裹住了蕙畹,父子两个告退,出了宁寿宫,太后扫了婉婷一眼道: “好了,你也认命吧,我瞧着你就是勉强进去了,平安王府也无你立锥之地,不如就在宫里吧,有姑母在,皇上多少还看些颜面” 婉婷脸色一暗道: “世上却哪里还有世子这样至情至性男子,侄女却无福,可是那张蕙畹怎运气如此之好” 太后目光一闪,颇有深意道: “我劝你不要想与她为难,就此歇了心思为好,你瞧瞧那个慧嫔下场,这张蕙畹,今儿哀家才算看出来了,等闲莫要招惹,不然有后悔时候,好了,你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回到了平安王府,蕙畹才悠悠醒转,却觉得头痛厉害,浑身有些软绵无力,睁开眼就瞧见紫安担忧脸,眸子中有浓浓疼惜,见她醒了,紫安急忙拉起她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道: “畹儿,你可醒了,你吓死我了,我真害怕,你这一睡不起来了,畹儿你答应过,要陪着我,不能食言了去” 紫安有些急切语无伦次,却有一种难得孩子气,率真可爱,蕙畹不禁扯起一个笑容道: “那里有如此严重,又胡说” 扫了一眼四周,见是紫雪斋,才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那个宁寿宫真令人压抑喘不过气来,感觉浑身有些不舒服,遂开口道: “我到底怎么了” 紫安眸中瞬间爆出喜悦,伸手轻轻抚开她脸上发丝道: “畹儿,你有了我们孩子了,高兴吗” 蕙畹一楞,接着却是暗惊,自己才十五岁啊,就有了孩子,好像太早了吧,可是看到紫安眼中暴涨幸福和满足,蕙畹也不禁高兴起来,手下意识摸摸自己小腹道: “多久了?我怎一点感觉也没有” 紫安眼中温柔似要流泻出来: “你这个糊涂丫头,都一个多月了,我还道这个月你小日子怎么过了这么久,却真真没想到竟是有喜了” 说着目光闪过一丝戏谑道: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得亏了为夫每夜耕耘不辍” 蕙畹不禁瞪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掐他脸道: “我瞧瞧你脸皮究竟有多厚,这样没脸话也说出口” 紫安却伸手握住她手,正色道: “畹儿,对不起,这一阵子我竟疏忽了你心事,我定引以为戒,以后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 蕙畹反问,紫安认真道: “答应我,有什么事情都不要藏在心里,对我说出来,我是你夫君,畹儿,你要记得,我们两个同心同命,不要让我忧心,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面对,你闷在心里,闷出病来,你知我多心疼难过吗” 蕙畹目光盈盈闪动,点点头: “嗯。” 春花轻轻咳嗽一声道: “世子爷,今晚在那里安置” 蕙畹一愣,紫安道: “那里也不去,我还在这屋子里” 春花急道: “太医嘱咐了,世子妃胎气不稳,分房睡为宜” 蕙畹瞬间明白过来,推了推紫安道: “你去那边西厢房安置就好了” 紫安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放心,我醒事,可是要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睡西厢可不成,我们就在一处睡,我乖点就是了” 蕙畹脸一红,春花也抿嘴一笑道: “世子可是要顾念些咱们小世子爷啊” 紫安一挥手道: “好了,我晓得” 接着瞥了一眼蕙畹肚子,嘀咕道: “真是,还没出来,就妨碍他爹好事,真真该打” 蕙畹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现在就一副欲求不满样子,看他这几个月怎么熬过去。一个月后,婉婷进宫,直接封为德妃,地位虽尊,却不大得宠,有得有失,也算有了归宿。经过一个月静养,蕙畹精神好了很多,但是紫安还是一时一刻也不放松,一行一动都要管,仿佛蕙畹是个玻璃人,一碰就碎了,令蕙畹不禁哭笑不得。 天气转暖,开了春,蕙畹胎气也稳了,经过太后一事,紫安也有些厌倦了京城,遂请了大假,每日里陪着蕙畹,左右无事,开春桃花盛开时候,平安王一家启程回了平安城。过了春夏就是金秋,十月平安城蒙上了萧瑟秋意,而平安王府今天却比盛夏还热闹几分,紫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看向紧闭房门,院子里坐在藤萝架下博文不禁叹道: “你就坐一会儿吧,放心没事,娘亲和珺瑶都在里面呢,况且太医不是说了,一切很好......” 正说到这儿,就听里面哇一声嘹亮哭声传了出来,紫安面色一喜,一个婆子推门出来道: “给世子爷道喜,是位小世子爷呢,母子均安” 秋天暖阳穿过银杏树金黄色叶片照进院子里,洒下一片斑驳光影,浮动光影中,紫安笑容比艳艳春日更灿烂。 五年后,平安城外张家村,虽是僻野乡村,却在村头盖了一所青砖高墙大宅院,夏日清晨,院子里那颗高大桑树下面,两个粉妆玉琢孩童正跟着一个中年文生读书,却是一首古诗: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 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童声清亮,传到旁边书房里,蕙畹抬起头和紫安对视一眼,不禁轻轻笑了。 (全文完) 番外一紫安的烦恼 蕙畹怀孕后,紫安烦恼就来了,看着,抱着,不能吃感觉,真真太难过,有时候紫安不由想,这么多年自己是如何隐忍下来,**这个东西和他前几年他去治理河道原理,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所谓堵截不如疏通啊。 想到此,看了旁边蕙畹一眼,三个月了,看上去,小腹平坦,身姿依然曼妙窈窕,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有孕,不过,紫安目光扫过她越见丰满高耸,眼睛不禁划过一丝暗光,蕙畹穿着一件绣蕾丝边睡裙,紫安知道,大约是约翰那个洋铺子里东西,虽然裙摆一直到脚下那么长,但是前面却开很低,透过蕾丝玫瑰花边,胸前美景若隐若现,更是夺人心魄。 蕙畹一个翻身,面对紫安,前胸睡衣随着她动作也敞开来,紫安顿时感觉**蒸腾上升,如那一泄千里洪水一般,冲破闸口,汹涌而来,再也把持不住,伸出手有些急切剥开蕙畹衣服。 月光透过琉璃窗照进纱帐里,白皙透亮女体,犹如羊脂白玉雕成一般晶亮剔透而美丽,紫安忍不住心中渴望,俯身细细吻她,从额头、眼睛、鼻子、丰润唇角到优美颈项,高耸顶点上两颗鲜红果子,直到她平滑小腹,紫安理智瞬间回笼,这里有他们孩子,他如果莽撞,恐会伤害到他,伤害到畹儿。 这个念头一冲进脑子里,瞬间打散了蒸腾**,紫安不禁微微叹口气,深深吸口气,轻手轻脚给蕙畹拉起睡衣,一抬头却对上畹儿明亮眸光,蕙畹早就醒了,一个大活人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她能睡着才怪,更别提这个人后来还不老实动手动脚起来,紫安轻声道: “抱歉,吵到你了,要不,我还是去西厢安置好了” 说着就要起身,蕙畹一把拉住他,低低道: “紫安哥哥别走” 声音娇软婉转,听在紫安耳里更是燥热难当,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汗,蕙畹做起来迟疑道: “紫安哥哥......你.....你不舒服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蕙畹伸手去摸紫安额头,凉凉触感,令紫安不禁舒服呻吟一声,紫安闭闭眼幽挣开,眼睛里深沉**,令蕙畹一惊,紫安伸手拉过蕙畹小手,按在自己身下,嘶哑道: “畹儿,这里......” 触手灼热滚烫,仿佛一蹦蹦跳动着,蕙畹脸一红,想到古代男子大概还没有一个像紫安这样会甘心忍受这种痛苦,可是为了自己,他却忍了这些日子,想到此,蕙畹不禁心里一热,想了想现代那些,遂抛弃心里羞涩别扭,小手伸进去直接握住,紫安不禁一震,舒服呻吟一声,急促喘了几声道: “畹儿……畹儿……嗯…..哦……” 随着蕙畹生涩上下动作,紫安忍不住呻吟起来,快感冲击着紫安全身,蕙畹动作渐渐加快,紫安啊一声,浑身一抖,平静了下来,睁开眼,一翻身把蕙畹压在身下,小心错开了她小腹,嘴一张就含住她唇激烈纠缠,抓住蕙畹丁香小舌,缠绵起舞,过了好半响,紫安才放开她道: “你这小妖精,说,那里学来这些手段” 蕙畹脸一红却不说话,紫安看她绯红脸蛋,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可是刚才那一番抚弄,虽然比不得那巫山**,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禁令紫安有些意犹未尽,心里想着这丫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惊喜。 想到此,紫安眼睛一亮,满含期待低声对蕙畹嘀咕了几声,蕙畹白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道: “这可是该睡了,你再缠我,明儿就真去西厢安置吧” 有了今日这事,紫安自是不会去西厢了,不过却也不再吵她,毕竟她如今容易累,紫安简单清理妥当,就抱着蕙畹乖乖睡了,蕙畹嘴角不禁翘起一丝笑意。 番外二鸳鸯戏水 蕙畹一举得男,出了月子,蕙畹就急匆匆进了浴室,去洗白白,整整四十天不洗澡,蕙畹觉得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难闻味道,头发有些痒痒难过,无奈秋桂和春花两个盯太紧,死活不让她洗澡,其实蕙畹觉得坐月子太不科学了,现代时候,那些大夫不都是提倡产后洗澡吗。 洗净了头发和身体,又换了一次水,蕙畹才舒服泡在温水池里小憩,这个浴室,还是回平安城以后,她亲自设计寻人来弄,引用了一些现代设计,使得洗澡更舒服,闭上眼不禁想起自己生那个小家伙,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春花姐姐,你说宝宝像谁” 春花没说话,蕙畹不以为意继续道: “你也觉宝宝不好听吗,其实宝宝多好,简单可爱,我觉得宝宝更像紫安哥哥,其实我更喜欢女孩子,春花,你家丫头明天抱过来给我玩会吧……” 蕙畹说了半天都没回音,不禁睁开眼睛回头瞧去,不禁大惊道: “紫安哥哥,怎么是你” 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样子,下意识抱住双臂掩住前胸道: “紫安哥哥,你先出去啦,人家洗澡呢,你进来干嘛” 紫安目光灼灼扫过眼前美景,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带着绿光,也没搭话,低低笑了两声,利落脱了自己袍子才道: “我也来洗澡啊” 蕙畹在水里急道: “等我洗完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紫安从后面抱住,大掌急切抚摸蕙畹身子,湿热吻落在蕙畹耳珠后面微微一咬,蕙畹不禁低低嗯了一声,紫安含住她耳朵,舌尖来回舔舐,蕙畹不禁浑身发软,紫安低声道: “多少日子了,畹儿,你可知道,为夫快要想死你了......” 唇从她侧面颈项缓缓下滑,落到她光裸肩膀处轻轻啃噬,手却探到前面来揉搓她丰满,紫安禁欲多日,面对如此软玉温香,那里还忍住,转动她身子让蕙畹伏在池边,抬起她一条腿,一个挺身,就冲进了她身体里,蕙畹不禁腰一软腿一颤,再也站不住,眼看就要倒下,紫安却伸手拖住她,身下却不停歇,激烈深入着。 蕙畹感觉一股令人羞涩渴望,缓缓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全身,不禁头向后仰,浅浅呻吟出声,紫安低吼一声,迅速把蕙畹转过来,面对自己,抱起她,蕙畹支撑不住,双腿只能紧紧夹住紫安腰,紫安迅速动了起来,水花四溅,伴着粗喘使得整个浴室□无边。 大约禁欲太久,要了几次,紫安还不罢休,把蕙畹紧紧压在池边持续纠缠着,蕙畹已经被他折腾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身体里被他使手段挑起来**,仍然随着紫安动作不断沉浮,蕙畹仰起头细细喘息着,仿佛离了水鱼一般,感觉身体仿佛快要爆开来,不禁开口哀求道: “紫安哥哥......嗯啊......紫安......啊.....哥哥......” 蕙畹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是要恳求他放开自己,还是让他继续下去。神智飞离身体,在**中来回摆荡,忽冷忽热,冰火两重天。紫安放纵着自己**,听着她浅浅抑制不住呻吟,更是忍不住急切深入浅出,他尽量延长着自己快感,仿佛要把几个月份量一次要过来。 虽是**控制了身体,但是紫安依然注意到,蕙畹白皙后背,在自己和池壁之间,已经被挤压通红一片,眼中闪过心疼怜惜,伸手抱起她,让她双手扶着池水里汉白玉春凳上,从后面重新进入她,这个姿势,令蕙畹啊一声跪在地上,紫安却更加激烈进出着,一下比一下深入,一下比一下用力。 从成婚到现在,蕙畹还从来没承受过他如此激烈折腾,况且在浴室里,给蕙畹一种难堪和羞耻,更坏是,难看羞耻之余,蕙畹竟然感觉从心里不断涌出快感,可是快感积累起来也是可怕,蕙畹感觉身体难受快要爆发开来,令她不禁害怕起来,种种难以言喻感觉交杂在一起,蕙畹不禁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得不开口求饶: “紫安......哥哥......你饶了...... 啊......我......嗯......” 啪!啪水声,激烈**拍打声,娇柔喘息求饶声交织出一首最迤逦催情曲子,紫安一个大力深入,蕙畹嗯一声晕了过去,紫安抚平自己气息,抱起畹儿,细细给她洗净身体,目光怜惜着看着怀中这具丰满美丽身子,此时畹儿,浑身都泛着晶亮通红,脖颈、胸前、后背乃至腿间,都有着或深或浅纵情痕迹。 紫安不禁心里愧疚非常,可是数月禁欲,紫安真隐忍不住了,倒是有些对不住她,低头吻了吻怀中被宠爱彻底畹儿,心里不禁计量着,等会要如何哄她,不然这丫头若真恼起来,不让自己碰她,自己可不又要去当和尚了。 一边想着,大手划过怀中身体,不禁又细细抚弄揉搓起来,身体还处在敏感十分阶段,蕙畹被他弄得嗯一声醒了过来,却发现浑身竟是再无一点力气,腰腿都是酸痛仿佛不是自己,想到刚才紫安疯狂,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扭开头不去理他,紫安知道她恼了,着意在她耳边一叠声赔了千百个不是,蕙畹才回转过来,看了一眼他样子,不禁叱一声,伸手捏住他脸道: “你越发厚脸皮了” 紫安嘿嘿一笑,看见她嘴角那抹俏皮笑容,遂忍不住吻了下去。 番外三零落成泥 大燕皇宫阅选又开始了,个个怀揣着梦女子,进了宫门,用尽心机手段,期望着英俊九五天子一顾,可是却往往这才是悲剧起始。近几年随着一项项利民改革,不断实施下去,大燕政事清明,泰民安,百姓富足祥和,一片繁华盛世。养心殿,杨紫青把奏折放到一边伸伸腰,瞧了瞧窗外。 春日夜色中,院子里那株女儿棠又娇艳了起来,一簇簇粉色花瓣簪在绿叶间,释放着一树风情,紫青不禁想起了那年那月,树下那个明媚女子,她侃侃而谈,芊芊玉指,拨动树下绿绮古琴,一片清越,乐声荡漾在月色中,也荡漾进了自己心里,令人经久难忘。 这些年,他在一边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在紫安怀里幸福微笑,虽然酸涩,但是也有淡淡满足,他永远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博蕙时情景,当时他没想到她会是个丫头,如果知道,自己也想像紫安一样,紧紧把她掬在身边,呵护着,守着,慢慢看她长大,慢慢绽放出绝代风华,那该是如何幸福啊,可是人生那里有如果。 她晶亮眸光,仿佛夜空中闪亮群星一样璀璨,令人一见难忘,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道: “胡康,你说她如今做什么呢”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想来世子妃如今也在欣赏月色吧,老奴还记得,平安王府张家院落里也有两株海棠,去年小郡主来时候,和老奴说过,每到这个时候,她娘亲都要坐在院子里赏海棠花” 提起那个和蕙畹几乎一模一样小丫头,杨紫青不禁笑道: “是啦!那丫头别看小,已经会背诗了呢,上次给朕背就是那首: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说是她娘亲最喜欢” 胡康也不禁笑道: “小郡主伶俐非常,颇似其母” 杨紫青哼道: “就是紫安那小子小气,朕想接小丫头进宫住些日子,不想才三天,他就急忙进宫抱了去,就怕朕抢了他闺女” 胡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那个小丫头确可人疼,杨紫青微微一叹,从炕桌下面暗格里拿出一个精致紫檀雕花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宣纸来,摊在桌上细细翻看,看完又是一叹道: “胡康,你说蕙畹若是男子该多好,朕就封他一个宰相,她也当得起,你看看这一项项策略点子,那一个不是正中核心犀利非常” 胡康道: “世子妃虽是女子,却禀了卓绝才情,但她却也没藏私,一一写了呈给了皇上,奴才觉得,她虽是女子,心中却真有一颗爱民之心,实在是个绝古今奇女子” 杨紫青牵起嘴角点点头,把盒子整理好,小心收了起来,站起身道: “走,咱们去外面走走。” 杨紫青出了养心殿,向后面御花园走去,正值春天,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夜色烛火下更加妖娆妍丽,杨紫青心情不禁大好,穿过鹅卵石小路,走到湖边,沿着湖边缓缓前行,随风轻轻摇曳宫灯,映在湖水中,有一种瑰丽风情。 突然一阵叮叮咚咚琴声隐约传来,细细,却可听真切,正是司马相如那曲凤求凰,如此夜色,这样琴声,不禁勾起了杨紫青心中迤逦情思,顺着琴声慢慢寻了过去,走进了储秀宫小院,月色中,花树下,有一名白衣素服女子,正在轻轻拨动琴弦,蒙蒙月色下,她美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垂首而坐,看不清容颜,紫青不想惊动她,故悄悄绕到她对面花树下暗暗观瞧,一曲毕,女子抬起头来,杨紫青不禁一愣,五官很是平常,最起码,在这美女如云皇宫里,算不上很出色,但是那双晶亮眸子,却酷似记忆中某人。 杨紫青心里不禁一动,女子余光略略扫了一眼前面花树,微微一笑,抱起琴走了,杨紫青走出来道: “胡康,去查查她是谁。” 三天后,一名姿色寻常女子突然崛起,被皇上钦点为美人,接连着侍寝三日,又被皇上破格封了月嫔,可是仅仅一个月后,这个风光无二月嫔,就迅速被冷落了,就如春天开败花一般,明媚鲜艳了一时,一旦离开枝头,就零落成泥,只留下记忆中瞬间美丽,令人叹息。 END 番外一紫安的烦恼 <!--start--> 蕙畹怀孕后,紫安烦恼就来了,看着,抱着,不能吃感觉,真真太难过,有时候紫安不由想,这么多年自己是如何隐忍下来,**这个东西和他前几年他去治理河道原理,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所谓堵截不如疏通啊。 想到此,看了旁边蕙畹一眼,三个月了,看上去,小腹平坦,身姿依然曼妙窈窕,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有孕,不过,紫安目光扫过她越见丰满高耸,眼睛不禁划过一丝暗光,蕙畹穿着一件绣蕾丝边睡裙,紫安知道,大约是约翰那个洋铺子里东西,虽然裙摆一直到脚下那么长,但是前面却开很低,透过蕾丝玫瑰花边,胸前美景若隐若现,更是夺人心魄。 蕙畹一个翻身,面对紫安,前胸睡衣随着她动作也敞开来,紫安顿时感觉**蒸腾上升,如那一泄千里洪水一般,冲破闸口,汹涌而来,再也把持不住,伸出手有些急切剥开蕙畹衣服。 月光透过琉璃窗照进纱帐里,白皙透亮女体,犹如羊脂白玉雕成一般晶亮剔透而美丽,紫安忍不住心中渴望,俯身细细吻她,从额头、眼睛、鼻子、丰润唇角到优美颈项,高耸顶点上两颗鲜红果子,直到她平滑小腹,紫安理智瞬间回笼,这里有他们孩子,他如果莽撞,恐会伤害到他,伤害到畹儿。 这个念头一冲进脑子里,瞬间打散了蒸腾**,紫安不禁微微叹口气,深深吸口气,轻手轻脚给蕙畹拉起睡衣,一抬头却对上畹儿明亮眸光,蕙畹早就醒了,一个大活人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她能睡着才怪,更别提这个人后来还不老实动手动脚起来,紫安轻声道: “抱歉,吵到你了,要不,我还是去西厢安置好了” 说着就要起身,蕙畹一把拉住他,低低道: “紫安哥哥别走” 声音娇软婉转,听在紫安耳里更是燥热难当,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汗,蕙畹做起来迟疑道: “紫安哥哥......你.....你不舒服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蕙畹伸手去摸紫安额头,凉凉触感,令紫安不禁舒服呻吟一声,紫安闭闭眼幽挣开,眼睛里深沉**,令蕙畹一惊,紫安伸手拉过蕙畹小手,按在自己身下,嘶哑道: “畹儿,这里......” 触手灼热滚烫,仿佛一蹦蹦跳动着,蕙畹脸一红,想到古代男子大概还没有一个像紫安这样会甘心忍受这种痛苦,可是为了自己,他却忍了这些日子,想到此,蕙畹不禁心里一热,想了想现代那些,遂抛弃心里羞涩别扭,小手伸进去直接握住,紫安不禁一震,舒服呻吟一声,急促喘了几声道: “畹儿……畹儿……嗯…..哦……” 随着蕙畹生涩上下动作,紫安忍不住呻吟起来,快感冲击着紫安全身,蕙畹动作渐渐加快,紫安啊一声,浑身一抖,平静了下来,睁开眼,一翻身把蕙畹压在身下,小心错开了她小腹,嘴一张就含住她唇激烈纠缠,抓住蕙畹丁香小舌,缠绵起舞,过了好半响,紫安才放开她道: “你这小妖精,说,那里学来这些手段” 蕙畹脸一红却不说话,紫安看她绯红脸蛋,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可是刚才那一番抚弄,虽然比不得那巫山**,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禁令紫安有些意犹未尽,心里想着这丫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惊喜。 想到此,紫安眼睛一亮,满含期待低声对蕙畹嘀咕了几声,蕙畹白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道: “这可是该睡了,你再缠我,明儿就真去西厢安置吧” 有了今日这事,紫安自是不会去西厢了,不过却也不再吵她,毕竟她如今容易累,紫安简单清理妥当,就抱着蕙畹乖乖睡了,蕙畹嘴角不禁翘起一丝笑意。<!--end--> 番外三零落成泥 <!--start--> 大燕皇宫阅选又开始了,个个怀揣着梦女子,进了宫门,用尽心机手段,期望着英俊九五天子一顾,可是却往往这才是悲剧起始。近几年随着一项项利民改革,不断实施下去,大燕政事清明,泰民安,百姓富足祥和,一片繁华盛世。养心殿,杨紫青把奏折放到一边伸伸腰,瞧了瞧窗外。 春日夜色中,院子里那株女儿棠又娇艳了起来,一簇簇粉色花瓣簪在绿叶间,释放着一树风情,紫青不禁想起了那年那月,树下那个明媚女子,她侃侃而谈,芊芊玉指,拨动树下绿绮古琴,一片清越,乐声荡漾在月色中,也荡漾进了自己心里,令人经久难忘。 这些年,他在一边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在紫安怀里幸福微笑,虽然酸涩,但是也有淡淡满足,他永远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博蕙时情景,当时他没想到她会是个丫头,如果知道,自己也想像紫安一样,紧紧把她掬在身边,呵护着,守着,慢慢看她长大,慢慢绽放出绝代风华,那该是如何幸福啊,可是人生那里有如果。 她晶亮眸光,仿佛夜空中闪亮群星一样璀璨,令人一见难忘,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道: “胡康,你说她如今做什么呢”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想来世子妃如今也在欣赏月色吧,老奴还记得,平安王府张家院落里也有两株海棠,去年小郡主来时候,和老奴说过,每到这个时候,她娘亲都要坐在院子里赏海棠花” 提起那个和蕙畹几乎一模一样小丫头,杨紫青不禁笑道: “是啦!那丫头别看小,已经会背诗了呢,上次给朕背就是那首: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说是她娘亲最喜欢” 胡康也不禁笑道: “小郡主伶俐非常,颇似其母” 杨紫青哼道: “就是紫安那小子小气,朕想接小丫头进宫住些日子,不想才三天,他就急忙进宫抱了去,就怕朕抢了他闺女” 胡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那个小丫头确可人疼,杨紫青微微一叹,从炕桌下面暗格里拿出一个精致紫檀雕花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宣纸来,摊在桌上细细翻看,看完又是一叹道: “胡康,你说蕙畹若是男子该多好,朕就封他一个宰相,她也当得起,你看看这一项项策略点子,那一个不是正中核心犀利非常” 胡康道: “世子妃虽是女子,却禀了卓绝才情,但她却也没藏私,一一写了呈给了皇上,奴才觉得,她虽是女子,心中却真有一颗爱民之心,实在是个绝古今奇女子” 杨紫青牵起嘴角点点头,把盒子整理好,小心收了起来,站起身道: “走,咱们去外面走走。” 杨紫青出了养心殿,向后面御花园走去,正值春天,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夜色烛火下更加妖娆妍丽,杨紫青心情不禁大好,穿过鹅卵石小路,走到湖边,沿着湖边缓缓前行,随风轻轻摇曳宫灯,映在湖水中,有一种瑰丽风情。 突然一阵叮叮咚咚琴声隐约传来,细细,却可听真切,正是司马相如那曲凤求凰,如此夜色,这样琴声,不禁勾起了杨紫青心中迤逦情思,顺着琴声慢慢寻了过去,走进了储秀宫小院,月色中,花树下,有一名白衣素服女子,正在轻轻拨动琴弦,蒙蒙月色下,她美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垂首而坐,看不清容颜,紫青不想惊动她,故悄悄绕到她对面花树下暗暗观瞧,一曲毕,女子抬起头来,杨紫青不禁一愣,五官很是平常,最起码,在这美女如云皇宫里,算不上很出色,但是那双晶亮眸子,却酷似记忆中某人。 杨紫青心里不禁一动,女子余光略略扫了一眼前面花树,微微一笑,抱起琴走了,杨紫青走出来道: “胡康,去查查她是谁。” 三天后,一名姿色寻常女子突然崛起,被皇上钦点为美人,接连着侍寝三日,又被皇上破格封了月嫔,可是仅仅一个月后,这个风光无二月嫔,就迅速被冷落了,就如春天开败花一般,明媚鲜艳了一时,一旦离开枝头,就零落成泥,只留下记忆中瞬间美丽,令人叹息。<!--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