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略》 第一章 君子报仇 江南,风和日丽风景如画,乘着一叶扁舟梭行于满塘的荷花之间便有如置身仙境一般。?网? ? 杨熠卓立于船头置身在这绮丽如画的风景中多日来积郁在心中的郁闷也随着迎面吹来的清风一扫而光。 “你会水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耳语,猛然回头落入眼帘的是一张妩媚的笑脸,玉制的蟠龙面具遮住了她右半边脸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反倒凭添了几分神秘。手执一柄楠木真丝扇半掩着下颔如一朵雾中百合。微风吹动她如云般的秀,幽幽的香飘散在鼻端,他虽未喝酒却已醉了,下意识的回答道:“不会。”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背后便传来一股推力,就如飘散在鼻端的香一样这股力量有些虚无缥缈,但他的身体已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耳边依旧传来那轻柔的语声:“我不信。” 在没掉进湖里之前杨熠恍若置身梦中,若不是那微凉的湖水他一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只因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待到湖水进入了眼耳口鼻他才惊恐的反应过来:她与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 司徒凝冰瞧着杨熠落水瞧着他在水中挣扎直到水面上只剩下一串串气泡,眼神空洞而遥远 “嘚嘚……”清脆的马蹄声传来,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长安的街道宽阔而整洁,她与母亲坐在自家的马车里,父兄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一家人在路人钦羡的目光中走进巍峨的皇城。 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御花园池塘里荷花盛开美不胜收,可是当时她却不懂欣赏这美丽的景致,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留神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要她去摘荷花她便傻傻的跑到池塘边不自量力的要去摘那最大最美丽的一朵。 她摘到了,可却没能捧到他的面前,不过他很大方的给了她回礼——在她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 天气很热,掉进荷花池的那一刹那竟有种沁人心脾的凉爽,但随之而来的是惊慌、恐惧、痛苦和绝望,那一刻的感受她至今无法忘记,午夜梦回她时常会被这真实的噩梦惊醒,不知此刻他是否有相同的感受? 从记忆中回过神,目光落到杨熠落水的地方,那一汪碧水上连气泡都已消失,只剩下一圈圈涟漪,朱唇轻启低唤道:“冰奴”。 “在”随着这一声低唤一个手握长剑,面色木然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后。 “救他上来。”话音甫落,一条人影已如箭一般从她身边窜过“噗通”一声跃入了水中,不消片刻便扛着一个人浮上了水面。 瞧着湿漉漉躺在甲板上的杨熠,司徒凝冰脸上浮现起懒懒的笑容原本阴郁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昔的明媚,朝着舱内轻唤一声:“见怜”。 “来了”舱内传来清脆的应和声,语声未尽一个面若桃李秋波如水的少女已娉娉婷婷的出现在了船头,“小姐您叫我?” 司徒凝冰瞧了杨熠一眼,淡淡道:“好好照顾他,莫叫他死了。” 见怜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剪水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轻轻道了声:“是”。 轻舟行驶在开满荷花的湖面上,船过水无痕,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未生过。湖岸上有一座八角凉亭,凉亭里摆着一盘棋局,两个年轻人正在对弈,那面湖而坐的年轻人恰好将轻舟上生的一切都瞧在眼里,心神一散手中的白子便久久未曾落下。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以为他是被棋局所困不由有些得意,出声道:“表兄?” 他这一叫李嘉懿顿时回过神来瞧了眼略有得色的王文韶嘴角泛起满不在乎的笑容,白子轻轻落下轻而易举的扭转了棋局。 王文韶的脸色立时变了,伸手捻起一颗棋子苦苦思索了半天终是没有落下,“唉,罢了。”长叹一声将棋子放回棋罐里,“我输了。” 这盘棋已下了许久李嘉懿早已无心再战,如今胜负既定也不理会还盯着棋盘呆的王文韶便吩咐书童:“回去吧。” 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袍少年一直侍立在侧但目光早已被湖上的风光所吸引心神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此刻突闻召唤骤然回神慌忙的去推李嘉懿坐着的轮椅,这风华绝代的贵公子居然是个不能行走的残疾! 木质的轮子滚过地面,李嘉懿不由自主的瞥了眼湖面上的轻舟冰冷的面容上便有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 荷风居,江南第一的名店,无论是菜的味道还是客房店面的布置都可与长安城内最奢华的客栈相媲美,尤其是后院的绿荷馆更是幽静雅致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而现在走在九曲长廊上的两道婀娜多姿的身影更为这绿荷馆添上了一道柔媚的色彩。 司徒凝冰缓缓走在前面她走路永远都是慢吞吞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看起来都像是在逛花园,见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几次想张口最终却都把话咽了下去。 长廊外是一个荷花池,池塘里满是盛放的荷花,花影重叠间隐约有金鱼游动,司徒凝冰忽然顿住脚步似是对池中的金鱼起了兴趣,悠然在廊边坐下斜倚着美人靠,目光搜寻着那藏在花影荷叶下的金鱼,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起:“他怎么样了?” 见怜跟随她多年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那落水的杨熠,便回道:“已经无恙了。”她心中本有话要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司徒凝冰既提起她便再也憋不住,咬了咬嘴唇,道:“小姐为何要救他?” 司徒凝冰目光始终专注的瞧着荷花池似是未曾听到她说的话。 见怜继续说道:“他是微服出巡身边的人都已被那群杀手杀了,我们纵然对他怎样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跟我多久了?”司徒凝冰答非所问但见怜已经习惯,柔声道:“十年了。” “十年……”司徒凝冰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十年的时间已不算短足够将白绢染成千百种颜色,为何你还是如此天真?”她终于将目光从荷塘中收回望向见怜,“杨熠在宫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出来?天下这样大他哪里不好去偏偏要到江南来?还这样倒霉一到江南就遇刺却又幸运的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遇上了我?世上真有这样凑巧的事?” “这……”见怜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堵得说不出话来。 司徒凝冰悠然笑道:“我若真杀了他只怕立马就得给他陪葬,他虽贵为太子却也不值得我给他赔命。更何况我虽不算聪明却还没有傻到让人当刀使的地步。” “可是小姐这样岂非太便宜了他?”见怜嘟着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司徒凝冰笑意更浓,“那你要怎样?” 见怜恨声道:“就算不杀他也要给他些苦头吃,好叫他知道轻贱人命的下场!” 司徒凝冰忍不住轻笑出声,“这话若是叫旁人听去定会以为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见怜嘟着嘴道:“他那样害小姐自然跟奴婢有深仇大恨,难道小姐不恨他么?” “恨?为何要恨他?”司徒凝冰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十年前他推了我一把,如今我还他一把,我们扯平了。” “可是小姐……”见怜心有不甘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没有可是,他命好些,我命不好,如此而已。”司徒凝冰忽然顿住脚步伸出莹白如玉的皓腕细细端详,她的左手上戴着一串中土罕见的天竺链,上面镶着一颗褐色的猫眼石静静地躺在白玉般的手背上,“恨一个人是很辛苦的,生命这样珍贵用来去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岂不浪费?”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耀在猫眼石上,流光溢彩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第二章 传闻中的小姐 夏日的午后最是容易犯困,大将军府后院的几个婆子趁着主子管事们午睡的时候聚在一起嗑瓜子闲聊。八一??中文 “哎你听说了没有?”一个在主屋服侍的婆子迫不及待的将今日听来的最新消息与同伴分享。 “听说什么?”另外几个婆子立刻一脸兴奋的凑了过来。 那婆子得意的笑了笑,故意卖关子道:“我嫂子表妹家的三丫头在明珠苑当差,听她说昨天夫人把明珠苑的管事薛嬷嬷叫了过去,吩咐她将明珠苑上上下下好好打扫一遍,该添该换的物件拟张单子出来交给夫人身边的邢嬷嬷。” “这有什么?”一个婆子失望道:“这明珠苑虽说没有主子可婆子丫鬟一个也不缺,夫人又是时常盯着的,哪天不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这回不过是添换些物件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那说消息婆子狠狠瞪了说话的婆子一眼,“你懂什么!明珠苑是天天打扫可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动静?都十年了,一个没主子的院子夫人再上心也没必要费这个闲钱添换物件不是?” “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另一个婆子听她说得有板有眼的忍不住问道。 “这还用说,不明摆着的事儿嘛!”婆子一脸得意的宣布着她听来的新消息,“大小姐要回来了!” 其它婆子先是一惊,随后便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真的假的?听说大小姐被仙人带到海外修仙去了,是不是也成仙了?” “瞧你说的,成仙了那还回来干嘛?” “你们别神神叨叨的,大小姐那是去治病,病好了自然要回来的。” “不是说整张脸都给烤坏了么?这也能治?” “你傻呀,神仙什么治不好!” “……” 且不说这几个碎嘴的婆子们越扯越离谱,明珠苑里也有几个好事的小丫头正围着薛嬷嬷打听即将归家的主子的事情。 “嬷嬷,小姐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跟夫人一样好看?” “小姐的性子好不好,难不难伺候?” “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 薛嬷嬷给问的有些头疼,只得板起脸道:“这么多话做什么?小姐回来你们自然就知道了,都干活去!” 小丫头们在明珠苑里久了也知道薛嬷嬷的性子虽好却也容不得她们放肆,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各自散开干活去了。 明珠苑的两个大丫鬟碧鸳、红鸾见小丫头们都各自埋头打扫,便互相使了个眼色,碧鸳去盯着小丫头们干活,红鸾则悄悄凑到薛嬷嬷身边小声道:“既然小姐要回来了,旁人也就罢了我跟碧鸳是近身伺候的怎么也该先知道知道小姐的脾性喜好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薛嬷嬷笑着戳着她的额头,嗔骂道:“你个鬼灵精!” 红鸾也不躲只赔笑道:“好嬷嬷你就提点提点我罢。” 薛嬷嬷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见小丫头们虽然面上一副埋头苦干的模样其实却是竖起了耳朵注意听着自己跟红鸾的话,索性提高了声音说道:“小姐的性子是极好的,又温婉又柔顺从不打骂下人,就算你真做错了什么她也不会罚的太过,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 丫鬟们闻言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她们多数都是从小姐走后才进府当差的,连小姐的面都没见过,骤然听闻主子要回来既欣喜又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没伺候好惹了主子的厌,如今听薛嬷嬷这样说都放了心。 “只是有一点,你们都要牢牢记住了!”薛嬷嬷话锋一转突然严肃起来,“小姐性子是好,可却是极精明的,最容不得背主欺主的奴才,谁要是以为小姐待下宽仁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做出有违本分的事情,惹得小姐动了气凭谁也救不了你!” 见几个小丫头都怔怔的点头,薛嬷嬷语声缓和了下来,“不是我故意敲打你们,当年小姐身边有个叫黄莺的大丫头,打从小姐懂事起就在身边伺候的,算来也有几年的情分,又是个聪明伶俐办事稳妥的,夫人和小姐都很喜欢她。可是这丫头恃宠生娇仗着主子的宠偷了小姐一只羊脂白玉镯子放到了另一个大丫鬟喜鹊屋里,诬陷她偷东西。喜鹊是个木讷的丫头不会说话倒是有一双巧手,针线好、头梳的也好、还会做小点心,小姐待她虽不如黄莺亲近却也没听信一面之词冤枉了她,对外只说镯子是自己赏的,私下里却叫我悄悄打探黄莺和喜鹊有什么过节,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一件事儿来……” 薛嬷嬷顿了顿,瞧了眼听得聚精会神的小丫头们,轻轻叹了口气,“黄莺跟喜鹊都到了婚配的年纪,黄莺的父母相中了外院账房刘管事的小儿子便上门提亲,不想却被回绝了。没几天那刘管事的媳妇就求到了夫人跟前讨了喜鹊给小儿子做媳妇。黄莺长得好在府里的丫鬟里也算出挑的,在主子跟前又得宠竟输给了相貌平平性子木讷不懂得讨主子欢心的喜鹊,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时想不开便做了这等糊涂事。小姐知道了以后二话没说直接吩咐管家把黄莺拖出去卖了,黄莺拼命求饶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连夫人也惊动了,派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说是丫头犯了错打一顿就是了也不必卖了出去叫外头瞧咱们府里的笑话。不想一向温顺听话的小姐这次却一反常态,铁了心要卖了黄莺谁也拦不住。” 薛嬷嬷眯着眼睛望着屋外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感慨道:“当初我也劝过小姐,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不喜欢打去洗衣房干粗活也就是了,何必驳了夫人的面子?可是小姐却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她要卖了黄莺不是恼她陷害喜鹊,她恼的是黄莺以为她年幼好糊弄将她当作了铲除异己的刀!做奴才的轻视主子便会卖主求荣,这样的人放到军队里小则贻误军机大则全军覆没,放到庙堂上轻了是以权谋私重了就是祸国殃民,根本留不得!若非念着多年伺候的情分上早拖出去乱棍打死了!”想起小姐当年那稚嫩的小脸上坚定决绝的神情,薛嬷嬷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仿佛是瞧见了温顺的猫咪突然变成了凶猛的狮子。 “你们不用害怕。”见小丫头们都被吓着了,薛嬷嬷柔声安慰道:“只要谨守本分小姐是很好伺候的。”话是这么说可小丫头们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 没过几天,这位即将归来的大小姐在下人们心目中就形成了一副精明狠辣的形象。日子就在他们的热烈讨论中悄然逝去…… 第三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已到了长安城,你也可以走了。? ?八一?中文 ”朴实却宽敞的马车在延平门前排着队等候检查进城,马车里司徒凝冰斜斜倚靠在厚厚的软榻上,一壁喝着见怜递过来的庐山云雾一壁斜睨着对面板着脸的美人。 杨熠一路上受尽了她的捉弄不知多少次气得要跟这个“失心疯”的女子分道扬镳,可顾忌着自己的性命只得忍气吞声一路忍到长安。此刻见对方毫不客气的赶人,气愤的同时却又隐隐生出几分不舍,但碍着面子只得冷冷道:“你放心进了城我就走绝不会赖着你的。”话刚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不自禁的朝对面的女子瞧去,谜一样的女子他没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知道她的姓名,离别在即他终是放柔了语气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救了我一命,虽然你不图回报我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若不方便透露姓名至少告诉我家住何方,也好叫我报答你。” 他自出身以来何曾这般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过话,满以为对方总该有几分动容,没想到对面那女子听完之后只望着他嘲讽的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没想过要救你,打架才是重点你不过是顺便,如果你硬要报答的话…”女子笑容又深了些,语气也愈的温柔,说出来的话也更难听,“麻烦你以后见到我有多远滚多远。” 杨熠怔怔的盯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很想问一问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惹得她这般厌恶?一路行来她对旁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唯独对自己处处刁难恶语相向,虽然脸上总是挂着笑可眼里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视,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真比刀割还难受!可话到嘴边终是忍住了,或许是为了面子或许是怕听到她的答案,杨熠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了一声,“告辞!”便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就这样让他走了?”等人走远了,见怜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司徒凝冰挑眉瞧着她,“不走难道你还想留他在府上吃饭?” “我们把他从江南带到长安一路上吃穿住行可花了不少银子,怎么着也得收回点儿成本罢?”见怜说得理所当然一脸的财迷相。 司徒凝冰抬手就赏了她一个暴栗,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这些年我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就这点银子也能把你心疼成这样?” 见怜揉了揉额头扁着小嘴委屈道:“小姐话不能这样说,我们是不缺银子可这也得看用在谁身上,与其便宜那姓杨的混蛋还不如丢河里听个响来得痛快!” “呵呵…”司徒凝冰掩口轻笑,“你家小姐我像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么?瞧着罢,他从我这里拿走多少,以后都得给我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瞧着小姐嘴角越来越深的笑容不知怎么的见怜忽然就觉得杨熠不那么讨厌了,甚至还有些同情他。 司徒凝冰透过车窗望着城门惋惜道:“真是可惜,也不知皇城的守卫看见一身女装的太子殿下会是什么表情?”想象着杨熠出丑的情景司徒凝冰心情大好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穿过厚厚的车壁四散开来。 紧挨着她们后面排队的一辆马车上,一个青衣小厮皱着眉头道:“公子,这姑娘不知道死到临头了,还笑得那么欢咱们是不是提醒她一声?”想起那姑娘身边的俊俏小丫鬟他就有些于心不忍。 被他称作公子的李嘉懿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懒得抬,只淡淡道:“你怎知她死到临头了?说不定她福星高照呢?” 小厮瞪大了眼睛,“她把太子扮成个女人还拿他当侍女使唤,太子会放过她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了!” “照你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李嘉懿缓缓睁开眼睛,“这一路上我们可没少奚落他。” “那怎么一样?”小厮一脸憨厚的笑道:“我们不是‘不知道’他是太子嘛,这不知者不为罪。”说完他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拍着大腿道:“对呀!她们也不知道!谁叫他自己没表明身份,人家救了他一命又好心收留,白吃白住的欺负一下解个闷怎么了!” 李嘉懿笑了笑,摇头道:“你真当她是闲的没事欺负个落难之人消遣着玩儿?” 小厮挠了挠头,憨笑道:“是有点儿奇怪,要是照戏文里演的,太子生的那么俊俏,一般的姑娘要是救了他那还恨不得以身相许?可是这位姑娘一路上可着劲折腾他,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得。” “何止是她?”李嘉懿补充道:“她身边的侍女看太子的眼神简直就像有灭门之仇。” “公子?她们不会是跟刺客一伙的的罢?” “说不准。”这一点李嘉懿早就猜测过,只是线索太少实在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打算试她一试! 过了延平门李嘉懿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的马车与其并驾而行,在宽阔的长安街道上倒也不显得拥挤。 司徒凝冰正靠在车厢上小憩冷不防听见一阵“咚咚…”敲击车壁的声音,她还没多大反应见怜已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恼怒道:“什么人?!” 马车外李嘉懿的随身小厮清书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羞涩的笑道:“我家公子有几句话要与你家小姐说烦请姐姐通传一声。” “有何见教?”司徒凝冰没有露面声音却通透车壁传了出来。 “不敢”李嘉懿透过车帘往外瞧去,见对方没有露面顿了顿才道:“只是想提醒司徒小姐,这世上不平之事太多,当忍则忍,能退则退没必要为了一口气误了自己性命。” 被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司徒凝冰倒也不惊,只悠悠道:“我应该说你是五十步笑百步还是贼喊捉贼呢?李公子?”对方猜出了她的身份,她又何尝猜不出他的?自己落井下石落得乐此不疲居然还有脸来教训她?! “走快些!我赶着回府!”司徒凝冰懒得与他纠缠高声吩咐赶车的冰奴甩掉李嘉懿的马车。 冰奴接到命令扬起鞭子将马车赶得飞快,不一会儿李嘉懿就只能瞧见飞扬的尘土了。 “咳咳…”清书被突如其来的尘土呛得直咳嗽,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公子,她怎么知道您的身份?” 李嘉懿瞧了自己的双腿一眼,不以为意道:“天下间残废的世家公子可不多,她又不笨猜也该猜的出来。”他的语气浑不在意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可清书还是怕他难过忙转移话题道:“那公子是如何知道那位姑娘身份的?” 李嘉懿笑了笑,“一样的道理,我的腿,她的脸都是最好认的标记。” 清书为了让自家公子不再记挂着自己的腿继续转移话题道:“她就是那个废太子妃?怨不得跟太子好像有深仇大恨似得,得不到就要毁掉,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李嘉懿瞥了他一眼,下定决心再让他看见清书看唱词话本就扣月例!“你说得那是失心疯,这位司徒姑娘最多是任性泼辣了些,脑子可是清醒的很。你别看她一路上变着法儿的刁难太子,可哪一次不是点到即止,即将太子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至于把他气走。假设那些刺客不是她的人那我大概能猜到她为何要折腾太子了。” “为何?”清书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家公子。 李嘉懿淡淡一笑,与以往的清冷不同这个笑容里多了一丝温度,“宫中传言司徒小姐的容貌之所以会毁是因为当年入宫被太子推入荷花池导致昏迷不醒,夜宿淑妃寝宫又逢走水才伤了容貌。女子自来将容貌瞧得比性命都重要,走水虽然是巧合可她容貌被毁太子多少是有责任的,碍于身份她不能对太子如何,如今太子落难撞在她手上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怨不得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都十多年了司徒小姐还记着当年的仇呐!”清书一脸的感慨。“公子,我们这一路上没少得罪她,您说她会不会找机会报仇?”想起太子一路上遭的罪清书心有余悸。 李嘉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个猜测看似合理却存着一处疑点。既然司徒小姐与那些刺客并无关联为何自她出现之后就再无行刺?想不通这一点她便依旧是有嫌疑的! 第四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延康坊的大将军府门前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里司徒凝冰正悠闲的品着新砌的庐山云雾,见怜不时的掀起帘子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里张望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还不见有人来迎接?” “急什么?”司徒凝冰呷了一口香茗,悠然道:“我离家十载,如今突然回来了总要验明真身辩个真假才能迎回家,否则接了个假的回府空欢喜一场不说,更伤了司徒氏的颜面。? ?八一?中文 ” 见怜原想埋怨两句司徒府的办事效率,转念一想不好编排主子的家人,只得捡好的说,“夫人十年未见小姐,如今小姐回来了必定是又惊又喜。说不定这会儿正安排酒宴给小姐接风呢。” 话音刚落就见正门匆匆忙忙走出了二三十个丫鬟仆妇走到马车前齐刷刷的请安。司徒凝冰透过车帘往外瞧去领头的是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少妇依稀有些眼熟,凭着记忆问道:“来的可是喜鹊?”她记得当年身边的大丫鬟好像叫喜鹊。 那管事媳妇闻言红了眼眶:“小姐好记性,奴婢正是喜鹊。奴婢奉了夫人之命特来迎接小姐。”说着便让家丁将马车引到二门,自己带着丫鬟仆妇们跟在后头。 车帘子慢慢拢起,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明眸皓齿的绝代佳人,梳着百花分肖髻一身湖水绿的窄袖纱裙衬得肤如凝脂面若芙蓉宛如碧波仙子,丫鬟仆妇们都不由在心中暗赞:“小姐真是个大美人。” 岂料美人回身行礼恭敬的拢起车帘,伸出雪藕一般的皓腕。马车中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芊芊玉手搭上了她的手腕,阳光下那只手莹白如玉完美无瑕,光是一只手就美得叫人目眩神移,生生将那美人压了下去。 蓝衫女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下,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慵懒的味道,妩媚优雅真真是风姿绝代,众人用了很久才注意到她面上戴着面具,恍然大悟:这才是真正的小姐! 还是喜鹊先反应过来,笑着上前行礼道:“夫人已在天香馆等候,小姐快过去罢。” 司徒凝冰点了点头,扶着见怜的手腕随着她往正院天香馆去。一壁走一壁与喜鹊闲话,“你如今在哪里当差?” 喜鹊回身恭敬的回道:“奴婢托小姐的福又得夫人抬举如今管着府中的针线衣物。” “十年不见你倒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司徒凝冰还是喜欢记忆中那个话不多却勤快能干的丫头。 喜鹊的脸有些红却异常认真道:“奴婢说得是真心话,当年若非小姐维护,奴婢还不知怎样?夫人也是因为小姐看重奴婢才叫奴婢管着针线房,奴婢有今日都是小姐的恩典。”喜鹊是个认死理的丫头,这么多年始终记着黄莺当年陷害自己是小姐一力维护才没被害了去,自己出嫁小姐还给了极丰厚的嫁妆给足了体面,这在司徒凝冰眼里是理所应当的可在喜鹊眼中却是天大的恩德,时时刻刻都想着等小姐回来再好好伺候报答小姐的恩德。 司徒凝冰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失笑,“原以为你长进了,不想还是跟从前一样。”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是高兴的,恭维话谁都会说可忠心不是人人都有的。 又问了些诸如:“从前养的雪儿还活着么?”“天香馆的牡丹又添了什么新品种?”“二公子有没有再闯祸挨罚?”之类的琐事。喜鹊都一五一十的一一作答,跟在她们身后的仆妇丫鬟听她们闲聊心里对这位小姐的身份再无猜疑,若非真正的小姐怎么会对府中的事情这样清楚?这正是司徒凝冰的目的,她是如假包换的没错,可离家十载物是人非保不齐这府里的下人会质疑她的身份,所以她要在最初之时就让人无话可说! 天香馆是司徒夫人的院子,司徒夫人闺名牡丹,当年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这院子是司徒凝冰的父亲为迎美人特意起的。天香馆院如其名,里面遍植牡丹每一株都非凡品,可惜如今不是牡丹花期,见不到牡丹花开的美景。 “奴婢见过小姐。”天香馆门口一个身着深蓝色窄袖暗花纹深衣的嬷嬷未等司徒凝冰走近便已迎了上来。 司徒凝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试探道:“是金嬷嬷?” 那嬷嬷闻言不由比划道:“小姐离家时才这么点儿大,难为您还记得奴婢。”说着便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夫人已在正厅等候,小姐快进去罢,夫人可是天天都盼着您回来呢!” 司徒凝冰微微颔,跟在她身后进了正厅,只见朝南的两把紫檀木牡丹纹太师椅上分别坐着两个贵妇人,左手边的那个着菊纹上裳,流彩暗花云锦裙,外罩娟纱金丝绣花罩衣,挽着双刀髻插着一对金镶珠石蝴蝶簪,姿容秀丽虽有些年纪却依旧是个美人。再瞧右手边的那个,上着古纹双蝶锦衫,下穿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一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簪长长的从朝天髻上垂挂下来,更衬得她原就艳丽的容色多了几分妩媚,即使年纪相差无几然国色天姿却硬生生让左手边的美妇人成了陪衬。 司徒凝冰心中暗叹:“这么多年母亲风姿不减。”脚下不停走到那坐在右手的妇人身前,盈盈下拜,“女儿给母亲请安。” 那妇人早已湿了眼眶一把扶起司徒凝冰搂在怀里就哭:“我苦命的孩子!” 母亲的怀抱又香又暖,司徒凝冰被她抱着暮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离家十载也不过三千多个日夜,她却历经了旁人十辈子都没遭受过的艰辛磨难,醒着在算计,睡着了在睡梦中继续算计,千百次穿越生死到如今她才真正意识到过去的司徒倾城是彻底的死了! 司徒夫人抱着女儿哭了好一会儿,另一个贵妇人和一众丫鬟仆妇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才劝住了。一壁擦着眼泪一壁指着另一个贵妇人向司徒凝冰介绍道:“这是你舅母蜀国公夫人快过来见礼。” 司徒凝冰乖巧的应了上前与那贵妇人见礼,“倾城见过舅母。”她的仪态虽然带着一股慵懒的味道,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天然的贵气,倒比那规规矩矩礼仪多了几分赏心悦目。 蜀国公夫人杨氏未等司徒凝冰行完礼便将她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怨不得你母亲天天记挂着你,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说话间从一旁的嬷嬷手中拿过一只藕荷色绣如意五彩祥云花样的荷包递到司徒凝冰手中,“一些小玩意,拿去玩儿罢。” “多谢舅母。”司徒凝冰大大方方的从杨氏手中接过荷包,递给身旁的见怜收好。再瞧杨氏身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绝色少女,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撒花烟罗裙,挽了个简单的螺髻斜斜插着一支紫玉芙蓉钗,真正是眉如细柳面若芙蓉,美得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若非早得了线报说舅母带着表妹来府上小住,凭着这少女与自己五六成相似的眉目与轮廓,司徒凝冰还真以为父亲在外面养了个女儿。 那少女娇怯怯的立在杨氏身边,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司徒凝冰皱了皱眉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杨氏,接触到她的目光杨氏似乎才反应过来,忙指着那少女介绍道:“这是你表妹,秀儿。”又转头对那少女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像个木头似的,见了表姐也不知道见礼?” 那少女闻言忙上来与司徒凝冰相见,“秀儿见过表姐。”她人生的娇小,声音又带着几分娇羞,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叫司徒凝冰顿时有种牙根酸的感觉。不过人家既然是表妹,这一声“表姐”也不是白叫的,司徒凝冰从右腕上退下一串翡翠手钏套在独孤秀纤细的手腕上,悠悠笑道:“初见表妹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表妹皮肤白这手钏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倒也算般配,还望表妹不要嫌弃才好。” 独孤秀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偷偷拿眼去瞧一旁的杨氏,见她没有什么表示这才红着脸谢过司徒凝冰。 “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司徒凝冰暗自蹙眉,“教养成这样还存那虚妄的心思,也不知舅舅是怎么想的?” 第五章 共叙天伦 司徒夫人拉着女儿说了好一会儿子话,生怕她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好一点一滴都要问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司徒凝冰脑子转得快早被她问懵了。网 母女俩一问一答,司徒夫人时不时还要两句感慨,哭几声“可怜的儿…”,不知不觉间便已日落西山,经金嬷嬷提醒司徒夫人才猛然想起说了这么久的话女儿该饿了,忙吩咐下人摆饭。 等饭摆好,各人都落了座便听外面婆子来报:“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司徒凝冰闻言抬眼朝门口望去,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十年未见也不知父亲是否添了风霜之色?也不知兄长是否如想象中那般英挺? 不多时,两道差不多高的身影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身段挺拔步履沉稳,虽是一派斯文模样却散着掩不住的杀伐之气,一双星目经过岁月的沉淀愈深沉,浑身上下都透着这个年纪的男人特有的魅力。司徒凝冰坏心眼的想:“父亲是有了些年纪,不过魅力比起当年来却是有增无减,也不知如今是不是还有那狂蜂浪蝶不远万里追寻而来?”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司徒信十年没见女儿,原本心里既高兴又紧张,如今瞧她见了自己竟是这个反应依稀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忍不住板起脸问道:“鬼丫头你笑什么?”知女莫若父,当年司徒凝冰还是司徒倾城的时候表面上很乖巧,骨子里却精怪得很,司徒信尤爱叫她“鬼丫头”。 司徒凝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忙整理好心神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撒娇道:“女儿见爹爹风采更胜当年便思量着家里的门槛会不会被漠北来的姑娘给踏破了?”司徒信年轻之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曾在漠北驻守过一段时间,边关民风又豪放自然有不少妙龄少女上赶着自荐枕席,更有甚者竟然在司徒信卸任回京之后千里迢迢上门毛遂自荐,闹得司徒府差点家变。当年司徒凝冰年纪还小尚不怎么记事,但对于父亲的这桩糗事却印象深刻。 “咳咳…你这个死丫头!”司徒信闻言一阵尴尬的咳嗽,还不忘偷偷朝司徒夫人瞄上两眼,一副深怕河东狮吼的模样,久经沙场的大将之风荡然无存。 身为家中长子,这种时候司徒霁华当然要站出来为父亲解围,“妹妹还是这么调皮,刚回家就捉弄爹,当心爹像对付启明那样把你也送去边关!” 司徒凝冰虽一直在和父亲说话却早注意到了他身后英姿勃的少年,一袭墨黑色暗云纹锦袍愈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不凡,司徒凝冰骄傲的想,这便是她的长兄。 “大哥你别唬我了,爹才舍不得呢。”司徒凝冰很不害臊的继续撒娇。 司徒信听着女儿甜甜糯糯的声音顿时没了火气,久别重逢的紧张感被心里满满溢出来的宠溺所取代。一时又拉不下面子,只得重重咳嗽了一声硬板着脸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也不怕你舅母表妹笑话!”话是这样说可语气里哪有半分责怪? 杨氏见提及自己笑着凑趣道:“外甥女跟大将军这般亲近我是羡慕都来不及哪里会笑话?”有意无意的瞥了独孤秀一眼,哀怨道:“我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规矩了些,从来都不知道跟我这做娘的撒娇。”一句玩笑话却让独孤秀有些手足无措,司徒凝冰只觉得这对母女的关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司徒夫人一壁听他们说话一壁往司徒凝冰碗里夹菜,偶然一低头司徒凝冰愕然现自己碗里堆满了鸡鸭鱼肉各种她不吃的东西。 “你这孩子盯着碗瞧什么?”司徒夫人见她只看不动不由诧异。 “回夫人话…”不等主子开口见怜已自觉的替她解释道:“小姐常年茹素不沾荤腥的。” 司徒夫人一直沉浸在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没怎么注意到见怜,此刻她一开口司徒夫人的目光顿时落到了她身上。清丽娇俏的少女,眉目如画胸高腰细,虽不及侄女那般倾国倾城却也是上上之姿。再瞧她落落大方仪态端正竟是比些世家千金都强许多! 见怜被司徒夫人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求助似的瞧向司徒凝冰。 “母亲”司徒凝冰知道司徒夫人的心思,云淡风轻的笑道:“她叫见怜是我的贴身侍女,这些年我的生活起居都是她照顾着,是个极伶俐的丫头。”见怜品貌才能若是生在官宦权贵之家必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当个侍女确实是委屈了,也难怪母亲忧心她驾驭不了。 听主子跟司徒夫人介绍自己见怜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见过夫人。”跟了司徒凝冰这么些年,她自然瞧得出司徒夫人对自己的戒备,旁人她可以不放在心上,可这是小姐的母亲她怎么敢轻慢? 司徒夫人见她礼仪周到态度恭谨也不好为难只“嗯”了一声,淡淡道:“免礼罢。” 见怜闻言慢慢起身退到司徒凝冰身后垂手侍立。 小小的一个插曲并不影响一家人共叙天伦,司徒夫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女儿身上虽然念叨着“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吃什么素?”却还是吩咐厨房做了一桌精致的素食,然后锲而不舍的给女儿夹菜,好像她在外的十年都没吃过饭似的。司徒凝冰态度很好来着不拒,只是她进食的度慢到叫人指,等所有人都再也吃不下了巴巴的瞧着她的时候她才用完了小半碗米饭,然后接过见怜递过来的茶盏漱了漱口,一壁拿帕子揩着嘴角一壁瞧着众人优雅笑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司徒信望着女儿脸上毫无破绽的优雅笑容,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这丫头这些年跟着高人修道没修成仙倒修成了狐狸!想想就觉得可惜,若是女儿容貌未损宫里便是最适合她的地方,普通的深宅大院倒是大材小用了。 由于这顿饭吃得特别漫长,该说的话都已经在饭桌上说完了,待盘盏撤下去之后司徒凝冰便顺势与兄长一起告辞。司徒夫人见她要走便指着身边的两个俏丽丫鬟道:“你刚回来身边没什么得用的人,她们在我身边服侍了几年都是伶俐能干的,以后就在你身边伺候罢。”说着朝那两个丫鬟扬了扬,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与司徒凝冰见礼,“奴婢玉荷、奴婢素云见过小姐。” 司徒凝冰借着灯光将她们上下打量了一遍,左边着茜色窄袖襦裙的那一个容色秀丽体态婀娜是个尤物,右边着水绿色绕襟深衣的丫鬟略显消瘦却也眉清目秀是个美人。司徒夫人在一旁解释道:“茜色衣服的是玉荷,绿色衣服的叫素云,是你乳母薛嬷嬷的女儿。” “既是母亲身边的人,给了我您岂不是没人伺候?女儿有见怜照顾母亲不必担忧。”这俩丫鬟确实出色又在司徒夫人身边伺候惯了,司徒凝冰倒更愿意她们留在母亲身边。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哪有世家小姐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的?再说娘院子里那么多人少了两个自有人补上,你的明珠苑就留了两个大丫鬟,这些年你又不在她们怎么伺候的好?让玉荷素云跟着也好帮着薛嬷嬷调教下面的丫鬟,省得那起子不长眼的奴才看着你好性儿偷奸耍滑!”不管司徒凝冰骨子里是什么样在司徒夫人的眼中她永远是那个温顺乖巧谁都有可能欺负的孩子。 “你母亲说得不错。”杨氏也在一旁附和,“你在外面呆久了不知道这世家里的奴才惯会见风使舵欺上瞒下,你一个千金小姐自然不懂奴才们的那些勾当,身边有几个得用的丫鬟也能时时提醒你不至于被底下的奴才欺了去。” “舅母说得是,是倾城思虑不周。”左右是不推脱不了,司徒凝冰也不再浪费口舌,索性便收下了,“女儿谢母亲赏赐。” 司徒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儿子女儿各自回去休息,杨氏与独孤秀也起身告辞。出得天香馆,司徒霁华与妹妹、舅母和表妹告了别便独自往外院去了。司徒凝冰的明珠苑在天香馆的东面与杨氏母女不同路,兄长一走她也与杨氏母女分了手。 回到离开十年的明珠苑,司徒凝冰没有心思怀念过去在薛嬷嬷与丫鬟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之后便歇下了。只是临睡之前她特意叫来了冰奴直接吩咐道:“去查查独孤秀与杨氏平日关系如何?独孤秀是不是杨氏亲生的?” 第六章 人心不足 “你说什么?!”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蹙着好看的剑眉满脸不可置信的听着属下的禀报。? ? 立在书案前的黑衣男子吸了口气将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经属下查实殿下要属下寻找的那名女子正是司徒大将军的独生女儿司徒倾城。”心里暗暗嘀咕:太子殿下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前些天火急火燎的命自己找人,如今人找到了他却火了,这也太喜怒无常了罢? “司徒倾城…”杨熠喃喃的重复着这四个字,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修长的手指抚过书案上的一只沉香木百合花纹锦盒,里面是一把玉扇,扇骨选用的是最好的羊脂白玉打造,扇面是特命宫中最好的织匠织出百合花图样的雨丝锦所制,原本爱不释手的东西如今看来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哐”的一声脆响沉香木锦盒被杨熠猛地摔在地上,里面那把精美绝伦的玉扇飞了出来断成了几节。 黑衣男子给唬了一跳,偷偷瞄了眼暴怒的主子纠结着要不要劝一劝,打架杀人他是一把好手可嘴上功夫实在不怎么样他还是不要开口惹主子生气的好。现在他开始有些怀念那个成天跟在主子身边溜须拍马的内侍了,仔细想想这小子虽然话多了些爱装大爷了点儿也不是一无是处的,随主子去了趟江南就把命给丢了还真有些可惜。 随同杨熠下江南的随从侍卫全都糟了刺客的毒手,连在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太监小尹子都死了,新替换上的内侍小宏子一来没小尹子机灵,二来不知道主子在江南的经历了什么,自然猜不透杨熠的心思,抱着明哲保身的心态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杨熠满腔心事身边又没有人正确的引导,只觉得自己被耍了越想越生气,一时冲动便嚷着要叫司徒倾城好看! “嘶!”司徒凝冰正有模有样的坐在凉亭里绣花一个分神手指又被针扎了一下,恨得她甩了手中的绣花针,背过身子赌气道:“不绣了!” 一旁伺候的薛嬷嬷一壁拿出帕子给她包扎一壁笑哄道:“小姐,这女红是每个女子必学的本事,您又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要是绣活拿不出手是要叫人笑话的,夫人逼着你学也是为了你好。我的好小姐你再绣一会儿,把这朵牡丹绣完咱们就不绣了。” 司徒凝冰瞧了眼绣布上那勉强称得上花的玩意儿,欲哭无泪。“不会就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们家又不缺绣娘!”司徒凝冰回府将近半个月了,除了头一天日子过得不错外之后的日子简直是水深火热。司徒夫人在她回府的喜悦中沉浸了没多久立马就盘算起了怎么把她嫁出去,考虑到女儿的容貌,司徒夫人便在“贤”字上动起了脑筋,娶妻娶贤嘛司徒夫人天真的以为有了好家世好品性女儿容貌上的欠缺就不能么重要了。于是乎,司徒凝冰过起了早学礼仪午绣花晚上还要背《女戒》的生活。 礼仪跟《女戒》倒不成问题,司徒凝冰有一股天生的贵气幼时又是照着未来皇后的标准学的礼仪规矩,离家之后师父又近乎苛刻的挑剔她的仪态,所以在礼仪这方面司徒夫人特意请的教养嬷嬷也是自愧不如的。至于《女戒》么,以司徒凝冰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扫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举一反三,忽悠人绝对不成问题。唯一叫司徒凝冰头疼的就是女红了,一根绣花针拿在手里重千钧,她拿得起笔射得了箭却偏偏败在一根针上! “小姐…”面对司徒凝冰的“孺子不可教”薛嬷嬷哭笑不得,唯有耐着性子劝道:“绣娘再多您以后的嫁衣还是要自己绣的,何况夫家不比自己家,女红若是不好夫家多多少少要叫人看轻的。” 凭司徒家的门第只要眼光放低些找个底子薄人口简单些的人家,别说只是不会女红就算什么都不会废物一个,人家也会把她当菩萨供起来。这话司徒凝冰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反正说了薛嬷嬷也不会理会。 “薛嬷嬷,绣了这么久表姐只怕是累了,不如今日就到这儿罢。”一旁陪着司徒凝冰一起做绣活儿的独孤秀见她一脸头疼的样子也开腔帮她解围。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独孤秀觉得自己这位表姐性子温和可亲待她也极好便跟司徒凝冰亲近起来,见她被逼着学女红就自告奋勇的作陪,时常趁着薛嬷嬷不注意帮着司徒凝冰绣两针或者帮她打掩护躲懒。 独孤秀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位“温和可亲”的表姐在头一日回府的时候就派人将她从头到脚查了一遍,就在昨天晚上她父亲努力隐藏了十五年的秘密不过透过几张薄薄的宣纸尽数到了司徒凝冰的手上。 事实证明司徒凝冰的怀疑并不是疑神疑鬼,独孤秀还真不是杨氏亲生的,而是她舅舅独孤仁在外头的私生女!这事儿若搁在旁的世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独孤秀就算不是嫡出但自幼养在嫡母身边也与嫡女无异就是被人知道了最多不过取笑一阵丢些脸面没什么太大的妨碍,可在独孤氏这就是个能要命的秘密! 只因独孤氏有两条匪夷所思却如铁律一般的族规:一、独孤氏无庶出,庶出者死!二、独孤氏无二妻、无妾、无外室、无私情,违者重罚! 司徒凝冰当时知道自己外祖家有这两条规矩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后来翻查前因后果才明白独孤氏的用心良苦。旁的世家哪个不希望人丁兴旺后嗣绵延?唯独孤氏因为几百年前的一场几近灭族的“庶出之祸”从此定下铁律,看似愚鲁却实实在在的将独孤氏推向了兴盛。因为有了这两条铁律,独孤氏便成了高门世家的夫人们择婿的最佳选择,也由于不出意外一辈子只能娶一个,独孤氏的男子在聘娶妻室的时候格外的精挑细选,家中没了内院争宠主母的心思都放在了相夫教子上,独孤氏又格外注重下一代的培养,所以自此以后独孤氏虽然人丁有些单薄但代代皆出人杰,男子个个文武双全出将入相,女子每每秀外慧中入主后宫侯门,独孤氏便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三流世家展成了当朝数一数二的名门! 没想到身为独孤氏最兴旺一支的当家主人,独孤仁居然犯了族规,更离谱的是他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将私生女养在妻子名下假充嫡女!司徒凝冰大概能猜到自己舅舅打得什么主意,杨氏原本生了四个孩子,三儿一女,可惜小女儿生下来没几天便夭折了,杨氏也因生产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恰巧这个时候独孤秀出生了,独孤仁便把她抱回去冒充是杨氏生的女儿,等独孤秀长大了以独孤氏一门三后的荣耀即便有当年的司徒倾城捷足先登被定为了太子妃,独孤秀要当个良娣总是没问题的,若能抢先一步生下长子将来的太后是姓司徒还是姓独孤还是未知之数。 似乎老天都在帮着独孤仁,司徒倾城六岁之时因为火灾容貌尽毁性命不保被高人带去海外救治,大将军司徒信主动向皇帝上书请求收回立自己女儿为太子妃的成命,皇帝假意推脱了两回禁不住司徒信和满朝文武一再上书便准了。天下虽有八大氏族,但最有资格成为皇后的除了司徒信的女儿便要数独孤仁的千金了。 司徒凝冰瞧着帮自己说话的独孤秀,心里有些难过,如此美貌性子又这样温顺的姑娘在亲生父亲的眼中竟也不过是一颗获得更多权势的棋子!以独孤氏如今的权势声望纵然不当外戚地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表哥和两个表弟也都是同辈中的翘楚前途无量,可为了更上一层楼舅舅在犯了族规之后又甘冒欺君大罪将如绵羊般的亲生女儿推到狼群中,司徒凝冰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蠢,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人心不足蛇吞象! “表姐,你盯着我做什么?”独孤秀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唤回了司徒凝冰的思绪,瞧着羞怯怯的表妹司徒凝冰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胡诌:“我是见表妹人比花娇一时瞧入了迷,还请表妹不要见怪。” 独孤秀闻言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低头扭着帕子嗔道:“表姐别拿我开玩笑了。” 司徒凝冰扫了眼周围伺候的丫鬟悠然道:“你们说我是在开玩笑么?” 性子活泼的大丫鬟红鸾笑应道:“小姐自然不是开玩笑,表小姐可不是人比花娇么?”她一开腔其它几个丫鬟也跟着起哄。 正笑闹着外头伺候的碧鸳打起凉亭里照着的白色纱帘引着一个身穿烟霞色撒花襦裙的丫鬟走了进来,屈膝行礼道:“小姐,夫人身边的心梅姐姐特来传话。” 此话一出亭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原先还掩着嘴笑的丫鬟们都敛了笑容垂侍立,司徒凝冰抬眼打量着名唤心梅的丫鬟,“母亲有何事吩咐?” 心梅匆匆行了一礼,急急说道:“回小姐话,宫里来人了说是淑妃娘娘宣小姐入宫觐见,夫人叫您装扮一下就去天香馆跟她一同入宫。”她话虽说得快口齿倒也清楚。 司徒凝冰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罢。”很多时候她说话做事都是懒洋洋的很容易将有些性急的人逼疯。 心梅就是个性急的丫头,她见司徒凝冰听了这个消息一点儿着急的样子也没有还坐着不动,一时没忍住出声提醒道:“小姐,淑妃娘娘召见是大事您还是快些进屋梳洗打扮罢,若是去得迟了只怕娘娘怪罪。”她虽是一片好心可这话终究是逾越了,说完她也有些后悔小心翼翼的觑着司徒凝冰的脸色。 没想到司徒凝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点着头道:“你说的是,我这就去换衣服。”说着又瞧了独孤秀一眼,独孤秀也识趣忙起身告辞道:“既然表姐要准备入宫我就不打扰了。” 司徒凝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事出突然表妹不要见怪。”又吩咐侍立在侧的玉荷,“替我送送表小姐。”玉荷恭声领命。 “奴婢也回去复命了。”见司徒凝冰没有生气心梅暗暗松了一口气,早就听说小姐性子温和想不到如此好说话。正自庆幸忽然觉得臂上一疼转头一瞧竟是玉荷掐了自己一把,她正莫名其妙玉荷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引着独孤秀出了凉亭,弄得心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哪里知道自己一出凉亭司徒凝冰便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丫头太毛躁了,留在母亲身边不合适。”她语声很轻丫鬟们大都没听清楚,即使听清楚了也不会在意,唯独身旁的见怜闻言微不可查的朝她点了点头。 第七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司徒凝冰回主屋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件水蓝色广袖曲裾绕襟深衣内衬一条月白色暗花云锦百褶裙,绾百合髻两边分别插了一支金丝瓒珠步摇,腰间挂了一幅吉祥如意纹羊脂白玉禁步,比寻常的家常打扮隆重了不少。八一中?文网? “小姐,是不是太素净了些?”红鸾瞧着自家小姐一袭素色衣裙好看是好看,可入宫穿得这般素雅似乎不太合适。 司徒凝冰照着镜子想了想,忽然吩咐见怜道:“去!把另一支蝴蝶珠钗给我找出来!” 见怜闻言愣了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抿嘴笑道:“是!奴婢这就去!”没过一会儿见怜便拿着一支用珍珠串成的蝴蝶翩翩飞舞式样的钗走了过来。 “给我插起来。”司徒凝冰指着自己的髻道:“显眼些!” “是!”见怜欢快的应了一声拿着珠钗左右比了半晌最终插在了司徒凝冰右边的髻上。 司徒凝冰抚着蝴蝶翻飞的翅膀满意的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恩,好极了。” 除了见怜在场的几个丫鬟都云里雾里的,不就是一支普通的珠钗么?上面的珠子小得跟米粒似的,街边小摊上三四十文钱就能买一支,怎么能戴着这种粗贱东西入宫? “小姐…”红鸾还要再劝,司徒凝冰却挥了挥手不容反驳道:“走罢,不要叫母亲久等。”说罢便扶了见怜的手腕往天香馆去,留下一屋子的丫鬟面面相觑。 “怎么穿得这样素净?”一进司徒夫人的主屋司徒凝冰的穿着就再一次被嫌弃了。 瞧着蹙眉望着自己的母亲司徒凝冰一脸的不以为然,“不过是去见淑妃又不是正紧的朝贺,用不着太兴师动众罢?怎么说咱们也是先皇后的娘家人不是?”她是进宫“请罪”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瞧?不过这实话自然不能对母亲说。 司徒夫人因为先皇后的关系特别讨厌淑妃,听闻宣召其实是很不乐意去的,如今女儿这样一说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不过是出生卑贱的奴婢罢了,说白了就是个妾!皇后是她的亲姐姐这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妾召见正室的娘家人了?司徒夫人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一把拔下了髻上的赤金八宝凤头钗重新坐到妆台前吩咐丫鬟道:“去拿件常服来,再给我换几件素净的饰!” “母亲,时候不早了总不好叫淑妃久等的。”司徒凝冰见母亲这副诚心挑衅的架势忙劝道:“怎么说都是太子的生母,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她是去进宫结仇的,但她不能将母亲拉下水。 司徒夫人想了想从梳妆盒里挑了一对青鸾金丝点翠簪换下了原本髻上的赤金八宝凤头钗,又将插在后面的两支嵌宝翡翠钗卸了下来,换了一件雨过天青色暗花纹的罩衫,在穿衣镜前打量了一会儿见比方才的盛装打扮素净了许多,这才扶着丫鬟的手跟女儿一起出了院子。 皇宫离司徒府并不是很远,马车走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司徒凝冰扶着司徒夫人下了马车两人在内监的引领下进了后宫。 “不是淑妃宣召么?这好像不是去春华殿的路。”司徒夫人瞧着有些不对劲停下了脚步冲着前面引路的内监质问道。先太后是司徒夫人的姑母从前太后还在的时候她经常入宫,虽说女儿出事之后她极少主动入宫可这宫里的路还是记得的,现在走的这条路根本到不了淑妃的春华殿! “回夫人话,原是淑妃娘娘宣召后来皇上知道了便也想见见司徒小姐就吩咐奴才领着夫人小姐武德殿见驾。”小内监年纪不大倒是机灵的很,撒起谎来连眼都不眨一下。司徒凝冰很客观的点评:“嗯,不错,若能收为己用倒也是个人才。” 不过司徒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作为一门三后的独孤氏教养出来的女儿比起旁的贵夫人司徒夫人对政治要敏感一些,至少她知道武德殿是皇帝处理“家事”的地方,若真只是寻常的召见要么在安仁殿要么在春华殿,怎么会选在武德殿?心中不信正欲再问却听到一阵“轱辘”声,抬眼一瞧只见一队宫人拥着个坐着轮椅的华服少年迎面走来,待看清那少年的面貌司徒夫人一时竟呆住了只盯着那少年出神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徒凝冰却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欢快的跟来人打招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公子真巧呢。”哼!叫你五十步笑百步报应来了罢? 李嘉懿瞧着面前这个幸灾乐祸好像只是来皇宫看热闹的女子,一向优雅从容的面孔瞬间僵了僵,随即云淡风轻的笑道:“我觉得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更加恰当。”祸是一起闯的还是有难同当的好。 “李公子说是那便是罢,只盼你不要临阵脱逃才好。”司徒凝冰摇着绢扇斜睨着李嘉懿用起了激将法,毕竟多个盟友等会儿她也能少费些力气。 李嘉懿也不生气只微笑道:“小姐放心,在下虽然不才却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对太子“落井下石”不过是觉着堂堂一国储君不明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有心提点他一下,没想到人家朽木不可雕秋后算账来了,这等气量胸襟怎做得做的了一国之君?无论今后如何如今先找个强大盟友再说! 两人都抱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的心思很默契的相视一笑,司徒凝冰手中绢扇一扬谦让道:“请。” 李嘉懿笑着瞧了她一眼又冲司徒夫人颔了下算是打招呼便不客气的走在了司徒凝冰前面。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将周围的人都弄得云里雾里,司徒夫人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狐疑的瞧着女儿小声问道:“你与安国公世子从前就认识?” 司徒凝冰不以为然的笑道:“认识倒说不上,不过是在回长安的路上遇到过几回。”一起杀过刺客,耍过太子也算生死之交罢? 司徒夫人深深的瞧了女儿一眼,微不可闻的呢喃道:“难道真是天意?” 司徒凝冰到底是听见了微微蹙了蹙眉,却什么也没说,有些事母亲若是想告诉她早晚都会说若是不想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反正她自有法子能知道! 到了武德殿门口引路的两个内监对着李嘉懿和司徒凝冰母女欠了欠身子恭敬道:“劳烦几位在这里等候片刻,奴才们进去通报一声。” 李嘉懿不着痕迹的望了司徒凝冰一眼,似是想问她打算怎么办?司徒凝冰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笑容,李嘉懿顿时了然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无声的交流完,方才进去的一个内监便出来传旨:“皇上有旨宣安国公世子与司徒小姐觐见。”又转头对司徒夫人道:“请夫人偏殿用茶。” 司徒夫人对自己被挡在武德殿外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里毕竟是皇宫内院不得宣召不得擅入,只得担忧的瞧着自己女儿。司徒凝冰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便与李嘉懿一起进了内殿。 第八章 狼狈为奸 一进内殿,司徒凝冰一壁行礼一壁悄悄将周围环顾了一遍,皇帝坐在正南面的赤金盘龙座椅上,左右两边分坐着三位宫装丽人应当是宫中位分较高的嫔妃,从坐着的位置上来看右手边的应当是位份最高的李贵妃,身后立着太子的想来应当是他的生母萧淑妃,紧挨着贵妃的应当是魏王生母陈德妃,丹犀之下是自己的父亲司徒信正一脸紧张的瞧着她使眼色。?网 司徒凝冰就跟没瞧见似的依旧端端正正的行礼,皇帝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听太子说你与安国公世子在江南的时候与他有些误会?” 没有皇帝的命令司徒凝冰不能抬头,只得用再迷茫不过的声音道:“臣女回长安之时确实取道江南,但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误会’从何说起?还请陛下明示。” “哼!好一个明示,你倒是会装!”皇帝没说话杨熠已经忍不住了。 “我就是比你会装,怎么着?”司徒凝冰暗中撇了撇嘴面上却是装出震惊的表情朝声音的来源瞧去,然后恰到好处的失声惊呼:“怎么是你?!”在场之人除了杨熠对她早有偏见,李嘉懿又知道内情外无人不相信她之前绝对不知道杨熠的身份。 “臣女先前不知太子殿下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惊讶过后司徒凝冰马上反应过来,“诚惶诚恐”的请罪。 眼看着自己父皇要被她蒙蔽,杨熠急得跳了起来,连珠炮似的将自己在江南如何被司徒凝冰奴役被李嘉懿冷嘲热讽的悲惨经历又说了一遍。“那帮刺客十之**是她派来的!”杨熠指着司徒凝冰十分肯定的说道。 司徒凝冰有种想笑的冲动,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将心里那句“杀你有什么好处?你死了又轮不到我当皇帝!”说出口。 “太子!”皇帝也觉得自己儿子的假设太荒唐,狠狠瞪了他一眼做警告,然后瞧着司徒凝冰温和道:“你可有辩解?”语气颇有偏袒之意。 司徒凝冰静静的跪在大殿中央,背挺得笔直如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垂着眸子想了半晌慢悠悠的吐出六个字:“臣女悔不当初。” 杨熠闻言不屑的嗤了一声。皇帝不由眉头微蹙冷冷瞥了他一眼,淑妃也即刻沉下脸低斥道:“太子!”杨熠瞅了瞅父皇母妃的脸色只得收起面上的轻蔑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 “既有悔意必是知错了。”皇帝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神气,“给太子陪个罪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自己受了那么多罪还差点丢了性命,陪个罪便结束了?刺客的事情居然问都不问!如此处置杨熠自然不服正待说话却被淑妃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司徒凝冰依旧笔直的跪着并没有要赔罪的意思,只幽幽说道:“陛下误会了,臣女是后悔当初不该一念之仁。”她的声音不高但这话却如碎金裂石般震惊了武德殿中所有的人,司徒大将军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司徒凝冰似对众人的反应浑然不觉,不慌不忙道:“若是当日袖手旁观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放肆!”司徒大将军也顾不得在君前,大声呵斥道:“你疯了么!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罢忙下跪磕头,“微臣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 皇帝蹙眉沉思很是为难的样子,冷不防一个人忽然说道:“大将军的确是教女无方,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天真。”说话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李嘉懿,因着身体的缘故即便在君前他也是端坐如仪,好似一个旁观者一般冷眼瞧着这桩以他与司徒凝冰为主角的戏,此刻司徒凝冰已将开场唱完接下来就轮到他表演了。开场唱的极好他自然不能落了人后所以一上场便一鸣惊人。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笔直的瞧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卑不亢道:“袖手旁观又如何还不是如我这般秋后算账?”兀自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嘲讽道:“救也是罪不救也是罪,左右是一死罢了。” 司徒凝冰适时地幽叹一声,淡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公子,你我当日势如水火,想不到今天却要共赴黄泉,这也算是一种缘分罢。” 李嘉懿微微一笑,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道:“有小姐作伴想必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司徒凝冰扶了扶髻上的金丝瓒珠步摇,道:“寂寞自然不会,只是你我两条冤魂聚在一起难免要怨气冲天了。” 李嘉懿捋着鬓边的一缕垂,幽幽道:“怨有何用?谁叫咱们得罪了太子。这天下是杨家的天下惹恼了未来的主人,哪还有我等立锥之地?”怅然轻叹一声似是有无限悔意,“早知如此,我便该不惜性命拼着残废之身与那些丧心病狂的刺客一斗也能搏个忠勇之名。” 司徒凝冰嗤笑一声,讥诮道:“方才李公子还说我天真我瞧天真的是你才对,你以为拼却一死便能得忠勇之名么?”她摇一摇头,百合髻上的金丝瓒珠步摇垂下的长长璎珞伶仃作响,语声亦是清泠泠的:“没将你当做刺客的同党已是祖上积德。” “大胆!”杨熠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剑眉倒竖目中直欲喷出火来,“圣驾面前也敢这样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可见平日里你们有多胆大包天目无王法!”他手指着司徒凝冰却将李嘉懿也骂了进去。 司徒凝冰也不辩驳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杨熠怎么想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皇帝的反应。更何况,挨骂的又不止她一个总该留点词让别人来唱。李嘉懿果然适时的开口了,“殿下言重,因着圣上是明君所以臣等才敢直言不讳,若是换了桀纣昏君微臣为求活命自然是要阿谀奉承的。” 若非君前司徒凝冰真要为他击节喝彩,这话说的极漂亮既光明正大的拍了皇帝的马屁又不着痕迹的骂了杨熠,妙就妙在所有人都听得懂却无法反驳。 杨熠一张俊脸气的扭曲变形,怒瞪着李嘉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可是终究他除了生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反驳正好中了李嘉懿的圈套。 “好一张利口!”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已不复方才的温和,目光森冷的凝注在李嘉懿身上,“仗着自己是皇亲就敢这样巧舌如簧蒙蔽圣听么!” 李嘉懿面无惧色不卑不亢道:“微臣已经说过,不过是直言不讳而已,若皇上觉得是巧舌如簧微臣也只能认了。” 皇帝冷峻的面庞上牵出一丝笑意,这笑意也如寒天腊月里打在脸上的冰霜一样寒冷,让人忍不住颤,“你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皇上!”右的贵妃忽然出声,一直沉静如水的她终禁不住花容失色,慌忙跪下道:“嘉懿年纪尚轻难免有些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求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恕他这一回。” 紧挨她坐着的德妃也跪下求情道:“臣妾也觉得此事原不过是一桩误会,太子微服出巡世子又从未进京哪里认得?所谓不知者不罪路遇强人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她回头瞧了眼李嘉懿不无怜悯的说道:“世子身子不便,怎能是那些刺客的对手?” 德妃的话入情入理却打动不了皇帝的心,他挥一挥手不耐烦道:“现在说的不是李嘉懿对太子见死不救,而是他自恃身份君前无礼!” “皇上息怒”淑妃温婉的劝道:“诚如贵妃所言世子究竟年轻难免气盛,为了太子的事平白受委屈心气难平也是有的,皇上是天子论辈分又是世子的叔父,怎么跟后生晚辈置起气来了。”她停一停,觑着皇帝面色并无不妥才续说道:“再说这件事本是太子的不是,都怨臣妾平日将他宠坏了才使得他这般不明好歹,若因此连累皇上降罪世子那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夏日的风温热而潮湿透过门窗缝隙进入武德殿,吹在人的身上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淑妃一席话说完皇帝许久都未曾开口只是盯着李嘉懿,冰冷的目光直如剑一般似要刺穿他的身体。贵妃焦灼的跪在他脚下如花娇靥若霜打般苍白憔悴。 第九章 乱点鸳鸯谱 一声闷雷响起,六月的天气总是这样多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便下起倾盆大雨来,武德殿中的暑气因着这大雨也消去不少,但殿中的气氛却伴随着隆隆的雷声越来越紧张。? 长久的静默之后,皇帝忽然朗声笑道:“朕自然不会与小辈计较,只是见年轻人年轻气盛有意要挫一挫他的锐气,不想却吓到了爱妃。”说着便伸手去扶李贵妃。李贵妃苍白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欺霜赛雪的玉手搭上皇帝的掌心,微提着裙裾站了起来。刚站定便又去扶德妃,“多谢姐姐为家侄说话。” 德妃一脸和善端庄的笑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再说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转脸瞧了眼淑妃笑意更深:“到底是淑妃姐姐的话皇上爱听些。” 贵妃浮了一丝疏离的笑意在脸上,别过头淡淡道:“多谢淑妃娘娘。” 对于她的冷淡淑妃似乎并不在意,温婉笑道:“妹妹哪里话,这本是熠儿的不是妹妹不怪我已是宽宏大量,哪里还敢当你一个谢字?”她态度亲昵笑容如三月的桃花般旖旎艳丽若不是贵妃满面冰霜旁人还真会以为她们有多亲近呢。 司徒凝冰冷眼旁观对这三位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的性情品格已经略知一二,德妃、淑妃表面上固然是一个贤德,一个娴淑,看似名副其实,可惜能在宫里生存的从来不是贤良淑德的女人,这两位谁都不是省油的灯。相比之下贵妃的封号更显得实至名归,高贵的出身、绝美的容貌和孤傲的性情都符合她的身份。只是,看似拥有皇帝最多宠爱最让人羡慕的她眼中却有着怎样也挥不去的阴霾,整个人都笼罩在似有若无的忧伤之中,让人觉得莫名的心酸。忍不住暗暗为她叹息,如此美好鲜活的生命本不该浪费在皇宫这座华丽的囚笼里。心中不忍目光不由自主的偏移,恰巧瞥见李嘉懿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惜。原来,他早已察觉。 不过也幸亏德妃和淑妃辛苦演了一场后宫和睦的戏,司徒凝冰又一脸委屈的解释了一番“为太子安全考虑不得已才将其乔装改扮”的因由,她和李嘉懿终究是没获罪,非但无罪皇帝还以她救驾有功为名赏赐了许多珍品古玩,半句都没有再提刺客之事,恨得杨熠咬牙切齿。 走出武德殿的时候司徒凝冰被淑妃特意叫住,撸下手上的一只金丝点翠嵌红宝石手镯套在她的手腕上,亲热的说道:“太子任性了些叫你受委屈了,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权当给你压惊。”点翠的手镯华丽而繁复嵌在上面的红宝石颗颗圆润光滑衬得她的手腕愈的白如凝脂,司徒凝冰也不推辞微微一福道:“多谢淑妃娘娘。”状似不经意的扶了扶髻上的金丝瓒珠步摇,露出雪藕般的一节手臂,臂上的金丝点翠嵌红宝石手镯在阳光下分外耀眼,闪烁的光芒正晃到站在淑妃身后的杨熠。咬牙切齿间却瞥见了她间的蝴蝶珠钗,那是他在江南落难之时迫于她的“淫威”扮作女子时戴的!她今日特意戴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分明是早知道了他的身份故意羞辱他的! 迎上杨熠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目光,司徒凝冰懒懒的笑容里便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恰到好处的只有他能瞧见。 德妃路过瞧见,拉过司徒凝冰的手细细端详,凑趣道:“姐姐真是大方连皇上赏赐的东西都舍得送人。”又对司徒凝冰笑道:“你可不知道,这只镯子是去年淑妃娘娘生辰的时候皇上赏赐的,这上面的红宝石是波斯进贡的,成色极好中土难觅,如今竟给了你可想有多疼你。”说话间伸手为她将一缕碎卡到耳后,素手掠过她脸颊上冰冷的蟠龙面具眸光忽然黯淡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无限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怜,若非当年那场意外你必定出落得倾国倾城人如其名。”睨一眼淑妃,“姐姐也必定有一个好儿媳,真是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淑妃听她说完这一席话温柔和婉的神色中泛起一丝阴翳正欲说话司徒凝冰却已云淡风轻道:“命里有时终须有,终究是臣女福薄无缘侍奉淑妃娘娘。”她的语气极平淡没有分毫的失落似乎当不成太子妃对她来讲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这样的淡然倒叫淑妃有些意外怔了怔才笑道:“哪里是你没福分是本宫没福分才是。”转向一旁的司徒信说道:“大将军的千金聪明伶俐蕙质兰心,本宫真是喜欢的紧。” 司徒信谦笑道:“娘娘过誉了,小女顽劣叫娘娘与太子受累了。” “大将军这话可要让本宫无地自容了,你的女儿救了太子,他却不知回报反要寻她的不是,幸而皇上圣明没跟着他一起瞎胡闹,否则本宫真是无面目见大将军了。”说着狠狠瞪了杨熠一眼,“本宫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再不叫他这般胡闹!” 司徒信本待说两句为太子开脱的场面话哪知司徒凝冰却没轻没重的说道:“娘娘深明大义臣女敬服。”司徒信面色一变想要出声呵斥却又碍着淑妃的面不能作,心下恼恨:“这孩子今儿个是怎么了?!说话竟总这般没有遮拦!” 淑妃挽过司徒凝冰的手一副越看越喜欢的模样:“这孩子真会说话,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能娶她为妻,大将军心中可有了佳婿的人选?” 这话一出口司徒信面色瞬即一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淡淡道:“小女年幼微臣想再留她两年。” “女大不中留,”淑妃整了整缠在臂间的素色披锦似是不经意的说道:“齐王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他娶个王妃了。”她话虽未说明但是谁都听得明白,她这是在暗示司徒大将军愿许司徒凝冰齐王妃之位! 司徒信未料到她突然提起女儿的婚事竟是这个意思一时间也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杨熠先反应过来不由惊唤道:“母妃!这……”反对的话还未说出口淑妃已截断了他,“说了这会子话太子也累了回宫歇息去罢。”语气虽温和却不容反驳,杨熠心下不甘也只能应声离去,临了还不忘狠狠瞪司徒凝冰一眼。 他怎么想司徒凝冰无暇顾及她的全幅心神都用在克制自己,若是早两年她真要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杨炎要是知道他母亲竟想将他们凑成一对想必是哭都哭不出,一念至此她的唇角还是不由自主的向上牵了牵。不巧这样一个小小的表情居然被父亲司徒信瞧在了眼里,本还在犹豫的他见女儿欢喜也顾不得许多,只是试探道:“齐王殿下人中龙凤非九天仙女莫能匹配,娘娘必得费一番心思挑选。” 淑妃瞧一眼司徒凝冰柔声道:“娶妻求贤,岂不闻无盐、采桑名垂千古?” 司徒凝冰越听越不对劲正欲出言阻止但转念一想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反正她不介意当齐王妃她急什么?杨炎那小子在路上给她使绊子她也叫他急上一急,瞧他如何解开自己下的套,这样的好戏不瞧白不瞧!打定主意索性一声不吭乖乖的呆着不动。 她不急一旁瞧热闹的德妃可是急坏了,若是淑妃与大将军又成了亲家对自己决计不利,需得想个法子才行!微一思忖便笑着插口道:“姐姐说的是,娶妻求贤。”掩唇笑了笑又道:“再说齐王自小身子单薄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成日病歪歪的,走一步路都要喘三喘,淑妃姐姐又忙着照顾太子怕是无暇顾及是该找个贤德的女子一心一意的伺候齐王了。”言下之意是暗示齐王身子潺弱又不得淑妃疼惜司徒倾城若是嫁给他定然遭罪! 果然,司徒信一听这话立刻犹豫起来。齐王他是见过的,生的是唇红齿白俊秀绝伦只是面无血色极为瘦弱一副久病不愈的样子,自家女儿命已够苦若再跟他成了一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如此一思忖心下立时有了计较,向淑妃拱了拱手委婉推辞道:“娘娘的话确实有理,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个钟离春、宿瘤女?就算有又有几个齐宣王、齐闵王?世人皆道‘郎才女貌’真正懂得欣赏无盐采桑的又能有几个?齐王殿下贵为皇子又是风华绝代的人物自然是要品貌双全的世家千金方能匹配。” 淑妃原也不过是想探探口风,并不指望着立时能定下,见司徒信推辞也不生气只想着寻个机会叫皇帝赐婚也就是了。 几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分道扬镳了。 德妃望一眼往偏殿去接司徒夫人的司徒信父女,挨着淑妃的身子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道:“真是像呢。” 淑妃不知怎的身子一僵,忍不住转去瞧司徒凝冰,暴雨初歇此刻已近黄昏,只是夏日的夜来的特别晚太阳固执的挂在天边迟迟不肯落下,金色的光晕挥洒在雨后积水的小径上映出无数金色的影子。淑妃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似乎这天地间都只剩下司徒凝冰的身影,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绝望的呐喊:“为什么…我总要活在她的阴影下!” 第十章 公主驾到 不得不说宫里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司徒凝冰回府的第二天一早,她“救驾有功”的赏赐就下来了,不仅有皇帝赏的珍品古玩还有淑妃赏的珠宝锦缎,最匪夷所思的是连太子都有赏赐! “小姐,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见怜瞧着那两箱所谓的太子的赏赐,有些莫名其妙,打死她也不相信那个小肚鸡肠的杨熠会有这等心胸。八?一中文网 司徒凝冰瞧着下人们清点箱子里的文房四宝、玉石书画幽幽笑道:“傻丫头,这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而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要备两份赏赐还不能一样也真是难为淑妃了,可惜被宠坏了的太子殿下不一定明白母亲的苦心。 见怜了然一笑,继而感慨道:“明明流着一样的血,怎么差了这么多?” 提到杨炎司徒凝冰便转了话题指着面前的几个箱子道:“太子赏的这些你挑些好的给大公子送去,淑妃赏的分一半出来送到舅夫人和表小姐院子里,至于皇上赏的那些送去天香馆。” 见怜惊觉自己失言不敢再多话低着头办事去了,司徒凝冰正欲转身回房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叫。 “怎么回事?”司徒凝冰不慌不忙的往声音来源瞧去。 惊魂未定的大丫鬟碧鸳一脸惊恐的指着一个装满了锦缎丝绸的紫檀木箱结结巴巴道:“里面…有…东西在动!” 不等司徒凝冰话见怜已几步走到那箱子面前探手朝那堆锦缎丝绸里抓了下去。一个小女孩儿像只小鸡似的被她从箱子里拎了出来,满院子的丫鬟仆妇惊讶之余都惊恐的望着见怜,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姑娘平日里瞧着瘦不拉几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小女孩儿被见怜拎着拼命的挣扎,“放我下来!我回去叫父皇打你的屁股…!”奈何无论她怎么挣扎叫嚷,见怜都不为所动,一路将她拎到了司徒凝冰面前。 司徒凝冰将那小女孩儿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不过**岁年纪却是满头珠翠,锦缎华服,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一团,眉目间依稀有些李贵妃的影子便已猜到了她的身份。于是对薛嬷嬷吩咐道:“叫她们都去忙罢,管好自己的嘴!” “小姐,这…”薛嬷嬷瞧了那小女孩儿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司徒凝冰没等她把话说下去便笑道:“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薛嬷嬷闻言也不再多话了,司徒凝冰自幼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极有主见的,虽然离家十载但这一点从未变过。薛嬷嬷心里清楚她说得再多小姐也是不会听的,何必惹小姐厌烦?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虽是小姐的乳母但小姐并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真论起情分还不如见怜,若是仗着乳母的身份倚老卖老,小姐翻起脸来她的后半辈子就别想好过了! 司徒凝冰让见怜将那小女孩带进了自己住的主屋,屏退了下人蹲下身子对那还在不停挣扎的小女孩道:“今日是盂兰盆节,我听说晚上要施焰口、放河灯非常热闹,你想去么?” 小女孩愣了愣也不闹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奇怪的瞧着司徒凝冰,“你不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在箱子里么?” “我问你想不想去瞧花灯只不过是觉得你会藏在箱子里一定是在家里憋坏了偷偷跑出来玩儿的。瞧在你长得这么可爱的份上带你出去玩儿也没什么。至于你是谁跟我带你出去玩儿分毫关系都没有,我何必问?”不问司徒凝冰也猜得到。 小女孩眼睛亮亮的瞧着司徒凝冰,“你真肯带我出去玩儿?”她自出生就没离开过皇宫,偶尔听到宫人们讲皇宫外的事情便一心想着要出宫瞧一瞧,奈何父皇母妃都不准,她想了好久才想出躲在赏赐物品里偷偷出宫的主意,今日瞅准了机会跑出来却没想过要去哪里,想不到遇上这个“好心”的姐姐居然主动提出要带自己出去玩儿,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司徒凝冰被她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给瞧得有些心虚,虽然这些年她是两面三刀惯了,骗死人不偿命的事儿也做了不少,但骗小孩子这种事情做起来她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司徒凝冰脸上始终保持着小孩子喜欢的笑容,继续诱骗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到处乱跑,我现在就带你去。”毕竟是公主弄丢了她可赔不起。 小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嗯,我很乖不会乱跑的。”对上司徒凝冰一脸怀疑眼神,她想了想伸出了又短又小很可爱的小手指,“我们拉钩。” 司徒凝冰怔了怔,怎么小孩子都喜欢用这招?她小时候做错了事儿就经常用这招忽悠傻傻的二哥帮她顶罪并且守口如瓶。想了想对付小孩子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于是司徒凝冰笑着伸出小手指与小女孩的小手指勾了勾,装着一本正经道:“我们拉过勾了,你可不许反悔哦。” “反悔的是小狗!”小女孩一脸认真的保证。 司徒凝冰瞧了她一眼叫来了守在屋外的玉荷,吩咐道:“你带她去梳洗一下,换身简单些的衣服。”玉荷有些疑惑的瞧了小女孩一眼,随即领命上前牵了她的手往净房去了。 司徒凝冰瞧了眼玉荷纤细的背影暗暗点了点头,“德妃果然会调教人。”又向见怜吩咐道:“你派人去李嘉懿那里说一声,他的公主小表妹在我这里,叫他进宫知会一下李贵妃叫她别担心,晚上瞧完了花灯我就将公主送回宫去。” 见怜闻言迟疑道:“小姐,这恐怕不合适罢?再说李嘉懿也未必会答应。”那小女孩的身份来历她也猜个**不离十了,对于自家主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些不敢苟同。 司徒凝冰也不多做解释,只悠然道:“我是为了他小表妹的欢乐童年,他这个当表哥的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有什么不答应的?至于怎么劝服李贵妃那是他的事。”况且以她对李嘉懿的了解,这件事他纵然不十分乐意也不会推辞的。 见怜也并不真的指望主子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改变主意不过是试探一下她的意图罢了,既然她不愿意多说自己也不好再多问,小姐性子宽厚待她也好可那只是在她没有触碰到小姐那条底线的时候,若是逾越了哪怕只是半步,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司徒凝冰让见怜伺候着换了一身湖绿色滚雪细纱窄袖襦裙配一条湘妃色披锦,卸去了头上的水晶琉璃步摇,打散了头重新输了个堕马髻,换了一支简单却精致的白水晶凤尾钗,耳荡也换成了一对小巧的明珠,打扮的简洁清爽。 等司徒凝冰装扮完,玉荷那边也差不多了,领着换了一身芙蓉色绣水仙花样襦裙,卸了满头珠翠只留了一支赤金蝴蝶簪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司徒凝冰打量了两眼亲自从屋里的白底蓝釉青花瓶中摘了一串玉簪花簪在她鬓边,笑着道:“这样更好看。”说着牵起小女孩的手对玉荷吩咐道:“把她换下来的衣服饰都收好了。还有跟薛嬷嬷说我出去逛逛,夫人问起就说我晚上放完河灯就回来叫她不必担心,也别派人找了。” 玉荷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奴婢知道了。”在明珠苑待了将近半个月,可这位主子的脾气她始终没有摸透,丫鬟婆子们私下里都说小姐性子好没脾气极好伺候,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想要在这里长久的待下去先要学会的就是顺从。 司徒凝冰满意的瞧了她一眼便牵着小女孩带着见怜往院子的后门去了,论理像她这样身份的世家千金出门少说也要有一车的丫鬟婆子外带一队随扈跟着,再精简两辆马车是少不了的。不过司徒氏尚武,族中多出武将便不像走科举出仕的文官世家那样迂腐,司徒凝冰又是偷偷走的后门没有惊动旁人,三人便轻轻松松的出了府。 第十一章 摘星楼 长安城的街道向来繁华,不过因为今日是盂兰盆节,好些酒肆店铺都关了门街上行人也不多倒是显得有些冷清,反而是街尾几家卖金箔香烛的店铺生意兴隆。? ? 司徒凝冰不打算在城里逛便让见怜去找马,自己则领着小女孩,也就是皇帝最小的女儿翼霏公主去了长安城中最大的酒楼——摘星楼。 摘星楼是专做达官贵人生意的,寻常百姓就是有银子也进不了,司徒凝冰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门口迎宾的女跑堂拦下来,不过像摘星楼这种地方的跑堂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极有眼力劲儿,见司徒凝冰虽然没乘马车穿着也简单可几件饰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一身贵气更胜过那些满身金银玉器的贵妇小姐们,猜想着必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带着妹妹偷偷出来玩儿的,伸手相拦的手势中途就变成了相迎,热情的将司徒凝冰迎进了二楼专为女客准备的包间,包间里放着冰釜虽时值盛夏却透着丝丝凉气。 翼霏公主是头一回进酒楼,小脑袋好奇的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到新奇,拿着女跑堂递过来的菜单子更是兴奋,虽然她不饿,但因为是第一次上酒楼点菜她还是点了很多她觉着新奇的菜色,女跑堂见她们就两个人却点了二十人的份迟疑的瞧了司徒凝冰一眼。 司徒凝冰随手递给她一块碎银子,吩咐道:“菜上的快一些。” “是,两位小姐请稍后菜马上就来。”女跑堂接过司徒凝冰递过来的少说有二两重的银子,不敢再怠慢忙退下张罗去了。不过片刻又有女跑堂端了冰镇酸梅汤和点心进来,时值盛夏厢房里虽摆着冰釜却不如一碗冰镇酸梅汤来得解暑。摘星楼能成为长安城最大的酒楼除了其本身的豪华气派之外细致入微的服务也是能得到达官显贵青眼的重要原因。 司徒凝冰一壁喝着沁人心脾的酸梅汤一壁对好奇的望着窗外探头探脑的翼霏公主道:“等一会儿我带你去郊外游湖好不好?”今日是盂兰盆节,城里不怎么热闹没什么好逛的倒不如去郊外欣赏一番夏日风光。 “嗯,好。”翼霏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有的玩儿去哪里都无所谓。 司徒凝冰却不由失笑,半真半假的道:“你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跟着我出来了,难道不怕我将你卖了?”虽说不是同一个母亲但这等单纯的性子还真跟杨熠如出一辙,瞧在小女孩儿这么可爱的份上司徒凝冰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她一下让她好歹知道些世道人心,毕竟纵然贵为公主也不能保证命好到一辈子有人护着。 不想翼霏闻言却是笑得一脸的天真烂漫,“怎么会呢?姐姐是好人。” 望着她纯真无邪的笑容,司徒凝冰又一次心虚了,“好人?”她也能算是好人么?自从离家那年开始她就不得不被逼着学会带有目的性的去做事,把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棋子,虽从未亲自动手可手上却实实在在的沾满了血腥,“好人”这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跟她搭不上边。 “傻丫头,我脸上又没有刻字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心虚归心虚司徒凝冰是不会叫人瞧出自己心思的,纵然对方不过是**岁的小丫头。 “我就是知道!”翼霏理所当然的道:“我瞧人一向最准的,就说淑…我大哥的娘,我家里的奴才都说她是好人可我就知道她一肚子坏水!还有我大哥的小妾,瞧着可怜巴巴像只小兔子似的,其实我大哥的几个小妾里就属她最坏!” 瞧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司徒凝冰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真是人小鬼大。” 翼霏揉了揉鼻子抗议道:“我不小了!” 司徒凝冰将一块糕点塞到她张着的小嘴里,哄道:“是,你不小了。”心里忍不住想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跟她小时候一样总以为自己长大了,待到真正长大的时候才明白“长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聊了这一会儿菜也66续续的上来了,虽然翼霏是公主吃惯了山珍海味不过摘星楼的菜纵然味道上或许比不上御膳房但胜在新奇,每道菜都别具一格与皇宫中的御膳大不相同,翼霏瞧着食指大动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 “姐姐你怎么不吃?”在连打了几个饱嗝实在吃不下了之后,翼霏才想起来对面坐着的“好心”的姐姐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司徒凝冰望着吃的跟头小猪似的小女孩,难得的泛出了一丝真实的温柔笑意,“我用过早膳并不饿,你吃饱了么?” 翼霏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罢。”说着司徒凝冰便转头吩咐已经找了来侍立在侧的见怜道:“将剩下这些打包带走。” “是”见怜应了一声便出去叫女跑堂帮忙打包。女跑堂匆匆走了进来,听完见怜的话面色有些古怪的瞧了司徒凝冰一眼,也无怪乎她觉得奇怪来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谁也不会在乎这点吃饭的银子,更别说没吃完还要打包带走了,这是寻常百姓也觉得丢份儿的事情。莫不是她看走了眼碰上吃白食的了?!想了想又觉不对,这顿饭不过一两多银子可那小姐给的赏钱就足足有二两,吃白食哪有这种吃法? 见怜见她迟疑随手从袖袋中摸出一块二两重的碎银,塞到那女跑堂手中道:“这是饭钱剩下的是你的赏钱。”女跑堂瞧着手中的银子,愣了愣随即赔笑道:“多谢姑娘,小的这就去准备。”说着便匆匆出了包厢,不一会儿又提着个酸枝木描五福捧寿纹图样的食盒回来了,麻利的将一桌子的剩菜都收拾好了放进食盒里。 “我们走。”司徒凝冰待她收拾好了牵着翼霏的小手径自出了包厢,女跑堂提着食盒殷勤相送,见怜先一步去后院马房取买回来的马。 “姑娘拿好。”女跑堂将司徒凝冰与翼霏送到酒楼门口,将食盒交给早已牵着马等在那里的见怜,心里暗暗嘀咕:这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出手那样大方却舍不得剩饭剩菜?出门不坐车却骑马?她见过不少夫人小姐可从来没遇上过这样奇怪的。 就在她犯嘀咕的时候司徒凝冰已接过见怜手中的缰绳,翼霏在一旁瞧着满脸期待的问道:“姐姐我们是要骑马么?” 司徒凝冰笑着逗她道:“怎么?你害怕么?若是怕的话我们就坐车。” 翼霏嘟着小嘴不满道:“我才不怕,谁要坐车了!我要骑马!”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子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骑在马上了,身后靠着一个冰冰凉凉又软绵绵的身子,在这炎热的盛夏感觉特别的舒服,爽朗悦耳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坐稳了!” 随着一声清叱,马儿飞快的跑了起来,翼霏的心情跟着奔腾的马蹄一起飞扬了起来,她很早以前就想学骑马,可是母妃不准说什么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她不明白难道骑个马就不像公主了么?她就曾今在秋围的时候见过姑母南昌公主骑马射猎,英姿飒爽的模样可比装模作样的长姐安阳公主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姐姐”翼霏仰起头对着身后的人期盼道:“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司徒凝冰专注的瞧着前方并没有低头看她,却很爽快的应道:“好!等你再长大些我就教你骑马。” 翼霏听她说“好”先是一喜,听到后来便不高兴了,嘟着小嘴抗议道:“我已经长大了!” “我知道。”司徒凝冰顺着她的话道:“可是你还需要再长高些才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我答应你等你长到十二岁便教你骑马好不好?” 翼霏闻言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九岁了再过三年就十二了,也不是很久她能等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司徒凝冰已慢慢勒紧了缰绳,原本疾驰的快马渐渐放缓了脚步终于在一条狭窄的胡同前停了下来。司徒凝冰一手托着翼霏的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马鞍一个悬身便带着翼霏一起下了马。 “这是哪里?”翼霏瞧着眼前又窄又长即使是青天白日也显得有些阴暗的胡同小脸上满是疑惑。 第十二章 富贵胡同 “这里叫富贵胡同。?网 ”司徒凝冰牵起翼霏又温又软的小手一壁走一壁道:“里面住了很多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仅有三子两女,长公主和二皇子魏王是德妃所出,淑妃生太子和三皇子齐王,翼霏则是李贵妃所出,五位皇子公主中唯有翼霏还未成年,因为年纪的差距和各自生母的关系,翼霏与自己的兄长姐姐并不亲近,平日在宫中也没什么玩伴,如今听闻司徒凝冰要介绍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给她认识,兴奋之余哪还想得到其它?原本是司徒凝冰牵着她,现在却成了她拉着司徒凝冰往胡同深处走去。 这条胡同是叫富贵胡同,不过住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恰恰相反这里住的不是乞丐就是拾破烂倒夜香之类的赚不到什么钱的贫民,还有些是外省来的无家可归的难民,这些人跟“富贵”两个字根本搭不上边。胡同的两旁都是破败的瓦房,甚至连门都是破破烂烂的,从满是缝隙的门缝背后时不时会露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偷偷打量着正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崎岖不平两旁长满荒草的小径上的三人。 感觉到周围的目光翼霏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心里有些毛,下意识的抓紧了司徒凝冰的手,“姐姐我们回去罢。”虽然她很想有个同龄的朋友,但这里实在叫她害怕。 司徒凝冰自然也注意到了门背后的那一双双眼睛,摸了摸翼霏的头柔声哄道:“别怕,他们只是好奇罢了。”说完便环顾了一圈淡声道:“我带了吃的来,你们若想要就赶快出来,先到先得。” 她话音刚落原本静无声息的胡同瞬间嘈杂了起来,随着迫不及待的开门声和脚步声,司徒凝冰和翼霏的身边围了一群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岁有些甚至背上还背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个个面黄肌瘦却都不约而同的瞪着一双眼盯着司徒凝冰瞧,眼中满是渴望。 “吃的呢?”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孩子伸出跟竹竿差不多粗细的手冲着司徒凝冰问道,语气颇为不善。 一旁的见怜不等司徒凝冰说话已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提着手中的食盒道:“在这里。” 那男孩儿也不客气伸手就要去抢那食盒,见怜手一缩轻轻巧巧的避开了,那孩子试了好几次都无法从见怜手中抢到食盒不由得恼了,朝着周围的同伴嚷道:“一起上!” 见怜闻言不由有些慌乱,这些年跟着小姐凶恶之人她也见过不少,面前若是一群土匪强盗她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面对一群饥饿的孩子她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她一个大人总不能欺负一群可怜的孩子罢?正自为难之际却听到有人喊:“等等!” 见怜循声望去,只见那群孩子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干瘦矮小的男孩,他一说话那些原本准备扑上来抢她手中食盒的孩子们便都停下了脚步,就连原先那个高个子的男孩也只是在恨恨的瞧了她一眼之后不甘心的退到了一边。显然这矮小干瘦的男孩是这群孩子的头。 “你要我们做什么?”那男孩走到见怜跟前也不瞧她,直直的盯着司徒凝冰问道。 司徒凝冰一壁摸着翼霏的头安抚着紧张不安的她,一壁抬眼淡淡的扫过那男孩,他稚嫩的脸孔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精明稳重。“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你们去做?”她是想要借着这群孩子让翼霏这位众星捧月的公主领略一番人间疾苦。 “哼!”那男孩讥笑一声,眼神放肆的在司徒凝冰和翼霏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带着些愤世嫉俗的说道:“瞧你们的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没事儿怎么会跑到我们这种乞丐窝里来?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儿要我们去办才会假惺惺的提着个食盒来想收买我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深宅大院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他可没少听人议论。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狠狠敲司徒凝冰一笔,别让她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好糊弄。 “十两银子。”男孩伸出两根手指交叉着比了个“十”的姿势,他其实也不知道十两银子到底是多少钱,只听隔壁巷子赶车的王二麻子的婆娘在被人上门要赌债的时候哭天抢地的指着王二麻子骂,说他了昏竟然在赌场里输了十两银子就是把他们全家卖了也凑不出这些钱!后来听说王麻子的两个女儿被要债的给抓走了卖到了窑子里,他婆娘也跟着个货郎跑了,最后他自己生了病没几天就死了。原本王二麻子虽然不是什么富户但却比他家强了不知多少,至少他的两个女儿都能吃饱穿暖,可为了十两银子却闹得家破人亡,所以在他心里十两银子是很多钱。 司徒凝冰瞧着他并不答话,只冲着那个高瘦的男孩扬了扬脸吩咐见怜道:“将食物给他罢。” 见怜闻言便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退在一旁的高瘦男孩,那男孩瞧了瞧司徒凝冰又瞧了瞧矮小干瘦的男孩子,迟疑了一瞬便劈手夺下了见怜手中的食盒,生怕司徒凝冰反悔似的。 司徒凝冰低头对紧紧依偎着她的翼霏悄声道:“好好瞧着。” 翼霏心里又害怕又好奇,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目瞪口呆。食盒一打开,原本安静下来的那群孩子顿时如一群饿狼般朝那高瘦的男孩扑了过去,拼命争抢着他手中的食物——那些不过是她吃剩下的东西! 感觉到翼霏的身子在瑟瑟抖司徒凝冰心下一软,牵着她已跟自己差不多温度的手,绕过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孩子往胡同口走去。翼霏虽然害怕却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的朝那群孩子张望,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蔓延。 快到胡同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等!”是那矮小干瘦的男孩追了出来,翼霏瞧见他不由自主的往司徒凝冰身边缩了缩。 司徒凝冰头也不回继续牵着翼霏往前走,那男孩见司徒凝冰不理他急急喊道:“八两!只要八两我什么事儿都能帮你办!”他太需要银子了,有了这些钱他就能带着她娘离开长安离他那个酒鬼老爹远远的,娘再也不用被他毒打,也不用怕辛辛苦苦给人家洗衣服赚来的银子被他拿去买酒喝! 司徒凝冰还是没有理他依旧往前走,男孩咬了咬牙执着的喊道:“五两!四两!三两!”最后他近乎哀求的冲着司徒凝冰的背影喊道:“一两!只要一两就行!” 司徒凝冰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男孩,良久才悠然笑道:“你很聪明,可惜还是猜错了,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花钱让你为我办。”往胡同深处望了一眼,司徒凝冰敛了些笑意,语气虽然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却觉得刻骨的寒冷“我需要办的事情方才那食盒中的饭菜已经帮我办到了。”说罢便在那男孩错愕的神情中抱着翼霏上了马。 “等等!”男孩见司徒凝冰策马要走,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飞身挡在了马前,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到他身上,翼霏惊叫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耳边却传来一声温柔的哄慰:“别怕。”短短的两个字竟瞬间安抚了她的心,大着胆子睁开眼从指缝中望出去,只见胯下的马忽然人立而起,飞扬的前蹄堪堪避开了男孩瘦弱的身躯稳稳地踏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望着似乎被吓着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男孩,翼霏有些恼怒,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要几两银子他居然连命都不要了!回想起方才瞧见的情形,她好像又有些明白了,心底蔓延出一股同情之意,伸手去拔头上的赤金蝴蝶簪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按住了。 那男孩从惊魂中回过神来并没有理会翼霏的话,屈膝一跪就磕起头来。 司徒凝冰一直静静的望着他不说话,此刻终于淡淡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那男孩胡乱的磕着头,听见司徒凝冰问话才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希冀与渴望,“我不要银子了,只求小姐收下我,我什么活儿都能干,只要管饭就行!” 司徒凝冰心中一动,瞧这孩子方才的表现便知道是个可造之材,只要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得力之人。心里这样打算着,司徒凝冰决定再试他一试,故意冷淡道:“我不是开善堂的,你找错人了。” 那男孩见她不答应也不多言,只继续磕头一声比一声响。司徒凝冰还未话翼霏就先瞧不下去了,转头望着司徒凝冰哀求道:“姐姐你瞧他那么可怜,你就收下他罢。” 富贵胡同外的街道上铺着青石板,那男孩头碰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没几下便磕破了,鲜血顺着石板间的缝隙缓缓的流淌,司徒凝冰望着那殷红的鲜血,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又经不住翼霏的求情,只顿了顿便道:“你起来罢。” 那男孩闻言愣了愣,随即又磕了一个头高声道:“谢谢小姐收留!”才站了起来。 司徒凝冰见他如此伶俐心里又满意了几分,只是光是如此还远远不够,她挑人自来是严厉的。“你先不要谢我,我可以收下你,不过也要瞧你与我有没有主仆缘分。我给你七日时间,七日之内如果你能再找到我,便说明你我有缘,若是找不到…”司徒凝冰拖长了语音,似笑非笑的瞧着男孩,“你以后再拦我的马,我就不会拉缰绳了。”她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男孩的身子却不由自主的一抖,点了点头自觉的让开了路。 第十三章 英雄救美? 从富贵胡同出来翼霏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再说话,直到出了延平门司徒凝冰骑着马儿沿着灞河慢悠悠的走她才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为何要带我去那个富贵胡同?” 为何?其实司徒凝冰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她喜欢翼霏天真可爱的模样,却又忍不住想要叫她认清这世间的残酷,毕竟慢慢“长大”总强过一夕之间被强迫“长大”。八一?中文网 ? 于是她只能将问题丢回给翼霏,“我现在不告诉你,待你长大些便会明白了。” 翼霏扁了扁嘴,嘀咕道:“母妃也总是这样说。”虽然对答案不太满意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会收留那个男孩么?”她总觉得司徒凝冰对那个小男孩太狠心了些,若是她不愿意收留他,她就求母妃让他进宫做小太监。此时的翼霏还不知道太监跟男人的区别,很多年后她再见到当年的小男孩都不禁替他为自己的“好心”捏一把汗。 “若是有缘我会收下他的。”司徒凝冰回答的模棱两可,比起缘分她更相信能力,若是那男孩儿真能在七天之内找到她,说明还是有些本事的,而对于人才她向来是珍惜的。怕翼霏再追问她又补了一句,“纵然无缘,以他的伶俐将来也会有个好前程的。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虽生于污泥却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攀上云端,就像当朝刑部尚书张勋张大人,他也是出身微贱家徒四壁,可如今已是三品大员了,说不定那男孩儿以后也能像张大人那样做高官呢?” 翼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司徒凝冰摇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码头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去码头雇一艘画舫,我带你游湖去。”说着便甩了甩鞭子加快了马,不想正欲穿过前面一片柳树林的时候冷不防被暗处冒出来的两个大汉给拦了下来。 司徒凝冰勒住马头挑眉瞧着前面拦路的两个大汉,这两人身材高大魁梧,清一色的穿着靛蓝粗布短打脚上穿着麻鞋,光瞧他们的打扮倒像是做粗活的贫民,不过他们脸上倨傲的神情和通身看门狗的气息,司徒凝冰大致便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了。不待她开口见怜已高声呵斥道:“什么人!为何挡着我们的去路?!”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左面的那个用一双豹眼从头到脚将见怜打量了一遍,轻佻的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不要生气,林子里这条路这会儿不太好走,你们还是绕道罢。”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官道。 官道虽然宽敞可穿过这片林子就是码头,况且夏日里日头毒从树林里走要凉快不少,司徒凝冰自然是不愿意绕路的。再说人都有好奇心,这两个大汉越是拦着不让她们进树林,她就越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不过她一向谨慎,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不会贸然行动,只是朝见怜使了个眼色。 见怜的心思跟自家小姐是一样的,她也很好奇林子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奈何小姐不让硬闯只得顺从的收起了一脸的凶悍表情,冲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大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怎么不好走?难不成这小小的柳树林里还有吃人的老虎?” 见怜柳眉杏眼原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更是灿若春花笑得那大汉差点丢了魂,想都没想就说道:“哪有什么老虎?是我家公子有事儿要办。” “胡说什么!”右边那大汉见同伴两句话就把自己主子给卖了忙出声喝止,又板着脸冲见怜挥手道:“叫你走就快走!瞎打听什么!” 见怜用手拍着胸口一脸娇嗔的道:“呦!这位大哥这么凶做什么,人家好害怕呀。”媚眼如丝莺啼燕语将那大汉的心都化了,哪里还记得赶人的初衷,直望着见怜流口水。色中饿鬼的模样叫见怜瞧着就恶心,但面上却不能表露趁热打铁继续套话:“你家公子办个事儿将路都给拦了,来头必定不小罢?” 这两个大汉色迷心窍,争着抢着要将自己主子卖了,只见右边那大汉正要说话,左边那个已抢着道:“那是,我家公子可是燕国公家的三公子…”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 司徒凝冰再不迟疑策马闯进了柳树林,见怜趁机狠狠给了那两个大汉一鞭子随后才进了林子。柳树林并不大,司徒凝冰骑着马才跑了几步,便瞧见几个蒙着脸的壮汉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呻吟,还有几个正围着一男一女打斗,不远处一颗大柳树后面躲着七八个人,不时的朝这边张望。 “小姐,我们是不是帮帮他们?”见怜瞧见人家打架心里有些痒痒的,她虽然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不过光天化日之下蒙着个面还以多欺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先撂倒了再说! 司徒凝冰却是摇了摇头,她只看了一会儿便已瞧出来,那一男一女武功不弱对付几个外强中干的壮汉并不成问题。她在一旁瞧着就够了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姐姐他们是强盗么?”翼霏指着地上的蒙面人,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司徒凝冰抬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笑道:“你这个傻丫头,你以为这是演戏文么?强盗哪那么容易遇上?何况这里虽说是郊外可毕竟是长安天子脚下,光天化日还是一马平川附近都是往来行人的小树林,敢在这里打劫的强盗那不叫胆大包天那是蠢到无药可救。” 翼霏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咯咯”直笑,待她笑完那一男一女已经将围着他们的几个壮汉给打倒在地。司徒凝冰原本一壁跟翼霏说着话一壁打量着那对男女,那女子穿了一件天蓝色长袍,一头乌黑的秀仅用一根同样颜色的丝带系了起来作侠女打扮,杏眼峨眉容色清丽虽说不上是什么大美人却也算个小美人。倒是那男子一身黑衣劲装,身材挺拔,眉飞入鬓眸似点漆唇若涂丹,若非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肤色有些黝黑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司徒凝冰还真要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绝色美人。 “难道他就是燕国公家四房的嫡长子?”司徒凝冰暗自嘀咕,“怎么瞧都不像呀?”她在各个世家勋贵那里都有眼线,尤其是八大氏族府中的情况更是了若指掌,在她得到的线报中燕国公家的三公子是燕国公卢子毓排行第四的庶子所生的嫡长子,是个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眼前的男子仪表堂堂武艺不凡,跟“废物”两个字丝毫搭不上边。 “好身手!”司徒凝冰抚掌称赞,她果断的相信自己一手建立并引以为傲的情报网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查不清楚,燕三公子必定另有其人。 那一男一女闻言一齐朝司徒凝冰望过来,不约而同的抱拳朝司徒凝冰遥遥作了一揖倒真像一对行侠仗义的江湖豪客。司徒凝冰顺势抱了翼霏下马,走到两人面前蹲身回了一礼,直言不讳地指着地上的横七竖八的蒙面人的问道:“请恕小女子冒昧,敢问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柳树林中与两位动手?”这俩人既然喜欢玩江湖豪客那一套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还是那女子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么人,只是路过此地见有人拦着不让进林子觉得有些奇怪便闯了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就瞧见这些人围着个那几个姑娘出言调戏。”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大柳树后躲着的人。 那男子接口道:“我们上前喝止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瞧这些人的武功路数既不像强盗更不是流民,倒有些像大户人家的护院。”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皱眉瞧向那几个从柳树后走出来的人。 司徒凝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躲在柳树后头的那几个人66续续的走了过来。当先领头的是一个身着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穿缕金挑线纱裙,戴着一套赤金蝶恋花头面的年轻女子,后面跟着两个青衣丫鬟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身旁三步之遥还跟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一个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另一个满脸讨好的给那年轻女子打着扇子。 第十四章 闹剧 那年轻女子款步走到那一男一女面前,曲膝行礼曼声道:“多谢两位恩公相救。??八?一中文网? ”她髻有些散乱,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天气面颊红扑扑的,样子有些狼狈,不过举止端正仪态大方,看得出是受过良好教养的。 那对男女闻言皆摆了摆手,蓝袍女子上前一步扶起了她,豪爽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姑娘不必客气。” “你可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那男子指着地上的蒙面人问道。 年轻女子茫然的摇了摇头,皱着好看的秀眉道:“我也不知这些是什么人,我们从荥阳一路来到长安期间一直相安无事,也不知怎么的今日就快进长安城了反而遇上了这群强人。” 她身旁一直讨好着给她打着扇子的华服少年忽然开口道:“表妹不必劳神了,我看这群人必定是逃难的流民,瞧你像是富家千金便起了歹念想要劫财劫色!幸亏被我撞见了,不然后果真不是堪设想,表妹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好你的!” “对…!”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少年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点头如捣蒜的附和着,用手中折扇指着地上的蒙面人斩钉截铁的道:“这些人肯定是外地逃难来的流民,见郑小姐你生的美貌故而见色起意,亏得若钦兄担心你的安危一路上暗中保护,他对你的心真是日月可见,感天动地,海枯石烂……”少年自顾自的口沫横飞的说着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表白。 “够了!”被称作郑小姐的女子恼怒的打断了他的话,原本就红扑扑的脸颊此刻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司徒凝冰听着这两个少年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再瞧了瞧躺在地上的那群蒙面人对于这件事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强忍着笑为那位郑小姐解围道:“这里怎么说也是临近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这等胆大包天的歹人,必定不能轻饶了!”说着一本正经的吩咐见怜道:“你去找几根结实点儿的麻绳来将这些人捆了送到大理寺衙门去!” “不行!”那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反对。 “为何不行?”那蓝袍少女挑眉瞧向两个少年,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莫不是你们跟这伙歹人是一伙儿的?!” 那蓝袍少女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岂料那两个少年闻言却是一脸紧张的否认:“不是…!”“我们不认识这些人”“这事儿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巧合!”说到最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司徒凝冰瞧着他们手足无措的模样,实在好笑,很不厚道的落井下石。“两位公子不必紧张,我想这位姑娘…”司徒凝冰询问的瞧了那蓝袍女子一眼。 那蓝袍女子会意自报家门道:“我姓丁”。 司徒凝冰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丁姑娘不过是跟两位开个玩笑,瞧你们衣着光鲜器宇轩昂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门怎么会与一帮拦路抢劫的歹人有关系?想必是觉着我的建议不好,毕竟这里是城外离着大理寺衙门还有一段路,这中途若是生出什么意外叫这群歹人跑了可如何是好?” 那两少年见司徒凝冰替自己说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如捣蒜的附和道:“对…!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个。” 见怜抿嘴偷笑,暗道他们高兴的太早了。果然,司徒凝冰话锋一转,悠然道:“左右这群人不是什么良民,索性挑断了脚筋再去报官也省得他们逃走!”语气半真半假,叫人一时间捉摸不透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倒是原先躺在地上哀嚎的蒙面壮汉们闻言吓得瞬间没了声音,有几个怔怔的瞧着司徒凝冰似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还有几个求助的瞧向那两个华服少年,还有几个不中用的已经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司徒凝冰也不去瞧那些跪在地上求饶的黑衣壮汉,只悄悄地朝那黑衣劲装的男子使眼色,那男子微微一愣之后便回了司徒凝冰一笑,笑容有如六月的骄阳一般灿烂晃得司徒凝冰差点失了神。 只听“噌”的一声,那男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盛夏的日光透过柳树叶的缝隙斑驳的照耀在三尺龙泉剑上,汇聚成一道道寒光耀人眼目。司徒凝冰被那寒光晃花了眼下意识的抬手遮挡,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睛打量着那男子手中的长剑。这把剑隐隐泛着黑,不是那种阴寒渗人的黑而是一种深邃厚重的黑色,出鞘之时带给人的不是恐惧而是敬畏。这把剑她是见过的,湛卢!是当年皇帝赐给长兄司徒霁华的宝剑,不过因着二哥司徒启明好武对这把剑爱不释手,大哥便大方的将它转赠给了二哥,从此二哥剑不离身去哪里都要带着这把湛卢宝剑。 想起当年二哥刚得到湛卢时高兴的几天合不拢嘴的样子,司徒凝冰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幼时外表瞧着端庄文静可那个年纪的孩子哪有不爱玩儿的?偏她生在名门世家又好死不死的一出生便被指给了太子,爹娘是按教养皇后的标准教养她的,自她记事起身边就跟着八个教养嬷嬷吃饭走路乃至睡觉都要照着标准的姿势来,这样的日子若非没有二哥时不时的带她出去玩儿,给她带新奇的小玩意儿还在父母面前替她顶罪受罚,她真不知道当初生死一线的时候还会不会因为留恋红尘而做出同样的选择…… “公子,您快救救小人们罢…!”耳畔的哀求声唤回了司徒凝冰已飘远了的思绪,从十多年前的回忆中醒过神来,司徒凝冰蹙眉朝那些求饶的蒙面壮汉瞧去,湛卢不愧是“出之有神,服之则威”的神兵利器一出鞘便将十几个壮汉给唬住了,再不迟疑齐齐的朝着自己的主子——那两个华服少年求救。 “叫我说对了!你们还真跟这帮人是一伙儿的!”不待那两个华服少年说话,那位丁姑娘已指着他们柳眉倒竖:“说!你们拦着路人不让过这片柳树林,又找了一伙人假作强盗调戏这位姑娘究竟是何居心?有什么目的?!”这会儿她也瞧出来了,在树林外拦路的那两个人必定也是这俩纨绔子弟的人,煞费苦心的安排这出戏准不会是安了什么好心,十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司徒凝冰瞧那两个少年张口结舌的想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急的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丁姑娘,事情没弄清楚可不能冤枉好人。”在那两个少年满眼感激的目光中她又指着那群蒙面人继续说道:“与其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这两位公子,倒不如问问他们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为难’这位姑娘?”她用的是“为难”而不是“调戏”,因为这世间女子最重名声,尤其是瞧这女子的言行举止应当是出自官宦贵族人家,来自荥阳又是姓郑,若是没猜错这女子应当出自八大氏族之一的荥阳郑氏,保不齐还是楚国公家的小姐,这要是被人调戏的话传了出去,虽是受害者可毕竟于名声有碍。 丁亦晴原本听到司徒凝冰前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便有些恼火了,待听完她后一句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狠狠地瞪了那两个少年一眼,随手扯掉了一个离她最近的蒙面壮汉的蒙面巾,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踏着他的胸口,厉声喝问道:“说!为何要在林子里调…为难这位姑娘?!”听司徒凝冰故意将“为难”二字说得极重,她也回过神来硬生生将“调戏”两个字咽了回去。 那被扯掉面巾的壮汉脸色惨白的瞧了瞧踏着自己的女子又瞧了瞧那两个华服少年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就在他迟疑之际,耳边传来“噌”的一声,眼前寒光一闪丁亦晴已经拔出了背后的宝剑“唰”的一下插在了他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的缝隙之间! “我数到三,你再不说我就砍下你一只手,你仔细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只手可以给我砍!”丁亦晴语声狠厉,身上隐隐散着一种嗜血的气息。 那壮汉虽然体格健硕胆子却小的很,被她这么一吓想也不想立刻倒竹筒似的将实话都说了。“姑娘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小的是归德中朗将唐大人府上的扈从,奉了我家公子之命在这里假扮强盗假装打劫调戏这位姑娘。”那壮汉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在场之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十五章 猪朋狗友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位郑小姐听完那壮汉的话甩手就给了身后的少年一巴掌,脸色惨白的指着他质问道:“唐公子,我自问没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般害我?!你是瞧我一介女流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楚国公府好欺负!” 几句话司徒凝冰已能确定这几个人的身份,那位郑小姐必定就是楚国公的嫡次女郑玉涵,此次来长安目的也跟她的表妹独孤秀一样是冲着太子而来,毕竟淑妃已经悄悄放出风声要为太子选妃,八大氏族里那些沉不住气的已经蠢蠢欲动了。? 八一中?文?? 虽说八大氏族这些年暗地里一直没少嫌弃鄙视淑妃低贱的出身,对她的娘家萧氏也是多方抵制,但一提到太子便似忘记了他的身上亦流着贱婢的血,争先恐后的将自家适龄的女儿往长安城里送。所以说在权势富贵面前什么世家的血统规矩,儿女的幸福喜乐都不过是个笑话! 至于那挨打的少年不用猜也知道是归德中郎将唐世光家的儿子,名字她倒真不清楚,她还不至于闲到去关心一个散职武官的家长里短。而那个管郑玉涵叫表妹的少年,结合几人的对话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司徒凝冰可以肯定他就是燕国公家四房的嫡长子。八大氏族之间一直互相通婚,燕国公夫人出生太原王氏,楚国公庶兄娶的也是太原王氏的女儿,他称郑玉涵一声表妹也合情合理。他叫什么来着?司徒凝冰仔细回忆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个传闻中的废物好像是叫卢元。 这边厢司徒凝冰绞尽脑汁的想起了卢元的名字,那边厢卢元和那位唐公子正焦头烂额的向郑玉涵解释:“郑小姐,你听我说,这事儿跟若钦兄没有分毫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想要成全你们。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怨就怨我罢,要打要骂都随你!”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惊恐的捂着脸补充道:“但不准打脸!” 郑玉涵狠狠剜了那姓唐的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卢元已抢着道:“不!此事不能怨唐兄,他也是一片好心,见我为表妹你茶不思饭不想,神思恍惚,日渐消瘦,相思成疾……”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司徒凝冰算是见识到了,这卢元跟那姓唐的不仅都是纨绔子弟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你有完没完?!说重点!”这回还没等到郑玉涵打断,丁亦晴已经是忍无可忍,瞪着一双杏目不耐烦的打断了卢元滔滔不绝的…自白。 卢元抬眼瞧了她一眼,原想恶狠狠的瞪回去却被对方的气势给吓得垂下了头,小声的分辨道:“总之,唐兄是想成全我才安排了这么个局,让我假装英雄救美以博取表妹你的好感…”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抬起头,满眼希冀的瞧着郑玉涵以一种绝不会在纨绔子弟脸上出现的诚恳表情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起你,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若跟着我,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绝不叫你受半分委屈。那皇宫里面上瞧着荣华富贵样样都好,可戏文里也说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太子再好也不能像我这般一心一意的待你。表妹,你纵然不将我的真心瞧在眼里,总该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想一想!” 不管郑玉涵怎么想反正司徒凝冰因着这一番话对卢元的废物印象有了些改观,一个深情的废物总比一个滥情的废物有药可救些,况且他说的话虽然糙了些但却是事实,至少在司徒凝冰看来与其嫁给太子天天受气还不如嫁个一心一意待自己好的废物。 “说得好!”正主正为着卢元这一番不管不顾的表白又羞又恼,旁边还有人起哄,那黑衣男子,也就是司徒凝冰的二哥司徒启明抚掌赞道:“你这人虽然呆头呆脑,做起事来又蠢又笨但就冲你这番话我也要赞你一声‘好汉子’!”司徒启明性子豪爽也喜欢那些直爽的人,又因着妹妹的关系心里对杨熠是极不屑的,卢元这番话正合了他的胃口。毕竟敢公然说太子不好的人还真没几个。 若是寻常人听了司徒启明这明显带着贬义的话必定是要生气的,不过正如他所说卢元的确是呆头呆脑,只听到“好汉子”三个字便再也没去计较话中的贬义只当好话听了,还乐颠颠的冲着司徒启明作了一揖。 见此情景司徒凝冰不由得感叹,都说“傻人有傻福”,此话果然不假,她可是苦练了十年才堪堪达到卢元这境界! 郑玉涵是女儿家又是规矩严谨的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被人当众表白已是羞愤不已偏偏还有浑人击节喝彩如何不恼?若不是顾念着相救之恩她恨不得也给司徒启明一巴掌!咬牙忍了半天她才克制住怒气对着司徒凝冰、司徒启明还有丁亦晴福了一福尽量礼貌的说道:“今日之事是家表兄与我开了个玩笑,叫几位见笑了,耽误了几位的行程小女子在这里给各位赔礼了,还请各位不要将此闹剧放在心上。”她故意强调了“闹剧”二字自然是希望司徒凝冰几人不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既然姑娘都说是闹剧,我们瞧过笑过回头就忘了,怎么会放在心上?”司徒凝冰自然明白郑玉涵的意思,为了叫她安心又扭头对司徒启明与丁亦晴使眼色道:“二位说对吗?” 司徒启明和丁亦晴性子固然直爽却也是聪明通透之人,如何听不出郑玉涵话中有话?见司徒凝冰使眼色两人连忙点头道:“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等绝不会泄露半句!” 郑玉涵闻言脸上僵硬的表情总算稍稍缓和了下来,又福了一福道了声谢,随即转身冷冷的对卢元说道:“表哥今日所作所为我会尽数禀告家慈,还望你好自为之!”说完狠狠瞪了一旁的唐姓公子便领着两个丫鬟径直往林子外的官道上去了。 卢元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抬脚想追却还是收回了步子,垂头丧气的挨着一颗柳树蹲坐了下来。司徒启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不要灰心,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另表妹迟早会明白你一片心意的。”同为男人司徒启明对卢元还是有些怜悯和欣赏的。 “只是下次不要再用这种蠢方法了!”作为女人的丁亦晴自然是站在郑玉涵的立场上,对着那位唐公子翻了个白眼,很不给面子的拆台道:“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馊主意,什么英雄救美?!我都知道,这事儿在我们漠北是叫两情相悦在别的地方那就叫私相授受!亏得那位姑娘性子好只给了一巴掌,换了是我一剑砍了才解气!” “你就别做梦了,换了你别说假强盗就是真强盗也早就逃跑了谁还敢上前来调戏你!”司徒启明与她打惯了嘴仗什么时候都不忘损她两句。 那位唐公子被丁亦晴拆了台,闻言故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摇头晃脑的说道:“兄台此言正合我意。” “你欠揍!”丁亦晴杏目圆睁,扬起手就照那唐公子脸上抽去,那姓唐的旁的不行倒是挺会躲,左闪右避的那位丁姑娘竟打不着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这一追一逃给引过去了,唯独司徒凝冰始终注意着郑玉涵那边的动静。只见她快走出林子的时候迎面忽然跑过来一群人,远远瞧去清一色的劲装疾服,腰间还挂着佩刀,应当是楚国公府派出来护送郑玉涵来长安的侍卫。他们见到郑玉涵都急急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上前行了一礼,然后又询问了些什么。也不知郑玉涵是如何应答的,那男子只是往司徒凝冰他们这边张望了两眼便恭敬的退到了一边,倒是他身后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身着石榴红襦裙的女子,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扯着嗓子叫道:“二姐姐你没事儿罢?那帮歹人可有将你怎么了?!”离得远司徒凝冰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过光听声音就知道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 第十六章 欢喜冤家 不过那女子没能幸灾乐祸多久便被郑玉涵指挥着后面跟过来的一群婆子丫鬟给堵住嘴拖走了。?八一?中文? ≠郑玉涵也没再往这边瞧上一眼径直离开了柳树林,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婆子侍卫。 结合这林中生的闹剧,司徒凝冰总算明白为何郑玉涵一个世家千金会只带着两个丫鬟出现在这柳树林中了,想必卢元除了姓唐的那个狗头军师还有一个埋伏在楚国公府心怀鬼胎的盟友。 “唉…”司徒凝冰暗暗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楚国公府的后院也不太平!”不过这郑二小姐倒也不是能任人捏扁搓圆的,就冲她甩了那姓唐的一巴掌来看这姑娘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若真进了东宫那可就热闹了!司徒凝冰很坏心眼的幸灾乐祸。 那边厢的追逐最终因为那姓唐的体力不支一壁被修理一壁哀嚎着求饶而宣告结束。卢元见狐朋狗友被打再也顾不得伤感忙站起来想去拉丁亦晴,可是想起她方才教训那群没用的废物时的凶悍已经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咽了口唾沫勉强的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在离丁亦晴三步之遥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陪着罪劝道:“唐兄他嘴笨不会说话得罪了姑娘,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高抬贵手饶了他罢……”边说边向那丁姑娘抱拳行礼。 “哼!”丁亦晴瞧着虽然任性了些却也是个知进退的,对那姓唐的也没真下狠手,见卢元赔礼便顺势住了手,舞着拳头恐吓道:“这回就算了,下次再乱出馊主意坏人家姑娘名声姑奶奶就送你下去见阎罗王!” 那唐青云是家中独子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哪里挨过打?也不管她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称是。 司徒凝冰见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收敛了面上看热闹的笑意,指着还跪在地上的一群蒙面人建议道:“两位公子还是赶紧带着你们的扈从回去罢,这青天白日的又是长安城郊外,被往来的路人瞧见了再惊动了官府可不好。”这不过是场闹剧,可若闹大了于郑玉涵的名声总是有妨害的。 不待两人说话,丁亦晴便杏眼圆睁的瞪着两人凶巴巴的道:“听到没有?还不快带着你们手下这群废物滚!” 她这一声真比圣旨还管用,两人二话不说立刻指挥着跪在地上的那群蒙面人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柳树林,好似后面有什么吃人的妖怪似的,不过片刻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翼霏瞧着空荡荡的林子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丁亦晴拍着手笑道:“姐姐好厉害!” 丁亦晴闻言原本还绷着的一张凶巴巴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冲着翼霏温柔的一笑。她的容貌不算绝美,不过这一笑化解了她身上散着的凛凛英气,倒是为她增添了几分静谧安详的美,翼霏真心夸赞道:“姐姐真好看!” 丁亦晴表面瞧豪爽听了这话竟不好意思的脸红起来,一旁司徒启明还不忘打趣道:“呦!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脸红!” 司徒凝冰对这位豪爽直白的丁姑娘很是喜欢,便笑着对司徒启明道:“爹爹将你送去漠北戍边,是要你学着像大哥那样稳重些,没想到你这稳重没学成倒学会欺负姑娘家了?” 司徒启明脸上笑容一敛,瞪着眼睛瞧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好半天才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小妹?” 司徒凝冰没有正面回答,只瞧着司徒启明娇俏的笑道:“夜半行窃,僻巷杀人,愚俗之行,非谋士所为也。过了这么多年,瞒天过海之计你总该学会了罢?” 司徒启明怔怔的盯了她半晌忽然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司徒凝冰抱了起来转了几个圈欣喜的叫道:“小妹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司徒启明性子大大咧咧的,这几年又一直呆在民风开放的漠北于这世间的男女大防并没有太在意,况且他只知道面前的是自己阔别十年的亲妹妹至于是男是女一时间还没注意到…… 司徒凝冰任由他抱着,爽朗的笑了起来,一旁的见怜呆呆的望着旁若无人转着圈的两兄妹,心里有些酸酸的眼眶不由得红了,她伺候了小姐十年,从来没见她笑得这样开心过,这笑声里充满了自内心的喜悦,不似寻常的时候即使是仰天大笑,那笑声里也是透着阴郁的。 转了一会儿,直到把自己转晕了,司徒启明才放下司徒凝冰拧着眉头说道:“妹妹,你可比从前瘦多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罢?回家一定要叫母亲给你好好补一补。”这丫头抱起来轻的跟什么似的,哪像小时候让她踩着自己的肩膀爬树都差点没压死他。 “哪里是我瘦了,那是二哥长大了变成爹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司徒凝冰瞧着他一脸心疼的模样,心灵相通似的也想起了幼时司徒启明经常带着自己借着后园子里那颗高大的梧桐树翻墙出去玩儿,那时的他可没现在这样结实,又干又瘦的,偏模样继承了母亲的艳丽,不知情的都以为他是个女孩儿,自己那个时候金尊玉贵的养着虽算不上胖可对于只相差两岁又“弱质纤纤”的二哥来说确实是很有分量的。 司徒启明给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正高兴着横刺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很不给面子的拆台道:“妹妹你就不要夸他了,再夸他尾巴可要翘起来了。” “我跟我妹妹说话你插什么嘴!”司徒启明狠狠瞪了丁亦晴一眼,又转头笑容满面的对司徒凝冰道:“妹妹你别理她,她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丁亦晴暴跳起来,一脸杀气的瞪了回来。 这两人怒气冲冲的一来一往倒将其余三人都逗笑了,司徒凝冰抿着嘴劝道:“我二哥就爱胡说八道,姐姐是女中豪杰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丁亦晴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冲着司徒启明得意的挑了挑眉,“听见没有,还是妹妹会说话。” “不害臊!那是我妹妹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别乱叫!” “呸!到底是谁不害臊了?你抢了我姐姐让她一年四季的给你做衣服鞋袜把你当亲弟弟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司徒凝冰听着他俩的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二哥别争了,算起来还是咱们赚了,你多了个姐姐疼你,我也多了个姐姐疼我,这等好事上哪找去?” 司徒启明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闻言眼睛亮了起来,笑眯眯的点头道:“你说的对!这是咱们赚了,还是妹妹你聪明!”说完又一脸得瑟的对丁亦晴道:“这妹妹可不是白叫的,要给见面礼你懂不懂?快点拿来!” 司徒凝冰斜睇了他一眼嗔怪道:“二哥你也真是的,丁姐姐远来是客,你在漠北之时又受了丁将军一家多番照顾正应该投桃报李才是,怎么还这么不客气?”又满面笑容对那丁姑娘道:“姐姐别理他,能结识姐姐这样的女中豪杰是我的福分,谁稀罕那些个俗物!” 丁姑娘被她说得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上前握着司徒凝冰的手,亲热道:“妹妹的嘴真跟抹了蜜似的,怨不得你二哥成天跟我显摆,‘我妹妹怎么怎么好’,‘如何如何聪明’,我原先还不信,今儿个见了才知道他倒还真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五寸来长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匕来递给司徒凝冰,“这是我父亲大胜突厥时得来的战利品,妹妹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玩儿罢。” 司徒凝冰也不推辞大方的接过了匕,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这把匕的手柄和剑鞘都是纯金打造,纹饰华丽繁复,上面镶嵌着的蓝红宝石颗颗都有拇指大小,尤其是手柄上那颗蓝宝石晶莹剔透成色极好在日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黑色是难得的珍品。这般精致的东西粗狂豪迈的突厥人只怕做不出来,瞧上面的宝石和纹饰倒像是波斯人的手笔。 司徒凝冰一壁小心翼翼的将匕收好一壁从袖袋中摸出了另一把质朴无华的匕塞到丁亦晴手里,“凭白要了姐姐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心里实在不安,这匕虽说煞气重了些却是削铁如泥,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见怜瞧着那柄质朴无华的匕瞳孔微微缩了缩,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最终咬着嘴唇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第十七章 分歧 丁亦晴抽出匕一瞧只觉得寒光闪烁,虽是把匕却比剑还要杀气逼人!“真是好东西!”丁亦晴赞叹的盯着匕移不开眼睛。?八一中?文 “妹妹你也忒大方了些!”司徒启明盯着丁亦晴手中的匕两眼直放光,无比心疼的抱怨道:“这么好的利器给她太糟蹋了!” 司徒凝冰瞪了他一眼,半嗔半恼的说道:“二哥你也太小家子气了,五金之英的湛卢都在你手上了,还惦记旁人的!” “那怎么了?”司徒启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习武之人眼里神兵利器就跟绝色美人是一样的,你见过哪个色鬼会只盯着一个美人瞧?” 司徒凝冰懒得理他,扭头对丁亦晴道:“姐姐喜欢就好,这把匕名唤‘问天’原是用来凌迟重臣的,煞气太重未免有些不吉利,我是瞧姐姐并不是拘泥的人才敢把它拿出来,还望姐姐笑纳。” “问天?就是欧冶子所铸的问天?”丁亦晴眼睛亮闪闪的,胡乱的点着头,声音里满是激动和欣喜。“笑纳,一定笑纳!”她自己那把匕虽然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的,拿来切水果还行,杀人?还不如******来得趁手!就这种破玩意儿居然换了把宝贝回来,真是意外之喜。 司徒凝冰的心思千回百转却喜欢丁亦晴这样的直性女子,又思量着自己与翼霏两个人玩儿未免太冷清了些便开口相邀道:“姐姐从漠北一路过来,若是不急着赶路便与我们一处游湖去罢,也瞧瞧这长安城郊外的夏日风光。” “好!”丁亦晴毫不犹豫的点着头,她早就想好好游玩一番了,这一路上的湖光山色都是漠北不曾见过的,她还来不及仔细瞧一瞧那该死的司徒启明便赶着投胎似的催着她赶路,这些日子她可憋坏了,今儿个倒是个好日子,不仅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还得了“问天”这样的宝贝,真不枉千里迢迢来一回长安城。 司徒启明见自己被忽略了,不高兴的叫道:“我也要去!” 司徒凝冰瞧他一脸委屈的样子,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自然是要去的,咱们自家人还要我请你不成?” 司徒启明一听“自家人”三个字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嘿嘿…就是想跟妹妹你说…既然是要游湖我先去前边码头找一艘画舫打点打点,你们慢慢走过来就是。” 司徒凝冰甜甜的笑着:“还是二哥想得周到。” 司徒启明被她笑得有些飘飘然,动作利落的上了马,往不远处的码头飞驰而去。 丁亦晴瞧了瞧司徒启明的背影又瞧了瞧笑容甜美的司徒凝冰,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丁亦虹,这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神似。 四人在郊外直玩到日落西山这才慢悠悠的骑着马往城内去,司徒启明打小就调皮旁的心眼没有这玩儿上头鬼点子倒是一大堆,又有一个同样性子的丁亦晴在一旁助阵,翼霏这个从没出过皇城的孩子跟着他们几乎玩儿疯了,这会儿正歪歪斜斜的躺在司徒凝冰的怀里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司徒凝冰知道她是累极了故意放缓了马,算准了时辰在城门关闭前晃进了长安城。 李嘉懿早已等在了城门口,司徒凝冰一进城便瞧见了他。他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任周围的行人如何行路匆匆,他自巍峨不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又似乎他已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司徒凝冰瞧着他竟有一瞬间的晃神,不是因为他俊秀绝伦的面容而是被他的风姿所吸引,晚霞的余韵落在这一袭白袍的贵公子身上,真真是一副静谧出尘的画!好看的男人她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个能有这般风姿绝世,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李嘉懿也在打量着司徒凝冰,骑着马踏在漫天霓虹里的女子脸上挂着懒懒的笑容,瞧着那样宁静安详,可不知为何李嘉懿隐隐觉得纵然是被盛夏带着暑气的夕阳包围着,司徒凝冰也无法沾染上一丝的温暖,漫天的红光不过是反衬,更衬得她清冷寥落仿佛根本不属于这尘世! “李公子”司徒凝冰策马缓缓走到李嘉懿跟前小心翼翼的抱着翼霏下了马,“你的表妹,我现在完璧归赵。”许是真的累了翼霏沉沉的躺在她怀里眼皮都不曾动过一下。不等李嘉懿话他身后的两个中年仆妇上前一步轻手轻脚的从司徒凝冰手中抱过翼霏上了一旁的马车。 司徒凝冰瞧那两个仆妇一眼,虽然打扮朴素但容貌端正两双手也是白皙细嫩,行动间又极为稳重规矩,李嘉懿孤身前来长安身边带的都是小厮连丫鬟都没一个,长安城的别院里又长久无人居住留着的下人不过是看看屋子的粗使仆役哪来这等体面的仆妇,想来是李贵妃不放心特遣了宫里的姑姑随他一起来接翼霏的。 瞧着翼霏被抱上了马车,李嘉懿才回过头来目光复杂的望着司徒凝冰,“司徒小姐,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不过公主年纪还小请你高抬贵手。”他话说得虽客气,但语气里却是毫不掩饰的冷冽之意。 司徒凝冰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原本因懒散笑容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神情瞬间妩媚了起来,“人总是要长大的,纵然没有我也会有旁人。我有耐性旁人可不一定有。”所谓关心则乱,李嘉懿的心情可以理解。司徒凝冰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接近翼霏确实别有用心,不过无论是瞧在翼霏份上还是以往的交情份上她总该提醒他一下。 李嘉懿直直的盯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冽似寒天腊月里的冰霜,司徒凝冰依旧妩媚的笑着,两只眼睛平静无波一如没有波澜的古井,心里却暗暗惊奇着:从前倒没在意李嘉懿这双眼睛竟是像极了那个人!只是他从来不会有这般冰冷凌厉的眼神,他的眼睛永远都是温和的,可那温和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也只有被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司徒凝冰才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好似跌进了冰冷的深潭里,寒意浸透骨髓连心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日后小姐但凡有事尽可以来找在下,李某虽然不才倾尽全力也会帮小姐得偿所愿。”李嘉懿的弦外之音司徒凝冰如何听不明白?说了半天还是那句话,让她离翼霏远一些!感情她的话人家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也罢,反正她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何必作这无谓的口舌之争?瞧着李嘉懿虚浮的笑了笑,司徒凝冰不带丝毫诚意的福了福:“多谢李公子。”说完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开了。 李嘉懿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终平了心气。他现在算是明白太子为何要做秋后算账这等蠢事儿了,跟这女子说上几句话养气功夫不到家的真连命都要短上几年! 第十八章 热闹 司徒凝冰与李嘉懿说完话便去寻司徒启明与丁亦晴,两人正闲闲的站在城门边四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司徒凝冰这边,见她走过来忙收回目光装作闲聊的样子。八?一中?文 “今天天色不错。”司徒启明抬头望天睁着眼睛说瞎话。 丁亦晴还点头附和着:“就是!月亮好大呀!” 司徒凝冰挑着眉梢瞧了瞧依旧半挂在天边的红日又瞧了瞧两人,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了,司徒启明挠着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厚脸皮的问了一句,“妹妹,那个坐轮椅的小子是谁?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那是哪家公子?生得真是俊俏,就是找遍整个漠北也寻不出及得上他一半的!”还不等司徒凝冰开口,丁亦晴已经兴奋的嚷了起来,她生在漠北性子又豪爽,有什么说什么才顾不得什么劳什子的世俗规矩! 司徒凝冰也是喜欢她这一点才乐意与她相交,她的生活里有太多的拐弯抹角阴险狠辣,脑子动的多了总是会累的,与丁亦晴这样纯粹的人在一起心情会轻松愉快不少。 “你个花痴!”司徒启明斜斜的瞧着丁亦晴,一脸的鄙视。 丁亦晴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就许你们男人喜欢漂亮女人,就不许我们女人喜欢英俊的男人?!” 司徒启明一时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司徒凝冰却抚掌笑了起来,“姐姐说的极是。” “我妹妹都被你带坏了!”司徒启明恨恨地瞪了丁亦晴一眼,往前跨了一步挤在司徒凝冰和丁亦晴中间让她们不得不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她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你少跟她来往!”司徒启明瞧着司徒凝冰一脸郑重的交代着。“还有!那个坐轮椅的小子瞧着也不像是好人你以后不许再跟他说话!”司徒启明在漠北多年入乡随俗,对世间的男女大防瞧得很淡,不过涉及到自己妹妹那就另当别论了! “二哥,那小子年纪比你大。”司徒凝冰瞧着他试探的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司徒启明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司徒凝冰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引导着,“你再仔细想想。” 司徒启明蹙眉想了半天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我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个人,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罢!” 司徒凝冰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二哥心思简单一心只在武艺上也不知是福是祸。有心想提点他两句,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那是她二哥有些话她说是不合适的,还是该先探探父亲的口风再论。 “那是安国公世子。”司徒凝冰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将李嘉懿的身份说了出来,“他们家的太夫人跟咱们家的老祖宗是亲姐妹,论理你我都该称他一声表哥的。” “我还以为所有的世家公子要么跟你一个德行要么都是花天酒地的纨绔,今儿个算是见识到姐姐说的芝兰玉树是什么模样了。“丁亦晴两眼放光满脸的赞叹,“真真是朗月清风般的人物!“随即嫌弃起司徒启明来,“亏我姐姐往日还一个劲儿的夸你如何如何好,这如今跟人家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司徒启明气得剑眉倒竖张嘴就要刺回去,司徒凝冰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抢着道:“俗话说各花入各眼,姐姐别说我偏袒自家哥哥,李公子固然是人中龙凤可我二哥也不差什么,他们一个是朗月清风一个是骄阳霓虹,各有各的好。“ 司徒启明闻言立刻就得瑟了起来,挑眉瞧向丁亦晴虽然没说话不过就他那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眼神就已经够欠揍了。 丁亦晴碍着司徒凝冰的面子总算是忍住了没动手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大的莲花灯!”司徒凝冰正想说点儿什么转移两人的注意力,碰巧瞧见了几十人正抬着一盏硕大的莲花灯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经过,引起了一片骚动。 “咱们快过去瞧瞧罢!”丁亦晴的兴致立刻被提了起来,再也无暇理会司徒启明牵了身后的马拉着司徒凝冰便往人群骚动处奔去。 “哎!你慢点儿!别摔着我妹妹!”司徒启明也是个好热闹的,牵了身后的马几步追上丁亦晴挡在司徒凝冰身侧,一壁嘱咐她走慢些一壁小心的挡着往来瞧热闹的行人。瞧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司徒凝冰心中一暖:上天待她终究是不薄的。 几人好不容易穿过厚厚的人墙挤到最前面,好奇的打量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硕大莲花灯,那灯外形虽然硕大但做工却极精细,用料考究比寻常的宫灯都强些。有那好事的正追着抬花灯的人打听:这么大的莲花灯要抬到哪儿去?做什么?这是谁家的灯……? 没过多久这大街上的人就都知道了,这盏莲花灯是西市新开的一家名叫胧月坊的灯笼坊做的,抬灯的都是这家灯笼坊的伙计,之所以扎了这么大一盏灯是因为东家初来乍到,怕这长安城的人不知道自家灯笼坊的手艺,便趁着这中元节显一显名声。这莲花灯据说是要抬到曲江池去放的,而且放法也十分有趣,一般的河灯都是先点亮以后放到水里任其随水漂流,这盏灯却是先放到水中任其漂流一段距离之后,再以火箭射中灯中的灯油将其点燃。当然,射箭的可不是灯笼坊的伙计,凡是会射箭的都可以一试,而胧月坊会给出一百两银子的彩头并在下个月中秋节送一盏特别的花灯给那第一个点燃河灯的人。 司徒凝冰听着瞧热闹的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望着那缓缓行进的莲花灯往东市修政坊方向去,不由莞尔,曲江池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虽然也是对外开放的不过平日里也只有少数的显贵之家敢用这池子,若非今日是中元节,寻常百姓也不敢在这里放灯。这胧月坊的主人如此高调的抬了这样一盏灯到皇家园林的池子里放,其用心恐怕不止显一显名声那样简单,而且还借着中元节捎带上了中秋节,一环扣一环心思剔透目光长远倒是个人才! 一旁丁亦晴早已是满脸的兴奋,“射箭点灯?这倒是有趣,我也要去试试!” 司徒凝冰心里也有些好奇,想瞧瞧这胧月坊的主人还有些什么花样,便点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要抬到曲江池的,我们便先过去罢,等会儿天黑了人可就多了,我们这会儿过去倒能寻个好位置瞧热闹。” “妹妹说得对,咱们这就过去罢。”几人费力的挤出围着莲花灯瞧热闹的人群,各自上了马往曲江池去。 第十九章 出气 “别拦着我!我要去宰了这个乌龟儿子王八蛋!” “姐姐冷静些,你现在若真冲出去杀了那田少甫脏了自己的手不说还要误了丁大小姐终身的!二哥你快过来帮忙拦着丁姐姐!” 原本正打算提剑冲出去的司徒启明闻言一怔,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司徒凝冰瞪得咽了回去,杀气腾腾的气势立时就减了一半。?八?一中文网 见他消停了司徒凝冰又继续劝丁亦晴道:“这田少甫太不是东西,既然已经有了丁大小姐那样好的未婚妻就不该再朝三暮四去招惹那青楼女子,这等负心薄幸之人原本杀了也不过分,可姐姐想一想若是现在冲出去将他杀了,会有什么后果?”不待丁亦晴说话司徒凝冰已自顾自的接道:“不止姐姐自己要为这等薄幸之人填命,还会叫全长安城都议论漠北丁家的姑娘凶悍霸道不识礼数!这名声若是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敢与丁家议亲?”她这几句话语气不重,却句句切中利害丁亦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可瞧了瞧外头热闹的欢呼起哄声又不由得咬牙切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能明着来,今晚等人群散了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司徒凝冰幽然一笑斜斜的朝那田少甫瞥了一眼,这个神情正巧被司徒启明瞧见了不自觉的替田少甫一阵哆嗦,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小时候她每次露出这种神情就肯定有一个人要倒霉!“揍他一顿不过是皮肉伤躺个几天就好了,一个不小心还会叫人现,不解气不说还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倒不如……”司徒凝冰凑到丁亦晴耳边低低的交代了几句,丁亦晴跟变脸似的瞬间转怒为喜,抚掌笑道:“这个主意好!” 曲江池畔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大群人,大多数都是来放河灯顺便瞧热闹的,池畔搭了一座临时的高台,虽然简陋可上面挂着的用以照明的灯笼却是只只精致。高台的中央站着一个虎背蜂腰的少年,离他三步之遥立着一位身量纤弱的少女。皓月当空,水样清辉混合着柔和的灯光映照在少年的脸上,虽是夜晚台下的人却将少年的容貌瞧的清清楚楚。剑眉秀目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可惜嘴唇太薄让他好看的眉目失了些颜色,鼻子倒是英挺不过配上他略显消瘦的双颊就显得有些刻薄。站在他身后的少女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正巧立在他的阴影里,瞧不清楚容貌,不过单看她弱风扶柳的身姿就叫人心里痒痒的,就如雾里看花一般特别想要一窥真容。 女人嘛,原就是三分姿色七分风情,这女子聪明的将七分风情挥了十成十再配上略有几分姿色的容貌要收服田少甫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自是手到擒来。 司徒凝冰几人因为来得早,包下了曲江池对面望江楼二楼临水的一间厢房,坐在窗边就能将外面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此时三个人齐刷刷的站在窗边六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高台上的少年,眼见着他挽弓搭箭丁亦晴也举起了方才叫见怜从自己马背上取来的弓箭。 围在曲江池畔的众人眼见着少年射出的火箭如流星一般飞向先前几十人都没点着的荷花灯欢呼之声还未出口就变成了一声带着匪夷所思的惊呼:“耶?!” 那眼看着就要飞入荷花灯中点燃河灯的火箭竟然在最后一刻莫名其妙的转了方向,掉落在被上百只荷花灯映照着着澄澄亮光的池水中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什么人?!”当众人还云里雾里的时候田少甫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一双秀目带着鹰隼般的犀利朝司徒凝冰他们呆的厢房这边射了过来。不得不说这田少甫虽然德行不怎么样却还是有些本事的。 “该我上场了!”已换了一身男装的丁亦晴春风得意的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了一旁的司徒启明,抬脚踩上了窗框飞身越出了厢房,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那个高台上。 众人瞧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影又是一惊,唯有台上的田少甫沉着一张脸阴森森的开口道:“方才是兄台射的箭?”今夜月色好,灯光又将池面映照的分外透亮,加上他目力过人自然是瞧见了自己的火箭是被另一支箭给射落的。 他的面相原本俊美中带了几分阴沉,如今沉下了脸更叫人瞧着有些怵,丁亦晴却是毫不畏惧脸上还带了三分得意,假模假式的拱了拱手道:“不错,正是在下。”她生的原就英气穿了男装又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倒是无人认出她是个女子。 “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了兄台?兄台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田少甫的火箭被人给射落了心里原就憋了一口气,如今这人又是一副挑衅的神气,心里的火不由烧的更旺了些,瞧着丁亦晴的目光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人就是这样,故意想惹你生气的时候,你越生气他就越高兴。丁亦晴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对上田少甫无比阴沉的目光非但不收敛还很不怕死的笑道:“田兄不要误会,在下并不是诚心搅局的,实在是受了家中长辈的嘱托想要试试田兄的本事。原本应当择个吉日登门拜访的,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瞧个热闹碰上了,便趁机完成了长辈的嘱托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唐突之处还请田兄不要见怪。” 司徒凝冰远远听着她这一番充满挑衅的客气话不由笑对司徒启明道:“瞧不出晴姐姐也有一张利口呢。” “那是!保准气死田少甫那个龟孙子!”别瞧司徒启明平时总跟丁亦晴打打闹闹的,关键时刻立场还是很坚定的。 两人虽说着话却时刻注意着高台上的动静,丁亦晴话一出口,田少甫还未及恼怒“你长辈是谁?”这个问题便已冲口而出,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丁亦晴早等着他这一问,忙自报家门道:“在下姓丁单名一个忠字,家伯父是驻守漠北的怀化大将军丁延龙,此来长安一为走亲访友。二嘛…是受了伯父的嘱托顺便瞧瞧未来大姐夫武功人品如何。”说着还貌似歉意的朝田少甫笑了笑,“田兄不要见怪,我大伯父虽说与令尊大人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不过漠北与长安毕竟隔着千山万水,阁下人品武功如何光凭田伯父信中寥寥数语实在难以了解全面。我大伯母去的早,大姐姐小小年纪就帮着大伯父照管内院教养妹妹****不少心,故而我大伯父特别心疼这个女儿,对她的婚姻大事也格外谨慎,所以我来长安的时候特意嘱咐我好好调查一下田兄,以免自己的掌上明珠所托非人!” 田少甫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一时气愤也不管什么后果不后果张口就要退婚!“既然丁将军对在下不满意……” 丁亦晴早就得过司徒凝冰的提点千万不能叫田少甫先自己一步说出退婚的话来,所以田少甫的话没说完她就抢着道:“田兄的人品如何我方才已经见识到了,不过没关系,我大伯父说了男人没成亲前难免有被野花野草迷眼的时候,我大姐姐贤惠的很进了门自然会劝导着夫君走上正道,这不是问题。咱们两家都是将门,只要功夫过得去上了战场不至于送死就成了,我武功虽然在漠北军中是倒数的,不过总算能保住性命,大伯父也没抱太高的希望只想着未来女婿的功夫比我这个不争气的外甥高一点儿就行了。” 司徒凝冰听到这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丁亦晴也是个聪慧的,自己不过提点了她两句她就能将话说得这么…气死人不偿命,孺子可教也。 那边厢田少甫已经被她这夹枪带棒的话气得差点吐血,恨不得上前拔了她的舌头! 第二十章 比试 “不过你我两家是世交,说不定将来咱们还是亲戚,都说拳脚无眼这伤了谁于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八??一?中文 依我之见,咱们不如就比试箭法,同时各射三支火箭谁先将荷花灯点燃谁就算赢如何?”丁亦晴见田少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男女在体力上天生就是有差距的,对方武功底子如何还是未知之数,若是贸然比武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不但前功尽弃不说这丢人也丢大了!爹爹常对她说兵不厌诈,她现在就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瞧他方才那一箭她就知道至少在箭法上自己是有胜算的。 田少甫是这长安城中有名的神箭手素来百百中,或许是平日里被捧得太高了以至于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又或许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在见识过丁亦晴的箭法之后田少甫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了丁亦晴的挑战。 就在他们准备比试的时候台上不知何时走上来一个年轻男子,先是向两人行了一礼又向台下众人团团作了一揖然后才自报家门道:“小可是胧月坊的少东,负责主持今日这场热闹。承蒙两位公子看得起以我们这荷花灯作为比试,不过在两位比试之前小可有两句话要说清楚。方才在场诸人有目共睹,田公子的箭若非被这位丁公子给射落了是定能点燃河灯的,我胧月坊早就有言在先第一个点燃河灯的人可得一百两银子的彩头和下个月中秋节我坊特制的花灯一只。小可斗胆说一句两位的比试结果如何我胧月坊不敢参与,不过这第一个点燃河灯的应当是田公子,彩头与花灯都该归他,不知丁公子与在场的诸位可有意见?“他原本想出这射箭点灯的花样不过是想借着这场热闹打响胧月坊在长安城的名气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毕竟只是一介商贾而这两个都是官宦子弟,这官家要斗他一个小老百姓没必要掺和进去,倒不如尽早撇干净还顺便卖个人情给田公子。 丁亦晴原本是不在乎什么银子花灯的,她的主要目的是羞辱田少甫给自己姐姐出气,正想点头答应眼角余光瞥见立在田少甫阴影里的女子忽然想到:这姓田的龟儿子可不就是为了赢中秋节的花灯来讨好这个狐狸精,才跑过来射箭的么!一想到这一点她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语气坚决的道:“银子可以给他,不过那什么花灯若是赢了就得归我。“说完挑衅的瞧了那阴影中的女子一眼,“我大姐姐最喜欢花灯了,我要带回去送给她。“ “这…“胧月坊的少东有些为难的瞧向田少甫:“田公子您看?“ 田少甫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输,闻言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反对。 生意人自来精明,那胧月坊的少东见田少甫并不反对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宣布道:“既然如此那这一百两银子的彩头就请田公子带走。“不等他吩咐已经有一个小厮捧着个用红布盖着的长方形托盘走了上来,恭敬的奉到田少甫面前。 田少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身后的小厮忙替他将银子接了下来。 “至于这中秋节的灯笼么…”胧月坊的少东“呵呵”干笑了两声,“承蒙丁公子瞧得起拿它来做两位输赢的彩头,实在是我胧月坊的荣幸。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两位公子这般高看我胧月坊,小可也不能小气了。这样罢,两位无论输赢只要喜欢尽可以到我们西市的铺子里挑选喜欢的花灯带走,也算是小可酬谢知己的一片心意。” “这胧月坊的少东还真是个聪明人。”司徒凝冰似是自言自语,一旁的见怜觑着她的神色适时的附和道:“就是呢。他一上来就先把自己摘干净了,接着两边讨好,最后再借着这场比试扬了胧月坊的名,只说了几句话就一箭三雕,奴婢瞧着丁姑娘和那田少甫的箭法都不弱,可这胧月坊的少东家才是真正的高手。” “哎,你们别说了,快瞧比试要开始了。”司徒启明遥点着高台声音既兴奋又紧张。 见怜瞧了司徒凝冰一眼乖乖的闭上了嘴。 高台上丁亦晴与田少甫各自挽弓搭箭,瞄准了已经漂出老远的硕大的荷花灯,好在今日池中满满的都是着亮光的河灯,光线虽然微弱汇聚在一起再加上清亮的月光也足够将那盏大河灯的位置照清楚了。 曲江池畔成百上千双眼睛齐齐的盯着高台上那两簇微弱的火苗,一时间雅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听得“嗖嗖”两声弓弦响,两点火光一齐朝那盏大河灯射去却在即将射中的时候撞到了一起,短暂的汇聚之后一同坠落熄灭在了池水中。 “瞧不出田公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箭法可比咱们漠北军营里的伙夫强多了。”丁亦晴见自己的火箭被射落倒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讽刺田少甫。她老子丁将军平日里可没少教导她临阵对敌一定要保持冷静,在此基础上想法设法的使对手失去冷静。 田少甫同样出身将门,像这种道理也不是不懂,不过他与丁亦晴不同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纸上谈兵跟亲身实践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所以他毫无意外的中计了。原本好不容易强压下的怒火在丁亦晴一句话之后又蹭蹭的窜了上来,捏着弓箭的手止不住微微的颤抖。 丁亦晴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言转身从胧月坊的小厮手中取过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火箭,然后转头对田少甫客气道:“田公子,请。” 田少甫深吸了几口气拼命压下心中的杀意,也从胧月坊的小厮手中拿了一支火箭。 又是两声弓弦响,两点火星又一齐朝大河灯飞去,旁人或许瞧不出来,司徒凝冰与司徒启明却是看得清楚,丁亦晴的箭确实是朝着河灯去的,田少甫的箭却是瞄着丁亦晴的箭射的,所以射箭的时机和角度都会有些微的差别,他的目的不是点燃河灯而是射落丁亦晴的箭。司徒启明不屑的冷哼,“这种同归于尽的笨法子也亏他好意思用!”话刚说完他立马就“咦”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激动,“死丫头,早就该用这招了!” 曲江池畔传来阵阵欢呼,那盏大河灯已经亮了起来,大多数人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谁赢了,只知道在那两支火箭眼看着又要撞在一起的时候斜刺里忽然窜出来第三支火箭竟带着其中一支火箭一起飞向那盏大河灯,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折腾终于有人点亮了中元节这盏独一无二的河灯。 第二十一章 再遇 “田公子,承让了。八??一?中文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丁亦晴装模作样的朝脸色泛青的田少甫拱了拱手,面上的得色毫不掩饰。她语声不高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站得离高台比较近的人群的耳中,看似低调的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她话音刚落只听“咔擦”一声,田少甫手里的弓硬生生被他折断了,狠狠的摔在地上,理都不理丁亦晴转身径直走下了高台。他身后的女子始终头也未抬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晴姐姐的箭法真是好,放眼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来。”司徒凝冰由衷的赞叹。方才的情景她瞧得清清楚楚,丁亦晴第二箭射出后立即射了第三箭,这后一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度都在前一箭之上,更绝的是她的准头,比起田少甫将箭射落的本事这追着箭尾借着后一支箭的力道将前一支箭带着一起射中目标,这其中的难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是,这个死丫头别的本事不怎么样,射箭在漠北军中可是屈一指的就连她爹丁将军也是望尘莫及,田少甫今儿个遇上她算是交了华盖运了。”司徒启明难得的称赞了丁亦晴。 兄妹两人正说着话,隔壁包间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射的好!就该给田少…少甫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点儿厉害…瞧瞧!”隐约还有另一个男子的劝解声:“若钦兄你喝多了,咱们回去罢。” “我没喝多!你…别拦着我,我…就是要骂!田少甫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放着门当户对的将军家大小姐不要,被…被个青楼里的粉头迷得五迷三道的。瞎…瞎了他的狗眼!戏子无情****无义!把这种女人当宝贝似的供着,把个正正经经的未婚妻当草似的…糟践,猪油懵了心了!活该被人家娘家兄弟教训!这福气我盼…都盼不来,他还…呜…”说到后来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另一个男子似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慰,只翻来覆去干巴巴的一句:“若钦你别难过,郑小姐早晚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司徒凝冰早就觉得这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再听了这几句话哪还有猜不到的?这不就是今天在柳树林里演了一出闹剧的那两个活宝么?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么快就又遇上了。 “骂得好!”丁亦晴不知何时已从外面回来了,正巧听见了这一阵没头没尾的痛骂,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丁亦晴也不管厢房里的人是谁站在门口就冲里面叫道:“兄弟这话说得太好了!田少甫这个龟儿子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瞎子!就冲你这几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丁亦…丁某人交定了!” “谁在外面瞎起哄?!”唐青云正劝说卢元小声些免得传出去得罪了田少甫,他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还是有数的。别瞧田少甫不过是个正三品上护军家的公子在这到处是贵人的长安城里连号都排不上,这小子可是有几分本事的功夫好不说还得了魏王的赏识,谋了个从八品御侮校尉的差事,他姐姐前阵子又成了魏王的侧室正五品的孺人,田少甫的身价便水涨船高了,京中的世家公子们瞧着魏王的面子也会给这小子几分脸面。这厮今日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肯定很生气,若是叫他知道他们还在这边幸灾乐祸少不得又得挨揍!偏还有不怕死的这时候窜出来乱说话,他费了那么多口水眼看着就快劝住卢元了怎么能叫个半路冒出来的人搅了局?闹得前功尽弃?! 丁亦晴赢了田少甫心情正好,自动忽略了唐青云语气中的不善,难得好脾气的没有一脚踹开厢房的门而是推门走了进去,见是今日柳树林种遇到的两个纨绔虽然惊讶却瞧在他们帮忙骂了田少甫的份上笑嘻嘻的道:“原来是你们,想不到我们挺有缘一天里遇上了俩回。” 唐青云见她随随便便闯了进来张了张嘴正要开骂,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之后立刻闭上了嘴,苦着一张脸道:“怎么又是你?!每次遇上你都没有好事!” “唐公子话不能这样讲。”司徒凝冰施施然走进隔壁的包间,“今日柳树林中若不是遇上了我们这会儿你们恐怕就不是在这望江楼中喝酒了,怎么着也要在刑部大牢里过中元节了。”见唐青云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司徒凝冰不由挑眉道:“说起来唐公子也算胆大的了,在这长安城天子脚下也敢拦路‘打劫’楚国公家的小姐,怎么这会儿倒顾忌起一个区区的田少甫来了?莫不是…挨过他的揍?”虽然只见过一回不过这俩活宝的性子司徒凝冰倒是瞧出了那么个一二来,欺不欺善她不晓得,怕恶是肯定的便随口那么一猜。 没想到真给她猜中了,唐青云还没说话,一旁喝的已有了四五分醉意正趴在桌子上欲睡不睡的卢元忽然抬起头瞪着眼睛盯着司徒凝冰,“你…怎么知道?!”不等司徒凝冰回答他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一年前,我跟…唐兄一起去暖…香阁,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着名动京…师的花魁杜…翩翩,没想到那杜翩翩一个妓女架子却比公…主端的还大,我们去了别说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可我们总不能白跑一趟,便叫了两个姑娘陪酒,哪知道那暖香阁一个妓院规矩还挺大,里面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不说,还不让人摸,你们说说这…哪像妓院呐?”卢元顿了顿打了个酒嗝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就火了!唐兄拉着身边那个陪酒的姑娘非要她陪着过夜不可!” 他这话一出司徒凝冰和丁亦晴不约而同的瞧向唐青云,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鄙视。 唐青云被她们瞧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摆着手解释道:“他喝醉了,你们别听他瞎说,我当时也就是气不过,一个青楼还这么霸道,想出口气罢了!我可没真要她陪睡呀!” 第二十二章 魏王的算盘 “你倒是想,可也要瞧瞧有没有这个斤两。?网 ”一直跟在妹妹身后没有出声的司徒启明忽然插口道:“暖香阁是这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无数名门公子在里面一掷千金却没有一个敢乱来,你可知道这是为何?”司徒启明这几年虽然都呆在漠北,不过他毕竟是自幼长在长安的世家公子,对于暖香阁这个在帝都屹立多年十分特殊的青楼比起近几年才来到长安的唐青云和卢元要了解的多,“别瞧暖香阁表面上不过是座普通的青楼,它背后可牵连着不少达官贵人,甚至听说还跟宫……” “咳咳…”司徒凝冰猛地一阵咳嗽,那模样似是要把肺给咳出来,成功打断了司徒启明的话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妹妹你怎么了?”司徒启明胡乱的拍着司徒凝冰的后背帮她顺气,面上满是关切。 司徒凝冰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司徒启明快把自己拍出内伤的手,正想将话题从暖香阁背后的东主身上岔开,那边卢元似乎不满自己的话被人打断,拍着桌子叫道:“你们都别…打岔,听人家把话说…完!”忽然又笑得一脸神秘的瞧着众人,“你们猜猜…那姑娘是谁?” “不会就是方才站在田少甫身后的那个女子罢?”司徒凝冰不假思索的道。 “你怎么又猜中了?!”卢元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成了惊愕,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司徒凝冰,好像她是个什么怪物。 司徒凝冰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的话题都是围着田少甫转的,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最后还是要绕到田少甫身上,这有什么难猜?” 听到这会儿丁亦晴也猜出个所以然来了,指着唐青云一壁笑一壁道:“也就是说你调戏个青楼女子不遂还被人家的相好给教训了!那相好就是田少甫那个龟儿子,所以你见了他吓得都要绕路走?!” 她虽然猜的**不离十,不过这样被人当众削了面子就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是不能忍的,唐青云立刻就跳了起来,指着丁亦晴的鼻子就骂:“放屁!胡说八道!少爷我怎么会怕田少甫那个龟孙子!我是瞧在他姐夫魏王殿下的面上才不与他一般见识的!” 司徒凝冰瞧着他像是被人踩着尾巴暴跳如雷的模样正觉好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联想到,魏王前不久刚纳了正三品上护军田进的女儿也就是田少甫的姐姐为孺人。她原本并没有在意,如今再仔细一想魏王杨烨素来喜欢与文人雅士相交,朝中与他走得近的也都是些文官表面上瞧着真是一副与世无争风流雅致的模样,再加上这些年他掌管着大理寺和刑部,断了不少冤假错案很得民心又有一帮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文人在一旁鼓吹称颂便得了个“贤王”的美称。朝中有消息称吏部尚书封祖念因年事已高有意告老还乡,皇帝自然要提拔新的吏部尚书,而吏部是六部之有四品以下官员的考核与任免之权,为了平衡权力吏部尚书这个职位皇帝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八大氏族中的人染指的。 当然由于八大氏族姻亲太多,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或多或少的会与八大氏族沾亲带故,现任的吏部尚书封祖念的祖母就是出自弘农杨氏,母亲虽不是八大氏族的千金外祖母却是陇西李氏的旁支,妻子倒是本朝书画大家张兆的女儿与八大氏族没有牵连,不过几个媳妇女儿,孙女和外孙女的娘家婆家都与八大氏族脱不了关系。皇帝之所以选他当里吏部尚书一来是因为此人性子宽和耿直,既不会狭私报复又不会徇情舞弊,二来虽然他与八大氏族沾亲带故却没有与哪一家特别亲厚,认真算起来还真分不出个亲疏远近。这关系多了就跟没关系差不多,就算真想卖人情也不知该卖哪一家好,反而因为背后有八大氏族的关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要动封祖念还要掂量掂量是不是得罪得起他身后的这些人家。所以封祖念平平安安的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如今眼看着年事渐高已不能胜任,而放眼朝中皇帝是很难再找出另一个封祖念了,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 司徒凝冰将朝中有资格担任吏部尚书一职的官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实在很难找出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倒是素有“贤王”之称的魏王更合适些。先身为皇子做个正三品的吏部尚书绝对是有资格的,其次不管他本身的性子如何他展现出来的总是公正严明淡泊名利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若是他当了吏部尚书任免考核官员的权力就握在了皇室手中,对控制八大氏族在朝中的势力有着极大的作用。司徒凝冰觉得不管皇帝知不知道魏王的真面目,在如今天下官员“九成八姓”的局势下让魏王接任吏部尚书一职不也失为一步好棋。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魏王才选择纳了田月华为孺人,表面上看来是出于对田少甫这个文武双全的后进人才的赏识,实际上他的目标应当是拉拢田少甫的父亲田进以及手里握着漠北一半兵权的泰山——怀化大将军丁延龙。 这些年魏王在名声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司徒凝冰猜测着他从进刑部开始就已经谋划好了要借着“贤王”的名声入主吏部,然后利用职务之便在朝中各个要职安插自己的人,为夺储作准备。只不过他一方面为了掩饰自己的野心,另一方面为了积累名声交往的都是舞文弄墨的文官,要说武将还真没几个,更别说手握兵权的了。 若是他没本事将杨熠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那么到了最后“夺储”就会演变成“夺位”,真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名声”就一文不值了,兵权才是决定成王败寇的关键!所以在见到了进吏部的希望之后,魏王就开始了谋夺兵权的布置! 第二十三章 抛砖引玉 “姐姐明日是不是给丁将军去封书信将今夜的生的事情交代一下。?网 也好叫丁将军知道田少甫并非丁大姐姐的良配,若是下定决心退婚为大姐姐再觅良人就要快,必须赶在田家之前。否则叫田少甫恶人先告状,丁将军错怪姐姐还在其次,若是田家趁机借口退婚,吃亏的终究是大姐姐。”出了望江楼与那两个活宝分别之后,司徒凝冰见入夜的街上静谧无人便与丁亦晴讨论起了出气之后该如何善后的问题。倒不是她喜欢多管闲事,不过此事既然是她出得主意自然要善始善终。更重要的是魏王既然打了漠北兵权的主意,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瞧着丁田两家的婚事告吹,若是所料不差,过不了几天田少甫不管愿不愿意都会来找丁亦晴登门谢罪。 从如今的局势上来看,魏王在朝中的势力非但不输太子反而更占了上风,毕竟他的生母曾今是尊贵的陈国公主,陈国虽灭在明在暗总留了一些遗老旧部,再加上这些年魏王母子俩处心积虑的谋划魏王身边还是有不少可用之人的。反观太子,生母淑妃出身微贱,娘家人在朝为官的几个手指都数的过来,还尽是些芝麻绿豆又没有什么实权的闲官,说出去都嫌寒碜。偏偏太子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到现在手下真正能用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若是淑妃只生了太子一个儿子,司徒凝冰相信这俩母子迟早会死在德妃母子手上的,可如今杨炎回来了,太子与魏王便都沦为了跳梁小丑,唯一的区别只是谁先死的问题。除了上回略施小计把太子弄去江南试探她的态度之外,杨炎近期并没有什么动作,应当是在等着她出手,然后再决定叫谁先死。既然如此她就抛砖引玉! “若是叫我爹知道我坏了姐姐的婚事非杀了我不可!”丁亦晴听了司徒凝冰的话原本因为高兴显得分外晶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 司徒凝冰循循善诱道:“天下的父母都是希望子女好的,姐姐只要跟丁将军说明白了,田少甫品性不佳与青楼女子有私情也就罢了,他还非要闹得街知巷闻,这分明就是不将大姐姐放在眼里视丁将军于无物!” “就是!”想起丁亦虹在漠北时对自己的照顾,司徒启明也义愤填膺了起来,“这儿子荒唐还可以说是年少无知,这老子竟也不知道管管,由着他出入秦楼楚馆,这种没有规矩礼法的人家虹姐嫁过去非给他们欺负死不可!”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姐姐一心盼着能嫁到长安来…”丁亦晴虽然心里早认定了田少甫不是个好东西,但一想到姐姐多年的夙愿,顿时就没了底气,“小时候她就时常对我说,等她嫁到了长安一定要捎好多好吃好玩的回来给我爹爹,再在长安城给我找户好人家嫁了,可以就近照顾我。再在郊外买座景致好的庄子等爹爹解甲归田了养老用,我们姐妹也可以隔三差五的回去看他……”说着说着丁亦晴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姐姐处处都为她和爹着想,自己却因着一时意气毁了她的婚事! 一阵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丁亦晴只觉得心里像是突然压了块大石头叫她喘不过气来。司徒凝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诱哄:“姐姐何必忧心?大姐姐不过是想嫁到长安来,这有什么难办的?这长安城里,比田少甫显贵、俊俏、有才的公子哥多得是,给大姐姐再找一个也就是了。” “对对对!”司徒启明在一旁附和道:“我明儿个就下帖子请长安城里各大世家的年轻公子来我们府上赏花饮宴,你趁机可劲儿的挑,挑中满意的我就让我娘上门去提亲。”话音刚落就听背后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这盛夏闷热的夜里听着就犹如一阵清风拂过心扉说不出的舒爽惬意,“去了漠北这几年怎么学着人家当起媒婆来了?” 几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夜色中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月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清辉,虽是锦衣华服却散着一种飘逸出尘的气质,好似刚从月中降临凡间的一样。 丁亦晴瞧得呆了,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就是他!” 司徒启明没得到父亲得允许就擅自回了长安,骤然见到兄长难免有些心虚,被他打趣了也不敢回口。还是司徒凝冰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了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语气里还带了些娇嗔:“大哥是来接我们回府的么?” 司徒霁华闻言原本温和的面容变得更柔和了些,走到司徒凝冰面前伸手摸着她的头,就跟哄小孩子似的,“是呀,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府,爹娘都急坏了,所以大哥就出来找你了。” “那么我们赶快回府罢,可不要叫爹娘等急了。”司徒凝冰顺势牵着司徒霁华摸着自己头的手,拉着他往司徒府方向走。司徒霁华只觉得拉着自己的那只柔滑如玉的小手冷得跟块冰似的,这股冷意就像一条小蛇一般一直从他的掌心慢慢滑到他的心里,好看的剑眉不由得微微皱起,心里想着:“明日要请孙太医进府给妹妹诊治,好好调理调理。” 司徒霁华********都在自家妹妹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皱眉沉思的表情差点叫某人瞧得流出了口水。丁亦晴此时正两眼放光的盯着他,脑海里飞快的划过各种把他变成自己姐夫的作战计划。 一直小心的觑着司徒霁华脸色的司徒启明恰巧注意到了丁亦晴如狼似虎的目光,把她拖到一边小声道:“你老是盯着我大哥做什么?”不知道为何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丁亦晴冲着他“嘿嘿”一笑,用从来没有过的和颜悦色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大哥跟我姐姐很般配么?” 司徒启明闻言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并不是他觉得丁亦虹有什么不好,相反受了人家几年的照顾,他早在心里把丁亦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只是丁亦晴这个提议太突然,他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而且瞧着丁亦晴的笑容,他怎么看怎么觉着毛骨悚然。 第二十四章 鸡肋 不得不说魏王确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中元节过后不过三日,田进就携妻带子递了帖子登门拜望。八??一中文网 司徒凝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被薛嬷嬷和喜鹊还有母亲从宫里请来的两个教养嬷嬷围观,在四道如狼似虎的目光下司徒凝冰淡定从容的绣着一个荷包。 “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再来禀报。”司徒凝冰专心致志的绣着手中的荷包,头也没抬的淡声吩咐见怜。 “是!”见怜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欢快,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是爱瞧热闹的。 围着司徒凝冰的几个人听着主仆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的互望了一眼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司徒凝冰绣的那不知所谓的花样上。伺候这位大小姐这些日子她们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 田进父子在府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司徒凝冰一个颜色还没绣完,见怜就进来回禀说田家人气冲冲的离开了。 对于这个结果司徒凝冰并不意外,这个时候家里能主事的两个男人都出去忙正事了,能接待他们的便只剩下早瞧田进父子不顺眼的司徒启明,至于田夫人自然是跟着管事媳妇去了内院司徒夫人的院子,不过她既然是来赔礼的,司徒夫人最多充当个和事佬的角色,真正的主角应当是在司徒府做客的丁亦晴。而在丁亦晴心里田少甫已经被归为人渣,她对唐青云和卢元那两个纨绔的印象还比对他好些,对着人渣的母亲想也知道丁亦晴那个直性的姑娘态度会好那才叫有鬼! “二少爷那边田大人才一开口就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说教,说是丁大小姐秀外慧中,文能替父安内持家武能上阵杀敌,全漠北都称颂的孝女,田公子能娶到她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谁知竟是如此不惜福!又说丁将军对未来女婿期望极高,原以为是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哪知是闻名不如见面,丁二小姐一试便试出了真假,连支箭都射不好,算哪门子的文武双全!名不副实也就罢了,毕竟人无完人,丁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心里难免失望,不过念着两家的情谊只要田公子人老实本分委屈丁大小姐也就委屈了,可田公子…唉!”见怜说着学着司徒启明当时的模样背着手长长的叹了口气。 满屋子的婆子丫鬟都被她惟妙惟肖的模仿给逗笑了。司徒凝冰却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是诚心要坏了丁田两家的联姻才没有特意嘱咐二哥对田家父子客气些,可她这二哥说话也忒不客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丁亦虹有什么尾! “那丁姑娘那边呢?”司徒凝冰的声音里透着些无奈。 见主子不太高兴,见怜也不敢再逗趣,规规矩矩的站好了低眉敛的禀报道:“丁姑娘那边有夫人在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说已经给丁将军去信将中元节的事情前前后后都交代了一遍,丁大小姐的婚事要如何全凭丁将军定夺,她做女儿妹妹的是不该置喙的。” 司徒凝冰微微点了点头,丁亦晴性子瞧着虽有些火爆关键时刻倒也知道分寸,“夫人是什么态度?”司徒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爽利泼辣的性子,加上又是出身不准纳妾的独孤氏从小耳濡目染,最是瞧不上拈花惹草的男人,又听了司徒启明一番添油加醋的禀报,早认定了田少甫不是个好东西,司徒凝冰猜测她应当是会偏帮丁亦晴的。 “田夫人原想求夫人劝丁姑娘几句的,被夫人一句‘我不过是个外人对两家的情形又不清楚,总不好胡乱劝和。这好了是功德一件,不好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给堵了回去,田夫人当时的脸色可真是难看极了。” “难看?”司徒凝冰幽然一笑,“若是这桩婚事真吹了他们全家的脸色都得难看好一阵子。” “小姐”见怜想了想还是禀报道:“丁姑娘要将田家今日送来的礼都退回去。” 司徒凝冰丝毫不在意,“随她去。”丁田两家的婚事不能成,这两家闹得越僵就越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边厢田夫人尹氏一回到田府就气得连摔了三个杯子,“丁家那个死丫头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也不知道在司徒夫人面前怎么编排我儿,竟哄得夫人当面给我脸色瞧!妹妹这么刁钻泼辣姐姐也肯定差不到哪去!依我看这门亲不结也罢!” “不结?你说得倒轻松!”田进今日在司徒启明那受的气不比尹氏少,心里也是窝着一把火,听了尹氏这一通作,火气也上来了声调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魏王那边答不答应不说,平彦兄这么些年出生入死的交情也要毁在你生的这个逆子手上!” “我生的怎么了!”尹氏尖声叫了起来,“儿子你没份?!少甫哪里不好?你这样嫌弃他?你也不瞧瞧这长安城的公子哥有多少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能有几个像咱们家少甫这样文武双全受魏王看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御侮校尉的!不过是一时新鲜捧个妓女罢了,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丁家的姑娘连这都容不了真嫁进来还不得委屈我儿,这种没规矩的人家早断早省心!魏王那边你要是觉得不好交代,我自去与女儿说就是,她现正得宠只要她说一句话魏王没有不依的。” “你…!”田进指着尹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头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若是这门亲事真吹了,咱们家还有华儿哪还有好日子过!”见尹氏一脸的不以为然,田进火气更盛,“你以为,魏王娶华儿是为了什么?看上咱们家的门第?看重你儿子?还是中意你女儿?都不是!他惦记的是少甫泰山大人手里的兵权!我告诉你,这门亲要是结不成了,咱们家就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魏王好了咱们家不一定能沾光,若是一个不好你瞧着罢,第一个被推出去送死的就是咱们家!”田进并不糊涂,从魏王与自家结亲开始他就隐隐觉着不对,以魏王的地位纵然是个侧室京中也有的是世家大族的庶女,何必选自家女儿?虽是嫡女可背后的家族势力如何能与那些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庶女相提并论?后来几次旁敲侧击的叹口风总算是明白了,魏王想争储又怕公然结交那些个权贵之家惹人话柄,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亲家头上,漠北五万兵权,说多不多可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处。 一顿数落下来,尹氏早没了方才的张狂,一脸的半信半疑,“有这么严重?老爷可不要吓我!” 田进没说话只狠狠瞪着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尹氏这会儿总算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顿时慌了手脚,也不管田进理不理自己拽着他的袖子,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丁家那丫头说已经给漠北去了信将事儿都与她爹说了!” “什么?!”田进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尹氏也不管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只自顾自的道:“那丫头与少甫结了梁子,肯定不会有好话,万一丁将军瞧了信听信了那丫头的话跟咱们家退了亲,那魏王那边儿,我的华儿……!”说着说着便抹起眼泪来。 田进不耐烦跟她纠缠,一把甩开尹氏的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沉声道:“好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这会儿哭有什么用!”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由着尹氏在那儿干着急。 第二十五章 毁婚 翌日一早,司徒凝冰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大丫鬟素云给她梳头,忽然帘子一掀一身嫩黄色窄袖襦裙的见怜闪身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八?一中文 “都下去罢。”司徒凝冰摆了摆手屏退了满屋子伺候的丫鬟婆子。 待屋里只剩下了主仆两人之后,见怜从衣袋里摸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递到司徒凝冰面前。司徒凝冰抬眼瞧了那封信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见怜会意,转身去寻了一把小裁纸刀来将信拆了,取出里面折得平平整整的信纸,展开来递给了司徒凝冰。 司徒凝冰一目十行的读完了写了整整三页的长信,不由弯唇一笑,“这信写得倒是情真意切,丁将军就算真的因为先瞧了丁亦晴的家书对田少甫有所不满,瞧在老友如此低声下气的份上也不好悔婚的。唉…”司徒凝冰悠悠叹了口气,“可惜呀,这封信丁将军是看不到了。”说着将手中的信纸递给见怜,淡淡吩咐道:“把信交给冰奴,告诉他照着信上的笔记再写一封叫丁将军瞧了就要与田进断交的信。” 见怜闻言清脆的应了一声“是!”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幸灾乐祸。 司徒凝冰上午刚不动声色的毁了丁田两家的婚事,下午便收到了还蒙在骨子里浑然不知被人坑了的田家人——田月华也就是魏王新纳孺人的帖子,邀请她和丁亦晴明日一起去魏王府赏花喝茶。因为司徒夫人正在午睡,内院管事的便直接将魏王府派来的嬷嬷领到了明珠苑。 “丁小姐也收到了帖子?”司徒凝冰一壁继续绣着昨天的荷包一壁听着红鸾的禀报头也没抬的问道。 “是的小姐。”红鸾脆生生的回道,“田孺人派来咱们府上送帖子的孙嬷嬷再三请奴婢跟小姐说,她家夫人久慕小姐风华早就想结识,只是一来小姐回京没多久正是与家人共叙天伦之时她家夫人不敢贸然打扰,二来小姐身份贵重田孺人也怕唐突了。这次斗胆下了帖子也是思量着丁小姐在咱们府上做客,想来与小姐也是极亲厚的,便厚着脸皮借着丁田两家的姻亲关系请小姐赏个脸面过府一叙。”红鸾语声清脆,说起话来爽脆利落条理清晰,这一番奉承话从她口中转述出来倒也顺耳。 奉承话谁都爱听,只是司徒凝冰听听也就罢了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几句好听的话就改变了初衷。所以在听完了红鸾的禀报之祸,司徒凝冰很难得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眼瞧向红鸾,语气里带着些毫不掩饰的高傲与不屑,“你去告诉她,我虽自幼离家却也懂得规矩,这种来历不明的帖子我可不敢接。” 红鸾是个伶俐的丫头,听着司徒凝冰的语气哪有不明白的,爽快的应了声“是”便行礼退下了,径直去了孙嬷嬷等候的外间待客厅旁的一间耳房里。 原本正坐着喝茶的孙嬷嬷见她进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迎了上去,陪着满脸笑容道:“有劳姑娘走这一趟,小姐肯见奴婢了么?” 既然知道了主子的心意,红鸾对待孙嬷嬷的态度就要比之前冷淡了不少,一壁将手里的帖子递还给孙嬷嬷一壁冷冷道:“我家小姐说了,咱们是重规矩的人家,像这种来历不明的帖子是不敢接的,嬷嬷请回罢。”说完也不管孙嬷嬷的脸色如何难看,只将那精致的烫金请帖往她手里一塞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气又难堪的孙嬷嬷回到魏王府将红鸾说得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田氏。田氏听完她的话只气得浑身抖,攥着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孙嬷嬷见状知道自己主子是真气着了,忙示意丫鬟倒了杯茶水亲自递给田氏,让她就着手喝了几口,又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见田氏脸色缓和了些,才开口劝道:“夫人别生气,那司徒小姐不过是仗着出身好摆摆架子罢了,她也不想想她那样的容貌就是出身再好也嫁不了好人家,往后见了小姐您还指不定谁高谁低呢!她不趁着现在与您交好那是她眼皮子浅,您就瞧着罢有她悔的时候!” 孙嬷嬷这话虽是安慰不过也正说到了田氏的心坎里。田进夫妇早年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寻医问药好不容易在三十岁上才有了田氏姐弟,自然是爱若珍宝,田氏又天资聪颖,不但能作诗填词还耍的一手鸳鸯刀三四个普通男子根本进不了她身,可谓文武双全,再加上容色秀美,未出阁之时上门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只是田氏自负才高貌美,寻常的官宦子弟根本瞧不上眼,但真高门世家里的公子少爷又瞧不上田家单薄的门第,如此挑挑拣拣田氏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过十九了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少,田氏心里也着急了起来有心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却又心有不甘,恰好这个时候魏王出现了。原本心高气傲的田氏是不甘为妾的,但魏王不同。为了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她愿意赌一把,她自信若是赌赢了凭着自己的手段四妃之位总是跑不掉的。 田氏的这些心思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不过孙嬷嬷今日歪打正着恰好说中了。想着将来的无限风光,田氏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只是晚上魏王回府的时候她还是红着眼眶将孙嬷嬷今日去司徒府的情形遮遮掩掩的尽数说给了魏王听。 魏王还未正式娶妃,虽说纳田氏是看中她背后的利用价值,不过田氏容貌出挑性情温柔,又是如今王府后院中身份最高的女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魏王待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现在见她一副欲语还休,受了委屈还要顾全大局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软,搂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是孤王思虑不周叫芳卿受委屈了,孤记得去年年节的时候母妃的赏赐里有一对波斯进贡的青花底琉璃花尊,待会儿叫管事找了出来送到你院子里去,算是孤家与芳卿赔罪了。” 他嘴上温言软语的哄着田氏,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着是时候娶个身份高贵的正室了,单凭田氏这样的出身连世家大族夫人小姐的面都见不到更遑论与她们交好,为自己铺路了。想起今日在母妃宫中听到的消息魏王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好看的剑眉:淑妃正谋划着请皇帝立司徒倾城为齐王妃!若是这桩婚事成了,自己多年的谋划岂不是功亏一篑!无论不能叫淑妃得逞! 第二十六章 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大将军司徒信之女司徒倾城温良恭俭,贤淑端庄……特赐婚于……”太监念了半天的圣旨,司徒凝冰却只听进去两个字:“赐婚”。?网 “瞧见没有?这就是救命之恩的报偿。”回到自己的院子司徒凝冰便将圣旨扔给走在身后的见怜。 见怜随手一抄便接住了迎面飞来的圣旨,咬牙道:“这杨熠实在欺人太甚,小姐好歹救了他一命,他竟这样恩将仇报!” 司徒凝冰轻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杨熠了,他虽恨我却顶多只能耍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这样绝妙的主意他哪里想得出?” “那…小姐的意思是?” 司徒凝冰弯下腰拾起脚边的一朵美人蕉轻轻地梳理着花瓣。花败香犹在,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她的鼻端。“这件事表面上是太子搞的小动作,可其中必定少不了德妃母子的推波助澜,不过无论是太子还是德妃母子都只是我那好师兄手中的棋子罢了。” 见怜不解道:“他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又有何好处?安国公雄霸一方小姐若与他的公子联姻正是如虎添翼这岂非对他不利?” 她的这番话听来颇有道理可司徒凝冰却摇头笑道:“傻丫头,事情哪有这样简单?他这个是一石三鸟之计用心可歹毒的很呢。”她不等见怜说话已解释道:“淑妃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本想让我当齐王妃,这对杨炎来说无异于引狼入室所以便利用了恨我入骨的太子和不愿瞧见淑妃势大的德妃母子。一来解了自己的围。二来么…长安城是权力的中心我留在这里越久对他的威胁就越大,所以……” “所以他要将小姐调离长安?”见怜毕竟伶俐司徒凝冰一提点她便明白了,想了想又问道:“小姐刚刚说这是个一石三鸟之计那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还有一个嘛…就更加狠毒了。我的父亲是大将军手握重兵,而安国公也是位高权重称雄一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容易遭到皇帝猜忌,也最容易被安上谋反罪名。如今一联姻这谋反的嫌疑可就更大了,就算我们什么都没做可是众口铄金杨炎只要随便散布点流言我两家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她虽说着严肃的话题脸上却永远带着懒懒的笑容,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又似乎对一切事情都胸有成竹。 见怜却听她说的背脊一阵凉,颤声道:“好歹是多年的师兄妹,大公子不至于这样歹毒罢?” “歹毒?”小院中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桥,桥下是一条三尺宽的小溪,司徒凝冰恰巧走在这石板桥上,随手一抛便将那朵残败的美人蕉抛入水中,瞧着它随水漂流。“他歹毒也是应当的,若不歹毒怎么能够活下去?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她脸上神色未变语气也依旧如常但见怜却知道她心中必定不好受,忙转移话题道:“小姐是不是想个法子退了这门亲事?” 司徒凝冰拨弄着左手上的猫眼石,淡淡道:“这可是圣上的圣旨君无戏言如何能退?” 见怜面露忧色:“明知这是个陷阱小姐难道还要往里面跳么?” 司徒凝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奸狡的笑意:“跳,自然要跳的,我正愁嫁不出去,难为师兄为我安排的这样周到我若不嫁岂不是白费他一番苦心?” 见怜见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知道她必定有了应对之法,欣喜之余背脊却不由得阵阵毛,烈日当头也驱不走她心中的忧惧…… 若说长安城的百姓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就非“天残地缺”莫属了。 “何谓天残地缺?”又一个不知情的茶客好奇得询问道,看他的样子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打扮倒像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兄台是外地来的吧?也难怪你不知道。”邻桌坐着一个手拿折扇锦衣华服纨绔子弟模样的年轻人见他竟然不知道“天残地缺”忙热心的向他解释:“这司徒大将军有一个女儿小的时候被火烤坏了脸变成了丑八怪便是‘天残’。” 那书生听着不由得微微皱眉却又忍不住问道:“那‘地缺’又是指何人?” “那‘地缺’么…呵呵…”那年轻人干笑两声,道:“就是指安国公那双腿残废的儿子。”说完又自大笑了起来,笑声中轻蔑嘲笑之意当真叫人讨厌。 那书生双眉越皱越紧显见他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对他说的话更觉厌恶,但那年轻人正在得意之际哪里注意到他的神色,笑够了之后又径自说道:“当今圣上真是英明,一道圣旨就将这两人凑成了一对,可不正好是‘天残地缺’么?”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可笑那司徒小姐居然叫‘倾城’,一个丑八怪居然叫‘倾城’,你说好笑不好笑?”笑声更是张狂肆意全然未将茶馆中的人放在眼里。 他却不知道楼上的包间里正有两道厉电般的目光瞪着他,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他早已死了千百次!见怜气得浑身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若非司徒凝冰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她对面喝茶她早就跳起来杀了那个大言不惭的混账东西! “小姐!”她的声音已有些沙哑,瞧着司徒凝冰的目光中满是恳求。 笑声还在继续,司徒凝冰却似聋了,悠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这才瞧着快气疯了的见怜笑道:“喝茶。” “小……”见怜还想再说什么但瞥见司徒凝冰面上的笑容依旧,点漆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寒意满腔的怒火一瞬间便被浇熄了,立刻住口拿起茶杯低下头乖乖地喝起了茶。 司徒凝冰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是赐个婚而已怎么就闹得全长安都知道了?长安的百姓难道就真的这样好事到处去打听我与李嘉懿是什么样的人?”她冷哼一声笑道:“这事必定是有人在暗中指使。” 本自低头品茶的见怜闻言忽然抬起头,道:“难道这又是大公子做的手脚?” 司徒凝冰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绝不会再浪费力气干这样的蠢事,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倒像是杨熠的手笔。” 第二十七章 路见不平 见怜咬牙切齿,恨声道:“这个杨熠实在可恶!”激愤中不由自主的在桌上猛拍了一掌,可是这掌声却比预料中响亮的多,连她自己都不觉呆住了。八一?中?文 再瞧司徒凝冰她此刻的目光正盯着方才问话的书生,原来方才拍桌子的不止见怜他恰巧也在桌上拍了一掌而且力道显然比见怜更大些,他本是坐着的现在却站了起来他刚刚竟是拍案而起,苍白的脸色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说话的华服少年,嘶声道:“看你的样子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无礼的话?司徒小姐生逢不幸已够可怜,你与她有何冤仇为何要这样羞辱于她?!堂堂七尺男儿这样欺辱一个弱女子不觉得可耻么?!”他一身正气字字掷地有声叫人听的热血沸腾,就连那华服少年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愣在那里。 司徒凝冰的眼中有一缕光芒闪过,就像是寻宝的人找到了宝藏。 华服少年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着自己竟被一个布衣书生当众训斥立刻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教训大爷我?!”一招手他身边的家奴立刻围了过来,“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眼见几个恶奴已撩起袖子瞪着眼睛正待向那文弱书生扑过去,旁观的其他茶客虽心有不平奈何人家气势汹汹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更有些胆子小的早已悄悄地溜了。 那书生身材单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是面对如狼似虎的家奴却毫无畏色,见怜瞧着都不由得为他捏一把冷汗,悄声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出手帮帮他?” “不急,再瞧瞧。”司徒凝冰语气淡然看上去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样子。见怜心下虽然着急但小姐不话她纵然再焦急也不敢轻举妄动。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果然不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打趴下了,几个恶奴围着他拳打脚踢,围观众人竟无一人敢出手阻止。 那书生虽被暴打却并不告饶就连呻吟都没有,司徒凝冰冷眼旁观脸上还是挂着千年不变的笑容,若是见怜此刻不是被那书生分散了注意力或许会现这笑容中已透着赞赏。 “住手。”就在众人以为这书生会被打死的时候轻柔的语声自楼上传来,但这语声实在太柔和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大家虽然都听到了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再瞧那语声的主人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哪里像是有半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本事! 众人失望之余都不由得暗暗为她担忧,但见那华服少见只是斜睨了司徒凝冰一眼脸上便现出讥讽轻蔑之色正待笑,谁知他的笑声未出口就不得不咽了回去,因为此时他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柄长剑。 时值盛夏,可是茶馆中的人只觉得背脊阵阵凉,剑上散出来逼人的杀气已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颤抖,旁观者尚且如此那华服的少年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两只脚抖得比筛子还厉害,哪里还有刚才的气焰。“你…想干…什么?”他已骇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断断续续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么…?”他虽然害怕但却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唬住对方。 茶馆中一片静寂,那柄剑的主人表情木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崔腾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本当他必定会问自己的身份,哪知他竟像没听见似的,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接口。犹豫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是…” “太子府上养的狗。”他刚说了两个字见怜就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崔腾呆了一呆脸色瞬即变得铁青,愤怒竟让他的胆子变的大了些,居然暂时忘了脖子上还有一柄随时都可取他性命的长剑。“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脖子上的长剑毕竟不是摆设,血虽然流的不多但已足够浇灭他的怒火骇破他的胆子,“竟然”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哼!”见怜冷笑一声,鄙夷道:“不管你是谁的狗,我家小姐若是没让你吠你就最好闭嘴,否则……”目光转向冰奴,崔腾和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随她瞧去,“他的剑可不是吃素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持剑的冷漠少年竟和她们是一起的!也有几个茶客已将目光转向司徒凝冰,只不过是片刻功夫谁也不敢再看轻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 那几个打人的家奴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司徒凝冰一个眼神见怜已推开他们将那书生扶起。 “多谢小姐相救。”虽被打得浑身是伤那书生还是强撑着身子向司徒凝冰行了一礼。 司徒凝冰却笑道:“你不必谢我,倒是我该谢你才是。” 书生不明所以:“请恕小生愚昧不明白小姐何意?” 司徒凝冰捻开手中的楠木真丝扇,边摇边笑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却能站出来为我说话难道不该谢么?” 书生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司徒凝冰几眼随即恍然大悟道:“姑娘莫非就是司徒小姐?”他本已伤重说话的声音自然不大,但茶馆中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司徒凝冰等着她的回答。毕竟在这长安城里大户人家的女眷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尤其还是司徒凝冰这样达官显贵之家待嫁的小姐论理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居然会出现在一家普通的茶楼里,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在众多目光的关注下司徒凝冰不急不缓悠然道:“你心中既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虽未正面回答却无疑已经默认了。 旁观的茶客还有些将信将疑,崔腾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惶恐的瞧着司徒凝冰颤声道:“你…就是…司徒小…姐?”他虽没见过司徒小姐却在太子那里见过她的画像,似乎就是眼前女子的模样,尤其是瞧自己时眉梢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神态真跟画里一模一样! “不错,我就是方才你口中所说的‘丑八怪’。”她的语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样的柔和,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浑身上下散着慵懒的味道给人一种午后阳光般的感觉,丝毫都觉不出危险。 崔腾被这种感觉迷惑了,胆子不由得又大了起来,陪笑道:“小人一时失言,但望小姐瞧在太子的面上宽恕小人这一回。”他话虽说的谦卑但暗中已对司徒凝冰起了轻视之心,忖度着自己是太子的人她又能怎样? 第二十八章 欲加之罪 聪明人都已从崔腾的话中听出了要挟之意可司徒凝冰生像没听出来似的,依旧柔声道:“宽恕?你是太子的人说的又都是实情何须要我宽恕又哪里轮得到我来宽恕?” 崔腾闻言不由得意道:“小姐果然明事理。八一?中文?网 ? ”他只道她马上就会放了他所以脖子上的剑虽森寒他却已不太放在心上。 茶馆中的人本都盼着司徒凝冰能好好教训这张狂的少年听到这里却都不由失望,暗暗埋怨:这司徒小姐怎么这样软弱人家一搬出太子她就害怕了! 却听司徒凝冰依旧柔声道:“我明不明理并没有什么关系,皇上英明睿智必然是明理的。” 崔腾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胡乱附和道:“是极,是极。” 司徒凝冰也不理他,径自说道:“说起来前段日子淑妃娘娘给了不少赏赐,论理我也该进宫谢恩,今日既然碰上你了你索性就将你带进宫去,我没权利处置你不过皇上娘娘想必是有的。” 她的话很慢、很轻,可听在崔腾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有如雷鸣,刚刚还得意洋洋的一张脸瞬间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他心里清楚真要进了宫就没命了!但他还是心存侥幸想着司徒凝冰万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惊动皇上不过是吓唬自己而已,便陪着笑狡辩道:“小姐哪里话,小人一向谨守本分从来没做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今日多喝了两杯一时失言得罪了小姐,您要打要罚都是应当的,何必为了小人劳动圣上和娘娘?” “小事?”司徒凝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语声更柔和,“诽谤皇亲国戚;歪曲圣上旨意;毁坏太子名誉。”春葱般的手指每说一句话就掰下去一根,“条条都是杀头的死罪。” 崔腾瞧着她灿如春花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道:“小人何…曾做过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小姐您纵然身份尊贵也不…能这样污蔑小…人!” 司徒凝冰见他不明白索性像个教书先生一般耐心的解释给他听:“安国公是皇上的表弟,李公子算不算皇亲国戚?我父亲也是皇上的表弟,母亲既是陛下的表妹更是妻妹,我算不算皇亲国戚?你刚刚是怎样议论李公子的?又是怎样议论我的?这里有这么多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学上一两句。” “这……”崔腾脸上冷汗直流。 “圣上赐婚的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说我与李公子是‘天作之合’却被你说成是‘天残地缺’这难道不是歪曲圣意?” 崔腾的身子已开始瑟瑟抖。 “借着太子的名义在外面欺压良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样目无王法是太子在背后给你撑腰,堂堂储君的名声就这样被你给败坏了,你说你是不是罪该万死?” “砰”的一声,她死字刚出口崔腾已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便跌倒在地,伏地跪倒磕头如捣蒜,“小姐饶命…小人知错了…” 司徒凝冰也不瞧他只低声吩咐道:“备车。” 见怜轻快的答应一声便去办了,须臾工夫一辆轻便的马车停在了茶馆门口,司徒凝冰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马车,冰奴架着已吓得如一滩泥般的崔腾紧跟在后面,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待马车走远大家便兴奋的猜测着这件事情的结果。一时间,茶馆之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马车缓缓地驶近皇城,远远瞧去已依稀可见守门侍卫的面目,赶车的婆子悠闲的驾着车冷不防几条人影忽然从路旁窜出来拦住了去路。婆子虽然吃惊但毕竟是训练有素手上缰绳一紧便稳稳当当的停住了马车。 拦路的几个人都清一色劲装疾服腰悬宝刀神情彪悍一看就知道绝非等闲人物,一个锦衣少年自他们身后缓缓走出,金冠束剑眉星目,俊朗之中又带着三分贵气,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更让人不敢逼视。 “出来!”少年冷冷的瞧着低垂着的车帘语声冰冷隐隐含着怒意。 车帘轻轻的晃动露出了一双春葱般的芊芊玉手,玉手一拨车帘被拢起,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垂走到少年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杨熠一听这声音已是微微一怔待她抬起头他面上更是变了颜色,又惊又怒道:“怎么是你?!” 他越是生气见怜就越高兴,笑容更是动人,“回太子殿下,小姐走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想着那狗奴才纵然犯了天大的错也毕竟是太子的人,若直接将他带到皇上娘娘面前旁人难免会误会太子德行有亏,为了太子考虑还是决定将那狗奴才带到东宫交由太子处置。”她顿了一下瞧了瞧他铁青的脸色,又灿然笑道:“小姐怕太子在这里空等所以特地让奴婢过来禀报太子。” 杨熠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被耍弄的耻辱在他心中燃起了一把火,好半天他才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回宫!” “恭送太子。”见怜半蹲着身子低着头依旧规规矩矩的行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可是杨熠前脚刚走远她就挺直了身子冲着他做鬼脸,心中无比得意:“太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小姐耍的团团转,早就知道你派人跟着我们想瞧笑话,小姐不过略施小计就让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二十九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夫人别伤心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八一中?文网 ? ”东宫承恩殿的偏殿内一个小宫女正轻声劝慰着哭倒在榻上一袭月白色素锦暗花纹外裳的太子昭训崔氏。 崔氏抬头狠狠的剜了那小宫女一眼,瞪得那小宫女吓得住了口恨不得把头埋到了衣襟里,才一壁拭泪一壁哽咽道:“我怎么能不伤心!昨儿个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就没了!我就这一个哥哥,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竟连这都容不得说杖毙就杖毙了,好狠的心呐!”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瞧着比较沉稳的宫女原本一直低眉敛的侍立在侧,闻言忙低声劝道:“夫人噤声,这话可不能乱说!” 话音刚落,屋外便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谁好狠的心?”声音不算高却带了几分质问。 屋里主仆三人俱是一惊,齐齐转头往门口瞧去,一只绣着榴绽百子纹样的薄底绣花鞋最先映入眼帘,然后是穿着一身银红色百花曳地裙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着云雁细锦衣的俏丽佳人,两人身边各自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 崔氏一见到这两人眉头就是一皱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不耐烦来,不过一瞬她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麻利的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迅从榻上站了起来朝着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女子蹲身行礼。“见过关良媛,萧承徽。我这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了,主子们都到门口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那身着银红色百花曳地裙的女子也不等她招呼径自在榻上坐了,皮笑肉不笑斜睨着崔氏道:“妹妹也别怨下人了,你一边忙着为兄长的死伤心一边又要说人家坏话,纵然禀报了你也没工夫理不是?诶,你方才说的究竟是谁?谁好狠的心?说出来也叫我跟表妹知道知道。”她素来瞧崔氏不顺眼,总想着自己是太子承徽位分比崔氏高,又是淑妃娘家的亲侄女儿,太子的亲表姐,论身份论情分崔氏都比不得她,可偏偏太子被崔氏这个贱婢迷得五迷三道的,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今日趁着淑妃杖毙了崔氏的兄长崔腾,太子又不在府中她自然要来这承恩殿好好落井下石瞧瞧崔氏这个小贱人凄惨的模样! 崔氏刚没了兄长一时激愤才口不择言,没想到竟叫死对头听了去,起初是有些害怕不过这会儿她已经镇定下来,面对萧氏不怀好意的质问,崔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一脸伤心的道:“多谢萧姐姐关心,妹妹只是想起自家兄长虽然不争气却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他狠心撇下我走了,我自然是要骂他两声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大有痛哭失声的架势。 萧氏最瞧不上她这动不动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作态,太子又不在府里她这是要做戏给谁看?!正要开口再刺她两句,跟她一起进来的女子却说话了。“人死不能复生,崔昭训也别太伤心了。况且崔管事是因罪被淑妃娘娘赐死的,你若是伤心太过传到娘娘耳朵里只怕不太好。”她语声柔和,说得也尽是安慰的话倒不似萧氏那般纯粹是过来幸灾乐祸的。 崔氏平日里对这位太子良媛虽说不上喜欢但比起时时刻刻想找她麻烦的萧氏来,她对太子的这一位表妹印象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她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温声安慰顿时叫崔氏心里软和不少,声音里难得的带了一丝感激:“多谢良媛,婢妾虽然愚笨却也知道好歹,我大哥是罪有应得,婢妾伤心归伤心却是半分怨怼也没有的。” “哼!”萧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关氏瞧了她一眼,有些嗔怪道:“表姐!” 萧氏不悦的横了她一眼,将头扭了过去却是没有再说话。 关氏也不再理会萧氏,只对崔氏温声道:“我已经吩咐了管事在郊外找个好地方将你兄长安葬了,如今这情形丧事是不能大办了,日后…唉…你再求爷恩典罢。”崔腾是太子府的管事又是被太子生母淑妃下旨杖毙的,照规矩这样的人就是一副草席裹了扔到城外乱葬岗了事。崔氏原本是想等太子回府再求求他将兄长安葬的,想不到关氏居然已经将事情给办了,饶是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由得感激关氏的体贴与善心。“良媛恩德婢妾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补报!”崔氏朝关氏深深的行了一礼。 关氏虚扶了她一把,笑得愈的和善:“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补报不补报的?况且爷既然将这内院交给了我,我自然要替他照顾好你的。”关氏又陪着崔氏坐了一会儿宽慰了几句,见她面有疲态便拉着一直气呼呼不说话的萧氏起身告辞了。崔氏感激关氏安葬了自己兄长,虽不喜欢萧氏瞧在关氏的面子上还是将她们一起送出了承恩殿门口。 “你怎么尽帮着那小贱人说话?!”一出承恩殿,萧氏便忍不住了一把甩开关氏的手,满脸的恼怒之色。 关氏手被甩开了也不恼,依旧上前亲热的挽着萧氏的胳膊一壁拉着她往两人居住的八凤殿走一壁小声劝解道:“我知道表姐瞧着她霸占着爷的宠爱心里不痛快,可爷就是喜欢她你能如何?难道你刺她几句爷就能冷落了她?到头来她在爷面前梨花带雨的那么一哭吃亏的还不是你?” 萧氏心里也同意关氏说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犟着脖子道:“难道你我还怕了那个小贱人不成?!你也太没出息了!好歹咱们是娘娘嫡亲的娘家亲戚,爷正正经经的表妹,那小贱人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贱婢,我就不信了爷还能为个贱婢杀了我们不成?!” “表妹?”关氏的声音里带着些嘲讽,“我们算哪门子的表妹?别说在爷心里,就是在姨母的眼里姓独孤,姓司徒的才是爷的表妹!咱们也就是比宫女出身的崔氏身份高些的媵妾罢了,要杀要刮还不是爷一句话,表姐难道还真以为淑妃娘娘会为了两个媵妾为难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你!”萧氏脚下一顿转过头狠狠的盯着关氏,她的话就如一把刀一下下剜着自己的心,萧氏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再一次恼怒的甩开关氏的手带着自己的宫女先往八凤殿去了。 关氏静静的瞧着萧氏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也不去追她,待她的身影瞧不见了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蠢货!” 第三十章 一箭双雕 由于太子御下不严听任府中管事四处歪曲圣意诋毁皇亲的消息第二天便经御史之口传遍了朝野,司徒信自然是知道了。? 八一中?文?? 虽然私心里觉得这件事儿是太子过分了,不过自己女儿也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一来为了免人非议,二来也不愿意自己女儿卷进是非之中索性就将司徒凝冰禁了足。 司徒夫人一心想将女儿培养成名门闺秀对夫君的决定非但没有异议反而举双手赞成,毕竟没有哪家的世家千金成天往外跑,纵然要出门也是摆足了排场的,眼看着过了年女儿就要嫁去陇西了,虽然心里舍不得可也该是时候拘在家里收收性子了。 对于禁足这个处罚当事人司徒凝冰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她素来是动静咸宜的,耐得住寂寞也受得了颠簸,倒是二哥司徒启明瞧不下去了,巴巴地跑到司徒夫人跟前求情,他不求还好他这一求反给司徒凝冰找了些事儿。 司徒家三个孩子里,司徒夫人最心疼女儿司徒凝冰,其次是小儿子司徒启明,这些年司徒凝冰不在身边,而长子司徒霁华又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很少进内院,虽说晨昏定省风雨无阻,母子之间却总少了几分亲近。所以司徒夫人对司徒启明这个身边“唯一”的孩子是有那么些溺爱的,这才养成了司徒启明直来直去甚至有些无法无天的性子,若非三年前司徒信当机立断冒着家变的风险将小儿子送去漠北从军,司徒启明如今怕是成了长安城有名的纨绔。 司徒启明以为凭着母亲对自己的疼爱必是能救妹妹于“水火”的,不过他还是低估了他娘。司徒夫人或许在小事上会纵容溺爱孩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头脑却从来都是清楚的,正如三年前司徒信要将小儿子送去漠北的时候她虽然哭肿了眼睛可还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看着人收拾好行李就由着夫君将小儿子扔去了漠北。如今为了女儿着想她也不会心软,任凭司徒启明怎么撒娇耍赖,司徒夫人就是不松口,到最后实在被小儿子缠的烦了无奈之下便以“你妹妹要学着管家没空出门”的理由打了司徒启明。 当司徒启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自己“好心”办的“坏事”告诉自己妹妹的时候,正拿着根绣花针跟花绷子“生死搏斗”的司徒凝冰淡定的将绣花针插在了花绷子上,一脸遗憾的自言自语道:“我这么笨若是管了家想必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做女红了,唉…可惜了我这幅还未绣完的牡丹图只能等以后再绣了。” 站在司徒凝冰身后盯着她绣花的喜鹊和三个嬷嬷闻言都盯着那幅东一坨西一坨的玩意儿瞧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司徒启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一巴掌拍在司徒凝冰肩膀上,“妹妹你真聪明!” 打走了司徒启明,司徒凝冰屏退了一屋子伺候的人,叫来了冰奴细细问了今日朝堂上的情形。司徒凝冰静静的听着冰奴用不带一丝感情的清冷声调禀报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罗汉床上的矮几,思绪飞快的转动着。 原本崔腾这一步棋就是用来试探引诱魏王的,从今日朝堂上的情形来看,这魏王确实是个人物。手段了得不说还很耐得住性子,世上从来都不乏聪明人,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利益机会面前真正耐得住性子的人又能有几个?魏王既有争储之心,遇上这样好的机会若是头脑不清醒只怕今日弹劾太子的奏章已经堆满皇帝的书案了。若是如此太子自然是讨不了好,可魏王这些年的苦心孤诣也就白费了,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只会叫杨炎捡了便宜。难得魏王能沉得住气,不仅沉得住气还捎带算计了皇帝和司徒氏一把。 在皇帝为太子治下不严,太子府出了崔腾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奴才大雷霆的时候,魏王义正言辞的为太子说上那么两句好话,给皇帝加深一下自己公正严明友爱兄弟的印象,等封祖念告老还乡之后这吏部尚书的位置还跑得掉么?而那两个上书弹劾太子治下不严的御史明面上一个是司徒氏的远房亲戚,另一个则与独孤氏有些旁枝末节的牵扯。不知内情的人都会以为这是司徒信要为女儿出气在背后唆使的,只怕皇帝也会这样想,司徒氏无端端的就给魏王背了黑锅。太子原就瞧司徒氏不顺眼,自司徒凝冰回京之后更是矛盾不断,经此一事太子只怕是对司徒氏恨之入骨,魏王再寻隙挑拨一二司徒氏为了自保投靠魏王将太子拉下马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之计端的是使得妙极!”连司徒凝冰都不得不佩服魏王的心思缜密,布局精巧。有这样一个人做杨炎的对手,怎么着也能抵挡上一阵子。 “继续盯着魏王,瞧瞧他下一步要怎么走。”司徒凝冰淡声吩咐冰奴,她虽然没有与魏王正面打过交道,不过瞧这人的行事风格,走一步算三步,借崔腾之事弹劾杨熠只不过是第一步,下一步应当就是逼司徒氏对付杨熠了。她倒要瞧瞧这位魏王殿下打算用什么招数对付司徒氏! “是。”冰奴低着头刻板而恭敬的答应着,见司徒凝冰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抬头瞧着司徒凝冰道:“主子,田家派出去的人今日已经到漠北了。” 司徒凝冰闻言挑了挑眉:“哦?这么快?”自从田家派了人去漠北之后田家与魏王府那边倒是消停了不少,除了隔三差五的往司徒府给丁亦晴送些吃食锦缎之外也没再死皮赖脸的上门来找不痛快。丁亦晴开始还坚决将东西退回了田府,可时日久了禁不住人家奴才的热情和舌灿莲花便也懒得退了。司徒凝冰倒也没有拦着,左右有她大哥司徒霁华珠玉在前,田少甫顶多是块花岗石怎么入得了丁亦晴的眼。 况且,魏王懂得一箭双雕她难道不会么?只要丁将军瞧了田家人带去的那封信这门婚事也就玩儿完了,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展那就要瞧丁家大小姐丁亦虹如何选择了! 第三十一章 “红颜”祸水 司徒府内院专门回事儿的启复轩正厅里见怜正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手里拿着本账册一页页的仔细翻查着,司徒凝冰斜靠在罗汉床上一壁吃着素云递到口边的葡萄一壁研究着手中的棋谱。八一???中文网 ? 下边几个管事嬷嬷低眉敛的站着,眼睛时不时的往见怜那边瞟两眼,偌大的正厅里异常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嗯,不错。”见怜终于看完了几本厚厚的账册,随手将账册子交给了身后的红鸾,起身走到几个管事嬷嬷面前道:“这个月的帐总算做得清楚些了,各项收支也没有大的差错,上个月记着的板子就不用打了。” 几个管事嬷嬷闻言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舒了一口气之后,齐齐向司徒凝冰行了一礼,“谢谢小姐。”然后又对见怜赔笑道:“谢谢姑娘。” 司徒凝冰专注着棋谱连眼皮都没抬,见怜的目光冷冷的扫过那几个管事嬷嬷忽然嫣然一笑,那几个嬷嬷被她这灿若春花的一笑,笑得毛骨悚然。“板子是不用打了,不过下次再偷奸耍滑出什么幺蛾子,就立刻拖出去乱棍打死!”见怜脸上笑意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叫几个管事嬷嬷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若是一个月前听见怜说这话,她们一定会觉得好笑,可自夫人让大小姐学着管家之后这内院的权利在这一个月之间就全数转移到了小姐的手上,夫人如今是做了甩手掌柜什么事儿都不管了,小姐又是爱清闲的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身边的大丫鬟见怜。这见怜可是个厉害人,她们私下里瞒着主子做的那些小动作没一样逃得过她的眼睛,小姐对她又言听计从,起先她们还想法子在夫人面前挤兑见怜说她奴大欺主瞅着小姐性子好便无法无天起来,夫人也确实为这事儿将见怜叫到跟前敲打,不想小姐两句话就把夫人打了,见怜依旧在内院呼风唤雨,若是这会儿她们还没瞧明白见怜是小姐手中的刀,那可就白活这些年了! “是…小姐放心奴婢们,定当恪尽职守好好当差,绝不敢偷奸耍滑的。”几个管事嬷嬷齐声应道,这话却不是对见怜说而是对司徒凝冰,几个嬷嬷都是聪明人知道见怜的意思就是小姐的意思,所以尽管司徒凝冰一直埋头研究棋谱似乎没听到她们的对话,但几个嬷嬷却不敢真的当她不存在。 司徒凝冰吃了素云递过来的葡萄,吐蕃进贡的葡萄颜色剔透,入口极佳,虽然经过长途跋涉失了几分新鲜,不过这种吐蕃进贡的水晶葡萄皇宫里都没有多少,司徒凝冰这里的可是头一份。品着清甜爽口的葡萄司徒凝冰再一次觉得有个虚情假意时刻关心你的死敌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慢慢的吃完了一颗葡萄司徒凝冰总算是将目光从棋谱上转到了下边侍立着的几个嬷嬷身上,眼睛缓缓的将她们扫了一遍,直瞧的几位嬷嬷头皮麻,这才摆了摆手淡声道:“下去罢。”几个嬷嬷如蒙大赦,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匆匆退出了启复轩。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独孤秀待那几个嬷嬷走远了才瞧着司徒凝冰满脸敬佩的道:“表姐真是厉害,才不过当了一个月的家就把这些内院管事训得服服帖帖的。”前几日司徒夫人与杨氏闲聊,说着说着便说到了管家上头,司徒夫人想着兄长的念想便随口提了一句叫独孤秀跟着自己女儿一起学管家。杨氏心里一直对独孤秀有膈应,这些年明面上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教养,暗地里却动了不少手脚,弄得独孤秀这样倾国倾城的一个大美人除了刺绣之外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了,至于管家之事更是一点儿都不让她沾染。对于司徒夫人的提议杨氏原本是要拒绝的,但又想不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况且独孤秀的身世是个要命的秘密她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叫司徒夫人起疑心,无奈之下便只得应了。 于是乎,独孤秀这几天便日日过来启复轩与司徒凝冰一起听管事回事,司徒凝冰虽然自己懒得理会这内院的琐碎小事可考虑到将来的谋划便吩咐了身边的两个教养嬷嬷时不时的提点独孤秀,好叫她尽快明白这内院女人间的弯弯绕绕。两个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碰上司徒凝冰这样的主子是运气不好英雄无用武之地,遇上独孤秀总算是能够一展所长自然教的格外用心。独孤秀只是性子有些腼腆骨子里却是个极聪慧敏感的姑娘,很多时候两位嬷嬷只说了一半她便明白了,虽不过短短几日独孤秀却是成长了不少。 司徒凝冰瞧着这个愈来愈像世家千金的表妹,微微一笑道:“厉害的可不是我,是见怜。” “见怜再能干那也是表姐教导有方,寻常的夫人小姐身边哪有这样得力的丫头?外面的市价行情,府里的人情往来还有奴才下人之间的不成文的规矩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再奸猾的奴才到了她跟前也无所遁形!”独孤秀在司徒府住的日子也不算短,与这位表姐也接触了一段时日,对于司徒凝冰的手段多少是知道些的,明面上她似乎对自己的大丫鬟言听计从好像被见怜拿捏着,可瞧见怜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轻慢的模样,她就知道这位表姐是极厉害的。虎狼固然可怕,但能驱狼驯虎的人才真正可怕! 司徒凝冰瞧了见怜一眼半真半假的说道:“那是她命不好遇上了我这样一个爱躲懒的主子,她自然只能勤快些。”说着对独孤秀眨了眨眼揶揄道:“你以后若是想躲懒,尽可以将事情推给下面的人去做,也不必操太多的心做得好便赏做不好就罚,日子久了谁得用谁无用自然一目了然,这世上多得是聪明人你给了机会还怕他们不顺着杆子往上爬么?” 独孤秀听出她话中有话,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可是她还是尽量若无其事的对司徒凝冰笑了笑,“多谢表姐提点,秀儿知道了。” 司徒凝冰将她的情绪变化瞧在眼中,面上瞧不出什么心却是微微一沉,她是懒得理会内院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独孤秀性子柔顺温和就是对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唯独与丁亦晴不对台,虽然她掩藏的很好,甚至丁亦晴本人对她的敌意都没有什么感觉,可司徒凝冰在她们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中现,这个温柔胆小的表妹在面对丁亦晴的时候总是绵里藏针。起初她还不明白独孤秀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直到有一回她们三人坐在一起闲聊,大哥和二哥拿着从西市古董店寻回来的几本古书孤本到明珠苑来。丁亦晴性子豪放又打着要将大哥弄回去做姐夫的主意,自中元节见过面之后就对她大哥万分殷勤,府里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那一次她无意间瞧见了独孤秀的眼神,瞧着丁亦晴围绕在她大哥身边这位柔顺乖巧的表妹的目光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似的!那一霎那她明白了,都说红颜祸水,依她看不管男人女人长得太好看都会惹上麻烦! 司徒凝冰不禁有些头疼,以独孤秀的聪慧敏感就算舅父没告诉过她也应猜的出来长安城的目的,如此她还对兄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怕也不是个省心的。但愿她能想明白些,别一时冲动毁了自己才好。 第三十二章 漠北来客 司徒凝冰与独孤秀正说着话,丁亦晴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满脸兴奋的对司徒凝冰道:“妹妹,我姐姐要到长安了!” 丁亦虹要来长安城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半个月前司徒启明就收到了丁延龙将军的书函说丁亦虹要亲自来长安处理跟田家的事情,请他帮忙在长安城里寻处宅院照顾一二。?八?一中文?网 ? 丁亦晴也收到姐姐的私信说已经准备启程来长安了,叫她事先打点住处。司徒启明与母亲商量之后便给丁将军回了信,承诺等丁亦虹到了长安之后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照顾丁大小姐,请他放心。司徒夫人念着小儿子这三年在边关受了丁家人不少照顾,便吩咐女儿找个空置的院子收拾干净了给丁大小姐暂住,算算日子丁亦虹也确实该到长安了。 司徒凝冰正要问什么时候到,有人已经抢在了她前头。只听独孤秀用特别柔和温婉的声音道:“那真是太好了,丁大小姐来了长安,与田府的误会也就能解开了,到时候我们可有喜酒喝了。” 司徒凝冰闻言不动声色的瞧了独孤秀一眼,见她面上笑盈盈的果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对这位表妹又多了一重认识。 丁亦晴虽然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不爱听就是了,原本眉开眼笑的面容一下子板了起来,严肃道:“独孤小姐,我姐姐是不会嫁到田家去的,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玩笑话了!”从前独孤秀就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暗示她姐姐最终还是会嫁入田府,动不动就那劳什子的“三从四德”来膈应人,若不是瞧在她是司徒家亲戚的份上自己早就动手教训她了! 除了母亲杨氏之外独孤秀何曾受过这般冷脸!一张俏脸当即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盯着丁亦晴半晌说不出话来。司徒凝冰心里觉得独孤秀是自讨没趣但也不想场面太僵便笑着打圆场道:“晴姐姐别见怪,表妹她自幼养在深闺哪见过田少甫这等寡廉鲜耻之徒?她总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都是好的,自然是一心盼着你们两家能冰释前嫌,佳偶天成。”说着还朝独孤秀使了个眼色,台阶已经给了,要不要下就是她的事了。 独孤秀眼里泛着水汽,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我不会说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见谅。”她的容貌原就极美,此刻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泪欲落不落,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瞧了都会心生怜惜,可不知为何身为女人却一向喜欢瞧美人的丁亦晴见了她这副作态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来,只恨不能扇她两巴掌! “丁大姐姐住的屋子一早就收拾好了,晴姐姐跟我去瞧瞧还差了些什么我也好赶快补上。”虽然司徒凝冰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她是眼瞎了才会觉得独孤秀有世家千金的风范!不过瞧见丁亦晴手背上隐现的青筋,司徒凝冰只得继续给独孤秀打掩护。“表妹听管事回了一上午的话想必也乏了,还是先回去休息罢。”对独孤秀交代了一声,司徒凝冰便拉着丁亦晴往给丁亦虹准备的厢房去了。 独孤秀瞧着两人亲亲热热的出了正厅,原本泛着水汽的眸子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哪里还有半分楚楚可怜的影子! “丁大姐姐几时会到?”说是说要瞧瞧丁亦虹的屋子还缺些什么,司徒凝冰却不紧不慢的与丁亦晴一起坐在青玉阁中庭的一颗大榕树下喝玫瑰露。因为丁亦虹要来长安,司徒凝冰思量着与其给她找个院子另住倒不如就让她跟丁亦晴住在一起,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于是跟丁亦晴商量之后便将丁亦虹的住处安排在了她现住着的青玉阁的西厢,早半个月前司徒凝冰就吩咐下人收拾了好了,又让丁亦晴和司徒启明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该添补的更换的家具物什都换上了,只等着丁亦虹来换上新的被褥帐幔就能住了。 “听姐姐遣来报信的家丁说也就这两三天罢。”丁亦晴将一勺玫瑰露送进嘴里,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这长安城倒真是个好地方,旁的不说就这吃的漠北就比不上,等姐姐到了她一定要带她吃遍长安城! “大姐姐的脚程倒是挺快的。”司徒凝冰随口接着丁亦晴的话,心里却想着这位丁家大小姐也是个有野心的女子,不然怎么会只凭三言两语的传言就急急的从漠北赶到长安城来?富贵逼人这话果真是不假,杨熠那个傻子艳福倒还真是不浅。 丁亦晴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姐姐来之所以会来长安都是坐在她对面正细细品着玫瑰露的温婉女子所设计的,闻言还颇为骄傲的笑道:“那是!兵贵神嘛!我爹教过我跟姐姐的。” 司徒凝冰点了点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兵贵神,说得对!” 两天之后的未时,司徒凝冰正躲在启复轩里研究棋谱,之所以说是躲那是因为自从她从司徒夫人手中接过管家大权之后便整日以府里事忙为由拒绝再做针线活,如非必要她是不会放弃在启复轩里“挂羊头卖狗肉”的。 今日当值的碧鸳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之后禀报道:“小姐,丁大小姐的车驾已经到大门口了。奴婢已经遣了在青玉阁当差的几个婆子丫鬟去迎接了,听说二公子和丁二小姐也已经去了,估计过会儿丁大小姐就安顿好了。”司徒凝冰不愿意为内院的事情劳神,总叫见怜看着又有些大材小用了,于是便放权给了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让她们学着处理事情。碧鸳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也是个聪明的丫头,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处理起事情来倒也似模似样。 司徒凝冰慢悠悠的合上手中的棋谱,随手搁在了手边的矮几上,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扶着见怜的手腕道:“走,咱们也去瞧瞧这位漠北来的贵客。” 第三十三章 落子 司徒府正式的名字叫卫国公府,是当年高祖皇帝为了嘉奖司徒氏的开国之功特意下旨让工部督造的,在这长安城中除了皇宫,卫国公府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府邸。八?一中文网? ? 不过由于如今的司徒府就那么几个主子许多院子都空置着没人住,青玉阁虽然也在内院可因为是客院的缘故,离着启复轩便有些远了,司徒凝冰走路素来不快,逛园子似的逛到青玉阁的时候丁亦虹已经将行李物什全都安置好了,正与丁亦晴和司徒启明坐在正房的中厅里说话。 见司徒凝冰走了进来,司徒启明第一个跳了起来,两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跟丁亦虹介绍道:“虹姐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我妹妹倾城。”论规矩司徒凝冰的身份在丁亦虹之上又是主人,怎么着司徒启明也应当先将丁亦虹介绍给她,不过司徒启明从来不把规矩礼法放在心上,司徒凝冰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观丁亦虹倒是个知分寸的,听了司徒启明的介绍之后忙拉着丁亦晴一起从红木雕吉祥如意纹图样的罗汉床上站了起来向司徒凝冰行礼。 司徒凝冰虚扶了一把,客气的笑道:“虹姐姐不必多礼,我总听二哥提起他在漠北之时蒙丁将军与虹姐姐多番照顾,他早将姐姐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如今姐姐来了我们府上可千万别拘束当自己家才好。”她一壁说着话一壁打量着眼前浅紫色上衫藕荷色撒花襦裙的清秀女子,凭心而论丁亦虹的容貌要比丁亦晴出色一些,比起妹妹棱角分明的脸孔,丁亦虹的面部轮廓要柔和很多,眼睛也更大一些,整张脸瞧着有些圆润,她身量要比丁亦晴矮一些,跟司徒凝冰差不多放在长安城的闺秀当中也算极高挑的了,再加上她身上有一种温婉端庄的气质倒是很有大家主母的风范。 司徒凝冰在打量丁亦虹的时候丁亦虹也在打量着她,在漠北的时候她就经常听司徒启明提起自己的妹妹,心里对这位司徒小姐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若非当年的一场意外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可就是太子妃了。司徒凝冰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交领襦裙臂间配了一条鹅黄色的披锦,头上绾了一个堕马髻,只斜插着一支水蓝色雀鸟琉璃步摇,清新简单的打扮到了她身上却变成了一种低调奢华的贵气,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静静的往那里一站,就能叫人移不开眼睛。丁亦虹赞叹之余又有些自惭形秽,她虽然自小在民风豪放的漠北长大但也是跟着教养嬷嬷和女先生下过一番苦工的,在漠北的大家闺秀当中她是数头挑的,不想自己引以为傲的风姿气度到了真正的世家千金面前竟生生的给比了下去! 丁亦晴见丁亦虹只盯着司徒凝冰也不说话不由得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你怎么了?” 丁亦虹这才回过神来不慌不忙的道:“司徒小姐比启明说得还要好,我竟一时瞧呆了。”说着冲司徒凝冰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司徒凝冰见她落落大方反应也快,心里对这位丁大小姐便满意了三分。“虹姐姐太生分了,跟晴姐姐一样管我叫‘妹妹’就可以了。” “多蒙小姐不弃,我若是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那就学晴儿这个野丫头僭越一回叫你一声‘妹妹’。”丁亦虹不是扭捏的人,司徒凝冰又是有心结交两人很快就熟悉亲昵了起来。 这边厢司徒凝冰已经摆好了一颗棋子,对弈之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落子了。 齐王府后花园的八角凉亭里杨炎方才奏完一曲十面埋伏,新纳的孺人卢氏已从从侍女手中接过盛着一碗浓浓的药汁的托盘半蹲着身子捧到杨炎面前柔声道:“王爷该用药了。” 杨炎瞧了那冒着丝丝烟气的白玉碗盏一眼,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先放着,我待会儿喝。” “王爷…”卢氏还想再说什么,杨炎身边的头号侍女长笑已经接过卢氏手中的托盘,面无表情的道:“奴婢帮夫人拿着。” 卢氏瞧了瞧不苟言笑的长笑又瞧了瞧对她视而不见的杨炎,垂下眸子无奈的说了句:“贫妾告退。”便起身准备离开。 眼见着就要走出凉亭,背后忽然传来杨炎的声音:“等等。”杨炎的声音低沉黯哑,或许是因为体弱多病的原因他语声一直都不高,所以卢氏在听到他叫她等等的时候差点儿以为是自己听差了,顿住脚步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欣喜的转身走回到杨炎身边,柔声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杨炎没有抬头瞧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似是随意的道:“上护军田大人家的事情你可知道?” 卢氏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儿,想了想略带疑惑的问道:“王爷指的可是田大人公子的婚事?”卢氏并不笨,想着自己只是一个内宅妇人,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无从知晓,王爷既然问了她必定是家长里短,而前一阵子长安城里最轰动的新闻就非田家公子田少甫在中元节灯会上公然与个青楼女子示好,恰巧被未婚妻的娘家兄弟撞个正着当着那么多瞧热闹的人的面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娘家兄弟就是田公子未婚妻的女扮男装的亲妹妹。这下子田公子的脸可算是丢尽了,毕竟年少风流顶多被人骂一句荒唐,可身为男人还是个武将比箭居然输给自己的小姨子,满长安的人都为此笑掉了大牙!听说事后田大人夫妇亲自带着田公子去客居司徒府的丁二小姐那里负荆请罪也弄得灰头土脸的,就连魏王孺人田氏下帖子邀请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杨熠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听说田公子的未婚妻丁小姐已经来了长安就住在司徒大将军府上,三日后府上办个赏菊宴你下帖子请这位丁小姐赴宴,再请几位平日里与你交好的夫人小姐过府。” 卢氏有些不明所以,爷要她请丁小姐过府做什么?想要问,杨炎却已经摆了摆手,“你下去罢。”卢氏见他神色间有些不耐烦,便也不敢再多问,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杨炎一汪幽潭般的眸子,望着亭子外的一株光秃秃的樱花树,嘴角泛起一丝奸诈的笑意,竟是对着树喃喃自语道:“当冰人可不容易,还是师兄帮你一把罢。” 第三十四章 富贵迷人眼 “这是何意?”丁亦虹拿着卢氏送来的请帖细细瞧了两遍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来长安城不过两天除了司徒府的几个主子谁都不认识,要说田家下帖子相邀那也还说得过去,这齐王的孺人与她素未谋面请她做什么? 被卢氏派来送帖子的丫鬟墨玉出门前被主子特意叮咛过必定要将丁大小姐请到,闻言忙陪笑道:“我家夫人早就听闻丁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是女中豪杰很是仰慕,有心结交却又怕贸然递帖子相邀唐突了二小姐,这次还是咱们王爷开了口说是怕夫人在府中闷坏了便想办个赏菊宴,遍请京中的夫人小姐给夫人解闷,又听闻大小姐前儿进了京想着大小姐必定也是神仙般的人物,心中仰慕之极便大着胆子给大小姐和二小姐下了帖子,还请两位小姐赏个脸面,奴婢回去也好交差。八一中??文网 ”墨玉是卢氏的母亲给她挑的陪嫁丫鬟,容貌出挑不说口才也了得,一番话不仅含蓄的解释了卢氏下帖请丁亦虹的缘由还将齐王抬了出来,叫丁亦虹不得不去,毕竟卢氏的面子可以扫但齐王的面子她可扫不起。 丁亦虹自母亲去世后就接过了内院的掌家之权,甚至还会帮父亲处理一些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她原就是个有野心的女子经历的事情多了更添了几分精明稳重,听了墨玉一番话之后只是一瞬就衡量出了轻重,当即有了决定。“劳烦姑娘回去与夫人说一声,承蒙夫人盛情我们姐妹便厚着脸皮过府叨扰一回。” “谢谢丁小姐赏脸,那奴婢就先回去与我家夫人复命了。”墨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小姐虽然性子好但交代的差事若完不成还是会影响到自己将来的前程。墨玉也是个有心思的丫头,她可没忘记夫人将她放在小姐身边的目的! 丁亦虹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蓉儿,“替我送送墨玉姑娘。” “是,小姐。”蓉儿轻快的应了,闪身走到墨玉身前笑嘻嘻的道:“奴婢送墨玉姑娘。” 墨玉完成了差事心情正好,又见眼前的小丫头圆圆的脸笑作一团面善的很,不由得又高兴了几分,朝着丁亦虹行了一礼道:“奴婢告退。”便跟着蓉儿一起出去了。 丁亦虹拿着手中的帖子瞧着出了一回儿神便起身往启复轩去了,她虽然在司徒府只住了两日却也知道司徒小姐这个时候定然是在启复轩处听管事婆子回话的。 “虹姐姐怎么来了?”司徒凝冰见丁亦虹进来,不慌不忙的起身迎道:“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还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尽心?”卢氏送帖子进府的事情,司徒凝冰一早就知道了,对丁亦虹此行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不过该装傻的时候她还是装傻的好。 “妹妹哪里话,我在这里比在自己家中都好。”丁亦虹拉着司徒凝冰在面南的罗汉床上坐下,从大丫鬟春华手中接过卢氏送过来的帖子递给司徒凝冰道:“方才齐王府的卢夫人送了张帖子过来,说请我和晴儿明日去齐王府赏菊,我心里虽觉得不妥但碍着齐王府的面子也不敢驳了。仔细想想着实不安,便过来找妹妹问问这齐王孺人与我和晴儿素不相识为何这般热络的请我们,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卢氏没有请司徒凝冰,丁亦虹一早就跟墨玉打听过了。虽然人家请的是她,不过既然住在人家府上,出门会客总归要与主人家打声招呼,况且还是去齐王府这样的地方。 司徒凝冰端起素云新换上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前阵子姐姐没来长安的时候魏王府的田夫人也给我和晴姐姐送过帖子被我退了回去,至于这卢夫人…她的面子倒是不好驳。”虽然她没有直说,丁亦虹也明白司徒凝冰不给田氏面子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但卢氏既与她们不相识便不好得罪了,毕竟纵然是手握重兵的司徒氏也不好将魏王和齐王一起给得罪了。“姐姐没问过卢夫人派来的人何故突然送帖子过来么?”司徒凝冰心里清楚请丁亦虹过府定然不是卢氏的主意,八成是奉了杨炎的命,这话自然是不好对丁亦虹直说的,她便将问题又丢给了丁亦虹。 丁亦虹想了想道:“我问了,听送帖子过来的丫鬟的意思,大约是听闻了中元节的事情才想要结交晴儿的,只是一直没机会,正巧齐王为卢夫人办了个赏菊宴,又听说我来了长安便一起请了。”顿了顿丁亦虹皱着眉道:“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可我总觉得卢夫人相邀并没有说得这样简单。”丁亦虹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人盯上了,确切的说是自己父亲手中的兵权被人盯上了! 司徒凝冰早就知道丁亦虹是个聪明人,对她能觉出卢氏相邀的不同寻常也不觉得意外。抿了口茶沉吟了片刻,司徒凝冰忽然挥手屏退了屋中等着回事的婆子丫鬟只留了见怜和素云。“我回长安城的日子不久,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戏文里总是唱…”司徒凝冰将身子往前挪了挪离丁亦虹近了些,小声道:“皇家无兄弟!” 她说得含蓄丁亦虹却是听懂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这次来长安城明面上是要与田家退婚的,实际上却是奔着太子选妃来的。在漠北的时候无意中听几个丫鬟婆子在偷偷议论着田家派来送礼的那几个人私下里谈论的太子选妃的事情,还说什么二小姐是个有大福气的,她便起了心思,执意要来长安,不过是为了替自己博一个更好的前程,若能进得了太子府纵然只是个侍妾,将来得富贵荣华谁又说得准?她可不想太子府没进成,反倒进了齐王府,做个一个五品孺人还不如嫁给田少甫做个没品级的从八品御侮校尉的妻子,至少后者还有升迁的指望。 司徒凝冰见她蹙眉,隐隐有些明白她的担忧却也没有出言开解,左右她已经把人骗到长安了,接下来的事情自有杨炎去操心,她才不去费这个力气呢。 担忧归担忧丁亦虹最终还是拉着丁亦晴一起去了齐王府赴宴。三天之后礼部就来了册封丁亦虹为太子良娣的文书,京中一时哗然。田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来挽回这桩婚事,媳妇儿就成了人家的了! 官方的版本是太子在齐王府的赏菊宴上偶遇丁氏,惊为天人遂求淑妃做主聘为良娣。不过这个版本基本上没人信,朝中的官员有的认为这是淑妃为了让太子的宝座坐的更稳采取的笼络大臣的策略。虽然丁延龙不过是个三品怀化将军可人家手里握有漠北五万兵权对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山的淑妃母子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强有力的后盾,这也就是为何以丁亦虹的身份居然能获封三品良娣的原因。另外一部分大臣结合前阵子中元节上丁田两家的不愉快以及田家背后的魏王立刻联想到了储位之争,都觉得丁亦虹是太子给魏王的警告,或许一直暗潮涌动的夺嫡争斗终于要搬到台面上来了!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在考虑自己的阵营问题了。 但关于丁亦虹成为太子良娣的缘由上述几个都不是流传最广的版本,毕竟老百姓总是喜欢圆满又戏剧化的故事,所以丁亦虹成为太子良娣的过程就变成了这样:千里寻夫却被人渣未婚夫抛弃的可怜女子,在意欲轻生之际偶遇微服私访的太子殿下,在太子的一番开导劝说之下女子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并在不知太子身份的情况下对这好心的陌生男子生出了好感,而女子的楚楚可怜也激起了太子一片怜香惜玉之心。无奈的分别之后互有好感的两人在缘分的驱使下又在齐王府重遇,女子方知心中日夜思念的人竟是太子殿下,而经过一番离别之苦太子亦觉自己对女子情根深种,于是第二天便入宫求淑妃成全了自己与那女子,淑妃听了他们的故事很是感动又得知那女子是边关守将丁将军的女儿身份也说得过去便说动了皇帝下旨成全了太子与丁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谁编的故事?这么有才?”司徒凝冰作为少数知道真相的人在听到这个据说民间最受欢迎的版本的时候难得的自内心的笑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传着传着就传成了这样。”见怜见主子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小姐您不知道,现在这太子与丁大小姐的故事已经被戏班子编成了折子戏,听说过阵子排好了就要在长安城最大的戏园子梦华园里开唱呢!也不知道太子瞧了这出戏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光是想想见怜就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杨炎这回倒真是做了件好事,成全了丁亦虹不说,还给老百姓整出了这么场精彩的好戏。不过,就是有些委屈田少甫了,原本输给丁亦晴这脸已经丢尽了,现如今未婚妻还被太子给抢了,自己还莫名其妙的成了长安城人尽皆知的负心汉,说不准就得遗臭万年!”司徒凝冰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话是这么说可她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幸灾乐祸。 见怜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陪着她说笑了几句,这才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听冰奴禀报,魏王似乎因此事受了些刺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准备动手了。” 司徒凝冰嘴角浮起一抹懒懒的笑意,“整了杨熠几次,搭上了崔腾一条命,还毁了一桩婚,做了这么多,等了这许久,我还真怕他不动手!” 第三十五章 出手 日子看似波澜不惊的过去,转眼年关将至,司徒凝冰的禁足终于在大年三十的时候解了,因为照规矩大年三十司徒凝冰是要随着母亲一同入宫贺岁的。八??一?中文 所以到了这一日,司徒凝冰难得盛装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湘妃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挽着朝云近香髻,两边分别插着一对累丝嵌宝金凤簪,又找出了上次淑妃赏的那只金丝点翠红宝石手镯套在腕上,装扮简单却恰到好处,既不惹眼也不寒碜。 乘着马车到了太极门,司徒凝冰扶着司徒夫人下了马车,分乘软轿一路往千秋殿去。约莫一炷香左右,轿子停了下来,轿帘被揭开,“小姐到了”见怜白白嫩嫩的手伸了进来。 司徒凝冰整了整衣襟伸手搭上她的手腕,下了轿。早有等候在门口的内监上前行礼,正欲引着母女两往殿内去。冷不防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宫女,恭敬的朝司徒凝冰行了一礼,“奴婢修竹见过司徒小姐,奉贵妃娘娘命请小姐往芙蓉殿一行。” 司徒凝冰打量了她几眼,这宫女约莫二十五六年纪,一袭绯色宫装梳着百花分肖髻,衣着打扮谈吐气质不似寻常宫女,想来是有些品级的。 “既如此,有劳姑娘带路。”司徒凝冰微笑着应了,又转头对司徒夫人道:“母亲先进殿去,我去见过贵妃娘娘就来。” “你去罢,千万谨慎些别在娘娘面前失了礼数。”司徒夫人有些忧心的嘱咐道。 司徒凝冰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女儿懂得分寸。”说着便跟着那名唤修竹的宫女往芙蓉殿方向去了。千秋殿离芙蓉殿并不远,走过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过这一路上并不太平,刚走过一个千步廊就望见迎面远远走来三个宫人,为的是一个身着烟霞紫色襦裙的妇人。再仔细一瞧,这妇人生的杏脸桃腮眉清目秀尤其是唇下还生了一颗美人痣极为好认。司徒凝冰立时就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跟在杨熠身后总是怯生生的瞧着自己的小宫女,正是她叫自己头一回见识到了什么是“蕴锋刃于无形”! 待人走近,司徒凝冰微微侧身颔算是打招呼。 崔氏幼时卑贱无依故而只能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不过这几年因着太子的宠爱她的日子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渐渐的便有些得意忘形,前阵子又刚被现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从七品昭训进封为五品承徽,肚子里的那一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她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再加上崔氏心中认定兄长崔腾的死是司徒凝冰一手造成的,身边又有心人故意挑拨,她等机会找司徒凝冰算账可算是等的脖子都长了!今日她特意在此等候便是要好好教训司徒凝冰,为兄长报仇为自己出口气! 司徒凝冰瞥见崔氏眼底的厉色就知道来者不善,她虽不过是个太子妾,但如今身怀有孕地位自然今非昔比娇贵得很。不得不说魏王这步棋虽然阴损的很,却又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既叫杨熠没了孩子又可逼得司徒氏为了自保不得不考虑站到他这一边,有了司徒氏强大兵权的支持皇位就是长了脚也难跑得掉!魏王年纪轻轻心机手段倒是狡诈老练的很,而且他用的计谋大多都是一石二鸟之计,司徒凝冰有的时甚至怀疑,魏王是不是她那个奸诈的师父瞒着他们偷偷收的第三个徒弟?否则魏王的路数怎么跟她与杨炎的这般相像! “司徒小姐这是去哪?”崔氏不阴不阳的开口,还不等司徒凝冰回答她就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司徒小姐这么爱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想必又是去找淑妃娘娘告状罢?只是如今我兄长已经没了,司徒小姐莫不是打算告我一状?”崔氏说这话时眼角带笑,就好像说笑一般,可语气中的冰冷怨毒任谁都听得出来。 “崔承徽说笑了…”若是平时司徒凝冰才懒得理她,不过她今日进宫就是等着被陷害的,做戏做全套,她得给崔氏找一个动手的理由!“要说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应当是令兄的强项。噢,不对说错了,今儿个有幸见到承徽我可算是明白了这是你们家族的强项。”比斗嘴司徒凝冰自来是不输人的。 “我知道自己出身微贱却偏偏得了太子的青眼,小姐打小就不待见我,您有气尽管冲我就是何必牵连他人?”崔氏忽然一改方才的刻薄怨毒,眼泪说掉就掉一副楚楚可怜小绵羊模样。 司徒凝冰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本能的回头又四面八方环顾了一圈,没现杨熠的身影不由挑眉瞧向崔氏,“早就听说有了身孕的人性子转的特别快,崔承徽不止性子转得快这说话也愈的语无伦次起来。你我非亲非故你得不得宠与我何干?至于打小就不待见什么的……”司徒凝冰一双妙目将崔氏从头打量到脚,直瞧得崔氏手足无措却始终没将话说完整,只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崔氏被她笑得浑身颤粉面通红,只觉得再恶毒的言语也及不上这一笑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孕妇原就易怒被司徒凝冰这么一激崔氏更是羞愤难当,顿时失了理智扬手就往司徒凝冰脸上打去! 眼见着就要打到自己司徒凝冰不闪不避,随手伸出两只芊芊玉指轻轻巧巧便扣住了崔氏的脉门将她打人的那只手反剪在身后。崔氏脉门被制只觉得全身都软了下来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司徒凝冰在她身后凉凉的道:“崔承徽小心些,你身怀龙嗣还是擅自珍重的好!”说罢手上一用劲崔氏便不由自主的朝前冲了过去,正摔在她带来的两个宫人怀中。 待回过神来,崔氏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缓缓松了口气,再想到要找司徒凝冰算账的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第三十六章 三妃会审 “小姐,今儿个一早宫里贵妃娘娘就遣了身边的修竹姑娘来传话,说崔氏昨儿从宫里回去之后就说不舒服,太子殿下连夜叫了太医,直折腾了一夜,寅时才传出消息崔氏小产了。 ”见怜一壁给司徒凝冰梳着头一壁禀报着修竹带来的消息。“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这事儿难保不会扯到咱们头上,请小姐心里有个数,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也有个准备。” “贵妃娘娘倒是面冷心热。”司徒凝冰漫不经心的在妆奁里挑着今日佩戴的饰,“我倒真不怕陛下过问只怕他不问。”从妆奁中挑出一支花开正艳碧玺簪,“新年新气象,今日就戴这一支吧。” “是,小姐。” 梳洗妥当,司徒凝冰难得的去了司徒夫人的天香馆请安。今儿个是大年初一,旁的日子可以偷懒今天却是不能的。 “妹妹可来了!”天香馆主屋的西次间里,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摆满了各色点心粥品流食的紫檀木牡丹纹圆桌前,就差司徒凝冰了。司徒启明一见她激动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就等你了,快饿死我了!” “女儿来晚了,请父亲母亲恕罪。”司徒凝冰蹲身行礼。 “不是你晚了,是你两位兄长来早了。快别站着了,坐下用膳吧。”难得一家人在一起用早膳司徒夫人今日心情特别好。不过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到最后,早膳才用了一半司徒夫人一碗鱼翅粥还没用完,一个小丫头就来禀报:“宫里来人了,要宣夫人小姐入宫。” 司徒夫人好看的秀眉蹙了起来,习惯性的瞧向自己丈夫,后宫总是关联着前朝的,朝堂政事司徒信拿主意,内宅琐碎则由司徒夫人操心,夫妻俩互不干预,这是这些年来的默契。 “来的是什么人?奉了谁的命?”司徒信很淡定的开口,连眼皮都没抬,他征战沙场什么大阵仗没见过,不过宫里来个人倒也没放在心上。 那小丫头也是机灵的,见主子问话便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回老爷话,听传话的妈妈说来的那位公公自称是奉了德妃娘娘的命请夫人小姐进宫叙话。外院的福管事旁敲侧击着打听到似乎是为着昨夜太子的一个姬妾小产的事儿。” “嗯,你下去罢。”司徒信挥了挥手,待那丫鬟退下,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司徒凝冰,“昨日进宫你又闯什么祸了?” 司徒凝冰还未喊冤,司徒夫人就为女儿抱起不平来,“你怎么这样说话?倾城昨日跟我一起进的宫,说话行事样样都是循规蹈矩挑不出一丝错来,那些嫔妃贵妇们哪个不交口称赞,能闯什么祸!”在她眼里女儿自是样样都好的。 知女莫若父,司徒信只直直的盯着司徒凝冰也不说话,就等着她自己交代。 “昨日进宫女儿在去见贵妃的路上遇着了崔承徽生了些口角。”司徒凝冰说得满不在乎,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司徒信的脸色却是变了,“崔氏怀着身孕你难道不知?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跟她起冲突,你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挺稳重,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呢?!” 司徒凝冰不慌不忙,“爹爹不必担忧,莫说崔氏小产与我不相干,便真是我做的也有人忙着帮我撇清,就怕爹爹这时候疑心女儿到时候被人抓住了把柄凭白给人当枪使。” 司徒信惊疑不定的盯着自己女儿,忽然挥手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沉着嗓子问道:“你是说这事儿跟德妃母子有关系?!”司徒信在官场这么多年魏王秉性如何也瞧出了几分,司徒凝冰虽只寥寥数语他却已猜到了崔氏小产一事或许并没那么简单。 司徒凝冰笑得有些高深莫测,“是与不是爹爹静观其变就是。” 司徒信瞧着镇定自若的女儿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该悲该喜,良久才对司徒夫人道:“赶紧收拾收拾进宫去罢,别叫德妃久等了。”说罢起身离席临走前瞧了长子司徒霁华一眼。 “母亲您忙,儿子告退了。”司徒霁华知道父亲是有事找自己商量紧跟着离开了。 司徒凝冰不紧不慢的继续用早膳,“我等娘一起进宫。” 司徒启明抹了抹嘴,没心没肺的道:“娘,妹妹爹跟大哥都走了那我也先走了,你们慢吃。” 对于他的粗神经司徒凝冰早见怪不怪了,司徒家有一个出类拔萃的长子就够了,二哥呆一些也没什么打紧。 司徒夫人盛装打扮完,司徒凝冰也正好用完早膳,母女俩循着昨日的路线又进了宫。 安仁殿里三妃端坐上,左右两边分坐着两个宫装打扮的少妇,下头还跪着若干仆妇宫女。 与三妃见过礼,早有伺候的内监搬来了两只小杌子请母女二人落座。司徒凝冰随着母亲大大方方的坐下,似乎根本不知道德妃此次宣她入宫是为了何事。 “司徒小姐”德妃和蔼的开口了,好像怕吓着司徒凝冰一般故意放柔了语气,“今儿个找你来也没有旁的事儿,不过是想问问,你昨日是不是在去芙蓉殿的路上遇着了太子承徽崔氏?” 司徒凝冰欠了欠身子,坦然道:“回娘娘话,昨日路过芙蓉殿前千步廊的时候臣女确实见过崔承徽。”说着脸上露出一抹歉疚,“不止见过,臣女一时无状还与崔承徽生了些口角,事后想想实是不该。” “不过是些许口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崔氏自己命薄无福怨不得你,你不必放在心上。”德妃还未开口淑妃已温柔体贴的安慰起司徒凝冰。 “淑妃姐姐未免太心急了些罢?事情还未问清楚就这样急着给我侄媳妇儿定罪了么?”贵妃凉凉的开口。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淑妃满脸委屈,“这事儿我早在陛下面前说明白了,是崔氏福薄没保住皇嗣怨不得旁人,是妹妹坚持要彻查的,我怕吓着孩子安慰她两句如何就成定罪了!妹妹莫忘了没的那个可是我的亲孙子!” 贵妃斜睨着她也不说话只出一声冷笑,意思很明显。 “你们两个别争了。”德妃出来打圆场,“我知道淑妃姐姐和贵妃妹妹都是心疼小辈,可你们这么争也争不出个结果来,后头太医正在查验,不定就有结论了到时候必可还妹妹你的侄媳妇儿一个清白。” 司徒凝冰状似羞涩的垂着头,反正她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只要适当的扮个无辜装个傻就算完成任务了。 大约坐了一炷香时间,几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家长里短,太医的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 “回几位娘娘”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跪在底下温声禀报道:“经下官与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反复检验现崔承徽小产并不是因为受了惊吓而是由于服用了红花之故。” “你说的可是真的?!”惊愕过后德妃问道。司徒凝冰暗叹:“好演技!” “下官已经与几位擅长妇科的太医反复查验过,现崔承徽小产的症状确实是服用了红花所致,这一点下官敢用身家性命担保。” “昝太医是太医院妇科第一圣手,世代传家的本事,他说的话想必不会错。”贵妃说着话目光却从坐在淑妃身旁的两个宫装少妇身上一一扫过。入宫这么久宫闱里的龌龊手段她也见识过不少,一提到红花便本能的想到太子的另外两个姬妾。 “崔氏真是太不小心了!”淑妃心里也怀疑,但毕竟是自家侄女和外甥女若是真查出来是她们给崔氏下了药,那不但她的脸算是丢干净了,太子也难免被皇帝责骂治家不严,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事情含糊过去再说。指着底下跪着的仆妇宫女就骂:“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这般不经心!来人呐!都给我拉出去杖毙了!” “慢!”贵妃哪里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事情还未弄清楚淑妃娘娘就急着杀人灭口了么?这里是安仁殿可不是你的春华殿,陛下既然将此事交给了德妃姐姐全权处理,咱们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得好。”说着便转头去瞧德妃。 德妃一副慈悲的模样,“贵妃妹妹说得有理。淑妃你疼惜逝去的皇嗣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不过凡事总要先问个清楚再定罪,毕竟也是几条人命。” 淑妃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反对,毕竟皇帝钦点了德妃主审此事,况且单凭太医几句话就杖毙了伺候崔氏的宫人确实也说不过去。只能强笑道:“妹妹说得是,倒是我莽撞了。那依妹妹看应当如何处置呢?”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索性叫德妃头疼去,她母子素来爱装腔作势装贤德量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德妃也不是吃素的,一脸求助的瞧着贵妃,“妹妹你看…?” 贵妃可没那么多顾忌,当即分析道:“既然太医查出来是服用了红花,总不见得是崔氏自个儿闲着没事儿喝着玩的,必然是下在了药物吃食之中!”一双凤目在淑妃身旁的两个妇人身上扫过最后定在淑妃身上,“如此只要搜一搜东宫便知分晓了。” 第三十七章 千层浪 听着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司徒凝冰知道今儿个这出戏很快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一个身着湖蓝色宫缎的嬷嬷快步从司徒凝冰面前快步走过,神色紧张的在贵妃身边耳语了几句。? 八?一中?文 贵妃原本好整以暇等着瞧好戏的面容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原就有些清冷的眸子瞧向淑妃的时候更添了丝凌厉。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德妃一脸莫名的瞧着贵妃。 一向与她亲厚的贵妃这次却没有搭理她只沉声问那嬷嬷:“这事儿可禀报陛下了?” 那嬷嬷摇了摇头,小心道:“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们也不知如何是好,故而先来请示娘娘。” 贵妃蹙眉瞧了瞧一脸好奇的德妃和有些不安的淑妃,略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对二妃道:“我宫中出了些事儿,劳烦二位姐姐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径自扶着那嬷嬷的手匆匆离去了。 司徒凝冰暗中偷偷打量上二妃,德妃演技到位就算没人注意脸上也保持着吃惊疑惑的神情似乎真不知内情一般,相比较而言淑妃的表现就真实多了,面上强装镇定暗地里却偷偷的给身边的心腹宫女使眼色。那宫女也伶俐,接了主子的眼风就悄悄的缩起身子趁着没人注意便偷溜出了安仁殿。 司徒凝冰饶有兴味的瞧着那宫女一溜小跑的背影默默地掰起了手指。一,二,三,四…等她掰到第十根青葱玉指的时候,那宫女又瑟瑟缩缩的溜回来了,在淑妃耳边一阵耳语。 这一回,淑妃再也镇定不下去了,她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可在宫中生存了这么些年,本能告诉她出大事了,而且必然与她有关,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东宫那边有人来传话说崔氏似乎不太好了,这会儿那儿又没有主事儿的,我少不得要亲自去一趟,这儿就麻烦妹妹照管了。”淑妃一壁起身一壁歉意的朝德妃解释。 对她的中途离场德妃一点儿也不介意,很善解人意的笑道:“姐姐有事自管去忙便是,我就在这儿跟司徒夫人和几个小辈聊天,待你和贵妃妹妹都忙完了咱们再接着审。” 淑妃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心下更慌,下台阶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 眼见着淑妃要走,原本坐在她身旁的一个身着银红色百蝶穿花短袄的少妇坐不住了,急急站起身来挽着淑妃的胳膊撒娇道:“既是崔氏那边出了事儿,我也不能在这儿干坐着,不如我陪姑母一块儿回去瞧瞧罢。” 淑妃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暗恨自己当初一心想要提拔娘家竟然将这么个蠢货弄进了东宫!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强忍下训人的冲动,淑妃没再多言任由那少妇挽着快步出了安仁殿。 她一走整个安仁殿忽然安静下来,为了缓和气氛德妃笑盈盈的同司徒夫人拉起了家常。“司徒小姐的婚期快到了罢?”德妃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听在司徒凝冰耳里还有一分压抑的喜悦。 “回娘娘话,已跟安国公府通过消息了婚期就定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对于一大早被召进宫,又摊上崔氏小产这种糟心事,司徒夫人心情自然不会好,不过德妃一向会做人先皇后在世的时候无论落魄风光始终敬重有加,司徒夫人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徒夫人虽然心里不高兴语气却难得的柔和恭顺。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德妃感慨道:“想当年初见夫人这丫头时她才不过四五岁,眨眼间竟是要嫁为人妇了。若是皇后娘娘还在也不知多高兴呢。” 司徒夫人听她提起死去的姐姐忍不住湿了眼眶,正待说话司徒凝冰已抢着道:“臣女未见过故去的皇后娘娘却也知道姨母是极慈爱温厚的,想来她在天有灵必定会保佑臣女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德妃觉得她话中有话,忍不住抬眼去瞧她,却见司徒凝冰一双酷似先皇后的眼睛也正瞧着自己。只是不比先皇后的澄澈明净,司徒凝冰的眼睛幽若深潭,你看不穿她在想什么,她却能将你的心思尽收眼底。想起当年自己做的事德妃一阵心虚,堪堪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哼!”司徒凝冰心中冷笑,不是她故意与德妃过不去,只是她当着自己的面利用死去的姨母愚弄自己的母亲未免欺人太甚!真当这世上除了她母子二人其余的都是傻子不成?她司徒氏岂是这般好愚弄的! “这孩子!让你平时跟孟先生好好读书你不肯,这会儿乱用成语丢人丢到宫里来了!”司徒夫人也不是真傻,对于女儿的才学她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翻遍全长安能与号称“天下第一奇才女”的孟大家结为忘年交的也就只有自家闺女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下德妃的面子可也不好把人都得罪了便出来打圆场,“叫娘娘见笑了。” 司徒凝冰点到即止,很配合的露出一副羞惭的表情再次垂头不语。 德妃到底是德妃尽管心中慌乱面上却分毫不漏,很自然的顺着台阶下,“夫人哪里话,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家只要熟读《女戒》《女则》,会些针弊女红便终生受用了,哪用得着那么些学问又不是要考状元。” 司徒夫人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打算与德妃扯这个正打算意思意思附和一下,殿外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出了什么事儿?”德妃皱眉瞧向身边的宫女,“你去瞧瞧。” “是”那宫女蹲身行了个褔礼便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又一路小跑着进来恭声禀报道:“回娘娘话,不知为何贵妃娘娘命人守住了安仁殿不准任何人出入,淑妃娘娘要出去那守卫的宫人拦着不让便吵了起来。” “什么?!”德妃“噌”的一下站起来扶着宫女的手腕就往殿外走。她这一走在座的女眷也都不好再坐着赶忙站起来跟在德妃身后一齐往殿外去。 “狗奴才还不给我让开!凭你也敢拦淑妃娘娘的道!”还没瞧见人影,尖利的喝骂声便传进了众人的耳朵,紧随其后的是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拍打声,似乎是谁挨了打。 转过一个拐角只见那身着银红色百蝶穿花短袄的少妇正左右开弓的掌掴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内监,那彪悍的摸样就是市井泼妇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住手!”德妃一声呵斥,那打得正起劲的少妇往这边瞧了一眼悻悻的收回了手。 “萧承徽!”德妃瞧了瞧那被打得两颊高肿嘴角带血的内监顿时沉下脸训斥道:“你也算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怎么这般不知规矩?!皇宫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动手打骂宫人!纵然要打骂又何须你亲自动手?你是太子承徽不是市井泼妇,你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你今日如此作为置太子颜面于何地?置淑妃颜面于何地?!” 萧氏出身不高却是淑妃的亲侄女,平日在宫里遇上纵然有什么失礼之处宫中妃嫔顾忌淑妃的面子也没人吭声,至于贵德二妃,一个是清高冷傲不屑计较,另一个是口蜜腹剑等着瞧笑话。德妃今日一反常态的斥责了萧氏一来是仗着一个“理”字,二来自信胜券在握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了。 淑妃出不了安仁殿原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听了德妃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哪里还忍耐的住!“原来妹妹还知道规矩,那我倒要问一问,贵妃擅自将我等囚禁在这里倒不知尊的是哪家的规矩?!”禁止安仁殿内的人出入虽是贵妃下的令可淑妃却隐隐觉着这事儿跟德妃脱不了干系! “姐姐先别生气。”德妃泛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贵妃知书达理行事又向来是有分寸的,她既这样吩咐了想必自有她的道理。如今中宫无主,贵妃虽然年纪轻可到底是四妃之,我等自当马是瞻才是。左右崔氏那边还有太医照应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退一万步说生死有命,纵然她真的不好了姐姐去了也于事无补不是?” “妹妹能说会道,从后宫之到生死有命不过就是一句话,我不得出这安仁殿罢了!”淑妃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恨不得给她一巴掌,总算她还有些理智,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冲动。“我知道自己不及贵妃尊贵,可好歹我也是正一品的嫔妃太子生母,就算遵从贵妃之命不得出这安仁殿,捎个话总可以罢?” “这…”德妃瞧了眼殿门口跪了一地的内监宫人,淡声道:“贵妃可有吩咐不许安仁殿内外互通消息?” 那个挨打的领头模样的内监立刻回道:“回娘娘话,并不曾。” 淑妃听了这话脸色总算好看些,正打算叫人将自己宫中的扶摇叫过来,不想远远的跑过来一个人,一身浅褐色弹花暗纹锦袄,梳着一个简单的平髻斜斜的簪着一支碧玉簪,不是扶摇是谁? 扶摇急急的跑到殿前,想要进殿却被门口的宫人给拦了下来,满脸焦急的去瞧淑妃,“娘娘!” “你怎么来了?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她这副慌张的模样叫淑妃瞧得心中一惊,想扶摇跟着自己多年也是经过大风浪的,今日竟这般手足无措必定是出大事了! 扶摇也瞧出不对了,难道自家主子竟被关了起来?!她心里慌乱也顾不得许多,提高了嗓子叫道:“娘娘不好了!东宫搜出了龙袍和布偶,圣上龙颜大怒已命御林军将东宫给围了,太子殿下也被关进大理寺了!” “你…说什么?!”淑妃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整个身子都在冷,若非身旁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住她,她现在已经瘫倒在地了。 “你…是你们…”淑妃半个身子靠在宫女身上,颤抖着手指着德妃,杜鹃啼血般的泣叫道:“你们陷害我儿!” 第三十八章 壁上观 自宫中出来陪着司徒夫人用了晚膳,司徒凝冰刚想回自己院子就被老爹司徒信叫到了书房。八?一中?文 司徒信坐在书案后的紫檀木圈椅上,旁边侍立着长子司徒霁华。司徒凝冰垂立在书案前就像个被先生考校学问的学生。 “今儿个东宫里的事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爹想听听你的想法。”对着自己女儿司徒信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 司徒凝冰抬起头,一双妙目直直的盯着自家老爹,清淋淋的道:“女儿心中所想便是父亲心中所想。”见老爹皱着眉头瞧着自己忙又补了一句,“爹爹疑心魏王何不直说?咱们自家骨肉难道女儿还会卖了您不成?” “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竟敢拿爹来打趣!”司徒信瞪了她一眼,继而长叹道:“你这般聪慧也不知是福是祸。” 司徒凝冰淡然一笑,“福祸相依自有天定,爹爹何必自扰?”贼老天给她出了那么多难题她若再不聪明些早就被玩儿死了! “今日之事妹妹似乎早有预料,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魏王的?”司徒霁华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出入朝堂自认也算观人入微,可饶是如此也是用了许久才瞧出些魏王的端倪,自己这妹妹根本不曾涉足朝堂,又是如何瞧出魏王狼子野心的? “嗯…”司徒凝冰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从我听说他的外号叫‘魏贤王’开始罢。” “仅是如此?”司徒霁华明显不信。 “大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我和二哥讲伊尹放太甲的故事?” 经她这么一提司徒霁华才猛然想起自家这妹子自幼就对事物有一种质疑精神,小时候他给二弟讲解伊尹放太甲于桐宫的典故,小妹恰巧在一旁听见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自己,软软糯糯的声音却针针见血,“既然太甲如此荒淫无道为何不干脆废了再另立明主?臣代君职岂非僭越?商朝王室竟无人反对么……?”一连串的问题竟叫他无言以对,闹到最后他二弟没教育成反被妹妹给教育了,更糟糕的是二弟原就不爱读书经此一役成天把“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所言未可全信……”云云挂在嘴上,一连气走了几十个先生,从此彻底弃文习武。 司徒凝冰见他若有所思便接着解释道:“我头一回入宫淑妃便向爹透了口风,想叫我与齐王联姻,当时德妃也在场,不过三言两语就叫爹爹打消了念头。没过多久圣上便下旨赐婚大哥不觉着这太巧合了么?” 司徒霁华点了点头,“不错!若德妃母子没有争储之心何必处心积虑的破坏咱们府与齐王的联姻?无非是怕太子那边有了咱们司徒氏的支持地位愈稳不利于夺位罢了!”他原就是聪明人司徒凝冰一提点便能举一反三,“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国虽灭德妃的势力却仍不容小视,想来太子与陛下身边也不乏她的眼线!” “德妃的眼线何止宫中,就是咱们府里也没落下。” “真是岂有此理!”司徒信一掌拍在书案上,他并没有怀疑女儿的话,经过东宫一事,他也怀疑自己府里有德妃的人。 “父亲息怒,明日儿子就命人将府中彻查一遍定要将那可疑之人都给揪出来!”司徒霁华也是心中有气,素来温和的面容此刻也透出了几分凌厉。 “何必如此麻烦?大哥莫要忘了当年赤壁之战蒋干和二蔡这几个细作可是功不可没。”相较于父兄她可是平静多了,不就是几个细作么?别人的棋子她用起来更顺手。 司徒信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有些俏皮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丫头在外十年究竟学了些什么回来?!他早不指望她入主后宫母仪天下,只求唯一的女儿这辈子能平安康健。圣旨没下来之前他已相中了自己军中一个年轻上进的校尉,小子长相端正人品又好,家世虽然差了些但胜在人口简单,自家闺女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有娘家撑腰夫家前程性命都捏在岳家手中,女儿纵然容貌有损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给她委屈受,一世的富贵安乐还是保得了的。原本打算的好好的,谁知一道圣旨下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最要命的是他如今才现自家的死丫头根本就当不了贤妻良母!不但心思敏锐玩起阴谋诡计来更是一把好手,偏她还能装出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这要是娶回家,婆家好也就罢了若是一个不好,家宅不宁是小怕就怕…… 司徒信不敢往下想了,他现在倒觉着有些对不起原本瞧不上的亲家了,李家内宅原就有些不太平,自家闺女若再插上一脚,也不知李家表弟招不招架得住?忽又感慨天意弄人,若是小女儿跟小儿子掉个个该多好!长子老成持重袭爵持家他自是不用担心的,小儿子聪明机警又有家族帮衬着何愁挣不下一番家业!纵使美中不足小女儿容貌上有些缺陷,性子天真顽劣了些有两个得力的兄长在背后撑腰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偏偏天不遂人愿,女强子弱,小儿子不争气,小女儿却聪明太过,也不知是福是祸? “爹爹以为如何?”小女儿清甜软糯的声音唤回了司徒信纷乱的思绪,他定了定神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府里既然有细作总该查个清楚,此事既不能摆在明面上那就只有暗中进行。”说着瞧了瞧长子,“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去办。切记!不能打草惊蛇!” 司徒霁华郑重的颔,“是!父亲放心。” 司徒凝冰觉得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说个清楚也免得自家兄长白费功夫,便好心提醒道:“旁人我不知道,不过我身边倒有一个德妃的细作,兄长要查不妨从她下手。” “是谁!”司徒霁华闻言有些激动,小妹回府才多久德妃竟然这么快就将手伸到她身边去了,那这司徒府岂非都在她掌控之下?! “玉荷。”司徒凝冰直截了当。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司徒霁华有些怔愣,细细思量过后不由赞叹,“德妃果然厉害,不但手腕了得更深谙攻心之术!”当年司徒凝冰重伤离家之后司徒夫人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整日思念担忧女儿,这个时候恰巧在去慈光寺上香祈福的路上遇到了饿昏在路边的小孤女,思及女儿司徒夫人没有细想就将那小孤女带回了府中,不止悉心照料还取名玉荷将她留在了身边。这十年来,玉荷名为奴婢实际上却是半个小姐,府中上下的奴才对她都恭敬有加。更兼她入府之时司徒霁华年纪尚幼没那么多心思,司徒信又恰巧去了漠北军中,司徒府上下竟无一人怀疑过玉荷的来历! “岂有此理!我父子竟然被人愚弄至此!”司徒信也是知道玉荷的,妻子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天天在他眼皮底下晃悠他居然没现她是德妃的细作!这事儿要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爹爹别生气了,若是觉着不甘心加倍愚弄回去就是了。”司徒凝冰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世上聪明人那么多,难免一个不小心便着了道,只要没丢了性命又不是蠢得无药可救,早晚会有翻盘的时候,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 司徒信原本心中恼火听了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由笑了,“你倒是说说看如何愚弄回去?” 司徒凝冰弯唇一笑,嘴角边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俏皮又可爱,“东宫出了这种事儿太子是铁定没戏唱了,魏王自以为胜券在握难免要得意忘形的,我猜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要求爹爹站队,到时候爹爹一味装傻也叫他急上一急。” 司徒信捋着颔下一把美须,仔细思考着女儿的话,小丫头的话听似儿戏却说中了他的心意。如今的局势瞧着是魏王一派占了上风,可司徒氏历经三朝亲历过数十次皇位之争,血与泪的教训中总结出一个结论:皇家的事儿不到最后关头谁也说不清楚,司徒氏不可能在权利斗争中永远保持中立,所以但凡遇上这种事儿要么索性解甲归田蛰伏一段时日再一步步的回归朝堂,要么就擦亮眼睛择明主而事建不世之功!从前他瞧不上骄矜自傲又没大脑的太子,可好歹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皇储,“嫡长”里头总算占了个“长”字,虽然资质不怎样性子固执了些但也勉强说得上宽厚仁和,加上母族又没什么势力,纵然登基了他司徒氏大不了低调些受点儿气,日子还不照样过!可魏王不一样,年纪轻轻就有这样深的城府,菩萨面孔屠夫心肠,这样的主子你不跟没有好下场,跟了下场可能会更惨!他可不想司徒氏千百年的基业断送在自己手上! 司徒信沉吟了半晌忽然抬头瞧着司徒凝冰,“你看齐王此人如何?”东宫之事太子遭了秧但齐王却奇迹般的立了大功,原本不起眼的皇子一夜之间成为了忠孝节义的典范,他一时也瞧不清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第三十九章 女子 “我劝爹爹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罢。 ”司徒凝冰语气始终悠然,司徒信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冰冷。 “怎么?难道你又瞧出了什么?”经过魏王一事司徒信毫不怀疑自家女儿的眼光毒辣,不知不觉间便对她信重了几分。 “这还用瞧?”司徒凝冰从鼻子里嗤笑一声,“我与他自小一处长大,他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今日东宫一事真正的明白人也只会往魏王身上联想却殊不知魏王费尽心机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此话一出,司徒信父子俱是一惊,“此话当真!”“妹妹你怎会与齐王一处长大?!” 司徒凝冰瞧了瞧吃惊的父兄也不想再隐瞒,像说故事般娓娓道来:“小时候我命在旦夕师父为了救我便将我带回了山中,待我痊愈了才知道原来在我之前师父还带过一个孩子上山,那个人便是圣上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齐王。师父说他与我一样,命格不详有早夭之相,凡尘俗世中不容易长大便将我们收做了入室弟子,所以我俩名分上是师兄妹。”至于实际嘛,还是以后再交代罢,这会儿也说不清楚。 司徒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由想起一事,“当初淑妃有意与咱们家再续姻亲,怎不见你有不高兴?”司徒凝冰虽未明说可司徒信光听她对齐王的描述便知道俩人的关系绝不会好到哪里去,若婚事真谈成了岂非成了一对怨偶?自家这丫头怎么瞧也不像是会任人宰割的。 想起这事儿司徒凝冰便觉有趣,笑得愈俏皮,原本苍白的有些羸弱的面容也因这笑容添了几分生机。“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左右吃亏的不是我,齐王若不怕我拆了他的王府自管娶了便是,我俩自小斗气如今分开了我还觉着日子无聊呢。”瞥眼瞧见老爹脸色有些难看,司徒凝冰忙端正了态度,将话题绕回正题。“齐王不敢娶我便借着魏王的手在背后捣鬼,一道圣旨下来就将女儿配陇西了,端的是好手段。” “什么‘配’!”司徒信听她说得有趣明明想笑,面上却要装出一副端严的模样训斥道:“陇西李氏是八大氏族之一又与咱们家有亲,他家公子虽然腿上有些毛病却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比起那些个整日里不务正业的世家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倍,得此夫婿是你福泽深厚,你可要惜福知道么!”其实司徒信想说的是“若非没有圣旨以李家公子的人才哪里轮得上你?”可到底是自己女儿再不好也是心肝肉怎么舍得这般伤她的心?话到嘴边便成了惜福。 其实他不说司徒凝冰也能从自家老爹那犹豫闪躲的眼神里瞧出他对李嘉懿的同情和歉疚。她也懒得争论,自小她便明白这世间对评判男女的准则是不一样的,李嘉懿出身高贵又生的龙姿凤表,更难得的还才华卓著,纵然美中不足腿有残疾也依旧是世人眼中的良配。而她?即使家世才华不输李嘉懿还四肢健全身体康健,可损了容貌便如一盏缺了口的琉璃美人尊,从前再如何价值连城,如今也不值分文了。 微微低下头,司徒凝冰用最端正的姿态最诚恳的语调恭敬的对老爹的训示表示受教。“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温婉端庄的声音恭谨谦卑的姿态却刺伤了司徒信的眼睛,他有些怔愣的瞧着眼前温驯柔顺的女子,这哪里是他的女儿?分明是一具披着温婉贤良外衣的行尸走肉!司徒信忽觉一阵无力,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你自小主意大又聪慧过人,爹的话你愿听便听不愿听想来也吃不了什么亏。” 司徒凝冰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扯着扯着就扯到自己不够贤良淑德上去了,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她赶紧收起那副标准的温婉姿态嬉皮笑脸的将话题扯回来,“爹爹您说什么呢?您的话女儿自然是听从的。倒是女儿有一句话爹爹愿听便听不愿听就当女儿没说罢。” 司徒信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声道:“说罢。”他脸色虽不好看心里却是高兴的,他宁愿瞧着自家丫头嬉皮笑脸没有正形的模样也不想见她一副假模假式的温良嘴脸。若是司徒凝冰听见自己老爹的心声必定得激动的跳起来大喊:“爹爹英明!”她爹瞧不上的那副温良嘴脸正是这十多年来她师父以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给调教出来的,从低头的弧度到声调的高低都是挨了无数板子,双手的肉烂了再长,长了再烂才练出来的。别瞧司徒凝冰装起温婉贤良来行云流水毫不滞涩,可心底里她恨透了这假模假式的“温婉贤良”,手心的肉痊愈的再完美无瑕,那火辣辣的痛也永远的烙印在了她心底! “如今陛下正值壮年身康体健,除非魏王或者齐王等不及了,否则依女儿之见咱们家还是静观其变别搀和进去的好,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就划不来了。”说白了司徒凝冰的意思就是魏王跟齐王哪个都不是好东西,老爹您就别瞎搅合了,让他们狗咬狗去罢,反正皇帝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司徒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原本他就不打算跟夺储扯上什么关系,提起齐王不过是早作打算,如今看来这齐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似乎还跟自家女儿有些隔阂。罢了,他还是多买些祭田置些产业等以后解甲归田了也能安享晚年。 自东宫事之后,长安城里着实紧张了一段日子,不少与太子有来往的官宦人家都遭了秧,幸运的被拘去大理寺问话隔个三五天也就放出来了,有的则一去不复返。就是没有关联的人家也都如惊弓之鸟停了一切丝竹宴饮,没有必要绝不出门,就怕这时候惹出事儿来叫盛怒中的皇帝给迁怒了。 京中的紧张气氛于司徒凝冰并没有什么感觉,左右她婚期将至整日被她娘拘在屋子里绣嫁衣,一屋子的丫鬟嬷嬷跟盯犯人似的盯着她,在如此强力的压迫之下司徒凝冰绣的嫁衣依旧见不得人,在僵持了一个月之后司徒夫人终于放弃了,幸亏她极有预见性的早让府里的绣房准备好了嫁衣。 于此同时,东宫一案在皇帝的督促之下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相关谋逆、从逆人员抓了个干净,杀头、抄家、流放,一时间京中哀嚎不断,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东宫谋逆的主犯——太子殿下,在皇帝的御笔朱批之下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生母淑妃受牵连褫夺封号降为昭媛,良娣丁氏配太庙守灵,其余姬妾侍从全部没为官奴。淑妃的兄长现任陵阳县丞的萧大人抄家流放漠北,淑妃长姐的夫家中府折冲都尉关勇满门抄斩,连带其嫡长兄忠勇伯府也被夺爵抄家。至于那流产的崔氏因服食大量红花原就伤了身子后来东宫巨变她被押进大理寺的当天晚上便因体弱惊惧而亡,到死也没人想起再追查她流产的原因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司徒凝冰并不觉得痛快,虽然当年春华殿的那场大火也有崔氏的份,可终究她欠自己的已经还清了,三条性命,说到底还是她欠了崔氏的…… 至于丁亦虹,司徒凝冰瞧了瞧哭得眼睛肿的如同核桃的丁亦晴,怅然叹了口气,女子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无论如何算计一生的富贵平安,权势荣辱终究还是系在依附的男人身上。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丁亦晴,只得拿帕子替她揩着眼泪,客观分析道:“其实虹姐姐比起太子其他姬妾已经算好的了,姐姐且瞧瞧崔氏,不过几日先后母子俱亡,虹姐姐好歹保住了性命。再比比没为官奴的萧氏和关氏,太庙虽清苦却不至于失了清白名节。更别说萧关两家抄家杀头了,姐姐想开些罢。”其实当初魏王设计太子的时候是打算将杨炎与丁延龙同太子一锅端的,未料人家杨炎就等着他陷害借机演了一出大义灭亲、忠孝节义的好戏,不但没跟着太子一起遭殃反而得了皇帝的看重。而丁延龙,为着司徒启明的情分和对丁亦虹的愧疚,司徒凝冰命人将魏王假造的那几封与太子密谋造反的书信换成了宁愿牺牲女儿性命也绝不同流合污的淋漓痛骂,皇帝念在丁延龙一片忠心的份上这才对丁亦虹网开一面从轻落,只判了个配太庙,丁家也安然无恙。 丁亦晴红着鼻子声音都哽咽了,“妹妹说的我都明白,可那萧关两家都是太子的亲戚,谋反都是有份的,但我爹镇守边关十几年一心忠君为国,何曾参与过谋反?我姐姐嫁给太子也是被逼无奈,荣华富贵没见她享受过一天却要跟着那个杀千刀的太子一起遭罪,这也太冤了!” 司徒凝冰默默的为她揩着眼泪没有接话,要说冤,并不只丁亦虹一个,萧氏、关氏哪一个不冤?为着家族的荣辱兴衰萧氏和关氏被送进东宫为妾,对着压根不懂怜惜她们的太子强颜欢笑曲意奉承,比起丁亦虹她们在东宫的日子又何尝好过?身为女子,身不由己连命也不由己…… 第四十章 匕首见 二月初一,司徒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种可以说是草木皆兵的古怪氛围当中,内院的管事仆妇,外院的管家小厮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遍遍的梳理着手上的差事生怕一个疏漏坏了明日大小姐的大喜事儿挨夫人的板子。???网? 司徒夫人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嫁女儿,自然是万分紧张,唯恐漏了什么哪一处想的不周全闹了笑话。拿着张瞧了几百遍的嫁妆单子,一抬一抬的仔细核对,“嵌珠金珊瑚项圈一围、金凤朝阳簪一对、攒珠累丝金凤钗一对、双鸾衔寿果金簪一对、衔珠金凤簪一对、点翠镶嵌和田白玉凤鸟簪一对、点翠累丝凤簪一对、点翠银丝团凤钗一对、赤金累丝长簪一对、赤金镶嵌长簪一对、翡翠长簪一对、白玉长簪一对、万福万寿点翠长簪一对、双喜如意点翠长簪一对、镶嵌珍珠长簪一对、镶嵌宝石长簪一对、翡翠白玉点翠珊瑚珍珠宝石玛瑙玳瑁牛角水晶各式挑簪各两对……” 原打算来帮忙的杨氏瞧了瞧长长的嫁妆单子再看看满院子的珠光宝气忍不住泛酸道:“妹妹你就省些力气罢,明日外甥女就要出阁了,这么多嫁妆你就是点到天黑怕也点不清。”不过是个损了容貌的赔钱货值得这么些嫁妆么!就是拿整个司徒府当陪嫁李公子也未必买账。 若是平日依司徒夫人的脾气定是要跟杨氏翻脸的,不过今儿个她一来没那闲工夫,二来明日就是女儿的大喜日子她犯不着跟这蠢妇多啰嗦!司徒夫人一壁埋头点嫁妆一壁暗暗郁闷,若非当年王家出了那档子事儿,哪里轮得上杨氏这种货色当自家大嫂? 杨氏见司徒夫人不说话便说得更起劲,“依我看,有圣旨在还怕李家敢亏待外甥女不成,说句不中听的便是没有嫁妆那李家也得八抬大轿将外甥女抬进门……” “够了!”司徒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抬头一双凤目凌厉的盯着杨氏,“我们司徒家嫁女儿要陪多少嫁妆,那是我们家的事儿,不劳嫂子费心,等阿秀出阁的时候您再好好劳神不迟。”说着忽然冷笑两声,“以阿秀的容貌想来即便没有嫁妆,姑爷也不会介意的!”杨氏打得什么主意司徒夫人清楚的很,不过是自家大哥见太子倒台了,魏王又与越国公的孙女订了亲,剩下一个病歪歪的齐王也被皇帝赐了婚,要他学韩国公家拿嫡女给魏王做妾他又豁不出这个面子,眼见着后位皇储是没戏了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家。 “哼!做梦!”司徒夫人心中不屑,别说独孤秀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单凭她是杨氏的女儿就休想进司徒家的门! 杨氏被司徒夫人一阵抢白直羞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气呼呼的道:“我原是一番好心怕妹妹累着,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何必这样埋汰我!罢了罢了,我也不在这里讨人嫌了!”说完转身就走。 “姑太太!”司徒夫人身边的金嬷嬷见这妯娌俩闹翻了想要追出去劝劝杨氏却被司徒夫人拦了下来,“让她去罢,嬷嬷别理她。” 金嬷嬷是司徒夫人的乳母又是她母亲的陪房在主子面前还是很有体面的,见她如此便忍不住教训起来。“夫人也真是的,姑太太再不好到底是你嫂子,又是在咱们府上你怎么能这么不客气呢?明日大小姐就要出阁了,这时候万一她跟你闹起来岂不是叫人瞧笑话?” 见司徒夫人似乎有所松动,金嬷嬷再接再厉,“夫人与国公爷虽是亲兄妹,可到底分开这些年了,独孤家又不比旁的世家大族爷们三妻四妾的,姑太太这枕头风一吹,我只怕伤了你们兄妹的情分。” 司徒夫人闷闷的想了半晌,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叫金嬷嬷去杨氏那儿替自己赔罪,却见自己的大丫鬟寒兰领着明珠苑的管事薛妈妈满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司徒夫人一见这架势眼皮莫名的跳了跳,声音里透着一丝恐慌,“明珠苑那边儿又出什么事儿了?” “夫人,小姐不见了!”薛妈妈满脸的惶恐不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司徒夫人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了一跳,也顾不得薛妈妈的颜面了,当场便作起来。“你在府里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连个主子都伺候不好!我把明珠苑交给你不是叫你只看座死院子的,你是小姐的乳母照看好小姐才是正事儿!” 薛妈妈被训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还是金嬷嬷瞧不过去站出来替她解围。“夫人消消气儿,还是先找小姐要紧,旁的等小姐回来了再说罢。”薛妈妈的女儿素云原是司徒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是金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有几分情谊在,况且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大小姐是个极有主意的,宫里出来的两位嬷嬷和孟大家都拿捏不住她,何况是老实本分的薛妈妈? 司徒夫人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的焦躁火气,这才瞪了眼局促不安的薛妈妈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又转头吩咐寒兰道:“你去告诉碧莲叫她在内宅里好好找找,再叫她当家的带齐人手到外头寻人,切记要低调不许声张,谁要是敢给我走漏了风声等明儿婚事一了立刻捆了卖到岭南去!” 这边厢司徒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边厢司徒凝冰却优哉游哉的看着好戏。 “大哥此去山遥路远,岭南那边又穷山恶水,你我兄弟不知何时再见,辉命人准备了几车衣食日用,大哥一道带去罢。”红袍金冠的苍白少年,注视着对面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兄长语气无比真诚,一字一句满满的都是手足情深。“都是弟弟没用,既不能替大哥受苦又不能劝父皇收回成命,只能准备这些聊表心意。”少年越说越伤心,语声哽咽眼眶微红几欲落泪,当真是愧疚伤心到了极处。 杨熠也红了眼眶,握着幼弟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大哥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自小身子就弱,如今虽逃过一劫可德妃母子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大哥不在你要处处小心谨慎,有什么事儿跟母妃商量后再办,切莫再着了小人的道!至于大哥……”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叮嘱道:“你就别管了,先保住自己和母妃再说,千万别再在父皇面前替我求情了,不然又给了那起子奸邪小人钻了空子陷害你们!” 苍白脆弱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强逼回去,戚戚然道:“大哥放心,我必然会好好的,至于你就乖乖的在岭南等死罢。”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很淡,杨熠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他瞪大的了眼睛盯着面前,眼中氤氲嘴角却带笑的妖娆美少年,仿佛见到了地狱中的恶魔! “你…”杨熠抖着嘴唇,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干嘛这么吃惊?”杨炎笑得愈妖娆,一派理所当然,“天家无兄弟,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么?” “为什么?!”杨熠终于能说话了,他一把揪住杨炎的衣襟嘶哑着嗓子低吼道:“就为了太子之位?当皇帝就真这样好?值得你们一个一个的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他眼中盛满了绝望、痛苦和愤怒,就如同一只受了重伤垂死挣扎的狮子。 “唉…”头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满是悲悯。 杨熠猛然抬头,除了满目浅褐色的杉木顶板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上苍在怜悯他。 相比他的吃惊杨炎连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师妹,戏瞧够了罢?这大冬天的呆在上面可别冻着了,下来喝杯酒暖暖身子罢。” 杨炎说完这句话杨熠便瞧见上方的顶板忽然移开了,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玉质蟠龙面具,懒洋洋的笑容,眼前的女子是曾今叫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许久不见师兄别来无恙。”好似没瞧见杨熠似的,司徒凝冰跟杨炎打完招呼后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拿起杨炎面前的酒杯,跟她一起跳下来的见怜忙去取桌上的酒壶,为她添酒。 “嗯,好酒!是我最爱喝的竹叶青。”司徒凝冰一饮而尽,把玩着翠玉空酒杯,俏皮的笑道:“师兄知道我要来?” 杨炎挑着眼角笑得愈妩媚,“说起来师妹跟我大哥可是真正的深仇大恨,以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性子来说,他倒了霉你定然是要来幸灾乐祸一回的。况且…”他斜睨了杨熠一眼,语声悠然,“他有今日也没少了你的手笔。” “师兄可别冤枉我。”口中说着冤枉司徒凝冰却是一脸,“对!这事儿就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欠揍神情。“我不过是配合演个戏,走个过场。怎么比得上师兄你?乘风借力,毫不费劲就铲了眼中钉肉中刺,还搏了个好名声。” 第四十一章 昔年恩怨 亭子四周围着厚厚的棉布,每个角落里都置着一个烧的旺旺的炭盆,外面虽是北风呼啸亭子里面却极温暖。网 可饶是如此杨熠仍觉得冷得浑身抖,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一寸一寸的冰凉着他的血液,冻僵了他的身体…… “你,你们!”他惊愕的盯着杨炎和司徒凝冰,抖着嘴唇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也一起颤抖,“究竟做了什么?!”他再傻也从他们的交谈中听明白了,算计陷害自己的不是魏王而是眼前的这俩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司徒凝冰与杨炎闻言对视了一眼,意思是:“你先说还是我先交代?”杨炎眨了下眼,司徒凝冰立刻会意,目光转向杨熠平静又温和的把自己师兄给卖了。 “杨公子”见杨熠对这个称呼明显有异议,司徒凝冰顿住话头好心的与他解释,“请恕罪,您现在已是庶民,我不能以殿下相称。” 瞧着她与方才自己弟弟脸上一模一样理所当然的神情,杨熠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摔倒,扶着桌案的手青筋暴起,目光不可置信的在俩人面上梭巡。这俩人如此的相像!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如出一辙!他竟到今日才察觉! 耳边传来女子清冽如水的声音却听得他心里阵阵寒。“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想必你也知道魏王盯着你的太子之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设计污蔑你私造龙袍,以巫蛊之术诅咒君父,最后也是最要命的,是假借你的名义煽动你的僚属逼宫造反,一环扣一环布局精妙,你纵然浑身是嘴这谋反的罪名也逃不掉了。所以么…”司徒凝冰拖长了语调,“你也别怨我师兄,魏王原本除了你之外还打算一劳永逸将他也一起害了的,不过是他洞察先机,将魏王派去游说他逼宫救兄的细作给杀了,然后带人在宫门口拦住了你那一干中了魏王计领着几千人就想逼宫夺位的傻子僚属,再大义凛然的说一通忠君报国的大道理,最后在禁卫军将那群傻子拿下的时候假作体力不支吐血晕倒,说到底他不过是自保而已,可没有勾结魏王害过你。” “哈哈…没害过我!”杨熠怒极反笑,双目通红的瞪着杨炎,“是,你是没害过我,不过是明知魏王的奸计却乐得在一旁看戏罢了!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纵然自小分离可到底是骨肉血亲,难道这太子之位对你就这般重要,你竟连同胞手足都不顾了?!” 杨炎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瞧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司徒凝冰觉得自己有责任替自家师兄解释一下,“杨公子不要误会,我师兄之所以想看着你倒霉,并非全为了你的储君之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他瞧你不顺眼。” 这个说法杨熠原本还无法相信,可当见到自己弟弟脸上那明显变得扭曲狰狞的神色时他不得不信了。目光转向司徒凝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这些日子已受过无数打击,今日即便要死他也要死个明白! “你觉得你很疼爱弟弟,是个不错的兄长?”司徒凝冰悲悯的瞧着他,神色也认真了起来,“可是你真的用心去了解过他么?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你是圣上长子,身份自然比旁的皇子尊贵些,后来你又被立为太子更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连出身高贵的德妃所出的二皇子都不敢掠你锋芒,何况是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曾被太医暗示过活不长的三皇子?长期卧病在床又有个天之骄子的兄长作比较的孩子难免比普通孩子敏感些,再说…”司徒凝冰定定的瞧着杨炎,眼中满是平静的笃定,“我师兄原就是极敏感又好胜的性子。生母的偏心,父皇的忽略还有宫人们无意间的怠慢,他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恨极,明明同样是皇子,同一个生母,凭什么你万众瞩目光芒万丈,他却在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做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多余皇子?偏你还没有自觉,老是一副关怀幼弟的长兄模样在他面前晃悠,你不知道你的存在不止碍了他的眼还刺伤了他的心么?” 司徒凝冰每说一句,杨炎的脸色便扭曲一分,这是他心底的隐秘从不曾对人说过,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今日却被司徒凝冰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犹如一道伤疤被人狠狠地扒了开来,再一次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杨熠怔怔的听她说完,瞧向杨炎的目光由震惊,愤怒,不可思议渐渐转为平静,最后他竟牵起嘴角对杨炎笑了,“原来是这样,你确实该恨我的。” 杨炎正沉浸在心事被人戳破的尴尬与痛苦中,闻言不由得一愣,他从不在意杨熠的怒火相反他很乐意瞧见他愤怒、痛苦、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享受着如同神邸般俯视苍生的快乐。却怎么也没料到杨熠居然是这个反应,一副谅解的口吻,一双悲悯的眼睛,叫他觉得自己活像个跳梁小丑,今时今日难道杨熠不该匍匐在自己脚下哀求饶恕么?! 莫名的杨炎心中涌起一股滔天怒火,只觉得杨熠面上的笑容那样刺眼,想也不想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杨炎压抑的咆哮,“你理解!你凭什么理解!你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所有的人都捧着你、让着你,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 “不就是嫉妒么?”无视杨炎的暴怒司徒凝冰闲闲的开口,“他嫉妒我大哥文采武功样样比他出色更得陛下夸赞跟你嫉妒他是一个道理,有什么难懂?你至于这么大火么?”司徒凝冰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愉悦,许久没见杨炎如此失态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很欢乐。 “你少在那边装模作样!”杨炎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她,眉梢眼角尽显凌厉,“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就是你这副心里明明恨的要死,面上却装作毫不在乎的虚伪模样!”挑了挑眼角,杨炎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比起我你应该更恨杨熠罢?我是天生体弱命定早夭怨不得谁。可你呢?原本身康体健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前程繁花似锦,就是因为他!你先溺水而亡,后又因火毁容,从天堂掉入地狱,跟我一起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恨他,哪怕听惯了你满口谎言我也还是会觉得恶心!” 司徒凝冰低头抚弄着自己的一缕秀,对于杨炎的恶语相向浑不在意,静静的听他骂完才抬眸微笑道:“师兄说对了,我还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了。” 杨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瞥向司徒凝冰的目光里满是深到骨子里的轻蔑,正要出言讥讽却听司徒凝冰悠然道:“我跟师兄不同,懒散的紧,大到爹不疼娘不爱,小至下人一个不经意的怠慢你都能牢牢记在心里,然后找机会讨回来,如此殚精竭虑、勤奋刻苦我自问是做不到的。” 杨炎钢刀似的目光刮在她身上,她不过微微一笑,“师兄先别恼听我把话说完,初时那两年我确实是恨杨熠恨的要死,知道你们是兄弟之后连带着你也一起恨上了,那时候你又处处刁难事事与我为难,我便犯了性子与你对上了,整日价的跟你斗嘴、打架、争宠没一刻消停,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一年多,直到有一回我狠狠坑了你一把害得你被师父在禁室里关了一个月,没有你的那段时日师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我身上,严苛的简直令人指,我都恨不得自己可以跟你掉个个。在那一个月里我亡命似的应付着师父的各种功课,只觉得活着便是一种庆幸了哪还有那个闲工夫去恨谁?你不知道,当你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我激动得差点跪在地上叩谢满天神佛!打那以后我便想通了,与其费心费力去恨个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活着不易何苦再跟自己过不去?”还有算计你其实并不好受。这句话司徒凝冰没有说出口,杨炎根本不会信连她自己都不信,他们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不停的算计想方设法弄死对方,不死不休!谁都不会心软! 可当年司徒凝冰利用师父坑了杨炎的时候,他眼中的伤痛与委屈深深的刺痛了她,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没人性”的师兄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化不开的深仇大恨,她却因着“迁怒”二字疯了似的想要伤害他,这样的自己跟杨熠又有什么区别?!她自小读书识礼,跟了师父之后又被当成男孩儿教养,经史子集也读过不少,自然知道君子之德,虽不屑做那迂腐的君子却也不愿意堕落成小人,尤其是不愿同叫自己鄙视仇恨的杨熠沦为同类! 一夜无眠之后,她决心放下仇恨,收起咄咄逼人气焰,重新做回那谦和有礼的司徒小姐,哪怕从天堂坠落地狱,从云端摔进淤泥,她也绝不能叫自己霉腐烂,沦落成恶鬼尘埃! 第四十二章 送君行 女子悠然浅笑,一派慵懒闲散的模样好似一朵富贵牡丹,杨熠在她身上找不出一丝风雨摧残的痕迹,他着实想象不出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才能够在生死、毁容之后依旧绽放如初?从前杨熠可能不懂,可如今他自己尝到了从高处重重摔下来的滋味,他方了悟一个人陷入淤泥之中能够再爬起来是多么的不易! “你真的…不恨我?”杨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瞧向司徒凝冰的目光不再是愤怒仇恨,而是带着愧疚恐惧的小心翼翼。八一中?文?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多此一问,事到如今他已一无所有,横竖一死而已,还有什么可怕的? 司徒凝冰凝眸浅笑,寒冬腊月里亭外北风呼啸,杨熠却因她这一笑似乎瞧见了春暖花开心中无端端升起一股暖意。 “不值当的。”司徒凝冰的语声有如三月春风,轻轻拂过叫人心里酥酥痒痒的,“我日日夜夜都要提防着师兄,然后算计着怎么才能把他给整死,最后还要抽时间在我爹娘膝下承欢,跟我大哥撒娇,同我二哥闯祸,再练个字、下盘棋、跳支舞什么的,每日都忙得很也累的紧实在没那闲工夫和多余的精力去恨你。”说着深深瞧了杨炎一眼,对他似乎用不完的时间和旺盛的精力表示由衷的敬佩。 听她亲口说出不恨自己,杨熠只觉得胸口闷嘴里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前一刻害怕着她怨恨自己,此一时却又宁愿她记恨他一辈子…… “啪啪啪…”一阵响亮的掌声。杨熠在一旁抚掌而笑,笑容里无尽讥嘲,“师妹的脸皮当真是越来越厚,也越来越虚伪了,直把我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他都成了这副模样,你何苦还要装模作样?不嫌累的慌!”他自来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冰释前嫌”之类的废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才是公道,是正理! 自己的师妹杨炎比谁都了解,这丫头狠毒起来比自己都不遑多让,偏还喜欢装出一副宽厚仁善的样子来,叫人忍不住想要撕下她那张伪善的面孔! “她说的话你真的相信?”不屑的瞧了杨熠一眼,杨炎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怎么这么个蠢货跟自己居然是亲兄弟!“她若真的这般洒脱,江南之时为何对你多番刁难?是一时任性?顽皮?告诉你罢,都不是!她早知道你是太子,恨不得杀了你,可又不能亲自动手,便只有借刀杀人!你落得今日的下场是魏王害得,但你知不知道若非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刺激魏王给他制造机会,你哪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给害了?告诉你罢!在江南救下你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怎么一步步的整死你了!你道她为何要在圣上面前故意给你难堪?间接害死崔腾跟你的爱妾结怨?她不是闲得慌,她是在钓鱼!是为了让魏王看到陷害你并且拉拢司徒氏的希望,每一步都有预谋有章法,我那自诩聪明的二哥以为将旁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连自己做了别人的棋子都犹自不知!”“哼!”杨炎一声冷哼,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将你整成这副模样,你还相信她不恨你,是不是非要将你挫骨扬灰了你才能察觉到她的恨意?” 迎着杨熠茫然的望向自己的眼神,司徒凝冰也不辩解很坦然的承认,“没错,他说得都是真的,是我在背后推了魏王一把,也是我故意同崔氏起冲突给德妃母子制造了名正言顺搜查东宫的机会,不过这同恨无关。”她瞧向杨熠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你挡了我的道,我就只能请你让道。”语声依旧柔和如三月春风,却叫人冷得直打哆嗦,连身旁侍立的见怜都止不住心头微颤。 司徒凝冰不再理会杨熠此刻的脸色,径自伸手从见怜手中接过一个葱绿色绣着并蒂莲花的香囊起身走到杨熠面前。“我今日来此,一是想叫你死个明白;二是想将这个交给你。” 杨熠瞧着她手中的荷包有些怔忪,花开并蒂,这样的香囊他也有一个,是崔氏亲手做的。当初她做了两个,与他一人一个说好了要随身携带的。如今他的那一个还挂在腰间,她却已香消玉殒连贴身佩戴的香囊都落入了旁人手中。并蒂莲花,那样好的寓意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司徒凝冰见他双目赤红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香囊愣在那里,又将手往前伸了些,淡声道:“当我伪善也好,求个安心也罢,崔氏的尸身我已命人安葬,这是她身上的东西,你拿去罢,宠爱了她一场如今她人不在了权当做个念想。” “哈!”杨熠没有动杨炎倒是阴阳怪气的开了口,“师妹好气量,崔如那贱婢十年前先撺撮他把你推下水,后又挑唆他在淑妃宫中放火,几次三番的想要害你性命,你明明都知道却让她死得这么便宜最后竟还要安葬她!我看你要不是念佛念傻了便是别有心机另有所图!” 司徒凝冰也不去理杨炎的冷嘲热讽,只瞧着杨熠曼声道:“倒是我想多了,你既不想要这种晦气东西我留着也没用。”说着便转身往亭角的炭盆处走去,反手就要将那绣着并蒂莲花的香囊扔进火盆里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似木头人般呆站着的杨熠忽然几步窜到司徒凝冰跟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劈手夺下了她手中的的香囊,紧紧贴在胸前深怕人抢了去似的。 见他这副模样司徒凝冰忽然有种想要狠狠啐他一口骂一声“矫情!”的冲动。可话到口边终究是忍住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没注意到的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杨炎此刻面上的表情跟她简直如出一辙,始终侍立的见怜瞧瞧这个又瞄瞄那个默默的垂下了头。 该知道不该知道,想知道不想知道的,杨熠都不情愿的知道了,望了望神色漠然的两人,他再也不愿意呆在这面上温暖如春实则冰冷彻骨的地方!将香囊仔细的收好,杨熠便一言不的疾步出了亭子。掀开厚厚的棉帘,冷冽的北风呼啸而来,他是戴罪之身,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长袍,铺天盖地的寒气直从襟口、袍摆的缝隙中沁入肌肤冻彻心扉,冷得他不由自主的颤抖。 咬了咬牙正要顶着寒风去与等候在一里外的押送队汇合忽觉身上一暖,低头一瞧身上已被披上了一件紫貂皮披风。前一刻还一脸淡漠无视自己死活的弟弟此刻竟温柔的替他系着披风上的系带,一壁咳嗽一壁担忧的嘱咐着:“如今天寒地冻的,大哥千万保重身子不要冻着了,就是为着母妃也要万自珍重才好。” 这样温柔的神情关切的语气叫杨熠有了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刚才在亭子里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他的弟弟还是从前那个体弱多病惹人怜爱的苍白少年,无限的仰赖崇敬着他这个兄长…… 可惜,他比谁都清楚,方才亭子里那个冷漠无情的齐王才是眼前这病弱少年的真面目!闭上眼,不去瞧他那虚伪的关切,杨熠一挥手狠狠地推开了杨炎,抓着紫貂披风的领口便要往下扯。 “你这又是何必呢?”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如寒冬腊月里屋檐下滴落的冰水般一点一点的滴在他心头,寒冷刺骨却叫他的头脑异常清晰冷静。“他这番做作无非是给陛下瞧的,你左右是当了棋子的何不做的舒坦些?” 抓着风领的手顿时停住了,手上青筋涌现,原本往下扯的动作变成了往上拉,杨熠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在了紫貂披风里,大踏步的往前走。 一阵寒风卷着两个字“多谢”从司徒凝冰的耳边刮过,从被卷起的棉帘的缝隙中,她隐约瞧见一个孤独的背影,不似往日挺拔却添了些坚毅。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清冽的语声透过厚厚的棉帘传入杨炎耳中,“看起来他也不是特别蠢,你说是么?” 杨炎头也不回的盯着那远去的背影,语声里带着些玩味的挑衅,“不是特别蠢么?哼!谁知道呢?咱们走着瞧罢!” 第四十三章 水月 农历正月初二,长安城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冷风萧瑟寒意袭人,这样的天气本该窝在家里抱着暖炉温着小酒享受惬意,但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们没有如此的福气,巳时一到便66续续的去往司徒府贺喜。八一?中文网 今天是司徒小姐出阁的日子,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司徒大将军又是位高权重,别说是收到请帖的人家就是没收到的也上赶着巴结。所以今天的司徒府分外的热闹,门前车水马龙前来贺喜的人直快将门槛都踏破了。 屋外飞着鹅毛大雪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司徒凝冰最是怕冷房里放了好几个炭盆,炭烧得极旺不管外面如何寒冷她始终觉不出一丝寒意,也不管外头如何喧闹司徒凝冰的房间里却是静悄悄的,她的世界温暖而静谧。穿着一袭鲜红的嫁衣独自坐在妆台前,对镜描妆的动作轻柔而缓慢,玉制的蟠龙面具静静地躺在妆台上,司徒凝冰从不在人前摘下面具,她始终记得十年前师父对她说的话,“戴上面具世上从此再无倾城!” “小姐”见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脆中透着急促,“来了好些女客都堵在花厅里嚷着要见新娘子,夫人催着您出去见客呢。” 司徒凝冰淡淡的“嗯”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去。”说完了这句话屋里又是一阵静默,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卧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袭正红色嫁衣的司徒凝冰悠然走了出来,欺霜赛雪的手扶上了见怜的手腕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往花厅去了。成亲的习俗新娘是不能见客的,但前来贺喜的客人每家都要派一位女宾向新娘单独送上一份贺礼作为嫁妆的一部分让新娘带到夫家去称为“吉礼”取其谐音也称作“吉利”,新娘所带的“吉利”越多越珍贵就越能够显示出新娘家族的身份地位,也能够得到夫家更多的尊重。所以新娘虽不能见人却要隔着屏风向女宾道谢,感谢她们为自己送上的“吉利”。 司徒家家世显赫,前来送礼的人自然趋之若鹜,司徒凝冰坐在屏风后一壁悠然品着新沏的庐山云雾一壁毫无诚意的说着千篇一律的道谢词,直喝了三盏茶嗓子都有些干涩了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女客。 正想着吃一盅冰糖雪梨润润喉,红鸾就引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隔着屏风禀报道:“小姐,宫里德妃娘娘派身边的姑姑给您送‘吉利’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侧传来,“奴婢紫玉给小姐请安。” “这冰天雪地的劳烦姑姑走这一趟了。”早不来晚不来偏等人都走光了才出现这德妃母子也真是不省心成亲的日子都不叫她消停。 “小姐太客气了,奴婢是奉了德妃的命来给小姐送‘吉利’的,哪敢说什么辛苦?”唤作紫玉的姑姑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紫檀木雕榴绽百子纹样的盒子交给红鸾,“这是德妃娘娘的一番心意还望小姐笑纳。” “多谢娘娘。”司徒凝冰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显得多热络又不觉得冷淡。“姑姑一路辛苦了还请下去喝杯水酒暖暖身子罢。”紫玉知道她今日事忙没工夫搭理自己,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差事就算办完了,也不敢多耽搁说了几句吉利话便随着红鸾退了出去。 见怜在司徒凝冰的示意下打开了德妃送来的紫檀木盒,只觉得一阵光华耀眼,虽是白天这整间屋子还是在一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屋中伺候的丫鬟仆妇都不约而同的深吸了一口气,伸长了脖子去瞧见怜手中的紫檀木盒中装着的硕大夜明珠。 “小姐,这德妃娘娘好大的手笔。”跟在司徒凝冰身边这么多年见怜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如此硕大又圆润光滑的夜明珠倒是头一回见。 司徒凝冰淡淡一瞥不以为意,“那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连陈国至宝都拿出来了,看起来德妃母子对她这颗“棋子”倒是上心的很…… 虽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却也无法阻止长安城的百姓瞧热闹的热情,通往延平门的要道两边人头攒动围满了百姓,交头接耳的讨论着面前经过的绵延十里的送亲队伍。 “啧啧啧”一个肥胖福的中年男人指着不断从自己眼前抬过的一台台嫁妆对身旁另一个矮小精瘦的汉子感叹道:“到底是号称八大氏族之的司徒家,嫁个女儿居然陪了这么多嫁妆,瞧这队伍长的,怎么着也有一百多抬罢?” 不等那矮小的汉子说话他身后一个花白头的老头已接口道:“是一百八十二抬!”见周围的人都因这话朝他看过来,老头儿颇为自得,继续显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我侄儿在司徒府当大管事,听他跟我说这一百八十二抬嫁妆里有几台是御赐的,还有一些是当年先皇后的嫁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立刻七嘴八舌起来。 第一个说话的便是那被抢了话头的矮瘦汉子,“先皇后的嫁妆怎么会给司徒小姐?老伯你是听错了罢?” 还不等老头儿解释那肥胖的中年人也附和道:“就是!先皇后都去了那么多年了,就算嫁妆还留着那也该给公主,哪轮得到司徒小姐?” “话说先皇后当年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听我娘说皇上大婚那会儿全长安城的百姓都堵在官道上争相目睹先皇后的风采,真正是那什么人…什么巷的…”一个十六七岁的麻脸少年一脸向往的加入了讨论。 “小子那叫万人空巷!当年的情形你是没瞧见,皇上大婚前两个月京城的客栈酒楼茶馆连桥洞都被外地赶来瞧先皇后的人给沾满了,那时候的长安城到处都是人简直比赶考还热闹!”另一摊贩模样的中年汉子大嗓门的描绘着当年长安城的盛况。 少年目光闪闪,“先皇后真有那么漂亮?” 中年汉子其实也没见过先皇后,闻言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声音更大了些。“那是!当年谁不知道先皇后是天下第一美人,多少王孙公子为了她都得了相思病,有几个还病死了呢!” 边上一阵附和声,“对…!先皇后可美了跟那月里的嫦娥似的!”“小伙子你是晚生了几年没瞧见,我敢跟你打赌这辈子你都没见过那么俊的人!”“是呀…你没见过真是可惜。”少年被这群人说得郁闷无比,深恨他娘为何没早些将他生出来! 老头见自己被众人忽略深感不忿,好不容易得来的显摆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拔高了声音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司徒小姐是先皇后的亲外甥女!公主又不是从先皇后肚子里出来的,换了你们,你们乐意便宜旁人还是自家外甥女?” 这话听着也在情理之中,可对象换成了先皇后就显得有些不敬了,立刻引来了一群先皇后迷们的不满。“呸!先皇后是什么人?贤良淑德貌美如花怎么会小家子气的在乎那点子陪嫁!”“就是!别拿你那点小心思辱没了皇后娘娘!”“……” 于是乎在众人的一片声讨声中,话题再次被带歪,原先还在遗憾自己晚生了十几年的少年一下将注意力从先皇后的美貌转移到了司徒小姐的美貌上。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拼命张望着早已出了城连影子都瞧不见的新娘乘坐的马车,口中念叨着:“既然是先皇后的外甥女,司徒小姐一定也很漂亮……”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嗤笑,长安城中哪个不知司徒小姐是个丑八怪!然而安阳公主在瞧见躬身礼佛的司徒凝冰之时脑中只冒出四个字“风华绝代”!安阳公主瞧愣了,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就那样静静的伫立在原地,瞧着那跪在蒲团上的女子磕头许愿,心想无论她许了什么愿佛祖都会满足的罢? 司徒凝冰其实什么愿都没许,她虽吃斋念佛却从不曾向佛祖菩萨乞求过什么,只有自己方能给自己希望,旁人?哪怕是神佛也帮不了自己! 所以当安阳公主还在出神之际,司徒凝冰已经飘然走到她面前,盈然行礼,“见过公主。” 安阳有些吃惊的瞧着眼前这个悠然浅笑,仪态万方的女子,在此之前自己一直不相信她会如母妃所说的出现在这里,总觉得母妃与舅舅是想多了还白白浪费了陈国至宝,如今见到真人方才明白母妃与舅舅所言非虚! 回过神来,安阳忙扶起司徒凝冰笑得一脸的亲切和善,“司徒小姐免礼。”挽着她的手一壁往内殿厢房走一壁笑道:“真没想到本宫要为父皇祈福错过了你的婚礼,你我却还能在此相遇,当真是有缘。” 司徒凝冰侧头瞧着她比她笑得更亲切和善,“公主说得是,臣女与公主确实有缘,否则又怎会在这水、月、庵中相!遇?”德妃所赠夜明珠名曰“水月”,再联系到太子出事之后安阳公主自请来水月庵为皇帝祈福之事,德妃的意图便不难猜测,无非是想借着“水月”试她一试,瞧瞧她是否值得利用?她能猜出其中用意最好,猜不出来用一颗珠子卖她一个好也不吃亏! 第四十四章 谁是棋子? “父皇与大将军和夫人皆是表亲,我叫你司徒小姐未免生分,不若我唤你一声表妹如何?”刚在厢房中坐定,安阳便与司徒凝冰攀起了关系。八一中??文网 司徒凝冰笑得谦和有礼,“承蒙公主不弃,是臣女的福分。”皇室与世家大族之间世代联姻,司徒氏是八大氏族之,几乎全天下数得上号的人家都沾亲带故,随便哪个逮着司徒凝冰都能表妹表姐,侄女姑姑的乱叫。 品着侍女端上来的香茗,司徒凝冰悠然感叹道:“真是好茶,想不到公主也爱喝庐山云雾。”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安阳,直瞧的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安阳是皇帝长女生母又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可谓身份贵重,多少千金贵妇在她面前不是讨好谄媚就是战战兢兢,何曾有过这等被人看穿的尴尬窘迫?下意识的端起茶盏避过司徒凝冰的目光,温润清新的茶香入口,安阳的心神也渐渐定了下来,放下茶盏她已恢复了平日的优雅从容,迎着司徒凝冰的目光不急不缓的说道:“看来我与表妹不是一般的有缘,能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庵遇上不说,竟连喜好都差不多。” 司徒凝冰也不接口只垂头品茶静待下文,安阳见她不搭话心中暗恼却只能继续赔笑,“对了,听说母妃送了一颗夜明珠给你做吉利,不知你可喜欢?” 简直就是废话!德妃送的东西难道她还能说不喜欢不成?温然启口司徒凝冰一脸诚挚,“德妃娘娘一番心意哪怕只是一片鸿毛我都感激不尽,何况是价值连城的陈国至宝水月明珠?娘娘如此厚爱我实在惶恐,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架子端够了,是时候给安阳一个台阶下了。 安阳闻言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表妹这话可见外了,水月再珍贵不过是个物件母妃留着也是锁在箱子里,倒不如给表妹添些喜气,所谓明珠不暗投不正是这个理儿么?” 司徒凝冰了然一笑,“好一个明珠不暗投,公主所言极是。只是…”敛水双眸静静的瞧着安阳面露犹疑之色,“我怕公主一番苦心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虽只是一件衣服却是天壤之别生死之差,还望公主思量清楚,待您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品茗不迟,臣女定倒履相迎。”说罢,司徒凝冰缓缓起身,悠然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厢房。 见怜亦步亦趋的跟在司徒凝冰身后暗暗观察了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小声道:“小姐您说安阳公主会明白您的意思么?”不是她小瞧安阳,只是大公子做事素来滴水不漏,单凭小姐两句话就想祸水东引怕是没这般容易。 “她明不明白并不打紧,德妃与魏王清楚就够了。”司徒凝冰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既然要争权夺利早晚都会叫人察觉,如今太子已出局,区区一个魏王想来我那好师兄也不会放在眼里。” “小姐胸有成竹,是奴婢多此一问了。” “你这话说早了。”瞧着廊外被寒风卷着四散飘零的枯叶,司徒凝冰幽幽道:“棋局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小姐弈棋天下无双,奴婢相信您一定会赢到最后的。”见怜说得极笃定,在她眼中似乎自家小姐如天上的神仙般是无所不能的。 司徒凝冰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朝着见怜粲然一笑,“嗯,你说得对。” 见怜被那笑容晃花了眼竟愣在了原地,待回过神来之时,司徒凝冰的身影已转过回廊消失不见了。见怜一惊,忙追了过去,“小姐您等等奴婢呀!” 水月庵外,司徒霁华等候在烈烈寒风之中,他虽站着不动目光却时不时的朝着水月庵山门张望。原本朝堂之争家族荣辱是男人该操心的事情,身为家中嫡长子更是责无旁贷,如今却无端叫小妹卷了进来,司徒霁华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所以当一袭银白色鹤裳的纤细身影从水月庵款款走来的时候司徒霁华一改往日温雅公子的形象三步并两步的小跑着迎了上去。 “小妹你没事儿罢?公主可有为难你?” 司徒凝冰侧头打量了兄长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哥还是先擦擦头上的汗再问罢,这大冬天的仔细着凉了。”说着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 司徒霁华这才惊觉方才太紧张额头上竟挂满了汗珠子,冷静持重的兄长形象顿时绷坏了,好在他情绪调节的快,若无其事的接过帕子一壁擦着额上的汗珠一壁笑道:“最近上火的东西吃多了你看给我热的。” 司徒凝冰也不戳穿他,待他擦完汗正准备继续走,不想司徒霁华本能的牵起她的手,一本正经的道:“这山上路滑,你小心些跟着哥哥走。”司徒凝冰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一阵恍惚,面前俊雅男子的面容与十多年前的总角少年融合在一起,稚气的脸上一派老成持重,“妹妹雪天路滑,哥哥牵着你走。”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眼睛酸酸涨涨的似有一股热流要夺眶而出却被司徒凝冰强逼了回去。她不能哭,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妹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司徒霁华没注意到自家小妹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司徒凝冰冷得可以同寒冰媲美的手上。“这药也服了大半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两道俊眉皱成了一个川字,“感情甄正这个老匹夫往日里都在敷衍咱们家,你这样畏寒他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并无大碍?真是个庸医!” “大哥,话可不能这样讲,我这体寒的毛病是十多年积累下来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根除的,怪不得甄太医。”司徒凝冰觉着甄太医实在是太冤了,他的医术没有问题也尽心尽力的配合着她的家人着力将她养的白白胖胖,只可惜她自己的身体不是药石可以补得好的。 司徒霁华也知道太医院里若论养生进补之道甄正当属第一人,况且这大半年来他隔三差五的过来府请平安脉风雨无阻,如此尽心竭力不可谓不用心,自己是关心则乱,一想到小妹独自一人离家在外十年,原本白白胖胖瓷娃娃一般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如今成了苍白无力风一吹就破的美人灯,他心里如何不急?烦躁的叹了口气,想也不想便冲口说道:“妹妹,家里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经,天塌下来有父亲和我顶着!” 司徒凝冰微微偏过头躲开他认真关切的目光,淡声道:“来不及了,棋局已经开始落子无悔,大哥以为我还能置身事外么?况且…”司徒凝冰回握住兄长的手,转头注视着他,眼中满是坚定,“覆巢之下无完卵,我既是司徒家的女儿家族兴衰荣辱便忧戚相关,怎可一味躲在父兄的庇荫之下享受着荣宠却不思付出?”她摇了摇头,“我不愿这样,我不想做无用的丝萝!纵然不能像父兄那样成为参天大树,至少也该独自抵挡风雨!” 司徒霁华与她对视良久,终究是败下阵来,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大哥知道了,以后我再不拦着你就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要保重身子不要思虑过甚,陇西那边不比京城,可没有太医能时不时的过府给你诊脉,你不想着自己好歹也要想想母亲。”张了张嘴,司徒霁华还想再说两句却又怕妹妹嫌自己啰嗦便不再多言,转了话题道:“你进去这么久,安阳公主与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无非不过是拉拢示好罢了。他们自以为扳倒了太子便胜券在握了?”司徒凝冰冷哼一声,“哪有这么容易!天下至尊的宝座就那么一个,多少人眼馋!想把咱们家当棋子也要瞧瞧够不够资格!” “也怨不得魏王,陛下子嗣单薄仅有三位皇子,齐王自幼体弱多病离京多年根本全无根基,眼瞅着太子没戏了,皇位近在眼前换了谁都会头脑热的。” “所以我便给他们泼了盆冷水叫他们清醒清醒,他们想死咱们家可不能陪葬!” 司徒霁华微微摇了摇头,“如今魏王正是春风得意之际,只怕妹妹你这盆冷水未必浇得醒他,万一惹恼了他,他不敢明着得罪咱们家,可难保不会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听说安国公的庶长子的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女子正与魏王侧室崔孺人沾亲带故,再怎么说你也是要唤崔氏一声大嫂的,我担心……”他话未说完便被司徒凝冰打断了,“大哥不必过虑,我虽远离内宅十年可母亲给我的几位嬷嬷可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害怕对付不了一个崔氏?何况自古嫡庶有别,我可听说了,我那婆母出身太原王氏天下最重规矩的人家,光是‘庶长子’这三个字在她眼中都是坏了规矩,崔氏光应付她便自顾不暇了哪还有闲工夫来坑我?” 司徒霁华见她对李家内宅的情况比自己知道的还清楚就猜到自家小妹是事先做过准备的,一颗心便放下了一半,只嘱咐了几句“切莫掉以轻心”之类的话也就不再啰嗦了。 第四十五章 闹婚 司徒凝冰的水月庵之行并没有耽误送亲的行程,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如期到达了陇西,先在驿馆中住了三天,第四日上花轿才抬进安国公府。网 王侯将相之家娶亲自然是热闹非凡,鼓乐丝竹声入夜不歇,直到月上中天喧哗声才渐渐隐去。司徒凝冰静静的坐在红罗帐中因着喜帕的缘故瞧不见房间的布置,只是香炉中燃着的合和香散出的香气叫她厌烦。“见怜…!”她连声呼唤却始终未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正奇怪见怜去了哪里忽闻“吱呀”一声似是有人进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阵轮子滚过地面的响动,然后又是“吱呀”一声,这一次是关门的声音。 “司徒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如奏玉笙,不知怎么的司徒凝冰原本平稳的心跳竟有些乱了,隐隐的含着一丝期待。“我大约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司徒凝冰暗暗想道。 慌乱不过一瞬间,司徒凝冰的心跳很快恢复了正常,抬手去揭喜帕,目光往来人方向望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又不争气的乱跳了两下。这一次无关其他,真真是被美色所惑。李嘉懿的相貌原就出众,今日一身鲜红的喜服、明灭的烛火衬得他愈得风神俊秀,公子无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更显得灿若星辰,司徒凝冰竟就这样盯着他失了神。 新房里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待司徒凝冰回过神不由一阵尴尬,更尴尬的是她的手居然还保持着揭喜帕的动作,就那样捻着一个角僵直的悬在半空中,而李嘉懿一副“我什么都没瞧见”的表情更叫她无地自容!幸而她脸皮够厚,只尴尬了一瞬便若无其事的揭下喜帕,接着李嘉懿的话客套道:“彼此彼此,长安一别李公子风采依旧。” 不知怎么的,这话一说完李嘉懿便笑了,这一笑当真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差一点儿又晃花了司徒凝冰的眼,为了避免再被迷惑,司徒凝冰微微垂了垂眼眸不去瞧他。只听他带着笑意道:“此情此景,你我左一句公子小姐右一句别来无恙,未免不合时宜罢?” 司徒凝冰已调整好心绪抬眼瞧向他,也学着他的口气笑道:“只怕不合时宜的不是公子小姐,而是这场婚礼罢?”眨了眨眼睛,司徒凝冰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神情,“不过李公子智计过人想来已有了化解之策。” 李嘉懿默默的瞧了她一会儿,一言不的取过身旁紫檀木雕花圆桌面上的玉壶冲着她微微颔道了一声:“得罪了!” “哐”的一声脆响,玉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房外守着的丫鬟婆子,正当她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瞧瞧的时候,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不断的从屋里传了出来。 夜色虽深但安国公府的酒席却正热闹,主人安国公拉着司徒霁华引荐陇西的达官权贵,一帮人兴致勃勃的互相恭维吹捧着,偏偏这个时候安国公府的大管事悄悄蹭到安国公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安国公原本满面喜气的脸霎时变了几变,对众人道了声抱歉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溜了,众人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唯独司徒霁华皱起了眉头,他离着安国公最近,耳力又好隐隐约约听见“世子,少夫人,闹…”几个字,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唯恐司徒凝冰出什么事儿,再也顾不得周围人的敬酒寻了个由头便起身离席悄悄往安国公府后院新房方向去了。 待到了地方,只见新房里下人进进出出,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杯盘碗盏的碎片,酒水果品洒落了一地,就连喜台上燃着的两支龙凤烛都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望着眼前的情景司徒霁华几乎要怀疑安国公府进了强盗! “你们世子和少夫人在哪里?”随手拦下一个正从新房出来的丫鬟问道。 那丫鬟抬头瞧了瞧他迟疑着该不该说,司徒霁华已经瞧出她的犹疑,立刻自报家门道:“我是你们少夫人的兄长。” “哦!”那丫鬟恍然大悟再不迟疑,抬手指着西厢回道:“世子和少夫人被夫人叫到西厢房去了。”随即又补了一句,“奴婢给公子引路。”说着便当先领着司徒霁华往西厢房去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斥责之声,“新婚之夜闹得鸡飞狗跳,我安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你们司徒氏就是这样教女儿的么?!” 闻言司徒霁华只觉一股心头火起,一壁加快脚步一壁朗声道:“晚辈司徒霁华求见亲家伯母。”生气归生气可礼数不能失,否则还真坐实了他司徒氏没有家教了! “是司徒贤侄来了,快请进来!”短暂的静默之后,安国公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早就极有眼力劲儿的打起帘子将司徒霁华迎了进去。 进了明间,司徒霁华先环顾了一圈,只见上一张罗汉床上分别坐着安国公与一个中年妇人,左边是一身喜袍满面寒霜的李嘉懿,右边是同样一身鲜红却趴在椅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司徒凝冰。 司徒霁华强忍着气,尽量平静的向上两人行了个礼,唤道:“李伯父,李伯母。” “哼!”李夫人别过了头对司徒霁华置若罔闻,倒是安国公还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冲他点了点头道:“贤侄不必多礼,既然来了就帮着我们劝劝这小两口罢。” 司徒霁华也不问安国公生了什么事儿,径直走到司徒凝冰身边蹲下身子拍着她的后背一壁帮她顺气一壁柔声哄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伤心?是何人欺负你?告诉哥哥,我一定帮你出气!” 他这边话音刚落,李夫人那边就炸了毛,罗汉床上的矮几都被她拍得震了一下,“谁欺负她了!谁敢欺负她?!你们司徒家的女儿这般厉害,新婚之夜就敢跟夫君大打出手,这哪里是世家千金!我看连市井泼妇见了她都要自愧不如了!” “夫人!”司徒霁华俊眉拢起刚要反驳,安国公已坐不住了,“话也不能这样讲,媳妇纵然有不对,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嘉懿若是让着她一些何至于如此?两个都有错,你要责骂也该两个一起骂才是,哪有只骂媳妇的!”说到最后安国公往司徒霁华那边瞧了一眼给李夫人使了个眼色。 李夫人就跟没瞧见似的,依旧我行我素道:“什么两个都有错!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就算夫君哪里做得不对,也该温言劝导才是,如此方是规矩正理,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是哪家的规矩礼法?!”她左一声规矩右一句礼法,字字句句直指司徒氏的家教问题,司徒霁华纵然涵养再好此时也忍耐不住,不过司徒凝冰比他先了一步。 对李夫人的话她并不反驳,只是哭得更伤心了,抬起一双泪眼瞧着兄长哽咽道:“大哥,你回去之后替我在父母面前多尽些孝道罢。娘嗓子不太好换季的时候容易咳嗽,你上点心叫太医和下人们多注意些…还有爹的腿脚从前受过伤雨天阴寒的时候最容易作了,你记得叫针线房多做些护膝给他备着…”她像交代遗言似的叮嘱着司徒霁华,虽未对李夫人的指责辩解过一句却立刻将李夫人乃至整个安国公府陷入了一种恃强凌落蛮不讲理的境地中。 李夫人几次张口要骂都被身边的嬷嬷暗暗拦下了,憋的脸都红了。而她旁边的安国公脸色也不好看,依他的意思这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小夫妻俩各训几句再劝一阵就算完了,谁知道老妻这么不配合非揪着儿媳妇不放,还当着人家兄长的面讽刺司徒氏没家教,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要结仇! 好不容易等司徒凝冰交代完了,安国公刚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司徒霁华已接下自家妹妹的话开始兴师问罪了。“李伯父”司徒霁华扭头瞧向安国公,他虽蹲着身子气势却丝毫不减,“晚辈知道舍妹才疏学浅,论理高攀不上贵公子,若非圣上下旨她也进不了您李家的门,府上心中不忿晚辈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圣旨是陛下下的,您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上本向陛下申诉,何必为难舍妹?” 一席话说得安国公都想拍桌子了,司徒家这两兄妹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装可怜博同情,另一个明里暗里的把他往抗旨上牵连,不过是小夫妻俩吵个架怎么越闹越大?!这要是传到京城皇帝耳朵里,再被有心人一挑拨…… 安国公来不及往下想了,因为李嘉懿清冷的语调将他拉回了现实。“司徒兄未免太谦虚了,令妹出身高贵四肢健全被迫嫁给我这残疾之人哪里是什么高攀?分明是委屈至极!若说不满,恐怕是司徒家更多些罢!” 第四十六章 初战 “你胡说八道!”司徒霁华还未开口,司徒凝冰已经跳了起来,指着李嘉懿愤怒道:“你先拿玉壶砸的我还敢攀扯我们家抗旨!” 李嘉懿这边也怒了,拔高了声音反问道:“你不先骂我死残废我能砸你?!” “你不也骂我丑八怪了?!”司徒凝冰已经完全没了方才那副柔弱的模样,杏目圆睁卷着袖子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去挠李嘉懿。网 李嘉懿先下手为强抄起身旁茶几上的茶盏就往司徒凝冰面上招呼,亏得司徒霁华眼疾手快,单手将茶盏挡了开来,冷不防手臂被人拧了一下,低头一瞧妹妹正朝着自己使眼色,他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响起一声娇喝,“我跟你拼了!”接着眼前便闪过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朝李嘉懿扑了过去。司徒霁华不及多想只能配合着她也赶紧喊了一句,“李嘉懿你欺人太甚!”便也加入了混战。 原本司徒凝冰被一群婆子丫鬟拉着根本无法靠近李嘉懿,司徒霁华这一添乱场面顿时控制不住了。一时间,西厢里叫骂声哀嚎声摔东西声不断,比菜市场还要热闹,最后还是安国公满身狼狈的从里面逃了出来吩咐管家叫来了外院的护卫制住了司徒霁华又将司徒凝冰架到东厢房看管了起来才终于平息了这一场闹剧。 虽然安国公下过封口令可好事不出门坏事总是传千里的,世子爷新婚当晚的这一场热闹还是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还越传越离谱,到了后来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安国公世子成亲那晚新娘新郎大打出手全府大乱,安国公还带着阖府家丁护卫与司徒少将军带来的送亲队伍狠狠打了一架,最后司徒少将军打输了灰溜溜的逃回了京城。这还不算,那好事的文人墨客竟然特意为此编了一出戏,叫什么《龙凤斗》,即使更名换姓但任谁都瞧得出来这讲得是谁家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出戏都是梨园戏班的必唱曲目。司徒凝冰与李嘉懿怎样也没料到世人还未见识到他们经天纬地的才华自己就已经以如此独特的方式“名垂千古”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且按下不提,只说司徒霁华被制住之后安国公与李嘉懿在书房密谈了半个时辰,随后司徒霁华就被五花大绑的扔上了马车直接送回了驿馆,第二日司徒霁华便领着上千人的送亲队伍逃难似的往长安赶。 至于司徒凝冰,她正在一群陌生丫鬟婆子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慢条斯理的用着到安国公府后的第一顿早膳。下站着李夫人王氏身边的辛嬷嬷,一板一眼的转述着王氏的话。 “夫人的意思,少夫人可听明白了?”辛嬷嬷刻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叫人听着很不舒服可偏偏她礼数周到神态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司徒凝冰也没打算挑她的错处,只放下手中碗盏轻轻笑了起来,“嬷嬷方才说我若不听话夫人就要将我陪嫁的丫鬟婆子全都卖了是也不是?” 辛嬷嬷被她笑得不明所以却还是刻板的答道:“少夫人不必担心,只要少夫人循规蹈矩夫人是不会随便处置您身边的人的。” 司徒凝冰似乎还不甘心,继续追问道:“嬷嬷上了年纪怕是听错了罢?” “奴婢虽有些岁数可耳朵还好使不会听错的,少夫人多虑了。” “那就是嬷嬷会错了夫人的意思?” “奴婢在夫人身边当差几十年了,这点儿悟性还是有的。” 司徒凝冰眉梢微挑,“嬷嬷确定?” 辛嬷嬷以为她是胡搅蛮缠故意拖延便有了些不耐烦,“不过是一句话,少夫人明白便说明白若不明白大可回不明白,奴婢得了准信也好去回话,这府中事多夫人总不能一直等着奴婢。” “大胆!”司徒凝冰忽然敛了笑容,盯着辛嬷嬷的目光霎时就尖锐了起来,原本一派慵懒的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狮子变得咄咄逼人。 辛嬷嬷被司徒凝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唬了一跳,不过她终究是世仆出身,世家大族的夫人千金见过不知凡几,有的是法子对付像眼前这位少夫人一样“不懂事”的千金小姐。所以她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镇静,“少夫人息怒,奴婢只是怕夫人久候若言语冲撞还请少夫人恕罪。”说着便作势要下跪。 “哼!”司徒凝冰冷笑一声由着她跪,“我朝《刑律》明文规定诸略人、略卖人不和为略。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我的陪嫁只有一部分是奴藉,还有诸如林嬷嬷、苏嬷嬷、耿嬷嬷、廖嬷嬷等等都是良籍你以为是可以随便买卖的么?难道你要告诉我夫人的意思是安国公府权势滔天到了可以藐视国法肆意妄为的境地么?!”司徒凝冰当然知道王氏并不会真的全卖了她的陪嫁,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叫她老实些罢了,若是平日里装个傻给王氏点儿面子也无关紧要,可昨夜已经唱了开场无论如何这戏都得演下去!不将安国公府闹个天翻地覆让王氏对她恨之入骨决不罢休! 辛嬷嬷闻言一下子抬起头惊讶的望着司徒凝冰,急辩道:“少夫人!夫人绝不是这个意思!您…” “不是夫人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喽?!”司徒凝冰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拍着桌子口若悬河道:“我就知道!夫人出身太原王氏,曾祖父景文公乃是开国功臣更曾出任尚书令一职,《刑律》就是他老人家主持编撰的,王氏诗礼传家据说族中无论男女于先祖的诗文典籍纵然不能倒背如流也是熟读通解,想来夫人必然熟悉《刑律》怎么会说出这等目无法纪的话来?!定是你这刁奴欺我年轻添油加醋挑拨离间!说!你为何要这样做?有何目的?!” “这…”辛嬷嬷的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一万句话就是吐不出来,活了五十多年头无论是刁蛮任性还是嚣张跋扈的夫人小姐她都见得多了,可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司徒凝冰这样的。明明是胡说八道可偏偏每个字都有凭有据,国法家规一套一套的搬出来压也把你压死!更可恨的是自己连个冤都喊不出来! 正当辛嬷嬷不知所措之际,门口丫鬟隔着帘子的禀报声替她解了围,是王氏身边的齐嬷嬷来了,想来是王氏见时候不早了迟迟不见辛嬷嬷回话便有些急了。 司徒凝冰冷冷的瞧着跪在地上的辛嬷嬷也不叫她起来,只冲着屋外淡淡的道:“请进来。” 棉帘被拢起,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一闪而入,低头紧走几步在辛嬷嬷身边站住躬身行礼道:“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因为自始至终低着头,司徒凝冰瞧不见这位齐嬷嬷的样貌,不过从身形声音上判断昨夜西厢里她也在场。 “嬷嬷免礼。”如非必要司徒凝冰素来不牵连无辜,所以对着齐嬷嬷还是和颜悦色的。“可是夫人还有什么吩咐没同辛嬷嬷交代清楚,所以劳烦嬷嬷特意再跑一趟?” “回少夫人话,夫人是见时辰差不多了特命奴婢过来领少夫人去祠堂认亲的。”见司徒凝冰还在用早膳,齐嬷嬷有眼色的加了一句,“其实也不是特别急,还有一些时间少夫人用完了早膳再动身也是来得及的。”她初见到跪在地上的辛嬷嬷时微微愣了愣,不过瞬即便恢复了常态回话时目光始终盯着地面再也没瞧身旁的辛嬷嬷一眼。 司徒凝冰挑眉上下打量了这位齐嬷嬷一遍,对王氏身边人的质量有了新的评价。左右辛嬷嬷被收拾的差不多了也算战告捷,便索性给齐嬷嬷一个面子很爽快的答应道:“认亲是大事,自然不能耽搁还请嬷嬷前面引路罢。”既然要闹腾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齐嬷嬷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之后笑道:“少夫人果然明理,既然如此那便请跟老奴来罢。”说着便走上前伸手欲扶司徒凝冰。 “不敢有劳嬷嬷。”司徒凝冰侧身避过了,目光却盯着一旁站着的一个青衣丫鬟。那丫鬟倒也伶俐立马回过味儿来,抢着上前道:“嬷嬷只管在前面走就是了,奴婢会扶着少夫人的,哪能劳动您呢?” 齐嬷嬷朝那丫鬟和善的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只是转头瞧了辛嬷嬷一眼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少夫人,辛嬷嬷跟奴婢一样上了年纪,难免有个耳聋眼花的,若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对或是差事没办好还请少夫人瞧在她这把年纪的份上宽宥则个别和她一般见识了。”觑着司徒凝冰的脸色,齐嬷嬷小心翼翼的道:“毕竟是夫人身边的人,少夫人要罚也先等认了亲禀过了夫人再说。” “嬷嬷哪里话?我怎么敢擅自惩罚夫人身边的人呢?”司徒凝冰睁着一双妙目,笑得温和又无辜,“辛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可从未叫你下跪,这春寒料峭的你一直跪着不起来伤了自己的身子不说,不知道的还道我轻狂不懂事苛待长辈身边的人。唉…”幽幽叹了口气,司徒凝冰满目委屈的道:“这不敬夫君的罪名我是逃不掉了,难道你还想给我加一条不孝的罪名?” 第四十七章认亲 几句话说得说得辛嬷嬷差点吐血,感情她在这冰凉的地上跪了半天都是自找的?! “少夫人没叫你跪,你瞎跪着做什么?”不等辛嬷嬷郁闷完,齐嬷嬷已经上前一把拉起她,笑骂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主子说两句你就吓得要下跪,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家的主子都是最宽厚仁慈不过的哪有那个闲心跟你计较!”一壁骂一壁推搡着辛嬷嬷出了屋,“还不快走!夫人还在金英堂等着你回话呢!” 临走前,辛嬷嬷深深的瞧了司徒凝冰一眼却换来她一个温和无辜的笑容,顿觉胸口一滞又差点要吐血。? 齐嬷嬷瞧在眼里只能暗暗摇头,昨夜她就瞧出来,这少夫人绝不是省油的灯,夫人那性子哪里是对手?辛嬷嬷的手段对付后院那几个没身份的姨娘还行,遇上这样出身不凡又有心思的主儿只有吃亏的份! 前车之鉴,齐嬷嬷对司徒凝冰可不敢怠慢,打走了辛嬷嬷之后便陪着小心的给她引路,边走边介绍一些安国公府内的情况。比如府中有几位主子,分别住在什么地方,哪几位公子小姐是嫡出的,哪几个是庶出的生母是谁都如数家珍般的交代清楚了。 司徒凝冰一直含笑静静听着,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她才顿住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过去。在望见轮椅上那白衣卓然的翩翩公子的脸时,她差点儿没忍住笑。李嘉懿今日一袭白衣金冠束,肤如凝脂目若朗星,再配上浑身上下散出来清冷孤傲的贵气原本任谁瞧了都会为其风采所折服。可惜贵公子今日破了相,白玉无瑕的脸上左边多了三道血痕,右眼乌青一片,如此狼狈的模样与他的气质实在相去十万八千里。 “今日认亲,虽说都是自家人可少夫人毕竟初来乍到,奴婢是个下人祠堂那种地方是进不去的,故而夫人命人将世子叫过来同您一起过去,一会儿也好有个照应。”齐嬷嬷顺着司徒凝冰的目光瞧过去陪着笑道:“奴婢倚老卖老说几句不当的话请少夫人不要介意。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少夫人既然嫁了过来便该多为将来着想。” “嬷嬷的好意我记下了。”司徒凝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再不管李嘉懿抬步便往前走。 “唉…”齐嬷嬷摇头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跟上。心中暗暗为司徒凝冰惋惜,这位少夫人聪慧伶俐,可惜性子太要强一分都不肯服软,在这深宅大院里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而李嘉懿这边他的乳母正耐心哄劝着:“世子您别生气,少夫人是司徒家的千金在家中想必是千娇万宠的,世子您最是宽厚不过就让着她些,夫妻和睦才最要紧。”乳母是齐嬷嬷的女儿原本奉了母命将李嘉懿带过来,想着叫他跟司徒凝冰一起去祠堂,昨夜安国公府的颜面已经扫地了,今日认亲两人一同出现终究好看一些。谁曾想,她费尽口舌好说歹说劝服了世子爷,那少夫人却不知好歹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见了世子就跟没瞧见似的,她心里虽然生气可还要苦口婆心的劝和。 李嘉懿冷哼了一声,面沉似水,“这里是安国公府不是大将军府,她若是聪明就该学会收敛!” “世子…”乳母还要再劝,李嘉懿已吩咐清书推着轮椅朝祠堂去了。 乳母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道:“不管了!”转身便往回走。 清书趁着周围只有主仆二人,俯下头小声的在李嘉懿耳边道:“公子,差不多就可以了罢?您的脸已经破相了,再闹下去撑不撑得住呀?” 李嘉懿反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冰霜般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被气笑了,“在你眼里你主子就那么没用?” 清书揉着额头撇嘴道:“不是小的小瞧您,自从遇上这位少夫人您就没讨过好,在江南遇上刺客,在长安被皇上兴师问罪,昨夜最惨明明说好了演戏的,叫人家兄妹联手破了相,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您早晚……”后面的话清书没敢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很明显,早晚非死即伤。 李嘉懿似乎真被他气着了,沉默着不说话,就在清书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的一百种死法的时候,李嘉懿终于开口了。“你跟我多久了?” 清书顿觉不妙,一颗心七上八下,小心翼翼的回道:“小的七岁上就跟着主子,如今算来也有十一年了。”心里忐忑的想着,公子该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要赶他走罢? “这十一年来,你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惟命是从,是不是?” “那是自然!”为了弥补方才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清书赶紧表忠心,“小的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公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既然你这么忠心,那我这主子挨了打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清书瞧不见李嘉懿的表情,不过光听这说话的口吻,他就觉得自己要倒大霉。 果然,李嘉懿下一句话就是,“从今日起你每天都去给她找个茬,算是给你主子报仇了。” “公子您还是直接将小的卖了罢。”清书苦着脸就差哭了,“虽然日子苦点可总算能保住性命。” “没出息!”李嘉懿笑骂了一声,“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亏你还跟了我十多年,走出去可别说我是你主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清书不敢回嘴只小声嘟囔道:“说得倒轻巧,少夫人可比洪水猛兽厉害多了,太子和您都在她手里吃了亏,我一个小厮还不够她塞牙缝的。”虽然他说的很小声,不过两人离得近,李嘉懿耳力又好,想听不见都不可能。 李嘉懿无奈的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找茬有很多种,又不一定要对上她,你怎么说都是我身边的人,惹不起主子难道还惹不起她身边的奴才?”还未等清书反应过来,他已摇头道:“算了!这个差事你若是不愿干,那我可就让玉砚去了。反正他对那个见怜…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在江南的时候他就瞧出来了,只要那个叫见怜的丫头一出现,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厮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行!”清书是听出味儿来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满腔热血的年纪,眼见着心上人有可能被抢走,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了,“公子,您想想玉砚就是个木头,打架赶车之类的粗活他还能干,可论起斗心眼找茬这样的费脑子的事儿,他哪会?只怕还没动手就先叫少夫人身边的那个冰奴给削死了,李婶就这么一个儿子您忍心么?也就是我,无牵无挂的,这么危险又难办的差事还是我去罢。” “想清楚了?”见清书上钩李嘉懿假模假式的问了一句。 “嗯!”清书重重的点了点头,语调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叫弄玉轩上下都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他也不傻,作为李嘉懿的心腹,昨晚上的事情主子虽未明说,他也能猜出来几分,公子跟少夫人面上闹得不可开交,其实暗地里默契的很,公子命他去给少夫人找茬想来也是他们说好的,少夫人既知内情想必不会为了这个跟他秋后算账,他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接近见怜…… “嘿嘿嘿……”想起见怜清书便忘乎所以的傻笑了起来。 李嘉懿不用回头就能想到他现在花痴的模样,不由暗地里羡慕起司徒凝冰来,原本瞧着还挺顺眼的手下人与司徒凝冰的一比…… “唉……”李嘉懿只觉得一阵胸闷。 因为自家小厮不争气所带来的郁闷并没能在李嘉懿身上持续多久,祠堂已经近在眼前,里面不乏等着瞧好戏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好情绪,挂着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进了祠堂。 原本今日新婚夫妇是主角可偏偏这两人来的最迟,李嘉懿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盯着他脸上的伤表情各异。其中一个俊朗挺拔的少年郎匆匆迎了上来,一壁亲热的跟他打招呼一壁挤开清书推着轮椅道:“哥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一大早起来,早膳还没用可饿死我了!”说着状似撒娇般的低下头,在李嘉懿耳边轻声道:“哥你放心,昨夜的仇我一定给你报!”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 李嘉懿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 少年朝着司徒凝冰的方向阴沉的笑了笑,嘶声道:“我不会叫她死的。”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上的安国公夫妇面前,李嘉懿也不顾的再跟少年低语,在轮椅上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 “咳咳”安国公清了清嗓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先进去祭告祖宗罢。”说着便率先起身往祠堂里间去了。 第四十八章 家法 行过三拜九叩大礼,司徒凝冰的名字就被加进了李氏族谱,这认亲就算完成了一半。? 八?一中文 回到外间,安国公夫妇再次在上坐定,司徒凝冰与李嘉懿双双行了叩拜之礼。从齐嬷嬷手中接过茶盏,司徒凝冰先转向安国公一丝不苟的奉上茶盏,“媳妇敬父亲茶。”简单的一个动作由她做出来竟平添了几分端庄优雅,虽然跪在地上却是不卑不亢叫人不敢轻视。 安国公望着她有些神思恍惚,口中喃喃道:“像!真是像!”直到李嘉懿轻咳一下,唤了声“父亲”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从司徒凝冰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轮到王氏的时候,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不过毕竟知道顾全大局这个时候倒没有为难司徒凝冰,接过茶盏也微微抿了一口,又从旁边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递给司徒凝冰。 “谢谢母亲。”司徒凝冰双手接过匣子瞧也不瞧就塞给了身后的青衣丫鬟。 王氏瞧得直冒火却又不好作,一张脸憋的通红。齐嬷嬷见势不忙在一旁笑着提醒道:“夫人是不是叫少夫人见见几位公子小姐?” 王氏横了司徒凝冰一眼,揉了揉额角强压下怒气道:“我有些乏了,嬷嬷替我给她引荐罢。” 齐嬷嬷正巴不得连声答应着就将司徒凝冰带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前,行了一礼之后笑着向司徒凝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少夫人按理该叫声大哥的。” 司徒凝冰瞧了男子一眼,论相貌他虽远不及李嘉懿不过也算得上英挺端正,只是神色间有几分冷冽倨傲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王氏的命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嫁过来时便已有了这样一个庶长子,之后生下的李嘉懿天生残疾却又出类拔萃,生生将前头的庶长子给压了下去。 司徒凝冰微微屈膝朝男子行了一礼并未说话,随后便径自瞧向他身旁浓妆艳抹的少妇,只听齐嬷嬷已在一旁介绍道:“这是大奶奶。” 司徒凝冰略一颔淡淡叫了声:“大嫂”就算打过招呼了。她身量高挑,大奶奶又生的娇小,加上髻也不过只到她下颔左右,身高配上语气便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大奶奶生的小娇脾气可不小,当下就变了脸色斜眼瞪着司徒凝冰,阴阳怪气道:“弟妹好大架子,旁人家的新媳妇见了长兄长嫂不说下跪行礼最起码也该道一声万福,弟妹倒会躲懒连声万福都省了,真真是眼睛生在了头顶上把咱们都当成了透明的!”她嗓子尖,这几句话又是拿腔作调听起来异常的刺耳。 再怎么讨厌也是自己媳妇,王氏脑子终究是清楚的,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刚想开口斥责大奶奶,那边司徒凝冰已嗤笑一声道:“长兄长嫂?大嫂少说了一个嫡字罢?” “弟妹这话说得过了罢?”大奶奶还未说话大公子已铁青着一张脸冰冷冷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谈什么嫡庶!也不怕伤了情分!” “就是!”大奶奶尖声附和着,“你才刚进门一天知道什么?!二弟腿脚不方便他大哥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没一刻消停,”嘴里说着话手上还不停拿出帕子揩着眼角,目光时不时瞄向安国公,哭道:“人家不领情也就罢了,都是亲骨肉我跟大爷还能跟自己弟弟计较?可再怎么样弟妹也不该说出如此诛心的话呀!”说着便掩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爹!”那边大公子也趁势跪了下来,哽着声音道:“儿子自知身份不如人,所以从不敢争什么,只盼着兄友弟恭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也就知足了,谁知……”他话没说下去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向李嘉懿。 安国公望着垂头跪在地上的长子心中动容,再抬眼看司徒凝冰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那么和蔼了。 司徒凝冰静静的瞧着这夫妇二人唱戏,待他们唱完她才慢慢走到安国公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然后从袖袋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递给安国公。“这是我离家时家父要我交给父亲的书信,原本是想过些日子再呈给父亲过目的,”说话间目光淡淡的扫过大公子夫妇,最后垂下双眸似乎有些无奈,“如今看来是等不得了。” 安国公不明所以的接过书信,本能的撕开封口拿出一叠厚厚的信纸一目十行的瞧了起来,越瞧他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显然是气急了。 “你做的好事!”看到最后安国公已是怒不可谒甩手就将一叠信纸扔到了大儿子脸上,指着他高声骂道:“我还真当你是一心为了这个家不求回报受了天大的委屈呢!哼!感情都是做给我瞧的!这几年你借着办差的名义拿了府里上万两银子我竟分毫不知,你本事不小啊!”说到激动处伸手抓过司徒凝冰方才奉上的茶盏就朝大公子摔了过去。听着瓷片碎裂的声音,安国公顺了口气,接着骂道:“你拿自己家里的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外头放印子钱闹出了人命!仗着安国公府的势在外头胡作非为,还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李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光骂还不解气,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安国公上前一步抬起一只脚就狠狠的踹在大公子身上。 李氏虽比不得司徒氏重武,可当年也是马背上争出来的功名爵位,真要追究起来安国公也算的上是武将,尽管没上过战场不过功夫还是不错的,这又是在气头上一脚下去便用了十足的力道,大公子高大的身躯竟被他踹的向后滑了三四尺。 “大爷!”大奶奶怪叫一声扑到丈夫身上,仰着早已哭花了瞧着有些渗人的脸冲着安国公哭道:“爹!再怎么说大爷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听外人无中生有的挑唆几句就这样糟践他呀!”自己丈夫做的那些事,大奶奶隐约知道一些,甚至有几件还是她经手的,从安国公的话里她也猜出来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怕是叫司徒家给挖了出来,为今之计只能矢口否认咬死了是司徒家栽赃陷害,于是她又转脸望向司徒凝冰哀声道:“弟妹,大嫂一向心直口快不是有心要针对你,若是方才有得罪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说着又可怜巴巴的瞧了安国公一眼,凄然道:“你若是嫌我跟大爷碍了你的眼,咱们搬出去就是了,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拿府里一分银钱的只要保住条命也就知足了!”她说得可怜眼泪掉的也到位,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司徒凝冰仗着娘家的势进门就欺凌庶兄嫂。 安国公以为大儿媳妇这番话说出来二儿媳妇必定要跟她打一番口水仗,毕竟司徒信这封书信上所写的事,桩桩件件都有理有据,而且还有人证,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证还都不是平头百姓,大多数都出自陇西的名门望族,司徒家就是有再大的权势也不可能在陇西,他安国公的地头胁迫这么多大户人家一起冤枉他的大儿子罢?! 哪知二儿媳妇一句辩驳都没有只是平静的望着自己,淡然无波的说道:“家父还有一句话叫我转告父亲,今日我便一起说了罢。”说着又蹲身行了一礼,然后才一字一句的道:“家父说,此乃李府家事原不该多言,然安国公府爵位承袭不易,忠武将军的血不该白流。” 提到“忠武将军”四个字的时候安国公身子猛地一颤,眼眶不由得红了。“来人!”安国公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待睁眼时已是满目坚定,对着闻声而来的管事吩咐道:“请家法!” 管事闻言一愣,踌躇着该不该动,安国公瞪了他一眼拔高了声音,“还不快去!” “是!”管事不敢再迟疑,应声去了。没过一会儿就捧着一根黝黑的长鞭回来了,众人朝那长鞭瞧过去,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奶奶更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连哭都忘记了。 这条鞭子也是有来历的,当年李氏先祖用来整肃军纪的东西,据说葬身在这条鞭下的兵士有一百七十四人之多,自从被当做李氏家法之后便被供奉在祠堂内,作为象征存在的物件几百年来都没再使用过,不想今日竟被请了出来。 安国公从管家手里接过长鞭盯着被他踹倒在地上的大儿子却对管事吩咐道:“将这个孽障给我绑起来,今日我就要执行李氏的家法!” 这一次管事不敢再耽搁,咬牙应了声:“是”便要带人将大公子拖了出去。大奶奶这下彻底傻眼了,瞧公公这架势是要打死自己丈夫呀!当下挡在大公子身前就哭喊道:“爹您不能这样!大爷也是您的儿子,您不能因为弟妹几句话就要了他的命呀!” 安国公原先心里还有些不忍的,被她这一喊,这一点不忍便被怒火给冲散了,扯着嗓子就吼道:“住口!人家都说娶妻娶贤,若不是你在旁挑唆老大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攀扯起老二媳妇来了?!她跟你们夫妇无冤无仇做什么凭白无故的诬陷你们?怕你们分家产?”安国公冷笑几声,对大奶奶之前装可怜说的那番话表示毫不掩饰的轻蔑。 第四十九章 亲疏 大奶奶反应也不慢,立刻辩解道:“爹您难道没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弟妹是跟咱们无冤无仇,可……”她话没说出口,可眼珠子却不停的瞄着李嘉懿,意思再明白不过。网 “混账!”安国公没话,王氏先坐不住了,拍着茶几骂道:“你们夫妻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出了事儿竟还敢诬赖嘉懿!” 对付王氏大奶奶可是得心应手,一壁磕头一壁哭道:“夫人,我知道大爷不是您生的,自然比不得二弟,可好歹他也叫您一声母亲,您不能为了二弟就要了大爷的命啊!” 王氏闻言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这些年她是不待见庶长子,可也从未亏待过他,照着规矩该有的东西一样没缺过,到头来一分好没落着还被人这样编排,若非骨子里的教养和顾忌着场合她真想给大奶奶两巴掌! 所谓,母强子弱,子强母弱,不是没有道理的,王氏战斗力太差,李嘉懿却不是吃素的。他跟司徒凝冰一样,也没有理会奶奶的胡搅蛮缠,只淡淡的向安国公说道:“父亲,既然岳父写了书信提醒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大哥固然有错可也不至于非要动用家法,”说着皱眉瞧了瞧安国公手上的鞭子又道:“这条鞭子上沾染了一百多条人命到底不吉利,您又不惯使鞭子万一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他这番话说得恳切,既没有落井下石也非惺惺作态的求情,不过就事论事似乎换了谁他都是一样的话。 毕竟是自己儿子,安国公也不想要大公子的命,方才是气急了,经李嘉懿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这条鞭子的来历,狠下来的心不由又软了,就顺着李嘉懿给的台阶下了。 “哼!”安国公瞪着大儿子冷声道:“今日瞧你二弟的面子,暂且留你一条命!”说罢就吩咐管事:“将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眼见大奶奶又要说话,安国公狠狠瞪她一眼,“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连你一起打!”一句话吓的大奶奶立时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言。 有了大公子这个榜样余下那几位庶出的公子小姐在给司徒凝冰见礼的时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个怠慢惹了这位新嫂子,自己屁股遭殃。 倒是嫡出的三公子李嘉责和大小姐李淑宁跟没事儿人似的,一个吊儿郎当的给她行了个随随便便的礼,另一个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胳膊直唤“嫂子”。虽然早知道李嘉责与李淑宁是一对孪生姐弟,容貌生的几乎一模一样,可真见着了司徒凝冰也不由得微微吃惊,很难想象同样一张脸竟然宜男宜女,更难得的是为男子时俊朗英挺,为女子时明艳动人,再配上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还真有些叫人不知所措。 安国公见女儿如此似乎很高兴,因为处置了大儿子所带来的愤怒与不快消散了一些,捋着下颔的三缕美须欣慰的笑道:“难得你与老二媳妇这般投缘,今后你们多走动,耳濡目染的也能学到些大家闺秀的做派,别整日价的跟个猴儿似的,哪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样子!”其实李淑宁只是性子活泼了一些,平日里又好动还会些刀枪拳脚,说好听点就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将门虎女原也符合她的身份,可惜她老爹安国公骨子里就喜欢那种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所以怎么瞧李淑宁都不顺眼。 李淑宁对自家老爷子的嫌弃已经习以为常,依旧笑嘻嘻的跟没听见似的。等司徒凝冰将人都认齐了,安国公夫妇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一场认亲礼就算结束了。 王氏原本是打算让司徒凝冰跟自己回金英堂立规矩的,可话还出口齐嬷嬷就拼命的扯她袖子,李淑宁趁机就要拉司徒凝冰走,不想司徒凝冰并不领情。轻巧的挣开李淑宁挽着她的手,眼瞅着安国公两只脚快迈出祠堂了,司徒凝冰赶紧对王氏道:“今早听辛嬷嬷说母亲将媳妇陪嫁的人都带走学规矩去了,不知可有此事?”她没将辛嬷嬷的原话说出来也算是给王氏面子了,毕竟如今与李嘉懿也算同舟共济分寸总是要把握好的。 安国公闻言将已经跨出门的一只脚给收了回来,回身有些惊讶的瞪着王氏。司徒凝冰虽然没明说可傻子也听得出来,王氏这是将她的人都给扣了! “嫂子你别误会,”李淑宁见气氛不对赶紧抢在王氏前面说道:“娘是怕你带的那些人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府上的规矩给你惹麻烦,所以才…将她们都叫过去嘱咐了几句,一会儿就让她们回去了。”李淑宁口齿算不上伶俐情急之下也只能编出个蹩脚的理由。 “是呀。”齐嬷嬷还在一旁附和,“夫人性子急了些,只想着遣去伺候少夫人的丫鬟仆妇都是顶能干的,倒是疏忽了少夫人使不使得惯,您放心咱们府里的规矩虽然多不过叫她们过去也只讲个大概,讲完了就放她们回去当差了,您这会儿回去一准能见着人。”王氏无缘无故将儿媳妇的人扣起来原本就是不合规矩的,况且这其中有些人来头还不小,若真理论起来王氏一准要吃亏,为了主子齐嬷嬷也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在司徒凝冰也没有不依不饶,顺着齐嬷嬷的话道:“叫母亲费心了,儿媳谢过。”说罢冲着王氏屈膝行了一礼。 “都是一家人,嫂子干嘛这么客气。”王氏一句话没说又被女儿抢了先,“对了!我倾慕长安的风貌很久了,嫂子去我那里坐坐,边喝茶遍跟我讲讲罢。”说完李淑宁不由分说的将司徒凝冰拉走了。临到门口的时候还嘻皮笑脸的对安国公道:“爹您怎么还在这?官衙里可有一堆事情等着您呐。” 安国公瞪了她一眼,无奈道:“你呀!”摇了摇头终于迈着步子走了。 李淑宁望着他的背影悄悄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抬眸对司徒凝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嫂子我们也走罢。”两人携手跟在安国公身后出了祠堂。 “我送母亲回院子罢。”她们一走李嘉懿便安抚起被气得不轻的王氏,还顺带给李嘉责使了个眼色。 李嘉责会意摸了摸肚子有些夸张的道:“一大早起来到现在都没用早膳。娘,你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没?” 王氏素日里就恨小儿子不争气,方才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李嘉责这一开口便将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这么大的人了,整日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除了吃就是睡!你说说…我还能指望你什么!”王氏越说越激动,最后挥手将茶几上的茶盏给掼到了地上。 李嘉责好像是被骂惯了毫不在意的吐了吐舌头,倒是几个庶子庶女,都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此刻见王氏怒,全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最小的六公子李元涵更是吓得瑟缩不已。李嘉懿见了似有不忍,对着几个弟妹道:“站了这半天,想必你们也乏了,都回去罢。” 几人闻言都如蒙大赦,一顺水的向王氏母子三人行礼告退,瞧步伐竟有几分仓皇。 待祠堂中只剩下王氏母子三人和几个心腹下人之后,李嘉懿才开口道:“母亲最该骂的是我,又何必迁怒嘉责。” “你这是什么话?这怎么能怪你?”王氏瞅着清风朗月般的大儿子,心中一阵酸涩,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要怨也只怨娘,这些年一心想找个才貌双全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给你当媳妇,千挑万选的耽误了你娶亲,否则你也不至于娶了那么个钟无艳进门!”王氏毕竟是书香门第,正经的骂人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李嘉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钟无艳也未必不好,齐宣王不就是因为娶了她才重振朝纲的么?” 王氏听他言语联想到今日大公子李元祥挨板子心里一阵痛快,原本对司徒凝冰的十二分不满也因此消散了一分。不想李嘉责在一旁嘟囔道:“她那么凶悍连自己夫君都敢打,哪里是钟无艳分明是贾南风嘛!”他还想再列举一下两人的相似之处,在李嘉懿淡淡瞥了他一眼之后终究是闭上了嘴。 “母亲素来识大体的,亲疏远近,内外高低您自然拿捏的准。”李嘉懿半哄半劝道:“儿子这边纵然闹得再凶,终归是夫妻同体荣辱与共的,可松涛院那边张氏母子哪一日不是红着眼睛盯着儿子的世子之位?明里暗里的筹谋着将这安国公府据为己有,将我们踩在脚底下?”李嘉懿知晓自己母亲的脾气,若是直说她根本不是司徒凝冰的对手,对上只有吃亏的份,那结果只会是王氏拼着一口气撞个头破血流也要同司徒凝冰分个高下的。最好的法子就是祸水东引,左右他没有冤枉张氏母子。 “他们想得美!”果然,王氏的怒火被他这番话成功转移了,尖着嗓子有些激动的骂道:“张氏是什么出身?一个贱婢生的儿子也想袭爵?做她的春秋大梦!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别想!”直骂的脸色涨红,气都有些不顺了。 第五十章 孟大家 “夫人您身子金贵何必为了那起子贱人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当的。? ? 八一中?文? ”齐嬷嬷在一旁拍着她的被给她顺气。 李嘉懿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又说道:“齐嬷嬷说得是,母亲不必为了他们生气,左右松涛院那边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李嘉责听出弦外之音,不等王氏话已抢着说道:“哥,你的意思是想用那丑八怪对付李元祥?”李嘉责从懂事起就被周围人灌输张氏母子不是好人,要抢他二哥世子之位的概念,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把张氏母子当仇人,私下里从来都直呼大公子姓名。 闻得“丑八怪”三个字,李嘉懿没来由的皱了皱眉,心中浮起一丝不悦。 “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李嘉责注意到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哪里惹得他不高兴了。 李嘉懿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他没有那个心思去深究,只是揉了揉眉心随口说了一句,“没事,昨夜睡得不太好我有些乏了。”放下手接着方才的话题又说道:“松涛院那边得意了这些年,骤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是不肯罢休的,而你新进门的这位嫂子…”说到“嫂子”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牵了牵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不过这个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李嘉责的眼睛,他心里默默的担忧着,他哥是不是昨夜被司徒家那俩兄妹给打傻了? 好在李嘉懿接下来说的话条理清楚,表情也没有再出现异常,李嘉责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新进门的这位嫂子也是个记仇的,松涛院那边忍了这口气倒也罢了,若是想伺机报复就等着被司徒家连根拔了罢。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瞧张氏母子自寻死路便可。”李嘉懿说话自来平淡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叫人不由自主的信服。王氏与李嘉责又深知他自来算无遗策,对他说的话从未有过质疑。 所以当司徒凝冰从李淑宁院子回到暂住的弄玉轩东跨院的时候她陪嫁过来的仆妇丫鬟都被还了回来。齐嬷嬷站在东跨院门口将她迎进了里面明间,陪着笑道:“少夫人可回来了,夫人命奴婢将您陪嫁的几位嬷嬷和若干丫鬟仆妇都给送回来了,奴婢自作主张将您陪嫁的仆妇丫鬟都各自安置了。另外您陪嫁的那二十个歌舞姬已经安置在了府里的乐坊中,那里养着些个伶人女先儿,她们去了也好互相切磋不是。”齐嬷嬷扶着司徒凝冰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下,亲自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递给司徒凝冰,瞧着她拨弄茶盖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接着说道:“至于宫里来的那几位嬷嬷,虽说是跟着您一起陪嫁过来的,可她们都是有品级的贵人,夫人也不敢怠慢特意吩咐另拨一个小院给这几位嬷嬷又遣了几个下人过去伺候。还有那位孟大家…”她顿了顿小心的觑着司徒凝冰的神色,“更是誉满天下的奇才女,一等一的贵人,连陛下都敬重的人物,多少侯门世家争着抢着请她过府做客都没请动,如今沾了少夫人的光竟来了我们府上,夫人自然要以上宾之礼相待,现在正住在留芳堂呢。” 司徒凝冰不动声色的听她说完,待听到留芳堂三个字的时候这才慢悠悠将手中茶盏在梨花木雕四季海棠纹样的矮几上一顿,挑眉瞧向齐嬷嬷:“留芳堂?我今日从三小姐院子出来的时候路过一个院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齐嬷嬷被她瞧得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道:“少夫人好记性,留芳堂可不就在三小姐的抱月轩前头。” 司徒凝冰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难为夫人想的周到。” 齐嬷嬷老脸红了红,也不敢接话只能尴尬的陪着笑脸。 王氏经李嘉懿一提醒暂时也不顾上整治司徒凝冰了,毕竟庶长子才是她心头扎的最深的那根刺,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占儿媳妇的便宜。 王氏出身名门自有一股傲气,金银珠宝庄园田产她是瞧不上的,也不屑去占,可孟大家是谁?光是天下第一奇才女这个名头就够稀罕了,可更稀罕的是她这名头的出处,不是那些个附庸风雅的文人清客吹捧的,而是御封的,是她靠着几篇惊世文章,一番动地伟业挣来的。 话说先帝晚年之时贪污舞弊成风,官员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国库已被大小官员借空,国政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孟大家的父亲是当时的从三品御史大夫,为人忠正耿直,眼见朝政糜烂至此痛心疾之余不遗余力的搜集证据打击检举贪官污吏,因此得罪了不少的权贵。最后在搜集当时奸相杨思林及其党羽罪证之时反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欺君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孟大人被拿下狱当天正是孟大家出阁之日,当时花轿已经抬进了夫家,天地高堂已拜就差最后一拜礼便成了,不想这时消息传来,孟大家的夫家怕受牵连竟不顾道义要当堂休妻!孟大家一时激愤将休书撕个粉碎,拿起狼毫双管齐下另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休书,将其中一封扔到了夫婿脸上,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今非汝休吾,乃吾不屑与汝等背信弃义见风使舵之无耻小人为伍!”说完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喜堂。待她夫家回过神来想将她抓起来交给有司衙门的时候,孟大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原本孟大家已经出阁,纵然被休也是孟大人获罪之后的事情不该受到株连,但当时刑部为了讨好把持朝政的杨相,还是下了海捕文书要将孟大家捉拿归案,可惜各州府衙门忙活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孟大家的踪影。待到孟氏满门秋后问斩,各府官员也渐渐不将追捕逃犯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毕竟一介弱质女流孤身流亡在外就是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年之后金殿殿试,一个年仅十六岁的俊秀少年元浩以一篇惊才绝艳的策论震惊朝野拔得头筹,先帝御赐头名状元,之后拜入杨相门下。做了一年翰林学士后,由于杨相推荐及先帝的赏识官至御史中丞,其后又因国库空虚朝政糜烂先帝有意整肃吏治,便想选派一个巡察使代天巡狩。杨相虽把持朝政却也做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朝中还是有不少政敌的,深怕政敌做了巡察使搜集到自己贪污舞弊买官卖官的罪证在先帝面前参他一本,于是力挺得意门生元浩出任巡察使。原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料一年之后元浩回朝,冒死上书痛陈杨相罪状,先帝震惊过后命三司核查太子监察,忙活了两三个月之后元浩所奏桩桩件件俱查有实据包括当年孟氏一门的冤案也被翻了出来,先帝大怒下令将杨相满门抄斩其党羽爪牙逐一论罪。同年,元浩擢升吏部侍郎,在任三年选拔了一批清廉能臣,自此朝堂气象一新朝纲得振。先帝嘉其功劳有意让他入阁为相,岂知元浩连夜上书伏乞先帝治罪。 原来,这位整肃朝野重振朝纲的肱骨之臣竟然是当年那被休下堂踪影全无的孟小姐!先帝惊奇之余心生敬佩,亲自下旨赦免了孟大家的欺君之罪,追封其父为忠国公,并欲为孟大家赐婚另择良人再册一品护国夫人之衔。孟大家拒辞不受,只道:“臣幼承庭训,闺帏大体清楚分明,自来烈女不嫁二夫,纵然所托非人,也不愿因他污了清名。陛下仁德恕臣死罪,臣家冤已雪,父志得申不敢再奢想荣封,只求束而冠,从今往后海阔天空遨游天下度此余生,伏乞陛下成全。” 先帝闻言惊叹:“卿真乃天下第一奇才女是也!”念她功绩不愿勉强,便赐了她千亩良田黄金千两,外加一处皇城宅邸上百下人仆妇就放她去了。 自此之后这位奇才女名满天下,世人无不敬重,又由于她束不嫁世人便尊称她为孟大家。闺阁女子每每谈起这位孟大家皆神往不已,就连先太后也曾言道:“为女子若此,一生何求!” 这样一个神话级的人物到了自己府上,王氏的心情可想而知,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先把人抢过来再说!既然她横竖瞧不上眼的儿媳妇能得了孟大家的青眼,自家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女儿自然不在话下,等时日一久两人接触的多了,李淑宁就能拜在孟大家的门下了。 王氏想得挺好,难为齐嬷嬷在司徒凝冰的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却还只能强撑着笑道:“少夫人瞧着这样可妥当?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给您办妥了。” 司徒凝冰没有说话盯着她瞧了半晌才淡淡道:“辛苦嬷嬷了,这般安排很好。”最后两个字说得慢条斯理,听在齐嬷嬷耳里怎么都有种讽刺的感觉。 第五十一章 内宅风云 “少夫人满意就好。(八)(一)(中)(文)(网) | (八)WWW.8(八)1(一)Z(中)W(文).C O M”齐嬷嬷不敢与司徒凝冰对视,错开目光飞快的说道:“您歇着,老奴告退了。” 眼见齐嬷嬷走了,被关了一夜憋了一肚子火的几个大丫鬟终于有了泄的机会。从前这事儿都是见怜做的,今日却被红鸾抢了先,嘴里连珠炮似的冲司徒凝冰抱怨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小姐,您可是陛下御赐给李家的儿媳妇,正院不让住居然叫您住偏院这简直就是不将陛下,将咱们府放在眼里呀!还有孟大家那样的贵人,明明是您的客人,她们竟然不要脸的抢,这是算准了小姐您娘家在长安远水救不了近火,往死里欺负咱们!”红鸾越说越生气,撸着袖子有一种随时准备冲出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住口!越来越放肆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胡说八道!”薛妈妈一声呵斥如一盆冷水浇在了红鸾头上,悻悻的闭上了嘴,耷拉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老实了,薛妈妈又转头劝司徒凝冰道:“小姐,妈妈有几句话说出来您别不高兴。红鸾方才的话虽然放肆可有一句她说得是对的。这里是陇西不是长安,您嫁了过来就是李家的媳妇,不比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什么事儿都能由着性子来。您昨夜跟世子爷闹得这么僵,夫人心疼儿子必定要给您颜色瞧的,她是长辈这李家内宅又是她说了算,这才刚开始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小鞋要给您穿,您就听妈妈一句劝,先把身段放一放跟夫人世子服个软,在这内宅立住脚再说,别跟自己过不去。” 司徒凝冰瞧着薛妈妈满眼的忧虑,微微一笑道:“妈妈放心,我自有分寸。” 薛妈妈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敷衍她,还想再劝,话到嘴边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齐嬷嬷从弄玉轩出来的时候心有余悸的望了眼身后,暗暗纳闷着,还真叫世子爷说对了,少夫人对暂住偏院的事情竟只字未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室不让住正院被安置在偏院换了旁人早闹起来了,她愣跟没事人似的,哪有这么好的脾气?齐嬷嬷想不明白心里越不安起来,就如同头上悬了一把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不过不等司徒凝冰这把刀落下,王夫人的小鞋已经来了。 “小姐我去把厨房砸了罢!”见怜指着厨房送来的一桌子午膳直磨牙。这些菜表面上瞧着道道精致可却是一筷子也入不得口,不是咸的能要命,就是甜的能掉牙,连碗白米饭都是半生不熟的,她家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气! 司徒凝冰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瞧着满桌子能看不能吃的菜她也不生气,摆着手朝气急败坏的见怜笑道:“别这么冲动,砸了厨房气是出了可咱们也要跟着一起饿肚子,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笨招数我才不会使。” 一旁也气得想翻桌子的红鸾闻言心念一动,收起满面怒容凑到司徒凝冰跟前讨好的笑道:“那是,小姐您那么聪明,必定有更好的法子罢?” 瞧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情司徒凝冰弯唇一笑,“我笨的很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这饭菜入不了口,那就只能去先生那里蹭饭了。”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红鸾眨巴了下眼睛,渐渐回过味来,拍着手笑道:“小姐就是高明!”兴奋的跟在司徒凝冰身后去留芳堂蹭饭了。 留芳堂的位置接近安国公府的中心,离着王氏的金英堂和李淑宁的抱月轩都不远,是一座五进的院子,极为宽敞,走进院子但见奇花异草山石流水布置得精巧雅致,步步皆为景,处处可入画,足见王氏对孟大家的敬重。 守在正院明间门口的丫鬟见司徒凝冰来了,忙忙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进去禀报。 司徒凝冰已扬声道:“先生您用饭没有?我可来蹭饭了。” 明间里没有声响,片刻之后门上挂着的玉珠帘被拢起,孟大家亲自迎了出来,“不知小姐要过来,我已用了一半了。若是小姐不嫌弃就再添几道菜我陪您小酌一番。” 司徒凝冰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屋里走,口中笑道:“那就叨扰先生了。” “小姐肯来与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谈何叨扰?”孟大家将司徒凝冰让到东次间的一张紫檀木云纹圆桌旁坐了。 “小姐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们大家今早还念叨着深宅大院日子无趣,若是同小姐一起品词论画时辰还过得快些,如今这样倒跟坐牢似的。”孟大家身边的云大姑一壁给司徒凝冰添着碗筷一壁打趣道。 她这话原是玩笑,可司徒凝冰却有些当真了,歉意的朝孟大家笑了笑道,“是我委屈先生了,您本是遨游四海的人物却因我困在了这深宅大院之中,我实在心中有愧。” “小姐哪里话?士为知己者死,我自十五岁起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说到后来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伤感,“蟾宫折桂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万分,一面要与奸相虚以委蛇,一面又要担心自己身份被人戳穿,午夜梦回时常见到高堂啼哭喊冤,而我总在家仇未报身先死的噩梦中惊醒!如此提心吊胆的过了四载,终于扳倒了杨相洗刷了冤屈,及后整顿朝纲升迁不断,虽然官运亨通门生同僚无数却无一人能引为知交,再后来我辞官游历天下,纵然过得潇洒肆意可惜难逢知己。我总以为自己这一生即使坎坷但也算无憾了,直到遇上小姐我才觉着…”下面的话孟大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眸微微一笑,藏起了眼中万丈波涛。 司徒凝冰握着她的手郑重道:“先生的心思也是我的心思,我必竭尽全力助先生得偿所愿!” 她们两人在此小酌闲聊好不惬意,金英阁那边却有如乌云罩顶。主屋伺候的丫鬟们个个屏气敛息垂头侍立,王氏面色阴沉的坐在朝南一张梨花木万字纹罗汉床上。只听“哐”的一声,青瓷碎裂的声音,这已经是她砸的第二个杯子了。 “夫人,”齐嬷嬷在一旁劝道:“世子已经跟您说过了,别惹少夫人没得弄得自己不痛快,您这又是何苦?”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新沏的茶递给王氏,“她心眼儿太多,您这么直的性子哪能跟她玩那些弯弯绕绕?还不如留着些力气瞧她跟大奶奶斗法不是更好?” 王氏接过茶盏深深喝了一口才缓过些气来,“嬷嬷说得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这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嘉懿从小就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好好的一张脸生生叫她抓破了相!也就是在咱们家,若是换了旁的人家她这样的行止早跪祠堂去了!如今我这做婆婆的不过饿她一顿给她个教训,她不受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这样打我的脸!” “还打得又准又狠。”齐嬷嬷心中暗道。 王氏说到激动处手一扬刚端上来的白瓷茶杯又遭了秧。齐嬷嬷赶紧耐着性子继续劝:“夫人,来日方长您何苦为这点子小事儿气坏了身子?少夫人这才刚进府,当姑娘时的脾气一时收敛不住也是有的,您何必这时候去挫她的锐气?您且瞧着罢,在偏院住个一年半载,她就能回过味来了,到时候不用您说自己就会到您跟前来做小伏低的,那时节您再摆婆婆的款也不迟。” “哼!我哪敢在她面前摆谱?你别忘了孟大家还在咱们府里住着呢!”对于齐嬷嬷的说辞王氏有些不以为然。 齐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决定改变策略,劝的不行那就哄罢。“孟大家再尊贵终究是客人,总不好插手咱们内院的事情,到时候您就以无子为由给世子爷抬个贵妾进来,谁还能说什么?” 王氏想了想,忽然有如醍醐灌顶,“对呀!女子身份再如何尊贵,没有子嗣什么都是白搭!她以为人人都能做得了孟大家的么?”想通了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齐嬷嬷悄悄松了口气,不想她这口气还没完全下去,王氏已经叫了起来。“不对!这样一来我儿岂不是没了嫡子?这安国公的爵位最后竟要落到庶子头上?!”王氏的出身决定了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嫡庶观念,比起司徒凝冰来庶子承继家业更叫她无法忍受。 “事情也没您想的那么糟。”齐嬷嬷继续哄骗道:“且别说世子和少夫人这会儿还年轻,脾气闹过了说不定将来能相敬如宾呢?您这会儿着急也太早了些。” 她的话王氏压根就没听进去,她原就打心眼里瞧不上司徒凝冰,一想到儿子可能没有嫡子心中就暗暗盘算起来:“司徒家那个丫头脸色那么苍白瞧着就不像是长寿的模样,保不齐……我先细细给嘉懿挑着,时候一到就……” 齐嬷嬷见皱着眉头沉思不已,一时吃不准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忍不住出声唤道:“夫人?” 王氏回过神来,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哦,嬷嬷说的是,我是太心急了些。” 见她就这么给说服了,齐嬷嬷倒有些不习惯了。王氏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执拗的很又认死理,除非是真心敬服的人否则没那么容易听旁人劝的,这会儿她一反常态别又是想了什么歪主意罢? 第五十二章 李三公子 王氏这边是暂时消停了,不过安国公府里瞧司徒凝冰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其中攻击力最强的非三公子李嘉责莫属了。八?一?中文网? 他不是扭扭捏捏诸多顾忌的内宅妇人,在自己母亲铩羽而归的时候他为兄复仇的计划也正式开始了。 司徒凝冰在留芳堂一呆就是一天,等她从孟大家那里蹭完午膳、晚膳回到弄玉轩东跨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留着看院子的素云早已备下了热水伺候了司徒凝冰沐浴洗漱之后,见房里只留见怜和红鸾两个丫鬟伺候便大着胆子开门见山的道:“小姐,奴婢现正院那边似乎有些不妥。” 司徒凝冰正闭着眼睛歪在榻上任由见怜给她绞着头,闻言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素云猜不透她心意只得继续说道:“今日您离开之后,正院里来了个小厮听说是三公子院子里的,也不知他跟正院管事的那两个大丫鬟说了什么,他走了之后正院那边就好一阵动静又是打扫又是浇水的。奴婢觉得蹊跷就想偷偷打探一下,不想正院的人个个口风紧的很,奴婢问了三四个婆子丫鬟都一口咬定是世子爷爱干净扫洒院子再平常不过的。可奴婢闻得出来,那扫洒院子用的水分明有一股怪味,好像…是雄黄。” “雄黄?”司徒凝冰轻笑一声,仍旧闭着眼睛口中却是问道:“你说这三公子究竟玩儿的什么花样?” 素云以为这是在问她,连忙道:“奴婢愚钝猜不出来。” 话音刚落正给司徒凝冰绞着头的见怜轻哼一声道:“这有什么猜不出来的?雄黄嘛,不就是防蛇的么?旁人是关门放狗咱们这位三公子是要关门放蛇了。”说完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玩来玩去都是大公子玩儿过的老招数,能不能换个新鲜些的!” 她是见惯了大阵仗的丝毫不以为意却将素云和红鸾两个唬了一跳。 “不会罢!”红鸾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些,“姐姐是在跟我们说笑?” 见怜抬头瞧着她,“我的样子像是在说笑么?”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您快想个法子罢!”在意识到见怜说得有可能是真的之后素云也急了。 “什么如何是好!”见怜挑眉道:“我许久没做蛇羹了,难得三公子这么有心送食材过来,我一定好好利用半点都不浪费!” “嗯”司徒凝冰闭着眼睛悠悠道:“别弄出太大动静,你家小姐我睡个好觉不容易。” 见怜轻快的应了一声,“是!小姐您安心歇着,这点小事奴婢一手一脚就给处理了!” 素云和红鸾心中忐忑但见主子丝毫没有过问的打算,又见见怜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言,只暗自盘算着今夜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将门窗都关紧了! 是夜,一向不务正业早睡晚起的李嘉责破天荒的在书房里点起了灯,坐在书案前拿着本最近市面上流行的《异闻录》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大丫鬟盼夏进来提醒道:“三少爷,已经四更了,您要用功也等明日罢。” 李嘉责正瞧得有趣,不愿被打扰头也不抬的敷衍道:“知道了我再瞧一会儿,你先下去罢。” 盼夏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退了出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李嘉责一声喝住:“等等!” 盼夏连忙转身,“三少爷还有何吩咐?” 李嘉责放下书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你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四更了。” 李嘉责一惊,皱眉道:“风起和云扬人呢?你去叫他们过来见我!” 盼夏听他口气,心知不好八成又闯什么祸了,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耽搁忙忙的去找风起和云扬去了。 李嘉责在室内焦躁的踱着步,按说风起和云扬是子时动的手,不过放几条蛇的事早该回来复命了,怎么会去了这么久?难道被人现了?不会被那丑八怪抓了罢?若是她押着他们两个一状告到老爹面前,自己遭殃也就罢了,就怕她胡乱攀扯二哥,再加上李元祥那夫妻俩都是惯会落井下石的小人,老爹万一糊涂起来连带着二哥也要受连累!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老爹问起来,他就咬死了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大不了挨一顿板子,老头子还真能打死他不成? 正胡思乱想间,出去找人的盼夏匆匆走了进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慌乱,“三少爷不好了,您快去瞧瞧罢,风起和云扬不知怎么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奴婢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嘉责又是一惊,赶忙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在自己屋里呢。” 盼夏话音刚落李嘉责一阵风似的跑出了书房。 盼夏愣了愣也提着裙子跟在他后面跑,“三少爷您慢些,奴婢已经叫人去请外院的冯先生了,想来没有大碍的,您别急!”冯先生本名叫冯金榜是安国公养的门客,虽然名字叫金榜不过却是个屡试不第,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为了生计才到安国公府当门客的。平时也就是教府里的下人识几个字偶尔抄些请帖文书什么的,不过此人祖上三代都是郎中,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些医术,府中下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他。 也不知李嘉责听没听见,反正等盼夏说完李嘉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待盼夏气喘吁吁的赶到风起和云扬的屋子时只见冯先生正坐在云扬的床头,三根手指搭在云扬的手腕上,看样子是在探脉。一旁李嘉责满脸忧色的不住追问着:“怎么样?” “嗯…”冯先生一只手摸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半晌才道:“从脉象上来看没有什么大碍,似乎…” “似乎什么?”李嘉责最不耐烦人家磨磨唧唧的了,催促道:“你快说!” 冯先生瞧着他满脸的不耐烦,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堆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乎只是睡着了。” 李嘉责闻言怔了怔,随即瞪大了眼睛语调森然的道:“你说什么?!”他原本就身材挺拔,如今站着俯视冯先生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冯先生缩着脖子不敢去瞧他,只抱着双拳飞快的说道:“学生医道浅薄,三公子还是另请高明罢。”说完不等李嘉责反应过来便跟只耗子似的蹿出屋子。 李嘉责瞧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指着门口骂道:“这都什么人?!简直就是个江湖骗子!”又回头对盼夏道:“明天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盼夏刚想开口为冯先生解释两句他的专长不是瞧病,门口就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他不是大夫医不好也正常。”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黑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 “师父!您怎么来了?”不等黑衣人答话,李嘉责已迎过去将他拉到了云扬床边,“您先瞧瞧他们这是怎么了?” 黑衣人没有像冯先生那样去探云扬的脉搏,只是将他翻了一个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了一些在手掌之中,手掌在云扬的后颈处不住揉搓。渐渐的云扬的后颈上出现了一道紫青色的淤痕。黑衣人见到这道淤痕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又去检查风起,果然在他的后颈处也现了同样的淤痕。 “师父,他们两个是被人打晕的?”李嘉责瞧着两人后颈处如出一辙的淤痕忍不住问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是被个一流的高手打晕的,动手的时候对方用了内劲表面瞧不出痕迹,却能叫人昏睡不醒。好在对方没有要他们性命的意思,到天亮就能醒了。”说着抬眸盯着李嘉责,“你究竟是从哪里惹来这样的高手?” 这黑衣人名唤姬向嵩是府上的侍卫统领,因武艺高强安国公便让他指点李嘉责武艺,故此李嘉责一直以师礼相待。他教导李嘉责的时候也从不为他身份特殊而另眼相待,从来该打就打,所以李嘉责对他是又敬又怕。在回话的时候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原本打算在司徒凝冰院子里放蛇的事情说了。最后还撇着嘴抱怨道:“早知道那个丑八怪那里有这样的高手,我就那么大费周章的放蛇了,直接在她饭食里下点巴豆拉死她算了!” 盼夏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有心想说他两句却又碍于身份不敢多言,只得在心里干着急。 身为师父的姬向嵩倒没有对李嘉责的行为多做指责,只是瞧着他郑重的道:“你以后不要去招惹这位少夫人。” 李嘉责颇不服气的道:“不就是身边有个高手嘛,大不了下次我不力敌智取就是了。” 姬向嵩转过头不再瞧他,一言不的走了。 李嘉责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瞧向跟姬师父一起出现的小厮,“师父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一本正经的回道:“姬师父是觉得智取这两个字从公子您嘴里说出来很可笑,他不好意思当面嘲笑您,所以回去笑了。” 第五十三章 妻妾之争 安国公的头最近有些疼,虽然两天前府上才刚办了喜事,他的嫡长子终于娶了妻,娶的还是表兄家的嫡女,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又是圣上赐婚无论怎么瞧都是荣光无限,不过俗话说福兮祸之所伏,经过这两日安国公对此有了深刻的体会。网 “唉!”望着摆在眼前的那一碗冒着丝丝热气的蛇羹安国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伺候他用早膳的张姨娘见了,似是不经意的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这蛇羹是少夫人的一片孝心,您怎么还叹气呢?”张姨娘虽然年过四十却因为保养得宜依旧风韵犹存,说起话来又轻声细气自有一番妩媚。 她原是安国公的侍女,自小在身边伺候的,情分上就连正妻王氏都犹有不及,又生育了庶长子李元祥,因此虽然身份低微这些年却一直荣宠不衰。 “家宅不宁!我想不叹气都难!”在安国公的认知里张姨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所以他有烦恼都愿意同她倾诉。即使昨天他刚为庶长子的胡作非为而大雷霆,他也没有因此迁怒冷落了张氏。 张姨娘闻言却是红了眼睛,眼泪欲落不落的瞧着安国公,咽声道:“都是婢妾的不是,若是婢妾能好好劝解大公子,他也不会犯那样的糊涂!”说着就用丝帕去揩眼角的泪珠。她唱作俱佳,未语泪先流,原本是极为造作的行止由她做出来竟然赏心悦目,叫人瞧了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元祥自己不争气生了妄心,怎么能怨你?”安国公见爱妾落泪心中一软,半哄半劝的道:“虽说你是他的生母,可到底不是由你教养长大的,你哪里管得住?况且…”安国公顿了顿才道:“这孩子自幼聪明伶俐,长大了也是文武全才,比旁人家的嫡子也是不差的,再加上身边那起子奉承拍马的小人撺撮难免就有些心高气傲了,眼瞅着嘉懿腿脚不便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说起来,也都怪我,这些年光顾着管教嘉责了,若能多关心他一些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老爷哪里话?”张姨娘一双妩媚的瑞凤眼善解人意的瞧着安国公,“您平日里公务繁忙,哪有这许多空闲一个个公子小姐的管过来?都是婢妾无能不能替老爷分忧。” 安国公只觉得一阵窝心,因司徒凝冰送来的那碗蛇羹集结在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握着张姨娘柔荑般的手,七分怜惜三分无奈的道:“若是夫人对我有你一半的体谅,我就能省不少心了。” 这种没心没肺负心汉的标准名言幸亏没叫王氏听见,否则估计她就是没被气死也要吐血三升! 同安国公的待遇一样,司徒凝冰也送了一碗蛇羹给王氏,不过相较于安国公的长吁短叹,王氏的反应就激烈直接的多了。送蛇羹的小丫鬟前脚刚迈出正屋的门,就听得一声脆响,王氏干脆利落的把那碗蛇羹扫到地上。正屋里的丫鬟经过这几天的适应已经从初始的惊慌害怕变得见怪不怪了,面色如常有条不紊的打扫着地上的烂摊子。 瞧着王氏铁青的脸色,齐嬷嬷想了想默默的给王氏递了一个杯子。这几天她把能劝的话都劝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知王氏听进去了多少,索性让她多摔几件东西把火出来也就好了。 “真是岂有此理!”果不其然,王氏接过茶杯只喝一口就又给砸了。“一个个的都跟我作对,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齐嬷嬷也不劝只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王氏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抬头瞧向齐嬷嬷,眼神热切又坚定。“嬷嬷,这回我一定要将张氏那个狐媚子提脚卖了,这样的祸害绝不能再留在府里!” 齐嬷嬷心中暗暗叫苦,她的小姐什么时候能长大呀?!面上却只能语重心长的劝道:“夫人,您是正室何必跟个身份低微的贱妾计较?且不说老爷不会同意,单凭她是大公子的生母明面上也没有犯过大错,您就不能将她卖了!”见王氏张着嘴想要争辩的样子,齐嬷嬷赶紧抢着道:“就算您真能卖了她,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一个没有犯错还生了儿子的妾,您说卖就卖了外头的人会怎么讲?王家的女儿自来知书达理从没被人扣过善妒的帽子,您…唉!”说到焦急处,齐嬷嬷跺了跺脚,近乎恳求的道:“夫人奴婢求您了,老夫人去的早只留下您和五小姐两个女儿,五小姐一生都毁了,您若再背上善妒的名声,您叫奴婢将来怎么有脸去地下见老夫人?!” 王氏听她提到自己妹妹和先去的母亲心中又恨又痛,颓然伏在身旁的矮几上,悲切道:“嬷嬷,我心里好苦!” 齐嬷嬷心疼的拍着她的背,眼中满是无奈,她的这位小姐,九岁就没了生母,嫁的夫婿又先有了庶长子,头一胎还流了产,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却天生残疾,这些年都过得战战兢兢着实算不上好。可若说命苦,她出身名门官宦之家又是嫡出,虽早早没了生母却还有父兄可以依靠,就算继母进门也从不曾为难过她,夫婿固然宠爱小妾庶子可也知道分寸不曾做过宠妾灭妻之事,世子爷身有残疾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成为陇西第一公子受人尊崇敬重。比起许多世家夫人她的处境不知好了多少,若能想开些又何至于自苦至此?唉!这人啊总是不知道要惜福知足! 相比王氏和张姨娘处的愁云惨雾弄玉轩的气氛就欢快多了,尤其是小厨房被一群好事的丫鬟仆妇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她们大多数只敢在厨房外面探头探脑,也有几个胆大的站在门边对着摆在灶台旁的那个竹笼子里面盘旋扭曲成一团的蛇挑肥拣瘦。 “见怜姑娘我要肥的这条。” “见怜姐姐我要这条小些的,就清蒸罢,麻烦你了。” “见怜妹妹我不会挑,你帮我捡一条罢。” “……” 见怜今日似乎心情特别好对于这些要求都一口答应了,一壁操着把大菜刀手起刀落的斩下蛇头,一壁随口吩咐缩在角落中的几个丫鬟道:“红鸾,你去给她们挑几条蛇出来。” “见…怜姐姐”红鸾的声音都颤抖了,“我…” 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见怜已经抬起头瞪着她道:“我什么我!几条没毒的双斑锦蛇罢了至于吓成这样么?我不是教过你们怎么抓蛇么,你照着做就是了!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连条蛇都对付不了,你说你们还能干什么!” 虽然红鸾不知道当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跟抓蛇有什么必然联系,不过被见怜这么一训她心里即使怕的要命也只好鼓起十二分的勇气,磨磨蹭蹭的朝灶台旁的那个竹笼走去。 瞧着笼子里面扭着身子不停的吐着鲜红信子的蛇,一向胆大的红鸾差点没哭出来,她瞧了瞧低头忙碌的见怜张了张嘴想要做最后的努力,不想话还没出口,见怜就跟脑门上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抬头又瞪了她一眼,“还磨蹭什么?快点动手!处理完了这些我还要回去伺候小姐,哪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 虽然同为大丫鬟但见怜在司徒凝冰身边自来说一不二,别说红鸾就是玉荷素云在她面前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红鸾父亲早亡家中还有多病的母亲和一个五岁的弟弟,一家人都靠她养活,所以她不敢违拗见怜的话只能闭上眼狠下心一双手胡乱的朝笼子中探过去。 “你做什么?!”红鸾的手在半空中被见怜抓住了,她睁开眼睛又惊又怯的瞧着一脸怒气的见怜。 见怜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这蛇虽然没有毒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手伸过去让它咬!”说着抓着红鸾的手一用力也不知她是怎么动作的,待红鸾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条滑腻腻的双斑锦蛇。红鸾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放手,不想手腕被见怜死死抓住,五根手指竟像不是她的一样动不了分毫。 耳边传来见怜镇静的声音,“叫什么!这条蛇如今在你手中,你一用力就能捏死它,要叫的该是它不是你!” 许是那一声尖叫将心中的恐惧都泄了出来,听见见怜的话之后红鸾平静了不少,大着胆子打量起手中的蛇,仔细瞧瞧其实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怕。 “抓好,我放手了。” 红鸾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见怜放开了红鸾的手,手上力道一松红鸾握着蛇的手指便卸了力道,那蛇剧烈的挣扎起来,眼见着就要一口咬在红鸾手上,也许真是乱中生勇红鸾手上一用力,那蛇身子一僵立刻萎靡了下来。 红鸾怔怔的望着手中耷拉着脑袋的蛇,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激动的对见怜道:“我抓住了!见怜姐姐我能抓蛇了!呵呵…”说到后来竟张着嘴傻笑起来。 “这是我抓的。”虽然见怜很想这样告诉她,不过为了不打击红鸾的积极性见怜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很好,你自己再试着抓几条。”说着指着还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小丫鬟道:“等熟练了再好好教教她们。”鼓励完红鸾又扭头吓唬那几个小丫鬟,“不合格的罚洗咱们院子一个月的茅厕!”大户人家夫人小姐身边的丫鬟比寻常富户人家的小姐都金贵些,虽是下人却从不做粗活,见怜一句洗茅厕对她们而言已经是很严重的威胁了。 所以几个小丫鬟听完这句话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唯独红鸾一扫先前吓得要死的模样霸气的应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把她们教好了!”说完将手里的蛇交给见怜,冲着几个小丫鬟招手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跟我一起抓蛇,见怜姐姐等着杀蛇下锅呢!瞧你们吓得那样子,真没出息!”她似乎完全忘了就在一刻钟之前自己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厨房外一群人正瞧着里面的热闹瞧的有趣,没人注意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的退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进了正院。 第五十四章 盟友 “公子您饶了小的罢!小的可是三代单传!”弄玉轩正院李嘉懿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蛇羹,下面跪着他的贴身小厮清书,与他主子相比他的表情就跟即将行刑的死囚似的。?网 ? 李嘉懿专心致志的吃着蛇羹连眼皮都没抬,“你好像是我爹从大街上捡回来的。” “呃…”清书眼珠子转了转,自圆其说道:“就算不是三代,可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怎么说也是单传!公子!小的好歹鞍前马后跟了您十多年,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的家里绝后呀!”清书说着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摸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李嘉懿嘴角抽了抽再次羡慕起司徒凝冰手下人的质量,瞧向自家小厮的时候目光不由得有些嫌弃,“你不是倾慕少夫人身边的见怜么?怎么?才不过两天就移情别恋了?” “公子您就别提了!”清书现在悔得肠子都清了,“那见怜姑娘太彪悍了,小的一介凡人实在消受不起!您还是想法子撮合她跟玉砚罢。”想起方才见怜在小厨房杀蛇的模样,清书就觉得脖子一阵凉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原本在一旁站得跟个木雕似的玉砚闻言,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公子,小的已经有心上人了。”别看他表面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炸开了锅。清书那个龟孙子!自己不想要的就推到他身上,当初他是瞎了眼被见怜那柔弱的外表给骗了,谁能想到那么清秀娇弱的一个小姑娘本性如此凶残?!小厨房什么情形他没瞧见不过昨夜那姑娘出手打晕风起云扬的时候他可看的清清楚楚,真真是快!准!狠!单从身手上来说他肯定打不过她,若真成了亲有个什么争吵,动起手来他只有跪搓板的份,这要是叫人知道了他以后还要不要混了?!还有若是有了女儿……玉砚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拿着菜刀对着自己“嘿嘿”笑着然后手起刀落的情景…… 清书当然不知道他这些缥缈到九霄云外的想象,骤然听闻他有心上人差点跳起来,“你心上人不就是见怜嘛!前两天我还看见你在东跨院那边探头探脑还塞了一盒如意卷给她,你别说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清书自小跟玉砚一处长大,这小子表面上跟块木头似的其实最奸猾不过,最会见风使舵了!哼!公子吩咐他做恶人这小子就趁机跑到见怜面前充好人,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罢? 瞧着清书那副得意的模样玉砚仍旧面无表情,“我是请她帮我转交。” 清书一口气窒在喉咙里只觉得郁闷无比,他也不用问“转交给谁?”左右玉砚这小子只会给他个白眼然后气死人不偿命的蹦出来一句,“这是我私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他想自己脑子一定是抽风了才会想将见怜推给玉砚,从小到大他就没在这小子手上占过便宜! “公子”清书可怜巴巴的瞧着李嘉懿,“您看石墨和紫毫都该娶妻了。” 李嘉懿瞧着自家小厮跟只小狗似的眼神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少夫人身边的人都非凡品,见怜可未必瞧得上你。”说着摆了摆手道:“你的终生大事以后再谈,先说说三公子和张氏那边的情形。” 清书自我感觉良好的撇了撇嘴,然后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与李嘉懿说了。 李嘉懿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道:“嘉责资质极佳可惜性子太顽劣了些,有人能给他点教训也好,希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收敛着些。”李嘉懿这个弟弟也算是他的一块心病了,他们自幼感情就极好,所以尽管李嘉责越大越不着调李嘉懿也没狠下心下死手管教,可以说他跟母亲王氏一起将李嘉责惯成了个纨绔。 清书在他身边服侍多年听主子这口气不由试探道:“公子?您不会想叫少夫人去管教三公子罢?” 李嘉懿没有说话却难得的颇为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点头,“嗯,其实他的小厮也不是太差。” 清书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想了想还是默默的咽下了卡在喉咙里的那句煞风景的话,“您就不怕三公子被她管教死了!” 一旁的玉砚也悄悄的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里想的跟清书一样,不过他的想象力更为丰富些,仅短短的一瞬间李嘉责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以各种方法死去活来不下十次了。 就在两人暗暗同情李嘉责的时候,李嘉懿的声音将他们拉回了现实,“松涛院和张氏那边差不多该收网了,你们可以开始准备善后了,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能叫国公爷察觉出端倪!” 清书和玉砚皆是一惊,清书口快脱口就道:“是不是早了些?就大公子现在的作为恐怕很难……”置诸死地这四个字他不敢放在明面上说,虽然他肯定自家主子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嘉懿瞧着面前梨花木案几上原本盛着蛇羹的空碗嘴角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如今此事不需要我来做了,骨肉相残本就不是好事,万一叫父亲知道了难免要伤心。” “您该不会连大公子…也想叫少夫人…”清书拿手在自己脖子前抹了一下。 李嘉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最后满意的笑道:“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难得被夸奖了清书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垂着头嘟囔道:“您这是娶妻还是找手下呀?什么事少夫人都帮您做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少夫人瞧着就不像是个肯出白力的。” 他虽说的小声李嘉懿还是听见了,挑着眉也不知是对清书说还是自言自语道:“她会答应的。” “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因为昨夜闹蛇司徒凝冰派去给府中各个主子送蛇羹的丫鬟都会补上一句,“少夫人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安国公和王氏各自询问了丫鬟昨夜的经过,知子莫若父母,立刻就猜到这是李嘉责的手笔。安国公这几日已经被司徒凝冰闹得头疼不已又想着李嘉懿的嘱咐索性装起了糊涂不闻不问,王氏自觉理亏虽然心里闷气却也没有再寻司徒凝冰的麻烦还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所以司徒凝冰便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静,李嘉懿这时候过来外人只道他是为了昨夜的事情来替李嘉责赔礼顺便安抚司徒凝冰。两人身边各自只留了心腹伺候,李嘉懿便开门见山的将来意说了,司徒凝冰想也没想很爽快的便答应了,倒叫清书吃了一惊。 李嘉懿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望着庭院中一株映在青绿色蛟绡窗纱上的琼花影子,幽幽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司徒凝冰轻轻拨动着身旁紫檀木矮几上白瓷茶盏的盖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道:“以前有人说我装模作样,心里明明恨的要死面上却装的毫不在乎,我瞧这话用在李公子身上倒是极为恰当。”欣赏完了碧色的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的姿态,司徒凝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之后才抬眸瞧向李嘉懿,“古往今来玩捧杀玩的最好最有名的非郑庄公莫属,然李公子跟他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只是当时郑庄公的处境是不得已而为之,阁下却不同,你多的是法子对付张氏母子何必非要用这样复杂的手段?一个不小心就是养虎遗患!” “要叫张氏母子消失确非难事,只是…”李嘉懿俊秀的眉目微微皱了起来,“娘子难道没听说过投鼠忌器?” 司徒凝冰骤然听他称呼自己“娘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自成亲那日起就有了默契他们不过是因为一道圣旨才被迫上了一条船的挂名夫妻,为了减轻皇帝的猜忌也用不着在人前装恩爱更不用说私下里,李嘉懿这么亲密的称呼司徒凝冰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在司徒凝冰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也没有刻意纠正,点了点头便道:“我明白了,此事必然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叫令尊怀疑到你身上。” “多谢”李嘉懿微微颔道了一声谢。 司徒凝冰摆了摆手,“李公子不必客气,你我同乘一条船自当守望相助,有些事你若不方便亲自动手我很乐意为你效劳。”言外之意,你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办,我的事情你也不能推辞。 李嘉懿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司徒凝冰话里的意思他自是听懂了,他来这里找她之前便是这般打算的,所以当下便不客气的道:“如今朝廷局势不明,你我两家早叫人盯上了,攘外必先安内,我不希望祸起萧墙还烦娘子多费些心。” “半年”司徒凝冰瞧着李嘉懿悠然笑道:“最多半年我保证李公子必定家宅安宁。” 李嘉懿瞧她说得轻松却绝不是在开玩笑,心里痒痒的有些好奇她要怎么做,可又不愿开口询问,且不论她会不会说,只是觉得这知道了便失了趣味。自己这些年为了李元祥精心布的局旁人都没现却叫她一眼看穿了,李嘉懿好胜之心顿起,想要瞧瞧自己能不能也将她的布局看穿。 第五十五章 玉荷 是夜,玉荷伺候完司徒凝冰安睡如往常一般回了自己房间,一推开房门就瞧见素云正对着油灯做针线。(八)(一)(中)(文)(网) | (八)WWW.8(八)1(一)Z(中)W(文).C O M “玉荷姐姐你回来了?”听见动静,素云抬起头冲玉荷打了声招呼。忽然瞧见玉荷手中拿着一个四四方方品相精致的木漆盒子不由多问了一句,“咦?姐姐得了什么好东西?”素云生性温和稳重若是换了旁人她也不会多嘴,不过她自幼便同玉荷一起在司徒夫人处伺候情同姐妹与她说话就随便了些。 玉荷闻言倒是苦笑了一下,走到素云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这是今日小姐赏给我的。” 素云打开面前的盒子一瞧,一声轻呼从口中溢了出来,“呀!好漂亮的玉莲耳珰!”不由自主的拿起一个放在手掌中细细赏玩,“这青玉虽然不大,成色却极好几乎没什么杂质,更难得的是雕工细腻将一朵莲花雕的栩栩如生,又正合了姐姐的名字,真是件好东西!”说到最后眼中不免生了几分艳羡,可她到底不是贪心之人,赏玩过后便将耳珰放回了木盒子里。见玉荷一直闷闷的不说话,不由关切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为何得了赏赐还闷闷不乐的?”想了想又道:“莫不是有人眼红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你不高兴了?”素云不是多事之人,也没兴趣跟人勾心斗角,可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今时不同往日,在司徒夫人处当差的时候玉荷是被夫人当成半个女儿来养的,衣裳饰从来都是丫鬟堆里拔尖的,府中上下就连大管事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自从小姐回府之后玉荷的身价便一落千丈,正主回来了夫人也不需要替代品了,她跟自己一同被打到了小姐身边当差,虽然还是大丫鬟小姐也不曾亏待过她,可到底不如在夫人身边时那般受信重,府中下人也大多见风使舵,再不似从前那般奉承巴结了,私底下没少冷嘲热讽,玉荷面上若无其事想来心里也必是不好受的。 “没有”玉荷摇了摇头。素云的意思她明白,说实在的初到小姐身边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十年相处夫人待她纵然不是视若己出也是关怀备至,虽然只是个替代品她也感激知足,不想十载朝夕相对还是抵不过骨肉血亲。不过她也想得开,说到底她不过是雪地里捡来的丫头凭什么奢望能跟小姐比肩?只是这位新主子太难伺候,她表面上似乎什么都不管可却又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昨日自己不过是拐弯抹角的提醒素云正院那边的异样连素云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却看出了端倪! 想起司徒凝冰在给她玉莲耳珰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神情,玉荷心中忐忑。小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知道为何不拆穿?若是不知道今日又因何出言试探?她虽是细作也有随时为主子舍弃性命的准备可并不代表她不怕死,主子能一举收服司徒氏与李氏倒也罢了,万一这两家不买账撕破了脸谁知道小姐会不会拿她开刀? 瞧着玉荷脸上郁郁不安的神情,素云以为她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心里还是介意的,不由开解道:“姐姐别想太多了,小姐性子宽厚咱们只管用心做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等过个几年…”说到这里素云瞧了眼灯下自己正绣着的香囊脸颊浮起一片红晕,“想来小姐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玉荷心思一向细腻,顺着素云的目光一眼就瞧见了那只静静躺在桌上的雨过天晴色香囊,上面绣着一对还未绣完的戏水鸳鸯,再打量着素云面上的红晕心下一阵狐疑。素云何时有的心上人?怎么她竟一点儿也不知? 瞧着素云一副小女儿的幸福模样,玉荷心中一阵黯然,她若真只是个丫鬟该多好!不必每日都战战兢兢的活着,用心当好差等到了年纪便放出去寻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运气好主子还会赏赐一笔丰厚的嫁妆一辈子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平凡却踏实,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玉荷只敷衍着点了点头,道了句:“你说的是。”便推说乏了,收好了耳珰略略梳洗和衣睡了。 素云重新拿起荷包又做起针线来,今夜她要将这对鸳鸯绣完。 第二日正轮到素云当值,因昨夜睡得晚她精神有些不济,所以当瞧见大奶奶崔氏领着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丫鬟婆子走过来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愣住了,还是一同当值的碧鸳先回过神来一壁打小丫鬟进去禀报一壁将崔氏迎进了正屋。 由于司徒凝冰对外称病崔氏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她有气无力的歪在罗汉床上,容色瞧着十分憔悴,崔氏见此心中十分畅快只觉得狠狠舒了一口恶气,面上却堆出满脸的关切来,“才不过两天功夫弟妹气色竟差了这么多,定是前夜闹蛇给吓坏了!”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三弟也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这般淘气,平日里吓唬我也就罢了想不到连弟妹你也着了他的道。偏生他是父亲母亲的心头肉,犯了天大的错也舍不得动一根毫毛的。弟妹想开些,咱们当嫂子的总不好跟小叔子一般计较,能忍便忍罢,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司徒凝冰面容憔悴神情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尖刻,“我可比不得大嫂,自小就不知道忍字怎么写,谁敢叫我不舒坦我就要叫他全家都不舒坦!” 崔氏闻言心中一喜,暗道一声:“蠢货!”面上却装模作样的去堵司徒凝冰的嘴,“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瞧了瞧四周凑到司徒凝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毕竟是安国公府到处都有夫人的眼线,你这话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难保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司徒凝冰一把推开崔氏的手倨傲的斜睨着她:“大嫂今儿个怎么转了性了?前日在祠堂里您可不是这样的,莫不是知道我这院子不太平故意来瞧笑话的?” “我想来瞧你怎么死!”这是崔氏心里真实的想法,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说出来,堆满脂粉的脸上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弟妹这话是要冤死我呀!你且想想当日祠堂里的情形换你是我,能忍得下这口气?唉…不过后来我回去想了许久也想通了,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虽比不得安国公府富贵却也是爹娘掌上明珠,嫁入李家这几年这内院除了母亲就是我了,日子久了几乎忘了自己嫁的是庶子,难免有些忘形了,所以才会一时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弟妹,还请弟妹你大人大量别与我计较。”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又真诚恳切,叫人不信都难。 果然司徒凝冰闻言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语气却还是有些倨傲,“这话该我说才是,我这个人自来是对事不对人的,那天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还请大嫂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崔氏亲热的拉着司徒凝冰的手,“弟妹不怪我就好!”说着示意自己的丫鬟婆子将礼品拿过来,笑着道:“我知道弟妹受了惊吓,特地准备了些补品给弟妹补身压惊的,都是些粗糙东西还望弟妹不要嫌弃才好。” 司徒凝冰淡淡笑了笑,“大嫂有心了。”冲见怜扬了扬脸示意她将东西收下。 眼见她收了东西,崔氏这才进入正题:“咱们是妯娌原不该如此见外的,再说夫人她…唉!总之都是给人做媳妇的,咱们各有各的难处自当互相帮衬才是,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司徒凝冰了然的笑了笑,“大嫂的意思我明白,我这个人好相处的很,只要人不犯我,我也不会凭白无故去招惹别人。” 崔氏满意了,陪着她说了一会子闲话,见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不想自讨没趣便起身告辞了。 “小姐?她这是来示好的?”崔氏走后没多久,见怜就查验起了她带来的东西。见司徒凝冰没声响,她又仔细想了想崔氏方才说的话继续猜测道:“她该不会是来挑拨离间,打算拿小姐您当枪使的罢?” 司徒凝冰抬眸瞥了眼紫檀木圆桌上堆着的那堆礼品,最上面那个盒子已被见怜拆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子血燕,挑了挑眉道:“若非只是示好她何必下这个血本,看来张氏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见怜一壁继续拆着下面的礼品一壁撇嘴道:“那张姨娘瞧着唯唯诺诺一副楚楚可怜的摸样想不到也是个有心计的。”想了想又摇头道:“可惜命不太好。” 同她一起清点礼品的素云闻言忽然抬头愣愣的问了一句,“怎么命不好了?”她素来稳重主子跟前从来不随意开口,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见怜倒是不以为意,正愁一个人自说自话无趣,难得素云接了口俏皮的笑了笑道:“因为她选错了对手呗。” 第五十六章 兴风 在见怜眼里无论是自家主子还是李嘉懿哪个都不是张姨娘惹得起的,他们一个已经部好了局等着将她跟她的儿子一网打尽,另一个正准备布局将他们赶尽杀绝,她还傻傻的懵然不知,只能说她算盘打得很好可惜少了些运气,上天给了她两个神一样的对手。八??一?中文网 素云垂着头没有再说话,对于见怜的张姨娘命不好之说暗暗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张姨娘一个丫鬟能做到了姨娘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即使年老色衰了还能得国公爷眷顾这样的好运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做丫鬟能做到张姨娘这样也算完满了。 司徒凝冰歪在榻上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素云自觉失言不愿再说话了,见怜怕惊扰了主子也不再多言,麻利的清点完崔氏拿过来的礼品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搬出去入库。 崔氏前脚刚走李淑宁后脚就来了,一样的大包小包比崔氏只多不少。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来了?”司徒凝冰对这位李家三小姐印象不错,倒不似先前对崔氏那般装模作样的倒在榻上装死。 李淑宁见她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不错的样子,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前天夜里的事情她早听说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自己那个倒霉的双胞胎弟弟干的好事!原想着等司徒凝冰身子好些再过来赔罪的,可听到崔氏前来探病的消息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李淑宁性子虽直些却不是那愚钝的,她瞧得清楚,母亲横冲直撞了大半辈子指望她转性倒不如烧香拜佛保佑老天爷开眼降道雷把张氏母子给劈死!二哥再能干到底是男子内宅终究是女人的天下,母亲不能指望她这个当妹子的总要替他看着些,没得叫那起子贪心不足的小人钻了空子!二嫂再不好那也是圣上赐婚的,左右休不了还不如好好待着,不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只要不添乱,凭二哥的手段早晚收拾了张氏母子! 存着这个心思,李淑宁对司徒凝冰笑得格外亲切,只不过她不善作伪面上的笑容怎么瞧怎么瘆的慌,亏得是青天白日若是大晚上,估计得被见怜当成鬼给劈了。她还犹自不觉,刻意放柔了语调对司徒凝冰道:“听说嫂子身子不适我特意来瞧瞧。” 她这一开口,司徒凝冰终于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你不是崔氏学不来她那两面三刀的本事,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这话说得直接,李淑宁听了竟也不恼,还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说话终于正常了,“嫂子这么说必是知道我的来意了,原本我还担心,如今看来嫂子是最明白不过的,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司徒凝冰将她让到榻上坐下,接过素云手中的茶盏递到她面前,“关心手足骨肉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婚期将近没得为这些琐事烦心,崔氏那边我与你兄长自有区处。” 李淑宁听她言语不由得眼睛一亮,一双桃花眼直直的盯着司徒凝冰试探着道:“嫂子的意思是说…你跟二哥…其实…” 司徒凝冰淡淡一笑,似是而非的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即将出阁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安心备嫁才是正经。” 李淑宁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由有些怏怏的,扁了扁嘴道:“怎么你跟我二哥一个调子,说话都只说一半,吊人胃口!”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想了想忽然抿嘴一笑道:“要不说你俩是夫妻,想来缘分早定!” 这种调侃小媳妇的话说出来十个中有九个会垂头作娇羞状,还有一个泼辣些的会动手去撕李淑宁的嘴,不过司徒凝冰完全没有身为小媳妇的自觉,“夫妻”二字在她眼里跟“盟友”是一个意思。所以李淑宁失望了,这位新嫂子白皙的双颊没有一丝可疑的红晕,淡定的就好像她调侃的是别人。更要命的是,只一句话就扭转了两人之间的局势,“彼此彼此,妹妹与齐王想来也是一样的。” 李淑宁微微一怔,回过味来,脸上已是烧的通红,想也不想就往司徒凝冰身上扑去作势要撕她的嘴。 “哎呀!救命!三小姐要杀人啦!”司徒凝冰故意拔高了嗓子,叫的惊慌失措。 李淑宁先还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玩闹,后来见她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旁边还有个俏丫鬟一壁摔东西一壁尖着嗓子喊:“三小姐有话好好说,您别动手,我家小姐还病着呢!” 李淑宁也不傻虽然不知道这主仆俩唱的是哪一出,却也配合着嚷道:“我今天就动手了!看你们谁敢拦我!”为求逼真还冲着自己的大丫鬟初尘吩咐道:“快去将我的鞭子拿过来!” 初尘当然不会傻到真的去拿鞭子,她早瞧出来了,这是主子们在演戏呢!她性子沉默寡言,平日里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一句,要她参与如此浮夸的演出难度有些大,索性躲到阴影里装不存在。 最后,安国公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了,三小姐好心去瞧少夫人却差点打了起来,还是世子爷从中调停三小姐才没砸了少夫人的院子。 “还当她有多大能耐!”松涛院主屋里,崔氏捻着张姨娘心腹水芝送来的水晶糕,浅浅的咬了一口,无不快意的道:“原来也不过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说完便用帕子遮着嘴角肆意的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这才几天少夫人就将府上的主子都给得罪了一个遍,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不过…”水芝觑着崔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来的时候,姨娘要奴婢转告大奶奶切莫掉以轻心,家世暂且不提只说当年国公爷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之时老蜀国公多有帮扶照看,光这份恩情就不浅,国公爷瞧在独孤氏的份上也对少夫人另眼相看,一时半会儿咱们还真动不起她。” 崔氏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我好歹也是名门世家里长大的,这点儿轻重还不知晓?你回去告诉姨娘叫她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自有分寸!” “奶奶哪是那不知分寸的?姨娘不过是关心则乱便多嘱咐了这么一句,说来说去也都是为了大爷跟奶奶好。” 崔氏斜斜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又有了笑意,“我知道姨娘关心大爷,你回去告诉她叫她自管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听了水芝的转述,张姨娘气得将手中的茶盏在案几上重重的一顿,长叹道:“崔氏表面瞧着精明,内里却是个不知轻重的,总以为自己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凡事就爱出头。哼!打量谁不知道她的底细呢?不过是个死了爹的破落户罢了占着个崔姓便将自己当成了韩国公家的小姐,也不瞧瞧她有多少斤两!” “姨娘别生气了,大奶奶年轻又是韩国公府里出来的,自然有几分傲气,性子虽要强些到底能帮上大爷不是?姨娘瞧着大爷的面子就别与她计较了。” “我哪里有那闲工夫与她计较?”张氏听了水芝这几句劝心气略平了些,“我只是怕她一时得意忘形什么时候被人抓住了把柄都不知道!少夫人是傻的难道她身边的婆子丫鬟都是傻的不成?宫里那几个嬷嬷还有那个孟大家,我一想起她们就愁得觉都睡不着!” 水芝见她焦躁,忙走过去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替她按摩额角,“姨娘也别太忧心了,说到底那几个嬷嬷和孟大家再厉害也不是府里的主子能使的力也有限,只要大奶奶跟姨娘一条心要拿捏少夫人还不简单。”她指上功夫颇具火候,张姨娘心中放松不少,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只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森冷非常,“这个女人不能留!我要叫她死在王氏的手中!” “做梦!”见怜气呼呼的听着小丫鬟芙蓉的禀报,若非主子在场她早撸袖子去张姨娘处把她给掐死了! 芙蓉原名小玉,是司徒凝冰陪嫁的三等丫鬟,不过**岁年纪,平素里不言不语只知埋头干活,无意中被司徒凝冰现记忆力惊人便提做二等丫鬟并赐名芙蓉。来到陇西之后凡后宅之中的监视情况便由她来回禀。她的禀报并没有因见怜而终止,待她将张姨娘与崔氏那边的情况回禀完,屋子里静默了片刻,司徒凝冰才对留在屋里的两个大丫鬟说道:“崔氏与张姨娘为了大少爷必定要会想方设法的置我于死地,你们说说我该怎么办?” 素云与碧鸳对视了一眼,素云到底年长些,率先回道:“小姐也别太忧心了,这安国公后院当家作主的是夫人,未来的主人是世子爷,张姨娘和大少爷再如何也越不过夫人和世子爷,只要小姐跟世子爷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再侍奉好了夫人,他们自会庇护您的。” “你说呢?”司徒凝冰又问碧鸳。 “奴婢觉着素云姐姐说的很有道理。”碧鸳垂着头恭敬的回道。 “你们下去罢。”司徒凝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第五十七章 蹭礼 都说欢乐时光容易过,多亏了李嘉责那几条蛇司徒凝冰这一“病”就病了小半年,三不五时的请个医问个药什么的,王氏就算看不顺眼也不敢再刁难她,万一有个好歹京城那边不好交代不说,这要是传出他们李家逼死儿媳妇的传言这名声还要不要?所以司徒凝冰在安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很惬意,每日种种花,下下棋,闷了找孟大家做几诗品一轮茶,兴致来了寻李淑宁投个壶射个箭,倒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还要潇洒畅快的多。八一中?文网 眼看着与李嘉懿约好的半年之期就要到了,别说李元祥,就是内宅崔氏和张姨娘也都好好的,毛都没少一根,李嘉懿还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小厮清书便有些坐不住了,作为一个优秀的随从适时的提醒主子是最基本的素质。 这日,趁着李嘉懿正在私库里给李淑宁挑添妆礼的时候旁敲侧击的提起了他与司徒凝冰的半年之约。 “急什么?半年还没到。”李嘉懿的目光落到一方浅绿色松花石砚上,暗暗摇了摇头,萧笙看见写字就头疼,这个不合适,回头摆我书案上。 清书知他最不耐烦挑礼物双眼扫了一圈指着架子上一对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讨好的笑道:“公子您瞧那个怎么样?”顺便不死心的道:“小的也是担心少夫人把话说得太大,到时候没办成误了您的事儿不说她面上也不好看,怎么着如今她跟您也算自己人咱们是不是该帮她一把?” 李嘉懿扫了那对梅瓶一眼又摇了摇头,萧笙又不是那风雅之人,这对梅瓶在她眼里还不如两个粗瓷大碗实用,送给她简直就是暴遣天物还不落好。也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划过司徒凝冰的抱甁修梅的样子,不自觉的呓语,“放她屋里倒是应景。”听了清书的话又晒然一笑,“你少杞人忧天,她用你帮?!” 清书见自家主子完全不把自己的忧虑放在心上不由有些意兴阑珊,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随从怎么能因为主子的一两次否定而打消了积极性?!这件事情主子不认可那就换一件让他认可!所以清书越卖力的给李嘉懿出主意,只不过主仆两人将私库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一件合心意的添妆礼。 “何必那么麻烦?给个十万两银票什么都解决了。”夏日炎炎司徒凝冰的屋子里却是一盆冰也不放,只在榻上铺了篾丝凉席由着大丫鬟素云在一旁给她轻轻的打着扇。 李嘉懿正慢条斯理的喝着小丫鬟奉上的酸梅汤,闻言一口茶汤呛在喉咙里,狠咳了一番才将气顺过来。他是实在没辙了才过来听听她的意见哪知她竟然比清书还不经心居然让他送银子!他就这一个嫡亲妹子怎么能就这般敷衍了事?再说了,送银子这么俗的事情哪里是他这等贵公子能干的出来的? 瞧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司徒凝冰心里一阵快意,她现在总算知道杨炎那小子老想撕下自己这层皮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心情愉悦的瞧着李嘉懿咳完,司徒凝冰这才认真的给他分析起来,“我说李公子,我能理解你嫁妹的心情,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可是罢…你觉得好的她未必放在眼里,她喜欢的又不能当添妆礼送,实在的东西你偏偏嫌俗气送出去跌份,那确实是没什么可送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自己主子忽视自己意见的报复还是天生缺跟弦,司徒凝冰几句话说完清书在一旁猛点头。李嘉懿已经懒得去管这个敌我不分偶尔还要拆自己台的小厮了,清了清嗓子他有些尴尬的问司徒凝冰,“瞧夫人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是已经备好了添妆礼不知道介不介意说出来叫我参详参详?”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照着旁的世家,准备了京郊的一座庄子,两个铺面,四套头面饰,上等绫罗绸缎各二十匹还有一万两压箱银子。” “少夫人好大手笔!”清书一面赞叹一面打算着以后要多在少夫人面前露面若是能得了少夫人的眼缘再指派几件差事,办好了少夫人一高兴指不定就赏个千八百两的…… “的确是有些多了,不过淑宁是嫡长女嫁的又是齐王咱们做兄嫂的多给一些也无可厚非。”李嘉懿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递给司徒凝冰,“这里是五万两,你给淑宁的嫁妆算我一份,另外你再抽空去我私库一趟挑些书画古玩一并送过去,听说齐王也是风雅之人这些东西淑宁用不着,想必齐王会喜欢。”他这理所当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口气听得见怜直翻白眼,她家小姐嫁过来不过是权宜之计,明明说好了两人只是合作关系怎么这李公子搞得小姐好像真是他媳妇似的! 司徒凝冰瞧了眼面前的银票嘴角往上勾了勾笑靥如花,“好!” 李嘉懿被她笑得心里一咯噔,顿感自己的私库是保不住了。也好,还能腾出一间屋子。 司徒凝冰的行动力是一流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李嘉懿第二日前脚刚出院子,司徒凝冰就带着一群小兔子…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直奔正院的西厢房,那里正是李嘉懿的私库。 大丫鬟红袖虽事先得了吩咐开门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这西厢房里放的都是世子爷平日里搜罗来的宝贝物件,上心的紧,寻常连咱们进去打扫都是小心翼翼的,少夫人这会儿带了这许多人来,万一磕着碰着的,奴婢不好向世子爷交代呀。” 见怜早瞧这个红袖不顺眼了,平素仗着自己是李公子的大丫鬟没少拿言语挤兑她们这些东院的下人。什么玩意儿!别说她连个通房都不是就算当了姨娘还不一样是个奴才!拿腔作调的摆什么主子的款!欺负自己也就罢了,竟然不知死活的欺负到小姐的头上,今天非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打定主意,见怜撩起袖子就要上去给红袖俩耳刮子! 不想她身子才刚动,一双纤纤玉手已横在了半空中,司徒凝冰笑意吟吟的瞧着红袖,“这样也好倒省了我不少事,原本我就懒得帮他挑什么古玩字画,你就帮我传句话妹子是他的,要送礼也该自己送,我就不瞎掺合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少夫人留步!”李嘉懿的另一个大丫鬟绿衣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挡在司徒凝冰身前陪着笑道:“少夫人别生气,红袖不会说话,她就是想提醒少夫人小心着些里面的物件没有旁的意思。再说爷一早就吩咐过了只要少夫人过来,无论要搬什么咱们都要帮着您搬。”说着又朝红袖使眼色,“还不快开门!” 红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不甘的咬了咬唇终究扯下腰间的钥匙开了门,不过始终是气不顺,“砰”的一声,赌气似的将两扇门扉摔得老响。 司徒凝冰带来的丫鬟婆子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奈何主子不话她们都不敢僭越。绿衣的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只能尴尬的替红袖描补,“少夫人别见怪,红袖瞧着挺瘦其实力气特别大又有些毛毛躁躁的…这里面有不少书画古玩,奴婢陪您进去瞧瞧。” 司徒凝冰不着痕迹的避开她伸过来欲扶着自己的那双手,一把搭上见怜的手腕,瞧也没瞧绿衣便迈步进了李嘉懿的私库。 绿衣有些讪讪的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回头埋怨的瞪了红袖一眼。哪知红袖的一双杏目正恨恨地盯着司徒凝冰的背影压根就没瞧见。 绿衣气极,拽着红袖就往一旁的耳房里走,关上门压低了声音教训道:“你是疯魔了!敢跟少夫人这样顶着!” 红袖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你这样低声下气的我也没见她给你好脸。” “她是主子,咱们是奴婢!”绿衣气得直跺脚,“不管她给不给我好脸色瞧,我都得低声下气的!至少在面上她挑不出我的错来!你呢?!她今天要是有心处置你,光一个不敬就能把你提脚卖了!” 红袖冷哼一声,“我才不怕!” 绿衣见她一副倔样子,只觉得生气都没力气了,唯有放缓了脾气语重心长的劝道:“咱们姐妹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撞南墙,今儿个我最后再劝你一句,收起你的小性子!咱们是奴婢不是千金小姐,你要耍脾气可以跟我耍,在主子面前没有咱们使小性子的地儿!” 红袖倔强的别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桀骜,“奴婢怎样!千金小姐又怎么样!若是不受宠,她那个千金小姐还不如我这个奴婢呢!” “好好好!”绿衣真是被她气笑了,“姐妹这么些年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气性的,只想不到气性这么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听我也没法子,我就瞧着你哪天能越过她去,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备份大礼!” 第五十八章 添妆 李淑宁的抱月轩司徒凝冰并不陌生,进这安国公府的小半年时间她除了自己院子和留芳堂来的最多的便是这抱月轩了。网 记得头一回来的时候,司徒凝冰被“抱月轩”这三个字糊弄了,满以为里面必定有一番清雅景致,说不定院子中还有一潭月牙形的泉水,白日里与院中花木相应生机勃勃,静夜里泉水淙淙一轮明月倒映…… 走进去才知道那是她想多了,抱月轩确实有一潭泉水,不过不是用来映月的,它的作用更实在些,是用来给院子里那一片篱笆果蔬浇水的。这个院子如果不是在安国公府里,搁郊外就是一处农庄。司徒凝冰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探子对李家众人的报告,其中李淑宁那段怎么说来着? 李氏淑宁,安国公嫡长女,年十七,行三,性活泼,好刀马喜农事…… 这样一个姑娘配杨炎?!司徒凝摇了摇头,往后齐王府的日子要么鸡飞狗跳很欢乐,要么电闪雷鸣阴云密布! “少夫人您不进去么?”门口引路的小丫鬟见司徒凝冰仰头盯着“抱月轩”三个大字出神,有些局促不安。 “想到这抱月轩以后就空着了,我就有些舍不得。”司徒凝冰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她是这抱月轩的常客,经常与李淑宁一起玩闹,小丫鬟见她和气并不似传闻中那般蛮横,便没了那许多顾忌,老实的点头道:“小姐也舍不得少夫人呢,说难得有人能跟她玩儿到一块,其它的表姐表妹一个赛一个的端庄有礼,张口闭口不是诗词歌赋就是女戒守则无趣的紧,偏还衬得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像个山野村姑。”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司徒凝冰回头淡淡的扫了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一眼,她们立刻老实了,一个个垂着头再不敢出声了。那小丫鬟也自知失言,红着脸怯怯的瞧着司徒凝冰。 “在这抱月轩你说话随便些也就罢了,以后去了王府就要学会把嘴闭上,要知道祸从口出,到时候不止你自己便是你家小姐都说不定要遭殃!”教训人的时候司徒凝冰也是温言软语的,可眸中的犀利还是将小丫鬟唬得战战兢兢唯唯应诺。 正房明间里,李淑宁头上正颤颤巍巍的顶着一只青花瓷碗练习走小碎步,见司徒凝冰进来她一高兴只唤了声“嫂子”,就听“哐”的一声头上的青花瓷碗顿时摔了个粉碎。 “再多练习一个时辰。”林嬷嬷的声音平静无波,李淑宁却差点哭出来,“嬷嬷您饶了我罢,这都练了一上午了,我腿都抽筋了,上吊还要留口喘气的功夫呢!” 林嬷嬷面无表情的瞧着李淑宁不说话,倒是一旁的苏嬷嬷笑道:“小姐别怪奴婢们严厉,只是一来我们受了夫人所托教您规矩礼仪若教不好如何向夫人交代?二来,您嫁的是皇家,规矩是一分都不能错的,如今吃些苦将来进了王府才有安生日子过,您且咬着牙忍一忍罢。” “这都日上中天了,皇帝也不差饿兵,二位嬷嬷辛苦了一上午好歹先用了午膳再来尽忠职守不迟。”司徒凝冰见李淑宁这副光景想起自己当日被母亲逼着学女红的情形,同病相怜怎么也要救她一救。 苏林两位嬷嬷是贵妃赐下给司徒凝冰的陪嫁,虽然王氏对她们礼遇有加,司徒凝冰也从未拿她们当奴婢差遣过,不过两人都是有分寸的知道自己主子是谁,自然惟命是从,按照规矩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两个嬷嬷一走李淑宁就跟散了架似的,也不管地上脏不脏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司徒凝冰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好笑,“你这规矩是越学越回去了,有椅子不坐偏坐地上。” 李淑宁这段日子被折腾的不轻,闻言忍不住大倒苦水,“嫂子你就别挑我刺了!你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闲娘免了你晨昏定省,三弟也不敢再惹你,二哥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哪里知道我的苦!我现在每日一大早眼睛还没睁开就得被两个嬷嬷逼着学规矩,也不知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想出来的这些鬼玩意儿!吃、喝、卧、坐、行都有规矩都要照着标准来!” “嫂子你说说,人生匆匆数十载不及时行乐已经够对不起自己的了,还非得变着法的折腾自己,这不是有病么!” “是有病。”司徒凝冰缓缓走到她身前伸手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有病,你就是没病久而久之也会被传染上,就是那些有幸没染上的也会被视作异类不容于世。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会选择装病。” 李淑宁无力的靠在她肩上,闷闷道:“嫂子的意思我明白。” 司徒凝冰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不像你!知道你这段日子受苦了我特意带了好吃的来慰劳你。”说着拉着李淑宁在屋里一张梨花木刻纹绣桌边坐下,一扬见怜和红鸾各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痳腐角儿”、“荞粉”、“金钱肉”、“呼噜面”、“糖油糕”…… 李淑宁瞧着一样样摆上桌的小吃,顿时来了精神也不等丫鬟布菜自己拿了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你慢些吃,你这种吃法,知道的是学规矩太辛苦给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位嬷嬷不给你饭吃!” 李淑宁一碗荞粉正吃到一半,闻言三下两下胡乱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又喝了两口酸梅汤才义愤填膺的道:“她们要光是不给我饭吃我就忍了!可是嫂子你知道么,她们居然趁着我饿的眼冒金星的时候让我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练习用膳的规矩仪态!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逢年过节入宫朝贺的时候一饿就是大半天,若在贵人面前失了仪态便是不敬弄不好是要受罚的!”说到激动处,顿时没了用膳的兴致将手上的银筷子重重的掼在桌上,“你说这过得叫什么日子!若嫁入皇家都得这样那我还不如学小姨出家算了!” 这话说出来是不知轻重,不过司徒凝冰也知道她这是压抑的狠了才会口不择言,心里也不愿苛责于她只是半是打趣半是提醒的道:“这话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说说,若是换了夫人你敢提一个字么?” 李淑宁满身的气焰瞬间便消了下去,眉毛都耷拉了下来望着满桌的小吃忽然伸手捻了一块糖油糕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唉声叹气,“这么多好吃的,我以后怕是再也吃不着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司徒凝冰有些哭笑不得,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只得安慰道:“长安城里的东西更好吃!” 李淑宁不知怎么的这会儿脑子特别清醒,闻言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难过,“那也与我无缘了,进了长安城我就得被关进金丝笼再也不是自由自在的小鸟了。”她一双乌黑的眼睛幽怨的盯着司徒凝冰,“嫂子现在想来我还真羡慕你!” 哪知司徒凝冰极不解风情的来了一句“如果我说我更羡慕你,你是不是会觉得好受些?”顿时将李淑宁所有的幽怨情绪都打的干干净净。 “瞧着别人过日子,你永远不会快活。”司徒凝冰将自己的筷子塞到李淑宁手中,“赶紧吃罢,两位嬷嬷很快就用完膳了。” 李淑宁这辈子头一回幽怨了一把还被人这样奚落,顿时化悲愤为食欲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小吃都尝了个遍,后果就是不得不迈着抽筋的腿在屋里来回走动消食。 司徒凝冰很自觉的挽着她的胳膊陪着一起走,顺便将今日的来意道明:“我今儿个过来是代表我与你二哥来给你送添妆礼的,礼单已经给你的大丫鬟初尘收着了。我知道你也懒得看,左右大件占地方的我已经让人送去金英堂请夫人一并收到你嫁妆里去了。至于其它的……”瞥了见怜一眼,她已将一个紫檀木匣子奉上。 “这里面是长安城郊外一个庄子,长安城里一座三进别院和四间铺子的地契还有两万银票,你自己收好就是。”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给的不过件小玩意儿,倒将李淑宁唬了一跳,“嫂子,你这给的也太多了罢!”比娘给她准备的也差不了多少! “不是我给的,是你二哥给的,我不过是跑个腿。”从李嘉懿私库里淘澄出来搬进她私库里的那些古玩字画能抵这些十倍都不止!司徒凝冰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也知道你二哥那个人,素来瞧不上这些俗气的东西,你就当帮个忙替他处理了罢。”慷他人之慨司徒凝冰毫无压力。 李淑宁原想推辞两句,怎么着也是一大笔银子就算是嫡亲兄长这也太多了些,可听司徒凝冰那毫不在乎的语气,似乎她跟二哥谁都没把这点儿银子放在心上。自己若是再推辞不仅显得矫情还辜负了兄嫂的一番好意,索性大方的收下了。 “只是…”李淑宁还是有些顾忌,“嫂子给了我这么多东西,只怕崔氏那边又有一场闹。”倒不是她怕崔氏,只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嫁妆叫兄嫂为难。 司徒凝冰悠然一笑,“那就让她闹!” 第五十九章 羞辱 王氏这段日子为了女儿的婚事忙得是脚不沾地,有心让儿媳妇帮衬着些偏她又一味的装病,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到底是唯一的女儿,王氏也不敢把她的婚事交给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媳妇,就怕这位大小姐哪天心里一不痛快,直接把自己女儿的婚事给办砸了!没想到这儿媳妇瞧着骄横,关键时刻出乎意料的上道,不声不响的就给了那么一大笔添妆!看在钱跟女儿的份上,王氏对司徒凝冰的脸色就好了很多,相对的,对于没添多少嫁妆还见不得旁人多给的庶长子媳妇越看不顺眼了。八??一中文 “我说老大家的,一大清早的你又闹什么!”王氏斜眼瞧了坐在下从进来开始就直抹泪的崔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娘!”崔氏期期艾艾的抬头,似乎王氏是她亲娘似的,“大爷虽不是您亲生的可他跟媳妇一直都拿您当亲娘般孝敬,这一回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王氏的手不自觉的往案几上放着的茶盏挪了挪,心里好一阵缠斗才压下了砸死崔氏的冲动。亲娘?哼!有求于她的时候便是亲娘,没事儿的时候就巴不得她死,跟张姨娘一个德行,没脸没皮的贱人! “大嫂这话说得有趣,母亲是咱们家的主母,你跟大哥不孝敬她还能孝敬谁?难道还能孝敬张姨娘不成?”口舌上王氏是指望不上的,她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只会叫崔氏拿住把柄,司徒凝冰只能亲自出马。 崔氏被她这话一噎原本打好的满肚子腹稿顿时没了用处只得临场挥,“弟妹这话说得好,既然娘是主母,这一碗水就得端平了,哪有嫡出的弟妹一个个安享富贵,庶出的兄长吃糠咽菜的道理!” 她话音未落,司徒凝冰已笑出了声,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我说大嫂你这是没睡醒罢?”说着从头到脚打量了崔氏一遍,“旁的不说单说你髻上插着的这支花开富贵牡丹簪少说也值一二百两银子,若这样也算吃糠咽菜,那这糠和菜大概是金玉做得罢?”要哭穷也不会打扮的像一点! 崔氏暗暗咬牙,司徒氏这个小贱人!收她礼的时候一分也不手软这会儿倒跟那老虔婆穿一条裤子!心里恨极,面上却更见凄凉,“弟妹自小在蜜罐子里长大,哪里知道我们的苦?为着这国公府的体面,我跟大爷手头再紧也要把自己收拾好了,不然去了外头人家背后还不知怎么议论咱们国公府呢!” “这么说大嫂是嫌公中的月例给的少了?”安国公府各房每个月有五十两的月例银子,衣食方面也各有定例,皆是比照着旁的世家大族来的,说不上多可也不少,若不算上平日里的人情往来应酬大点光只“衣食”二字非但无忧还可积下些银子。崔氏哭穷完全是无理取闹! 崔氏见她跟自己打太极,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心一横直接说明了来意,“公中每月就那五十两银子的月例,一分不多一文不少,咱们大爷不是夫人亲生的,账房的人自然是严守规矩,哪像弟妹一口气拿了几万两银子也没人吭一声!” “放屁!”门口传来一声暴喝,屋中众人都诧异的瞧过去,只见门帘一掀,一个高壮的中年妇人闯了进来,匆匆向王氏行了一礼,指着崔氏破口大骂:“你自己是个破落户,没见过银子还当人家都跟你一样呐!咱们家姑奶奶随便哪样陪嫁拿出来不值个万把两银子的?给小姑子添妆还用得着拿公中的银子亏你想得出来!眼红就眼红呗,还拿腔作调诬赖咱们家姑奶奶,有本事你也拿出几万两银子来给三小姐陪嫁呀!什么玩意儿!呸!” 妇人嗓门大,骂声三里外都能听见,司徒凝冰估计大概不消一炷香时间崔氏在金英堂挨骂的事情便会传遍安国公府,再过个两三天陇西百姓茶余饭后就又多了一个话题,至于内容么,呵呵…… 妇人最后一口啐在崔氏脸上,顿时长歇了一口气,司徒凝冰也不瞧王氏的脸色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将她让到自己的位置,“二婶请坐。”又将自己未喝过的茶盏递给了她,“新砌的大红袍二婶尝尝。”被她唤作二婶的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司徒凝冰的二叔司徒枳的妻子孙氏。 与王氏不同,孙氏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连个普通的官宦人家都不是,嫁给司徒枳之前不过是漠北一家小酒馆的老板娘还是个寡妇,也不知怎么的跟浪荡无忌被自家老爷子踢到漠北自生自灭的司徒枳对上了眼,不管不顾的成了家,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及至老蜀国公过世,司徒信怜惜庶弟想法子将他从漠北弄了回来又给他谋了个军器监丞的差事,孙氏才算成了正经的官夫人。这回司徒霁华回长安将送嫁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同司徒信说了,一来力求效果逼真,二来不放心女儿便想法子把司徒枳弄到了陇西当司马。皇帝乐得瞧他两家打擂台,再说一个从五品的上州司马他也不放在心上,大笔一挥司徒枳便走马上任,孙氏就此成了安国公府的常客。 再说孙氏这人,对于旁人轻视谩骂她可以毫不客气的骂回去,这些年那些所谓名门贵妇的嘲笑和白眼她早就应对自如了,唯独司徒凝冰一直以来都以长辈之礼待她,似乎压根不知道她的出身似的,反叫她有些不知所措。眼见见司徒凝冰给自己递茶水,孙氏连忙摇着一双阔大的手掌,受宠若惊的道:“不敢…我自己来…姑奶奶你歇着…” 司徒凝冰在她下坐下,就像没听见她骂崔氏似的,自顾自地道:“二婶今儿个怎么来了?” 其实孙氏是得了她的信儿特意赶来助阵对付崔氏的,不过这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只按照商量好的,拿李淑宁当借口。“这不是府上三小姐快出门子了嘛,我跟我们家老爷商量了一下,这添妆没咱们什么事儿,吉利是一定要送的,反正咱们两家离得近也别等三小姐大喜日子给亲家夫人添乱了倒不如趁早送了给三小姐添些喜气。”她话音刚落,贴身丫鬟已捧了一个红缎面锦盒呈给了王氏。 王氏自来不喜欢孙氏觉得她粗鄙无礼比她府上的粗使婆子还不如,可偏偏对方既是亲戚又是有诰命的官夫人她不能明着赶她,有心疏远奈何人家皮厚你要是避而不见她能在你大门口就嚷嚷开来,不消一日方圆十里都得议论她怠慢儿媳妇娘家人。在这种情况下王氏无论再怎样不待见孙氏都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况且今儿个人家是来送礼的,总归是一番心意,虽然锦盒里那对赤金八宝龙凤镯怎么瞧怎么俗气! “劳您费心了。”在孙氏面前王氏总是格外的矜持有礼。 “娘!”见这几人聊着聊着就将自己晾在了一边崔氏不干了,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因愤怒而变得有些青灰,“我好歹也是这安国公府的大奶奶您就由着弟妹和这个市井泼妇这般羞辱我?!”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是孙氏理亏,不过在虽然讨厌却出手大方的糟心亲戚和时时刻刻想弄死自己儿子取而代之的庶子媳妇之间王氏果断倾向了前者。“老大媳妇,怎么说话呢!司徒夫人再如何也是你的长辈不过说你两句,纵然不中听你忍忍也就过去了,怎么能这么无礼!还不快给司徒夫人赔礼!”瞧着两个讨厌的人掐架,王氏心里一阵爽快,连带着声音都透着一股子看戏的愉悦。 “赔礼就不必了。”孙氏很大方的挥了挥手,“她说的没错,我原就是个市井泼妇,没什么好遮掩的。反正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总好过某些人,明明是个寄人篱下的破落户还非端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打量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呢!” 孙氏的话字字如刀,一刀刀捅在崔氏身上,想她原本堂堂崔氏一族本家的嫡女算起来也是少有的名门千金,若不是没了父亲怎么会沦落到要嫁给一个庶子为妻!所有嫁妆加起来还不到几个堂姐妹的一半!做姑娘时寄人篱下,处处都要看人脸色,原以为嫁进安国公府,熬个几年等夫君借着伯父的力弄死了嫡出的李嘉懿、李嘉责她就可以夫贵妻荣做这国公府的女主人了,哪曾想李嘉懿那么难缠伯父跟相公竟动不了他一分!如今又来了个司徒倾城,油盐不进见天的跟她作对!还拉了自己的亲戚过来羞辱她! 崔氏越想越气愤,一时间昏了头冲口就道:“你别得意!当心不得好死!”说罢也不跟王氏打招呼甩脸子就走人了。 “越没规矩了!”王氏难得见崔氏吃瘪,心情特别好也懒得去计较她咒骂长辈的事情了,反正咒的不是她。想了想又觉得毕竟算是自己的儿媳妇,便向孙氏赔礼道:“老大家的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司徒夫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孙氏笑得一脸的憨厚,“没事儿,咒我不得好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个。”动嘴皮子谁不会?她还会打小人呢!谁怕谁呀! 第六十章 准备 因为白日里的口不择言,崔氏当夜就只能在冰冷的祠堂里度过了。? 八一中??文 如果说下这个命令的是王氏,那她还敢闹上一闹讨价还价一番,可是这个处置是安国公亲决定的,她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来传话的万姨娘已经说了,老爷给她两个选择:要么滚去祠堂跪着,要么卷铺盖走人! 崔氏傻眼了,嫁给庶子她心里没少委屈可若是被休回家,韩国公府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到时候只能一根绳子吊死了!所以她一声都没敢吭乖乖的滚去跪祠堂了。 崔氏老实了,张姨娘这边却是气难平。不过她不像王氏一生气就拿屋子里的东西撒气,既不符合她的形象也糟蹋东西,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屋角的阴影里,一声不吭,仿佛已进入另一个世界,唯独手上那一方绞烂了的丝帕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愤怒。 水芝伺候她多年最了解她的脾气,见她如此便温言劝道:“姨娘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大奶奶这回确实做得不妥当,司徒夫人既是客人还是长辈再如何也不该当着面诅咒人家,这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国公府的脸面要往哪摆?老爷这回怕是气急了才会罚她去跪祠堂,等这件事过了,姨娘再陪着些小心,老爷素来怜惜您,断不会为着大奶奶迁怒到您身上。” “我不是为这个生气!”张姨娘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温软反透着一丝阴寒,“我气得是崔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号称什么世家千金!若不是冲着当初韩国公的承诺我怎么会让大爷娶了她!不过是见二房多给了些银子便跟野狗见了肉似的巴巴的要去抢,她也不用脑子想想那是人家的陪嫁,少夫人上有公婆下有夫君,还有个二叔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咱们府上生怕她受一点儿委屈,这样的人拉拢示弱来来不及,偏崔氏那个蠢货就知道占便宜,也不想想若是大爷的事成了,这整个安国公府都是她的,要什么没有!她就这样心急?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水芝心里也瞧不上崔氏的做派可这话张姨娘能说她却分毫都不能露出来,只能劝道:“这也不能全怪大奶奶,谁能想到少夫人那般大方,平日里瞧着她跟世子不和,这一出手就给了三小姐几万两,谁瞧了不眼红?也是今儿个不赶巧若是司徒夫人不来,说不定大奶奶这一闹还真能得些好处。” 张姨娘秀丽的眉头闻言忽然就蹙了起来,“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若是往常崔氏这般胡闹夫人早作了,今儿个不知怎么的竟学聪明了,先是装病请大夫,然后等老爷回来从下人处问清楚了缘由亲自处置了崔氏,这等手段依夫人的性子是使不出来的,你说这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莫不是少夫人?” 张姨娘心里也觉得这是司徒凝冰的手笔,可是她想不通,王氏的性子这些年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执拗,她要是看一个人不顺眼无论那个人说得多有道理她都不会听的。这主意若真是少夫人出的,那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叫王氏乖乖听话的? 张姨娘不知道这世上要一个人听话有很多种法子,其中有一种叫循循善诱。司徒凝冰什么话都没跟王氏说,只不过是在崔氏走了之后跟二婶孙氏聊了些家常顺便八卦了一下陇西各家名门后宅里的那些新闻。在王氏的认知里,这属于嚼舌根的行为名门淑女不屑为之,如果司徒凝冰胆敢在她面前提起一定会被她一顿说教然后再罚抄百八十遍的《女戒》,可人家是说给自己二婶听的,她要是敢当着孙氏的面教训儿媳妇,孙氏那个泼妇一定会扯着大嗓门跟她嚷嚷,这金英堂立刻就能沦为菜市场,两害相较取其轻她还是暂时忍忍罢。 于是王氏在她极其不屑的嚼舌根行为当中津津有味的听完了太守祝夫人三斗宠妾并最终取得胜利的故事,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活学活用的借鉴了祝夫人的手段,似乎效果还不错…… 司徒凝冰在崔氏受罚之后就分外关注起了松涛院以及张姨娘的动向,崔氏那日在金英堂的那句咒骂,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时气急,可在她眼里这是一个信号,李元祥跟韩国公恐怕是要准备行动了! 跟她预料的差不多,半年,她的好师兄那边应该已经万事俱备了。到时候她只需要吹一把东风,这天下就该乱了。想到此,司徒凝冰不由得微微一笑,“杨炎,你就等着收拾烂摊子罢!” 松涛院的正房里,李元祥正安抚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妻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且再忍耐几日,等三妹一出阁,咱们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 崔氏哭得不能自己,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亮的吓人,“真的?!你跟伯父都安排好了?!” 李元祥拍着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三分得意七分阴森,“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三妹大喜那天,到时候我要那些所谓的正室嫡出统统都消失,谁也别想再压在我头上!” 自从这世上有李嘉懿这个人开始李元祥就不得不作为被比较的对象。原本李元祥是庶出却占了个“长”字,李嘉懿又天生残疾怎么看都是一生下来就聪明健康的李元祥更占优势,可是这种优势在李元祥六岁之时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六岁,在他还不过刚刚开蒙的时候,那比他小了三岁的二弟已经会作诗了,七岁,在他还在辛辛苦苦背着诗词文章的时候,他二弟已经开始自己作词了,到他十岁绞尽脑汁想了两天才对上先生出的对联并得了夸奖正得意洋洋的时候,恰巧李嘉懿的小厮经过他那素来自视甚高的先生居然亲自迎了上去带着丝讨好的问道:“学生的前些日子请二公子品评的那篇文章不知二公子瞧过没有?劳烦小哥告知一声……”他也没听见先生与那小厮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方才所有的喜悦都化为了泡沫,这几年的用功苦读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回去找姨娘狠狠哭了一顿,姨娘安慰他说:“书读不好也没有关系,咱们家是武将出身你身子强健把武艺练好,再去军中历练几年何愁没个好前程!” 他茅塞顿开,自那以后每日晨起练武夤夜论兵风雨无阻,十五岁那年终有小成,喜滋滋的去找父亲自请去军中历练。当书房的门打开,他瞧见两个人正在对弈,一个是威严肃穆的父亲,一个是冷漠淡然的二弟。 他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同父亲说了,父亲捋着胡子思考了半晌忽然瞧向对面一言不的二弟征询般问道:“嘉懿你的意思呢?”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震惊的瞧了瞧父亲又瞧了瞧二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中高大威严的父亲竟要听从二弟的意见了?!可更震惊的还在后头,李元祥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个天生残疾连路都走不了的二弟闻言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到他身上,那目光他见过,那是主子看下人的眼神!他的语气很淡,淡的似乎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如一道道惊雷般打在他心上。 “大哥愿意去军中也好,咱们家毕竟是以武立身总不能连一个能上战场的人都没有。虽说现在四夷臣服天下太平可也保不齐哪天边关****,况且先皇后早逝瞧圣上的意思无意再册立中宫,皇室无嫡子,太子之位虽定然淑妃出身太低,难免为人诟病,再说陈德妃所出二皇子只比太子小一天,朝中又有不少陈国遗老,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就算是为了贵妃娘娘咱们家也要保持实力,娘娘如今还年轻父亲焉知他日不会添个小外甥?到时候朝堂少不得一阵动荡,为以防万一还是要有个能领兵的自家人才好。” 二弟的话他不是很明白只是瞧父亲一副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这五年来的宿夜辛苦到了二弟面前便不值钱了,可他还是在父亲的安排下去了军中,因为那里没有二弟,他想只要好好努力总归会出人头地的。 可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直到几年后他才想明白,那是自家的军队二弟身为安国公府的世子怎么可能放弃对它的掌控!就算李嘉懿天生残疾不能走路又怎么样?一点儿也不妨碍军中将士对他的崇拜,自己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军官士卒们用充满敬重的语气称赞,“我前些日子看了世子爷写的《兵略》,通俗易懂还句句写在点上,真是本难得的兵书,你们也去瞧瞧!”“经世子爷改良过的连弩箭就是好使,有了它真打起仗来咱们肯定赢!”“世子爷真是难得的大好人,知道我娘病了不够银子看大夫不声不响的就找了济世堂的张大夫来给我娘看病,我说那张大夫怎么死活不肯收银子,原来时世子爷已经给过了!”…… 反正李嘉懿什么都好,至于他…已经没人知道他是谁了。自他成年之后人家介绍他的时候都只会说,“这位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然后在对方迷茫的眼神中再补上一句,“就是李公子的兄长。”接着对方就会“哦~”的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最后就是在他背后悄悄议论,“李公子的兄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庶出的。”“哦!” 第六十一章 宾客 当一个人可悲的遇上一个神一般的永远也无法越的对手的时候,大致会出现三种情况: 一、将那人当成奋斗的目标,永远不知疲惫斗志高昂的企图越,一直持续到死为止,怨念强一些的还有可能延续到下辈子。八一?中文网 二、羡慕嫉妒恨。羡慕的时候把那人当成奋斗目标激励自己;嫉妒的时候说两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话自我安慰;恨的时候扎个小人泄一下。 三、这种情况属于阶段性渐变过程,起先还会奋努力的追赶,然后差距渐渐拉开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无力感,到最后认清现实现两人之间的差距无法消除时就会产生一种逃避现实的毁灭心理,结果会有两种,要么毁灭自己,要么毁灭别人。 第一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因为有这种情况的人就算不是神离神也不远了。而作为凡人的李元祥属于第三种情况,至于结果,很明显他从没想过毁灭自己,所以被毁灭的似乎只能是李嘉懿,至于其它人都不过是顺带…… 李淑宁大婚当日,司徒凝冰作为嫡亲嫂子再不好躲懒,很自觉的起了个大早,帮着王氏打理一应杂事。 自从儿媳妇给了女儿一大笔添妆之后王氏瞧她就顺眼了不少,如今见她也算懂事再跟糟心的庶长子媳妇一比,王氏顿时觉得这个媳妇也不是太差。既然她主动过来帮忙王氏也拉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安排她帮着招呼应酬各家来贺喜的夫人小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也是一早过来听后差遣的万姨娘陪着。 万姨娘性子恭顺这些年在王氏面前毕恭毕敬背后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倒是极守本分,再加上她出身不俗,是老安国公手下一个校尉的女儿,比王氏还早进门两年,是个贵妾,所以王氏也会给她几分体面。 司徒凝冰只知道府中有这么一号人却是素未谋面,今日是第一次瞧见。论容貌,万氏远不及王氏不过却自有一番温婉和顺的气质,上穿一件青灰色缠枝花纹样的襦衣配着浅黄色小碎花下裙外罩一件淡紫色绣纹褙子,头上简单的绾了一个螺髻插着一支累丝佛手金簪,因着今日大喜鬓边簪了一朵湘妃色宫花,通身上下不过两三件简单的饰,瞧着雅致素净却又不寒酸,光只凭这身打扮,就能瞧出来这万姨娘是个明白人。 让她与司徒凝冰见过礼,王氏便自去忙了也顾不得二人,两人见王氏忙进忙出也插不上手索性一起去了花厅坐等客人上门。万氏侧着身子在司徒凝冰下坐了细细的给她讲解起今日应酬那些夫人小姐该注意些什么。说完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也就知道这些,说出来让少夫人见笑了。” “姨娘有心了。”司徒凝冰灌了两口茶,提了提神。太久没早起了,又听万姨娘说了一堆话她差点睁着眼睛睡着了,见万姨娘终于说完了,她便随口问了一句:“今日三妹大婚,想来两位姐姐也会过来罢?” 万姨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两位姐姐”是自己的两个女儿,想到她们万姨娘心里一甜嘴角的笑容不禁深了几分,“可不是么,上回少夫人进门,她们两个不巧一个正做着月子,一个染了风寒都无缘得见,今日总算能见着少夫人了。”说起女儿,万姨娘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或许是平日里没人说话,司徒凝冰表面上又一副凝神倾听的模样,万姨娘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等外头有小丫鬟进来禀报,“两位姑奶奶到了”的时候,司徒凝冰已经对这两位素未谋面的姑姐了若指掌,连她们小时候干过什么糗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等到人进来的时候,不用万氏介绍司徒凝冰一眼就能分出来,那个头上插金戴玉神色倨傲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愁苦之色的妇人是万姨娘的大女儿,安国公庶长女李静怡。而她左手边那个眉眼舒朗穿戴素淡的妇人是次女李静湘。 “二位姐姐来得这样早,想必是知道家里办喜事母亲忙不过来,特意来帮忙的。”司徒凝冰起身相迎,先对着李静怡道:“这位想必是大姐姐。” 李静怡见她虽笑意盈盈却一分向自己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不悦,面上神色便越的倨傲了,抬着下巴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司徒凝冰也没那闲心与她计较,又瞧向李静湘道:“那这位就是二姐姐了。” 李静湘倒比李静怡这个姐姐强上不少,拉着司徒凝冰的手上下打量道:“早就想来瞧瞧弟妹了,只不巧你大喜那段日子我坐月子,不好走动,今儿个趁着三妹妹出阁总算见着人了,到底是蜀国公的千金可比咱们强多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身旁胞姐低低哼了一声,李静湘对这个姐姐是无可奈何,从小到大她嘴皮子都磨破了长姐愣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是劝不了了索性当没听见算了,就怕弟妹心里不痛快。偷眼打量司徒凝冰神色,见她仍是笑意吟吟似乎跟没没听见似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又转身接过乳娘怀中的孩子,在自己怀里抱稳了,拉着他肥嘟嘟的小手朝司徒凝冰招了招,道:“这是你二舅母,快叫舅母。” 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司徒凝冰看了半晌才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二舅母。”然后张开手臂朝着司徒凝冰撒娇,“抱抱!” 作为一个从小耍着阴谋诡计长大的非正常人类,司徒凝冰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小孩子,一瞬间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早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生,见怜飞快的挺身而出挡在司徒凝冰身前,变魔术似的变出一块玉佩,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然后笑着对李静湘解释道:“二姑奶奶见谅,我家少夫人从来没抱过孩子,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说着又将手中的玉佩给小男孩戴在脖子里,“这是我家少夫人给表少爷的见面礼。” 李静湘只瞧了那玉佩一眼就抽了一口气,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只是这玉佩通体纯白莹润通透,真真是难得的羊脂玉。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石雕成一匹憨态可掬的小马驹模样,正合了儿子的生肖足见用心。道谢的话正要出口,不妨身边李静怡凉凉的开口,“二妹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人家是世子妃哪里瞧得上你的儿子?你还巴巴的往上凑,凭白讨人嫌!” 李静湘被姐姐两句话刺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回嘴也不是,不回嘴心里又憋的慌。万姨娘实在瞧不下去,有心教训大女儿两句却又顾忌着场合,只得打圆场道:“少夫人和两位姑奶奶都别站着了,先坐下来歇歇一会儿各家夫人小姐来了,只怕你们想歇都没工夫。” 司徒凝冰也没心情跟李静怡胡搅蛮缠,若无其事的顺着万姨娘的话道:“姨娘说得是,两位姐姐路上辛苦了,快坐下歇歇罢。”又吩咐丫鬟上茶点,总算把方才的不痛快化解了。 几人坐了一会儿用了一回茶点,各家来贺喜的夫人小姐都66续续的来了,司徒凝冰作为正经的世子妃自然要出面招呼。万姨娘先还怕她足不出户认不得人,便跟在她身边想悄悄提醒她,不想这位少夫人对各家夫人小姐的家门出身比她还清楚,她认识的少夫人都知道,她不认识的少夫人也知道。瞧着她在一群贵妇千金中间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万姨娘觉得自己终于见识了一回人家说的世家千金宗妇风范。再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小女儿虽无少夫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但终归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无可指摘。反观大女儿,万姨娘忍不住皱了皱眉,晾着跟她打招呼的夫人小姐不管专往那些个贵夫人面前凑,有心亲近偏还摆出一副高傲的嘴脸,那些个贵夫人平素里哪个不是被奉承巴结着的,谁耐烦搭理她! 李静怡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结交几位贵夫人,也好有利于丈夫的仕途。想她做姑娘的时候,因为三妹不喜出门应酬,不管嫡母怎么逼她不是死赖在家里就是临出门的时候跑了无影无踪,她不去嫡母自然也不会光带着庶女出门,害得自己连在那些贵夫人跟前露面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又不像二妹妹那样会奉承巴结嫡母,结果嫡母对她的婚事也不上心将她随随便便的嫁了一个穷秀才,好不容易熬了这些年等丈夫考中了进士,也不过做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比得上安国公府的富贵!上回二弟办喜事她不幸得了风寒没来成,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打进这陇西的贵妇圈! 一念及此,李静怡抖擞了精神瞄着司徒凝冰跟一位夫人说话的空档就插了进去,“祝夫人,许久不见了。” 祝夫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李静怡一遍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夫人。万姨娘一直注意着大女儿的动静,此刻见她不管不顾的往司徒凝冰身边凑就知道要坏事,也顾不得身份不身份的,几步走过来拽着大女儿就道:“大姑奶奶夫人有事找你,你快随我去见她罢。”说着匆匆向司徒凝冰和祝夫人行了一礼便强拉着李静怡出了花厅。 第六十二章 惊险 一声大姑奶奶祝夫人便猜到李静怡的身份了,她家老头子养了一屋子莺莺燕燕那些个女人没一个省心的,祝夫人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妾室通房,连带着她们生的子女也恨上了。? ?八?一中文? 见李静怡这般不知规矩,就忍不住对司徒凝冰说教起来,“少夫人,不是我多事,府上怎么说也是一等一的公侯人家,大小姐虽是庶出又出门子了,可说出去到底是你们家的姑娘,她这般行事丢的还是国公府的脸面。她纵然年纪比你大些,但你是正经的世子妃未来的当家主母,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你现在是没有女儿待你有了女儿之后就知道家中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了。” 司徒凝冰见祝夫人对她一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亲自上阵的模样,脑中灵光一闪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祝夫人”司徒凝冰一脸无可奈何的开口,“您话虽不错,可说起来我毕竟才刚进门不久,又是弟媳妇,长幼有序,若是传出去只怕人家要说我孟浪了。您也知道太原王氏诗礼传家,母亲又是再贤惠不过的,她就是知道了至多不过说大姐姐两句,不疼不痒的这……”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听说祝夫人打理内院是一把好手,以后可要多来走动走动,一来能陪母亲解解闷,二来也好叫我学些本事。” 祝夫人随丈夫来陇西上任不久正愁没机会攀上国公府,司徒凝冰此言正合她心意,又想了想传闻中那位国公夫人的性子和后院的那些个传言,于司徒凝冰话中的用意便揣摩出了七八分,当即爽快的应道:“少夫人一番盛情,我也不好推辞不是?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多来陪您跟夫人说话。” 她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旁人,身边几位贵夫人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也纷纷表示往后要随祝夫人一同过府叨扰,司徒凝冰自然是欢迎。王氏性情刻板又不喜交际,嫁到陇西这些年愣是没交上一个说得上知心话的手帕交来,只会一个人闭门造车,亏的她生了李嘉懿身边的嬷嬷又得力,否则太原王氏再显赫估计这会儿她也成一堆枯骨了。司徒凝冰没那个耐心替她对付后院那几个妾室,安国公又正值壮年谁知道去了一个张姨娘不会再来什么李姨娘、王姨娘的?倒不如给她找一群先生重点学习一下如何管理内院,也省得她成日里行事没个章法,连个贱妾都对付不了。 忙碌了一天,眼瞅着李淑宁在李嘉懿的陪护下带着一长条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往长安城方向出,安国公府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及至晚宴时分,男人们固然在外头厅里推杯换盏,后院里的夫人小姐也没闲着。李嘉责因为胞姐出嫁,特意从外头请了一个杂耍班子让里间的夫人小姐们瞧个新鲜。 看过了掷火球、射飞刀、吞剑等玩意之后,压轴戏来了——举鼎。在一片喝彩声中只见一个身长八尺的大汉托着一只巨鼎一步步走到园子正中专为瞧杂耍而留出来的那片空地上。目测那铜鼎四五丈高少说也有千八百斤,那大汉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身后留下一地破碎的砖块。众夫人小姐哪里瞧过这阵仗,纷纷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巨鼎,唯有坐在司徒凝冰对面的崔氏偷眼打量着她以及她邻座的王氏,不想司徒凝冰恰好转头两人目光相对,崔氏恍惚中瞧见对面女子冲着自己嫣然一笑,明月清辉斜斜的洒在她脸上将那完好的左半张脸照的分外清晰,原本明媚的笑容变得异常阴森,崔氏唬得心都漏跳了半拍,若非脑中还有一丝清明她非尖叫出声不可!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崔氏心中忐忑不安,直如吊了七八个水桶,脑子里一片纷杂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那忽上忽下的巨鼎,那神情像足了已经倾家荡产的赌徒孤注一掷的模样! 再瞧那大汉屈膝弯臂猛力将铜鼎抛起,那铜鼎缓缓上升又快下落,在这一过程中整个园子里的人都下意识的屏气息声,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听大汉一声暴喝,沉腰弓背那铜鼎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背脊上。众人一颗心这才放下,一瞬间的静默之后便是彩声一片。 往复数次之后,那大汉最后一次将铜鼎抛出,也不知怎么的,那巨鼎竟斜斜的朝王氏与司徒凝冰这边砸了过来!这一下变起突然,众人未及反应都眼睁睁的瞧着那硕大的铜鼎即将把二人砸成肉饼! 崔氏眼看着铜鼎落下,情不自禁的裂开了嘴角,可是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僵住了。那铜鼎居然就在王氏与司徒凝冰的头顶稳稳的停住了!众人一阵呆愣之后才瞧清楚,那铜鼎下面还立着一个瘦弱的人影,一只细长的手臂托着铜鼎,那人的容貌被铜鼎的阴影给遮盖了瞧不明晰,可瞧轮廓打扮不难分辨出是一个侍女。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那侍女随手将铜鼎一抛,轻巧的如同在抛一只绣球,铜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要落到崔氏头上! “啊…!”的一阵尖叫之后,只见安国公府的大奶奶崔氏满面惊惶的跌坐在地,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髻也松散了开来,样子极为狼狈。而那铜鼎不知何时又被那侍女托在手中,变着花样的抛上抛下竟比方才那大汉的表演更精彩,众人的心神都被那侍女的表演给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女主人王氏被几个丫鬟婆子半扶半抬着提早退了席。司徒凝冰低声嘱咐着唬得只剩半条命腿肚子直打颤的齐嬷嬷,“夫人受了惊吓只怕要歇息一阵子,金英堂上下还要嬷嬷多留着些心,我会让耿嬷嬷过去帮忙,你先带着丫鬟婆子们回去。记住!让她们管好自己的嘴!” 齐嬷嬷方才就站在王氏身后,眼见着自己主子差点被砸死,一颗心几乎从腔子里跳出来,这会儿还心有余悸,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听见司徒凝冰淡然镇定的声音才渐渐稳住了心神。虽然还没弄明白生了什么,却还是忙不迭的照办了。领着一群呆若木鸡连路都走不稳的丫鬟婆子恍恍惚惚的回了金英堂。 安置好了王氏,司徒凝冰又命人将形象全无的崔氏弄回了松涛院,毕竟再让她这副样子呆在这儿丢得是安国公府的脸面。等一切处置完毕,那边见怜表演的也差不多了,一个漂亮的甩手、接鼎之后,见怜单手托鼎朝着园中一干夫人小姐蹲身行了一礼便举着鼎退下了。 司徒凝冰这才站起来笑着对众位夫人小姐解释道:“叫诸位受惊了,你们别瞧方才这鼎看上去挺有分量其实就是一层薄薄的铜皮,中间都是空心的,小丫头都能举得动。这是我家三弟怕各位光瞧着杂耍还不够热闹特意安排的,也是母亲跟我被他念叨的烦了一时心软答应了,叫诸位吃了惊吓不说母亲自己还唬着了,叫各位见笑了,得罪怠慢之处还请海涵。”说完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对于她这番说辞不管信不信,只要带了脑子出门的都不会在这当口多话,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这个例外还不是外人,正是已经出阁的国公府大小姐李静怡。或许是今日被一干贵夫人无视又被万姨娘训了一通气不顺,也或许是因为王氏不在,李静怡说话便有些不过大脑,当着满园子夫人小姐的面就教训起司徒凝冰来。 “三弟真是越顽劣了,大喜的日子整什么幺蛾子!平日里母亲纵着他也就罢了,你不拦着反而跟着他一起胡闹,你就是这么当世子妃的!一点儿宗妇的样子都没有!” 李静怡正训得起劲,忽听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道:“我说静怡,你弟妹是安国公府的媳妇要教训也是你母亲来教训有你一个出嫁女什么事儿?还是省省力气留着教训儿女罢。”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脸上两个酒窝,未语先笑瞧着十分喜气,正是王氏的嫡亲嫂子,越国公夫人闵氏。 两句话气的李静怡脸色惨白,她成亲七载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夫家对她多有不满,若不是瞧在安国公府的面上才不会对她诸多忍让,眼见着二妹妹儿女双全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知道有多羡慕。如今被闵氏当众揭了短自然是又羞又恨。 这还不算完,祝夫人早瞧她不顺眼了又有心与司徒凝冰交好,待闵氏说完她立刻火上浇油,“王夫人说得是,冯夫人还是多用些心在自家的事情上罢,听说冯大人刚中了进士不久刚补了长川县令的缺,你可要挑两个妥帖的人伺候着,若是没合适的我回去寻两个送到你府上。”她早听说了,这个李氏仗着自己是安国公府的姑娘七年无所出还不让男人纳妾,整一个妒妇。搁她家老头子早一纸休书甩脸上了! 怎么说也是亲姐妹,李静湘实在不忍姐姐被人如此奚落忙站出来打圆场,“弟妹、诸位夫人都别见怪,我姐姐是喝醉了,这才话多了些,我这就陪她下去醒醒酒。”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拽着李静怡出了园子。 司徒凝冰感激的瞧了瞧闵氏和祝夫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因为没有人再出来添乱一场晚宴总算顺利结束了。 第六十三章 审问 送走了一众宾客之后,忙碌了一日的司徒凝冰非但不觉得累反而一下子来了精神,仿佛一只潜伏已久的猎豹终于等到时机一口咬断猎物的咽喉! 金英堂自王氏被抬回来之后便一阵忙乱,齐嬷嬷因也受了惊吓不似往日沉稳,幸亏有耿嬷嬷坐镇才不至于出了纰漏。八一中?文网 ? 待司徒凝冰过来的时候王氏已经被灌下了一碗安神汤睡下了。李嘉责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两人碰巧在门口遇上。 “三弟慢一些”司徒凝冰见他匆匆忙忙的不由提醒道:“母亲这会儿想是已经睡下了,你这样莽莽撞撞的闯进去也不怕惊扰了她!” 李嘉责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也没理会司徒凝冰,不过到底是放缓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正屋,耿嬷嬷和齐嬷嬷都在外面明间守着,见他们进来不约而同的上前来行礼。 司徒凝冰简单询问了几句王氏的情况,李嘉责背着身子站在里屋门口朝里面张望却将司徒凝冰与耿嬷嬷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 “既然夫人已经睡下了,两位嬷嬷也早些去安歇罢,屋里留两个大丫鬟值夜就行了。明日一早再派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给夫人瞧瞧,对外就说是夫人连日为三小姐的婚事奔波给累着了。” “少夫人放心,奴婢省得轻重。”耿嬷嬷是宫中出来的老人,什么阵仗没见过安国公府这点事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司徒凝冰自然信得过耿嬷嬷的能力,也不再多言,转头向李嘉责道:“既然夫人没有大碍,三弟也可放心了,不妨随我去看出好戏如何?” “你想做什么?”李嘉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面戒备的瞧着她。 “你若不敢就算了。”司徒凝冰故意说得云淡风轻,再不理会李嘉责转身就出了屋子。 李嘉责明知这是激将法,可到底不甘心跺了跺脚就追了上去。“谁说我不敢!去就去!” 今日的事情实在蹊跷,齐嬷嬷心下狐疑有心想问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此刻见司徒凝冰带着李嘉责离去,心里模模糊糊的揣度出一两分但又无法确定,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耿嬷嬷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着上前道:“妹妹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不待齐嬷嬷回答,她又笑道:“天大的事情自有主子们担着,咱们做奴婢的只消做好分内之事便好,旁的自有主子们操心。天色也不早了,妹妹还是早些去歇着罢,明日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你劳神呢。”耿嬷嬷虽然是司徒凝冰的人,可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有品级在身,曾今伺候过两代皇后,别说是齐嬷嬷就是王氏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的。齐嬷嬷原本还想旁敲侧击的问她两句,如今她既这样说了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强自按耐下心中的疑惑,跟耿嬷嬷一起出了正屋,各自回去安歇了。 再说司徒凝冰这边,李嘉责跟着她一路到了安国公府后院一处偏僻小院,旁边挨着佛堂,平日除了打扫之外少有人至。因为周围遍植梧桐树这个小院就叫梧桐苑,一进的矮小院子在一大片高大的梧桐树掩映下便是青天白日也有几分阴森之感,更何况是此时正值月黑风高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夜枭鸣叫,纵然是盛夏也止不住李嘉责从心底里冒出来的那股寒意。 他原想开口询问司徒凝冰他们这是要去哪?可话到嘴边马上又觉得这话问出来岂不显得他心虚?旁的不说这气势就先灭了一半,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在这个辱骂兄长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尽管一颗心快跳出了腔子,李嘉责也始终昂阔步的跟在司徒凝冰身后。 及至一行人进了院子,李嘉责只听见身后“嘎吱”一声轻响,再回头时两扇陈旧的院门从里面被合上了。李嘉责顿时一阵心慌,不知怎么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从前看过的志怪小说来,什么狐狸精半夜挖人心,女鬼吸人阳气,还有蛇妖吃人之类的……竟是越想越害怕,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动了。 司徒凝冰在前面走,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听说三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座空院子就把你唬成了这样?你若是怕就回去罢,我会多找几个丫鬟人手打一盏灯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李嘉责吃不住激,再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少年人一腔热血上涌,前头就算是真有妖魔鬼怪估计他也能跟人家干上一架。 当司徒凝冰带着李嘉责走进主屋的时候,原本漆黑的一片的空屋子忽然就灯火通明了起来。李嘉责惊得险些叫出声来,转头四下张望才现屋子里原就有人,不过是见他们进来才将灯给点上了。忍不住就骂了一句,“装神弄鬼的,这是什么毛病!” 司徒凝冰也不理他,径直走到朝南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下,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子示意李嘉责过来坐。 这会儿李嘉责也不怕了,只一心想知道司徒凝冰在弄什么玄虚,二话没说就撩袍子在隔着一张矮几在司徒凝冰身边坐了。刚坐下,就有小丫鬟奉了两盏茶上来,司徒凝冰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撇了撇茶末,微微抿了一口之后才淡淡说了一句,“带上来。” 李嘉责好奇的朝门口望过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一个身长八尺的大汉被两根铁链五花大绑着提溜了进来。待到近前仔细一瞧,正是自己找了来表演举鼎的林坤。 要说这林坤与李嘉责还有几分渊源,当初他只身来到陇西,盘缠用尽又找不到活干无奈之下只得在接头卖艺,恰巧被李嘉责撞见,见他生的威武又力大无穷便起了惜才之心,纳入府中做了一名家将。平日里李嘉责对他多有照看,他也是极为感恩,所以这次李淑宁大婚李嘉责才想到了让他在宴会上表演举鼎,哪知竟生出了这一场变故!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嘉责指着跪在地上的林坤质问司徒凝冰。他虽然恼怒林坤举鼎失手险些害死自己母亲,可见自己的人被这样五花大绑心里又不是滋味。 “什么意思?”司徒凝冰斜睨着李嘉责,声音里满是嘲讽,“你的母亲还有二嫂差点被这个人害死,这事儿你就打算让它过去了?” “我当然……”李嘉责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司徒凝冰的诘问,那林坤已经叫起嚷来,“三公子!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是一时失手这才差点害了夫人和少夫人,小人辜负了您一番心意,您要杀要剐小人都认了,只求您开恩别牵连小人的家眷,您的恩德小人来世当牛做马再来报答!”说着就以头触地“砰砰”的磕起头来。 李嘉责平日里就喜欢走街串巷,跟一帮子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故而身上有几分江湖义气,见林坤如此,想起平日里自己也称他一声“林大哥”,料想他也不是成心的,母亲既然没事,也不必揪着不放。正欲开口让他别磕了,司徒凝冰却是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杀你也不剐你,我只不过要听一句实话!”说完就冲门口吩咐了一声,“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汉子被两个人拖了进来,重重扔到了地上。李嘉责还在想这人是谁,司徒凝冰已对着林坤道:“你且仔细瞧瞧这个人你可认得?” 林坤一直低着头不敢瞧她的脸,可饶是如此她轻柔温和的嗓音听在他耳朵里,就如一条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叫他头皮麻!待瞧清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的面貌之时林坤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来。 “少夫人!”林坤拼命的磕着头,“今晚的事都是小人失职,您要杀要罚都冲着小人一个人来就是,我大哥是个老实人,求您放过他罢!”跟给李嘉责磕头不同,这一回林坤磕得极为用力,没几下青石板上就有鲜血顺着缝隙丝丝缕缕的流淌着。 司徒凝冰就跟没瞧见似的,依旧慢条斯理的道:“先别忙着磕头。我说过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是要一句实话。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答错了……”司徒凝冰语气越和缓,“我就请他试一道绣衣司的酷刑。”似乎是怕林坤不明白,她还特意吩咐见怜,“给他讲讲第一道是什么来着?” 见怜脆生生应了一声,黄鹂般的声音在此情此景之下听着尤为渗人,“绣衣司总共有一十八道酷刑,每一道都能叫人生不如死,而且一道比一道残酷,听说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连续挺过三道的。据奴婢所知第一道是最轻松的,是鞭刑。” 司徒凝冰似乎很失望,“也没什么特别的。” 见怜连忙解释道:“若是普通的皮鞭确实没什么特别,不过听说绣衣司的鞭子是特制的,鞭身上都是倒刺,一鞭子打在犯人身上能带下二两肉来。”说着好像生怕司徒凝冰不信,朝一个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根黝黑的鞭子,鞭身上竖着一根根银色的倒刺,在灯光掩映下格外耀眼。 第六十四章 招供 林坤听了见怜那番详细的解释,腿就已经软了,如今再看到这条鞭子,禁不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网 ≠原本一心咬定了不松口的,可瞧了瞧身边满身是伤的大哥林健再看看那闪着银光的鞭子,他的心不由得动摇了。 没等他想清楚,司徒凝冰已经开了口,“第一个问题,今日晚宴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林坤抖着嘴唇,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结果来。 司徒凝冰不耐烦起来,“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错。见怜,用刑!” “是!”见怜应了一声拿过那嬷嬷手中的鞭子就朝林健挥了过去。 林坤愧疚的闭上了眼睛却听司徒凝冰淡淡道了声,“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想着少夫人总算是信了自己。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舒完,司徒凝冰下面的一句话就让他陷入了绝望。 “这三更半夜的,他万一惨叫起来岂不是惊扰了府里的人?”司徒凝冰自问自答道:“这样罢,先拔了他的舌头再用刑。”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这其中的残忍。 李嘉责一直耐着性子在一边听着,这会儿他实在是有些按耐不住了,正欲出声阻止,可一想今日自己母亲险些被林坤失手砸死,若非这个女人自己已经成了李家的罪人!撇开她辱骂兄长这条不谈,她嫁入李家之后做得那些事情还都挺靠谱的。想到此节李嘉责终究是忍住了阻止的话。 殊不知司徒凝冰其实一直防着他跳出来添乱,偷眼瞧了瞧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暗暗点了点头,李嘉懿的弟弟总算还有几分脑子。 见怜听了司徒凝冰的话,笑嘻嘻的将鞭子放了下来,然后转头对那嬷嬷道:“拔舌头这种手艺活还是嬷嬷你来罢,小心着些可别污了少夫人的衣裳。” 那嬷嬷“呵呵”干笑了两声,声音比夜猫子叫还难听,“姑娘放心,老奴这是家传的手艺了,拔个舌头也就一眨眼的事儿,犯人自己还不觉得疼这舌头已经拔下来了,保证一滴血也不见。”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小钳子,看外形跟夹核桃的钳子也差不多。不用人吩咐,两个外形健硕的婆子已经上前一人一边按住了林健。只见那嬷嬷用两根手指捏住林坤兄长的下颔也不见怎么用力就让他乖乖的张开了嘴。 眼见着那小钳子就要往自己嘴里伸,林健吓的涕泪横流。他下颔被人捏住说不出话来,只得求助的望向自己兄弟,口中模模糊糊的喊着“二弟……” “三少爷,求求您了,您有气冲小人,要拔舌头就拔小人的罢,我大哥真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他罢!”林坤拼命的朝李嘉责磕头,他已经不敢奢望司徒凝冰会心软了,只能寄希望于李嘉责,三少爷心肠好,他是清楚的! 李嘉责心中不忍,可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今夜晚宴之事有古怪,此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他缓缓闭上眼睛,任凭昔日爱将如何苦苦哀求也一声不吭。 见李嘉责没有阻止的意思,座上司徒凝冰又挂着笑容跟看戏似的瞧着自己大哥被拔舌头,林坤终于崩溃了! 当冰冷的钳子接触到林健的舌头的时候,耳畔传来弟弟林坤的一声暴吼,屋子里的人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大少爷!” 李嘉责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如一滩泥般瘫倒在地上的林坤,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好半晌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我自问没有亏待你,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说完最后一个字狠狠地拍了一下身旁的矮几。 “你的事儿待会再说,先让我把话问完。”司徒凝冰偷偷观察了一下,矮几毫无伤,又瞄了眼李嘉责的手掌,似乎有些红,极不厚道的摇了摇头。 “说详细些,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林坤已经被吓得老实了,司徒凝冰也懒得再放狠话。 林坤心想自己既招出了大少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遂详详细细的将事情的始末都道了出来。 “小人原不过是个街头卖艺混饭吃的闲人,若不是三少爷哪能进国公府当差,还娶了府里的丫鬟当媳妇?这等恩情原本当牛做马也还不完,别说是害三少爷就是想想也该天打雷劈的!可是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大少爷知道了三少爷要小人在三小姐婚宴上表演举鼎的事,便派人掳走了小人刚满月的儿子要挟小人在婚宴当天假作失手,砸死夫人和少夫人,小人为了孩子被逼无奈才……” “混账!”李嘉责听得生气,又重重的一掌拍在矮几上,将上面的茶盏都震了起来。“既有此事你当时为何不跟我说?!难道我会怕那李元祥不成!” 司徒凝冰毫不客气的给他泼凉水,“你是不怕,只不过你斗不过他罢了。”不等李嘉责火反驳,她已经说道:“你自己比比看,人家李元祥明明恨你恨的要死,可在你爹面前一分都不露,甚至你闯祸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给你说好话,光这份隐忍你就比不上。” 李嘉责不服气,“我那是真性情,谁像他两面三刀的,小人行径!” 司徒凝冰不理他,自顾自的道:“再说说这手段,你讨厌一个人最多就是放个蛇,没毒的;扔两个蜘蛛,也是没毒的;还有下几斤巴豆,你这是要帮你仇人排毒么?”李嘉责手段太低她瞧不顺眼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再瞧瞧人家李元祥,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你死全家,你还疑心不到他头上去,光这点你就没得跟人家比了!” 李嘉责继续不服气,“我承认我手段是差了一些,可是李元祥也强不到哪里去,再说就你跟娘,那怎么能算得上全家,你少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 司徒凝冰被他这话逗笑了,转头对见怜道:“你瞧瞧,他到如今还不明白!” 见怜朝一脸莫名其妙的李嘉责翻了白眼,脆生生的开口,“我的三少爷!你真以为你那大哥辛辛苦苦设计这一场只是为了弄死夫人和我家小姐?你别傻了!他这是连环计,这只是第一环!你且仔细想想,我家小姐你是无所谓可今日那鼎真落下来你娘还有救么?!到时候你会怎么样?” 李嘉责没及多想“以死谢罪”四个字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二哥、淑宁、你娘还有你爹”司徒凝冰掰着手指分析道:“阖府上下能劝得住你的满打满算也就这四个,你二哥和淑宁都不在,你娘又…你爹打死你的心都有,还会顾及到你的心情防着你以死谢罪?就算出现意外情况,你没自杀,可是你别忘了被砸死的还有一个我,到时候只要林坤一口咬定是受了你的指使故意失手砸死我是意外牵连了夫人,你觉得我爹会放过你?” 李嘉责这会儿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别说你爹,我爹都不会放过我!”说着恨恨地瞧了林坤一眼,讥笑道:“我只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江湖好汉才另眼相待,哪知道……哼!” 林坤低垂着头,哽着声音道:“三少爷,你待小人的恩德,小人铭记在心若只我一人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昧着良心行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可小人的儿子还小,小人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在襁褓就被人害了!如今既是上天保佑,叫少夫人现了大少爷的图谋,小人也就心安了,也不敢奢求三公子饶命,只求您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家眷,小人来生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三少爷的恩情!”说完又“砰砰”磕起头来。 “这番话说得倒真是声情并茂,”司徒凝冰缓缓拨动着茶盖,瞧也不瞧林坤一眼,“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一个人绕上了咱们三条人命,铁定也是活不成的,你媳妇也会被赶出府,就算李元祥真的守诺言放了你儿子,一个女人无依无靠还带着个孩子她要怎么生活?这一点,我想得到,你这个当丈夫当父亲的不会想不到罢?” 李嘉责再傻这会儿也听明白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怒不可谒的给了林坤一脚,“说!李元祥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害老子?!” 虽然挨了一脚,不过林坤身材健硕,李嘉责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一脚也没多大力气,林坤只是身子偏了偏没受什么实质性伤害,正犹豫着该不该说,那边见怜已经先开了口。“大公子出手可大方了,您、夫人还有我家小姐一人一千两,统共三千两银子够他一家子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李嘉责对着林坤一阵拳打脚踢,“你这个王八蛋!为了区区三千两银子就把老子给卖了!瞎了你的狗眼!老子就只值三千两?!龟孙子!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 “别打了!”司徒凝冰见李嘉责打了半天都没停手的意思,只得出声阻止,“你若是想出气,我借两个绣衣司的嬷嬷给你,一两道酷刑下来,保证你什么气都出了。”别瞧李嘉责气势恢宏,动作大开大合,就他那花拳绣腿给林坤挠痒痒还差不多,简直就是浪费她的时间! 第六十五章 处置 不管从前李嘉责对司徒凝冰这位嫂子有什么看法,反正经过今晚这件事他对她的印象是彻底改观了。八一中?文网 原先若有十分不满那么此时至少是有五分敬服的,说话行止之间便多了几分顺从。司徒凝冰叫停手,李嘉责果然便住了手,只嘴上还愤愤道:“一两道怎么够!对这种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就该十八道刑罚一起招呼,也好叫人知道这背主的下场!” “三公子,少夫人求你们开恩,小人是罪该万死只求你们慈悲给我个痛快罢!”林坤不傻从自己事败、被擒、受审的过程他已经瞧出来了座上那位少夫人的手腕势力只怕都要强过大公子,他做的事一丝也瞒不了,如今他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能留个全尸。 “想死?”司徒凝冰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唇角微弯,“哪有那么容易!” “对!”李嘉责以为司徒凝冰同意了自己的主意,连忙附和道:“你这龟孙子卖主求荣背信弃义,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就解不了心头之恨!” 完了!林坤听了这话,彻底放弃了求饶,心里一片绝望,三公子说碎尸万段有七成是说说的,可少夫人…林坤都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正自浑浑噩噩之际,上方司徒凝冰的声音冷冷飘来,“我瞧着你也是个有志向的定然不甘为奴,我今儿个就给你个机会!” 林坤尚未听清她的话,一封牛皮纸信封已经扔到了他脚下,“你拿着这封推荐信去漠北投军,我保你做个末流的陪戎副尉,往后如何便要瞧你自己的了,至于你的那刚出生的儿子我定然帮你救出来,毫无伤。” “你没烧罢?!”林坤还云里雾里李嘉责已急得跳了脚,“这个王八蛋跟李元祥那个龟儿子串通一气想弄死咱们,你居然还想提拔他!!!” 司徒凝冰对他的气急败视而不见,只对林坤道:“只一点!你给我记住了!无论是谁问你,你都要一口咬死了,是大公子威逼利诱让你假作失手砸死我与夫人,可你一片忠心预先将大公子的诡计告诉了三公子,三公子为了保你才想法子将你送到漠北,明白了么?” 林坤原以为等待他的必定是不得好死的结局,谁曾想峰回路转少夫人不止没要他的命居然还要提拔他!这事儿怎么瞧怎么诡异,眼瞅着面前的信封林坤皱眉思虑了半晌,咬了咬牙终于拾了起来。 没等李嘉责再次跳脚,司徒凝冰已然笑道:“听说你兄长擅长农事,我陪嫁的庄子上正好缺个管事,我看他倒是可以胜任,我那庄子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很适合养老,正好可以将你母亲一起接过去,至于你妻儿么,漠北苦寒还是不要跟你一起去受苦了,待在庄子上替你侍奉老母承欢膝下也是一桩美事,你说好不好?”虽是询问可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林坤心里明白少夫人这是在拿他一家老小当人质,纵然不知她放过自己究竟是何用意,但有一点很清楚,他若不照着她说的话去做,她立刻就能拿自己家人开刀!可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不用死,孩子也能得救,家眷也不会受到牵连,只要他乖乖听话一家老小也会安安稳稳的。想明白了这些,林坤朝司徒凝冰磕了三个响头,“小的全凭少夫人吩咐!” 司徒凝冰满意的笑了笑,吩咐见怜道:“送他出去。” 见怜闻言,二话不说就上前一步揪着林坤的后襟就将他拽了起来。林坤身长八尺,见怜虽然不算矮可跟他一比怎么瞧都显得很瘦小,林坤被她拽着后襟身子无法站直重心不稳,只能蹬着两只脚被她半拖着出了屋子。 “你们也都下去罢。”司徒凝冰挥了挥手,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仆妇,两个身材健硕的嬷嬷一左一右架着瘫软在地的林健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原就空旷的屋子顿时就只剩下了司徒凝冰与李嘉责两个人。 此时,李嘉责再也忍耐不住了,张口就问道:“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放走林坤?”他方才听着两人对话,隐约也猜到司徒凝冰这么做别有用意,只怎么也想不明白。 司徒凝冰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散着步,“不放他走,你打算怎么样?” 李嘉责想也不想脱口就道:“当然是告诉父亲,叫李元祥那小子好看!” 司徒凝冰停下步子,拿“孩子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瞧着他,直瞧得李嘉责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这才悠然开口:“你觉得的父亲凭什么信你?就凭林坤的片面之词?你可别忘了,在旁人眼中林坤可是你的人。我若是李元祥,连冤都不用喊,只需说两句自怜身世的话你就没好果子吃,说不定连带着我跟母亲都要受责难!” 李嘉责想想自家老爹一贯的偏心不免有些丧气,可到底有些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算了?!性命都差点被人算计了,你能咽得下这口气?!”据他观察,这位嫂子似乎不是这样心怀广阔的人。 “如果不能将鱼一网打尽何妨暂时等一等再收网?”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在司徒凝冰的身上,陡然添了几分阴冷之气,“逞一时之快并不是不可以,可要看值不值得,且不说你逞不了便是得逞了又能如何?你恨不得李元祥死可他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就算他知道李元祥设计杀害嫡母构陷兄弟,只要没得逞,最多不过是逐出家门,可若真是如此往后李元祥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父亲都得疑心是不是咱们下的毒!”人在感情上总是会同情弱者,更何况人心原就是偏的,安国公在大事上不糊涂却不代表在家事上能一碗水端平,若非如此李嘉懿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今日还未动手! “可恨!”李嘉责一拳砸在墙壁上,咬牙切齿道:“我真不明白,一样都是爹的儿子为什么他就这么偏心李元祥!” “这墙壁结实得很你仔细手疼。”司徒凝冰瞧了瞧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伤到了手而面容扭曲的李嘉责,“这天下偏心的父母多得是,不止你父亲一个,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好好利用。” “利用?”李嘉责猛然转过头满眼希冀的瞧着司徒凝冰,“怎么利用?!” 司徒凝冰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这话你该问你二哥,这些年若不是他利用放任你父亲对李元祥的偏心,他一个贱妾生的庶子能对爵位起心思?”说起来这原本是王氏该操心的事,偏偏王氏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些年跟张氏斗得鸡飞狗跳还半点便宜都没占,到头来还要自己的儿子来玩这种内宅的小计量。 李嘉责瞪着眼睛想了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你们就…打算这么忍下去?!”大体上对自己哥哥的苦心,李嘉责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总觉得这法子太憋屈了! 司徒凝冰早看穿了他的心思,冲着他安慰的笑了笑,“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就瞧不见你那糟心的大哥了,逢年过节记得上柱香就行了。” “你跟我哥都商量好了?”李嘉责这会儿总算看出来了,兄嫂之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水火不容,而且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司徒凝冰没有回答,只掩着口打了个哈欠,“我乏了,回去睡觉了。”说着也不理会李嘉责抬脚就往外走。 李嘉责在后面一叠声的喊:“唉…等等!” “你还有事?”司徒凝冰转过身一副准备好教导学生的先生模样。 “那…那个”想起先前自己搞的那些小动作,李嘉责面对司徒凝冰的时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林坤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虽然知道此人可能还有用,但如此背主负义之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李嘉责终究意难平。 面对如此幼稚的问题,司徒凝冰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翻白眼的冲动,以尽量不伤害李嘉责自尊的口吻循循善诱道:“漠北那个地方时不时会动兵戈,刀枪无眼死个把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李嘉责张着嘴眨巴了半天的眼,这才从嘴里蹦一句,“嫂子你太阴险了!” 司徒凝冰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过奖了,比起你二哥来我实在自愧不如。” “我是在夸你!”望着踏着满地清辉而去的纤细身影,李嘉责头一回觉得圣旨赐婚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这一夜,除了李嘉责和司徒凝冰外,对李元祥来说也显得分外漫长,原本觉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没有成功!这个打击着实不小,再加上林坤忽然失踪,连带着抓来的孩子也不见了,李元祥心中充满了恐慌,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偏偏派出去打探的人一丝消息也无,他焦躁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壁害怕着天亮一壁又厌倦着这一片混沌的黑暗! 第六十六章 挑衅 由于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受了惊吓暂时不能理事,于是安国公府的内院的权柄被安国公豪气的一拍板交到了世子夫人司徒凝冰的手中。八一????中文 权利交接的过程顺利的简直有些匪夷所思。王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府里一堆事总要有人管,与其交给庶子媳妇还不如给自己媳妇,既然老爷都话了她也乐得顺水推舟,任谁也不能说她偏心。因为这个心思,王氏交权的时候便异常的痛快,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往日里锱铢必较的大儿媳妇崔氏既没到她跟前闹也没找安国公哭诉,这太不合常理了! 王氏不知道,并非崔氏对管家权没有兴趣而是昨夜她被架回松涛院的时候立刻就被人灌了一碗加了料的安神汤,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待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安国公府的下人们总算知道了什么叫雷厉风行,不过半天的功夫,松涛院的下人就被全部撤换,与崔氏有牵扯的管事仆妇无一例外的被揪出了陈年旧账给捋了差事,原本还有几个资历老的不服,打算一起去王氏那里闹一场,不想连金英堂的门都没进就被一群粗使仆妇堵了嘴带到了司徒凝冰跟前。 司徒凝冰则拿出了治军的手段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管事以以下犯上、聚众闹事的罪名拖出去打了个半死当天就找了人牙子连带全家一起卖了,其余的人见识到了少夫人的手段纵然心有不服可到底不敢再闹事。一天之内安国公府内院崔氏的羽翼被翦得一干二净,王氏听说了之后乐得胃口都好了,晚上用膳的时候多喝了一碗汤。而崔氏则气得摔光了屋子里的器皿摆设,有心要找王氏大闹一场,可惜她连松涛苑都出不了了,司徒凝冰很给面子的派了林嬷嬷暂代松涛苑的管事嬷嬷。 林嬷嬷跟苏嬷嬷原来都是在李贵妃身边服侍的,见惯风浪有一身的手段,可自从跟了司徒凝冰之后深觉无用武之地,这回终于可以一展所长自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把个松涛苑变成了冷宫。 崔氏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别说出松涛苑的门就是连只言片语都送不出去,好不容易捱到李元祥回来,崔氏拉着丈夫诉了一通苦然后就撺掇着他到安国公面前告司徒凝冰的状。 “相公,司徒氏那个贱人真是小人得志!一掌家就把我的人全都卖了,这回若咱们忍下了这口气,以后这府里还有我们夫妻的立足之地么!” 若是平日李元祥定然会温言软语的安慰妻子,可这两日变故迭起,原本的如意算盘被打乱他在外头已经焦头烂额了,回来又要听妻子的抱怨心里压着的一团火顿时爆了出来。“闭嘴!这点子内宅的事情都你都处理不了,还要我替你到爹面前丢人现眼!一样都是为人妻子,司徒氏就能帮扶丈夫,你呢?!你除了胡搅蛮缠还会做什么!” 崔氏自成亲以来从来没被丈夫呵斥过,瞬间有些懵了连哭都忘了张着嘴呆呆的望着一脸焦躁愤怒的李元祥,待她回过神来便跟了疯似的扑上去撕扯李元祥的衣服。“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自己没本事还怨我!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庶子能娶到我这个韩国公家的嫡女你就该烧高香了!” 李元祥这辈子最恨人家提及他的庶子身份,再加上又在气头上一时压不住火甩手就给了崔氏一巴掌。这下崔氏是彻底疯了,哭着喊着要跟李元祥拼命,最后实在闹得太厉害连司徒凝冰都给惊动了。 “大哥大嫂这是做什么?”司徒凝冰进来的时候就瞧见李元祥夫妇纠缠在一起,一屋子的残渣碎片桌椅东倒西歪,场面狼狈至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闹得这样大若是叫爹娘知道了岂不又要烦心?”司徒凝冰瞧着李元祥夫妇毫不掩饰面上的幸灾乐祸。 “就是!”收到消息跟着一起来幸灾乐祸的李嘉责在一旁同仇敌忾道:“又不是市井流氓一言不合就动手,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瞧着两个自己最讨厌的人衣衫不整、鬓凌乱脸上还挂了彩,李嘉责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崔氏捂着被李元祥打肿了的脸瞪着司徒凝冰和李嘉责正要开骂,不过司徒凝冰根本不给她机会,看她张口就立刻吩咐屋里的丫鬟道:“大奶奶伤的不轻,你们还不快扶她出去上药!” 如今松涛苑里的丫鬟仆妇都是司徒凝冰新换的,虽然并不都是她的人可见识过少夫人的行事之后各人心里都明白这府中谁是真正的掌权人,所以听闻司徒凝冰的吩咐之后连想都不想就半扶半架的拥着崔氏出去了。 “弟妹果然好手段,不过一天功夫我院中的就都是你的人了!”李元祥眼见妻子被架出去,咬牙切齿的盯着司徒凝冰。他的脸被崔氏挠了一下,左边脸颊上有四道血痕,眼睛因为一夜未眠而布满了血丝,样子很是狰狞,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咬司徒凝冰一口。 李嘉责上前一步挡在司徒凝冰身前就怕他忽然疯真的冲过来对司徒凝冰动手,自从见识过这位二嫂的手段他已经心服口服了,再加上隐约猜到她同自己二哥的关系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李嘉责便将她当做了自己人,下意识的护着她。 “大哥说笑了。”司徒凝冰越过挡在自己身前的李嘉责直直的瞧着李元祥,一字一句道:“我耍的不过是些小手段,哪比得上大哥一出手就灭全家那么大手笔?唉…不过可惜,手笔很大手段就不怎么样了,旁的不说就光‘识人不明’这四个字已经是你或者说你们最大的败笔!” “我在这里好心奉劝大哥一句,有些事还是量力而为的好,螳臂挡车勇气可嘉不过结果么……”司徒凝冰拖长了语调最终没有把话说完。有些话无需说得那么明白让听得人自己想效果更好。 李嘉责可不管那么多,他此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李元祥作对并且看他吃瘪见司徒凝冰不把话说完便急不可耐的替她补充道:“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李元祥原就狰狞的脸色在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变得更加扭曲,一双幽暗的眸子死死盯着司徒凝冰与李嘉责,杀机必露! 李嘉责被他盯得浑身毛却还是硬着头皮挡在司徒凝冰身前。 “夜深了,大哥好生歇着罢。”司徒凝冰的目光越过李嘉责直直的迎上李元祥盛满凶光的眼睛,“我们告辞了。”说完拽着李嘉责就出了松涛苑。 夏日的衣衫穿的很单薄,所以司徒凝冰能感觉到李嘉责的手臂有些微微颤抖。“既然怕为什么要挡在我前头?” “谁怕了!”李嘉责挣脱司徒凝冰的手,大声辩驳道:“我怎么可能会怕李元祥那个王八蛋!” 司徒凝冰一双清冷的眸子平静无波瞧得李嘉责一阵心虚,直如当头浇了盆冷水垂下头蔫蔫的不说话了。见他老实了,司徒凝冰这才淡淡的说道:“这种话你在心里想想便罢了不用说出来,李元祥到底是你兄长你不要自己的脸面也该顾虑你父亲的感受。” 李嘉责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跟李元祥是积怨已久打小就不合,爹心里也明白的,何必那么虚伪装什么兄友弟恭?” 司徒凝冰唇角划过一抹讥讽的笑,语气中带着看透世情的悲凉,“这世上谁都可以看着你们兄弟阋墙,甚至自相残杀,唯独你父亲不可以,纵然他心里清楚李元祥与你们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可总是怀着不可能的奢望,总想着或许有一天血脉亲情能叫你们醒悟过来彼此之间多一分容忍,所以他乐意看到你们兄友弟恭,哪怕是假的他也高兴。” 见李嘉责斜眼望天一副不屑的模样,司徒凝冰放柔了语气缓缓开解道:“或许你觉得你父亲偏心李元祥母子对你、你二哥还有你母亲都很不公平,可至少他没有宠妾灭妻更没有为了庶子刻意打压嫡子,而他的偏心也不过是出于怜惜,这世上有嫡庶之分但在你父亲眼中儿子都是一样的没有嫡庶之别。就是为着这一副慈父心肠你二哥才迟迟不动手容忍李元祥到了今日,你心中再不满也多体谅些你父亲罢,左右李元祥的日子不多了!” “嫂子?!”原本还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忽略了老爹感受的李嘉责听到最后一句话猛然一惊,连忙瞧了瞧四周,见除了落后他们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几个丫鬟仆妇之外再无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哥要动手了?”问完这句话李嘉责只觉得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直跳,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害怕。 司徒凝冰瞧着他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容,“你别乱猜,我跟你二哥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有的人自己爱瞎折腾结果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折腾死了,同我们一分干系都没有。” 第六十七章 丫鬟 自从见识过少夫人的手段,安国公府的下人们就变得异常乖顺,做事个顶个的勤快,说话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个不慎出了错被少夫人一顿板子卖了,就连李嘉懿的乳母周妈妈在面对这位少夫人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一句话要在肚里思量半天才敢说出口。 “周妈妈” 听见上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周妈妈将坐在绣墩上挺得笔直的身子又挺了挺,提心吊胆的瞧着司徒凝冰,“是,少夫人。” 司徒凝冰坐在上的罗汉床上,随手翻阅着矮几上周妈妈带来的那个小木匣里的两张身契,“你们世子除了这个难道没有旁的东西要你一起交给我么?” 周妈妈闻言愣了愣,“旁的东西…”仔细想了想李嘉懿临走时的吩咐恍然道:“哦!有…!”说着连忙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交给碧鸳。心里嘀咕着:“少夫人怎么知道世子爷的交代?” 司徒凝冰接过碧鸳手中的盒子,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只一眼便知道这盒子是沉香木所制,再细看上头的花纹,一只寒梅傲然绽放雕工很是精细,光这只盒子便是价值非凡。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满意,及至打开盒子一瞧,入目一片鲜红,两支巧夺天工的大红碧玺梅花簪静静躺在沉香木钿盒之中。 司徒凝冰拿起一支细细赏玩了一回,整支簪晶莹润泽,雕刻着的梅花每一朵都栩栩如生,连花蕊都根根分明单只是雕工便是连城之价! 这么大的手笔就为两个丫鬟,司徒凝冰瞧着手上的透亮的梅花簪不由哂笑,“你们世子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主子!” 周妈妈不明所以,可是听少夫人语气似乎不怎么高兴,立时慌了,呐呐的张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司徒凝冰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忙调整了语气和颜悦色道:“世子爷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劳烦周妈妈跑这一趟了,人我留下了你先回去罢。” “是!奴婢告退了!”周妈妈如闻大赦,几乎是从绣墩上蹿起来落荒而逃般的出了弄玉轩。 司徒凝冰合上钿盒,目光落到从进屋开始就端立在一旁的红袖和绿衣身上,十七八岁的年纪如花骨朵一般亭亭玉立,光瞧着就觉得赏心悦目,也难怪李嘉懿狠不下心当恶人。也罢!瞧在梅花簪子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做一回恶人! “你们主子让周妈妈将你们送到我这儿来,想必你们也该知道他的意思了。”司徒凝冰懒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由我做主把你们配了人。二、我把身契还给你们并给一笔银子放你们出府。选一还是选二,你们自己拿主意罢。”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俱都脸色煞白,红袖更是咬着嘴唇狠狠的瞪着司徒凝冰一张俏脸上满是愤恨。绿衣倒是识时务多了,愣了一下之后,就连忙跪了下来哭着哀求司徒凝冰道:“少夫人开恩!奴婢愿意给少夫人当牛做马只求您留下奴婢罢!”说完就冲司徒凝冰一个劲的磕头。她是王氏给李嘉懿准备的通房,自到他身边服侍起,一颗心便全都在李嘉懿身上,眼里哪里再容得下旁人,无论是出府还是配人她都不愿意! 司徒凝冰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最不耐烦处理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十年中,她已经习惯了“利”字当头的思考方式,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她也能理智的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所以其实她很不能理解,自己明明已经给出了对她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为什么绿衣还要选一条最糟糕的路来走?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毕竟不是自己的人又收了李嘉懿的好处,司徒凝冰只得耐着性子对绿衣道:“你主子让周妈妈趁他不在府中的时候把你们两个连人带身契送到我手上,这其中的涵义不必我明说你们服侍他那么多年自然清楚,何必非要我讲出来闹得你们没脸?” 绿衣闻言身子猛的一僵,抬着一张挂满泪痕的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司徒凝冰眼中隐隐透着惊恐与绝望。 司徒凝冰最见不得人家这个样子,明明有路可走非搞得自己好像到了绝处,还要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以为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能得到怜惜,这样的人可笑可怜也可恨! 闭上眼睛,司徒凝冰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底的不耐烦,软语安慰道:“既然我应了你们主子,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若想配人府中不乏年轻得力的管事任你们挑,嫁妆我绝不会少了你们的,往后在府中做个管事媳妇也是一份体面。若想出府,我每人给五百两银子,有了这笔钱你们要嫁人也好做小生意也罢,总归日子不会差的,遇上难事也可以来府中找我,我自会替你们做主,你们大可放心。” “放心?!”红袖红着眼睛厉声道:“少夫人是哄小孩儿呢!世子爷不在你就要把咱们撵出府,你这等心思还要咱们放心!” 见怜见她这般张狂,当即叱道:“放肆!你跟谁说话呢!主子跟前也敢这样你你我我的!还有没有规矩!” 红袖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要顶嘴,话还未出口,已听司徒凝冰凉凉的吩咐道:“见怜,给我掌嘴。” 见怜闻言只微微一愣便脆声应道:“是!”不怪她反应慢,只是自家主子很少下这种没什么太大杀伤性的命令,通常对红袖这种不知死活的丫头主子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索性一顿板子打死,掌嘴这种事她还真是头一回做。 “你敢!世子爷回来绝不会饶过…啊!”红袖的声音已是色厉内荏,不等她说完见怜已撸起袖子狠狠的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出“啪”的一声脆响。 红袖还未反应过来痛,见怜第二个巴掌已经甩了上来,左右开弓直打得红袖眼冒金星连躲都不会躲了。 屋里伺候的大小丫鬟都呆呆的瞧着这一幕下意识的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她们伺候司徒凝冰的时日不算短,虽然昨日听说了主子落处置了一群下人,却也没有动摇司徒凝冰在她们心目中宽厚温和的形象,可是现在眼见红袖被掌嘴,人人心里对这位主子除了敬之外更生出了几分畏来。 慢条斯理的品完了一盏茶,司徒凝冰才悠悠叫停,“好了,别打了。” 见怜停了手,原本为了掌嘴方便抓着红袖手臂的左手也放了开来,红袖已被打得晕头转向根本站不稳,见怜一放手她就倒在了地上,从松散的髻垂落下的几缕秀散落在又红又肿的脸颊上,有几根还沾到了嘴角的鲜血。 司徒凝冰冷漠的瞧着倒在地上的红袖,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若不是瞧在你们主子出手大方的份上,我再闲也不会在你们身上浪费心思,别太高看自己了。”说完目光移到已经吓得瑟瑟抖的绿衣身上,伸出三根手指,“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是要配人还是出府你们自己选择。如果三天之后你们再不给我一个明确答案,那也不用选了,我会直接将你们的身契交给人牙子,到时候是好是歹全凭运气。”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李嘉懿的梅花簪她收的问心无愧,再不愿浪费精神跟这两个丫鬟纠缠司徒凝冰直接吩咐见怜:“带下去!” 见怜点了点头,去屋外叫了几个身材健硕的仆妇将半死不活的红袖和失魂落魄的绿衣架了下去。 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见怜见人被带走了便问司徒凝冰道:“小姐饿了罢?奴婢叫人把饭摆进来?” 一大早起来处理了一堆事物,司徒凝冰早饿了闻言便淡淡“嗯”了一声。见怜立刻给素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支使小丫头们将午膳端进来,自己则走到司徒凝冰身边帮她按摩额角。 因为司徒凝冰的嘴很刁,安国公府大厨房的饭菜根本入不了她的口,除了成亲后的头两天应付着吃了几顿之外,所以她的膳食都是弄玉轩的小厨房里自己带过来的四个厨娘做的,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的简单菜色,不过味道绝佳每道菜都异乎寻常的精致甚至连盛放的器皿都十分讲究,所谓简单精致便是如此。 四菜一汤很快就摆了上来,素云跟见怜一起伺候司徒凝冰用膳。趁着这个机会,素云难得大着胆子问道:“若是三天之后红袖和绿衣还是求着小姐让她们留下来,您不会真的把她们卖了罢?” 司徒凝冰刚喝下一勺菌菇汤,正回味着留在齿颊中的鲜美味道,心情还不错便干脆的答道:“当然是真的。” “可毕竟是世子爷身边的人,听说绿衣还是夫人给世子的通房,小姐这样做怕是不太好罢?万一世子回来……”素云话还没说完见怜就打断道:“回来就回来!是他把身契给小姐的,又不是小姐硬要来的,既给了,怎么处置便全凭小姐哪轮得到他指手划脚!” “话不能这样说!”素云红着脸正欲同见怜辩驳却听司徒凝冰淡声道:“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多言。”幽暗的眸子瞧着素云,意味深长的笑道:“决定她们去留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李嘉懿。” 第六十八章 无常 “玉荷你忍着点,我现在就给你上药。? ?八?一中文? ”素云轻手轻脚的替玉荷脱下带血的衣裤,接过一旁碧鸳递过来的湿毛巾替玉荷擦洗着血肉模糊的臀部。 玉荷咬着牙,强忍着疼,冷汗从光洁的额头滑落凝聚在她尖尖的下巴上,最后一滴滴的****了碧蓝色的荷叶芙蓉枕。 碧鸳在一旁瞧得眼睛都湿了,她跟玉荷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平日关系很不错,玉荷性子温和谨慎待人也好又因为年长几岁没少提点她,哪知一朝变故往常整体面的姐姐竟被打成了这样!心里是又害怕又不平,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小姐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竟跟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便喊打喊杀的,姐姐不过换了套餐盘碗盏就挨了二十板子,这也太……” “好了别说了!”玉荷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忙出声喝止,只是她挨了二十大板屁股火辣辣的疼,身上冷汗直流虽然竭尽气力可声音还是虚的。 素云帮她清理完伤口将毛巾递给碧鸳的当口也出声教训道:“你这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小姐也是你可以编排的?这几日事多,小姐难免烦躁,咱们做奴婢的小心仔细着些也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话虽这样说,可素云心里对碧鸳的话多少是有几分赞同的,小姐这几日确实是有些喜怒无常了。 唯有玉荷知道小姐今日突然为了一套餐盘脾气打她,其实是有目地的!小姐打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主子!想起她今天对自己说的话,“不要自作聪明,我吃什么用什么我自己心里都有数,别以为你偷偷换了我不知道!要换也可以,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你换上的这套东西配不配得上盛放这些美味佳肴!”每句话都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警告自己的主子! 主子的谋划玉荷只是隐约知道一些,如今瞧小姐的反应,她大致猜到了三小姐大婚之日的意外牵涉的恐怕不止韩国公自己主子纵然没有插手也当是知情的!大约是主子见小姐迟迟不肯表态与世子的关系又闹得那么僵,所以有了旁的打算,大概是想借李元祥的手得到李氏一族的支持却被小姐觉了,这才对自己这枚眼线动了手! 玉荷越想越害怕,幸亏小姐只是想警告主子并没有决裂的打算,否则今日她就不止挨二十大板这么简单了,只怕连命都要葬送在这里! 因为心里有事,素云将一整瓶棒疮药倒在玉荷伤处的时候她倒不觉得疼了,等上完药,素云和碧鸳都告辞出去之后,玉荷忍着疼挣扎着爬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纸墨笔砚理了理思绪,飞快的写了一密函。 而这密函在送出去之后又落到了司徒凝冰的手里。 “果然不出小姐所料,那丫头被打怕了,急着给她主子去捎信保命呢!”司徒凝冰看完密函之后便随手递给了见怜,一般这种情况即是默许她可以看了,所以她知道密函的内容。 “你可别小瞧了玉荷”司徒凝冰垂头摆弄着棋盘,轻轻落下一枚黑子,“她心思机敏细密,见微知著是个很不错的细作,这样一个人才偏偏是魏王的人,着实有些可惜了。”鬼使神差的把玉荷跟李嘉懿身边那两个做了一番对比,更起了一片惜才之心。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让冰奴把信送出去,李嘉懿回来的路上也会太平些,淑宁也不至于一壁整天对着阴险狡诈的杨炎一壁还要被小人算计。”李元祥和韩国公的连环计落空,可难保这两人不会狗急跳墙在路上对李嘉责动手,狗乱咬人当然要找主子算账! 见怜嘟了嘟嘴,“小姐您也太埋汰大公子了,再怎么说他还是有优点的,至少长的很赏心悦目,三小姐巴不得整日里对着他也不一定。” 司徒凝冰笑睨了她一眼,打趣道:“你就是个以貌取人的丫头!我看人家哪天使个美男计你就能把你主子给卖了!”杨炎长得好,再加上那小子很能装,见怜打小就对他有好感,司徒凝冰早就知道,不过并没有阻止,小女儿花痴一下也无伤大雅。 见怜闻言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的说道:“小姐放心到时候奴婢一定控制住自己少卖您一些的!” 司徒凝冰被她逗乐了,主仆俩笑闹了一阵,待见怜出去找冰奴的时候,司徒凝冰这才想起今日还有一桩琐事要处理,便扬声唤了红鸾进来,吩咐道:“你去将红袖和绿衣带来。” 原本红鸾眼见着三日之期已到,可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小姐还是一句都不提怎么处置红袖和绿衣,深怕她忘了还打算是不是晚膳的时候提醒一声的,没想到小姐并没忘。在红鸾眼中红袖和绿衣就是两只狐狸精,她还记得小姐刚进府的时候这俩人明里暗里没少使绊子,她只觉得小姐未免心软了些,依着她的心思巴不得一顿板子下去打个半死再提脚卖了还跟她们啰嗦什么! 不过小姐既然吩咐了,她只能照办,找了几个四个健壮的仆妇将红袖和绿衣带进了主屋。 “小姐,奴婢把人带来了。”红鸾禀过司徒凝冰之后便退到已在屋子里伺候的素云对面站住了。 司徒凝冰抬眼打量了两个丫鬟一眼,绿衣除了样子有些憔悴之外倒还算平静瞧不出什么异样大概是想通了。至于红袖,她脸还没有消肿虽说猪头夸张了些可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红红的满是愤恨,乌凌乱衣衫不整,瞧上去不止邋遢还有些魔怔。她这个样子让司徒凝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杀了她爹! “三日期限已经到了,说说你们的选择罢。”司徒凝冰拿起矮几上的一片甜瓜咬了一口,清甜爽口心情也好了不少。 绿衣上前一步蹲身行礼,然后才平静的道:“奴婢已经想好了,请少夫人做主让奴婢在府里当个管事…媳妇。”这句话说出来,绿衣只觉得心里苦的要命,可是她没有办法,如今内院是少夫人说了算,自己这样敏感的身份能保住性命就不错呢了,还求什么呢!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司徒凝冰又咬了一口甜瓜,这才道:“既然你这么合作,我也不会亏待你,无论你嫁给谁以后这府中的针线房就归你管了。”绿衣稳重和气做事勤快,府中的人缘也不错,管针线房倒也合适。 绿衣原本只是想委婉的表达自己配人的意愿并没有奢望能当什么管事媳妇,没想到少夫人竟一口许了针线房的差事,意外之余倒也生出了几分欢喜,连忙谢恩道:“奴婢多谢少夫人提拔。” 司徒凝冰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是我答应你主子的事情,自然会办好,你也不必谢我待你主子回来了去谢他罢。”要不是不好驳李嘉懿的面子,司徒凝冰才懒得管这档子破事,吃力不讨好还得担恶名,也不知李嘉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两个丫鬟罢了,不想收用赏些银子叫嬷嬷拉出去配人就好了,还非要她出手,这是把她当老妈子用呢! 一个处理完了,司徒凝冰极不情愿的把目光移向把自己当杀父仇人的红袖,例行公事般的问了一句,“她已经选好,你呢?” 红袖恨恨的盯着她,眼里渐渐弥漫起疯狂,“我不像她那么没骨头!三言两语就被你收买了,我既不配人也不出府,今日我就死在这里!”说着闭上眼睛飞快的往墙上撞了过去。 屋里的丫鬟仆妇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着要去抓住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红袖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一撞必然是用尽了全力,可预料中的头破血流的痛楚还未出现,她腿弯处忽然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脚一软整个人便朝前扑了过去。虽然她还是撞到了墙不过冲力已经卸掉了大半,脑袋很疼却没有流血,最多起个包罢了。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反应过来的两个仆妇已经将她制住她再没有第二次寻死的机会。 “放开我!”红袖死命的挣扎,虽然她身量高挑并不算瘦小,可素来没做过粗活的她的力气怎么能跟做惯粗活身材健硕的粗使婆子相比?挣扎了半天除了让自己身上被拧出一片青紫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红袖绝望了,泪水从眼眶中滚滚涌出,难道她竟是连死都不能够吗?! “放开她!”司徒凝冰实在受不了了,这个情景要是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她这里是妓院,她正在逼良为娼呢! 那两个仆妇听到司徒凝冰的吩咐只犹豫了一下便松了手,红袖方才挣扎时用尽了力气心里又悲愤欲绝,身上早脱了力,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上头传来司徒凝冰嘲讽的声音,“你在我这里寻死,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败坏我的名声,让府里的下人甚至是外头的人觉得我刻薄寡恩不近人情。二、让你的世子爷厌恶我,最好一辈子都记得你是被我这个恶毒的女人给逼死的!” 第六十九章 选择 司徒凝冰显然说中了红袖的心思,她猛然抬起头望着她,目光中的惊愕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 ?却换来司徒凝冰的一阵嘲笑,笑完了才像看傻子似的瞧着她,“你主子也是个聪明人,怎么手底下会有你这样的蠢货?第一,我的名声从来就没有好过,刻薄寡恩不近人情甚至草菅人命的事情前几****都做过了根本不差你一个。至于你主子…”司徒凝冰故意拖长了语调,“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这么重情重义?为了你能跟我翻脸?你若是真想用性命来验证一下,我绝对全力配合,地点方法任你挑!”司徒凝冰从来都不是个好心肠的人,同情心更是有限,对于这种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偏偏作天作地寻死觅活的犯贱之人,她只有一句话奉送,“去罢!赶紧的!” “嫂子跟这等不识抬举的东西费这些口舌做什么?”李嘉责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似乎是听见了司徒凝冰跟红袖的对话,一只脚还没踏进屋子就先声夺人道:“一顿板子卖了!我哥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做的主!我还不信了,他能为个丫鬟把我…哎呀!”经过红袖身边的时候,李嘉责似乎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仰天倒了下去,亏得身后两个丫鬟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不然当着满屋子的丫鬟仆妇摔的这么狼狈估计他得几天没脸见人。 站定后的李嘉责第一件事就是低头去寻那害自己差点丢脸的罪魁祸,当看到脚下有片甜瓜的时候立刻不满的抱怨道:“嫂子!你这屋里伺候的人也太不经心了,甜瓜掉地上了也不知道收拾!现在你掌家,怎么也不找几个得用的人?” 他这么一嚷嚷也不必司徒凝冰吩咐,红鸾自动上前将那甜瓜收拾了,心里还暗暗纳闷,这甜瓜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方才没瞧见? 其实这也不怪她,红袖方才闹了那么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她身上了,再加上司徒凝冰出手极快,自然就忽略了她当暗器使拿来打红袖腿上穴道的那片甜瓜。 知道李嘉责不过是随便一说,司徒凝冰也懒得接话,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事?”虽然经过林坤一事她与李嘉责的关系好了不少,不过她可没觉得他们熟到了可以互相串门的地步,况且李嘉责又不是李淑宁,男女有别,他再傻也该知道避嫌。 李嘉责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没事儿,就是听说嫂子这几天火气有点大,我就让丫鬟炖了盅燕窝给你,滋阴润燥补益气补中的。”说着给身边的盼夏使了个眼色。 盼夏从一起来的另一个丫鬟小满提着的食盒中取出一个白瓷炖盅和一个放着玉汤匙的白玉碗,恭敬的摆放到司徒凝冰身边的矮几上。 李嘉责亲自动手将炖盅里的燕窝倒入白玉碗中,笑嘻嘻的推到司徒凝冰面前,“嫂子你先吃碗燕窝润润嗓子,这丫头的事情我帮你解决!”李嘉责跟李嘉懿亲近自然爱屋及乌,对他哥身边的人一向都不错,唯独红袖绿衣例外。或许是张姨娘给他带来的阴影太深,对于类似张姨娘那般看上去温柔和顺作为通房丫头存在的绿衣有一种本能的厌恶,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至于红袖就没那么复杂了,哪有主子喜欢一个不把自己放眼里的丫头?为这,李嘉责可没少在李嘉懿面前说红袖的坏话,不过李嘉懿从来每当一回事罢了,反惹得他每次去弄玉轩都要吃红袖一番挖苦,这股子气他可是忍了好多年了!今儿个给他撞上,还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我们府上养马的方瘸子刚死了媳妇,正好可以让红袖给他当填房!”李嘉责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妙极了,冲着司徒凝冰挤眉弄眼的笑。他到底是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少年,没有意识到他恶作剧似的所谓“妙计”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残忍。 “不!!!”红袖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死也不嫁给方瘸子!!!”说着便要挣扎着站起来,看样子是想再撞一次墙。 “行了!别寻死觅活的!”司徒凝冰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拿五百两银子出府我还你自由,要是这样你还不愿意,那你该寻死寻死!没死成就卖!”再不待见红袖,司徒凝冰也不会跟着李嘉责一起胡闹,红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毁了她一生给自己多造孽。 若说红袖原本还有寻死的勇气,可在听过司徒凝冰那番嘲讽之后,她也有些清醒了,自己死在这里又如何?这深宅内院冤魂多了去了,又有谁为她们鸣过不平?公子?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公子待她是不同的,否则也不会容忍她的放肆,可一转身他就将自己的身契交到了少夫人手上,他真的在乎自己么?红袖不敢拿命去赌,赌赢了又怎样?她已经不在了呆在公子身边的是别人。若是赌输了,那她这一生便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绿衣见红袖一直不说话暗暗替她着急,虽然她们之间也会有些小龃龉偶尔也会争风吃醋,可到底是多年的姐妹,绿衣怕红袖钻了牛角尖到头来没有好下场,连忙握着她的手劝道:“红袖你快答应罢!少夫人待我们不薄了,五百两银子再加上你这些年的积蓄出了府也够你一辈子的嚼用了,无论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红袖闻言,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闭上了双眼将所有的不甘愤恨和绝望都掩藏了起来,认命般的哽咽道:“我出府就是了!” 两个丫鬟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司徒凝冰便有闲情吃李嘉责送来的血燕了,怎么说也是好东西不该浪费了。 “嫂子?你就这么放红袖出府了?”李嘉责计谋没得逞有些蔫蔫的。 司徒凝冰专心的吃燕窝没有理他。 李嘉责不甘心,继续煽风点火道:“红袖可是我哥屋里最得宠的大丫鬟,平常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你肯定也受了不少气,就这么放她出府实在太便宜她了,还是我那个主意好把把她嫁给方瘸子,一来报了仇,二来方瘸子死了媳妇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人管也挺可怜的,咱们就当做好事了。” 司徒凝冰终于听不下去了,放下玉汤匙直直的瞧着李嘉责,语气中带着一种责问,“你所谓的好事就是把一个妙龄少女嫁给一个瘸了腿的鳏夫?” 李嘉责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错了,只被她瞧得有些心虚却还是小声辩驳道:“我这不是想着一举两得么!” “你这不叫一举两得,你这是拿方瘸子当刑具使!”司徒凝冰不是什么善良正直之人,她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必要的时候她能毫不犹豫的牺牲利用任何人,但她有一个奇怪的原则那就是绝不会没有目的仅凭一己好恶去伤害一个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尽可能的尊重别人。因为幼时被皇帝乱点鸳鸯谱赐婚给太子的不愉快经历使得司徒凝冰在婚姻二字上特别尊重个人意愿,尤其是女人的意愿,即使这种尊重是有条件的,看上去很虚伪。但她还是无法容忍李嘉责这种,我看你不顺眼所以我要把你配给个“武大郎”的思想,总觉得连带着自己都受了侮辱!语气不自觉的就严厉了起来,“你若真心可怜方瘸子就多给些银子找个心甘情愿的女子给他当填房,似红袖这等心不甘情不愿的勉强凑合在一起只会害了两个人!红袖犯了错,你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卖,但不要拿婚姻当刑罚!” 李嘉责见她说得郑重,虽不是很明白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嫂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混账话了,你别生气。” 司徒凝冰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便转了话题道:“这个时候你过来不会专程为了给我送燕窝,也不会无聊到就为了整治个丫鬟,说罢,究竟有什么事?” 李嘉责瞧了瞧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神秘兮兮的道:“嫂子,能不能叫她们先下去,我有话对你说。” 司徒凝冰也不多问,直接屏退了一众丫鬟仆妇只吩咐了红鸾留下,素云在屋外守着。 李嘉责也只留了心腹盼夏在屋里,另一个跟来的丫鬟小满随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李嘉责便压低了声音急不可耐的对司徒凝冰道:“嫂子,我怀疑三姐出阁那天你跟娘差点被砸到这事儿不止李元祥一个人的主意可能还跟韩国公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司徒凝冰觉得以李嘉责的段数,光凭猜想就能琢磨出韩国公在背后捣鬼的可能性很低,十之**是有人跟他说了些什么。 第七十章 李嘉责的好处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哥又不在,娘病了,你又要忙着管家,我作为一个男人当然要做点什么了!”李嘉责对这个现很得意,跟讲故事似的娓娓说道:“这些天我一直派人盯着李元祥,结果现他经常去城东文昌街上的一家叫做拾遗坊的古玩店。? ?八一中?文? 你说!他读的书还没我多,最大本事也就耍耍大刀还没街上卖艺的够看,没事附庸什么风雅!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噗”红鸾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嘉责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司徒凝冰连忙干咳一声,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你继续说。”她听说书正听的有趣呢! 李嘉责大受鼓舞朝她使了个“还是嫂子你识货的眼神”继续口沫横飞的说道:“那间古玩店分上下两层,下面是柜台摆放些寻常物件,上头据说是招待贵客用的,李元祥每次去都直接上两楼,一呆最起码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还不一定买了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从那里买的东西从来没给过钱!”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司徒凝冰这回真好奇了,那个拾遗坊她知道,是韩国公的产业,估计是为了方便与李元祥互通消息顺便监视安国公府开的,为了不暴露除了传递消息之外并不参与李元祥的行动,行事也算隐秘,被李嘉责现不对劲她觉得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可他居然连李元祥付没付钱都知道?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待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李嘉责故事正讲到兴头上不愿意被人打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继续绘声绘色的讲道:“哪有开店做生意不收钱的道理!当时我就觉得这家店有古怪,于是我就找人打听了一下。嫂子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司徒凝冰很配合的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神色,充分满足了李嘉责讲故事的心理,于是他继续说道:“那家古玩店是八年前开的,掌柜的和几个伙计都是长安人而且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没有家眷现在家中的女人都是到这里之后采买的婢妾,这个架势分明是不打算在陇西长住,否则怎么会连家眷都不带?” 司徒凝冰神色古怪的瞧着他,“你是从哪里打听来这些的?”虽然道理有些歪不过思路还是挺正确的,只是司徒凝冰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感觉就像是…三姑六婆在跟她嚼舌根! 当李嘉责一脸得意的告诉她,这些都是听一个叫蒜头的小混混家隔壁的王二婶说的时候,司徒凝冰顿时觉得自己的感觉真是挺准的。不过,等她知道李嘉责是如何得知李元祥从拾遗坊买的东西从未付过钱的来龙去脉的时候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毕竟偷一家带有细作功能的古玩店的账本比起偷普通的店铺难了很多,并且那个贼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硬是把一本账册背了下来,这水准当什么贼!考状元去罢! “嫂子你这么瞧着我,我有些害怕。”被司徒凝冰灼灼的目光看着,李嘉责有些不适应。 司徒凝冰真诚的赞美,“不用害怕,我只是突然现你虽然脑子比不上你哥,可是手下人的质量简直甩了他几条街!”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有前途!” 虽然被夸奖了,可李嘉责心里却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好像被一头狼给盯上了! “别愣着,继续说。”司徒凝冰来了兴致她想瞧瞧李嘉责能带给自己多少惊喜。 “说…什么?”李嘉责被她给吓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徒凝冰不说话,只是用食指点了点矮几上他方才拿给她看的那本偷出来的账册。 “哦!”李嘉责顿时明白过来,歪着头理了下思路才说道:“根据这两个疑点,我便猜想这家古玩店有七成是韩国公开的!”不等司徒凝冰问为什么,他就自己解释了起来,“嫂子你想,咱们家虽然是公侯之家可自从祖父去世之后就举家搬到了陇西,除了我爹跟我哥,这过去二三十年我们家就从没有人再去过长安,那边的亲戚都疏远了,要说李元祥能跟长安那边的人有什么联系,想来想去就只有他那个便宜岳家韩国公了!” 见司徒凝冰点头,李嘉责顿时生出一番指点江山的豪气,口沫横飞道:“韩国公再不入流好歹也是一等公,你说他长安呆的好好的没事跑陇西咱们家的地盘上开家小古玩店难道就是为三不五时的给李元祥送几件古玩?我都没他那么空!” “咳咳…”司徒凝冰憋着笑轻咳了两声,对李嘉责又多了一个新的认识——有自知之明。 李嘉责以为嫂子这是提醒他不要偏离正题,憨憨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不是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那崔氏又不是韩国公亲生的,说是嫡支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他没事对李元祥这么好干什么?肯定是有所图谋!再结合林坤那件事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韩国公那个老家伙不就是图咱们家么!帮着李元祥弄死了我和我哥,李氏一族就得改姓崔了!这老家伙野心可不小!” “你也别怨崔珪野心太大,谁让你们李家看起来就像块肥肉呢。”司徒凝冰一向觉得野心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若说不好只有两种原因:一、高估了自己;二、低估了旁人。崔珪的思路原本并不错,李氏一族人丁单薄,族中除了安国公这一支外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才,而安国公幼时父母双亡,唯一可以依靠的兄长又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作为一个从小没有长辈提点又被哥哥护在羽翼下长大的孩子,安国公的心智手腕远远比不上执掌崔氏一族命脉前程的韩国公。有了李元祥这个契机,一心想要让崔氏成为顶级世家的韩国公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只可惜他既低估了李嘉懿,也高估了自己,这些年联合李元祥耍的那些小手段都被李嘉懿不着痕迹的化解了,这回若不是魏王那边出主意,他也没那个心和胆玩儿的这么大! “我还是那句话,”司徒凝冰盯着李嘉责一字一句道:“想要旁人不敢算计你,先自己就得够强大!否则,你就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她可不是李嘉懿,既然知道了李嘉责的好处,那就要物尽其用,所以她要叫他明白他那无忧无虑游手好闲的纨绔生活结束了! 李嘉责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我也没那么差劲罢?至少查出了韩国公和李元祥勾结,你跟哥以后也能放着崔珪那个老家伙些。” “呵…”司徒凝冰挑眉瞧着他,毫不客气的浇冷水,“我跟李嘉懿若还要等到你来提醒才知道李元祥跟韩国公的那些勾当,估计都投了几回胎了!” “嫂子你说话也太损…嗯?!”李嘉责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你跟我哥早知道这事儿了!”见司徒凝冰点头,李嘉责顿时不乐意了,“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呵呵”司徒凝冰又嗤笑了一回,“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办?在李元祥房里放两条蛇吓死他?还是在他饭菜里下巴豆拉死他?我看不必这么麻烦了,你不如现在就拿把菜刀冲到松涛院砍死他成功的可能性还高些。”似乎还嫌打击的李嘉责不够,司徒凝冰又补了一句,“记得,把你那四个风雨雷电的小厮都带上,就你一个不是李元祥的对手!” 李元祥盯着司徒凝冰鼓着腮帮子憋了半天的气,就在司徒凝冰以为他准备拿菜刀砍死自己的时候,李元祥忽然咧嘴一笑,用一种几乎讨好的语气对她说道:“嫂子,我知道自己没用帮不上你跟哥的忙,不过你要是想要人跑个腿传个消息什么的类似偷鸡摸狗的事情,我还是能给你办妥的,你尽管吩咐!” 司徒凝冰眼皮跳了跳,随即却又想到了什么,冲着李嘉责笑靥如花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儿正好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李嘉责的小心肝被她笑一阵颤抖,咽了口唾沫才试探着道:“什么事儿?”他有些后悔不该把话说得那么大,可回头想想自己总不能在哥哥的羽翼下躲一辈子,他都十七了,总该做些男人该做的事! 司徒凝冰一壁欣赏着李嘉责精彩的表情变化,一壁慢条斯理的笑道:“你去准备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有珠宝饰,都要上好的,尤其是胭脂水粉一定得是顶好的,绝对不能掺铅粉和红砂,也不用太多每样准备个三五件也就够了。”不给李嘉责拒绝的机会,司徒凝冰伸出一根手指,用一副就这么定了的语气道:“给你一天时间,后天一早拿着这些过来找我。” 李嘉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司徒凝冰这么吩咐有什么用意,左右先答应了再说,反正他不缺银子嫂子又有的是银子总不至于占他这点便宜。 第七十一章 拜师 作为一个优秀的纨绔可以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田产庄子,不认识七大姑八大姨,甚至忘了自己老爹姓什么,但是一定清楚哪家店卖的饰最精致,哪家铺子的胭脂最好,哪家绸缎庄的布匹最鲜亮。? ?八?一中文? ? 所以李嘉责出色的完成了司徒凝冰交代的任务,不过一天功夫就将东西都备齐了。 “嫂子怎么样?我准备的这些东西还能入你眼罢?”李嘉责话说得谦虚,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夸奖我罢!”。 司徒凝冰面前整整齐齐的站着三个小丫鬟,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长方形的托盘,各盛着饰、绸缎、胭脂若干。再仔细一瞧,是各自盛放着三件饰,四匹丝绸,五盒胭脂,还真是三五件! 饰和绸缎司徒凝冰只粗粗扫了一眼,瞧着像那么回事儿也就罢了,倒是胭脂水粉瞧得分外仔细。 司徒凝冰打开一个精致小巧的胭脂盒子用一根春葱食指沾了一些抹在手背上试了试,“这胭脂颜色浅了些,香味也没那么浓,不过却有股淡淡的草药的香气,瞧着倒是赏心悦目,比起市面上卖的那些好了可不止一星半点。”最后夸奖李嘉责道:“旁的也就罢了,只这胭脂难为你只一日光景就能寻着这样的货色来,确实有些门道。” 李嘉责听了这一番夸奖,正想厚着脸皮谦虚的自吹自擂两句,司徒凝冰却没给他机会,放下胭脂盒就道:“拿着这些跟我走罢。”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去哪?”李嘉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多想跟着她就往外走。 “知道孟大家么?”司徒凝冰答非所问。 不过李嘉责也不介意,只是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孟大家是谁?!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天下第一奇才女!先帝的肱骨之臣,以女子之身差点就入阁为相几乎成为神话的人物,他就是不知道自己老爹是谁也不能不知道孟大家是谁!嫂子这么问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我当然知道!”李嘉责有些气呼呼的,“嫂子当我三岁小孩呐!”他这辈子最佩服的除了楚霸王那就是孟大家了! 司徒凝冰无奈的斜了他一眼,默默的摇了摇头,“你若是三岁小孩请孟大家收下你还容易些。”话虽这么说,不过司徒凝冰心里很清楚,无论是瞧着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打时间李嘉责这个弟子孟大家十之**会收下的。 “收下我?”李嘉责眨巴眨巴眼睛,待明白了司徒凝冰话里的意思之后两眼都放光了,“嫂子是说让孟大家当我师父?!”孟大家,神人的徒弟,李嘉责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上了。眼前不自觉的浮现起自己金貂紫蟒穿着一品朝服站在金殿之上领袖群臣的模样,似乎认了孟大家当师父,他就能跟孟大家一样入阁封相。 “嘿嘿……”李嘉责流着口水傻乐,司徒凝冰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 不出司徒凝冰所料,孟大家果然没怎么犹豫就收下了李嘉责的师仪算是认了这个徒弟。 而在最初拜师的兴奋退去之后,李嘉责并没有故态复萌,反而愈的勤奋用功起来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叫病已经养的差不多原想将管家权收回来的王氏见了之后喜的直抹眼泪于是投桃报李直接导致安国公府的内宅继续掌控在司徒凝冰的手中。 这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意外之喜,可对于不习惯早起偷懒偷惯了的司徒凝冰来说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在内院整治完毕所有的下人都被唬的只能勤勤恳恳尽忠职守之后司徒凝冰就将管家的一应琐事全扔给了见怜自己又做起了甩手掌柜。 这一日,见怜正领着红鸾在外间抱厦听各处管事禀事,一个人影未经通报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也不细瞧冲着坐在榻上的见怜张口就唤嫂子。 见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榻上站起来一壁朝李嘉责行礼一壁打趣道:“三少爷,您瞧清楚了,奴婢可不是我家小姐,都说您这段日子在学问上特别用功,我原还不信,今儿个一见才知果真如此,您可不是用功太过连人都认不清了!”说完她还未笑倒引得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一个个都掩口笑了起来。 也亏得李嘉责一向脸皮厚,被丫鬟打趣也不是头一回了,况且自从听说了见怜在李淑宁婚礼上的“丰功伟绩”,李嘉责对见怜是又敬又怕。少说八百斤重的铜鼎单手就能举起来,怎么说都是绝顶高手了,他能不怕么! 换了旁的丫鬟李嘉责还能摆少爷的款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爷懒得跟你计较的模样,可是对着见怜他很没出息的选择装孙子赔笑,“呵呵,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我就是一时心急才没瞧清楚,得罪之处还请姐姐莫怪。” “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三少爷可别折煞奴婢了。”他这么客气,见怜倒有些不自在了,她不是那等不知进退的丫头,毕竟明面上李嘉责也是主子,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小姐这会儿当是在书房练字,奴婢让人带您过去罢。”说完便吩咐红鸾道:“你带三少爷去书房。” 红鸾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说了句,“三少爷请跟奴婢来。”便当先引着李嘉责往里间书房去了。 李嘉责听闻司徒凝冰正在练字不由得眼睛一亮,冲着见怜讨好的笑了笑,“姐姐忙着,我去找嫂子了。” 见怜被他异乎寻常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暗自琢磨着孟大家究竟教了些什么,怎么李嘉责成这副德行了?!感觉就像是一只野猫忽然变成了一头家犬还是特别听话那种,太不习惯了! 而被认为已经驯养成家犬的李嘉责此刻正在司徒凝冰的书房里摇尾巴,“嫂子你尝尝,这盅血燕盼夏用小火炖了一上午了,特别滋补。”李嘉责站在书案旁满脸谄媚的将手中的白玉碗捧给司徒凝冰。 司徒凝冰正在默写《地藏菩萨本愿经》,悬腕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将沾满墨汁的紫毫笔放入笔洗中,抬头瞧了瞧李嘉责手中的白玉碗,嫌弃道:“你能不能换个花样?上回是血燕这次就该换个灵芝鹿茸什么的。” 嫌弃归嫌弃,送到嘴边的补品不吃白不吃,接过李嘉责手中的白玉碗司徒凝冰绕过书案在临窗的一张美人榻上坐了下来,纤长白嫩的手指捏着白玉勺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燕窝。 “嗯?”司徒凝冰挑了挑眉,“里面还加了桃胶,这回的事儿不小罢?” 李嘉责笑得愈谄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一壁说一壁偷眼去瞧书案上司徒凝冰刚写完的那幅字,“就是孟先生说我字写得不好要下苦工好好练练,又夸嫂子你书法极好,最是遒劲有力大气磅礴当世难觅,若能得你真传日后必定大有造诣,所以……”李嘉责没把话说完只瞅着司徒凝冰一个劲的傻笑。 “别笑了!”司徒凝冰被他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冲着书案努了努嘴道:“去,写两个字我瞧瞧。”孟大家的心思司徒凝冰明白,由她来教授李嘉责书法一部分是因为她的造诣,另一部分也是为了她能够时常了解李嘉责的学习进度,而孟大家这个先生就可以通过李嘉责了窥探她的心思以便随时调整教学内容。司徒凝冰暗暗感叹,孟大家不愧是先帝肱骨之臣,虽是小小手腕却足见其不凡! “我就知道嫂子你一定会答应的!”李嘉责雀跃的跑到书案旁,从笔洗中拿起司徒凝冰刚刚用过的紫毫正要就着现成的砚台蘸墨,一直垂头侍立暂时顶替玉荷的二等丫鬟良辰连忙将书案上司徒凝冰方才写完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收好,又铺了一张新的宣纸在毛毡上,然后冲着李嘉责腼腆的笑了笑,示意他可以写了。 李嘉责握笔运气,在宣纸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德熙。 “嫂子你瞧我写得怎么样?”李嘉责捧着自己的墨宝满面期盼的望着司徒凝冰。 幸亏司徒凝冰狂草写得比楷书好否则她还真认不出李嘉责写得是什么玩意儿!垂下眼眸用手揉了揉不停抽搐的额角,司徒凝冰只觉得多瞧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偏李嘉责还没顶没眼色的在一旁不住的问,“怎么样…?” 司徒凝冰对他的字不予置评,径自将手中的白玉碗放下起身往对面的书柜下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李嘉责道:“你先照着这本字帖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一笔一划都不能差,每个字练上一千遍之后再来找我。” 李嘉责这会儿若是再不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无药可救了,垂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字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嫂子,我的字真的有那么…惨不忍睹么?” 司徒凝冰轻咳一声,避开李嘉责的目光,却将字帖塞到他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刘邦四十岁还是个地痞流氓可最后却成了汉高祖,不就是几个字么,好好练,你的条件比他强!” 第七十二章 消息 李嘉责因为司徒凝冰的安慰情绪低落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从自己不堪入目的书法转移到了绿衣的婚事上。八一?中文网 ? 司徒凝冰懒得管内院的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见怜一手处置也不必禀报,只绿衣红袖是李嘉懿所托,面子总是要给的。自从绿衣选了留在府中配人之后司徒凝冰便让耿嬷嬷去操办这件事了。毕竟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耿嬷嬷回去一琢磨就明白了主子的用意,她是陪嫁过来的,在这安国公府呆了小半年大多数日子都在自己的小院里闲着被人伺候,也是这几日主子才分派的临时差事,府上的人还没认全,按理说以她现在这位主子的精明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给绿衣找婆家的,找好了倒也罢了,万一给绿衣配了个不靠谱的,岂不是凭白给人说嘴?想了想自己现在暂时帮着齐嬷嬷照看金英堂…… 耿嬷嬷立时揣测出了司徒凝冰的意思,二话不说拉着齐嬷嬷将安国公府上下尚未婚配的小厮仆役仔细筛选了几遍,经过半个月的打听观察又征求了绿衣本人的意见,总算定下了人选便急急的赶过来向司徒凝冰复命。 恰好赶上李嘉责正拿着本字帖跟司徒凝冰抱怨:“嫂子,你可别哄我!我就算对书法没研究好坏还是分得清楚的,这字帖上的字写得是不错,可跟你方才写的一比就差了一大截,我可不要旁人的,孟大家说了你的字最好,我就要照着你的练!” 司徒凝冰还真没想到李嘉责的字写成那副德行,居然还能分得出优劣。原本说出来怕伤他自尊,但现在被他吵得烦了索性说了实话,偶尔受些刺激也是一种激励。 “这本字帖就是我写的,只不过…这是我八岁时写的,功力自然不能跟如今相提并论。”见李嘉责的表情有向羞愤欲死展的趋势,司徒凝冰顿了顿觉得还是委婉些好,放柔了语气认真劝道:“你也别恼,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书法之道便是如此没有捷径的。我光看你写的这两个字便知道你从未在这上头花过心思,可你知道么?我三岁便开始练字,六岁之后更是了狠下足了苦工每日至少万字,到如今十一年来风雨无阻从不曾间断,方有今日之成就。况且,练字的规矩是从大不从小,这本字帖用的楷书给你启蒙打基础是最合适不过的。” 李嘉责听她说每日万字且十一年来从不间断的时候心里已是又惊又佩,再听她讲了一番练字的规矩便再没了抱怨反而生出了一股子昂扬斗志,暗暗下定决心也要跟嫂子一样每日万字将这书法一道练出门道来! 原准备告辞回自己院子埋头练字去,却正遇上红鸾又引了耿嬷嬷进来回禀绿衣的事情,一下又被勾起了兴致,毕竟是在自己兄长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大丫鬟,李嘉责对她的归宿也是有几分好奇的,便不急着走了,反倒是大喇喇的在一边绣墩上坐了,与司徒凝冰一起听着耿嬷嬷的回话。 绿衣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既然想听司徒凝冰又没有刻意阻拦耿嬷嬷便如实禀报了。“奴婢同薛嬷嬷一起从府里挑了五个未婚,品性好人也能干,家里又厚道的,让绿衣姑娘挑选,说来也巧她竟瞧中了在世子爷身边当文书的冯小先生…” 她话还没说完,李嘉责已嚷嚷了起来,“她眼光倒是挺凶,见我哥是没戏了,就将主意打到了冯实勉的头上!”说着又自顾自的向司徒凝冰解释了起来,“这个冯实勉今年十八岁,是咱们府上门客冯金榜的二儿子,长得跟我哥是没法比不过也算周正,尤其是脸特别白就是一小白脸,倒是学问不错,比他那个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秀才的老爹强多了,特别是一手字写的很不错…”说到这还不忘讨好司徒凝冰,“当然在嫂子你面前是拿不出手的。” 司徒凝冰白了他一眼,“别扯远了!” “唉!好,我继续说。”李嘉责笑嘻嘻的又把话题引到冯实勉身上,“他这个人就是个锯嘴葫芦,你跟他说十句话他都不一定会回你一句,而且特别害羞平日里跟府里的丫头说两句话都会脸红,见了女孩子恨不得绕道走,不过做事仔细周全,所以我哥才放心将书房的文书工作交给他。听说这几年他愈用功读书,看样子是准备考童生试,若真考上了秀才那身份便水涨船高了,日后再中了举,又有我哥提携,说不准就能谋个一官半职的。绿衣嫁了他即便做不了官夫人,那最差也不用担心他出去拈花惹草花天酒地,日子好过的紧。” 耿嬷嬷要说的话被李嘉责一气全说了,也没什么可补充的,只得在一旁点头附和道:“三少爷说的是,这冯小先生确实是个极好的人选,绿衣姑娘是个有眼光的。” “绿衣挑中了,那冯实勉和他家中长辈又是什么意思?”司徒凝冰听李嘉责说的头头是道倒不担心绿衣所托非人,只这婚姻二字讲的是你情我愿,冯实勉条件不差又是个有志向的,难免心高气傲怕是不一定愿意娶绿衣,勉强为之便没意思了。 “少夫人放心,奴婢和薛嬷嬷挑人的时候都悄悄问过了,那不乐意的也不会跟绿衣姑娘提。” 耿嬷嬷既然这么说了,司徒凝冰便没了疑虑,直接吩咐良辰道:“你去见怜那儿取五百两银票给耿嬷嬷。”待她领命去了又嘱咐耿嬷嬷道:“绿衣的婚事就请嬷嬷一手操办罢,至于那五百两,是给绿衣置办嫁妆的一并交给嬷嬷,劳你为她多费心了。” 耿嬷嬷忙道不敢,又连声说绿衣有福气遇上了少夫人这样宽厚的主子。见司徒凝冰没有搭话的意思便闭上了嘴,待良辰取了银票回来,她就识相的告退了。 只李嘉责还坐在绣墩上,倒不急着走了,眼睁睁的瞧着司徒凝冰一脸八卦的道:“嫂子定下了绿衣的婚事,那红袖又怎么处置?”不待她说话,他又自顾自的道:“方瘸子是有些糟蹋了,要不门房的纳福罢,这小子长得好人也机灵,爹娘又都在庄子上当差一年也见不了几回,家里没正经长辈约束着红袖那性子嫁过去倒正合适。” 他正说的眉飞色舞,冷不防司徒凝冰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红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就别操心了。男子汉大丈夫纵然不能如管仲乐毅般封侯拜将,也当把心放在经济仕途上跟那些三姑六婆般成日价的家长里短像什么样子!叫你先生知道了,必定拿戒尺抽你!” 说到最后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凌厉,李嘉责缩了缩脖子也不敢争辩只老老实实道:“嫂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往后一定好好在学问上用心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徒凝冰是她亲娘。 司徒凝冰倒未料他这么乖顺,想他做了十多年的纨绔要一下改了性子也不太可能,自己方才是有些过了。他又一副低眉顺眼陪小心的模样,司徒凝冰也不好再苛责,挥了挥手便让他回去了。 歇过午觉,司徒凝冰如常在西厢房中的小佛堂里瞧着各路细作送来的密报,小佛堂中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脚铜炉,正飘飘渺渺的泛着丝丝烟火气。每看完一封密报司徒凝冰便屈起食指轻轻一弹,手中密报就如一阵风般飘向了铜炉,在点点火星的侵噬下化为灰烬…… 直到看完最后一封密报,司徒凝冰却没有立刻烧毁,反而是捏着那密报闭着眼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信上写的并不是什么大事,比起她方才看的那些可谓微不足道,可偏偏叫她生出一股子忧心。她那素来稳重儒雅的大哥要娶亲了,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知道新娘是丁亦晴之后司徒凝冰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是她不喜欢丁亦晴,只是这姑娘的性子着实不是当世家宗妇的料,更要命的是她那活宝二哥去年柳树林里英雄救美叫人惦记上了,楚国公嫡次女郑玉涵没进太子的东宫却要入她司徒家的门! 嫡长媳出身不够心机压根没有,天长日久难保郑玉涵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初次见面时司徒凝冰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退一步来讲,纵然郑玉涵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可她身后的楚国公郑氏一族又会如何?能巴巴的将嫡女庶女都送到长安来甄选太子妃,想来楚国公的心思不会比她那舅舅小!原本司徒氏就在风口浪尖上,偏还在大哥的婚事上自己埋个隐患,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添乱! 思虑良久,司徒凝冰终是长叹一声,睁开了眼睛弹指将手中的密报送入了铜炉那一簇星星点点的火苗之中。她有千百种法子叫这桩婚事结不成,却仍是敌不过那一份骨肉亲情。 丁亦晴,容貌寻常,出身亦不过尔尔,琴棋书画别说精这辈子估计连通都指望不上,针弊女红…这一点司徒凝冰自觉没资格评论……总之,这样一个女子怎么瞧都算不得佳媳良妇,可大哥会喜欢上她,司徒凝冰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身上有一股子被礼仪规矩、勾心斗角所浸染的大家闺秀们没有的爽朗畅快,就如盛夏的一阵疾风骤雨般驱散了所有的闷热焦躁叫人连呼吸都清爽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利弊 司徒凝冰从来都是个极理智的人,对司徒霁华婚事的不看好是一回事,冷静的分析这件事的利弊又是另外一回事。?? 八一?中文 担忧过司徒府内院未来可能的风波之后,司徒凝冰很快就将目光放到了这桩婚事的可以带来的益处上头。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关键是怎样利用! 因为得了司徒凝冰的暗示,太守祝夫人自李淑宁出阁那日之后便三不五时的以探病的名义来府上与王氏说话。王氏一来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体虽已无碍心却总是不上不下的,二来唯一的女儿远嫁长安,管家权又交了出去成日在自己院子里没事干也没个说话的人着实憋闷的慌,祝夫人又是个顶会察言观色口齿伶俐的人,来之前又做足了功课将王氏的为人喜好凡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个清楚,所以王氏与她相处起来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投契,没多久这祝夫人就成了金英堂的常客王氏的座上宾。 这日,祝夫人正与王氏说着自己是怎么给自家老头子新纳的小妾立规矩的,忽然进来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便脆生禀报道:“夫人,司徒夫人来了。” 王氏原听的兴起,这会儿被打算本就有些不悦,再一听“司徒夫人”四个字更是头痛,长安的司徒夫人自家儿媳妇的亲娘她是无缘得见,不过这会儿来得这位定然是陇西的司徒夫人,儿媳妇的二婶孙氏。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每回过来不是给儿媳妇撑腰,那就是准备给儿媳妇撑腰,左右没好事儿! 王氏闭着眼睛吸了老长一口气,这才吩咐那小丫鬟道:“请进来。” “夫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跟司徒夫人打交道?”小丫鬟应声出去之后,祝夫人这才小声问道。 “唉…”王氏又是一声长叹,无奈道:“不是我瞧不上她,只她的行事做派委实叫人不喜,从前如何我是管不着可如今既做了正经的官眷总该拿出些该有的样子来,但她……”话说到一半,一旁齐嬷嬷已轻咳了几声又用眼睛去望门口挂着的雨过天晴色蛟绡帘。果然,下一刻那门帘被高高拢起,穿着一件雪青色撒花褙子梳着个圆髻的孙氏昂阔步的走了进来。 与王氏和祝夫人各自见礼,孙氏便在王氏下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满面笑容的王氏道:“我今儿个是来给亲家夫人报喜的,不想祝夫人也在,正好也能沾沾喜气。”孙氏这前半句是对王氏说的,后半句眼睛却瞧着祝夫人。 “不知是什么喜事,叫妹妹这般高兴?”先前王氏的话虽然没说完,可其中的意思祝夫人不用想也知道,而且非常赞同。孙氏的夫君司徒枳是她家老头子手下的司马,她与孙氏平日里也多多少少有些走动。她不是王氏喜恶表现的那么明显,纵然心里瞧不上孙氏的粗鄙但面上却分毫不露。 孙氏瞧着大大咧咧一副乡野村妇的模样,内里却是个精明细致的人否则一个寡妇也不能在漠北那个荒蛮的地方将一家小酒馆经营的有声有色。祝夫人瞧不上自己,这一点她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她既然爱装那就叫她装去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大红色描金喜帖,一壁递给王氏一壁笑着对祝夫人道:“我家大侄儿要娶媳妇了,可不是大喜事么!” 王氏接过喜帖粗粗瞧了一遍,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儿子成亲那日见到的儿媳长兄司徒霁华的模样,虽然印象很不好可王氏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个极其出色的青年,所以当瞧见喜帖上写着他将要迎娶的是怀化将军丁延龙次女的时候王氏有些不明所以。论理以司徒氏的权势地位和司徒霁华的相貌人才各大氏族国公府的嫡女大可随意挑选,怎么竟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丁家女?难道那相貌堂堂的司徒霁华还有什么隐疾不成? 她心里疑惑着,这话却不好问出口,恰好那边祝夫人向孙氏贺完了喜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世子爷要娶的是哪位世家千金?”能嫁进八大氏族之的司徒家想来也是家世不凡。 孙氏听自家老爷说丁小姐是大侄子自己瞧中的,在漠北两情相悦谈婚论嫁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想当然便以为这是桩美满良缘。听祝夫人问,想也不想脱口就道:“说来也巧新娘子是我老家漠北守将丁延龙将军的二小姐,听我家老爷说那姑娘一身的好武艺,尤其是箭射的那叫一个准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她强的!”漠北民风彪悍,当地人都崇敬勇武之人,所以孙氏介绍丁亦晴的时候不自觉得便带了几分敬佩。 却叫祝夫人和王氏听得膛目结舌,不约而同的瞧了对方一眼还是祝夫人先开了口,“这新娘子倒是很特别,跟寻常的千金小姐们都不同,司徒家挑媳妇还真是别具一格。” 孙氏听她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心中暗骂了一声,只面上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盈盈的道:“那是,我大嫂的眼光素来是一流的,娶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心里不知多高兴呢!”话锋一转立刻又将话题引到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上,“昨日那送喜帖过来的仆妇还跟我说夫人一面忙着娶媳妇一面盼着女儿回家贺喜这段时日,整天都乐呵呵的人都年轻了十岁!”兄长成亲出嫁的妹妹回家贺喜本是寻常,不过陇西到长安路途遥远,且李嘉懿的送嫁队伍已经到了长安,有李嘉懿在司徒凝冰也就不必特意赶回去了。 王氏是听明白了,心里暗暗嘀咕,她就知道这个村妇上门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原来是为了叫她放人。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张口就想拒绝,不妨祝夫人又比她先了一步。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少夫人跟三小姐一样又都是远嫁只怕这辈子都见不了几回了,想必夫人最是能体会将军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定然是不会拦着不让少夫人去的。”一壁说一壁朝着王氏使眼色。祝夫人是不喜欢孙氏可她脑子清楚的很,国公夫人要巴结可少夫人和她身后的司徒家更不能得罪,况且孙氏既然提了出来那少夫人这长安之行便是势在必行的,她乐得赚个人情。 王氏听她提到自己女儿,原本打算一口回绝的心便软了下来,又想到儿媳妇虽不怎么合心意可毕竟救了自己一命,这些日子管家也是井井有条,若是她执意拦着不叫她回娘家不止有些不近人情还有忘恩负义之嫌。肚里思量了半晌,王氏终是不甘不愿的开了口,“亲家家里办喜事倾城当女儿的论理是该早早回去帮衬的,只是我如今身子不太好,老大家的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里实在是离不得倾城…”瞥见孙氏面色一变浮起了一抹怒色,王氏暗自得意了一把,然后才满脸为难的道:“不过,我体谅亲家太太思女心切,只能强撑着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再管一回家了,也请二夫人同亲家太太说一声让她也体谅体谅我千万叫倾城早些回来。” 孙氏被她这一席话酸的牙疼,只是目的已达到也不想再跟她歪缠,挤出个笑脸一叠声的应道:“一定早些回来…你放心…喜帖我也送到了,这就不打扰您跟祝夫人了。我许久没见我那乖侄女儿了,现在就去将这消息告诉她叫她也欢喜欢喜。”说着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不等王氏让丫鬟送客自己已掀了那蛟绡帘子出去了。 王氏望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纱帘,哼了一声,终是忍不住低低骂了句,“真是个不识礼数的村妇!” 声音虽低祝夫人却是听见了,忙出声劝道:“夫人消消气,既是村妇没得为她气坏了身子。” 一旁齐嬷嬷也趁机将早备好的酸梅汤递了一碗给王氏,几口酸甜爽口的酸梅汤下肚王氏心里的火便消得差不多了,只有些埋怨祝夫人,“你方才做什么替她帮腔?” 祝夫人既然敢开口自然准备好了说辞,王氏就是不问她也要说的,当即便陪着笑道:“夫人,您瞧着我是在帮司徒夫人说话,其实我都是为您考虑。” 见王氏面露不解,祝夫人继续解释道:“少夫人去长安对您没有坏处只有好处。您想想,三小姐她远嫁长安,虽有世子送嫁可毕竟世子不能在那呆一辈子,宫里是有贵妃娘娘可也不一定能管到魏王府去,她又人生地不熟的若没个长辈在身边帮衬提点就算是王妃之尊也保不齐被人欺负了去,大将军夫人,卫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可不就是那个可以帮衬提点三小姐的长辈么?” 王氏如被人当头棒喝,猛然惊醒一把抓着祝夫人的手有些激动道:“好姐姐,亏得你提醒我!”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王氏自然是清楚的。这些年她也没少为她的婚事愁,明知依了李淑宁的性情该找个门第低些的才不会受委屈,可到底不甘心,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娘家最好。原本她瞧中的最小的外甥王文韶,也探过嫂子闵氏的口风,怎知这位嫂子平日里待她都极好,只一说到这两家儿女的婚事上头便油盐不进了起来。王氏是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比王文韶更合心意的,李淑宁的婚事就这般耽搁了下来,结果被一道圣旨给解决了。 王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女儿出嫁前恨不得将她塞进肚子再生一回,出嫁后又日夜忧心生怕她有个好歹,如今祝夫人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氏心中再无不甘反倒希望儿媳妇快些上路早点赶到长安…… 第七十四章 回京 且不说王氏那里被祝夫人忽悠的转了心思,这边孙氏出了金英堂之后便直奔弄玉轩,也不要人带路孙氏熟门熟路的进了司徒凝冰现住着的东跨院。 还没进主屋迎面遇上了一个小丫鬟,因她也算是这院里的常客,上下都认得,行过礼之后,孙氏便被告知司徒凝冰这会儿不在自己屋里而是去了孟大家的留芳堂。 孙氏一听便又让那小丫鬟领路风风火火的往留芳堂去了。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一声惨叫,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循着声音往主屋里去,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正偷偷捂着嘴笑,见有人来了俱都敛了笑容,其中一个认出了孙氏正欲转身进去通报却被孙氏拦下了,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家少夫人是不是在里面?” 见那丫鬟点了点头又问道:“除了她屋里还有谁?” “还有孟大家和三少爷。”那小丫鬟也机灵孙氏虽没问她自己便先补充道:“三少爷拜了孟大家做先生,每日里都要过来听先生讲课的,这会儿正在里面练字…”说着忍不住抿嘴一笑道:“若练得不好是要挨板子的。” 孙氏听她一说便都明白了,犹豫了片刻才吩咐那丫鬟道:“你去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要找你们家少夫人。” 待那丫鬟回禀过要引她进去,孙氏整了整衣裙确定头没有乱,这才有些忐忑的跟着那小丫鬟进了主屋。 主屋的正堂明间内只见一个身着艾绿色暗纹交领窄袖曲裾袍的年轻男子正俯卧在地一手撑身子一手捏着支大楷狼毫笔在那写大字,旁边蹲着个帮他换纸的小丫鬟,孙氏侧头瞧了一眼,这年轻男子不是李嘉责是谁?此时正值盛夏便是坐着不动都免不了出汗更何况还要做如此耗费体力的动作,李嘉责整个人都似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再瞧他写的那些个字,虽然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不过字倒是一笔一划也算工整。 “这么热的天还劳二婶跑一趟,快坐下喝杯冰镇酸梅汤罢。”孙氏的注意力都被李嘉责吸引去了,直到司徒凝冰将她让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这才回过神来,指着李嘉责好奇道:“三少爷这是在耍什么花腔呢?”大热天的这么折腾感情是有病罢! “他字写得太丑,我叫他好好练练。”司徒凝冰说得轻描淡写,眼角瞥见李嘉责撑着的身子又塌了下去,挥起戒尺就往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 李嘉责又是一声惨叫,正是又累又热还挨了打,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松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只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司徒凝冰嘴上不住求饶道:“嫂子,我实在支撑不住了,你让我歇会儿再写罢。” 不等司徒凝冰话,一旁孟大家已是帮着求情道:“嘉责这些时日日夜苦练总算小有进益,我这当先生的都觉得这个学生不错,你又何必过分苛责?你瞧他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就叫他歇一会罢。”孟大家教学生素来讲究春风化雨于司徒凝冰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有些不敢苟同,不过既是自己让李嘉责随她习书法,李嘉责这些时日也确实进步神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难免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徒弟。 其实司徒凝冰也知道这些日子待李嘉责严苛了些,幸亏如今安国公府的内院俱都在她掌控之下没人敢到王氏面前嚼舌根,否则估计王氏知道了得跟她拼命!只是司徒凝冰有自己的考量,这话却不能向孟大家直言,不过她既然开口司徒凝冰也不好拒绝,况且瞧李嘉责浑身上下包括一双眼睛都是水汪汪的,司徒凝冰甚至怀疑自己若真逼得太狠了他能当场哭给她看。叹了口气,司徒凝冰终是松了口,大慈悲的对李嘉责道:“罢了,今日就到这儿,你先回去罢。” 李嘉责如蒙大赦,“诶”了一声拔腿就跑了。 司徒凝冰在孙氏身边坐下,也不避讳孟大家直言道:“二婶今日来找我是有事罢?” “有事!”孙氏刚想说话抬眼瞧见了正坐在上的孟大家,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细声细气的道:“而且是大喜事,你大哥要成亲了,我今天是来送喜帖的,方才亲家太太已经允了让你回家喝喜酒,你这几日让下人们将行李整理好七天后咱们一起启程回长安!” 司徒凝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二婶。” “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孙氏见任务完成也不愿多呆,起身用自认为最标准的姿态朝孟大家认真的行了一礼,“我还要回府收拾行囊,这就先告辞了。” “先生虽久不在庙堂可威仪更胜当年。”瞧着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孙氏在孟大家面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司徒凝冰不由好笑,“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婶见了您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恨不得立马变成大家闺秀。” 孟大家撑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感慨道:“我知道,二夫人是怕在我面前失了礼数,所以行事说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唯恐被我看轻了。可是她想岔了,我休夫在前易钗而扮入朝为官在后,早违背了世俗礼教,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已经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了,论起来二夫人比我好了不知多少。” “可先生很享受这种离经叛道,不是么?”司徒凝冰提起矮几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送到孟大家面前,笑道:“比起一生关在内宅之中相夫教子死后在牌位上刻上某门某氏我想这世间大多是女子都是敬重羡慕着先生的,故而爽利豪迈如二婶在先生面前亦不敢造次。” 孟大家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垂眸呢喃道:“所以,我从不后悔…”声音虽轻其中的坚定却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一时感怀,待孟大家抬眼瞧向司徒凝冰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宁静,话题也转到了正事上,“小姐此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 司徒凝冰转头望着窗外,淡淡笑道:“起风了,俗语云:迎风兜网逆水捕鱼,我的网该收一收了。” “不知我可有幸亲临观赏?”虽然对她的布局并不完全清楚但孟大家也能猜到一二,此次回京短时间内她只怕是不会回来的。孟大家一来不愿拘束在这安国公府内宅方寸之地,二来既选择了入局她便不愿做个旁观者,所以她要同司徒凝冰一起走。 “那是自然。”即使她不提,司徒凝冰也有这个打算,半真半假道:“我可还指望着先生帮我挡着母亲别再叫我拿针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司徒凝冰便回自己院子让人准备箱笼去了。晚间,李嘉责得了消息死乞白赖的闹着要跟她一起去长安,还把王氏都给搬出来了。 “嫂子,娘都同意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罢,求你了……”李嘉责这些日子被司徒凝冰驯的跟亲儿子似的,他已经完全忽略了他嫂子其实年纪比他还小,抱着她的胳膊不停的撒娇。 司徒凝冰为了调教李嘉责也废了不少心力此去长安她要带上孟大家若是将他留下了难保不会前功尽弃,所以一开始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将李嘉责也带上,不曾想她还未话李嘉责自己倒先跑来了。见他一副小狗般撒娇的模样,顿时起了捉弄之心,“带你去也可以,不过…你要保证从今往后都要听我的话。” 李嘉责闻言立刻举起一只爪子,一脸的郑重,“我誓,从今往后嫂子叫我向西我绝不朝东,若是有半点违背就叫我…一辈子被李元祥那龟儿子踩在脚底下!” 司徒凝冰狠狠拍了他后背一下,“呸!胡说八道!这样的毒誓也敢乱!他是龟儿子你是什么?!” 李嘉责舔着脸笑道:“嫂子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了表达我的决心么……” “回去收拾收拾,七天后我们就启程。”司徒凝冰瞧着李嘉责目光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李嘉责却一无所觉欢天喜地的应了,一路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雀跃着回了自己的追星楼。 很多年后,当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回忆起今时今日的情景才终于明白司徒凝冰当日目光中的含义,自这次长安之行开始他的命运已经悄然改变,而他却茫然不知…… 七日时间倏忽而过,在王氏的殷勤和催促下司徒凝冰带着浩浩荡荡四十多辆马车往长安进。在城门口与孙氏汇合的时候,孙氏一瞧这阵仗便忍不住打趣道:“大姑奶奶回门的排场比起出嫁也差不了多少,大嫂见了是再也不用担心你在婆家会受委屈了。” 司徒凝冰望了眼身后的车队,摇了摇头道:“还不是不要叫她瞧见的好,若是叫她知道这里面有一半东西是带给淑宁的,估计我回来的时候得跟着八十辆马车。” 孙氏听她说得有趣倒没半分吃味埋怨,暗道自家侄女儿果然是大家闺秀心胸广阔,若是她女儿能学得这位堂姐一半的好,她只怕做梦都能笑醒! 殊不知,王氏的偏心在司徒凝冰眼里不过是人之常情,她既然从未将王氏当成母亲自然不指望王氏能将她视如己出。甚至有时候,司徒凝冰宁愿自己遇上的人都自私狭隘一些,这样她下手利用的时候也可以毫无愧疚! 第七十五章 秘辛 孙氏是个急性子,李嘉责又是个闲不住的,这两人凑在一起死催活赶的,不过半月功夫司徒凝冰一行人便进了长安城。? 八?一中?文 为了避免矛盾,车队方驶入延平门,司徒凝冰就让李嘉责带了装着王氏捎带给李淑宁东西的二十辆马车直接往齐王府方向去了,自己则跟着孟大家和孙氏一路风尘仆仆的回了大将军府。 还未进门早有那眼尖的门子进去禀报了,司徒夫人身边主管内院的徐妈妈亲自迎了出来,先引着一行人进了天香馆见过司徒夫人之后,孙氏和孟大家各自回了主家安排的院子梳洗休息,司徒凝冰则留了下来。 小半年不见司徒夫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精神也不错,只是眉梢眼底多了几丝忧愁之色,司徒凝冰挨着她坐在里间厢房内的一张贵妃榻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儿时的娇嗔道:“我回来了怎么母亲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莫不是不想女儿回家?”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娘日夜都想你,想得恨不得让你爹把你接回家养你一辈子算了!”司徒夫人搂着半年没见的宝贝女儿眼眶都红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你爹的,把你嫁给他手下一名校尉算了,既不会受委屈娘又能时常见到你,哪像如今山水迢迢的见了一次还不知下回再见是何年何月!”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倾城,你可知娘心里苦,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司徒凝冰原不过是瞧她似乎是有心事的模样,猜测着是为长兄司徒霁华的婚事不高兴正想引着她说两句自己也好在一旁开导开导,谁曾想竟将她惹哭了,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赶忙一面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一面安慰道:“母亲别伤心了,女儿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讲就是。” 哪知司徒夫人越哭越伤心,最后竟抱着她痛哭了一场。司徒凝冰被她哭的莫名其妙,饶是她素来镇定一颗心也止不住有些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司徒夫人哭够了,她才试探着道:“母亲,是不是我不在这段时日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她素来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情报网极有信心,但此刻却有些不确定了。 哪知司徒夫人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你大哥的婚事叫娘想起了一些往事。” 司徒凝冰忍不住暗暗好奇,究竟是什么往事能伤心的跟死了爹似的? “你大哥的婚事我跟你爹原是不同意的,”不等司徒凝冰问,司徒夫人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丁姑娘很好,娘也喜欢她的性子,只是她实在不适合当咱们家的长媳。本以为她跟你二哥要好,娘私心里也将她当成了小儿媳妇看,谁曾想她竟跟你大哥看对了眼!你二哥那个不争气的!非但不拦着还帮着牵线搭桥,怂恿你大哥!平日里你大哥最是孝顺听话,这回却跟得了失心疯似的铁了心要娶那丁姑娘,在院子里跪了三日三夜,把自己跪晕了我跟你爹都没松口,只后来眼见着他一日日的消瘦下去跟丢了魂似的,我深怕他一个想不开就跟当年……” “当年什么?”司徒凝冰直觉这个“当年”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忍不住追问道。 司徒夫人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回忆又似在酝酿着该怎样开口,司徒凝冰也不催促安静的倚在她怀里。静默良久,司徒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平静的叙述了起来,“你知道,娘有七个姑母,除了最小的七姑姑也就是文昌皇后之外其余六位姑母皆与八大氏族联姻。你祖母便是娘的大姑母,而你夫君的祖母是娘的四姑母,我与你公公是真正的表兄妹。三十多年前,你曾祖父还在,蜀国公的爵位还没轮到你祖父头上,他那时正在陇西做太守。因为独孤氏不能纳妾,所以但凡男人在外当官必定会带上妻儿,我与你姨母在陇西住了整整六年,这六年里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如今的安国公府度过的……” 回想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时光司徒夫人艳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里带了一丝少女的欢快,“那时候,姑姑和姑父都已经去世了,父亲忙于公务,母亲既要管理自家内院又要照看安国公府还要应付陇西的一干夫人小姐,没多大功夫管我们,姐姐和济表哥就带着我们几个弟妹一起读书玩耍。我小的时候最是顽皮老是闯祸,在长安的时候有姐姐帮着求情到了陇西除了姐姐更有济表哥和浔表哥替我背黑锅,简直是如鱼得水。我总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过一辈子,天真的想着就算日后父亲不在陇西当官了,只要姐姐嫁给了济表哥,我就跟姐姐一起住在安国公府里,继续当我的小霸王为非作歹,可是……” 司徒夫人的声音渐渐黯然,“快乐时光总是过得那样快,我十一岁的时候,父亲任期满了带着我们全家回了长安,临别的那一天济表哥带着浔表哥将一直将我们送到城外,我瞧见姐姐趁着旁人不注意将一块丝帕偷偷塞给了济表哥,她动作很快可还是叫我认出来了,那是她熬了两个通宵才绣出来的帕子,上面绣了一树桃花暗含着她的小字——灼灼。” “桃花…?”司徒凝冰低声呢喃着,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司徒夫人沉浸在回忆之中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只自顾自的说道:“回到长安之后,我很不习惯,三天两头的缠着姐姐问济表哥什么时候来提亲?我什么时候能跟着她回陇西?每当这个时候,姐姐总是羞的要打我,可我清清楚楚的瞧见她通红的脸上挂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甜蜜笑意。那时的我做梦都想不到,姐姐没有等到济表哥,等来的是七姑母的懿旨!” 司徒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抓着司徒凝冰肩膀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些,“一张懿旨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为了所谓的权势,他们合起伙来逼死了我姐姐和济表哥!” “倾城!”司徒夫人忽然一把掰过司徒凝冰的身子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眼眸之中闪耀着悲凉与疯狂的火焰,“你知道你姨母是怎么死的么?” 司徒凝冰刚想张嘴说病死的,司徒夫人就笑了,笑容跟她的眼神一样悲凉中带着疯狂,“他们说她是因为不受宠抑郁而亡,呵呵…!”司徒夫人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骗鬼呢!她明明是从承天门跳下来自尽而亡的!” “母亲!”司徒凝冰一下坐直了身子,惊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皇后住在立政殿与承天门之间隔了几道宫门,况且这些宫门都有人把守,别说从城楼上跳下来就是出这几道门都有困难,她这又是听了谁的挑唆信以为真了?! 司徒夫人的回答却叫她始料未及,“我亲眼瞧见的!姐姐去的时候我才十四岁,那一日,天灰蒙蒙的大雨将落不落,夜黑的特别快,我与哥哥在母亲院中用过晚膳正打算回自己院子,哥哥却忽然将我扯到一边红着眼睛告诉我,济表哥没了!他在朔州与突厥人交战之时误中埋伏身中四十多箭而亡!”泪水划过她秀美的脸庞滚滚而落,司徒夫人却无暇抬手去擦,“我只记得当时脑中一片空白,除了伤心就是害怕,也不知道在怕什么,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院子,也顾不上梳洗,倒在床上就哭也不知哭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直到半夜,我忽然一阵心慌不由自主的惊醒了,然后疯了似的就往外头跑。那一夜正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我却不管不顾的骑了马就往皇宫方向赶,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见姐姐!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到此处司徒夫人再也忍不住以手掩面埋头痛哭了起来,哽咽的声音从指缝中传来,“可是…我还是迟了一步,当我赶到承天门的时候…眼前落下一片火红,我起先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听把守宫门的千牛卫喊了一嗓子‘是皇后娘娘’!我才如梦初醒!” “母亲别难过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司徒凝冰轻轻拍着司徒夫人的后背,借以缓解她的痛苦。 也许是在心里憋的太久,司徒夫人哭了一阵情绪略略平静一些之后又继续说道:“当时,我离承天门不过三四丈远,可我仿佛走了很久很久,每走一步我都要祈求上苍,只愿这一切都是场噩梦,只求我能快些醒来!但上苍没有听到我的祈求,当我走完最后一步扒拉开挡在前头的千牛卫,我就瞧见我的姐姐一身嫁衣躺在冰冷的雨水里一动不动,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下流出被雨水一冲便四散开来,淌过的脚底****了我那双花开富贵的绣花鞋……” 第七十六章 风起 司徒夫人忆及伤心往事,数度痛哭不能自已,司徒凝冰安慰了好半天直等到她哭累了,服侍着喝下了安神汤扶到卧房里躺下歇息后才出了天香馆回了自己原先的明珠苑。八一中?文网 ? 明珠苑还是保持着从前的样子,一草一木都未曾动过,即使没有主人每日也依旧有下人扫撒清理纤尘不染。司徒凝冰在天香馆与司徒夫人说话的当口,这里的床褥地毯挂账已经焕然一新,主屋里摆着的三足芙蓉白银香炉中正飘荡袅袅青烟,却不是熏香的味道,而是一股淡然清冽的茶香。原来,司徒凝冰不喜熏香只空屋子久无人居,即便每日打扫也难免失了人气,红鸾便依着司徒凝冰的喜好在香炉中撒了一把幸有冷香。 司徒凝冰沐浴更衣又重新梳洗了一番,正坐在东次间的黄花梨螭龙纹圆桌前准备用饭,一口碧梗饭就着菜方入口还没咽下,外间就传来一叠声的叫唤:“嫂子…!”下一刻,李嘉责就坐在了她身边,一手捂着脸指缝间藏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好像是受了伤。 “嫂子,你要给我做主!”李嘉责瞪着一双眼睛,既气愤又委屈。 “这又是什么了?”司徒凝冰放下碗筷,拨开他捂着脸的手,只见他左边脸颊上一道三寸长指甲盖粗细的伤疤正汨汨往外渗着鲜血,忙掏出帕子帮他捂住,又吩咐一旁有些呆愣的红鸾,“快去打盆清水来。”见怜不用吩咐自去翻箱倒柜的找伤药去了。 “嫂子你可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包扎伤口的时候李嘉责还不老实,指着见怜就跟司徒凝冰告状,“就是她打的!”随后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我给三姐送完东西从齐王府出来正要来找你,半道遇上了她便跟她打招呼,她不理我也就罢了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给了我一鞭子,你说什么地方不能打还非打在我脸上,功夫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司徒凝冰给他包扎好伤口,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不止是打招呼,你还动手扯她衣角了罢?” 李嘉责眼睛瞪得滚圆,“你怎么知道?!”随即又撇着嘴道:“不就是拉个衣角么?从前也不是没拉过,我把她当姐姐才随意了些又没有旁的心思,她若不喜欢大可直言犯得着动手么!” 见怜无缘无故的被李嘉责当面告黑状心里早不痛快了,这会儿再也忍耐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便道:“我是犯不着,不过长笑把你当登徒子没一鞭子抽死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对于这一点司徒凝冰很是赞同,“想是瞧了淑宁的面子,”说话间已是伸出食指挑起了李嘉责的下巴,左右端详,“亏得你跟淑宁是孪生子,容貌有九成相似,否则你是竖着跟我来长安横着回陇西了。” 李嘉责不满自己被调戏扭头甩开了司徒凝冰的手,撅着嘴道:“什么长笑短笑的?她是谁呀?” “小姐”司徒凝冰正待说长笑的来历却恰逢玉荷进来禀报:“门房传话说齐王府来人了,指名要见您。” 司徒凝冰轻笑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请她进来。” 李嘉责云里雾里的,“怎么一会儿长短一会儿曹操的?嫂子你什么都好就是跟我哥一个毛病,老爱神神叨叨的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见怜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用李嘉责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蠢?” 李嘉责从前还有些怕她,不过这段日子他自觉与司徒凝冰关系亲近了不少,所谓长嫂如母,况且嫂子还是他书法上的名师,怎么想自己也该比个丫鬟有脸面,遂恃宠而骄的继续告见怜黑状,“嫂子你瞧!在你面前她都敢这么埋汰我,背地里还不知怎样呢!我这脸上的伤纵然不是她打的,那也必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见怜虽然是个丫鬟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被自家主子惯着的,除了少数那么几个人之外她谁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这个没什么正形的李三公子了。他话音刚落见怜就开始撩袖子,一边撩一边冲着李嘉责放狠话,“别说埋汰你,动手打你我都敢!” 李嘉责瞧见她这副架势,虽然面上若无其事还不屑的哼了一声,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司徒凝冰身后躲了躲。 司徒凝冰也懒得理他们,端起面前的碧梗饭舀了几勺炒双菇拌在饭里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趁着还没被杨炎恶心到她得多吃点。 一碗饭下肚,玉荷也领着人进来了,正斗着嘴的那两个不约而同的住了声,目光落在了玉荷身后的那一袭人影身上。一袭月牙色窄袖曲裾绕襟深衣,头戴金冠腰悬锦带耳坠明珠,作宫装打扮,容颜俏丽娇似桃花,正是见怜的模样,只眉目之间带着几许冷冽之气没有半分我见犹怜的神韵,正是见怜的孪生姐姐长笑。 “呀!”李嘉责看清长笑模样惊叫一声,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在她和见怜之间转了几遍,这才指着两人结结巴巴道:“你…们也是双生子?”听上去问得像是两个人,可眼睛却是牢牢的盯在长笑身上。 可长笑瞧都没瞧他一眼,径自走到司徒凝冰面前盈盈一拜道:“奴婢见过大小姐。”脸上神色冷峻一举一动却是端庄得体仪态万方叫人瞧着赏心悦目,见怜千娇百媚但论起仪态来终究是逊了一筹。杨炎调教出来的人也就是她叫司徒凝冰瞧得上眼了,明知来者不善倒也不为难她,只淡淡道:“免礼罢。” 长笑闻言从容起身,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奴婢奉主子之命特来给大小姐送请帖。”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封黄栌色烫金请帖双手捧到司徒凝冰面前。 司徒凝冰随手接过,翻开来一瞧,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庭月可中,壶冰入座。豆花雨歇,正宜弈棋论道;桑落杯深,愿再分胜负。敢造前驺,布席扫室以俟。”时间是明日巳时。笔法方圆并用,肥瘦得体正是杨炎的亲笔。 “啪”一声合上请帖,司徒凝冰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回去罢。”杨炎给她下请帖不会只为了下盘棋,铁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来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反正比棋艺杨炎十年来就从没赢过她,他既然不怕伤自尊她就成全他! 长笑不比见怜,素来不爱说废话,见任务完成司徒凝冰也没留自己便毫不犹豫的行礼告退。 李嘉责可不干了,眼见长笑要走张口就喊道:“站住!不许走!” 长笑这回倒是给了点面子,真站住了转身冷冷的瞧着李嘉责。也不说话,只冰冷的眼神就叫他有些扛不住了。 “咳…那…什么,你把我给打了,这账怎么算?”虽然是兴师问罪,可李嘉责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司徒凝冰一点儿都不怀疑只要长笑拿鞭子在他面前晃一晃,他立马就能落荒而逃。 好在长笑并没有再拿鞭子的打算,只漠然道:“你想怎么算?” “我…想…”李嘉责叫住她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只想着输人不输阵,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挨一鞭子的准备,压根没想过长笑会搭理自己,始料未及之下,吭哧吭哧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想要你给我道歉!”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个账不止算得毫无新意而且还很怂,感觉像自己怕了她似的,不过话已出口,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他大男人不人不跟女人计较。 长笑倒是微微一愣,满以为他会仗着司徒凝冰撑腰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料却是只要道个歉,想了想他拉扯自己是轻浮了些,可那也是认错了人并无恶意,自己抽的那一鞭子好像是有些过分了,道个歉也应当。于是她走到李嘉责面前微微敛蹲身行了一礼,淡淡道了一句,“对不起。” 李嘉责顿时呆住了,他没想到她真会给自己道歉,虽然态度依旧冷漠却也不似敷衍了事,而且…她的脖子可真好看,又长又细还很白就跟那水晶糕似的真想咬上一口,味道一定很甜…… “什么呆呢?”见怜狠狠拍了李嘉责一下,把他从不知是垂涎水晶糕还是脖子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李嘉责回魂了,面前有着又细又长又白又可口的脖子的长笑不见了,身边却站着个横眉立目凶巴巴的见怜,忍不住摇头叹息,“明明是双生子,怎么就差这么多?” 见怜起先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感叹自己与长笑的性情南辕北辙,可仔细一想他说这话的神情语气顿时回过味来了,一把扯住李嘉责不依不饶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如长笑?还是长笑不如我?”她们姐妹自小就各为其主,主子十年来与大公子都是平分秋色,甚至有的时候还要压他一头,可自己却处处略逊了长笑一筹,主子从来没嫌她没用,但见怜心里始终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主子,所以最忌讳旁人说她不如长笑。 李嘉责不知她的心思司徒凝冰却洞若观火,抢在李嘉责找死之前出声道:“行了!你们斗了半天嘴了,叽叽喳喳的不嫌累,我还嫌吵,都给我闭嘴!” 第七十七章 赴宴 被司徒凝冰呵斥了,见怜讪讪的闭了嘴,垂着头同红鸾一起收拾起了碗盏。八?一中文网? ? 李嘉责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长笑送来的请帖上,厚着脸皮坐到司徒凝冰身边挤眉弄眼的道:“嫂子,你跟我三姐夫关系不一般罢?”要不然怎么各自的大丫鬟会是一对孪生姐妹?就是如今没什么从前也必定有什么! 司徒凝冰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倒也不生气反而坦然道:“何止是不一般,我俩是同门师兄妹,自小一处长大的,若照戏文里写的咱俩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我俩八字不合谁都瞧谁不顺眼,给你句忠告要是我俩同时出现躲远些,免得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这就好,吓死我了。”李嘉责拍了拍胸口,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要嫂子你跟我哥好好的就行,我皮糙肉厚不怕城门失火。”随即想起司徒凝冰明日要去齐王府遂笑嘻嘻的道:“嫂子,你明天去齐王府顺道带上我呗。” 司徒凝冰挑眉瞧着他,“你今日不是去过了?怎么?还想去找长笑再在你另一边脸颊上也留道疤?”她早瞧出来了,这小子对长笑起了心思。 李嘉责被猜中了一半心思,那脸不自觉的就红了起来,心虚的嚷嚷道:“我哪有那么欠抽!不过是今日去的不巧,三姐进宫见姑姑去了,三姐夫拉着我哥去文会了,我谁也没见着留下东西就回来了。我那三姐夫是圆是方我都不知道。” 李嘉懿来长安之后,杨炎扔下新婚妻子隔三差五的就请这位大舅子赏花、听戏、评诗、论词…态度热情的异乎寻常,甚至有那好事的在背后传言齐王有龙阳之好。这些事情密报上都写着,司徒凝冰自然知晓,只是她暂时猜不透杨炎的心思,无论是离间还是拉拢,他都清楚这样简单的手段她或者李嘉懿谁也不会上当,而杨炎不是个会白费力气的人,他应当另有所图!或许,明日便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他是圆是方与你不相干,你明日只需注意着淑宁是胖了还是瘦了,回去与你母亲报喜不报忧就行了。”阴谋诡计人心狡诈,光言传是不够的,司徒凝冰认为最快的方法是让他自己去体会,而杨炎无疑是一把最好的戒尺。 李嘉责自是不知道她的打算,闻言兴奋道:“嫂子你答应了!太好了!” 司徒凝冰见他捂着脸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不住傻笑,有心想提醒两句,叫他离长笑远些,可张了张口到底是忍住了。不过少年情怀说不定几天就丢脑后了,她何必多此一举惹得他起了性子反倒惦记上了。 翌日,司徒凝冰果然带着李嘉责往齐王府去了。李嘉责骑着黄骠马跟在司徒凝冰的马车旁,不住的东张西望,间或隔着车壁跟司徒凝冰感叹一声,打听两句长安城的风景名胜寻思着等空下来时定要好好赏玩游览一番。 齐王府离大将军府并不远,马车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车帘被卷起,司徒凝冰一只脚方踏出轿厢,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伸到了面前,阵阵曼陀罗花香直往她鼻子里钻,她都不用抬头看脸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杨炎。也不客气,扶上了他的手腕由着他将自己请下了马车。 待在地上站定这才抬头瞧向杨炎,只见他一如既往的一身火红,连头都用一根红色的带绑着,原就比女子更加秀美的容貌配上这一身妖孽的打扮实在是叫人分不清男女。以至于李嘉责瞧见他眼睛都直了,不知死活的赞叹道:“姐姐你太美了,比我姑姑都美!”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不知死活的问道:“你该不会是齐王的姬妾罢?”若是的话,那淑宁可惨了,原本就没什么女人味,又有这么个天仙比着不被打入冷宫才怪,这要是叫娘知道了还不得担心死?! 司徒凝冰原想出声提醒的,可转念一想杨炎被人误会是女人也不是头一回了,左右自己在这儿他也不能将李嘉责怎么样,瞧他笑话这么有趣的事情,不瞧白不瞧。及至李嘉责问了句“该不会是齐王的姬妾罢?”她很不厚道的笑了。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司徒凝冰一笑身后的见怜哪里还忍得住,掩着嘴也笑了起来。 李嘉责正被她两人笑的莫名其妙,便听眼前的天仙开口道:“我不是齐王的姬妾,我就是齐王。”声音不浑厚却有些低沉一听就是男人。 李嘉责一下反应了过来,似是被吓到了般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杨炎几遍确定他真是个男人,这才“嘿嘿…”干笑了两声,向杨炎赔礼道:“对不起三姐夫,我眼神不太好,经常分不清男女,老是把我娘当成我爹,把我嫂子错认成我哥,你以后习惯就好了。”嘴上胡说八道着,心里却在哀嚎,“完了!娘非得担心死不可!三姐夫长成这样估计三姐正日夜盼着自己早点当寡妇呢!” “哈哈…”司徒凝冰听他一番糊弄杨炎的歪扯笑得愈肆意,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 “许久不见,冰姬倒是比从前爱笑了。”杨炎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容虽未变可眼神中满是冰冷,声音也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司徒凝冰早就习惯了,丝毫不为所动,径自笑完缓了几口气,这才收敛了笑容,慢条斯理的道:“师兄有所不知,这从前整日里不是对着师父就是对着你。师父是永远嫌弃我不够好,不是琴抚的不成调,就是画画的乱七八糟,再不就是仪态不够端庄,即便跳个舞他都嫌我没有感情领会不到精髓,横竖瞧我不顺眼,我见了他能不转身就跑已是极难得的了,你还指望我笑得出来?至于你…”司徒凝冰瞧着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正好相反,就怕我有一星半点比你强,成日价乌眼鸡似的盯着我,我倒是想笑可你给我机会了么?” 杨炎闻言唇角又往上勾了勾,原就有些上翘眼角因这笑容愈显妩媚,“看来你与李兄相处的不错,倒不似外头传言的那样水火不容。这我也就放心了,原还担心你们见了面会打起来,说不准就拆了我这齐王府,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司徒凝冰早料到他会请李嘉懿,所以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想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嘉责倒是惊喜道:“我哥也会来?”李嘉懿自从来到长安就住在自家别院里,也不太与司徒家往来,正是打定了主意叫外头最主要是皇帝以为他两家不和。而昨日李嘉责离开齐王府之后就跟着司徒凝冰赖在大将军府,两兄弟自然还未见过面。李嘉责有两个多月没见过兄长了还真有些想念。 “他就在里面,舅弟随我进去罢。”杨炎虽是跟李嘉责说着话眼睛却望着司徒凝冰。 司徒凝冰对着他嫣然一笑,“有劳师兄引路。”便与李嘉责随着杨炎一起进了齐王府。 两人跟着杨炎来到王府后花园的一处水榭,远远望去四面环水,水中种满了荷花,红莲白荷或艳或素,清风徐来带着阵阵花香,好一派醉人景致。水榭之中摆了一个紫檀木的大圆桌,沿桌零星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一袭象牙色长袍,头戴玉冠坐着也是一副松柏之姿定是李嘉懿无疑。挨坐在他身边的女子身穿湘妃色撒花烟罗褙子,金步摇的璎珞在阳光下闪闪光应当是已经成为齐王妃的李淑宁。而她身边隔着一臂之遥坐着个绿衫女子,低垂着头通身上下没有几件饰打扮得很素净,司徒凝冰猜测这大概是杨炎的侧室孺人卢氏。 见他们走进水榭,除了李嘉懿之外李淑宁与那绿衫女子都站了起来,李淑宁敷衍着向杨炎行了礼便越过他拉了司徒凝冰的手欢喜道:“嫂子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说着就要拉着她入座,被忽略的李嘉责对此很不满,一个箭步跨到李淑宁面前挡着她的去路,“三姐,我也来了,你怎么光顾着跟嫂子说话都不理我?” 李淑宁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多大人了?还要我来招呼?我不理你你就不会去二哥身边坐着?再说我们女孩儿家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说完一把推开李嘉责拉着司徒凝冰走到李嘉懿面前正要入座,忽瞥见身侧的绿衫女子忙扯住司徒凝冰。“瞧我这记性!嫂子我给你介绍,这是婉姐姐,她姓卢,是…殿下的侧室。” 司徒凝冰心道果然如此,正欲与卢氏见礼,不想那边李嘉责又嚷嚷起来,“你不就是婉表姐么?什么时候成了我三姐夫的侧室了?” 卢氏闻言面上立时起了两片红霞,尴尬的垂下了头。她容貌虽不及李淑宁却也是个清秀端丽的佳人,身上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此时垂头敛气似羞似窘的模样愈的惹人怜惜。 第七十八章 宴无好宴 可惜在场的三个男人好像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倒是李淑宁看不过去横了李嘉责一眼,替卢氏解围道:“就你话多!表姐是大半年前母妃赐给殿下的,比我进府还早!你别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咱们李家的人!”说着又拉了卢氏的手将她扯到司徒凝冰身前,“表姐你别理嘉责,快来见过我二嫂。八??一中文网 ” 卢氏抬起头偷偷瞧了司徒凝冰一眼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盈盈行了一礼娇娇弱弱的道:“见过世子妃。” “不必叫世子妃了!”她话音刚落,杨炎就开了口,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她是我师妹,你以后见了唤一声大小姐便可。”说完也不管其余几人如何惊讶,径自朝司徒凝冰招手道:“冰姬你过来我身边坐。” 在与杨炎的接触中李嘉懿隐隐从他身上瞧见了几分自己妻子的影子,在见过长笑之后他就更怀疑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几次旁敲侧击都被杨炎岔了过去,如今听他亲口说出虽有些惊讶倒也不意外,只他后面两句话叫李嘉懿心里无端生出一股子无处宣泄的焦躁来,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将司徒凝冰扯到自己身边。 不料他手伸到一半,司徒凝冰已是冷笑一声,语调中满是挑衅与讥讽,“离开了师父,恢复了王爷的身份,师兄到底是不一样了,居然命令起我来了!”把玩着垂在肩头的一缕秀,司徒凝冰挑眉瞧向杨炎,笑靥如花,“你说我是听还是不听好呢?嗯?”这句话说得似娇似嗔叫人听了感觉就如心里有只猫爪在轻轻的挠痒,可是背后有莫名生出一股冷意,好像下一刻自己的心就会被这只猫抓生生挠碎! 不待杨炎回话,司徒凝冰已自行坐在了李嘉懿身边,半真半假的道:“算了,我还是坐这儿罢,跟你一起坐,你吃不下饭不打紧我可不想把自己饿着,毕竟你请我吃饭的时候不多,我该多吃些才够本。” 李嘉责已经有些受不了他们两人间难以名状的剑拔弩张,咳嗽了一声,强挤出个笑脸对杨炎道:“那什么…三姐夫,我早膳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肚子直打鼓,你跟我嫂子师兄妹叙旧能不能等吃完饭再说?” “对…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上菜罢,这个时辰也该用午膳了。”李淑宁自嫁入齐王府虽然也时常与杨炎起冲突而且每次都输得一败涂地可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有一种像吞了七八只小兔子似的恐慌感,总觉得平日里暗自鄙视的弱不禁风的齐王这会儿会忽然长出獠牙扑上去将她嫂子撕个粉碎! 杨炎分别瞧了李嘉责姐弟一眼,微微一笑成功的晃花了水榭中大多数人的眼,这才吩咐周围伺候的下人们,“没听见王妃的话么?还不快上菜,别叫我的贵客久等了!” 齐王府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主子,这一点在李淑宁嫁进来的第二天府中众人便都心知肚明了,故而王妃说上菜没人敢动,可杨炎一声令下却无人敢怠慢。 不过盏茶功夫,入座的诸人面前就摆满了各色精致的佳肴,色彩缤纷赏心悦目,只是仔细一瞧每个都是素菜不见一点儿荤腥。李嘉懿瞧着这一道道精致异常的素菜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着,恨不得立时掀桌拉着司徒凝冰走人! “我说三姐夫,”李嘉懿能忍李嘉责可扛不住了,他总算是明白嫂子为何让他在他俩同时出现的时候躲远点了,他这哪里是被殃及的池鱼?分明就是象棋里随便牺牲的小卒子嘛!连个饭都不叫人好好吃,“你这是缺银子么?哦…一定是三姐把银子都收起来了不给你零花钱!”说着埋怨的瞧了李淑宁一眼,抱不平道:“三姐也太抠门了!”哼!齐王这个长得跟娈童似的小白脸,成心给他哥添堵,他也不能让他好过! 若是从前李嘉责敢这样冤枉自己,李淑宁早一脚踹过去了,不过她现在瞧齐王比较不顺眼弟弟可以以后再教训,当务之急瞧这个死人妖吃瘪才更重要!所以只撇了撇嘴道:“抠门的可不是我。” “咳…”司徒凝冰瞧着杨炎眼的眼神愈来愈阴冷,连忙打断了这兄妹俩,毕竟杨炎的虎须不是谁都能捋的。“食不言寝不语,不是饿了么?赶紧吃饭哪那么多话!”又夹了一筷子白菜到李嘉责的碗里,顺便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李嘉责扁了扁嘴,幽怨的吃起了碗里的白菜,不再出声了。倒是李嘉懿暗暗纳罕,两个多月没见他这原本见了自己妻子便张牙舞爪的三弟竟然变得如此乖顺听话?狐疑的瞧了司徒凝冰一眼,很不厚道的猜测她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在对李嘉责大刑伺候了? 司徒凝冰见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知怎么的就猜中了他心中所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鬼使神差的横了李嘉懿一眼。她自己还不觉得,落入李嘉懿眼中这一眼似嗔似怨还带了几分说不清的娇媚,只觉如一阵春风吹过,将方才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恼人情绪都吹散了,说不出的舒坦,本能的回了司徒凝冰一笑。 “啪”的一声,杨炎忽然一把掼了筷子,随即又悠然笑道:“徒有酒菜这饭未免吃的太无趣了,我准备了些歌舞以佐美酒佳肴,请诸位观赏。”说罢击了两下掌,舞乐声起。诸人随声望去,只见水榭外满池荷花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个身着青衣碧纱的女子,身姿袅袅伴乐起舞。 美人美景正是赏心悦目,司徒凝冰却紧张了起来,面上似乎凝神瞧着歌舞暗中只注意着杨炎的一举一动,右手紧紧握着藏在袖袋中的绢扇只要杨炎一有异动她就先制人! 不想她紧张了半天杨炎什么异动都没有,而那十几个青衣少女只是伴舞,舞了一会儿主角才在她们的簇拥之下出了场。是一个身着湘妃色纱裙的绝色佳人,腰肢款款舞姿倾城,有满池的荷花作背景,这一舞更美得叫人目眩神驰。 “跳得好!”一曲终,杨炎率先鼓起了掌,司徒凝冰瞧着他只觉得一阵心惊胆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半年不见自己进是看不透他了! 在司徒凝冰的惊疑中,杨炎招手对那领舞的女子道:“翩翩你过来,本王给你介绍一个人。” 那名唤翩翩的女子闻言款款行了一礼,然后才轻移莲步朝着水榭缓缓走来,她一身湘妃色的纱裙衣带飘飘行走在满池荷花之间,宛如从水中走来的碧波仙子。 司徒凝冰正苦思冥想杨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的时候,只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一旁李淑宁已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一会儿他要是开口把这狐狸精送给二哥,你可千万别答应!”经她这么一提醒,司徒凝冰顿时觉得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儿,可杨炎哪有那么无聊?!摆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干那些恶婆婆干的事情? 但事实证明,李淑宁是对的,当那位碧波仙子终于走到水榭的时候,杨炎冲她露出一个特别妩媚的笑容,瞧得司徒凝冰心里一咯噔。“冰姬,我给你介绍,”杨炎指着翩翩道:“这位杜翩翩姑娘是京中最有名的歌舞坊暖香阁的头牌,色艺双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杨炎瞧了李嘉懿一眼笑容更深了些,“是与李兄情投意合,我有心成人之美想将她送给李兄做一朵解语花又怕冰姬你不高兴,所以今日特意请你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放屁!”司徒凝冰对于杨炎的反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边李嘉责已经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指着杨熠怒目而视,“你小子就是见不得我哥跟我嫂子好,故意找了这什么翩翩的来恶心人的罢!告诉你,没门!” “三弟,不得无礼。”李嘉懿心里也不耻杨炎的作为,不过碍于身份他既不能将杨炎如何又要顾着礼数,只得忍下一口气,同杨炎赔礼道:“殿下恕罪,嘉责被我母亲宠坏了,不知轻重得罪之处还请殿下海涵,至于杜姑娘…”李嘉懿直接无视杜翩翩对自己投来的满含爱慕期待的眼光,“在下福薄消受不起美人恩。我看殿下是风雅之人,舍妹粗陋只怕伺候不好,不若留着偏偏姑娘在身边红袖添香对月调瑟岂不美哉?”他嘴上说得客气,心里直骂道:“不过是拗不过情面被杨辉这小子拉着喝了几回酒,听这个叫翩翩的弹了两曲子就成情投意合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杨炎轻笑两声,学着李嘉责的样,指着李嘉懿对司徒凝冰道:“冰姬你瞧,你在这儿李兄都不敢说实话了。”又扭头宽慰李嘉懿道:“李兄你放心,冰姬最是明理大度的,只要你喜欢别说一个翩翩便是十个百个她也能容得下。冰姬你说是罢?” 第七十九章 弈棋 司徒凝冰横竖打量了杨炎许久,虽然还是没猜出来他今日这一出究竟有何目的,不过终于从那种捉摸不定的惊慌中镇定了下来,瞧着杨炎气定神闲的道:“师兄都这么说了,我若不收岂不是打你的脸?再说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留在你这齐王府红袖添香是不用想了,没香消玉殒就该烧高香了,到底咱俩是同门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作孽不是?”管他什么路数!她还不信了,区区一个翩翩还能翻了天不成!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瞧瞧这半年杨炎长进了多少! 杨炎自小被她讥讽惯了,司徒凝冰话说得再难听他也能笑得出来,还不忘反击,“那倒是,不是谁都像冰姬你那样即使身在地狱也能心向天堂的。八一?中文网? ? ”说着又瞧向翩翩,“还愣着做什么!世子妃既然点了头,往后你便是世子的人,还不快过去拜见新主人!” 翩翩自从见过李嘉懿之后便念念不忘,恨不得以身相许,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心里自是喜不自禁,面上却一派矜持之色,尤其在司徒凝冰面前更是不卑不亢,礼数虽周到只那态度偏怎么瞧怎么藏着几分高傲。 李淑宁看不过眼,原本见嫂子竟然没听自己的还是收下了这个狐狸精已是替她急得直上火,如今又见翩翩态度高傲浑似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模样,不由得气上心头,待她行完了礼直接越过司徒凝冰不耐烦的摆着手道:“行了!赶紧滚下去!别杵在这儿煞风景!” 翩翩神色一僵,委屈的朝李嘉懿瞧去,只见他正垂眸盯着桌上的菜神色冷清也不知在想什么,压根没瞧自己一眼,咬了咬鲜红的樱唇她又不甘的望向杨炎,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不想他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司徒凝冰,既没心情也没功夫替她解围。翩翩只觉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可她还是坚持优雅的行完礼,身姿摇曳的退出了水榭一如来时。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司徒凝冰杨炎还有李嘉懿是各怀心思自然食不知味,至于李淑宁和李嘉责对着一桌子能淡出鸟来的素菜,对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思念之情更美那心情去细细品味眼前的美食。最后还有一个陪坐的卢氏,她除了埋头用饭就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偷瞄李嘉懿两眼然后在心底暗暗伤心一回,要问她口中吃进去的菜是什么滋味她可说不上来…… 一桌只合司徒凝冰胃口的宴席吃完,李嘉懿一刻也不愿多呆,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打算告辞,不料杨炎早已准备好了棋具,宴席一撤下,便拉着司徒凝冰非要杀一盘。 李嘉懿领教过他的棋艺,与自己在伯仲之间难分胜负,唯恐他借着输赢提什么要求正想开口替司徒凝冰出战,却见她一脸有趣的瞧着杨炎,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人家是百战百胜,师兄却是千战千败还越战越勇,如此坚韧不拔真是叫我佩服。” 李嘉懿闻言硬是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而杨炎则是抿着唇笑得有些勉强,“我不如冰姬你这般潇洒,不擅长的索性碰都不碰,你喜欢扬长避短我却追求至善至美。” 司徒凝冰嗤笑一声,说出来的话也欠揍的很,“所以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光说无用,我们还是棋盘上见真章罢。”杨炎不再多言,伸手从棋罐之中拈了一枚白子就要落下。 “等等!”李嘉责出声抗议道:“这落子的先后不是应该猜枚决定么?怎么你执白子倒先走了!”这摆明就是占便宜,欺负他们不懂规矩呢?! 饶是杨炎定力再好,这两句话也说得他脸色阴沉了下来。论理李嘉责说得确实不错,可司徒凝冰棋力远在杨炎之上偏还有个下棋一定要执黑子怪癖,所以但凡他俩对弈必定是司徒凝冰执黑却后落子,十年下来已成习惯,杨炎也不觉得如何,经李嘉责这么一提醒这才惊觉,原来这十年来从落子开始自己便占了优势,可到最后还是输了。瞬时心头涌出一股屈辱无助之感,棋局才刚开始他的心已乱了。 “师兄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连这第一步也不知如何走么?”司徒凝冰瞧他拈着棋子的手僵在那里知他是在意李嘉责的话,旁的倒也罢了唯独这棋盘上她不屑占杨炎的便宜,遂出言相激道:“你若没想好,咱们还是改天再战,需知落子无悔,棋盘之上一步错满盘皆输!” 杨炎定了定神,白子落下,司徒凝冰想也不想黑子紧随其后,杨炎深知她棋力再也顾不得其它全副心神都投注在了这棋盘之上。 其余四人,李嘉懿凝神观棋心,见杨炎出手不凡司徒凝冰落子却毫无章法不由暗暗替她忧心,深怕她话说得太过一会儿输了面上不好看。而李嘉责姐弟两个都不通棋道,不过瞧个热闹,见司徒凝冰几乎想也不想就落了子,只觉嫂子必定棋艺非凡已经开始考虑一会儿齐王输了怎么埋汰他!卢氏当姑娘时也颇有才学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棋艺也不错,瞧两人下棋便觉得这世子妃也太自大了,这等棋艺与王爷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棋下到一半,卢氏连连摇头,李嘉责俊眉紧皱都觉得司徒凝冰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枚黑子落下,整盘棋的格局忽然大变,原本散乱无章的黑子立时变得杀机四溢,不过盏茶功夫杨炎已失了半壁江山,剩下那半壁也是危机四伏,杨炎面上镇定只僵在半空中不知何处落子的手泄露了他的走投无路。 杨炎久不落子,司徒凝冰百无聊赖的拈着枚黑子在棋盘上虚虚的比划着,李嘉懿一开始没注意,再仔细一瞧顿觉心惊,她看似随意可其实每一次黑子都虚落在那未落下的白子的生路上无论白子走哪一步都只有一个下场——死无葬身之地! 杨炎手中的白子始终没有再落下,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投子认输。“半年没见,冰姬的棋艺一分都没有落下,着实叫人欣慰。”幸亏杨炎已经习惯了输棋,纵然难过失落也没持续多久,很快调整了状态,至少对着司徒凝冰他还能笑得出来。 “没法子,”赢了棋司徒凝冰还不忘讥讽杨炎,“我可不像师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就这点子长处,当然要拿得出手。”去你的至善至美罢!她只区区一个围棋便叫他一败涂地! 杨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里那股火给压下去,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师妹既然赢了,我也不好叫你空着手回去。”说罢扬声朝水榭外道:“带上来!” 话音刚落,只见水榭外的九曲桥上一袭银粉色宫装的长笑牵着一根细长的银链子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缓缓走了过来。 待走近了,这才瞧清楚那银链子拴的哪里是什么猫,分明是一只小白虎,因为还小身形并不大,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水榭中的诸人,不时出两声,“嗷…嗷…”的叫声,可爱极了。 “这个就当作彩头给你带走罢。”杨炎站起来亲自走到长笑身边抱起那只小白虎递给司徒凝冰,“当年我吃了你养的小羊羔瑞雪,如今还你一只百兽之王。”说着不待司徒凝冰伸手,已径自将手上的小东西塞进了她怀中,趁着俯身的当口在她耳边轻声道:“都说宠物随主人,任人宰割的羔羊不适合你,唯有张牙舞爪的猛兽才合你的身份…生辰快乐。” 司徒凝冰微微一愣便明白了,这哪是什么赢棋的彩头分明是她今年的生辰礼。这是他们师父想出来的花样,每年他们都要各自给对方准备生辰礼物。很奇怪他们的师父一面要求他们亲如兄妹转身就残忍的叫他们明白,天地虽大却不能同时容纳他们两个人,想要活下去就要不遗余力的打败对方!也许这样能增加他看戏的趣味…… 司徒凝冰原以为离开了师父似这等虚情假意的关怀祝福可以就此作罢,没想到杨炎居然念念不忘而且还贯彻始终,果然病得不轻! “嫂子我帮你抱着,”李嘉责本能的觉得自家二哥脸色不太好看,上前一把将圆滚滚的小白虎从司徒凝冰怀中抱了过来,顺势推开离得太近了的杨炎,还非装出一副体贴的模样,“这小畜生凶的紧,仔细别咬到了你。” 不妨长笑在一旁冷冷的道:“这白虎自生下来既被驯养,性子温顺的很,况且牙还没长齐不会咬人的,大小姐尽管放心。”虽是说与司徒凝冰听的可分明针对的是李嘉责。 打从她出现开始李嘉责就时不时的偷瞄上两眼,哪知长笑目不斜视瞧都不瞧他一眼不说,还拿话噎他,李嘉责只觉得既失落又委屈,扁着嘴抱着怀里毛茸茸的肉球退到一边独自伤怀去了。 第八十章 冷战 从齐王府出来,李嘉懿便上了司徒凝冰的马车。八?一?中?文网 原以为他一定会问自己与杨炎的事情,正酝酿着该从何说起,不妨李嘉懿对杨炎只字不提,只问了几句他离开之后安国公府的情况,司徒凝冰以为他是怕李元祥趁他不在又玩什么花样便细细将李淑宁出阁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身子没什么的,你离开这些日子太守祝夫人隔三岔五的就会来陪她说话,她的精神倒比从前更好了,还学了不少祝夫人调教妾室的本事,张姨娘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至于令兄…”司徒凝冰瞧着李嘉懿一字一句道:“我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必然做到!” 李嘉懿对她的话似乎有些不太上心,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忽然问道:“绿衣和红袖如何了?” 司徒凝冰微微一怔,只觉得喉咙口好像堵了一口气,缓了缓才又笑道:“绿衣跟你们府里冯先生的二儿子订了亲,估计你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嫁做人妇了。红袖不愿配人,我也不想勉强她,放还了身契给了五百两银子,让她出府了,听说她在浩雪绣庄找了份活计,虽比不得府里锦衣玉食不过生活自由倒合她的性子。”司徒凝冰面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暗道李嘉懿不知所谓,大事不关心对两个丫鬟倒是挺在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担心她亏待了他的人何必非要让她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嘉懿静静的听她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冒出一句,“不过两个丫鬟倒叫娘子如此费心。” 司徒凝冰听他语气不对,隐隐藏着一丝怒气,而且明显这气是冲着自己来的,莫不是嫌她处置的不好?委屈了他两个丫鬟?心里一阵气闷,这个李嘉懿还真把她当自己属下了!一个不称心就敢给她甩脸色! “李公子客气了,所谓拿人手短,我既收了你的厚礼自然要尽心尽力,况且你那两个丫鬟金贵的很我怎么敢不用心?”司徒凝冰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力,但也要看情况,不是谁都能叫她忍的,李嘉懿还没这个分量! 两人心里都有气,各自扭头去瞧车窗外的风景,谁也不理谁。好在司徒府很快就到了,司徒凝冰也不等坐在外头的见怜打帘子扶她下车,马车一停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自己掀了车帘一跃而下,头也不回的进了大将军府。 李嘉懿望着被司徒凝冰用力甩下还在不住晃动的车帘不由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将气撒在了她身上?那梅花簪原就送得迂回她不明白也不奇怪…… 正暗自后悔,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动,回神一看车厢里不知何时多了只毛茸茸的小白虎正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歪着脑袋迷茫的望着自己。接着车帘一掀,李嘉责也爬了上来,抱起小白虎坐到他对面一脸严肃的道:“哥,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李嘉责面上的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极敏锐,这些时日与司徒凝冰混的熟了于她的脾气也知晓几分,方才见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不等见怜搀扶就快步往府里去了,就晓得不对,他这嫂子平时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子安然闲适的慵懒,走个路那就跟逛花园似的还必定得有人扶着,何曾见过行动如风的样子?肯定是吵架了! 李嘉懿一见他怀里的白虎就来气,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不过两个月你跟她的关系倒亲近不少,原先还喊打喊杀的,这会儿一口一个嫂子比对我都亲!” “你别岔开话题!”李嘉责瞪着一双眼睛盯着他,那模样简直跟他怀里的白虎一模一样,“你说,你是不是为了齐王那小白脸跟嫂子置气了?” 在一人一虎的逼视下,李嘉责撑不住尴尬的扭过了头,故作淡定的道:“没有,我不过是问了她一些家里的状况。” 李嘉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还是那么盯着他,眼睛里明显的写着“我不信”三个字。李嘉懿拿他没办法,只得半真半假的交代,“我语气不太好,惹得她不痛快了。” 李嘉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脸上露出一副我看穿了你的神气,“我看是你不痛快了罢?”见李嘉懿倒了杯茶慢慢品着不理他,李嘉责索性抱着小白虎挤到他身边,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你分明是为了齐王的事情生气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嫂子,就装作毫不在乎,可是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带了出来,叫嫂子听出来了,所以她不理你了,对不对?!” 李嘉懿拿着紫砂茶盅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僵,瞧着面前满眼星光的一人一虎只觉又气又囧,想也不想一杯茶水就泼在了李嘉责脸上,连他怀中的小白虎都没能幸免。 一人一虎不约而同的拿爪子去抹脸上的茶水,李嘉责还不忘嚷嚷,“哥,你心虚了!” 李嘉懿趁着他摸脸的功夫,扬声叫来清书玉砚换了自己的马车回别院去了,待李嘉责抱着小白虎从司徒府的马车里下来,哪里还找的着李嘉懿的影子? “唉!”李嘉责望着原本停着自家马车的空地,摇了摇头道:“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别扭,算了还是让我亲自出马替你把嫂子哄回来罢。”自觉这个主意很妙,得意洋洋的对着怀中的小白虎道:“做弟弟做到我这么尽职尽责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了!” 小白虎眼睛亮亮的望着他,附和般的,“嗷…呜…”了一声。 李嘉责背后目睹了主子犯傻的小厮雷鸣望了望四周,见没什么人,松了一口气之后不屑的骂了声,“白痴!” 好在李嘉责正想着该如何叫司徒凝冰消气没听见,不过当他抱着小白虎去找司徒凝冰的时候刚说了没两句就被一本厚厚的字帖砸了脑袋,还没来得及喊疼,耳边已传来了司徒凝冰悠闲中透着森冷的声音,“你这么闲,把这本字帖摹写一千遍,七天后我要检查。” 李嘉责很想喊冤,他一片好心还两头不讨好,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一手拿着字帖一手抱着小白虎垂头丧气的正准备离开,冷不防见怜从他手中把小白虎抱了去,理所当然道:“这是我家小姐的。” “嗷…呜…”小白虎眨着眼睛依依不舍的李嘉责,在见怜怀中不停的挣扎着。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李嘉责自动忽略了它是齐王送的,抱了半日很是舍不得,咬了咬牙冒着被司徒凝冰罚抄一千遍的风险,厚着脸皮挤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司徒凝冰,期期艾艾的道:“嫂子…” 司徒凝冰这回倒没把他怎么样,很大方的挥了挥手,“抱走罢。” 李嘉责大喜,“谢谢嫂子!”一把就从见怜手中将小白虎抱了回来,乐颠颠的跑了。 见怜气得直跺脚,“小姐,那是大公子送的东西凭什么给他?那小白虎那么可爱咱们自己养着多好玩呀!” “你若是想要,再弄一只就是了,白虎纵然稀罕我要找也不是找不着,杨炎的东西不要也罢。”司徒凝冰心里很清楚哪怕杨炎送再珍贵的东西给自己,想她死的心也不会因此动摇分毫,她也一样!留着他的东西尤其是这种活物一旦养出感情,动手的时候说不得会心软,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是奴婢短视了。”见怜这才想起自家主子似乎自来不喜欢大公子送的东西,不是束之高阁就是随手送了人。 再说李嘉懿回别院之后才现载着杜翩翩的马车也跟了过来,他原本心里就有火方才又惹的司徒凝冰动了气正烦躁着,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哪有好气,大门都不让人进就直接吩咐清书,“送到大将军府去,我这宅子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清书有些为难道:“公子,这不太好罢?”把别人送的女人送到岳家去,这叫什么事儿?难道是孝敬泰山的?那泰水大人还不得提着菜刀来找你算账! 李嘉懿一时没想到这层,不耐烦的道:“人又不是我收的,谁收的让她找谁去!” 清书算是明白了,主子这是在跟少夫人置气呢,突然觉得他家公子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嘛,跟自家娘子闹起脾气来还不是跟玉砚他老爷子差不多,一样的幼稚! 为了叫自家主子体会一下人间疾苦,清书决定还是不要提醒他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将杜翩翩送到了大将军府。 “滚。”司徒凝冰随意翻阅着一本山河图志瞧都未瞧清书一眼,优雅的吐出了一个字。她才没那闲工夫替他处理那些个莺莺燕燕。 清书还想再说什么,还没张口就瞥见见怜满脸笑容的瞧着他,捏着自己那双媃荑般的手出“咔…咔…”的声音,清书只觉得自己小心肝都颤了颤,乖乖的闭上了嘴,灰溜溜的退下了。 “公子不要,少夫人也不管,这又不是个物件我还能贪污了,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藏我屋里罢?”清书正垂着头喃喃自语,不想迎面撞上了跟小白虎在花园里撒欢的李嘉责。 第八十一章 序幕 从清书口中知道了原委之后,李嘉责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自告奋勇的要替清书排忧解难,拉了清书带着杜翩翩驾着车就去了暖香阁,用原来一半的价钱将杜翩翩卖回给了老鸨。 司徒凝冰事后听说老鸨笑歪了嘴,而那个倒霉的杜翩翩气得翻白眼晕了过去,不出一天功夫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名动京师的花魁杜翩翩被人退货了。坊间传闻大致分为两派,大多数女人倾向于杜翩翩有隐疾这一说法。而男人们则大部分认同李公子忌惮岳家势力不得已而为之的观点。双方各执己见,为此争论不休,有那好事的使尽了浑身解数或向暖香阁打听,或从大将军府和李家别院的下人处探察。一时间,三处打杂的下人倒是捞了不少油水。只是他们并不知内情,瞧在钱的份上都不过胡编乱造两句,除了歪曲事实让争论更热烈之外毫无用处。还是李嘉责看不下去,站出来登高一呼,给出官方说法:齐王太抠门!不仅请客吃饭看不到肉,连送个女人都送自己用过的,换你你要么? 平息了一场争论却又掀起了另一场口水战—要?不要?再次丰富了长安城不同阶层闲暇时的谈资。且使得原本身价最高可达到一万两的杜翩翩现在五千两买家还要左思右想考虑再三。倒是杨炎了笔横财,这两日来齐王府送礼的官员不少就连宫中都赏了许多东西。 瞧着一叠叠厚厚的礼单,杨炎笑得异常魅惑,“李嘉责你给我等着!” “你就等着罢!”司徒凝冰拿铜戒尺狠狠抽了李嘉责一顿之后,恨铁不成钢道:“杨炎那性子有仇必报,前次你在齐王府已经得罪了他,碍着我两句浑话他也不至于放在心上,可这回你让他丢了这么大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是叫杨辉么?”李嘉责的显然没找到重点。 司徒凝冰揉着额角,有气无力的解释道:“炎是我师父给他取的,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李嘉责哦了一声,随即才回到重点上,龇牙咧嘴没好气的道:“我管他叫什么!这小子不安好心想撬我哥墙角!他不放过我,我还不放过他呢!”又小声嘟囔着,“最好气死他,三姐就能改嫁了。” 他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可司徒凝冰还是听见了,瞧了眼方才抽完李嘉责扔地上的铜戒尺,捡起来对着李嘉责又是一顿抽! “我只告诉你两件事!”抽完了,司徒凝冰心气顺了不少,扔了戒尺又恢复了平日里慵懒优雅的模样,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一、淑宁还在他府里;二、他是长笑的主子。” 李嘉责浑身都被抽得火辣辣的疼,脑子却异常清楚,只一瞬便明白了司徒凝冰话里的意思。仔细一想直觉背后已在冒冷汗。随即便是一声怒喝,“居然把气撒在女人身上!他还是不是男人?!” “哈!”司徒凝冰嗤笑一声,“什么是男人?俗语还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呢!你自己都未必守得住君子之道却要以君子之道要求你的敌人,不觉得很可笑么?”见李嘉责一脸焦灼之色,似乎随时都会冲出去找杨炎拼命,司徒凝冰这才柔声安慰道:“我方才不过提醒你一句,叫你以后行事多些思量,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且不说淑宁是他的王妃背后还有李氏一族,就是长笑跟了他这些年并不只是一个丫鬟,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如非必要他不会这么傻为了一时之气自断臂膀。” “真的?嫂子你不是哄我?”李淑宁是至亲之人,而长笑…李嘉责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意她,只是本能的不想她受伤害。虽听了司徒凝冰的安慰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司徒凝冰撑着下巴也不说话,只微笑的瞧着他。李嘉责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可笑,嫂子会抽他、讽刺他、吓唬他好像就是没哄过他,松了一口气之余顿觉自己有些可怜…… 不过司徒凝冰接下来的话会让他变得更可怜,“淑宁和长笑暂时不会有事,你…我就不能保证了。所以从今日开始,你给我乖乖的呆在府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半步!” 李嘉责还想讨价还价一番,司徒凝冰早瞧出他的心思,又闲闲的补了一句,“为了不让你太无聊,自明日起你每日卯时初刻起床跟武师练一个时辰的武,再去孟大家那儿上课,下午练字做功课,晚上考试。” 李嘉责张大了嘴,呆呆的瞧着司徒凝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嫂子你还是再抽我一顿罢…” 李嘉责过了五日起早贪黑的非人生活,终于在八月十五这一天因为皇帝一道圣谕得到了暂时的喘息。照常例,中秋节于深宫内院来说也算不得特别重要的节日,比不得民间有许多活动,皇帝若是高兴就来个君臣同乐找一堆人进宫吃月饼——例如先帝。若是嫌麻烦就关起门来一家人吃月饼——例如现在的皇帝。而这个中秋节由于突厥使臣的来访,皇帝为了展现中原泱泱大国的气象,下旨命长安城所有皇亲国戚及二品以上的达官显贵都要在八月十五这一日入宫参加中秋夜宴,还特意说明可携带家眷。 皇帝下了旨,不去那就不是不给面子的问题了,怎么算李嘉责都可以在表叔、姑父还有亲家老爷三个称呼之中任选其一来称呼皇帝,皇亲国戚四个字也称得上名副其实,自然不能不去。 “姑姑、先生、嫂子你们喝茶。”李嘉责倒了三杯茶讨好的一一端到马车里的三个女人面前。因为司徒凝冰深知杨炎个性,不敢叫李嘉责骑马便拉了他与自己一同坐马车,而被当成陀螺似的抽着转了五天,正庆幸能入宫参加中秋宴放松一下的李嘉责也没那么多要求了,不管是骑马还是坐马车只要能去他便心满意足了。 司徒夫人笑盈盈的端起茶杯慈爱的瞧着李嘉责道:“你这孩子就是乖,比我们家那两个不省心的强多了。”李嘉责长得好,嘴又甜,身上还流着独孤氏的血,极讨司徒夫人的喜欢。 “姑姑你这是哄小孩儿呢!”李嘉责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深谙讨司徒夫人欢心之理,“二表哥武功高强又会打仗,正是将门虎子。大表哥就更不用说了,文武双全又稳重干练,连陛下都颇为看重,前程似锦的,我这种不学无术的哪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姑姑你再疼我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一番话说得司徒夫人心花怒放,指着他直对孟大家笑道:“你瞧这孩子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怨不得连先生你都要收他当弟子。” 孟大家瞧了李嘉责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这才对司徒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凭心而论,他这个小徒弟的资质确实不错,不仅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性子虽然顽劣了些可胜在能吃苦,更难得的是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如同一块璞玉只要细心雕琢,假以时日必定会光芒万丈!她隐隐有些明白司徒凝冰的严苛了。 李嘉责收到先生的警告,下意识的瞧了司徒凝冰一眼,现她正抿着茶一双眼睛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只觉得浑身上下皮都紧了起来,忙收起了满脸的谄媚,干咳了两声转头向孟大家问起了此次来访的突厥使臣的事情。 “先生,您说这回突厥突然派使臣出访,不会只是两国交流文化这么简单罢?” 孟大家摇了摇头,“似这等外使来访之事往常都由陛下亲自过问,我久不在朝中,消息多有滞后疏漏只怕判断不准,一时也说不好。”这件事她早就猜测过,除了十七年前突厥派使臣来访求亲,靖成长公主远嫁和亲之后,这些年两国虽相安无事却也再无遣过使臣来往,如今突厥使臣突来长安怎么瞧都有些蹊跷!问过司徒凝冰,只她也不甚清楚,自己就更不好妄下判断了。 其实,于突厥使臣的来访,司徒凝冰并非真的一无所知,至少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件事是杨炎一手主导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她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反正不可能是因为这些年中秋过得太冷清特意找来几个突厥人热闹一下。而且她总有一种感觉,答案在今夜就会被揭晓!这个中秋宴与其说是皇帝为了突厥人准备的宴会倒不如说这是杨炎精心布置的舞台,他十多年的隐忍,痛苦和不甘终于要在今夜爆了!她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她的师兄,她不共戴天的对手究竟要以怎样的方式向她宣战! 透过车帘望着越来越近的玄武门,司徒凝冰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激动?是惆怅?还是悲伤?十一年前她便是从这里走进去,出来的时候一生的轨迹已经改变!而今日当她再次从这道门走出来,天下的轨迹亦要随之改变! 第八十二章 凤舞九天 中秋节,赏月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为了突出这一主题,晚宴设在露天御花园的西海边,园中挂满了各式宫灯,远远望去花影树丛之间灯光摇曳,一片辉煌。网 因为是露天,座次便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品阶高些的坐的离西海近些,能更清楚的观赏西海中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表演的歌舞。 “嫂子你坐这儿!”李嘉责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早已入座的李嘉懿,也不管旁人如何,生拉硬拽的就扯着司徒凝冰坐到了李嘉懿身边,还背着司徒凝冰偷偷朝他使眼色。 司徒凝冰一来顾忌着场合,二来那日不过一时之气兼有叫李嘉懿认清二人立场身份的考量在里面,火便的大了些。如今几日过去,气早消了。想着毕竟同坐一条船,闹得太僵有翻船之险,还是给他一个台阶,便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李嘉懿侧头打量着身侧一袭水碧色齐胸襦裙,外罩着月白色的褙子,只在袖口衣襟处绣着海浪双鸟纹,满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挽起,鬓边一支蝶恋花嵌宝华胜,小巧的耳垂上明珠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便如夏日里的一点星光闪闪烁烁,青丝掩映间露出一截白腻如玉的脖子,不知怎么的他就看痴了,连原本准备说些什么都忘了。 “我脸上有金子?”司徒凝冰早感觉到了李嘉懿的目光,原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想要和解便静静的等着他开口,哪知他盯着自己瞧了半晌竟是一声都不吭,想来是拉不下脸面。暗骂了一声矫情,为大局着想,既然他开不了口她就再给他一级台阶。 李嘉懿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强做镇定的回道:“我只想瞧瞧娘子是否还在生气。” “李公子”司徒凝冰扭头静静的瞧着他,认真道:“你我之间原本没有必要为了些许小事置气,那日是我鲁莽了,为了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往后你托我办事的时候请事先将你的要求讲清楚,以免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李嘉懿听她一声李公子只觉得心里苦。不错,他们只不过是徒有夫妻之名的搭档,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渐渐忘了这一点,只记得他们是夫妻…… “好。”尽管心里一阵苦,李嘉懿面上还是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瞧着司徒凝冰的目光透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宠溺,“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左右她已经上了他的船,一辈子的时间很长,他有的是时间叫她忘记。 他生的极好,就算跟妖孽般的杨炎站在一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配上目中醉人的神色,司徒凝冰都不由得心神一颤,赶紧别过头默念了几遍《地藏菩萨本愿经》。随即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颊上的蟠龙面具,很不合时宜的想着,生的好看果然也是一项优势,老家伙要她戴着面具肯定是偏心杨炎! 正胡思乱想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艳丽的红色,抬头一瞧,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杨炎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一袭正红色广袖长袍,金冠束,肩头垂着两根鲜红的带,更衬得他的容颜艳丽绝伦,连天上的明月都被夺去了光彩。园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而杨炎却只瞧着她笑得魅惑无比。 司徒凝冰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在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杨炎就如一朵美丽的曼陀罗,越是艳丽迷人越隐藏着致命的毒性! 输人不输阵,迎着他的目光司徒凝冰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有一股任你地动山摇,我自巍然不动的气概。 两人无声交锋,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竟有几分眉目传情之嫌。园中不少年轻的夫人小姐们都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偷偷打量司徒凝冰不时的低声议论几句,那些年长的虽嘴上不说可暗地里的眼神交流也不少,一时御花园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直到内侍高声传唱着“陛下驾到!”这股子暗流才渐渐消失。今日与皇帝一同出席宴会的除了几个突厥使臣之外还有后宫的几位嫔妃以及宫如今宫中唯一的孩子翼霏公主。司徒凝冰粗粗瞧了一眼,只见到德妃与已降为昭媛的淑妃竟是缺了李贵妃不禁有些奇怪。 “母妃病了。”翼霏一见到司徒凝冰就跑了过来挤在她与李嘉懿中间皱着鼻道,“这几日都在吃药,我偷偷尝过那药可苦了。”她眉目间透着一股子抹不去的忧愁,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恐惧,“姐姐?书里说良药苦口,母妃每日都喝那么苦的药,病很快就会好的罢。” 司徒凝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不安,一双眼睛却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杨炎,柔声道:“嗯,只要翼霏好好的贵妃娘娘也会好好的。”不过几日前淑宁还进宫见过李贵妃,当时她应当身体无碍,怎么才几日功夫就病得连这等接待突厥使节的晚宴都不能参加了?怎么瞧杨炎的嫌疑都很大! 果然,杨炎给了她一个“好戏还在后头”的眼神,然后瞧向正在西海舞台上跳着折腰舞的舞姬一副欣赏歌舞的模样。 司徒凝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猜测着他该不会如此黔驴技穷跟上次齐王府的时候一样送个女人给自家老头子罢?可皇帝又不好色,登基二十多年连秀都没选过,宫里嫔妃少得可怜,使美人计也得看人呀! 直至一曲舞罢也没生什么,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杨炎耍了,忽听一个少女娇憨的声音响起,“皇帝舅舅,她们跳的是凤舞九天么?”说话的少女一身异族服饰,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量高挑五官深邃,听她对皇帝的称呼应当是靖成长公主与突厥可汗的女儿,突厥的公主阿史那伊。 皇帝面上一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偏那阿史那伊似乎一无所觉犹自说道:“听我娘说这是天下最美的舞,我就想这回来中原一定要见识一下,谁知道原来也不过如此,太让人失望了!” 御花园中原本推杯换盏闲聊说笑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在座众人大多都知道凤舞九天是先皇后所创独舞,自先皇后薨逝之后便成绝响,而先皇后似乎是皇帝的一个禁忌,她殁之后他再没立过皇后,甚至封了她生前居住的立政殿,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却又从来不踏足那里一步,也从不主动提起她更不愿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叫人看不懂究竟是深情还是无情…… 皇帝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无人敢应阿史那伊,眼见气氛胶着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一见此人,司徒凝忽觉醍醐灌顶,来不及细想便四下张望寻找着独孤秀,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只瞧见杨炎正一脸得色的望着自己,她便知道独孤秀今夜注定是要被自己父亲给卖了! “公主不必失望。”站起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蜀国公独孤鸿,只见他一脸正色的对阿史那伊道:“方才所舞的并不是凤舞九天,此舞乃我朝文贞皇后所创,自她薨逝之后便已失传了。”阿史那伊闻言满脸的失望之色,不想独孤鸿接下来一句话却叫她喜出望外。 “不过她留有舞谱,小女自幼照谱苦练倒也能舞出**分神韵。”此言一出,除了阿史那伊之外,园中众人皆惊,忍不住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阿史那伊却是不管这些,只对着独孤鸿道:“真的?!那你快叫她跳给我瞧瞧!” 独孤鸿没有应声只有些惶恐的去瞧皇帝。 “**分神韵?”皇帝眼眸冰冷,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朕倒想见识见识!” 舞乐声起,当一袭火红色舞衣的独孤秀如天外飞仙般翩翩飘落到西海的时候,皇帝眸中的冰冷渐渐被痴迷所取代。司徒凝冰瞧见他的嘴唇喃喃嚅动着,似乎在唤着,“皇后…” “哼!臭妖精!”显然注意到皇帝变化的不止司徒凝冰一个,翼霏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她父皇和独孤秀之间来回打量,撅着小嘴气咻咻的道:“跳的丑死了!”她的声音不大,又有舞乐声遮盖,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独孤秀身上,故而除了坐在她身边的司徒凝冰和李嘉懿谁都没有听见。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的伸手摸了摸翼霏的头,两手相触,李嘉懿只觉一片冰冷腻滑,想也没想便紧紧的握住了司徒凝冰的手,只想将自己的温暖分给她。 司徒凝冰身子一僵,本能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李嘉懿握得太紧她挣了一下竟没有挣开,碍着翼霏她又不能太用力。有些恼怒的去瞧李嘉懿,只见他正一脸温和无害的瞧着自己,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无赖,“你手太凉了,我帮你暖暖。” 司徒凝冰再一次觉得生得好看实在是一个大优势,明明心里想着要把手抽回来然后找机会给他一巴掌的,可是瞧着李嘉懿灯影下俊秀绝伦的脸庞她居然就这样任由他握着…… 第八十三章 替代品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八一中?文? “你叫什么名字?”一曲凤舞九天让皇帝对独孤秀另眼相待,司徒凝冰能感觉到他对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温柔,似乎稍微大声一些就会惊醒了他的美梦。 “回陛下,”独孤秀的声音响起,不似从前那般娇弱害羞,倒透着一股端庄大气,“臣女独孤秀。” “独孤秀...”皇帝喃喃念了几遍,随即点了点头,“一枝独秀,好名字!抬起头来,叫朕瞧瞧你当不当得起这一枝独秀!” “是”独孤秀平静的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 李嘉懿只觉得掌中那白腻如玉的手正随着她抬头的弧度在一点点的收紧,想到独孤秀是她的表妹,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却被自己的父亲亲手送进皇宫这座牢笼,成为先皇后的替代品!也不绝心凉,握着她手不自觉地更紧了些。 “梓潼!”一声惊呼之后皇帝猛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独孤秀身前将她一把扯了起来,一手擎着她的下巴一手温柔的抚过她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唇...... “你终于回来了!”将独孤秀紧紧的抱在怀中,皇帝的神情激动中透着些许疯狂,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刻!从前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待你。我誓!从今以往后一定竭尽所能待你好,你别离开我!” “恭喜父皇重获至宝!”戏看够了,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杨炎站了起来给一干不知所措的王公贵族们起了个头。 一时间御花园中“恭喜陛下重获至宝!”的恭贺声此起彼伏,翼霏却气的小脸都变了形,哼了一声气咻咻的跑出了御花园。司徒凝冰不放心,同李嘉懿使了个眼色自己追了出去。 “翼霏...翼霏...”司徒凝冰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影,正有些担心呼听头顶上传来一阵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的哭声,循声抬头只见一旁宫殿的屋脊之上缩着个小小的人影,瞧衣饰正是翼霏。 司徒凝冰也顾不得深究她是怎么上去的,她只想尽快把她弄下来。 飞身上了屋脊,司徒凝冰坐到了翼霏身边,伸手将蜷缩成一团的翼霏搂入怀中,一下下的抚着她的秀却并不说话。她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翼霏,她的父母素来恩爱,别说妾室通房她老爹除了她娘,别的女人连瞧都不会瞧一眼。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老爹哪天鬼迷心窍有了旁的女人,她也能直接弄死,可她总不能教翼霏弄死独孤秀罢! “姐姐”翼霏窝在司徒凝冰怀里痛哭了一场,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忽然抬头用一双还闪着泪光的眼睛瞧着她,“你知道么?其实父皇并不喜欢母妃,他喜欢的是已经死了的皇后娘娘,只因为母妃长得像她,父皇才喜欢她的,就连我的封号都是照着皇后娘娘的名字取的…那个独孤秀比我母妃长得更像皇后娘娘,父皇有了她就不会再喜欢我和母妃了!” 司徒凝冰瞧着她一双因为被泪水冲刷过而显得分外明亮清澈的眼睛,吃惊之余也有些心疼,她一直以为翼霏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想原来她心里这般明白,或许这些年她一直都在皇帝虚幻的父爱中活得战战兢兢,害怕却不敢对任何人诉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司徒凝冰望着翼霏,笑得没心没肺,“我从小也是被当成先皇后的替身长大的。你父皇虽然因为你母妃生的像先皇后而移情于她,可却从来没强求她变成先皇后,无论你父皇把她当成了谁你母妃还是你母妃。而我…从六岁开始我的师父就严格的规定我的动作仪态,说话的语气表情,甚至兴趣喜好,都要同先皇后一模一样。”司徒凝冰将一双青葱如玉的手摊到翼霏面前,“我这双手手心的肉被他拿着戒尺打烂了不知多少回,就是因为我始终不像先皇后,至少你跟你母妃不会因为学不来先皇后而挨打罢?” 翼霏瞧了瞧她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很难想象手心的肉被打烂了是什么样子,只是有了对比她忽然觉得失宠于父皇也不是太悲惨,她原就是个心宽的孩子,如今被司徒凝冰用自己的悲惨经历这么一安慰,心中的愁绪顿时消散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司徒凝冰之所以挨打有一半是自找的,她并不是像不了先皇后而是她倔强的不愿意成为另外一个人,从前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模仿的是谁,可是从师父不合情理的要求以及他看着自己时那种矛盾的眼神里,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训练成另外一个人!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她有多出色,反正司徒凝冰不愿意!所以,她反抗了,按照师父的要求将仪态礼仪练得毫无瑕疵举手投足都一派难言的优雅,只气韵上独缺了端庄大气却透着一股子慵懒贵气,将老家伙气得直跳脚却又挑不出错来。他暗示她苦练琴艺画技,她就偏在棋艺书法上下苦功,正与杨炎平分秋色叫他找不着借口来罚她……如今结合这些时日生的桩桩件件她可以肯定她那神秘莫测的师父与先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司徒凝冰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眉目。 “嫂子…”司徒凝冰正拿帕子给翼霏揩着泪,就听见李嘉责一叠声的叫唤。往下一瞧,正见他在不远处四处寻找自己的样子,想是有什么事,便扬声道:“我在这儿!” 李嘉责闻声抬头望了过来,正望见坐在屋脊上的两人,小跑着走到近前仰着脖子嚷道:“嫂子还真是会寻地方,难为我找了半天!”说着卷起袖子抱着一根柱子就要往上爬。 “你别爬了,我们这就下来。”司徒凝冰原就打算待翼霏情绪平复了之后便下去的,此时见李嘉责笨手笨脚的模样,待他爬上来还不如她们下去快些。 “不行!”李嘉责一壁抱着柱子使劲一壁梗着脖子道:“你们别下来,上面月色好,我要上去跟你们一起赏月!”他从前没来过皇宫原以为中秋宴会很有意思,没想到除了吃吃喝喝瞧瞧歌舞旁的一点花样都没有,还要在那儿听一帮子人溜须拍马,恶心的他都没胃口了,他才不想回去继续在那儿傻坐着! 李嘉责虽然从前是个纨绔,可他没有别的纨绔那样爬墙上树的经验,一来他有王氏和李嘉懿护着就算闯了祸也不会被自家老爹追得四处乱窜,二来他也不贪花好色,完全没试过半夜爬人家大姑娘小寡妇的墙头,以至于他如今爬了半天柱子还在原地蹦跶。 司徒凝冰看不下去,将自己象牙色娟纱帔帛的一头扔给他,“抓住了。” 李嘉责正对着柱子咬牙切齿,冷不防面前垂下这么根东西,原就是薄薄的一层纱,给月光一照更显得轻薄如纸,捏着帔帛一端仰头对司徒凝冰道:“嫂子你别逗了,这么薄的东西一扯就断了,再说你哪有那个力气……”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待回过神来,只觉双脚已经站在琉璃碧瓦之上,手里还紧紧的抓着一段帔帛。 “嫂子你会武!”李嘉责瞧着司徒凝冰一双眼睛几乎瞪了出来,虽然她时常拿戒尺抽的自己浑身青紫,可在李嘉责的印象中自家嫂子怎么瞧都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 司徒凝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帔帛,拿一种少见多怪的眼神瞧着他,“这么吃惊做什么?淑宁也会武,怎么不见你大惊小怪?” “那怎么一样!我三姐那是…”李嘉责一激动忘了自己正站在屋檐上,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去,幸亏这几****早起习武身子灵活了不少,及时稳住了身体,心有余悸的在屋脊上坐了下来,这才扯着司徒凝冰的帔帛比划道:“我三姐是会些拳脚,可她怎么也办不到用这么薄的一块娟纱把我‘嗖’的一下从下面拉上来!”说着脸上浮现出一股崇拜的神色,“嫂子,我真没想到,你不止字写得好,心眼多,还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司徒凝冰一把扯回自己的帔帛,对李嘉责的崇拜不屑一顾,“这有什么?旁人不提,我会的这些杨炎都会。哦,他武功还在我之上,所以你下回见了他记得躲远些!”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拥有的这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为此她付出了百倍的努力与汗水,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提起杨炎,李嘉责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来找司徒凝冰的目的,“对了!嫂子,我就是跟着那小子出来的,你没遇上他罢?”他是在御花园坐的慌,不过若非瞧见齐王中途跑了担心他是要去找自家嫂子麻烦也不会偷偷跑出来,毕竟他哥还在那儿,他不能这么没义气不是? 司徒凝冰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思量着,杨炎已经成功的用独孤秀控制住了皇帝,他下一步就应该动手铲除魏王了,此时离席难道是要准备什么?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四章 弃车保帅 “母妃叫儿臣到此不知有何吩咐?”司徒凝冰正寻思着杨炎可能会去哪儿?不防下面宫殿之中竟传来了一个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慵懒声音,只是这慵懒中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气正是杨炎无疑。?网 冲身旁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聚精会神的倾听着殿中的对话。 “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向你父皇求情让他赦免你大哥?”这是淑妃的声音。 “母妃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大哥犯的是谋逆大罪,父皇怎么会因为我几句话就赦免他?一个不小心说不得连我都要遭父皇的厌弃,我是自小苦惯了没什么只怕母妃的日子会愈的难过。” “我也不奢求你父皇能赦免你大哥的罪,只是你好歹求求皇上将他从岭南放回来,你大哥自己小养尊处优,岭南那地方哪里是他能呆的!” 淑妃焦急中带了丝哀求,不过杨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的道:“母妃言重了,人总会随着环境改变的,岭南也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是瘴气多了些,人野蛮了些,死不了人的。” “你…”淑妃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呵呵…”杨炎轻笑了几声,凭跟他相处了十年的经验司徒凝冰听得出来这笑声背后满是讥讽。果然下一刻杨炎就悠然道:“母妃何必如此生气?我不过是学你弃车保帅而已,真论起无情来我怎么比得上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是不是司徒凝冰的错觉,淑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惊恐,莫非他们母子之间除了杨熠之外还有她不知道的芥蒂? “什么意思?”杨炎重复了一遍,与淑妃的惊恐不同,他的声音如同春风般轻柔却又带着数九寒天的冰冷,叫人听了直忍不住打寒颤。“十一年前,我与废太子殿下一样染了时疫唯有还魂草可救,当时宫中原有两颗还魂草,正够我跟废太子一人一株,可是我到死都没尝到过还魂草的一片叶子,母妃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何?” “你…”淑妃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杨炎替她说了,“你为了确保能保你荣华富贵的太子万无一失,命太医将两株还魂草都用在了他身上,由着我自生自灭,这一招弃车保帅用得何其漂亮!”杨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似乎是在叙述旁人的遭遇,可偏偏就是这种平静如同最沉寂幽深的暗夜一般叫人无比恐惧。 “原来是这样!”司徒凝冰此刻才恍然大悟,自小她就察觉到了杨炎对杨熠不同寻常的恨意,本以为是这小子嫉妒心太强,如今才知道还有这么个缘故! “辉儿!”杨炎提起当年旧事之后殿中静默了许久才听淑妃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叫道:“母妃不是故意的!我若不这么做,咱们母子三个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 “我知道!”她话说到一半就被杨炎冰冷的打断了,“父皇其实一直怀疑你跟先皇后的死有关,她去之后待你大不如前,而德妃与那些陈国遗老又巴巴的盯着太子之位,若是太子有个万一,照着立嫡立长的规矩,你纵然重获圣宠生十个儿子出来也扳不回局面了,父皇一去便只有引颈待戮的份,所以你很明智的选择了牺牲我。”他说得那样清楚倒叫淑妃无言以对了,原本满肚子的痛苦、无奈和不得已都被杨炎说完了,只是经由他口中说出来听不出丝毫的痛苦、无奈和不得已唯有毫不掩饰的冰冷! “可是…为什么是我?!”司徒凝冰瞧不见杨炎的表情可听声音就知道此时他必定是满脸的怨恨,“就因为我不能为你带来利益所以应当被忽略活该被抛弃?!” “不是这样的…!”淑妃泣不成声,哽咽着欲要解释,“我…” 杨炎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禽兽尚且知道护着幼崽,而你…连禽兽都不如!无情这两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辉儿!母妃错了!求你原谅母妃…!”殿内传来淑妃凄厉的哭喊哀求声,司徒凝冰觉得地狱的恶鬼也不过如此了罢。 其实,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淑妃的选择,虽然残忍却是明智的,只是杨炎是当局者,是被牺牲抛弃的那个人,而且性子是有仇必报,据司徒凝冰对他的了解,淑妃就是再重投十次胎也未必能得到他的原谅。 果然,只听淑妃“啊!”的一声惨叫,下面就再没声响了,没一会儿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从下面走过,清寒的月色照耀着他的背影,孤寂冷清之中又透着一股子不属于尘世的阴寒之气! “没想到这小白脸也挺可怜的。”待杨炎走远了,李嘉责才幽幽的感叹道:“淑妃真是够狠的,这要是换了我娘怎么也做不出来呀!”活了将近二十年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所以你娘连张姨娘都斗不过。”这话司徒凝冰也就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李嘉责必定要炸毛,只叮咛道:“方才的事情你们只当没听见,千万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话是对李嘉责和翼霏两个人说的,司徒凝冰的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李嘉责,“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不至于这么严重罢?”李嘉责被她盯得头皮麻可嘴上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司徒凝冰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他还没走远,要不你现在就下去告诉他你听到了他们母子间的对话,觉得他很可怜,瞧瞧他会有什么反应?” 明知她是在嘲讽自己,李嘉责还是脑子一热脱口问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只见司徒凝冰伸出五根春葱般的玉指,弯成钩状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一路向下直取胸口。 “啊呀!”李嘉责怪叫一声,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双手慌忙护住胸口,“嫂子男女有别,我虽拿你当娘一样尊敬,可你毕竟不是我娘!” 司徒凝冰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你别给我摆出这副受了轻薄的良家妇女模样!方才这只手是我的,所以你的心还留在腔子里,若是换了杨炎…”司徒凝冰再次伸手五指成钩,“你就能瞧见自己的心在你眼前跳了!” 李嘉责瞧着她空空如也的手掌,想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在上头“噗通,噗通”的跳动,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强挤出一个笑脸恨不得指天誓,“嫂子你放心,我耳朵不太好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他浑惯了,司徒凝冰早见怪不怪,倒是翼霏闻言“咯咯”直笑,边笑边挖苦李嘉责,“三表哥,你应该说你是黄鱼脑袋,不管听见什么一会儿就忘了,这样还可信些,呵呵…” 李嘉责脸皮素来很厚,即使被只有十岁的小表妹嘲笑了,也泰然自若甚至不知羞耻的冲她做鬼脸,偏翼霏也是个不省心的,一定要回敬回去,两人莫名其妙的就对上了。 司徒凝冰夹在中间正考虑着要不要给李嘉责一巴掌以免他继续丢人现眼的时候,一声“抓刺客!”和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护驾”,救了李嘉责。 三人不约而同的朝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片御林军正涌向御花园,司徒凝冰揣度着应当是杨炎动手了! “姐姐,我们快过去瞧瞧!”翼霏闻听护驾早没了与李嘉责斗气的心情,拽着司徒凝冰的手臂一张小脸写满了忧惧。 “好!”司徒凝冰话音刚落,三人已脚踏实地的站在了青石板铺砌的地面上。 一路小跑着回了御花园,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三人从李嘉懿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本安排接待突厥使臣的鸿胪寺典客署令,趁着陪同结社率王子给陛下敬酒的时候突然难行刺陛下,千钧一之际在一旁与德妃说话的魏王妃冲过来替陛下挡了一刀,那令官见行刺失败当场自尽了。陛下和各宫嫔妃被护送回了寝宫,魏王妃伤势太重正在德妃宫中抢救,其余诸人除了突厥使臣由御林军护送回了驿馆之外,为防刺客还有同伙都要留下来接受盘问检查方可出宫。 听说自己老爹没事翼霏明显松了一口气,“多亏了二皇嫂,想不到平日里瞧着那么端庄稳重的人竟也有这样的勇气和烈性,待她好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司徒凝冰垂眸淡淡道了一句,“魏王妃确实是个人物。”似乎是附和翼霏又更像是喃喃自语。 说完话锋一转同翼霏说道:“陛下虽然没事,想必也受了惊吓,你还是去瞧瞧罢。”招手唤来翼霏身边伺候的宫人吩咐道:“陪公主往甘露殿一行。”独孤秀入宫已是不可阻止,眼看着李贵妃失宠在即,作为女儿翼霏能做的就是让皇帝记得除了长得像死去妻的新宠他还有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毕竟深宫之中无论娘家势力如何庞大终究是鞭长莫及,皇帝的宠爱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姐姐我先走了,你改日再进宫来看我。”翼霏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明白司徒凝冰的用意,况且她也是真的放心不下自己父皇便是司徒凝冰不说甘露殿她也要去的。 翼霏要走自然不会有那不长眼的跳出来阻拦,在宫女的陪同下她很顺利的出了御花园。而司徒凝冰一行人要走便要等到盘查问话之后了。 抬头望了眼挂在天空中半含不露的圆月,司徒凝冰瞧着李嘉懿挑眉道:“乌云遮月,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嘉懿悠然一笑,“月黑风高,不正是好时候?” 司徒凝冰与李嘉懿相视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愉悦,“什么都瞒不过你。” 第八十五章 家丑 被一个女官象征性的搜了搜身,司徒凝冰便施施然出了御花园。? ?八?一中文? 原以为司徒夫人必会在入口处等着自己,不想找了一圈竟没见到人,倒是先她一步出来的未来二嫂郑玉涵见了她二话没说就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司徒夫人方才追着蜀国公往玄武门去了,妹...妹还赶紧去瞧瞧罢!”她与司徒启明定了亲,唤司徒凝冰一声妹妹也理所应当,不过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这一声妹妹叫出来不由红了脸。 司徒凝冰一听就知道他娘八成是见不得蜀国公卖女求荣,方才御前不好作这会儿追出去算帐了! 匆匆与郑玉涵道了声谢,司徒凝冰加快脚步往玄武门赶了过去。蜀国公的死活她不关心,只是独孤秀入宫已成定局,她娘若是为了这个跟蜀国公闹起来,无异于是往皇帝脸上甩耳光,于事无补不说还会给自己找麻烦! 赶到玄武门附近,远远的就瞧见那里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或交头接耳或指指点点要不就抱臂而立一脸兴味的似是瞧着什么热闹。 一见这架势司徒凝冰就知道自己来晚了,分开瞧热闹的人走到近前,就见她一身华服珠翠环绕的母亲正握着一根马鞭气急败坏追着个四处逃窜的狼狈人影边抽边骂:“你这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我独孤氏几百年的人都被你给丢光了!” 不用瞧也知道那狼狈逃窜的人影正是司徒凝冰的亲舅舅蜀国公独孤仁。此刻,他正用双手护住头脸,一壁左躲右闪的避开司徒夫人的鞭子一壁高声叫替自己辩解道:“我丢什么人了!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独孤氏!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呸!”司徒夫人闻言狠狠啐了一口,鞭子甩的噼啪作响,“你少拿独孤氏做幌子!我独孤家没有你这样寡廉鲜耻卖女求荣的子孙!爹在天有灵非从地底下爬起来掐死你不可!”司徒夫人越骂越激动挥着鞭子又要对独孤仁动手。 司徒凝冰眼见着自家老爹跟在后头一副劝阻的模样,两个哥哥也在一旁护着舅母杨氏,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爷仨分明没有半分阻拦司徒夫人动手的意思,反而是防着独孤仁和杨氏还手伤着司徒夫人。 蜀国公年近四十的人了,又是当朝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的当家人,今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妹妹拿着鞭子又抽又骂,可谓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原本,他只有司徒夫人一个妹妹,自幼娇惯,且独孤秀的事儿他虽不觉得做错可到底有些心虚,所以一开始面对司徒夫人的兴师问罪蜀国公还是抱着忍耐的态度想着大不了挨她两句骂了这顿火事情就算过去了,哪知司徒夫人这火气忒大,不止越骂越难听最后干脆动上了手,独孤仁猝不及防挨了她几鞭子,又惊又怒之下有心想将她手中的鞭子夺过来,中间却夹了个司徒信,看着是拦着不叫他挨打其实就是在拉偏手! 又挨了几鞭子之后,蜀国公终于忍无可忍,也不躲了拼着身上再挨一下伸手拽住了鞭稍,瞪着司徒夫人怒喝道:“独孤牡丹!你有完没完!” 趁着三人胶着的间隙,司徒凝冰蹭到司徒信身边小声道:“爹,差不多就行了,再闹下去对咱们家也没好处。” 司徒信瞧了自己女儿一眼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舅舅乌眼鸡似的盯着咱们家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儿个若不闹一闹说不得用不了多少时日我跟你大哥就都要解甲归田了。” 司徒凝冰狐疑的打量了自家老爹一眼,很不给面子的拆台,“您是怕娘这口气出不来,回去遭殃罢?”现如今的朝堂暗潮涌动,他们家又不站队能解甲归田远离纷争亦是不错的选择。 司徒信干咳两声,装模作样的背过身假装劝架,“夫人,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喊打喊杀的多不好!舅兄,你也多包涵,牡丹打小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歹虚长她两岁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正僵持着的俩人闻言同时扭头瞧了他一眼,谁也没给面子。一个杏眼圆睁,娇喝一声,“呸!做梦!”另一个,怒目而视冷笑连连,“司徒信!你少在那充好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夫妻分明是一伙的!有本事一起上,别躲在一旁放冷箭!” “独孤仁!好言相劝你不听...你...”司徒信跺了跺脚,一副痛心疾的模样,“我今儿个就一起上了!权当替泰山大人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不肖子!”说着撸起袖子就站到了自己妻子身边。翻脸翻的理直气壮毫无愧色。倒是司徒凝冰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眼见着三人打成一团,独孤仁虽也习过武可自来做得都是文官身手自然比不得久经沙场的司徒信,又有个挥着鞭子时不时抽冷子偷袭的妹妹,没几招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一旁早被惊动,原本打算过来查看的御林军估计还没见过这阵势俱都不知所措的站着围观,带队的校尉满面为难的瞧着这几位数一数二的贵人动手,纠结着该不该上前阻止?这两家都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国舅爷说不定过了明日就是国丈了,另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算起来自己都是他的属下,哪边他都得罪不起,贸然上去拉架万一下手没轻没重磕着碰着谁倒霉的还不是他自己?可若不阻止那就是玩忽职守很可能乌纱不保,怎么做都是错!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边一直被司徒启明哥俩拦着的杨氏忽然出一道尖厉的喝声:“住手!”差点刺破周围人的耳膜,趁着司徒启明哥俩捂耳朵的间隙,杨氏顺利的冲出重围,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头撞开了因她一声厉喝暂时停手的司徒信。 司徒信驰骋沙场十多年,多凶神恶煞的敌人都见过,唯独没领教过泼妇的可怕,猝不及防间竟被杨氏偷袭得手,生生被撞退了好几步,侧腰隐隐作痛,偏杨氏是个女人吃了这么个大亏他还不能还手!只能牙疼的盯着双目赤红、鬓散乱,状若疯妇的杨氏。 确定独孤仁并无大碍之后,杨氏充分挥了她泼妇的潜力扯开嗓子对着司徒信夫妇骂起了街,司徒家祖宗十八代、亲朋好友以及邻里乡亲都被她问候了个遍,且用词无一重复,直听的人目瞪口呆。 “你给我闭嘴!”最先回过神的是司徒夫人,她早瞧杨氏不顺眼了这会儿又在气头上,被人骂了个体无完肤哪有不还口的? “我独孤家的媳妇历来千挑万选,若非当年出了意外就你这样的货色连我们家的边儿都挨不上!他今日能干出卖女求荣的事情有一半都是你这鼠目寸光的蠢妇唆使的!回去我就召集族中长老开祠堂,休了你这无知蠢妇!”司徒夫人跟大多数女人一样,一吵起架来就容易东拉西扯,最后偏离主题口不择言。 她这几句话若是换了旁的世家的主母不过清清淡淡的一句,“姑奶奶好大口气,我倒不知独孤家出阁的姑娘竟还能左右宗族?”就能噎得司徒夫人哑口无言。偏杨氏素来行事没什么条理,这会儿又心绪激动,闻言便跳了脚,尖声怪叫道:“休我?!你凭什么休我!你当你大哥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们独孤氏又有什么了不起?!旁人家的家规那是言出必行,你们家的家规不过是摆着好看!专门骗我这样的傻女人!”说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去扯独孤仁的衣服,歇斯底里的叫道:“我知道了!你还惦记着尼姑庵里的王氏,跟你妹子串通好了演这出戏想休了我然后把她娶进门对不对?!” 独孤仁听她越说越离谱正想喝止,不想杨氏已自顾自的吼道:“你休想!!!你若是敢休了我,我就把你跟她的丑事全都抖出来!!!” 她话刚出口就被忍无可忍的独孤仁狠狠扇了一巴掌,“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看你是疯了!”打完不由分说的将倒在地上的杨氏拖走了。 留下一堆意犹未尽的围观者和司徒家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这场闹剧就这样落幕了…… 第二天,司徒府与独孤府里都迎来了一位传旨太监,用特有的尖细嗓音将皇帝的训斥传达的抑扬顿挫。司徒夫人翻着白眼听完了太监的废话,毫无诚意的谢了恩,传旨太监前脚出了门,后脚司徒夫人就骑着马出了府。 “爹不跟去瞧瞧?”记忆中,母亲一生气父亲必定是陪着小心耐心抚慰的,今日竟然任她憋着一肚子火独自出府,司徒凝冰倒有些费解。 “你去罢。”司徒信微微叹了口气,对司徒凝冰道:“顺便也代为父给你祖母请个安。” 第八十六章 祖母 静心寺,坐落在长安城郊外的太乙山上,是司徒家的老祖宗,司徒凝冰的祖母独孤氏为了修佛特意命儿子司徒信修建的,占地不大只是个三重的小庙宇,也不知为了什么独孤氏自打进了静心寺就再没出来过,司徒凝冰自小别说是见,便是祖母这个人都基本没听人提起过。网 今日追着母亲到了这山间小庙,司徒凝冰总算是见着了这位传说中的祖母——独孤氏。很奇怪,这位祖母躲在庙里不管是平日还是逢年过节儿孙前来请安拜望她都一律不见,唯独对既是儿媳妇又是亲侄女的司徒夫人另眼相待,但凡她来回回都能见着独孤氏。 紧跟着司徒夫人在一个中年女尼的引领下司徒凝冰绕过前面的佛殿,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那女尼屈起中指在门扉上轻轻叩了三下,然后低声禀报道:“太夫人,夫人带着大小姐来瞧您了。” 屋里静默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对司徒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目光恰巧移到司徒凝冰身上,正对上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顿时愣住了,张着嘴竟是忘了原先要说的话,只呐呐地道了句:“夫人小姐稍后,奴婢再去请示一下太夫人。”说罢又关了门。 半晌,那老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恭敬的向母女二人各自行了一礼,然后才缓声道:“太夫人请两位进去说话。” 司徒凝冰一只脚刚踏进厢房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也不去探寻只作不知,落后母亲半步垂着头一丝不苟的向上坐着的老夫人行礼。 只听独孤氏淡淡的“嗯”了一声,慢吞吞的对司徒夫人道:“牡丹,你起来罢。”声音听起来还算和气不过她好像完全忽略了还有司徒凝冰这号人。 司徒凝冰就那样被晾着,始终保持着垂头行礼的姿势,司徒夫人瞧着不免又心疼又焦急,有心想找独孤氏说情却被那老妇人扯着衣袖拦下了。她也知道这是婆婆在考验女儿,她与姐姐当年也被这般考验过,只不过她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久,而姐姐却面无异色的挺了下来。 司徒凝冰始终低垂着头,身子纹丝不动,思绪却飘远了,回想起当年头顶香炉,在酷暑烈日下练习行礼,即使汗如雨下也咬牙挺过的那段岁月,现在的这点儿不管是刁难还是考验都不值一提! 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司徒夫人变换了数十次坐姿之后,独孤氏终于缓缓的吐出一句,“好了,你起来罢。” “谢祖母。”司徒凝冰不急不缓的站直身子,依旧垂头侍立。 独孤氏见她不急不躁,落落大方不由点了点头,对司徒夫人赞赏道:“你这个女儿倒真有几分你姐姐的影子,只不过…她更多了一分傲气。”方才她明明是向自己行礼,可偏偏就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势,总叫人觉得她即便跪在你面前你也不比她高贵半分。 “抬起头来,叫我瞧瞧。”自司徒凝冰进来到现在独孤氏始终没瞧清她的模样,只听身边钟嬷嬷说生得像极了表小姐,她实在耐不住心里的愧疚和好奇便将她叫了进来,瞧她行不动裙目不斜视,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一时兴起竟将当年考验两个侄女的题目拿了出来。 独孤氏神思缥缈,恍惚间似乎忆起了二十多年前参加侄女独孤凤仪及屏礼时的光景。那时的凤仪,清丽无双端庄淑静,在众人的瞩目下款款而来,虽是低垂着头却依旧风姿无双艳冠群芳……将眼前人与她记忆中的凤仪重合在一起,只觉得那薄命早逝的侄女又活了过来,心里又喜又惊又悲…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觉眼睛酸胀若非极力忍着下一刻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不过,当她见到司徒凝冰那一双幽若深潭的眼睛时,独孤氏一下子清醒了!故去的人,毕竟是去了,哪怕眼前的少女身形轮廓,甚至仪态风姿再像,始终不是凤仪…… “快别站着了,过来我身边坐。”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不过毕竟是自己孙女独孤氏待司徒凝冰还是很和蔼的。 司徒凝冰道了一声谢,侧着身子在独孤氏身边坐了,这才名正言顺的打量起身边这初次见面的祖母。虽近花甲之年,独孤氏却依旧有一头乌黑光亮的秀,用一支通体透亮的碧玉簪挽着,面色红润眉目间还依稀还能分辨出年轻时的模样,想必当年也是个螓蛾眉杏眼桃腮的大美人。 独孤氏一手握着司徒凝冰的手,一手去拢她右边脸颊上的碎,指尖从冰凉的蟠龙面具上划过,独孤氏的目光有三分难过,三分怜惜,三分庆幸,最后开口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在外头受苦了,可有句古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也没想到太子…会出那样的事,你也算逃过一劫,往后要好好过日子,千万不可自苦。” 司徒凝冰悠然一笑,俏皮道:“祖母的话孙女记下了,只是我长这么大自来苦的都是旁人从不知何谓自苦。” “你这孩子!”独孤氏愣了一下,随后竟是难得的笑了,抓着司徒凝冰的手欣慰道:“你能如此豁达祖母也就放心了。”说着又扭头教训司徒夫人道:“你这个做母亲的竟不如个孩子!说说,这回又是为了何事,找我告状来了?” 她不提还好,原本司徒夫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女儿身上已经将来此的初衷忘得差不多了,被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当即气鼓鼓的说道:“娘也太小瞧我了!我这回可不是来告状的,我是请娘出山大义灭亲的!”还不等独孤氏问,司徒夫人已经连珠炮般的将昨夜独孤仁卖女求荣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义愤填膺道:“姐姐哪里有留下过什么舞谱?!他分明就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今早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册封阿秀为皇贵妃。娘!你听听,皇贵妃!咱们家的姑娘自来都只为正妻的,就是续弦那也是没有过的事儿,这皇贵妃再贵那也是妾,我独孤氏什么时候丢过这种人?!娘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 相较于司徒夫人的激动,独孤氏面色倒是平静,不过司徒凝冰却能从她抓着自己手的力道上判断尽管修了这么多年佛老太太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的。 “你要我如何管?”无论心里如何,独孤氏面上都掩饰的很好,淡淡的语气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又似乎是无能为力的悲哀,“别说木已成舟,就是皇上只动了心思我又能如何?当年我劝不了我的弟妹才害了你姐姐和济儿两条性命,他们因为后悔和内疚都早早的去了,我在这小庙里一住就是二十三年,外头怕是都只当我死了,皇上还有你哥哥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个长辈?” 司徒夫人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被独孤氏抬手制止了,“你若真心疼你那侄女儿就多入宫陪陪她罢,不是所有人都同你姐姐一般,安筠能过得去,想来她也能过去的。”安筠是李贵妃的名字,司徒凝冰听她说了几句话就知道自己这主母虽然在这深山中隐居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在外头也是留了人手的。 “皇上娘是管不了,那独孤仁那个没廉耻的混球娘也不打算管了么?!”司徒夫人有些不甘心,“他做出这等丑事,怎么说也该把他叫过来狠狠揍一顿!” 这回不等独孤氏开口,司徒凝冰已是忍不住道:“娘,你若真是只想揍舅舅一顿也不必特意把他叫来,我跟你保证明日一定叫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自己的娘自己知道,她之所以这么生气最多只有三成是因为可怜独孤秀,还有那七成是为着这事儿丢了独孤氏的面子,偏独孤仁还一副老子没错我都是为了独孤氏好的架势,要让她消气只有两条路,要么打死独孤仁,要么让他磕头认错。 果然,司徒夫人闻言又不乐意了,矛头顿时又转向司徒凝冰,“你这孩子心也太狠了,他再不好到底是你舅舅怎么能动手打他呢?” 司徒凝冰倒还没什么反应独孤氏已是瞧不下去了,瞪了媳妇一眼教训道:“要打的是你,不让打的也是你,你究竟想怎样才对心思?难道还想叫你大哥给你赔不是不成?”司徒夫人还未答话,独孤氏已摇头道:“你省些心罢!别说你昨夜在宫门口对他动了手叫他颜面扫地,他还等着你去给他赔礼,单说他如今是一家之主,所作所为也算是一心为了独孤氏即便走了歪路也不是你一个出门子的妹妹可以左右的!你把心放在启明的婚事上是正经,娘家的事情你就别操那闲心了,天塌下来自有你兄长顶着,还落不到你头上!” 第八十七章 入套 在静心寺用过午膳,司徒夫人在独孤氏那吃了一顿教训,来的时候高涨的怒火这会儿已经被独孤氏的一盆冷水浇成了冰渣子。? ?八?一中文 整个人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任由司徒凝冰扶着出了静心寺。 走到寺门口的时候正遇见四五个提着竹篮装着香烛元宝的农妇结伴前来进香,见母女二人衣饰华贵仆婢随行自觉的退到一边给她们让道。 夏日山中清凉,一阵清风拂过,司徒凝冰猛的吸了吸鼻子,眼角余光似有似无的朝那几个农妇瞥去。 “见怜”待出了寺门之后,司徒凝冰淡声叫来见怜附在她耳边吩咐道:“派人盯着方才那几个农妇。” 见怜点了点头,小声回道:“奴婢知道。” 太乙山离长安城有一段距离,来的时候司徒夫人是骑着马的,司徒凝冰为了赶上她也是骑马来的,这会儿回去的时候司徒夫人已没了骑马的劲头,好在府里早派了马车等候在山脚下了。马车的度自然及不上骑马,况且来的时候司徒夫人正是怒火冲天马鞭疯甩,将那马抽的足狂奔,这会儿就是给驾车的婆子俩胆她也不敢这么赶车。故而,当司徒凝冰回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晚膳时分了。 今日几乎是赶了一天的路天气又热,司徒凝冰虽然没有出汗但路上粘了不少风沙,她一向爱干净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打水沐浴。见怜一壁将她乌黑的秀打上胰子芊芊十指轻轻按压着她的头皮,一壁轻声禀报道:“小姐吩咐盯着的那几个农妇,其中三个并无异样看样子确实是去进香。另外两个就有些可疑了,一进去也不急着上香倒是一个劲儿的想往后院蹿,还旁敲侧击的向寺中的女尼们打听这后院中都住着些什么人,似乎想要找什么人。” 司徒凝冰听她说到这里没了下文,微微皱了皱眉,“就这些?” 察觉到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见怜忙补充道:“咱们的人问过寺里的女尼都说从前并未见过这两个农妇,倒是同行的那三个是附近林家坳的,打听过才知道另外两个分别是其中两个农妇的小姑子和堂妹据说都是幼时家贫被卖入长安城内的大户人家为奴,后来由主人家做主一个配了府中下人,另一个运气好些嫁了一个管事的表亲,如今是城里一间小酒馆的老板娘。”末了觑着司徒凝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添了一句,“时间仓促暂时就查到这些,小姐若要深挖且宽限两日,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司徒凝冰也不说话只闭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见怜又给司徒凝冰按压了一会儿头皮犹豫再三这才忍不住好奇道:“小姐怎么知道那两个农妇有问题?”别说她们粗布麻衣的混在几个农妇之中毫无出奇之处便是打扮华贵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瞧出非同寻常,静心寺住着司徒家的老祖宗并不是什么秘密,时常有些好事的或想要攀附司徒府的官宦富商家眷打着进香的名义试图拜见老夫人。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那两个女子有什么破绽竟叫小姐一眼识破! 司徒凝冰浅笑一声,“我原没注意过她们,不过是她们运气不好我走过的时候恰好刮了一阵风。不大,可足以叫我嗅到城中一品香芙蓉膏的味道,寻常农妇别说用只怕见都未曾见过一品香的东西。”她说话慢悠悠的跟她的人一样带着特有的慵懒气息,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有一种被一头猎豹盯上了的感觉。 见怜张着樱桃小口,眨着眼好半天才道:“小姐您这是猫鼻子罢!”那一品香的香膏味道十分清淡,尤其是夏日应季的芙蓉膏香味更是似有似无,站在旁边都不一定闻得真切,她家小姐竟然光凭一阵风就能嗅出芙蓉膏的味道,这嗅觉也太灵敏了些!自己伺候了小姐这些年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天赋! 她哪里知道,司徒凝冰这不是天赋,不过是幼时落入荷花池的经历给她身体遗留下的恐惧,荷花的香味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无论多么清淡她都能瞬间分辨出来!也是那两个女子时运不济,偏生用了芙蓉膏若是换个茉莉膏、石榴膏之类的她必定是嗅不出来的。 也多亏了这芙蓉膏,不必等两日之后司徒凝冰于这两个女子的身份目的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之所以还要再查不过是印证自己的猜测罢了。 不过,还未等到手下细作挖出那两个女子的老底,见怜就给她带回了一个轰动京城的消息——齐王府被御林军封了,齐王被大理寺看押了起来!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司徒凝冰正替自己母亲给自家兄长布置新的院子,她跟杨炎一样品味眼界都被调教的极高,又是为了自家兄长,司徒凝冰原就精益求精的性子就变得异常挑剔了起来,从家具器皿到花草树木都被她筛选了个遍若非时间不够她恨不能把院子推到了重新建,家里的仆妇管事被支使焦头烂额,头一回见识到了自家这位姑奶奶的难伺候。 “就只抓了杨炎一个?淑宁没怎么样罢?”对于杨炎进了大理寺,司徒凝冰倒没怎么惊讶,他就是哪天突然暴毙而亡了,司徒凝冰的第一反应也只会是这小子是在玩苦肉计。只是淑宁既是齐王妃,不管她心里怎么希望守寡,明面上杨炎遭了秧,她就只能陪着一起倒霉! “目前齐王府的家眷都被御林军困在王府里,除了不能进出之外旁的倒没什么妨碍。”说到这里见怜顿了一下,瞧了眼四周进进出出低头忙碌的仆妇丫鬟们对司徒凝冰道:“小姐,奴婢还有话说。” 司徒凝冰将手中一份物品清单交给身侧的红鸾,淡声吩咐道:“你在这儿看着,先叫她们把东西摆好,我一会儿回来再瞧。”说罢扶着见怜的手腕出了院子。 屏退了伺候的一干丫鬟仆妇,司徒凝冰在花园中的一处石台旁坐下,两三丈内除了碧绿的青草便是争奇斗艳的花卉并无可躲藏之处。 “说罢。”司徒凝冰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见怜沉默了片刻理了下思路,这才低声说道:“据咱们得来的消息,陛下将追查刺杀一事交给了御林军统帅上护军韩素,不过一****便查出了那日刺杀陛下的典客署令秦越原是大公子府上的门客,这典客署令的官职还是大公子举荐的,此次典客署之所以会让他接待突厥使臣也是瞧了大公子的面子。” 听到这里,司徒凝冰眉头一挑嗤笑道:“举荐个人就能把自己荐到大牢里去?陛下没那么傻,韩素也没那么大胆子!” “小姐说得是,这只是个引子。”见怜继续道:“秦越刺杀失败自尽之后,隔天就有百姓到京兆尹衙门报案,说是在灞河下游现了十三具尸体,京兆尹不敢怠慢不过一日功夫就查出了死者的身份。其中八人都是秦越的家眷,分别为他的父母,妻子,妹妹还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另外几人则都是秦府的下人,厨娘、乳母、丫鬟、小厮还有粗使婆子。经仵作查验这十三人都是身中剧毒而死,死后被人在身上绑上石块投入灞河的。” “呵!”司徒凝冰忍不住嗤笑一声,讥讽道:“都被绑上石块了,居然没沉底还冲到下游被人现了,这活干的也太外行了些。” “现如今长安城上下都在传,这是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了,才让人现了秦家那些尸体,若是寻到那犯下此等恶行的杀人凶手定要千刀万剐方能平民愤偿天意!” 司徒凝冰摇了摇头,“魏王这真是把自己往死里整,杨炎不过挖了个坑他就傻傻的往里跳,还嫌坑不够深拼了命的继续挖,他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么?”嘲讽了两句之后,接下来的进展见怜不说司徒凝冰也能猜个七八分准,“这之后是不是有幸存者去京兆尹衙门出了?”要不然这把火怎么会这么快烧到杨炎身上! “倒不算幸存者。”见怜忍着笑道:“是那死去乳母的丈夫,据他所说自家婆娘在秦府当乳母,原本与主家约定每月十五能有一日的假回家团聚的,哪曾想这月十五他等到天黑也不见自家婆娘,他心中不安第二日天没亮就去了秦府。跟往常一样去后门敲门,却瞧见那里正停着两辆骡车。” “骡车?”司徒凝冰挑了挑眉,“长安这地界,但凡有个官职不管大小,出行时为了面子,哪怕是租借也会用马车,骡车是平头百姓才坐的,秦越再怎么说也是个从七品的典客署令,又做过齐王门客不至于寒碜到连辆马车都租借不起的地步。这布局之人隐藏身份是假,故意漏出破绽是真!” “可不是么!”见怜附和道:“那乳娘的丈夫平日里也是多到秦府走动的,自然瞧出了不对劲,便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躲在一旁偷看,哪知这一瞧险些将他骇了个半死!” 第八十八章 后招 见怜口沫横飞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的讲述着那乳娘的丈夫是如何心惊胆战的瞧着几个壮汉将秦府上下一干人等像扛死猪似的扛上骡车,又是怎样小心翼翼的跟踪着那两辆骡车一路出了城到了郊外的一处庄子,回去之后又是如何的忐忑不安夜不能眠,几番挣扎后终决定收拾细软带着老母和孩子先去乡下亲戚家躲一段日子,待有人现秦府的人失踪报了案再出来作证,哪知这一等竟等到了自家婆娘的死讯! “那人再也忍耐不住,拼着一死也要给自己妻子讨一个公道,于是一大早便去京兆尹衙门出,将自己那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在堂上说了。网? ? 那京兆尹也是个乖觉的人,知道那庄子是安国公府的产业,又事关秦越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刑部。” 在听到安国公府四个字的时候司徒凝冰秀眉微颦,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李嘉懿被请去刑部喝茶了?” “嗯”见怜点了点头,“刑部在知会过韩素之后便派人去庄子上搜查,在一间厢房里现了一枚银耳钉,经辨认正与灞河现的一具女尸身上佩戴的是一对,庄子上的庄头、管事和下人都被带回了刑部衙门问话。庄头挨不住刑便招了,只说是奉了主子的命令看押几个人,旁的一概不知。刑部得了这口供,便去别院请了李公子过堂问话。” “也不知这李公子是怎么想的?”见怜嘟嘟囔囔道:“平日里瞧着聪明绝顶的一个人,到了刑部衙门就跟傻了似的,只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再没旁的话了,竟是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架势。” 司徒凝冰闻言若有所思,低声笑道:“好一个何患无辞,李嘉懿这糊涂装的倒是极妙。如此一来只怕刑部想留他陛下都不会准的,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躲在宅子里待风波过去再顺手捡便宜便可。” 见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正欲出言相问,司徒凝冰已是先开口道:“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也只是将李嘉懿绕了进去,他都没什么大事,大理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仅凭着一个秦越和一层姻亲关系就敢将杨炎下狱,定然是陛下下了旨。” 她虽没直接问,但见怜哪有不明白的?废了这半天的唇舌齐王被关押的原因才是正题!见怜想了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庄头行事虽然秘密但庄子上多了十几号人,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庄子上有个看门的小厮,在人送进来的时候多瞧了那些护送的人几眼,现他们尽管穿着普通但脚上穿的统一都是官靴,凭着这一线索,韩素去兵部调了齐王府侍卫的名册,带着乳母的丈夫、庄头和看门的小厮去齐王府照着名册一一辨认,折腾半日终于在一众侍卫中找出了五个当日押送秦府诸人的侍卫。韩素当机立断拿下了这五个人,然后入宫面圣,陛下亲自下旨围了齐王府。至于那五个侍卫交绣衣司审讯,没等韩素出宫第二道圣旨便了出来,将齐王押入大理寺候审。” “魏王、御林军、大理寺、韩国公、越国公、蜀国公”司徒凝冰喃喃低语,“杨炎这盘棋下的够大,不止除去了劲敌还几近网罗了这天下半数的权柄,若是成功了,皇位可说近在咫尺!” 她说得平静倒将见怜唬了一跳,不由紧张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大公子得了皇位小姐可就输了!到时候……”她不敢说死路一条,只是焦急道:“小姐您快想想法子罢!” “急什么?”司徒凝冰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不以为意道:“这世上多的是咫尺天涯,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你家小姐最擅长的便是剑走偏锋,险中求胜!” 瞧着自家主子完美无瑕的侧脸划过少见的张扬笑容,见怜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只隐隐有一种感觉,大公子估计又要跳脚了。 不过见怜没瞧见杨炎跳脚,倒是遇上李嘉责跟兔子似的窜了过来,他气急败坏满头大汗的模样想必也是听到了风声。 一屁股坐到司徒凝冰对面夺过石桌上的紫砂壶就着壶嘴将里面的茶水喝了个干净之后,李嘉责开门见山道:“嫂子,我哥和淑宁都被禁足了,你快想个法子罢!” 司徒凝冰挑眉打量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吩咐见怜,“去给三公子再沏壶茶来。” 李嘉责也老实不客气,对着转身离去的见怜喊道:“别沏茶了来碗酸梅汤!”然后继续焦急中满脸期待的瞧着司徒凝冰,再然后他脸上被扔了一块帕子,耳中传来司徒凝冰淡淡的声音,“先擦擦汗罢,至于你二哥和淑宁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除了不能出府之外他们连根头都不会掉。” 这句话无疑给李嘉责吃了一颗定心丸,胡乱的抹了一把汗之后他开始打听起了内情,“嫂子,你跟我二哥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外头都在传咱们家跟齐王勾结刺杀陛下意图篡位,这个罪名若是落实了,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你们可悠着点。” 司徒凝冰老神在在的抿了口茶,没直接为李嘉责解惑却反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李嘉责指了指自己,愣了半晌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觉得罢…虽然齐王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觉得能跟嫂子你对着干这么多年,他应该没那么傻罢?”说了几句之后他越说越顺溜,“你看李元祥那么蠢的人也知道收买我的人弄死咱们,齐王再没脑子也不会傻到用自己的门客去行刺陛下,这简直就差把‘我要篡位’几个大字纹脑门上了!就算行刺成功了,有个比他年长的魏王在那他也只有挨宰的份,怎么着也得先把魏王弄死了再行刺罢?我看齐王这小子八成是被魏王给算计了,他倒霉就算了还拖累了咱们家跟着他一块儿倒霉!” 司徒凝冰微笑着听他说完,亲自将见怜刚端上来的酸梅汤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你勉强说对了一半。” 李嘉责原先见她给自己盛酸梅汤有些受宠若惊,待听闻自己只说对了一半的时候便有些悻悻的。也不急着问另一半是什么,待一口气喝干了冰凉酸甜的酸梅汤,一扫胸中的郁闷秉着勤学好问的精神一脸求知若渴的瞧着司徒凝冰。 司徒凝冰却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话,“剩下的你自己再想想。”徒留李嘉责在原地呆若木鸡。 “自己想…?”李嘉责不满的撇了撇嘴,“我要是能想到还用问你么?哼!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先生。”他忘了,先生也是司徒凝冰的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先生手捧着一册书卷倚靠在软榻上,间或伸手从身侧矮几上摆放的琉璃盆中捻一颗吐蕃进贡的水晶葡萄放入口中,满足的眯起眼,多少年没尝过吐蕃的葡萄了?想当年她位高权重之时,每逢夏季先帝都会赏赐一些葡萄和葡萄酒,但凡下衙早得了空闲,她便与明月在院中饮酒乘凉,惬意之极。 “先生”李嘉责郁闷的声音将孟大家从“想当年”中拉了回来,“您就算碍着嫂子不能直接告诉我,也好歹给个提示罢?”他这是什么命?!怎么身边尽是些爱装高深莫测的人! “好罢。”孟大家终于从书卷中抬眼瞧向自己的弟子,“我只能告诉你两件事。一、这事儿还没完。” 李嘉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也不想就说道:“这个谁都知道。” 孟大家微微摇了摇头,“你连话都听不懂!”她没继续解释,只道:“二、陛下不傻。”看李嘉责一脸的迷茫,她又补充道:“至少比你聪明!” 李嘉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从这两句话中参悟出什么玄机来。他有些怀疑的瞧着孟大家,“先生,您这不是提示,是在故意损我罢?”话音刚落,迎面就飞来一册书卷正砸在他脸上,孟大家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多年没砸了想不到准头倒没偏。待李嘉责回过神来,她又立刻端正了神色,严肃道:“去把这册书好好读上几遍,或许你就能想明白些了。” “战国策?”李嘉责瞧着手上的书卷,脸上迷茫之色更重,不过他还是很识时务的没有再问,乖顺的道:“我知道了先生,我这就回去读书。” 孟大家眸色深沉的盯着门口还在微微晃动的珠帘,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说给身旁的云大姑听,“有再好的先生看再多的典籍也比不上亲生经历过风云变幻阴谋诡计来的有效。当年,我也曾如他一般,吃过亏受过苦之后才有如今的我。他的命比我好,有高贵的出身,有一心为他的兄嫂,还有…我最不屑却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大家…”云大姑跟随她多年,亦曾女扮男装跟随在她身边,主仆之间自有默契,知道她的心结,虽明知自己无法劝解仍忍不住出言相慰。 孟大家却抬手制止了她,神色淡然而坚定,“我不难过,只是有些羡慕罢了,更感激上苍给了我这个机会,成就了他便是成就了我!” 第八十九章 变天 自去年太子谋逆一案之后长安城很是消停了一阵子,不过这种消停只是表面,风平浪静之下是蓄势待的暗流,而今日便这股暗流似乎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躲躲藏藏以雷霆万钧之势暴露在了人前! 司徒府作为这长安城最有权势的人家之一自然成为了这股暗流的要目标。八?一中?文 家中的三个男人都有官职在身,不是上朝就是当值去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会儿八成是被魏王的人给控制住了。或许是知道府中没有男主人的缘故,那宫中来的女官态度便有些张狂,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于下人奉上的香茗不屑一顾,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上正优哉游哉品茶的司徒凝冰,不知第几回催促道:“不知国公夫人梳洗好了没?少夫人是不是再找人去瞧瞧?奴婢已经出来许久了,贵妃娘娘想必是等急了,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 司徒凝冰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盏,凤目微挑似笑非笑的瞧向她,挑衅道:“担待不起?何姑姑是想告诉我,咱们家惹不起你的主子是罢?” “瞎了你的狗眼!”毫无预兆的,司徒凝冰猛地将白瓷茶盏兜头摔向了那何姓女官,她准头极好手上又加了力道,那女官的脑门顿时开了花,血水混合着滚烫的茶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原本很有气势的女官一下子变得狼狈不堪。跟她一起来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宫女太监都吓坏了,其中一个小太监反应过来之后一扬手中拂尘指着司徒凝冰尖声喝道:“大胆!竟敢冒犯贵妃娘娘身边的令人!我看你是…啊!”他问罪的话未说完,脸上就多了个鞋印,一个嚣张的男声响起,“令人又怎么样?!说白了不过是我姑姑身边的奴婢罢了,狗仗人势也不看看对谁!”李嘉责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了进来,大喇喇的坐到了司徒凝冰身边,伸出没穿靴子的左脚对那方才尖声厉喝的小太监吩咐道:“狗东西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滚过来替少爷我把鞋穿上!” 那小太监被他理所当然的气势给骇住了,拿着砸在自己脸上的靴子瞧了瞧李嘉责又瞧了瞧何令人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何令人一手拿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捂着伤口,瞪着上二人连连冷笑道:“少夫人、三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奴婢们虽然微贱可也是天家的奴婢,二位这样羞辱我们莫不是不将陛下不将皇室瞧在眼里,莫不是想造反?!”她的身子随着话音一起微微抖动,也不知是太愤怒还是伤口太疼。 她这种级别的根本不值得司徒凝冰费口舌,给李嘉责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的眨了眨眼,然后立刻转头气势如虹的冲着何令人“呸!”了一声,趾高气扬的道:“你先对我嫂子不敬在先,凭她的身份禀了我姑姑将你杖毙任谁也挑不出理来!我嫂子宅心仁厚只教训你一下留你一条命你就该烧高香了,还敢反咬一口!羞辱你就是谋反,你好大的脸!”说着忽然站起身来往上捋着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架势,“我今儿倒要看看,打死了你我姑父还能叫我给你赔命不成!”说罢就要上前去动手。这会儿李嘉责打心眼里觉得当个仗势欺人的纨绔真他大爷的爽! 那何令人原本是奉了德妃之命诓骗司徒凝冰母女入宫的,来之前德妃特意嘱咐过司徒家的这位小姐不好对付叫她务必小心不可漏了马脚。刚来的时候她也确实是提心吊胆的,唯恐说错了一句话叫司徒小姐起了疑心,谁知她方说明了来意,司徒小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乖乖的换了命妇冠服就要随她入宫。她被这种异常合作的态度给迷惑了一下子就放松了警惕,随着司徒小姐在花厅等着还未装扮好的司徒夫人,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等她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耐心已经被司徒凝冰一点一点磨光了,人也变得焦躁起来,言语间就带出了些胁迫的味道,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被当成了把柄! 暗悔自己太沉不住气,眼看着主子大事将定,只要她将司徒母女骗入宫中,大将军就不得不乖乖听命,待魏王殿下登上帝位论功行赏少不了她的好处!这种悔恨在李嘉责的拳头砸在她脸上一股热流随着剧痛从她鼻子里流出来的时候到达了顶峰。何令人做梦也想不到,李嘉责真敢对自己动手!还没来得及愤怒,李嘉责第二拳、第三拳…连绵不断的朝她脸上招呼,一边打还一边叫嚣着:“别以为你是女人爷就不打你!” 司徒凝冰瞧着李嘉责在一群宫女太监的围攻下气势如虹的揍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果然每日练武还是有些效果的,这揍起人来总算有些模样了。”心里乐得看戏,可面上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指挥花厅里的丫鬟婆子道:“快拦住三少爷…!” 当然,在这种场合下陪侍在主子身边的下人都是极有眼色的,没有那不长眼的会真的去拦李嘉责,主子的意思那么明显她们又不瞎!再说,瞧三少爷那打人的架势,她们老弱病残怎么着也占一样,哪里拦得住,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拼命不是? 何令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李嘉责手下又没留情,司徒府的下人只是嘴上“三少爷您别打了…!”喊得起劲,实际连李嘉责的衣角都没碰过一下,反而是有意无意的将意欲上前来拉李嘉责的宫女太监给隔开了。所以,还没等李嘉责进入状态何令人已经完成了从气急败坏的怒吼:“你好大胆子!竟敢殴打宫中女官!”到哭着喊着:“三公子饶命!”的转变了。 “说说,知道错了没?”李嘉责对打女人没负担并不代表他以此为乐,毕竟动手的目的不在于“打”而在于“服”,既然打服了就没必要再浪费体力了嘛。 何令人心里恨不得将李嘉责碎尸万段,可口鼻中流的血提醒着她这会儿不低头就会流更多的血!暂且忍下这口气,待主子大事一成,她再来跟李嘉责算这笔账!咬牙吞下了口中的鲜血,何令人颤声道:“奴婢…知道错了,求三公子和少夫人…饶恕奴婢这一回。” 李嘉责皱眉瞧着她,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说清楚些!错在哪了?” 何令人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拼命的低着头,避免李嘉责瞧见她眼中的恨意,用尽量恭敬的声音道:“奴婢…错在…不该以下犯上冲撞了少夫人与三公子。” “看来,她还是不知道。”司徒凝冰又朝李嘉责使了个眼色,李嘉责二话没说挥起拳头便又朝何令人脸上招呼。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他却偏偏盯着何令人的脸打。 何令人双手死死的护着脸,仍然无法挡住李嘉责的拳头,原本还算齐整的模样此刻已跟猪头无异。“别打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少夫人饶了奴婢罢…!”她这会儿若是还不明白,这里能做主的是这位司徒小姐便是白在宫中混这么多年了! 司徒凝冰用手撑着下巴,瞧着猪头模样的何令人笑得很和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错在哪了?” 望着她脸上阳光般的笑容,何令人生生打了个寒颤,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她已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会儿若不说实话,下一刻就要把命丢在这里!“奴婢…”何令人抖着嘴唇,心里挣扎着该不该老实交代?不说,没活路。说了,暂时保住了性命,可以后呢?无论主子成功与否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同来的一个小太监忽然越过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个越过挡在面前的婆子丫鬟几步冲到司徒凝冰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之后连珠炮似的禀道:“少夫人,奴才不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何令人和奴才们都是奉了德妃娘娘的命前来诓骗您和国公夫人入宫的!陛下昨夜忽然病倒了,德妃娘娘说是皇贵妃媚上惑主才叫陛下坏了身子,将皇贵妃软禁了起来,又命御林军把守住了各个宫门没有御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今日早朝的诸位大人现如今都被关在太极殿旁的朝房里!奴才人微言轻,于主子的命令不敢有违,请少夫人明鉴!”说完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伏着身子不再说话了。 司徒凝冰打量着这个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监,暗道:“宫中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光这份眼色就极为难得,更何况他还很能言善辩,不仅把主子卖了个干净还把自己摘得清清楚楚,人才呐! “什么?!”司徒凝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身子往前倾了倾,那模样就好像地痞流氓原本只想敲诈十两银子结果对方却给了一千两还是金子是一样的。 第九十章 纷乱 司徒凝冰来来回回在花厅中走了几圈,伺候的丫鬟仆妇多不知内情骤然听闻宫中巨变都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惊慌之色。????网 倒是那被李嘉责把靴子丢脸上的小太监见众人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顿时得瑟起来,尖着嗓子拿腔作调的对司徒凝冰道:“如今的形式少夫人也知道了,奴才们也就不遮着瞒着了。咱们都是德妃娘娘的人,奉命请您和国公夫人入宫,您放心娘娘和魏王殿下多有仰仗大将军的地方绝不会为难二位的。方才一场误会您还是请国公夫人出来一起随奴才们入宫罢。” 他以为司徒凝冰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见这么大的事儿必定慌乱,自己再吓唬几句她还不乖乖就范?哪知司徒凝冰闻言,忽然停下了脚步顿时镇定了下来,对身边的红鸾吩咐道:“把这些人捆了扔柴房里看住了!待外头事完了再处置!”说着扫了那说话的小太监一眼,用“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道:“这个人特别讨厌,先打断他两条腿再说!” 还不等那小太监威胁或者求饶,司徒凝冰已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拉下去!” 红鸾爽利的应了,指挥着一众丫鬟婆子去外头喊人、拿绳子、捆人最后拖走,不过片刻功夫这花厅里就清静了。 李嘉责见德妃的人都被拖走了,他也用不着继续演戏了,凑到司徒凝冰身边兴奋的道:“嫂子,魏王谋逆篡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带兵杀进皇宫救驾了?” 司徒凝冰瞧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兜头泼了他一盆凉水,“兵呢?” 李嘉责一时懵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你…没…准备?!” 李嘉责差点跳了起来,“你明知道…” 他那句,“你明知道魏王要谋反你大爷的居然不调兵!”还没出口就被司徒凝冰打断道:“我只是猜测又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信?”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爹都不信!”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死罢!”李嘉责这会儿是真急了,他原以为一切都在嫂子的掌握中,谁知她竟然如此的不靠谱!早知如此他就先离开长安城避一避了,好歹这会儿还能回陇西搬个救兵不是? 司徒凝冰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伸手一把拍在他肩膀上,郑重的道:“能不能救陛下解长安之危全靠你了!” “哈?!”李嘉责又懵了。 司徒凝冰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李嘉责闻言原本紧张的神色渐渐舒缓了下来,最后又变得凝重起来。待司徒凝冰说完,李嘉责思量了一会儿之后郑重的点头,“嫂子放心,我必定把救兵搬来!” “好!千万别给我丢人!”司徒凝冰又拍了李嘉责的肩膀一下,这回力道大了些差点没把他拍趴下,拍完也不管李嘉责在那儿龇牙咧嘴,径直吩咐见怜道:“你带他下去准备一下,待会儿人来了依计行事!” 见怜点了点头,二话没说就拽着李嘉责走了。 司徒凝冰又一一传唤了府中的管事和侍卫统领交代了差事,分派完毕便去了天香馆。 司徒夫人接到丫鬟的禀报再也坐不住,不待司徒凝冰进门就两步并一步的迎了出去,抓着她的手就问道:“人打走了么?外头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司徒凝冰感觉到母亲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便朝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一壁扶着她往明间走去一壁淡声说道:“人被我关进柴房了,等外头事情一定便送去大理寺。”她的镇定叫司徒夫人焦躁不安的心略略平静了一点儿,可她下一句,“这群人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复命,德妃应当已经知道自己计策败露,一会儿怕是有御林军上门,咱们府上难免会有一场恶战,母亲带几个心腹之人去地窖里避一避罢。”又叫司徒夫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心狂跳了一阵之后,司徒夫人渐渐冷静了下来,盯着自己女儿坚定的道:“既然一会儿有一场恶战,娘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要以身作则,怎么能躲到地窖里去?我怎么说也是独孤家的女儿将门之后,不能给家门蒙羞!”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泛着一层奇异的神采,原就艳丽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颜色。 “我等着瞧母亲英姿飒爽的模样。”司徒夫人眼中的骄傲让司徒凝冰再说不出劝说的话来,她的母亲或许不是翱翔九天的苍鹰,但也绝不是受不得风雨的金丝雀,风雨之中也可以振翅高飞! 想不到女儿竟然没有阻止自己,司徒夫人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爽朗的笑道:“好,娘一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力战群雄!” 司徒夫人方斗志高昂的换上了轻便的骑马装又点齐了身边会武的几个陪嫁,就有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夫人、小姐,不好了!一队御林军把咱们府围了,领头的校尉说奉命请小姐和夫人去一趟刑部调查齐王谋逆一案。” 司徒凝冰嗤笑一声,对司徒夫人道:“娘你瞧瞧,理由也不会找个好些的,齐王人还在大理寺关着是不是谋逆三司还没审出个结果,陛下更没下过明旨,什么时候谋逆这样的大罪由一个小小的御林军校尉说了算了?真打量咱们是无知妇孺呢?” 司徒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道:“从前见她行事极有章法,如今再一瞧整个一小人得志!我倒要瞧瞧她能得意到几时!莫说御林军便是她亲自来了,今儿个我也一剑砍了!”说到最后眼中已泛出了杀意! “走!咱们去会会那个出头鸟!”司徒夫人擎着宝剑一马当先的出了院子。有她带头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落后,紧随其后的去了前院。 奉命前来拿人的御林军校尉程琪见到一身皂色劲装,腰悬利剑杀气腾腾的司徒夫人,不由愣了一下,这是要拼命?右手不自觉的握住了佩刀。 “听说你是奉命要请我们母女去刑部?”司徒夫人挑眉瞧着程琪。 “是。”程琪的回答很简洁,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奉谁的命?” “自然是陛下。” 司徒夫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手一伸便道:“圣旨拿来我瞧瞧。” 程琪面无表情的道:“陛下下的是口谕。” “陛下是何时下的口谕?”司徒凝冰给程琪下了个套。 程琪依旧面无表情,简单的吐出了两个字,“方才”全然不知已落入了司徒凝冰的圈套之中。 “这倒是奇了!”司徒凝冰蹙着眉头一副不解的模样,“方才我们府上来了几个宫人,领头的自称是贵妃宫中的何令人,奉了贵妃娘娘之命前来宣我与母亲入宫觐见,可据我所知贵妃宫中只有两位令人,一位姓王一位姓刘,就是没有姓何的。我心里疑惑便多问了几句,大人可知我问出了什么?” 司徒凝冰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春风般的笑容,可程琪却从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机,她每瞧自己一眼程琪都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朝自己飞了过来,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的道:“下官接到的命令是请少夫人和国公夫人去刑部,旁的不在下官此行的职责范围之内。” 司徒凝冰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掩口轻笑了一阵,才对程风说道:“是不是在职责范围之内,大人还是听过之后再做定夺罢。”说完扬吩咐道:“把人带上来!”话音刚落,两个婆子就一左一右架着一个胖胖的小太监从内堂走了出来。 司徒凝冰对那跪在地上身子不住抖的小太监说道:“把你方才对我说过的话再同这位校尉大人说一遍。” 小太监的目光在司徒凝冰和程风身上不断打转,犹豫不决,最后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小圆子被打断的双腿,一咬牙就将陛下病倒德妃把持宫闱软禁朝臣哄骗重臣家眷入宫的桩桩件件和盘托出都不带喘气的。 “如何?”司徒凝冰嘲弄的瞧着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的程风,“大人现在还要说不在你职责范围之内么?”不等程风辩解她又继续说道:“这个小太监和那些宫人的腰牌都是真的,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宫中如今不太平!换言之,就是陛下可能正处于险境之中,御林军的职责不就是保卫陛下么?” “少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个小太监危言耸听...”程风的声音有些干涩,暗暗头疼这位司徒小姐果然极为难缠,三两句话就将自己绕了进去!好在大统领深谋远虑这回带的人多也不必再跟她费口舌,直接动手就是! 能动手司徒凝冰也懒得吵吵,不过在外人眼中她现在手上能用的只有三百府兵,她也就是想在陪皇帝演戏的时候顺便捞点好处坑几个人再给杨炎添点堵,完全没必要弄得那么惨烈不是?怎么样也要争取一下“多流汗,少流血”嘛。 第九十一章 收服 迟迟未见暗号,司徒凝冰再不耐烦也要继续跟程风打嘴仗拖延时间。八?一?中?文网 “宫里一共来了十二个宫人,众口一词都与这小太监所说一般无二,我有这十二个证人,证明你所说的口谕可能并非出自陛下之口,敢问大人可还拿得出其它证明?” 程风此行原就师出无名,半天话说下来他也已经清楚的知道论口舌自己和外头的五百御林军加一块都未必说得过这位司徒小姐。左右他是来抓人的不是来辩论的,绝对的武力面前这司徒小姐便是说出朵花来也是白搭! “御林军就是证明!”程风说完这句话举起右手正是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属下动手抓人的手势。 “大胆!”还未等他右手落下,司徒凝冰上前一步厉喝道:“你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的地方?!轮得到你放肆!”趁着程风和他的属下被自己气势唬住的时候,司徒凝冰一挥手,立刻有两个丫鬟上前将一卷画轴在程风面前展开。这是司徒凝冰为了拖延时间特意从祠堂里取出来的御赐之物,没什么实际用途用来吓唬人还是可以的。原本拖延时间最好用的当属高祖皇帝所赐那把刻着“如朕亲临”的元戎宝剑,拿着这玩意儿就是当场砍了程风也没人敢为他喊冤。不过,这把剑只有司徒氏的太祖用过,还是在征战的时候,战事一平这把曾今剑锋所指三军马是瞻的宝剑就被放进祠堂享受香火供奉去了,深谙功高震主的司徒氏上下好像都不知道有这把宝剑似的寻常连提都不提,更别说拿出来用了。韩素正是瞧中了这一点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只是他太小瞧了司徒氏祠堂中的收藏,剑不能用?没关系,祠堂里那么多御赐的东西随便搬一件出来也足够镇住场子了。 “你给我看清楚了!”司徒凝冰指着画中一身银盔金甲一马当先的英武将军得瑟道:“这是高祖皇帝亲赐的逐鹿图,上头记述了我司徒氏太祖为高祖皇帝南征北讨平定中原的功绩。右上方的题字:将军逐鹿,功盖寰宇!子孙蒙荫,世代护国!乃高祖皇帝亲书,你现在站的地方不止是世袭卫国公府更是护国将军府邸!除非陛下降旨我司徒氏被毁卷夺爵我父亲不再是护国大将军,否则别说凭你一个小小的御林军校尉就是韩素来了没有陛下的手谕圣旨单只御林军三个字就想拿我们母女简直是痴人说梦!” 见程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司徒凝冰最后义正言辞的总结性言,“陛下是明君定然不会糊涂到不给大人你手谕就叫你上门来丢人,那么你这一遭…就是滥用职权假传圣旨意图作乱!” “动手!把人给我带回去!”虽然司徒凝冰说得都是事实,可程风绝不能再叫她继续说下去了!他话音刚落身后几个属下便如狼似虎的朝司徒凝冰这边扑了过来。没等他们碰到司徒凝冰的衣角,身后便突然传来长官惊慌的叫声,“住手!快住手!”十几人同时停下脚步,朝程风望过去,这一望之下俱都大惊失色!现在,程风的身边多了一个娇俏的侍女,媃荑素手握着程风的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看来,大人的武艺还没练到家。”司徒凝冰笑得幸灾落祸。 程风虽然脖子上架了把刀脑袋却还清醒,他稳了稳心神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瞧着司徒凝冰平静而笃定的道:“少夫人你这是公然抗旨,只要我一声令下外头五百御林军就会冲进来,拿阖府上下的性命换在下一人,这买卖似乎不太划得来。” 司徒凝冰瞧了眼躲在门边上不住朝自己点头的小丫头芙蓉,无所谓的朝程风笑了笑,“大人想下令自管下便是了,我许久都没遇见过像您这般舍生忘死之人了,我们阖府上下都想见识见识。”说着扫视了一圈,向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 一干丫鬟仆妇见领头的被制住士气大振,都鼓足了劲把那“是!”喊得震天响。 程风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恨极咬了半天牙终于仰着脖子喊道:“都进来!把司徒氏母女给我拿下!”一嗓子喊完门口空空荡荡,一个御林军的影子都没有,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还在原处没移动分毫,那司徒小姐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他。 程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到脑门,恐惧让他彻底慌乱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扭头冲着门口大叫:“人呢?!人都去哪了?!快给我进来!”直喊得声嘶力竭也不见有人搭理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抓人呐!”见外头没人应声,程风又对屋里的十几名手下命令道。 这十几人微微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动手却听那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声惨叫仰面栽倒在地,喉头正插着一支银色的小弩箭,殷红的鲜血从被射穿的孔洞中沿着细小的弩箭一路流淌下来,一点一点的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扩散开来…… 剩下的御林军都停住了动作,谁也不敢再妄动一下。人都是惜命的,御林军也不例外,战死沙场还能说是为国捐躯,可这会儿死在护国大将军府,还是为捉拿两个贵妇人死的,不仅没人给他们说理还有可能被扣上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连带着家里也要受牵连,这么傻的事情白痴才干!尤其是当司徒凝冰淡淡的似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都把眼睛擦亮些,一会儿谁再敢乱动就一齐宰了,反正是谋逆作乱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的时候,那十几个御林军更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余通!”司徒凝冰扬声叫来了府中的侍卫统领,指着红着眼睛已经呆若木鸡的程风道:“给这位校尉大人说说,他带来的那五百个乱军去哪里?”既然给程风定了假传圣旨意图作乱的罪名,司徒凝冰的称呼就从御林军变成了乱军。 “回小姐话,”余通是个三十出头的健硕汉子,中气十足语声有如擂鼓一般,听在人的耳朵里特别的响亮,“围住咱们府上的五百乱军已经依照小姐的吩咐,一个不留的送他们去了。”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不可能!”程风大声的喊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绝望的不可置信,“这府上只有三百府兵就算个个以一当十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将我带来的人全杀了,一定是你在骗我!” “丧家犬总是喜欢多吠两声,好像这样就没有输似的。”司徒凝冰揉了揉耳朵,挑着嘴角瞧向程风,“我是不是在骗你,你下去问阎王罢。哦,对了,顺便替陛下向先陈国国君问好,说不定不久之后陛下就大慈悲的送宁远公主下去让他们一家团聚了。大人这般忠心耿耿想必是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程风听她说起陈先君已知一切已经败露忽然仰天长笑了几声,也不管脖子上架着的刀了转身朝着大门外跪了下来,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悲哭道:“陛下!下臣无能不能光复大陈,这就来追随侍奉陛下!”说完挺着脖子往见怜的刀口上一抹,自杀死了。 “陈国都灭了几十年了,皇室的男丁都死的差不多了,魏王又姓杨你复哪门子的国?脑袋被驴踢了罢?”司徒凝冰瞧着地上程风的尸体,似是喃喃自语可声音却正好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到。 “少夫人!”那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十几个御林军中,一个副尉打扮的人忽然开口道:“我等虽是程风属下却俱不知他有谋逆之心,前来贵府冒犯了二位夫人也是被程风以上命所骗,如今既已知晓真相断没有再助纣为孽的道理,还请少夫人将我们绑了交付大理寺依王法定夺罢。”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御林军也纷纷附和,“对…求少夫人将我们交到大理寺罢。”程风自己都亲口承认了,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这是参与谋反了呀!就算是不知情被骗的,外头那五百个兄弟哪个不是被骗的?这司徒小姐还不是说杀就杀了?!想保命就得赶紧表明立场! 司徒凝冰冷笑一声,“你们说自己无辜就真无辜了?还想去大理寺!谁不知道大理寺是魏王的地盘?!” 那十几个人都快哭了,这司徒小姐怎么就这么难缠呢?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他们是真的单纯的只想去大理寺大牢里呆着呀!蹲大狱也比丢命强呐!怎么她随便什么都能往阴谋诡计上靠呢?! 还是那副尉脑子灵活些,哭丧着一张脸同司徒凝冰商量道:“那少夫人看送末将们去哪里合适?只要不把我们当成程风谋反的同党怎么样都行!” 司徒凝冰闻言认真的思量了半天,最后慢吞吞的对十几个战战兢兢的瞧着她的御林军拍板:“我看去皇宫最合适。” 第九十二章 营救 “大将军!”魏王喝了口茶润了润因说了太多话而有些干燥的喉咙,清冽的茶汤顺着喉管一路向下抑制了他心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苗,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便平静了许多,“该说的本王都与你说了,俗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将军何必如此固执?” 司徒信翻了翻眼皮,俊雅的面容上是难得一见的无赖,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话,“臣一切依照圣命行事,殿下要么拿出陛下的圣旨,要么让臣面见陛下亲耳听了口谕,臣无有不遵。八??一中文网 ” 魏王见他油盐不进,再也顾不得他贤王的风度,啪的摔了手中茶盏一脚踢在司徒信肩头将他踹倒在地,然后又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几脚。司徒信久经沙场武艺不俗,若是平日他可能已经还手了,但如今魏王掌控了宫禁朝臣大都被禁锢了起来,他这时候出手等同鱼死网破,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犯不着跟魏王拼命。所以,他只是尽量蜷缩起身子避开要害,任凭魏王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一旁被几个御林军摁在地上脖子上架着几把刀的司徒霁华和司徒启明眼都红了,不管不顾的拼命挣扎,奈何被五六个人按着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赶到父亲身边替他挡下魏王的拳脚。 “杨烨你这个王八蛋!”司徒启明一壁挣扎一壁冲着魏王破口大骂:“有种的冲我来!别动我爹!” 魏王闻言停住了脚,抬头瞧了司徒启明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用前所未有的刻薄语气说道:“别着急,一个个来,等本王先收拾完老的再来收拾你们两个小的!”说罢又要抬脚往司徒信身上招呼。 “殿下,人带来了。”韩素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几个御林军押着两个披头散的女人。虽然乌遮住了她们的面容可司徒霁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们,“母亲!妹妹!”他挣扎的更厉害了,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不能叫母亲和妹妹受欺辱! 司徒凝冰和司徒夫人被带到魏王面前,司徒凝冰低垂着的头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魏王挂着邪魅笑容的脸映入她的眼睛里。“大将军”魏王不怀好意的瞧着司徒凝冰,话却是对司徒信说的,“本王正愁该奖赏手下这些听话的将士什么,令千金和尊夫人就来了。”他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司徒凝冰的脸颊,原本俊朗的面容怎么瞧怎么猥琐,啧啧有声的道:“司徒小姐容貌虽损不过这肌肤可真是柔滑细嫩比那绸缎还要滑上几分,还有司徒夫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本王手下的将士是有福了。” 司徒氏父子三人闻听此下流龌龊之言皆目眦欲裂,司徒启明更是狠狠的呸了一声!怒骂道:“你个衣冠禽兽!这等猪狗不如之事也干的出来!快放了我母亲和妹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魏王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司徒凝冰却抢先了他一步笑道:“二哥跟禽兽生什么气?没得坠了身份!”话音刚落,魏王只觉得手腕剧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脖子已被冰凉的匕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比起手腕上的剧痛这道细小的伤口带来的痛楚几乎可以忽略,只是黏腻的液体顺着颈项滑进衣领的触感叫魏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殿下!”韩素大惊,只瞬间便作出了反应回身掣剑,一只手直直的向司徒夫人肩头抓去。他的思路是正确的,拿司徒夫人威胁司徒凝冰放人,纵然司徒凝冰不肯放有司徒夫人在手魏王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惜,他太小瞧了司徒凝冰,一个下棋能从对手第一步推算到最后一步的人,他的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韩素的手只伸到一半,剑也还未全出鞘,一直站在司徒夫人身侧一个御林军忽然一抬手,一支袖箭从他手中射出直直射向韩素面门,由于距离太近,韩素的注意力又都在司徒夫人身上,只觉眼前一点银光闪过,紧随其后的是一片黑暗和撕心裂肺的剧痛,那袖箭正中他左眼! “哐当”一声,韩素的剑落在地上,随后便是他捂着血流如注的左眼不住哀嚎的惨叫声。 司徒凝冰冲那出袖箭的御林军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好箭法!” 那被夸赞的御林军朝她眨了眨眼,不客气的道:“那当然!”语声清脆爽朗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正是司徒凝冰的准嫂子——丁亦晴。 两人说话的时候同韩素一起进来的几个御林军分别朝猝不及防的几个摁着司徒家两兄弟的几个军士齐齐难。这会儿司徒霁华和司徒启明已经挣脱了束缚,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跑去扶起了司徒信,另一个持刀护在司徒夫人身边。 魏王在司徒凝冰手里,统帅韩素又被射伤了左眼在哀嚎这会儿基本跟废人差不多,殿中和守在殿外的御林军加起来原有三四百人,可此刻却拿这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人毫无办法,只能死死守住太极宫各处的出口,同司徒凝冰大眼瞪小眼。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把诸位大人都放了!”司徒凝冰用匕拍了拍魏王的脸颊。 魏王强忍着右手的剧痛,咬牙切齿的道:“你别做梦了!这宫里都是我的人,你们根本跑不出去!聪明的就赶紧将本王放了,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话音刚落,左膝弯处挨了一脚,他站立不住单膝跪倒在了地上,跪地的一瞬间背上又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往地上趴去。女子清脆动听的声音伴随着不断落在他身上的力道传来,“去你的既往不咎!你不咎我还要咎呢!你刚刚打我爹打得很爽是罢?我现在让你更爽!” 司徒凝冰为了演戏逼真入宫前特意将自己弄得披头散,现在以这副模样对着魏王一阵猛踹把大殿里一干人等都惊了个目瞪口呆。除了司徒家的人,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同情着安国公世子…… “倾城,别打了!”司徒信见自己女儿踹了半天都没停脚的意思,只得开口阻止道:“再打就出人命了!”虽然很解气,可魏王如今还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他们姓司徒的手上! 司徒凝冰很听话的停了脚,理了理散乱不堪的头之后对司徒信笑道:“爹爹放心,打不死他的。”只是踹断了几根骨头而已。 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所有人包括司徒信在内听了她这句话之后都不由自主的瞧了眼抱头蜷缩在地上瑟瑟抖的魏王,谁都没说话可眼神却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司徒凝冰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似的,若无其事的对众人说道:“委屈诸位大人在宫里辛苦几天,我家三弟已经在求援的路上了,快的话四天之内进京勤王的兵马就会到达长安城!”此话一出,大殿中立刻传来了一阵呼气声,被囚禁的朝臣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好好的当着官谁愿意突然换个皇帝?而且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换! “不可能!”韩素哀嚎了一阵似乎缓过些劲来,捂着还在呼呼冒血的左眼,艰涩的说道:“长安城各个城门都有御林军守卫不许进出,李嘉责除非插了翅膀否则不可能出得了长安城!”韩素忍着剧痛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慌乱,他手上有三万御林军而对方只是个不足二十的内宅妇人,手上无兵无权,只是一时侥幸才伤了他,他只要镇定下来戳破她的谎言让这些人先陷入恐慌然后再威逼利诱自然会有那怕死的先扛不住,主动站到他这边来,到时候定能脱险! 司徒凝冰惊讶的瞧了他一眼,用一种戏谑的口气道:“想不到韩大统领这会儿还有心思替咱们考虑,要不然干脆您也学学夏侯惇让我们开开眼界,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您派出城去请我们家老祖宗的那五十个御林军还没回来复命,这干等着多无趣?” 她这话一出,韩素立刻如遭雷击,他早就该想到的!既然司徒氏能假扮成御林军混进宫来,那么李嘉责也能故技重施混出城去!他还是太小瞧了司徒氏! “你也不必得意!”韩素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你也说了援军到达长安城最少要四日时间,你以为凭你们这些个人撑得了四日么?困在这里不吃不喝不睡外头还有成千上万的御林军虎视眈眈,你们过不过得了今日都难说!”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威胁只换来司徒凝冰的几声嗤笑,“成千上万?呵呵…韩统领你不会以为我跟你一样瞎了罢?现如今这皇宫里所有的御林军加起来也不会过一万,还要派人守住各个宫门,甘露殿以及各宫嫔妃,能用来围困我们的满打满算也就五百人!” “五百人…”司徒凝冰不停的重复着这三个字,直听得韩素头皮麻脑中好像总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就是抓不住,直到司徒凝冰冲他嫣然一笑,轻轻的吐出一句,“跟我带进宫的人数差不多呢。”他这才恍然大悟! 第九十三章 声东击西 后世《奇英志》有载:大业十三年,魏王谋逆,其陈母陈德妃勾结御林军统帅韩素困广武帝于甘露殿,启国公率家将五百乔装御林军潜入禁宫,奇袭甘露殿救广武帝于危难,后火烧甘露殿引千牛卫神策营围宫救驾,与御林军对峙于玄武门…… “别管我们!”回过神来的韩素朝着听到消息带了人马杀过来的德妃吼道:“快带人回甘露殿!杀了杨英!叫王晋拟传位诏书,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昭告天下,最起码要让全长安城都知道陛下驾崩了,传位于魏王!快走!” “谁也别想走!”司徒凝冰心里不屑韩素这会儿才狗急跳墙,早这么干魏王即使名不正言顺好歹也能坐上皇位至于坐不坐得稳那是之后的事情,如今败局已定再兵行险招简直就跟赌桌上输红了眼穷途末路的赌徒如出一辙,最终只能一败涂地! “德妃娘娘”司徒凝冰随手拔下簪抵在魏王的咽喉处,冲着站在殿门口的德妃笑道:“您可以试一试,您前脚离开这太极殿一步,我就让魏王殿下血溅三尺!到时候,便是传位诏书昭告了天下,这皇位魏王殿下也没命坐!”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瞧向韩素,“除非在您眼中复国比儿子重要,否则我劝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德妃原本就不放心儿子,虽听了韩素的话还是有些迟疑,如今眼见司徒凝冰笑意吟吟的将尖利的簪对准了儿子的咽喉,一双幽若深潭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顿时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到心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八一??中文 ? “你还愣着做什么!”韩素气急败坏的朝着德妃怒吼:“别听这狡诈的丫头挑拨离间!魏王再怎么样也是皇子她不敢下手的!这是咱们唯一的生路,晚了咱们都得死!!!” 德妃却好似听不见韩素的怒吼似的,直直的盯着司徒凝冰忽然双膝一曲就跪了下来,磕着头哀求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放了烨儿罢!当年都是我一时糊涂听了萧氏那贱人的挑拨这才将李将军战死的消息告诉了您,我只是有些嫉妒罢了,从未想过您会跟着李将军一起去呀!您要是想报仇就找我罢,烨儿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他罢!” “好你个贱人!原来是你和萧氏一起害了我姐姐!”旁人都被德妃一番话说得一头雾水的时候,司徒夫人已经撸着袖子准备过去跟德妃拼命了。 “快拦住她!”司徒凝冰见自己母亲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外冲,也顾不得魏王了,几步冲到司徒夫人身边跟司徒启明和丁亦晴一起死死的拽住她。 “母亲你别冲动!这是德妃故意要引你出去!”司徒凝冰才不信德妃会忽然良心现主动说出当年谋害先皇后的事情,一个能隐忍二十多年的亡国公主,为了争宠夺位双手染满血腥的宫妃怎么会如此脆弱?别说自己只是像先皇后,即便是今日先皇后冤魂索命她的反应也不会是跪地求饶而是想方设法叫先皇后灰飞烟灭!这才是德妃,能屈能伸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认输的女子! 司徒夫人冲动易怒但也并不是没有脑子的,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才不管不顾的要冲出去跟德妃拼命,女儿一句话她立刻就清醒了,虽然还是恶狠狠的瞪着德妃可到底是停住了脚步。混蛋皇帝怎么样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可她不能拿丈夫儿女的命作为一时冲动的代价! “陈氏你这个贱人给我等着!”司徒夫人咬牙切齿的盯着德妃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我早晚要将你挫骨扬灰,以祭我姐姐在天之灵!” 德妃见自己计谋被识破,立刻站了起来换了副脸孔,冲着司徒夫人讥笑道:“还以为你跟独孤凤仪多姐妹情深原来也不过尔尔,知道她是被我弄死的你也不敢出来找我报仇,说白了还不就是贪生怕死?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将我挫骨扬灰!长安城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的命也捏在我手里,用不了多久我就送你下去见你那死鬼姐姐!”尽管知道激将法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德妃还是要试一试,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她也要救他! 眼见司徒夫人又有爆的趋势,司徒凝冰将手中的簪塞到了她手中,趁着她愣神的功夫赶紧说道:“娘你要替姨母报仇就拿簪子狠狠的戳魏王,反正母债子偿都是一样的!” 司徒夫人原本满腔的怒火仇恨因为她这一句话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呆呆的瞧着手中的簪子然后又瞧了瞧满脸理所当然的女儿,嘴唇张合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这…是不是…有些太…狠毒了?”她是恨德妃可拿簪子戳人家儿子出气这种事她实在下不去手,虽然魏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徒凝冰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自己的娘自己知道,她的脾气跟李嘉责其实很像,口硬心软任你多大仇恨也不会迁怒于人,看着有些迂腐却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唔…”司徒凝冰垂着头似乎在认真考虑司徒夫人的话,片刻之后她才开口说道:“您要是下不去手就算了,簪您拿着,什么时候想起姨母想弄死德妃为她报仇就用这个招呼魏王!等今日的事情过了,就送德妃下去给姨母赔罪!” 德妃激将不成差点害了自己儿子正恨司徒凝冰恨得牙痒痒,韩素却死死盯着她嘶声吼道:“你别再这白费心机了!这丫头奸猾的很,根本不会上当,要想救你儿子就听我的!快回甘露殿杀了杨英,不然我们就真的死定了!” “呵呵…”司徒凝冰也不说话,只冷笑了数声,斜眼瞧着德妃纤纤素手状似无意的抚过上蝶恋花嵌宝金簪。 德妃瞪着司徒凝冰目恣欲裂,恨不能生吞了她!耳边又响起韩素的吼声:“快走!别犹豫了!” 德妃万般不舍的瞧了瞧自己的儿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烨儿,母妃对不起你!” 简短的一句话却饱含无奈、悲伤和愧疚,殿中诸人都明白德妃这是要舍弃自己的儿子了! “母妃!”太极殿中回荡着魏王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与被父母狠心遗弃的孩子如出一辙,听的原本对魏王没有任何好感的司徒夫人都心有不忍,若是换了她即便是死也要跟自己的孩子死在一起的!而德妃,在听到魏王的叫喊之后只是顿了顿连头都没有回,决然的领着自己带来的五百御林军并抽调了守着这太极殿的两百御林军往甘露殿去了…… “啧啧…这也太狠了!”司徒启明见德妃走得这么干脆,忍不住问道:“妹妹她就这么走了,咱们怎么办?” 司徒凝冰正了正有些歪了的髻,无所谓的道:“走了便走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她这会儿回去,甘露殿也差不多被烧成渣了。” “你烧了甘露殿?!”司徒启明还没回过神来,他爹司徒信已是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女儿,“你知不知道那是陛下的寝宫!!!万一…”司徒信指着司徒凝冰气得直哆嗦,万一后面的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的,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是要诛九族的!!!” “那又如何?”司徒凝冰迎着自家老爹目光忽然正色道:“父亲,您从小就教导我们,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的形式我若放手一搏陛下还有一线生机,若犹豫不决魏王阴谋得逞难道父亲要追随一个弑父篡位之君么?!与其背上一个不忠的罪名,倒不如赌一赌!赢了,陛下安然无恙是咱们尽了臣子的本分。输了,大不了随陛下一起去了也不枉君臣一场!” 司徒凝冰这话说得正气凛然,殿中诸多文臣武将听了都不由得热血沸腾,文臣们恨不得魏王能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来个刀斧加身而不改其志,武将们只觉得方才挨的揍也不那么疼了心底里生出一股血战到底的豪气来感觉立马就能冲出去跟外头的御林军厮杀! 唯独司徒信满脸狐疑的瞧着自己女儿,别说她是个女孩子就是家里两个儿子他都没教过他们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类的傻话,他从小灌输最多的就是要保护好自己,至于忠君报国什么的…那得看情况。这丫头明显是在编瞎话,偏还一脸的义正言辞,脸皮之厚连他都自愧不如。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徒信叹了口气,只能陪着女儿演戏,堆出满脸的无奈,“事已至此,只望天佑陛下!否则,我司徒氏只怕死了也无颜再见陛下了!” 司徒凝冰本想装模作样的安慰老爹几句,没想到一旁坐在地上休息的尚书令齐豫抢先说道:“大将军放心,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话是对司徒信讲的,可一双眼睛始终笑眯眯瞧着司徒凝冰,那模样像极了一只狐狸。 第九十四章 意外之险 长安城,天子脚下,往常是最太平不过的,可一旦有了什么变故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像今天这般,原本不准进出的延平门被突如其来的大军攻破了,守门的御林军死伤过半。?网 李嘉责从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跨过,隔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感觉到脚下鲜血的黏腻,这样的场景他生平从未见过。少时梦中也曾血战沙场封侯拜将,可梦中即使有尸山血海那也不过是一闪即逝无关痛痒的想象,哪及得上眼前这真实的残酷带给他的震撼和茫然! “嘉责表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李嘉责的肩头将他从震撼茫然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一回头,蜀国公世子独孤文正站在他身后,方正的脸上还带着厮杀时被溅到的血迹与唇角和善的笑容格格不入。“延平门已攻下,我正欲率军进宫救驾,你随我一同去罢。” 李嘉责心烦意乱的摇了摇头,“我兄嫂和姐姐都被御林军困在府中不知生死,我想先把他们救出来。” “表弟…”独孤文有些哭笑不得的瞧着李嘉责正要说话,弟弟独孤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张口就道:“大哥,既然嘉责表弟放心不下家人就让他去罢,多带些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与独孤文不同,独孤武的长相随了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尤其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分外晶亮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表弟莫急,我让吴校尉带两千人随你同去。”不等独孤文再说什么,独孤武已高声唤来了手下校尉让他点齐人马跟李嘉责一起去救人。 独孤文瞧了瞧自己弟弟又瞅了瞅满脸忧色的李嘉责到底是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他这个二弟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也算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唯独气量眼界不够,都是自家亲戚有机会提携拉拢还来不及,他倒好唯恐李嘉责分了自己勤王救驾的功劳竟是想方设法的要将他支开,也亏得李嘉责心性单纯一心惦记着家人没多想,否则便是面上不翻脸心里也会有芥蒂的。 李嘉责与独孤兄弟虽是表亲却是头一回见面接触不深对二人的性情为人自然没什么了解,他又没心没肺的当了十多年的纨绔,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还处于摸索阶段,哪里猜得到一表人才又笑得体贴和善的独孤武心中的弯弯绕绕,正满眼感激的要对他道谢,一旁奉了司徒凝冰之命跟在李嘉责身边的队正叶凌忽然出声对李嘉责道:“三公子,方才府里传来消息,小姐和夫人被御林军抓进宫了,您看……”是不是入宫救人这种话不是他一个小侍卫该问的,也不是他决定的了的,他只要将话带到就行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李嘉责闻言差点跳起来,那皇宫现在哪里是人进的!虽然他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嫂子不是一般人,可再非一般人她也不能撒豆成兵呐!但凡有法子解长安之危她也不会以搬救兵为由将自己诓出城想保下李家一丝嫡系血脉,嫂子平日里尽管对自己严厉了些却无一不是为了自己好,所谓长嫂如母大概就是如此,想到这些李嘉责早将原本要对独孤武说的道谢的话忘了个干净,脱口就道:“两位表兄我们不要在这儿耽搁时间了,快入宫救驾罢!” 眼看马上要被自己支走的傻小子居然因为小侍卫的一句话顿时改了主意,独孤武恨恨的瞪了叶凌一眼,晶亮的眸子中闪现出一抹凶狠的光芒。感觉到他眼中的杀意,叶凌很明智的选择了低头装孙子,左右他就是个小队正在蜀国公家的公子面前装下孙子也不丢主子的人。 “咳咳…”没等到独孤兄弟和李嘉责带兵入宫救驾,司徒凝冰及众文武被围困的太极殿便着了火。“妹妹,你的招数叫人家现学现卖了去,这会儿咱们怎么办?”呆在这里不被烧死就是被呛死,可若冲出去外头少说有千八百个御林军出去就是个死! “别慌!”司徒凝冰镇定的指着魏王和韩素道:“大哥、二哥,你们俩赶快跟他们把衣服换一下!”事情没有照自己设定的那样展,不过随机应变见缝插针对司徒凝冰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原本不着痕迹的让魏王和韩素逃走还要费一番功夫,不想她运气这般好,刚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司徒家两兄弟素来对自家妹妹言听计从,且当此危急关头也没时间容得他们墨迹了,三下两下就扒了魏韩两人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司徒凝冰一手一个抽掉了他们的簪又粗暴的打散了两人的头,看了看两人狼狈的模样还是不甚满意,蹲下身在地上摸了两把,可恨太极殿平日里被打扫的太过干净她死活摸不出多少灰来,只能凑合着在两人脸上抹了抹,然后对殿中诸人说道:“各位大人,如今形势危急我们若不出去便只能被活活烧死,我司徒氏斗胆再做一回主搏一线生机恳请诸位配合于我。” “世子妃不必客气,有什么计策尽管说出来,咱们一定尽力配合。”老狐狸齐豫代表众人开口了,他虽不属八大氏族但也出身不俗又官拜尚书令,历经三朝可谓德高望重,他的话一般也不会有人反驳。况且,殿中诸人都被司徒凝冰那随口说出的“拿簪子狠狠戳魏王”给唬到了,谁也不能保证这会儿要是同她说“不”自己会不会成为被下一个被簪子戳的人?皇子都敢戳,甘露殿都敢烧了,还有什么她干不出来的! 司徒凝冰本来也就客气客气,都火烧眉毛了就算有人反对她也只能当听不见了。“诸位大人,一会儿我与两位兄长先出去引开外头乱党的注意力,你们跟在我们后头,只要一出殿门就四散奔逃,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乱党的主要目的是救出魏韩二人我两位兄长装成他们的样子被窝劫持,乱党投鼠忌器也不敢为难诸位的。” “那万一两位公子被乱党识破了怎么办?” 大概外头放火的人也怕一个不慎真烧死了他们的主子,这太极殿的火势并不凶猛但烟却很浓熏得人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司徒凝冰一刻都不想再耽搁下去,扯了扯丁亦晴的衣袖,自己率先将仪刀架在了司徒启明的脖子上,然后丢下一句,“所以各位要尽量跑得快些,争取在我们被识破之前脱离险境。”便拽着司徒启明往门口方向去了,丁亦晴不是扭捏女子,对着未婚夫道了声:“得罪了。”也学着司徒凝冰的模样拿着仪刀装作劫持假扮韩素的司徒霁华。 “都给我让开!”司徒凝冰将司徒启明挡在身前,气势恢宏的对殿外等着守株待兔的御林军喝道:“你们主子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就给我让出条道来!” 司徒启明很配合的假作怕死的嚷道:“听她的!快让开!”他话音刚落,殿中诸人照着司徒凝冰的吩咐一起涌了出来,不管不顾的四散奔逃。 御林军想要阻拦,司徒启明适时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成功吸引了御林军的注意力,司徒凝冰一狠心便给他脖子放了点血,高声威胁道:“这些朝廷命官你们伤了谁都是死罪!谁再敢妄动一下我立刻弄死你们主子!” “都给我站好了不许动!”尽管脖子上还流着血司徒启明还是得卖命的陪着自家妹妹演戏,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穿杨烨这个王八蛋的衣服了,弄得灰头土脸不说受了伤还没处说理。怪不得大哥扒韩素衣服扒得那么利索,感情早知道了这“魏王”不是那么好冒充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混蛋放的火?叫他抓到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他心里正想着怎么弄死害他流血的罪魁祸,那罪魁祸就出现了,一片混乱中一个校尉打扮的年轻男子越过众御林军当先走了出来,手按仪刀仰阔步风姿不俗,薄唇张合间吐出几个字来,“请世子妃放了魏王殿下。”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去年中元节被丁亦晴当众羞辱的田少甫。 “放了他?”司徒凝冰嗤笑一声,“你当我傻?放了他我们都得死!”她原还在猜测是谁有这个胆识魄力竟然现学现卖了她的招数,没想到竟然是昔日的半个熟人田少甫!临危不乱果决善断,眼前这个面容沉静的年轻校尉已经不是去年那冲动易怒几句话就被丁亦晴耍的团团转的少年了。看来当日被丁家退婚他所受的打击不小,短短一年居然有了这般大的变化!魏王手下有这样的人,想必能翻出的浪花会更大些…… 田少甫自然不知道他的主子已经在他面前被司徒凝冰的人带走了。若有选择他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魏王,只是如今陛下被救走,宫门也已被神策军和千牛卫攻破,两万人马眼见就要杀进来了,即使他能逃出去谋逆罪名也是跑不了的,余生只能亡命天涯!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东南方十多个州县皆是陈国旧地,只要救出魏王逃到江南借着他身上一半陈国血统的身份,登高一呼想来会有不少有复国之念的陈国遗民响应,到时候割据江南或能与朝廷分庭抗礼也未可知。到时候,他有救驾开国之功,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岂不比做个背负着谋逆之名的逃犯强上百倍! 第九十五章 天降奇兵 司徒凝冰与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着焦急的田少甫对峙着,几重宫门外震天的喊杀声和刀兵声无不昭示着魏王一派的命运。八??一中文网 “你我也别在这里耗时间了,”司徒凝冰不想魏王就这样玩完了,有心放田少甫一马,“你不过想要救你的主子,而我不过是求自己和家人一个平安,并不冲突。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叫你手下这些人都退到太极门外,我就放了魏王和韩统领。” 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田少甫已没有犹疑的余地,微微皱了皱英挺的剑眉便咬牙答应了,“好!还请世子妃不要食言,否则…末将虽武艺平平,生死关头也只能拼命了!世子妃身份贵重还是珍重些好!”威胁的话说完,田少甫也不磨蹭,直接下令让围着司徒凝冰几人的御林军退到了太极门外。 “人都退出去了,世子妃可以放了殿下和韩统领了罢?”偌大的太极殿片刻间只剩下了司徒凝冰四人和田少甫。 司徒凝冰给丁亦晴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别挟持着“魏王”和“韩素”快步往左边延明门处移动,田少甫思量她们是想从延明门逃跑也不阻拦,只是挪动脚步始终跟她们保持着三四尺的距离,防备着她们耍花样不放人。 眼看着司徒凝冰几人身后就是延明门只要转个身就能狂奔而逃,谁也没料到这千钧一之际,天上忽然下起了皂雪,落在正欲撤退逃跑的几人身上,引得他们一个个的喷嚏连天涕泪横流,这下的哪里是什么皂雪?分明是胡椒面! 司徒凝冰一手拿帕子捂着口鼻一手拽着司徒启明,忍着喷嚏喊了一声,“走!”也顾不得又是哪个孙子跑出来搅局乱撒胡椒面,拉着司徒启明便往东宫跑。 “站住!阿嚏…!”田少甫有心要追,争奈那胡椒面雪落得太猛,他口鼻眼中吸入不少,涕泪不止连眼都睁不开,待他勉强能视物了却哪里还有司徒凝冰几人的影子?再抬头朝空中瞧去,除了渐渐消散的浓烟就是蓝天白云,那凭空落下的胡椒面简直就像是老天爷的刻意相助! 心有不甘,可四面传来的震天杀声叫田少甫没有胆量再冒险去追司徒凝冰等人,毕竟亡命天涯总比丢了性命强!空叹一声“时不与我!”之后,田少甫便带着仅剩的两百御林军往掖庭宫去了。那里住的都是些宫女犯妇之流,神策营和千牛卫既然是来救驾的必定不会往掖庭宫去,西门守卫必定薄弱,很容易闯出去。之后,径往最近的芳林门,只要能出的了长安城性命就暂时算保住了,其它的容后再论! 在田少甫拼命逃跑的时候,飞奔到东宫躲起来的司徒凝冰四人中,丁亦晴正一边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指着两个人骂:“你…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没事撒什么胡椒面!”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旁扶着墙壁顺气的司徒启明打圆场道:“要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这么容易甩掉…田少甫。” “呸!”丁亦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啐道:“人家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两个蠢货倒好伤敌八千自损一万!”修长的食指点着面前缩着脖子垂着头的两人继续骂道:“你说你们撒胡椒面也就算了,你好歹看准了再撒!这要是换成了暗器,没等弄死田少甫那个王八蛋,我们四个就全都阵亡了!我看你们俩就是故意的!”丁亦晴越骂越生气,最后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 司徒启明忙拉着她,不住的劝道:“你冷静些,别动气…” 那两人也觉得冤枉,一壁躲得远远的一壁叫嚷道:“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呐!当时我们是对着田少甫撒的胡椒面,可是风向不受控制朝你们那边吹了那么一点儿,我们也不想的!” “就是就是!”另一人附和道,“再说你们也没受什么伤,犯得着动这么大气么?”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好不好! 他们不争辩倒罢了,这一争辩丁亦晴火更大了,朝着两人冷笑道:“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还要跪下来谢谢你们!” “大哥还是你去劝劝晴姐姐罢。”司徒凝冰从两人突然出现那会儿便低着头专注的摆弄着一个巨大的孔明灯,对几人的吵闹浑然不放在心上,左右这会儿东宫不会有什么人来,况且这几人见面哪次不是鸡飞狗跳的?只是听那边动静太大怕司徒启明一时没拉住丁亦晴真将那二人打了。 同样专注的司徒霁华闻言将目光从孔明灯上挪开,抬头朝着丁亦晴的方向温声道:“晴儿,算了罢,他二人也是一片好意。明知宫中形式凶险却依旧冒死前来,光这份情义我等就值得我们感激了。” 几句话比圣旨都好使,原本还张牙舞爪的丁亦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心有不甘的剜了躲在远处提防着她的两人一眼,放柔了声音对司徒霁华道:“你说的对,是我鲁莽了。” 司徒启明瞪大了眼睛盯着一瞬间从母老虎变成小羊羔的丁亦晴,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来,脑海忽然蹦出来一句话,“恶人自有天收!” “唐公子,卢公子”司徒凝冰见丁亦晴消停了,对着躲得远远地卢元和唐青云招了招手,“你们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请教。” 两人还处在亲身实践了“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惊异中,骤然听闻司徒凝冰召唤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去瞧丁亦晴。后者杏眼圆睁,又瞬间变身母老虎,“瞧我做什么!我妹妹叫你们过去,你们还不快去!” 此话一出,这二人再不迟疑,脚下生风般一溜小跑就到了司徒凝冰跟前,笑嘻嘻的道:“妹妹有什么话只管吩咐。”自从上次在郊外柳树林中与司徒启明不打不相识之后,三人就有了些来往,关系一直不错,后来卢元心怡的表妹郑玉涵同司徒启明订了亲,三人打了一架大醉了一场之后非但没有绝交反而关系更胜从前。唐卢二人瞧在司徒启明面上原就对司徒凝冰极为客气,加上这回长安巨变,司徒凝冰居然能想到找他们帮忙,这让当了近二十年纨绔的两人顿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废物,对司徒凝冰生出了一种千里马终于遇上伯乐的亲近,况且兄弟的妹妹便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这一声“妹妹”倒比郑玉涵叫的顺溜很多。 司徒凝冰早被人厚颜无耻的攀亲戚攀惯了,于这称呼也不在乎,她只关心这能载人的孔明灯是出自哪位大才之手? “两位是从哪弄来的这孔明灯?”这样的东西必定是有大用的,她要弄到手! “就这事儿?”卢元想也没想脱口就道:“这个是从沈希那小子那儿搜刮来的。” 唐青云深怕司徒凝冰不知道沈希是谁在一旁补充道:“就是去年中元节做了个大荷花灯的胧月坊少东,妹妹你应该见过的。” “原来是他。”司徒凝冰一手托着腮帮子喃喃低语,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挑眉瞧向二人微笑道:“你们同沈希交情很好?”不待唐卢二人回答,司徒凝冰眯着眼睛笑容愈明媚,伸出一双素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你们交了个很不错的朋友,可千万别生分了。” 两人长这么大从未在交际上被人夸奖过,听得最多的便是自家老爹的怒吼,“你个小兔崽子!结交的什么狐朋狗友!”“再敢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司徒凝冰这一声夸奖无异于久旱逢甘露,也不管这背后深意不深意,只一个劲的点头,拍胸脯保证道:“妹子放心,沈希那小子跟咱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否则他也舍不得把这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用。” 瞧着二人自信飞扬的笑脸,司徒凝冰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们,“你们好兄弟将这样的好东西拿出来让你们使只怕另有目的”。算了,所谓傻人有傻福,有些事没必要搞那么清楚。 几人正说着话,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司徒启明大惊,慌张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司徒凝冰摇了摇头,笑得高深莫测:“不必躲,来的是自己人。” “如今这宫中局势未定,咱们还是谨慎些好。”一向对自己妹妹言听计从的司徒霁华这回却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才几个人,万一遇上乱军,可就没方才那么容易脱身了。 司徒凝冰明白他的顾虑也不多言,只道了一句:“还是大哥想得周到。”便随着司徒霁华匆匆入了最近的宜秋宫,躲进了一间空置的宫室之中。 司徒启明早拉着丁亦晴藏在了一台酸枝木大衣柜中,卢元和唐青云则一同爬到了一张四柱拔步床下躲了起来。司徒霁华进屋环顾了一眼四周,也不管弟弟的招呼,拽着司徒凝冰的手腕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头顶的房梁之上,隐了身形。 几人躲了好一会儿,这宫室的门才被人推开,司徒霁华从上往下瞧只能从来人的头盔上判断来的是御林军,难分是敌是友。为安全计,还是躲好不要被现才是。 就在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来人生怕他现什么的时候,偏司徒启明不消停竟然一把推开藏身的大衣柜的柜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望着来人惊喜叫道:“叶凌!” 第九十六章 帝王心术 这一声让司徒霁华几乎跳出腔子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原处。八一?中文网? ?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司徒霁华伸手揽过司徒凝冰细软的腰肢,身子往前一倾,下一刻,两人便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倒是叶凌先被忽然冒出来的司徒启明弄了个措手不及,又叫后来从天而降的兄妹二人唬了一跳,待明明白过来之后眼见自己要找的主子就在面前,立马对着三人行礼道:“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属下总算找到你们了!”说完又往屋子里看了一圈,疑惑道:“老爷和夫人没与公子小姐们在一处么?” “我们分开了。”司徒凝冰简单的回了一句,接着便问道:“外头形势如何了?” 叶凌是司徒凝冰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见她问话忙正色禀报道:“据属下所知,独孤家的两位公子已亲率两万人马入宫救驾,这会儿差不多是大局已定了。” “两万人马?”听了叶凌的话司徒凝冰没什么反应,倒是司徒霁华有些惊讶,“他们从哪调的兵马?”无怪司徒霁华吃惊,论理独孤家两兄弟跟自己差不了多少,便是独孤秀入宫当了皇贵妃也至多不过是五六品的武官,怎么有权力调动数目如此庞大的兵马? 不待叶凌回答,司徒凝冰已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他们手上应该有陛下的圣旨。” 司徒霁华愣了一下,转瞬间便明白了,魏王这事儿陛下即使不十分知晓,也是清楚七八分的,暗地里早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魏王动手将其党羽一网打尽!让满朝文武陪着他父子二人演戏,顺便也可以考察一下这些文臣武将的忠心,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经此变故一目了然,倒是省下不少事! 司徒启明见妹妹同兄长低语却不说给自己听,顿时觉得自己被当做了外人。他性子素来直率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便说什么,想也不想便将头探到二人中间,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司徒霁华正心情复杂的惊叹于陛下的帝王心术,既没那心思跟这个单纯的弟弟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将这不能当着这些人明言的话题揭过去,为难之际,司徒凝冰淡淡的一句,“我同大哥说既然大局已定,旁的我不管可晴姐姐女扮男装入宫救驾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要他向陛下讨赏给晴姐姐也挣个一品诰命做做。”便打了满面好奇的司徒启明。 “谁稀罕做诰命夫人了!”丁亦晴闻言当了真,脸上现出一抹飞霞,偷眼瞄了瞄司徒霁华道:“我是为了救人才进宫的。” 难得见到丁亦晴也会脸红,司徒启明怎么肯放过这个打趣她的机会,两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又有唐卢二人在一旁起哄,司徒启明再也没心思关心兄长和妹妹说悄悄话了。 “大哥别想太多了。”司徒凝冰见兄长抿着唇不说话便低声劝道:“左右咱们家是忠臣良将,谁也挑不出理来。” 司徒霁华闻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帝王心术陛下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有些寒心,咱们与舅父纵然有些嫌隙可到底是骨肉至亲,这么大的事即使有圣明他不能明说好歹也该漏些口风好叫咱们有些准备。这回若不是你洞察先机,咱们家说不定就要家破人亡了!”司徒霁华越说越生气,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些,引得原本在一旁正吵得热火朝天的几人一下子噤了声,纷纷朝他瞧过来。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人死了?”司徒启明只模模糊糊听到“人亡”两个字还以为他是知道了哪位亲友的死讯才会一时失态。 “好多人死了!”司徒凝冰瞎话张口就来,“独孤家两位表兄攻打宫门的时候死了不少人,大哥说这两人太蠢,也不知道挑选防守最弱的延喜门打凭白叫不少将士丢了性命。” 司徒启明点了点头十分赞同道:“舅舅家的人这儿都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呵呵…说得对!”司徒凝冰被司徒启明的话逗乐了,学着他的样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司徒霁华道:“大哥,咱们就不要同这儿有问题的人计较了。” 司徒霁华瞧着妹妹的笑颜心里那股子火气也渐渐消散了,想想经过她这么一搅合原本独孤家两兄弟勤王救驾的功劳多少要被自家分去一些,虽然他不在乎什么赏赐不过恶心一下那兄弟俩他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几人正商量着去与司徒信夫妇汇合,忽听一个人在外头唤道:“叶凌…你在哪?” 一听这声音司徒凝冰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不待叶凌回话她已扬声道:“在这儿!” 外头安静了片刻,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脚步声止住之时李嘉责欣长的身影立在了宫室的门口,挡住了斜射进来的夕阳晚霞。 “嫂子!”李嘉责呆立半晌眼眶都红了,几步走到司徒凝冰跟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哽咽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他心底的巨石终于放下了,可眼眶中的热流却怎么也止不住。 司徒凝冰心中感动瞧着李嘉责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只是下一刻她就抬手狠狠敲了他额头一下,板着脸训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你这么大人了遇上这么点儿事就跟个姑娘似的掉眼泪,我都替你丢人!” 李嘉责挨了打不但没生气反而收了眼泪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咧嘴傻呵呵的对司徒凝冰笑道:“我这不是瞧见嫂子你激动么?”不得不说“棒下出孝子”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至少适用于李嘉责,司徒凝冰不打他,他还有种做梦的错觉,这一下敲在额头上才有真实的感觉,才像他崇拜的嫂子嘛! “……你不知道,你那信写得跟遗书似的,我读的时候那手抖得比筛子还厉害……”李嘉责心情一放松,就立刻叽里呱啦的说起了自己出城之后不久就被埋伏在城外的独孤兄弟率领的兵马给抓了,然后就被搜出了司徒凝冰给的所谓加盖了司徒信大将军印玺可调动临近州府兵马的手令,再然后就被瞧了信之后亲自赶过来的独孤文确认过身份之后给放了,当得知书函的内容根本不是所谓的调兵手令而是司徒凝冰千方百计将他送出长安城为李家保全最后一点嫡系血脉时,他是如何惊惧担忧,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长安城与她并肩而战…… 司徒凝冰听他口沫横飞竟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真相的冲动,“那封书函原本就是给独孤文和皇帝的准备的,上面写的都是胡说八道!”好在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时机未到,地点也不对,要上课还是等一切平定了,该领的赏到手了再说不迟。 “嗯哼!”司徒霁华咳嗽一声打断了说书说的高兴的李嘉责,“承盛,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回府慢慢说,为今之计还是先救出陛下,同家父家母汇合才是。” 承盛,是李嘉责的字,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叫他,即便是为他取了这两个字的老爹也没怎么叫过。当初,老爷子之所以取这两个字是见二哥腿脚不便怕他难以挑起安国公府,就将希望放在了身体康健的他身上,希望他可以代二哥承担起兴盛安国公府的责任,所以便取名嘉责题字承盛,没想到他文不成武不就,竟长成了陇西有名的纨绔子弟,大概老爹每次喊他名或者字都有一种自打嘴巴的感觉就索性以老三代称省的给自己添堵。迄今为止会用字来称呼他的,大概也只有司徒霁华了,每回李嘉责听他这么叫都要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承盛是自己。这回也不例外,且他正跟司徒凝冰描述自己知道她一片苦心之后如何如何感动,又如何如何不安说得投入,骤然被司徒霁华打断来不及反应脱口就问了句,“承盛是谁?”在司徒霁华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迷茫了片刻终于想起来,承盛是自己! “咳咳…”李嘉责干咳了几声,稍稍缓解了些尴尬,这才堆出一脸正色道:“大哥说得是,赶紧找到姑姑和姑父要紧,我这是见了嫂子太高兴,得意忘形了。” 司徒凝冰见李嘉责终于闭了嘴,这开口道:“外头静悄悄的,想来局面已经稳定下来,陛下这会儿大概在皇贵妃处,咱们也别去凑热闹了,先去贵妃娘娘的芙蓉殿请个安罢。从太极殿出来的时候我便吩咐了见怜,叛乱一平就引着父亲母亲去芙蓉殿,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准爹娘正与娘娘品茶呢。” 众人对她的话都没什么异议,鱼贯出了宜秋宫,李嘉责跟在司徒凝冰身后随众人一同往芙蓉殿方向走去,不想司徒凝冰忽然停住脚步回身对李嘉责吩咐道:“你就不用去了,带着你的人去同独孤文汇合。”难得来京城一回,又辛苦了这一场怎么着也要蹭个救驾平乱的功劳不是? 李嘉责在司徒凝冰“照办,别废话!”的眼神中,将到了嗓子眼的“为什么”给咽了回去,只在心里暗暗抱怨,嫂子比二哥还神神叨叨的,成天打哑谜也就这俩人能说到一块儿去,可怜他一个当弟弟的,天天被这俩人耍着玩儿,他容易么? 第九十七章 无忧 马车行驶在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血般残阳斜斜的照耀在琉璃色的马车盖上,背后是血迹还未清理干净的宫门,往日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除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知什么地方的陌生士兵瞧不见一个人影。八?一中文??网 司徒夫人疲惫的斜倚在车壁上背后靠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大引枕,眼皮随着车厢的轻微晃动一闭一合。惊心动魄的过了一整日,好不容易局势稳定了下来,从是非中抽身一股倦意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正要睡过去的时候恰巧从眯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中瞧见穿着御林军铠甲还没机会换下来的见怜正伏在坐在她对面的女儿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如同惊弓之鸟般,司徒夫人的困意一下子不见了,她猛的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身子,瞧着自己女儿紧张的问道:“又出事儿了?” 这一下倒叫司徒凝冰吃了一惊,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没想到竟被她瞧见了见怜同自己说话,想了想这事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点了点头,淡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静心寺那边传来消息,无忧师父,不见了。” 司徒夫人怔了怔,随即问道:“怎么会不见的?!何时不见的?!派人去找了没有?!” 一连三个问题,司徒凝冰倒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好了。沉默了片刻后,她猫着身子坐到了司徒夫人身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母亲先别急,我估摸着无忧师父这会儿并无大恙,只是…”她把嘴又往司徒夫人耳边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事儿似乎同舅舅有些干系!” “这个没廉耻的东西!都快二十年了,他也是快当祖父的人了竟然还惦记这个!我独孤氏百年世家誉满天下,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畜生!”司徒夫人听了女儿的话之后脸上只有怒色却不吃惊看样子似乎她也是知道些什么的。还没等司徒凝冰问,司徒夫人已长叹一声,对她说道:“这里面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待回府之后娘再跟你细说。” 司徒凝冰点了点头,体贴道:“母亲累了一整日,回府还是先歇着罢,左右如今的重点是找回无忧师父,旁的以后再说不迟。”反正该知道的她的探子已经查了个一清二楚,再听一遍也没新鲜劲儿了。 “唉,她也是个命苦的。”司徒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娘知道你有本事,若是找到了她的下落尽量悄悄的将她带回来,她年轻的时候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没过过几年平静日子,娘不想再叫她受人议论。” 司徒凝冰反握住司徒夫人的手,安慰道:“母亲放心,我知道分寸。” 母女俩说话间马车已驶进了司徒府大门,待到了垂花门前,母女俩下车各自乘了小轿回自己院子休息去了。到了第二日晨间,司徒凝冰去天香馆给司徒夫人请安,顺便陪着她用早膳。司徒夫人趁着这个机会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只留乳母金嬷嬷和陪嫁钱妈妈,更命另外两个心腹的陪嫁丫鬟吴妈妈和曹妈妈在门口守着,防着有人偷听。安排好了之后,这才一壁给司徒凝冰碗里夹她爱吃的小点心一壁将无忧的故事娓娓道来。 没有人天生就是尼姑,大凡出家的尼姑和尚道士之流大都跳不出两个缘由。一、家里活不下去到到寺庙道观中谋个生路。二、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躲到佛祖跟前寻求庇护清静。无忧大概可以算第二种。 无忧本姓王,出身太原王氏,是正统嫡支越国公府的嫡女。司徒凝冰的婆婆王氏是她的亲姐姐,如今官拜中书令的越国公王晋是她的长兄。论理,依她的身份即便是要出家修行也该在自家家庙,断不会在静心寺中出家,偏偏年轻时的一段孽缘让她沦落到被王氏除族,无家可归的境地! 这事儿要从司徒凝冰的舅父独孤仁丧妻说起。将近二十年前,独孤仁的原配妻子杨氏在生次子独孤武的时候难产而死,独孤氏又不能纳妾,杨氏一死家中便没了女主人,两个孩子都还年幼不能没有照顾,杨氏的娘家赵国公府为了外孙着想便送了家里的庶女,杨氏的六妹小杨氏去蜀国公府上暂住,说是代替姐姐照顾两个外甥,其实打得什么主意傻子都瞧得出来。杨家既不想失了这门得力的姻亲又怕独孤仁娶的继室对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耍什么手段,索性就想姐死妹继,有娘家盯着借小杨氏十个胆也不敢对嫡姐的孩子不利。 杨家算盘打得挺精,可独孤仁却不干了,独孤家的男人不能三妻四妾,只能娶一个妻子,那小杨氏虽说也有些姿色,但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不说自家姐姐妹妹那都是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就是他府上的那些个大丫鬟里也有不少姿色在小杨氏之上的,他堂堂一个公爵就算是续弦那满天下的高门嫡女也是排着队等他挑,犯不着自降身份娶一个庶女罢? 这倒不是独孤仁自视过高,而是事实如此。寻常丧妻的鳏夫续弦继室的身份大都要比原配低些,尤其是原配留有嫡子的,要娶门当户对的做继室便有些困难了,除非不是亲生的或者那眼里只有荣华富贵不把女儿当回事的,否则哪有父母乐意女儿凭白给人家养孩子的?但若是做独孤氏的继室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独孤家的不准纳妾的家规是天下皆知的,进独孤氏的门就意味着不需要跟别的女子分享丈夫,更不用费尽心思的防着庶子庶女,夫君若是在外头惹了闲花野草都轮不到她出手自有族长依族规处置,所以世间女子中流行着一句话,“得入独孤门,再不羡昭阳”当独孤家的媳妇竟比做皇后还要幸福,跟这种幸福相比名分和两个没娘的孩子算得了什么?就算独孤仁是鳏夫也有大把的公侯嫡女为了当他的续弦争破了头。 而无忧便是这些公侯嫡女中的一个,只不过争破头的是他的父亲,已故的老越国公王元。为了给最疼爱的小女儿找个好归宿,老越国公可谓费尽心机,千挑万选原是瞧中了苏杭余家的小儿子,余家是书香门第,世代清贵,家世虽不可同八大氏族相提并论,可好在家规甚严,有一条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低嫁是有些委屈了小女儿但她那样的性子,余家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老越国公一面觉得委屈了小女儿又一面觉得余家委实不错的矛盾中,蜀国公夫人去世的消息传了出来。当了大半辈子老好人的蜀国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很不厚道的乐了,嫡长女议亲的时候他就打过独孤仁的主意,可惜当时老蜀国公和夫人都还在,呆板木讷的大女儿没能入得了二老的眼,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了父母双亡空有个爵位的安国公。这回小女儿议亲就碰上独孤仁死老婆,可见命中注定独孤仁要成为他的东床快婿!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见过不少美人的独孤仁竟对不过中上之姿的无忧一见钟情非君不娶,两家以令人咋舌的度定下了亲事,只等杨氏周年一过便办亲事。杨家自然不乐意,为此还特意到蜀国公府上闹了一场,说什么妻子尸骨未寒他就要另娶新人进门,最后还惊动了太后下旨狠狠申斥了一顿赵国公夫人之后,杨家才消停下来。 就在所有女子都羡慕无忧好运气的时候,意外却生了,就在离婚期还有三个月的时候,王家突然传出无忧得了时疫病逝的消息,可奇怪的是作为同独孤仁订过亲的女子,她竟然没有葬在独孤氏的祖坟里,而更奇怪的是王家的祖坟里也没有她的下葬之地,她的尸身被火化之后草草葬在了长安城郊外一座专葬富豪商贾和末流官宦的大墓园中。 王家如此行事自然惹人猜疑,那段日子京城里上至权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都在背后悄悄议论王家七小姐与人私通事情败露,被家里人偷偷处置了,所以才既不进夫家祖坟也不入王氏墓地。号称诗礼传家,世代名臣的太原王氏一夕之间沦为天下的笑柄,族中的女孩儿到了议亲的年纪居然乏人问津,好些都不得不低嫁了。老越国公或许是伤心女儿的早夭又或许是受不了外头的非议和族人的怨怼,几个月之后也一命归西了。 再说独孤仁,因为这些流言蜚语他不仅被满京城的男人笑话还传出了命硬克妻的名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传闻愈演愈烈,到最后姐姐文贞皇后的死和父母的相继病逝都算到了他的头上。总而言之就是蜀国公独孤仁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兄弟姐妹还克四邻,根本就是天煞孤星下凡,想活命的就离他远点儿!直接导致了原先削尖了脑袋想进蜀国公府的那些小姐们偃旗息鼓另寻良人,毕竟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独孤仁无奈之下只能续娶了小杨氏遮丑,婚后仅三日就带着妻儿上任义安刺史,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三年之后回到长安已是时过境迁,没有人再提当年之事,只是不知怎么的竟被独孤仁查出无忧并没有死,而且还在静心寺中修行。也不知是旧情难忘还是不甘心,有一回独孤仁喝多了酒竟闯到静心寺骚扰带修行的无忧,被盛怒中的独孤氏狠狠打了一顿赶了出去,第二天傍晚他就收到了吏部的文书,说他三年考绩全优陛下特旨升他为平原太守,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这太守一当就当了十五年,不是这个郡便是那个郡,若非卖了女儿,独孤仁这会儿已经又去了新的地方当太守去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没放下对无忧的心思,这一段恩怨情仇也不知何时能解? 第九十八章 痴情可汗 听完无忧的故事,瞧着长吁短叹满目悲悯之色的司徒夫人,司徒凝冰不由好奇的问道:“无忧既然没死,当年的那些流言蜚语就未必是空穴来风,纵然没有十分准六七成总是有的罢?她如此行事不管是不是有苦衷,到底是打了独孤家的脸,祖母和母亲都出身独孤氏怎么非但不怨反而帮着她?甚至为了她还不惜与舅父作对?” 司徒夫人闻言苦笑道:“若是你姨母还在,我想依着我的脾气别说帮无忧了,打上门去砸了越国公府那都是寻常。八一??中文 可那时候你姨母已经不在了,瞧见她我就好像瞧见了你姨母一般,我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鲜活女子被迫嫁给不爱之人凭白丢了性命!”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你姨母走后,我就翻来覆去的想,当初我为何那样迟钝胆小?我若敏锐勇敢些早些察觉到姐姐的心思,有所作为或许她就不会有那样的下场!瞧见无忧我就仿佛瞧见了当年的姐姐,可她比姐姐活得肆意任性,尽管为此王家和她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若能再选一次,我想不管是我还是你外祖都不会让她进宫的,即使以后只能在乡下贫贱度日也比天人永隔来得快活!” 司徒夫人拿出帕子揩了揩眼角,“大概你祖母跟我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才会分外厚待无忧罢。” 司徒凝冰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忽然对还留在屋里的两人道:“金嬷嬷,我记得小时候你常**蛋羹给我吃,那味道旁人做不出来,今日突然想吃了,劳烦你给我做一碗来叫我解解馋。还有钱妈妈,我今日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根挽的簪子,你给母亲梳了这么多年头于饰搭配上极有心得,有劳你跑一趟我的院子在我妆奁中挑些合适的来…”素手虚扶了扶髻,“少了根簪子,我总觉着头快散下来了。” 金嬷嬷和钱妈妈再傻也听得出来小姐这是要支开她们跟夫人单独说话,也不迟疑口里应了转身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母女两人,司徒凝冰挪了挪身子坐的离司徒夫人更近了些,小声道:“母亲可知道当年与无忧有私情的那个男子是谁?” 司徒夫人摇了摇头,“我问过她几回,她都垂着头不说话,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我思忖着她不是被人骗了,就是那男的被王家人打死了,我也不想再惹她伤心便没有再问。” 司徒凝冰咬了咬唇,这才瞧着司徒夫人道:“昨天马车上不方便我没将话说全,无忧确实是被舅舅派人掳走的,不过他的人还没下太乙山就中了埋伏全给灭了口,连尸身都被扔到了后山的密林中喂狼了。” 司徒夫人闻言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不待她问,司徒凝冰已接着说道:“那些人大都是突厥人。” “突厥人?!”司徒夫人脸上的表情更吃惊了,想着女儿先前说的话脑中忽然就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那个男人是突厥人?!”虽然难以置信但无忧早就为王家所不容,就连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姐姐都不认她,突厥人抓她作什么?除非她当年的情夫是个突厥人,而且必定是个极有身份的人! 司徒凝冰有些不太适应司徒夫人如此快的反应,微微怔了一下才说道:“母亲跟我猜的一样,我也怀疑当年与无忧有私情的男子是个突厥人,而且他极有可能就是…”说到那男人名字的时候司徒凝冰刻意放慢了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道:“阿史那咄吉世!” “阿史那?!”司徒夫人皱着秀眉重复了一遍,惊道:“这是突厥皇室的姓氏!”又似想到了什么不停的喃喃重复着司徒凝冰说的名字,“阿史那咄吉世…阿史那…咄吉世…”待她终于想起来叫这名字的是谁的时候,手不自禁的抚上不停起伏的胸口,竭力想要安抚自己快要跳出腔子的心,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她终于抖着嘴唇盯着司徒凝冰问道:“是突厥…可汗?”五个字,她却说的无比艰难。 司徒凝冰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平静的道:“那****与母亲从静心寺中出来,正遇上几个上香的农妇,我见她们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似是在探查什么,怕有人欲对祖母不利便派人盯住了她们。这一盯才现这几个人居然是突厥人收买培养的细作,专门帮他们探查传递长安城的消息。我原以为突厥人是冲着祖母去的,后来才知道她们竟在四处打探无忧的消息,我一时猜不透突厥人要做什么,只能加派人手盯着那几个探子和无忧。今日听母亲说了无忧当年之事,再结合突厥十几年来除了靖成长公主和亲的时候来过使节,这么多年也没见人来过,偏生这样巧,始毕可汗一继位就有使节来访,更巧的是魏王谋逆长安城大乱的时候一群突厥人黄雀在后的劫走了无忧,若说这其中没有关联,谁能信?” “鬼都不信!”司徒信下衙后听夫人无忧的事和女儿说的猜测又说了一遍,气得一掌拍在矮几上,极少跟夫人脾气的他这回也忍不住埋怨道:“收留王七这样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知道跟我商量一下!不说突厥人这事儿,单论她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有那样的名声咱们家就不能跟她有牵扯!这要是传了出去我们司徒氏颜面扫地是小,族中那些还未出阁的姑娘耽误了终身是大!你要我怎么面对那些族人?难不成跟王元一样以死谢罪?!” 司徒夫人心里委屈,想说这事儿自己原也不知情是姑姑后来才告诉她的,但转念一想如此便是将责任推到了姑姑身上,她到底是做人家媳妇的怎么能在背后编排自己的婆婆?况且,因为怜惜无忧她没将她的事情同自己夫君讲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他在气头上难免话重了些,这么些年都是他迁就自己,她偶尔忍让一回也不吃亏。肚里思量了一回,她便不欲与司徒信争辩了,只是垂着头不说话,一副听凭教训的样子。 了一通脾气,司徒信心里的火也消了大半,又见妻子垂头不语的委屈模样心里便软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过不去表姐那个坎,但凡遇上类似的事情总忍不住帮上一把,可那王七能同表姐比?当年太后还在,独孤氏正是如日中天,表姐便是拒不入宫大不了被太后冷落,到底是亲侄女和亲外甥,太后总不会把他们往死里逼的,正是因为如此表姐和表兄相继过世之后,太后、母亲还有泰山泰水甚至是夫人你,都心存愧疚,总觉得是自己逼死了表姐和表兄。但那王七不同,她既与舅兄订了亲再同旁的男子私通便是不守妇道!王家人也是蠢,既然对外称暴毙而亡了往祖坟里一埋就得了,还非认死理的硬要另找坟地埋葬,这是当旁人都是傻子?有心人一打听那流言蜚语便满天飞了,王家当年低嫁的那些姑奶奶五成是被王七连累了还有五成是被自己家人坑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司徒凝冰的声音,“父亲,母亲,女儿有话要说!” 在司徒信喊了一声,“进来!”之后一袭鹅黄色暗枫纹广袖深衣的司徒凝冰缓步走了进来,守在门外的两个司徒夫人的心腹妈妈在她进屋后便识趣的关上了门。司徒凝冰径直往声音传来的西次间走,对隔着一张矮几分坐在罗汉床上的两人行了一礼,然后向还微蹙着眉头的司徒信笑道:“爹是为了无忧师父的事情不悦罢?说起来,此事也是女儿的疏忽,您要是不痛快就拿那鸡毛掸子打我两下出出气罢。” 司徒信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嗔骂道:“我说你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儿!原来是来当救兵来了!”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是和缓了不少。 司徒凝冰笑嘻嘻的坐到他身边,一壁伸手给他捏肩一壁撒娇道:“爹,事情已经出了,再追究谁对谁错也没太大意思。您也别怨娘了,她心肠软您知道的,再说谁能想到无忧会跟突厥可汗扯上关系?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去京兆尹衙门报案,先撇清关系再说!” 司徒信琢磨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对…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京兆尹衙门一趟!” “旁人不行,必须由母亲去!而且…”司徒凝冰瞧着有些疑惑的司徒夫人解释道:“在去之前母亲还要先去朱雀门堵住舅舅问他要人,然后再去京兆尹衙门报案,也别提舅舅单说家庙里有个修行的女尼不见了,至于是走失还是被人掳走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司徒夫人不太明白还欲再问,司徒信却点着头道:“如此,即便是将来查出了王七跟突厥人有牵扯也连累不到咱们家头上,只是有些对不起舅兄了。”话是这样讲,可司徒信的神色一丝愧疚都没有。出卖女儿往上爬不算,连他们家都想拿来当踏脚石,不给独孤仁这小子添点堵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第九十九章 拦路 朱雀门外是宽阔整洁的朱雀大街,早上卯正时分,大街两旁林立的店铺大都没有开张,唯独几家卖早点吃食的天还未亮就做起了生意。?? 八一?中文 一家临近朱雀门旁的早点铺子前搭出的油布棚子下三三两两的坐着几桌刚换了防的千牛卫,守了大半夜的城门这会儿早饿了,回家歇息之前先在这早点铺子吃几个包子喝碗热乎乎的豆花已成了这些人的惯例。 掌柜孙老头的独生女儿如花双手托着一个长方形红漆木托盘给正吃着包子的几个千牛卫一一端上她家的招牌豆腐花。将粗瓷碗递给其中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二十出头年纪的千牛卫的时候眼波流转唇角微弯春情暗露。如花原就生的有七八颜色,这少女怀春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妩媚娇羞的风情,那千牛卫表面上低头吃着包子可那双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如花,两人目光相撞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眉目传情大约便是如此罢。 “我说罗兄弟”一旁同僚瞧不下去了,忍不住调侃二人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如花姑娘就回去同嫂夫人好好商量索性抬回家去,也省了相思之苦。” “你少说两句风凉话罢!”另一人插口道:“咱们说起来是千牛卫,名头听着挺威风其实就跟那普通当兵的是一样的,没有品级,随便纳妾那是要吃官司的!” “吃不吃官司先两说。”又有一人插口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罗兄弟是上门女婿,他家大娘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母老虎,要让她知道罗兄弟和如花姑娘的事儿,她能把老孙头的早点铺子砸了!” 说到自己是赘婿,罗姓千牛卫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要不是当年家乡闹了水灾,他也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就娶了个丑八怪在一个杀猪的屠户家做了倒插门女婿。如今自己天天受气不说连带着老娘都要瞧那丑八怪的脸色!若他娶的是如花…瞧着身旁女子美丽的侧颜,他不禁心神荡漾,必定是夫妻和美,家人和睦罢?全然忘记了自己和老娘没有饿死街头全赖老丈人当初的施舍,自己能在千牛卫顺顺利利的当差也是老丈人花了银子上下打点的结果。 最先开口调侃这罗姓千牛卫的同僚平日里同他走得近,知道他最听不得赘婿二字,忙反驳二人道:“你们知道什么?罗兄弟那会儿是时运不济,不得已才娶了这位夫人,他又是个重情义的人总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才对嫂夫人多番忍让,若是真拿出手段来还不治的她服服帖帖?再说了,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着瞧了因为害羞而避到灶上生火却始终支愣着两只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如花一眼,道:“既然如花姑娘跟罗兄弟情投意合,干脆就摆上几桌酒当个外室,等以后罗兄弟高升了,再抬回去也不迟。” 他话音未落,一声嗤笑响起,一个讥讽道:“这是什么馊主意?人家好好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非没名没分的当外室,简直就是犯贱!”一句话说得如花面红耳赤,捂着脸就跑回了屋。 “是谁在胡说八道!”罗姓千牛卫见心上人被人羞辱,拍着桌子就朝声音来处瞧去。只见角落里一张八仙桌上坐着五个人,除了面南而坐的那个中年男子身着豆绿色圆领窄袖锦袍玉冠束之外,其余四人皆是一水色的小厮打扮,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哪家的老爷,再仔细一瞧,那中年男子眉如柳叶目似秋水唇若点朱,分明是个艳丽的妇人!虽然不再年轻可依旧是个叫人惊艳的美人,即使是青春少艾的如花站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罗姓千牛卫在长安城呆了几年又做了一段日子的千牛卫还是有几分眼色的,一见这妇人这身打扮和通身的气派便知必定来头不小,至少不是他可以得罪的,想起自己方才那一声怒喝,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那妇人瞧着他不悦的开口,“是我。不过我不觉得那是胡说八道,而是事实。”说着又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直将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一个寄人篱下的赘婿既无权也无钱还给不了人家姑娘名分,你若真心待她就该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别耽误了一个女子又辜负了家中的糟糠之妻,里外不是人。” “你是哪颗葱!有你什么事儿!”姓罗正一脸尴尬羞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那同僚已不满的站了出来。 那妇人好看的凤目一挑,冷笑了一声,正欲说话,旁边小厮打扮的年轻女子忽然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句什么。那妇人便不再理会千牛卫,目光往朱雀大街上远远驶来的一辆黑漆马车望过去,喃喃道:“终于来了!”起身就往大街正中央走去。 “唉…你别走!”见人走了,那千牛卫的气势又涨上了三分,正欲上前阻拦再分说几句,没走几步心口就重重的挨了一脚,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耳边已响起了一个清脆却冷冽的声音,“蜀国公府独孤氏有家事要解决,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是…!咱们也吃完了,不耽误各位爷办事。”一直专注的吃着早点没出声的这伙千牛卫的队长见了那小厮手中的青铜令牌,别说为属下出头了便是多耽搁片刻他也不敢,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千牛卫过去扶起还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同僚,只片刻功夫就离开了早点铺子。 “慢点慢点!”那挨了一脚的千牛卫被两人左右架着胳膊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抬着快步离开,先时脑子还嗡嗡的不太清楚,这会儿回过味来,也顾不上胸口隐隐作痛了,只一个劲的道:“蜀国公府能有什么家事要解决?好不容易叫咱们撞上了,躲在一旁瞧瞧罢?”他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性子,只要有热闹瞧便什么也不顾的了。 “钱老三你给我闭嘴!”那队长见他都这副德行了还不忘八卦,回头怒叱道:“蜀国公府的热闹也是你瞧的?你不想要性命前程弟兄们还要!”说完对那两个架着他的手下道:“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家去!”那队长守了这么多年门还是有些眼力见识的,方才早点铺子里的五个人虽着男装可分明都是女子,后来那小厮嘴里说着蜀国公府可拿出来的青铜令牌却是护国将军府的,再一想那为的男子装扮的中年妇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卫国公,护国大将军的夫人可不就是独孤氏的千金?蜀国公的亲妹妹? 听说前阵子蜀国公把自己女儿送进宫里当皇贵妃,这位夫人居然在宫门口就狠狠抽了蜀国公一顿鞭子,陛下知道了之后也就申斥了两句,这么横,哪是他们这种小侍卫惹得起的?还是躲远些免得殃及池鱼! 黑漆马车从这队千牛卫身边稳稳驶过,车中的独孤仁正闭目养神脑子却便刻不闲的思量着昨日派去静心寺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绑个人都如此费事,这帮人真是废物!又想到最近诸事不顺,原本囊中之物的勤王救驾之功居然稀里糊涂的就被外甥女给占了,两个儿子带了五万兵马入京平乱结果还是让魏王和韩国公那群逆党给跑了,陛下起初的意思是要借着平乱之功让长子顶替韩素领了御林军统帅一职,如今看来这事儿有些悬了。小妹不省心也就罢了,养出来的女儿比她更不省心!心里正烦闷着,冷不防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独孤仁没防备险些一头磕在身前的矮几上。待稳住了身子,一股子无名火便窜了上来,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不是车夫,而是一声断喝:“独孤寿康!你给我滚下来!” 一听这声音,独孤仁脑仁上的青筋就突突跳了起来。即使十几年没怎么见过面,可那个从小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妹妹的声音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不得的。 她又想做什么?是知道了陛下的计划怨他没提早告知妹夫害得他们遭了一场罪来找他算账?还是得到了无忧失踪的消息找他要人?若是前者还好办,他一句臣不密失其身就能打了。可若是后者…他没人不说,就是有,也不能认!否则姑母绝不会饶过他的,万一她一怒之下把阿秀的事情抖出来,族规难容不说便是欺君之罪也够他死一回的了! 就在独孤仁头疼的时候,车夫惊慌的声音传来,“你们要做什么?这可是蜀国公的马车!你们不要命…啊!”一声惨叫之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接车车帘子被人拢起,独孤仁抬眼望去正可以瞧见一袭男装英姿勃的妹妹正抱臂站在马车前,一双上挑的凤目正冷冷的盯着自己,樱唇吐出两个字,“下来!” 望着满脸冰霜的妹妹,独孤仁也不再多言惴惴不安的下了马车。 第一百章 黑锅 “牡丹你这是做什么?”独孤仁心里猜测着她究竟是为了哪件事而来,脸上却始终透着迷茫之色,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网 司徒夫人冷冷的瞧着他,讥笑道:“装!你再装的像些!”就跟独孤仁了解她一样,司徒夫人也非常了解独孤仁。依他的脾气若是真的无辜,被自己这样拦了去路,在马车上就该拿出兄长的架子开骂了,哪会乖乖的下马车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分明就是心虚! 独孤仁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可还是嘴硬道:“牡丹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些!” 司徒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瞧着独孤仁,“敢做不敢当,我们独孤氏怎么会出你这种孬种?” 独孤仁再心虚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勃然变色,正要作,司徒夫人已摆手道:“算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就这副德行,这辈子我也不指望你能改的了。我只问你一句,人你弄哪儿去了?赶紧把她给我交出来!”虽然知道无忧不在兄长手里,可这件事毕竟是他先起的头,他不是没做,只不过是半路被人截胡罢了,算起来自己可没冤枉他! 她虽未明说,可独孤仁一听就知道自己妹妹说得是无忧,心里暗叫一声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面上却只能摆出更茫然更无辜的样子坚决抵赖道:“什么人?你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 “呸!”司徒夫人狠狠的啐了他一口,“你少装蒜!我告诉你独孤寿康,我在这儿拦你是给你脸,不然我早去你府上当着大嫂的面把你当年的那些破事儿一五一十的掰扯清楚了!”说着伸出纤长的食指一下下戳着独孤仁的胸口,语气中隐隐透着威胁,“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你也别胡搅蛮缠!”独孤仁独孤仁被她戳的倒退了两步,眼见天光渐渐大亮来往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瞧见他们这场面便是不敢驻足围观路过的时候也不免多瞧两眼,怕再这么吵下去丢面子不说,还误了早朝万一闹大了再传到陛下耳朵里……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只想尽快脱身。一念及此,心里的火烧的再旺也只得强压下去,对着司徒夫人好声好气的道:“妹妹,不管怎么说咱们总是亲兄妹,不管有什么都该坐下来慢慢谈,你在大街上拦我的马车到底不好看,丢的也是独孤氏和司徒氏两家的脸。不如你先回去,等我上完朝回来,再去你府上,有什么话咱们关起门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你看好不好?” 司徒夫人来时得了女儿的嘱咐,既要让人注意到又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方才早点铺子的千牛卫应当也猜出自己的身份了,这条街上往来的行人瞧见他们吵架的也不少,其中还有几辆官宦人家的马车,想来也是认得独孤仁的,火候差不多了她也该见好就收。 独孤仁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面色好看了些,以为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司徒夫人沉吟半晌之后,才颇为勉强的道:“也罢,我今日就再给你留些脸面。”独孤仁这口气刚松下去,哪知司徒夫人下一句话又叫他提起了心。 “日落西山之前,我要再瞧不见无忧,就去京兆尹府报案,到时候若是查出些什么你可别怨我不顾兄妹之情!”京兆尹这会儿正忙着协理三司审理魏王谋逆一案,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哪有这个空闲去找一个失踪的尼姑?至多瞧在司徒信的面子上派几个衙役去静心寺查看一番,独孤仁派去的人手脚干净没留下什么线索,突厥人出手更是狠辣直接毁尸灭迹!若非事先有所警觉,无忧的失踪就真的是应了那句神不知鬼不觉,京兆尹能找得回来才怪。 独孤仁因为心虚没想通这一点,他这会儿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直跳,脑子里一片混乱,既想推脱责任又想赶紧脱身,纠结了半晌才含含糊糊的道:“总之你先回去,这事儿我下了朝再找你慢慢分说。”说完,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好像怕司徒夫人反悔一般,那马车原来也是不急不慢的驶着,这会儿却似乎后头有追兵一样飞驰电掣的狂奔而去。 司徒夫人掩着口鼻,退到一边躲避着飞扬的尘土,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眼中尽是失望。 瞧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大丫鬟寒兰上前扶着她的手道:“夫人,咱们回府罢。” 司徒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无力的点了点头,任由寒兰扶着她往自家马车方向走。在上车的那一刹那,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瞧了眼身后的早点铺子对跟在身后的另一个大丫鬟红枫吩咐道:“拿五十两银票给那早点铺子的掌柜,就说是我给他女儿的添妆。” 红枫微微愣了一下之后便麻利的去办了。掌柜的孙老头目瞪口呆的接过银票,半晌才反应过来,高声唤了女儿如花要出去给贵人磕头。 “不必了”红枫拦住他解释道:“我家主人只是怜惜令千金,不想她好好一个姑娘去给人当外室,掌柜的若真感激我家主人便给姑娘好好的寻一门亲事,别一失足成千古恨。”说完也不理会面色尴尬的父女两人转身出了早点铺子。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响,接着便是苍老而愤怒的声音,“你个死丫头!往后再敢同那姓罗的来往,我就打断你的腿!”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却让红枫觉得一阵欣慰。夫人对素不相识的女子都能心存怜惜,更不用说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她今年也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给放出去配人,也不知夫人会怎样安排?若是能同心梅那样嫁个打理夫人陪嫁铺子的掌柜,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边寒兰在对未来的憧憬中脸红红的上了马车,那边巷子里一辆普通的马车里司徒凝冰正掀着车帘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待司徒夫人的马车走远了,她才淡声吩咐赶车的冰奴,“出城,去静心寺。” 马车缓缓驶动,见怜替她斟上一杯茶道:“小姐,咱们真的不管无忧师父了吗?毕竟她是李公子的亲姨母,任由突厥人带走是不是不太好?” 司徒凝冰接过她递过来的青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庐山云雾的清香,随后才慢悠悠的道:“你也说了,那是李公子的姨母,他自己都不关心咱们又何必操那个闲心?况且,父亲也说了,人家夫妻团聚,咱们这些外人去添什么乱?”好不容易甩出去的锅,谁会那么傻再去捡回来! “那咱们为何要去静心寺?”见怜不解道:“这事儿不是到此为止了么?” 司徒凝冰瞧着她高深莫测的笑道:“无忧的事情确实是到此为止了,可我那好舅父的事儿才刚刚开始。”也不待见怜问,她已解释道:“听我母亲话里的意思,舅父是因为当年醉酒调戏无忧才致使祖母求了陛下让他外放了十五年。可你仔细想一想,换了是你,你会为了一个外人还是让自己娘家颜面扫地的外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亲侄儿么?” 见怜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会,如果是我就会将无忧送走,送到一个舅老爷不知道的地方。”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也算仁至义尽了。” “不错,一般人都会这样做。”司徒凝冰自问自答道:“可为什么祖母宁愿牺牲自己亲侄儿的仕途也要保住无忧?这不是奇怪么?我不信她是佛经念多了,立地成了佛,我只觉得事情有蹊跷,这其中必定藏着什么隐情!而且…” 司徒凝冰没有再说下去,见怜不由追问道:“而且什么?” 司徒凝冰垂下眼眸,鸦翅一般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要去一趟静心寺。” 静心寺,独孤氏的厢房中,司徒凝冰熟练的为祖母分茶。 “祖母请用。”司徒凝冰恭敬的奉上茶盏。 独孤氏从她手中接过黑釉绘梅花茶盏,好奇的瞥了一眼里面的茶汤,一瞧之下大吃一惊,盏面上汤纹水脉竟幻化成一幅舔犊情深图! “好技艺!”独孤氏忍不住赞了一声。 司徒凝冰平静的笑道:“我这点微末技艺怎么比得上祖母,不过是博您老人家一笑罢了。您品一品孙女这茶煮得如何?” 独孤氏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有些玩笑的道:“你这茶分的这样好,叫我怎么忍心喝?”话是这样说,还是端起茶盏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嗯”独孤氏点了点头,满意的道:“水的温度掌握的极好,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手艺已是十分难得了。” 司徒凝冰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显摆分茶技艺和听她夸奖的,微微笑了笑,说了句,“多谢祖母夸奖。”就将话题引到了她此来的目的上。 “孙女其实也是取巧,这分茶我旁的一概不会,就只会这舔犊情深。因为我总觉得这世上的父母都是疼爱子女的,即使是前阵子表妹…现在应当叫皇贵妃娘娘了,被舅父送入宫中,孙女也觉得舅舅那是迫不得已,他心里想必也是舍不得的。可是这几****回忆起去年舅舅未回京,舅母带着娘娘住在咱们府上的时候,忽然现若说舅舅为了自家兴衰前程牺牲了女儿倒也情有可原,但舅母就有些奇怪了,论理娘娘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怎么说也该心肝肉般的疼爱才是,可是我瞧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娘娘不像是她的亲生女儿,倒好似…是小妾生的庶女!” 第一百零一章 朝露 独孤氏听她说话,起先还是面带笑容的,可是越往后说她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到了最后面上已是挂了几分冰霜之色。 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往几案上一顿,独孤氏冷冷的瞧着司徒凝冰,好半晌才语带讥讽的道:“你长得像你姨母,可这性子却跟我七妹有八成相似。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成日价的动心眼,你们不嫌累的慌!” 对于祖母突如其来的怒气,司徒凝冰也不想解释些什么,依旧平静的微笑道:“孙女怎么能同先太后相提并论?至少,我明知丁家姐姐是宗妇下下之选,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而千方百计的拆散一对有情人!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哥受相思之苦的折磨而什么都不做!” “你放肆!”独孤氏闻言脸色大变,一掌狠狠的拍在了几案上,震得上面的茶盏和茶具齐齐跳了跳,一部分茶水跃了出来顺着几面,“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面上。 相比怒容满面的独孤氏,司徒凝冰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有一种唾面自干的从容的淡定。祖孙二人对峙良久,独孤氏瞧着对面笑容始终没有一丝僵硬的女子怔怔的出神,恍惚间听到一个柔和却坚定的声音,“祖母,您已经为了当年的沉默内疚后悔了二十多年,难道您还要因为沉默再继续内疚后悔下去么?” 独孤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现出疲惫之色,最终轻叹了一口气对司徒凝冰身后的见怜吩咐道:“你先出去。” 见怜并没有动,只是小声唤了一声,“小姐?”征询司徒凝冰的意思。 司徒凝冰没有直接回答见怜,只是指着厢房中伺候的钟嬷嬷和另一个老妇人道:“祖母既叫我的侍女出去,那么这两位师父留在这里也不合适罢?” 独孤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还是解释道:“她们俩是我的陪嫁丫鬟,自小跟在我身边,但凡我知道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也没什么可回避的。” “见怜自幼与我一同长大,不说我知道的都瞒不过她…”司徒凝冰语气淡淡的,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可我要她知道的,她就必须知晓!”她这话说完,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良久独孤氏才才半是无奈半是感慨的道:“当年凤仪若有你一半的心性想必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叹息了一会儿,才无力的道:“说罢,你想知道些什么?” 司徒凝冰见她终于松了口,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就问道:“独孤秀是不是无忧所出?”算一算独孤秀的年纪,可不正与母亲说的舅父外放平原太守的年份相符么?调戏无忧、被外放了十五年、独孤秀不是小杨氏生的、过两个月就满十六岁…这一切难道是巧合不成! 当独孤氏摇头的那一刻,司徒凝冰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这一切还真的只是巧合,可独孤氏接下来的话叫她知道,自己没有想多,只是想岔了。 “那孩子不是无忧生的,她的生母是无忧的侍女,唤作朝露。”独孤氏既然将这个掩藏了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如打开了话匣子般同司徒凝冰倒了出来,“当年阿仁一直对无忧的事情耿耿于怀,最后终于被他查出无忧未死还在我这儿出家的事情,便趁着回京述职的当,想方设法的想从我这儿带走无忧。我一来碍着独孤氏的规矩不能让他乱来,二来无忧已心如止水一心修行,根本不愿跟他走,所以他来了几回都被我挡了回去。谁知他也是个认死理的,也不知怎么勾搭上了无忧的贴身侍女朝露,竟趁着一天夜里朝露给他留了门偷偷溜到了无忧的厢房里……”下面的话大概有些难以启齿,独孤氏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司徒凝冰也不想知道细节,她只问了重点,“那…为何最后是朝露生了独孤秀?”他舅舅是知道独孤家的规矩,对无忧有执念还可以理解,但连个侍女都不放过,就不是禽不禽兽的问题了,这对独孤氏的男人来说就是知法犯法,简直是不要命的路数!实在不太像她那外表高大英俊内里有些胆小怕事的舅舅。 “那丫头…”独孤氏的脸色有些古怪,“她明知阿仁接近她不过是利用她接近无忧便来了个将计就计,趁着自己当值那晚将阿仁放了进来,也是阿仁自作孽怕无忧不从就是先给了朝露一包迷药让她找机会给无忧喝下去。那丫头果然照办,结果无忧睡死过去了,她将她藏在了房里的大衣柜中,自己熄了灯躺在了无忧的床上。阿仁不知道,又黑灯瞎火的,就……”就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司徒凝冰听了倒是有些欣赏独孤秀的生母,虽然这样的丫鬟该拖出乱棍打死,不过撇开“忠心”二字不论,这个朝露的倒是颇有几分大将之风,可谓有勇有谋,竟将自己主子和一个国公爷耍了个团团转。 “也不知该说她运气不好还是无忧运气不好…”独孤氏有些尴尬的继续说道:“无忧原本是睡过去了的,大概是药效过了又或许是放得不多,总之她睡到半夜就醒了……” 司徒凝冰掩口轻笑,“我看是舅父运气不好。”故事说到这儿差不多也都清楚了,只是…她瞧了眼即使是出家修行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头却依旧梳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的独孤氏,不由问道:“像朝露这样背主****的丫头就是寻常的高门大户也是容不得的,就算留了一条性命被远远的卖是跑不了的,更别说在咱们家庙出了这样的事,您…”不管是为了独孤仁还是司徒家的名声,朝露都留不得,自己这位祖母就是再吃斋念佛一百年在家族和一个丫鬟之间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家族,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容许独孤秀出生? 这些话司徒凝冰没有说出来,但独孤氏哪有不明白的?她似乎是不愿意提起自己当年的失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当初出了这件事之后,我就让人将朝露看押了起来,打算天一亮就送到我的陪嫁庄子上,哪怕是造孽我也不能留着这个不安分的丫头!谁知无忧猜出了我的打算,趁天没亮就偷偷把人放了!” “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卖身的奴婢,能跑到哪里去?”司徒凝冰倒是好奇,虽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查,但凭祖母和舅父手上的人不至于连个无依无靠的丫鬟都找不到罢? “弱女子…”独孤氏冷冷的哼了一声,“能在深山老林里待一年的,她算哪门子的弱女子!” “您是说…”司徒凝冰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她藏在了后山?”这个朝露还真是个人物,明知自己跑不掉索性不跑在后山躲起来。一来,后山多猛兽一般人不会去。二来,想必祖母和舅舅都不会想到朝露竟然就躲在眼皮子底下。“那后来您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回独孤氏沉默得更久,最后还是在屋里伺候的钟嬷嬷看不下去,替她说道:“这之后的事情,说出来怕脏了老夫人的口,还是老奴来说罢。”见独孤氏和司徒凝冰都没什么意见,钟嬷嬷便将朝露如何在后山躲了一年又如何被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司徒凝冰说了。 “孙小姐,您前面也说了朝露一个弱女子她即便是躲在后山咱们找不到,可她要活下去就要吃穿有地方睡觉,为了这个她就勾搭了一个进山打猎的猎户,她既是无忧的大丫鬟姿色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别说是个猎户就是见惯了美人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也未必经得住。那猎户在后山给她找了出隐蔽的洞穴,又隔三差五的借着打猎的名义进山给她送些吃穿用具,及至后来现她有了身孕,那猎户以为是自己的骨肉更是殷勤照顾。就这样遮遮瞒瞒了将近十个月,待到临产的时候那猎户请了相熟的产婆进山给朝露接生,又塞了些钱给那产婆做遮口费,谁知那产婆一转身就将消息透给了那猎户的娘子。那猎户娘子也是个厉害的,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叫了娘家兄弟跟着自家男人进山摸清楚了地方,第二天就叫齐了娘家亲戚十几号人一起进山将朝露母女拖了出来,非说朝露是狐狸精变得要把她和刚出生的女儿绑村口烧死,恰巧被咱们寺里下山采买的几个师父给撞见了,有人认出了朝露回来禀了太夫人这才救下了她们母女。” “朝露是留不得的。”独孤氏接口道:“把她带回来的那一****就命人给她灌了一碗乌头下去,当夜就在山脚下埋了。至于那个孩子…”独孤氏有些后悔的道:“我终究没忍心,原想找个好人家送了,想着毕竟是阿仁的骨肉总该叫他知晓,便给他捎了封信。也许是天意,你舅母刚出生的女儿恰好夭折了,她又因难产伤了身子再难有孕,你舅父知道朝露给他生了个女儿之后竟派了心腹家人来我这儿要把她带到平原去。我原是不同意的,独孤氏的族规第一条便是庶出者死,这事儿万一走漏了消息不仅孩子没命,连你舅父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这辈子在族里都抬不起头来。可耐不住你舅父信中苦苦哀求,说是你舅母忆女成狂不吃不喝的眼见着就要跟孩子一起去了,他实在没法子才想出这个办法来,求我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救你舅母一条性命。”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当时以为他到底是念着父女亲情这才想把孩子要回去,况且我再不喜欢你舅母那也是一条性命,一时心软便让你舅父的人把孩子带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拒赏 司徒凝冰从静心寺回来的时候正撞上怒气冲冲从仪门处出来,一壁走一壁回头怒喝道:“独孤牡丹我告诉你!爷我行的端坐的正!别说京兆尹府便是上太极殿面君我也不怕!” “给舅父请安。 ”司徒凝冰趁着他喘气的当口,上前给他行礼。心里鄙视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至少在没撕破脸之前。 独孤仁方才在里面受了一肚子妹妹的气,这会儿瞧见外甥女,又想起自家好好的勤王救驾的功劳被她给折腾的少了一半,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立时就想要给她些颜色瞧瞧。“你这是从哪儿回来?”一副训孙子的口吻,不等司徒凝冰回话,他已自顾自的教训上了,“不是我这做舅父的要说你,你一个出阁了门子的姑娘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成天往外跑算什么事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外头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人人都说安国公府的世子妃是个悍妇,仗着娘家的势压得丈夫抬不起头来,满京城的男人都在背后偷偷笑话你丈夫!……你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别连累了皇贵妃娘娘跟着你一块儿没脸……”从头到脚,自德言容功到三从四德,独孤仁站在二门口整整数落了司徒凝冰一个时辰,直到把她批的体无完肤一无是处,再也没什么可贬的了,才气喘吁吁的住了口。 期间,见怜几次忍不住要反驳都被司徒凝冰不动声色的拦下了,待独孤仁终于无话可说了,司徒凝冰体贴的奉上早吩咐丫鬟沏的雨前龙井,“舅父口渴了罢?喝口茶润润嗓子。” 独孤仁见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狐疑的接过青釉茶盏愣是没敢喝一口,被骂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谁知道她有没有下毒?! 司徒凝冰倒不在意他喝没喝,脸上没有一分不自在的神色,好像方才被贬的一文不值的人不是她一般,如聊家常似的对一脸警惕之色的独孤仁笑道:“舅舅误会了,我今日可没有乱跑而是去静心寺看望了祖母,她老人家对我说许多年没见着您了,十分想念。您看,是不是哪天等您有空了去瞧瞧她老人家?” 她的话很正常,语气也正常,只是听在独孤仁的耳朵里就不正常了,端着茶盏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脑子里一个声音不住的问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姑母把当年的事都告诉她了?我刚把她得罪了,她会不会说出去?我该怎么办?……” 司徒凝冰瞧着他明明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一阵痛快,真不枉她站在这儿瞧他演了半天的猴戏。 “倾城…”独孤仁勉强定下了心神之后,对司徒凝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刚才…舅舅话说得重了些,那都是为你好,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对了…娘娘前段日子派人给你舅母送了不少饰和宫花来,我回去让她给你挑些好的送过来……”见怜见独孤仁这会儿好话又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实在忍不住垂头抿嘴笑了起来。前面恨不得把她家小姐贬到泥土里这会儿又巴不得将她捧上天,这现世报来的也忒快了些。 “那就多谢舅父美意了。”司徒凝冰见火候差不多了只怕再说下去搬空了蜀国公府不说,她这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 “舅舅把你当亲生女儿…”独孤仁一肚子的火,一颗心跟在油里煎似的,可还要拼命的跟司徒凝冰赔笑,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娘娘入了宫我难得一见,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先紧着你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喋喋不休恨不得给自己下跪表忠心的独孤仁,司徒凝冰揉了揉都能快生茧子的耳朵,与见怜玩笑道:“早知道他脸皮厚,今儿个才明白我想错了,他压根就没有脸皮!这境界,我跟杨炎拍马都及不上!” “他哪能跟您二位相提并论?”见怜一边笑一边鄙视道:“您跟大公子是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蜀国公那纯粹是自己作的!打量小姐您是软柿子好欺负呢!结果您还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就先吓破了胆!”想起独孤仁前倨后恭的态度,见怜就忍不住笑。 提到杨炎,司徒凝冰便没了说笑的心情。杨熠还在岭南体会民间疾苦,魏王又成了逆犯,用不了两日都察院就能查出中秋御花园行刺一案乃魏王指使,大理寺立马就会放人。障碍基本已经扫清,棋子也都布置好了,杨炎这一出来可就再不会是个闲散王爷了! 两日后,太极殿。 不管魏王的阴谋皇帝知不知情,事先有没有防备,事情平息之后论功行赏、论罪议处是必不可少的。后者,三司已经该通缉的通缉,该下狱的下狱,就差搜集齐证据定罪判刑以及捉拿漏网之鱼,有可能还会殃及不少池鱼。如今皇帝对外宣称身体已无大碍可以正常上朝理政,长安城也恢复了秩序,正是该论功行赏的时候。 旁人暂且不论,司徒凝冰的功劳可算得上是头一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臣妇大逆不道火烧甘露殿,虽万死不辞其咎,怎敢奢求陛下赏赐?”司徒凝冰伏跪于太极殿丹犀之下,声音透着些诚惶诚恐。 太极殿,是天子听政视朝的地方,除了册后,公主及屏大典及宴请各国使节之外司徒凝冰是开国以来踏足这里的第二个女子,第一位是女扮男装差点拜相的孟大家。 “事急从权,当时整个长安城都掌控在那个逆子手中,朕和满朝文武都危在旦夕,你一介女子能临危不乱,先是以智计制住了附逆的五百御林军和逆贼程风,再剑走偏锋让家将扮作御林军混入宫中,同时让人扮作御林军的模样在城中闹事故意将魏王篡位谋逆的消息散布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劫持魏王引德妃率甘露殿的御林军援救,趁着甘露殿只剩三百人马奇袭救驾,这招声东击西用的真是妙极!难得你果敢善断,为了引神策营和千牛卫入宫救驾竟然冒着诛九族的死罪火烧甘露殿…”说话的时候皇帝满脸赞赏的瞧着俯伏在地的司徒凝冰,最后夸奖道:“智勇双全又忠心不二,不愧是司徒家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 满朝文武如同约好了一般齐呼,“陛下圣明!”他们之中有九成是当日被魏王刀斧加身过的,换言之都受过司徒凝冰的恩惠,再说瞧陛下的模样明显就是要嘉奖司徒小姐,他们顺着他的话说既迎合了圣意又顺便还了人情简直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再耿直的御史也不会傻到这时候跳出来,挑司徒凝冰为了救驾火烧甘露殿,指使下人假扮御林军打架斗殴抢劫饶命的刺。毕竟人家仅靠自家的家将下人和两个纨绔就在三万御林军控制了长安城的情况下救了皇帝,阻止了魏王篡位的阴谋,你看不顺眼,有本事你也救一个试试? “哈哈…”皇帝在一片“圣明”之声中开怀大笑,一点儿也不像三天前还中毒昏迷之人。“你听听,”皇帝抬手往丹犀下一指也不管司徒凝冰头正贴在地上压根瞧不见,“众臣工也都赞同朕的意见,你再不受赏岂不是叫人误会朕是昏君?” 司徒凝冰虽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光听这语调便有种上了年纪的长辈同疼爱的小辈撒娇的错觉,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独孤秀,那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表妹也不知座上之人同她相处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唇边泛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司徒凝冰的声音却无比的恭敬,“臣妇不敢,臣妇谢陛下恩赏。” “好!”皇帝朗笑几声,捋着颔下的几缕美髯道:“你已是一品诰命,再往上也加封不了。这样,你既是先皇后的外甥女,朕就破例封你为靖贞郡主,赐封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信慌忙打断道:“陛下万万不可!”他司徒家树大招风已经很招人恨了,这女儿再封个郡主除了面子上好看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凭白叫人眼红何必呢? “对陛下尽忠原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况且这个死丫头放火烧了甘露殿,还让手下人打砸抢了十几家店铺,纵然她有救驾之功那也算功过相抵了,哪能让陛下为她坏了皇家宗室的规矩?”出门的时候父女俩早商量过了,万一陛下要有什么太重的赏赐司徒信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左右旁人不敢出声,司徒信当父亲却是最有资格不过。 “规矩是人定的,朕说能改就能改!”皇帝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什么功过相抵?难道朕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甘露殿和十几间店铺?”说到最后语气里已隐隐带着几分不悦。 司徒信自然是听出来了,赶紧澄清,“臣绝无此意!” “陛下”眼见老爹就快败下阵来,司徒凝冰只得自己上,直起身子抬头为难的瞧了眼座上的皇帝,“不是臣女不识抬举,只是按照我朝的规矩,皇太子之女才称郡主,这…臣妇无故矮了一辈呐!” 皇帝愣了一下,细细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是…!倒是朕疏忽了,没想到这一茬。”说着又不自觉的捋着胡须,似是喃喃自语道:“郡主不能封,不然封个县主?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陛下爱惜臣妇这外甥女,一片长辈慈心臣妇铭感五内,只是臣妇毕竟不是宗室,不管是郡主还是县主臣妇都当不起…”郡主她都不稀罕了谁还在意个二品县主?司徒凝冰心中不屑,话却说得漂亮,“臣妇这里有个主意,既全了陛下的慈心又不会坏了宗室的规矩,还请陛下恩准。” 第一百零三章 请赏 “哦?”皇帝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也没心思考虑什么郡主县主了,只瞧着司徒凝冰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嗯…”司徒凝冰垂下眼睑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吞吞吐吐的道:“我想请陛下恩准那些被…打砸抢的店铺,由…朝廷统一赔付银子,还有…最好…别说是…我指使人干的。?网 ”说完也不敢瞧皇帝的眼睛,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垂下了头。 “哈哈…”皇帝闻言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点着司徒凝冰对司徒信道:“朕还道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她也是有忌讳的!哈哈…” 所有在太极殿见识过司徒凝冰怎么安抚司徒夫人的大人们都默默的低下了头。“这司徒小姐果真是有勇有谋,能屈能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千万小心些,别得罪司徒氏。”“我以后再也不在背后嘲笑安国公世子了。”…… 朝臣们的心声皇帝是听不见的,他如今心情正好的瞧着窘的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的司徒凝冰,原先对她的忌惮防备之心也消了不少,到底是个小丫头,有些小聪明想来也是被逼急了才想出这样的损招来,拼死一搏胆子倒是很大。 “求陛下恩准!”见他笑得差不多了,司徒凝冰再次恳求道。 皇帝现在心情不错很爽快的拍了板,“朕准了!”论起来此事原是因平乱而起,她便是不说这笔银子朝廷也省不了,她这般作为无非是为了挽回些名声罢了,无关痛痒他乐得成全。 司徒凝冰与司徒信忙磕头谢恩,“谢陛下!”虽说是为了救驾,可毕竟烧了甘露殿和不少商铺还打伤了人,皇帝现在瞧你顺眼那就是救驾有功,万一哪天你没那么顺眼了那又是一条罪名,倒不如趁如今皇帝瞧你还顺眼先撇清了再说。 “陛下”司徒凝冰谢过恩之后,抬头照着李嘉责有求于自己的时候的模样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臣妇还想求您赏件东西,您看……” 皇帝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请赏,自己正思量着该再赏赐些什么才好她倒自己先提出来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心中犯疑,面上却笑呵呵的道:“方才的也算不上什么赏赐,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朕没有不给的!” “谢陛下!”司徒凝冰闻言一脸的欣喜,之后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道:“臣妇听闻先皇后在世时陛下曾赏赐过一架凤尾瑶琴,臣妇斗胆想求陛下将此琴转赐给齐王殿下。” “齐王?!”皇帝惊疑的瞧着司徒凝冰,想不通她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回陛下”司徒凝冰赶紧解释道:“臣妇与齐王殿下师出同门,论起来我该称他一声师兄的。往年我生辰他送了我不少好东西,礼尚往来我也不好空着手,他又是皇子寻常物件并不放在眼里,眼看着再过个把月就是他十九岁寿辰了,臣妇实在没拿的出手的礼物,这才想着借花献佛,求陛下将凤尾瑶琴赐给他,他最擅抚琴见了这架绝世名琴必定欢喜。”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落在司徒凝冰的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空洞,口中喃喃重复着,“必定欢喜…”好半晌才有些落寞的道:“也罢,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朕也不忍名琴蒙尘,便恩准你借花献佛了。想来皇后在天有灵,知道凤尾有了新主人也会欣慰的。” “你把她从皇陵里挖出来跟李济合葬,她会更欣慰!”司徒凝冰瞧不上皇帝这等虚伪的深情,面上却要露出感激的模样。为了坑杨炎她把自己都给恶心到了。 先皇后是皇帝心中永远的遗憾,这一点除非先皇后复活否则便是独孤秀像足了十成也无法弥补。提到了先皇后,皇帝封赏功臣的兴致便没那么高了,也不再追着司徒凝冰厚赏,最后折腾了大半天司徒凝冰竟似乎什么赏赐都没得到,倒是司徒霁华和司徒启明各升了一级,一个升做了上府折冲都尉,另一个升为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李嘉责因出城搬救兵后又随着独孤氏兄弟入宫救驾便混了个正七品亲勋翊卫队正,就连卢元和唐青云也因帮着司徒凝冰采买了大量的迷药和借了一部分家人而得了个宣节校尉的闲职。而被司徒凝冰搅合了救驾大计的独孤氏两兄弟虽然没能如愿当上御林军统帅却也各升了两级,算得上皆大欢喜。 散朝之后,李嘉责嚷嚷着要去别院将自己得了亲勋翊卫队正差事的消息告诉李嘉懿,还非要拉上司徒凝冰。 “也好”司徒凝冰想了想便同意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他谈。”魏王成了逆犯跟他一伙的韩国公崔珪也跟他主子一起亡命天涯去了,留下全家老少成了待宰的羔羊,也是时候收拾李元祥实现自己当初的诺言了。 两人刚出宫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背后就有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喊着:“世子妃…留步…!”司徒凝冰回过头去,只见四个小太监抬着肩舆健步如飞的朝她这边过来,上头正坐着皇帝身边的内侍高公公正冲她挥手。 司徒凝冰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心里却猜测着,皇帝这是要同她一起感怀她那倒霉的姨母呢?还是忽然良心现想从她这儿知道杨炎艰辛的成长经历? 两个都不是。当高公公神色慌张的告诉她,“齐王殿下病重眼见着不太好,陛下让奴婢跟世子妃一同去齐王府瞧瞧!”的时候,司徒凝冰好看的秀眉便微微皱了起来,并非是担心杨炎而是在揣测着他又在耍什么花招?方才刚给他挖了个坑,这会儿就找自己算账来了? 高公公见她蹙眉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把话说清楚,立刻解释道:“齐王殿下身子弱,听说在大理寺的时候染了风寒,也不知怎么的回府便作了起来,没多久人就昏迷不醒了,太医院的太医去了好几拨都无计可施,眼看着……后来齐王殿下贴身服侍的一个侍女说殿下昏迷之前对她说过若是他性命不保了便来找您,您有救他的法子!陛下听说之后便吩咐奴婢……”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司徒凝冰是一句没听见,她只知道自己在听到“有救他的法子”之后恨不得一口“呸”回去!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这是杨炎谋划弄死魏王这件事中走的最后一步棋,而且这棋子还是自己! 高公公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催促,“世子妃不能再耽误了,咱们快走罢!” 司徒凝冰回过神,瞧着高公公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慌慌张张的拽着他就上了自己的马车,李嘉责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张口就道:“三姐夫有事,我怎么也该去探望探望。”说得理直气壮,谁也没有反驳他。 马车飞快的驶向齐王府,李嘉责瞧了瞧高公公又瞧了瞧司徒凝冰最后还是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嫂子,你有把握救得了齐王么?”救不了最好!淑宁可天天盼着自己当寡妇! 司徒凝冰知道他的心思,横了他一眼很想回一句,“救得了我也不救!”可这话说出来估计得把高公公灭口,她从来不是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况且这是杨炎给她挖的坑,而她只能闭着眼睛跳下去! “我也不知道。”司徒凝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中带着几分不安,“只是下山的时候师父对我说师兄二十岁之前都会多灾多难,而且逢九必有大劫,特意给了我一颗丹药嘱咐我随身携带,遇上师兄生死一线的时候给他服下即可。”说完偷偷的向李嘉责眨了眨眼,李嘉责回了个“明了”的眼神给她。 两人这番暗地里的交流高公公是没瞧见,听了司徒凝冰的话之后倒有些放下心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齐王殿下的生死他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陛下一共就三个儿子。太子谋逆,还私制了龙袍被贬为庶人配去了岭南;魏王还是谋逆,不止刺杀陛下还想栽赃齐王,抓回来小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只剩下一个齐王却因为另外一个不孝子病得就剩下一口气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是九五之尊也难逃七情六欲,东宫事的时候陛下面上不说可心里却难过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缓过来些,还得了个肖似先皇后的皇贵妃,魏王又坐不住了,跳出来一番折腾,要不是魏王妃深明大义,这会儿已经变天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估计得去下面伺候陛下了!眼见着平日里温文尔雅一派君子风度的儿子忽然变成了披着羊皮的狼,还将獠牙对准了自己,这样的打击任谁都受不了。陛下虽未真的中毒,可经历这些精神已是大不如前了,若是齐王殿下再有个万一,那陛下的身体…… 高公公不敢再往下想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说他这种贴身伺候的奴才,只有陛下好了他才能好!齐王的生死他不在意,可自己的性命前程怎能有一丝的疏忽? 第一百零六章 苏醒 三人在梢间里东拉西扯的闲聊,正说得兴起,外头忽然传来小丫鬟稚嫩而兴奋的声音,“王爷醒了!姐姐快进去跟王妃禀报一声,请她跟世子妃一起去瞧瞧罢!” 不待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说话李淑宁已经在里头翻着白眼出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去!”语气里透着跟她表情极不相符的喜悦。 司徒凝冰笑睨了李淑宁一眼,这个曾经活得肆意畅快的大小姐终究是学会了伪装自己,欣慰之余又有些淡淡的伤感,谁不愿一生肆意潇洒,无拘无束?可环境迫的你不得不戴上面具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只为了活下去...... 两人相携着去了杨炎的寝房,李嘉责跟在后头。见到杨炎的时候他正有些虚弱的靠在一个大迎枕上,太医令——童颜鹤的孙太医正微闭着一双眼,三根手指头搭在杨炎的手腕上给他诊脉。 满屋子的人都屏息静气的盯着两人等着孙太医的结论倒是没注意司徒凝冰三人的到来。 好半晌,孙太医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捋着颔下足有六七寸长的雪白胡须,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惹得在一旁围观的司徒凝冰忍不住问李嘉责道:“我跟他一样这个德行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揍我?” 李嘉责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才憋出一句,“我比较想揍他。”在司徒凝冰微微挑眉的表情中他连忙补充道:“嫂子你是真的,那老头一看就是装的,他跟西大街上摆摊算命的神棍才是一个德行,哪能跟嫂子你相提并论?” 一旁李淑宁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引得屋里众人的注意力瞬间从孙太医和杨炎那里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就连杨炎也抬眼朝她望过来。 李淑宁一时大窘,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呵呵...”司徒凝冰坦然的轻笑了几声,亲热的揽过李淑宁的肩膀,笑道:“方才还夸你嫁了人之后稳重了,怎么王爷一醒你有了靠山便又原形毕露了?”说着又扭头教训李嘉责道:“你也是,要逗你姐姐开心也瞧瞧时候,知道的是你心疼姐姐,不知道的还道你不懂规矩!”又抬手指着杨炎道:“瞧瞧!叫你姐夫见笑了不是?”完全是一副长嫂训诫弟妹的口气又带了几分一家人在一起玩笑的亲切,凭白叫旁人生出一分外人的自觉来,除了陪着干笑谁也不好意思将目光落到李淑宁身上了。 李嘉责一壁偷偷朝司徒凝冰比大拇指,一壁配合着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三姐夫是自家人才不会跟我见外呢?”说着撒娇似的朝杨炎笑了笑,“三姐夫,你说是罢?” 不知怎么的,瞧着李嘉责这个样子,杨炎瞬间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司徒凝冰很多次当着师父的面坑他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脸上的表情说话的口气都跟现在的李嘉责有七八成相似。也是看上去软软糯糯的跟你撒着娇,眼睛里却毫不掩饰的写着,“老子就是在坑你,不服气过来咬我呀!”的挑衅。 每一回,他都要强压下用摘心手把她心挖当场挖出来片成片下锅油煎了的冲动,堆出一脸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宠溺笑容,装成一个无条件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今日的情景与当年何其相似?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恨不得她死的心情,可心却不由自主的柔软了下来,望着李嘉责的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和,唇角泛起一抹清淡的温和笑容,连他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一声略显宠溺的“是”已脱口而出,非但他自己吓了一跳,就连司徒凝冰几人也给唬的不轻。 李嘉责姐弟两个都瞠目结舌的望着他,好似瞧见了怪物似的,他二人模样一样表情也如出一辙,落在旁人眼中倒是分外有趣。 而司徒凝冰那颗平常几乎感受不到怎么跳动的心脏,在杨炎那一声“是”之后竟然“砰砰”乱跳了起来,两人交锋十多年她还从未见过这小子有过这样的时候,惊讶之后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怖,下意识的就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李嘉责身前。 那边杨炎已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态只得归咎于取下锁命石身体和神智都还未完全恢复的缘故。正想清嗓子咳嗽几声化解方才失态的尴尬,一直拼命装高深的孙太医却先了他一步,“殿下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乃为康泰之象,只是…您大病初愈饮食应以清淡为主,且不宜进大补之药,下官一会儿开张方子列出禁忌,殿下照方进补不日便可大安。”其实照脉象来看齐王现在的身子骨很健康,只是瞧着有些虚弱罢了,不进补也没什么所谓,只是身为太医院院令忙活了大半天一点儿起色都没有,人家一颗丹药就给治好了,这传出去就够丢人的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出了齐王府岂不是更叫陛下觉得他们这帮太医无用?只能装装样子给齐王开些温和的补药,回去也好交差。 杨炎淡淡的“嗯”了一声,说了句,“你下去罢。”相比于孙太医的装模作样,杨炎敷衍的毫不掩饰。 饶是孙太医脸皮已修炼的极厚还是经不住老脸一红,讪讪的应了声“是”便领着手下一班太医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高公公不懂医术脉象,但在宫中浮沉几十载从一个小太监攀升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察言观色,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自然不会差。孙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哪有不明白的?代表皇帝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之后便告辞回宫复命了。 见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长笑从小丫鬟手中端过一个红木圆托盘,上头翡翠玉碗中盛着冒着丝丝热气的鸡丝粥。 “主子”长笑在卧榻前半蹲着身子正要伺候杨炎进食,不料杨炎对送到唇边的翡翠汤匙视而不见,一双狭长的凤目直勾勾的盯着司徒凝冰。 长笑顺着他的目光瞧了司徒凝冰一眼,当机立断的收回了凑到自家主子唇边的翡翠汤匙,端着碗转身朝司徒凝冰走了过去。 “嫂子,咱们别打搅人家用膳,还是出去罢。”在明白过来长笑的意图之后,李嘉责抢先一步扯着司徒凝冰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冰姬”杨炎在身后唤了一声。鬼使神差的,司徒凝冰停下了脚步,甩开李嘉责拼命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那一年,我吃了你的瑞雪…”见司徒凝冰停住了脚步,杨炎也不知为何,情不自禁的忆起了往昔,“你气急了,做了个陷阱害我。可惜那个时候你刚入门,聪慧有余经验不足,叫我现了,最后竟被自己的埋藏的捕兽夹夹住了腿,我原想扔你在山上自生自灭的,可是……” “可是后来你还是将我背下了山。”司徒凝冰忽然转身接着杨炎的话说了下去,“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北风凛冽如刀…你那时还未满十岁,生的又瘦小,背着一个我,顶着寒风在深及膝盖的雪地里寸步难行……”司徒凝冰接过长笑手中的翡翠玉碗,一步步走到卧榻边,缓缓在杨炎身边坐下,将碗中鸡丝粥一勺一勺的喂进杨炎口中。 得到杨炎已经苏醒的消息匆匆赶过来的卢氏进门的时候便碰巧看到了这一幕,病弱绝美的男子披散着满头青丝斜靠在大迎枕上,安静温顺的吃着对面女子喂给自己的粥饭,那模样像极了一只乖巧听话的波斯猫。 蓦地想起自己刚进府那会儿,整日端着汤药追着他跑,卑微的乞求他多少用一些,换来的却只是他的冷落和无视…… 望着司徒凝冰正对着自己完美无瑕的侧颜,卢氏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酸涩和不甘来。凭什么?!她能如此好命!出生就是公侯世家的嫡女,生来就高人一等。就算后来容颜损毁亦有圣上做主赐婚,嫁入安国公府,表哥虽身有残疾但瑕不掩瑜,能做他的妻子是天大的幸运!更何况,她还与王爷师出同门,王爷待她与旁人不同,那是自己做梦都不曾奢望过的温柔宠溺...... 卢氏越想越不甘心,袖中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盯着司徒凝冰的目光也染上了一层嫉恨。冷不防司徒凝冰忽然扭头,一双清冷的眸子将卢氏来不及掩藏的嫉恨和不甘尽收眼底。惊慌之下卢氏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瞧司徒凝冰。 “你下去!”杨炎也察觉到了卢氏的目光,剑眉微拧,声音虽是淡淡的,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悦。卢氏虽不敢抬头可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他气场的变化,在司徒凝冰面前乖巧听话的波斯猫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变成了随时可能吃人的猛虎!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年 时值新春,跟其他人家一样,安国公府也是张灯结彩,一派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八一?中文?网 ? 唯独后院的金英堂因为正屋跪着刚从长安回来的三公子李嘉责而透着几分凝重。 “你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儿?!”王氏气恼的瞧着下头跪着的小儿子,把手边的紫檀木矮几拍的砰砰响,“给亲家纳采的时候一声不吭就去了长安,你哥护着你,对我说你是去办他交代给你的急事去了,我信!结果呢?!你办了什么正经事儿?还能带回个青楼女子来?!”自家老头子纳了个寡妇已经够丢人了,小儿子还弄个妓子入府,让她怎么跟杨家交代?! 李嘉责不能告诉王氏自己去长安找长笑表白被拒,跟着三姐李淑宁出去喝酒,结果被齐王趁机塞了杜翩翩,只能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坐在王氏身边百无聊赖的翻着账册的司徒凝冰。 “问你话,瞧你嫂子做什么!”司徒凝冰对李嘉责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王氏现他的意图后狠道:“我告诉你!今儿个谁给你说情都没用!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绝对不能入府,现在就把她送走!” 李嘉责嘟囔道:“你不说我也是要送走的。” “现在还不行。”一直好似置身事外的司徒凝冰终于放下手中账册,迎着李嘉责和王氏或惊讶或怨责的目光悠然道:“既然是齐王送你的就这样把人送走难免叫人说嘴,倒不如就扔在后院好吃好喝的待着,你若怜惜她两分就等弟妹进门给她个名份……” “不行!”不等司徒凝冰说完李嘉责就蹿了,“我不纳妾!”他已经受够了自家老爹三妻四妾弄的家宅不宁,他才不要重蹈覆撤!再说...他已经有长笑了! “就是要纳,这样的女人也不能进咱们家的门!”在不纳妾这点上王氏倒是没有那般迂腐,虽没明说支持李嘉责,不过瞧着他的目光隐隐透着几分欣慰全然没有方才的恨铁不成钢。这其中大概也有几分张姨娘的功劳。 司徒凝冰原就是随口说说的,李嘉责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当即提出了第二套方案,“你若实在不喜欢,养一段时日再找个机会送人就是了。”反正凭杜翩翩的姿色手段,总不至于混的太惨。 李嘉责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的皱眉,“这个…祸害谁都不太合适罢?” 司徒凝冰突然很想扶额,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你若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替你送了就是。” 李嘉责嘿嘿笑了两声,讨好道:“那就有劳嫂子了。” 司徒凝冰朝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只盼你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说着伸出莹白如玉的右手在李嘉责面前晃了晃,“我的手就这样大,可兜不住太多的事儿!” 李嘉责又嘿嘿傻笑了两声,正要张口再说两句讨好的话,司徒凝冰却转头对王氏道:“我看他也知道错了,母亲就叫他起来罢,他才刚回来连院子都没回就来您这儿罚跪,一跪就是大半日,只怕身子吃不消,到时候还不是母亲您心疼?”王氏作了一番,气也消了大半,杜翩翩又有了处置,原就有意饶过李嘉责,司徒凝冰给了她一个台阶,她自然顺势而下。假作生气的剜了李嘉责一眼之后,才道:“既然你嫂子给你求情,我就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再敢瞎胡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李嘉责知道王氏不过是吓唬自己,这话他自小到大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他的腿还不是好好的?浑不在意的敷衍了王氏两句便起身回自己院子了。 “唉!”王氏长长的叹了口气,“都这样大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着调,当初就该早些给他娶媳妇儿,多一个人管束他也能收敛些。” 司徒凝冰没有搭腔,拿起撂下的账本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自从李嘉懿与王氏一番恳谈之后,王氏对司徒凝冰的态度纵然比不上亲生女儿李淑宁可若用世人的眼光来看绝对算得上是打着灯笼都难觅的好婆婆了。主动交出中馈不说,还三不五时的将司徒凝冰叫过来一起用膳以示亲近,换了旁人或许会对王氏感恩戴德,于司徒凝冰只觉得烦絮无趣,愈怀念起从前装病万事不理的时候。 王氏屋里伺候的,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婆媳俩的相处模式,心知少夫人不爱接话,为了避免王氏尴尬总会有一两个跳出来搭茬。一般最先开口的都是齐嬷嬷,“夫人也别急,明年三少夫人就进门了,三少爷成了亲自然会懂事的。” 司徒凝冰表面上垂头认真看账心里却十分不屑齐嬷嬷这种“男人娶了妻就会长大的”言论,安国公娶了王氏,加上一二三四五六个妾室,还不是年纪一大把了遇见点事就哭兄唤嫂的? 偏王氏就爱听这个,拉着齐嬷嬷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未来的小儿媳妇,“……也不知这杨四小姐是不是真如嫂子说的那般出色?虽说是定下了,可不亲眼瞧见,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母亲想见杨四小姐也简单,”司徒凝冰听两个女人絮絮叨叨个没完听得烦了,便出主意道:“母亲的寿辰就在年后,何不借机下帖邀请赵国公夫人过府?她一定会带着杨四小姐同行,到时候母亲尽可瞧个够。”王氏不放心人家闺女,估计赵国公夫人也不太放心李嘉责。 王氏一听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长媳她费了一番心思挑选,结果一道圣旨叫她前功尽弃,这回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瞧瞧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小儿媳妇。 见王氏拍了板,司徒凝冰立刻站起身来,笑道:“那媳妇这就去安排节后母亲寿宴之事。”她虽然不太喜欢接王氏的话,可却从未给王氏爱答不理的感觉,在王氏眼里这个媳妇虽然口舌厉害只可惜有些惜字如金,跟她说话总有些话不投机。 “去罢,劳烦你了。”王氏笑的慈爱,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愿意跟这儿媳妇有过多的接触,但一想到长子的身上不可告人的隐疾,还要将罪责都推到儿媳妇身上,王氏对这个原本瞧不顺眼的儿媳妇满是怜惜和愧疚,以自以为正确的方式竭尽所能的待她好。再者没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王氏渐渐觉长子媳妇除了容貌有缺陷性子不讨她喜欢之外,凭心而论着实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许多难题在她手上都是迎刃而解根本算不上事儿。 司徒凝冰行礼告辞,刚出正屋便对上前来扶自己的见怜低声吩咐道:“你去安置杜翩翩。” 见怜对一切企图或曾今试图挖自家小姐墙角的人都深恶痛绝,闻言不疑有他笑盈盈的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给她安排个好住处,绝不叫她出来碍您的眼。”说罢脚步轻快的出了金英堂。 司徒凝冰望着她欢脱的背影,低低的叹了一声,“傻丫头……” “傻丫头快别哭了。”远在长安的杨熠此时正头疼的哄着他从岭南带回来的媵妾吴氏,“你还怀着孩子,要保持心境平和不宜大喜大悲。”杨熠这段时日心情也不好,父皇已查明他是冤枉的,可偏偏没有恢复他的太子之位,还降级封他为常山郡王,也不知是不是杨辉捣的鬼!他原就烦躁不安被吴氏这一哭,胸中更是郁结,只是念着岭南那些最低落的日子里吴氏给他带来的温暖和慰藉,耐着性子哄着她。 吴氏眼睛哭得跟兔子似的,一脸委屈的瞪着杨熠抽噎道:“我相公都被人抢了,你还不许我哭两声!” 杨熠张了张口想同她解释,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话到嘴边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只能狠狠的瞪一眼一旁战战兢兢侍立着的多嘴侍女出气。 那侍女缩了缩脖子愈的小心翼翼,心中却异常委屈。她原一片好心怕天真烂漫的吴氏吃亏,这才将陛下下旨将太庙中的原太子良娣丁氏封为郡王妃的消息告诉了吴氏,叫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过几日郡王妃进府措手不及。谁知道吴氏这般没有成算竟然直接同郡王闹了起来!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一点儿台面都上不得! 吴氏越哭越伤心,杨熠又不会哄人翻来覆去就那干巴巴的两句话,怎么听怎么没诚意。还是他身边的小宏子知晓吴氏的心结所在,在一旁劝解道:“夫人别担心,就是王妃进门您也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宗正寺记了名的从六品媵人,同王妃一起服侍殿下哪有什么抢不抢的?” 吴氏自幼长在山中交往的人家大都是猎户樵夫,见惯了一夫一妻,虽也听说过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可万没想到会轮到自己头上,而且还是做妾!心下不甘便冲小宏子嚷了起来:“我一个人也能伺候好杨大哥不用旁人!” 屋里的侍女闻言纷纷低头看鞋尖,心里也不约而同的叫苦,摊上这么一位主子她们是祸福难料!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迷障 吴氏这边闹得厉害,从太庙中出来暂时住在司徒府的丁亦虹也不见得有多欢喜。八一?中文?网 ? 她原是太子良娣,照规矩在太子未娶太子妃,她又无子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扶正的,但丁亦虹和杨熠的情况有些特殊,杨熠已经不是太子而是郡王,丁亦虹的身份就变得十分尴尬,她父亲是正三品怀化将军,妹妹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皇帝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太庙,可若以妾的身份回到杨熠身边,那就只能是从六品媵妾,以她的身份着实是委屈了。况且,杨熠如今的情况,即便贵为郡王有些眼力劲儿的人家也不会愿意将自家女儿嫁给他做正妃,毕竟历史上从太子之位上被踢下来的倒霉蛋们下场都不怎么好,就算不疼女儿,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绑到一艘随时可能会沉的船上。皇帝便索性下旨封丁亦虹为常山郡王妃,都察院的几个御史还为此上过本却被皇帝一个“特例”就打了。左右杨熠不过一个没前途的废太子,御史们上本提醒皇帝一声这么做不合规矩尽到本分也就罢了,谁也不是傻瓜,为了个模棱两可的道理同皇帝硬顶,还得罪卫国公世子,多划不来!于是,丁亦虹就顺利的从太子良娣变成了常山郡王妃。 或许是为了强调自己这么做并未违规,皇帝命礼部为杨熠与丁亦虹操办婚事,以正妃之礼将丁亦虹抬进常山郡王府,这也算是给足了丁亦虹体面。可是丁亦虹自太庙出来之后就一脸忧色,并没有分毫苦尽甘来的喜悦。 “小姐这是怎么了?”指挥着小丫鬟们收拾要带去郡王府的嫁妆的大丫鬟蓉儿见主子这几天都板着一张脸,气色比在太庙的时候还糟糕,忍不住猜测道:“您是不是担心郡王殿下从岭南带回来的那个媵妾?”她早听二小姐说过,常山郡王都被配岭南了还不消停,弄了个大着肚子的媵妾回来,也难怪小姐气闷。想当初在东宫的时候,小姐虽贵为良娣却也没少受那几个女人的气,太子殿下又专宠崔氏对小姐不理不睬的……一想到这些,蓉儿的心情也阴郁了起来。 丁亦虹满腹忧思又不敢对妹妹丁亦晴讲,这几日着实憋坏了,蓉儿是自己的大丫鬟又要跟她一起去郡王府,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屏退了屋里收拾东西的小丫鬟们,丁亦虹瞧着自己的大丫鬟叹了口气,道:“一个媵妾罢了,她出身摆在那里,就是生再多的孩子还能越过我去?我是怕殿下。” 蓉儿自以为明白了主子的心事,会心笑道:“小姐别多想了,您如今是殿下的正室王妃可不比从前,夫妻两个天长日久的,就凭小姐您这细致温柔的性子,殿下就是块石头也会被您捂热的。” 丁亦虹郁闷的瞧了自己天真的大丫鬟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有些疲惫的说道:“我不担心他待我不好,我只怕他待我不好,我还得陪着他一起去死!”见蓉儿一脸的茫然之色,丁亦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原是三品太子良娣,如今成了一品郡王妃,看起来是因祸得福,可你想一想,自古夫贵妻荣,我的夫君从太子沦落成了郡王,不复从前的尊贵,日后新帝登基容不容得下他都是未知之数!”说到这里丁亦虹的声音渐渐幽怨起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尊荣的时候我没得过一分好处,他跌进尘埃受苦受难却要我陪着一起!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满心的不平让丁亦虹不自觉的在身边的矮几上留下了几道抓痕,力道太大甚至折断了中指的指甲。 矮几上五道狰狞的抓痕无声的控诉着这个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她们宛若枝头盛放的花朵,一旦离枝命运就掌握在了旁人的手中,是养在温室之中精心呵护还是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亦或是遭受摧残欺凌全凭是否遇上惜花之人…… 相对而言,比起丁亦虹来随祖母一路从弘农赶到陇西给王氏祝寿的杨四小姐还是比较幸运的。李嘉责固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但至少不会辣手摧花,又有母亲、先生、嫂子三个女人连番敲打,便是心中再不甘愿他也不敢对杨四小姐造次。 况且,李嘉责偷偷瞟了眼如松柏般端坐在母亲左手边的小丫头,头皮隐隐麻,心里却不屑道:“切!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偏装出一副老夫子的模样,一定是读书读傻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李嘉责的目光,原本聚精会神的盯着戏台的杨四小姐忽然偏头淡淡瞥了李嘉责一眼。不知怎么的,在她的目光下,李嘉责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脸上原本透着些轻蔑的神色也瞬间收敛了起来,就如同一个上课走神的被先生现行的学生。待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个没及屏的小丫头震住了,暗骂自己没出息,懊恼的恨不得在脸上扇两巴掌。 两人的互动一丝不落的被坐在后头的司徒凝冰瞧在眼里,耳边传来孟大家透着欣慰的低语,“我那徒儿总算是遇上真正的克星了。” 闻言,司徒凝冰原就弯着的唇角又往上翘了几分,转头凑到孟大家耳边小声道:“英雄所见略同。”打从第一眼见到杨四小姐,司徒凝冰就知道她能少为李嘉责操些心了,杨四小姐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子刚正从容,如松如柏叫人肃然起敬。这等气势便是做皇后也尽够了,李嘉责以后的日子……司徒凝冰欣慰之余颇有些同情的瞧了眼还在懊恼中的李嘉责,他大概命中注定要受女子管束罢…… 司徒凝冰和孟大家对戏台上正唱的热闹的八仙过海提不起什么兴致,两人都爱读史不喜听戏。司徒凝冰作为安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这样的场合实在推脱不得,而孟大家……作为一个传奇一般的人物,她完全有随心所欲的资格,之所以违心的坐在这儿听戏重新出现在阔别了十多年的后宅女子的聚会中,纯粹是好奇小徒弟的未来媳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她总算放心了。 两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李嘉责和杨四小姐,时不时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交谈两句,倒比王氏和赵国公夫人甘氏这两个正经的长辈更用心。说到兴起,孟大家已经幻想起了李嘉责连影都没有的孩子…… 司徒凝冰笑盈盈的听着孟大家难掩兴奋的说起自己小时候开蒙读的什么书,日后教导李嘉责的孩子时该添减些什么……随手拿起手边案几上良辰新换上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茶汤清冽甘爽却不是她最爱的庐山云雾。端着茶盏出了好一会儿神,司徒凝冰才招手唤来良辰,将茶盏递给她,淡淡道:“放错茶叶了,再重新沏过。” 良辰接过茶盏刚退下不久,司徒凝冰就瞥见原本出去了好一会儿的见怜回来了,俏脸上就差写上“小人得志”四个字了。 “你做什么去了?这么久不见人影?”瞧她一脸的得意,纵然没亲见司徒凝冰也能想象的到她必定赢得十分漂亮。 见怜故意没收敛自己的情绪就等着她这一问,闻言直如只小京巴似的凑到司徒凝冰跟前,恨不得摇两下尾巴,笑嘻嘻的道:“奴婢刚刚拯救了一个差点被狐妖拖走的呆瓜。” 司徒凝冰挑眉瞧着见怜没有说话。 见怜吐了吐舌头,将自己刚才去净房的路上意外遇见杜翩翩打扮的花枝招展意图勾引一个贵公子而自己及时跳出来坏了杜翩翩好事的经过简略的说了。 司徒凝冰嗔怪的瞧了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呀……” 见怜没有听出司徒凝冰这一声叹息中的惆怅,孩子气的撅嘴道:“奴婢就是见不得那不要脸的狐狸精得意!” 结果第二天见怜就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杜翩翩没得意,见怜“得意”了。 “表嫂”那位被见怜拯救的呆瓜,王氏娘家侄儿,赵国公的嫡幼子王文韶,特意来找司徒凝冰,委婉的套了半天近乎之后终于表明了自己此来的意图,“我想向您讨一个人。”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直直的望向见怜。 司徒凝冰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见怜在起初的惊讶之后就皱起了两道秀眉,虎着一张脸,除了愤怒还有嫌弃。她的态度已经写在了脸上,司徒凝冰不用问就知道她必定是不愿意的。尽管以世俗的眼光来看,王文韶长相儒雅俊美,身份尊贵,又素有才子之名,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一个丫鬟能被他瞧上是天大的福气。 大概王文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司徒凝冰说出“除了我身边的大丫鬟见怜,这满屋子的丫头任你挑”的时候,王文韶清俊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随后便是浓浓的失望。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长 待王文韶离去,司徒凝冰还是气咻咻的,骂了一声,“不知所谓!”之后,又转头教训起见怜来,“这就是你拯救呆瓜的方式?以身相替?好伟大!” “杜翩翩弹个琴罢了,若是王文韶真瞧上了她,不正顺了李嘉责的心意?你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坏她好事?” “就算你见不得她得意,大不了忽悠王文韶一句她是李嘉责的爱妾也就是了。?? ?? 你倒好!为了落杜翩翩的面子非自己跳出来显摆琴艺,生生压了杜翩翩一头,结果被呆瓜瞄上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人家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至少还有两千的差数,你呢?挠了人家一爪子,把自己给赔进去了,说你蠢那都是侮辱了这个字!” 见怜心里正感动在自家小姐眼中她比奇珍异宝还值钱心情正好,即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觉得憋屈,异常乖顺的低头听训,直到司徒凝冰气消了,她才开口认错,“是奴婢莽撞,给小姐添麻烦了,以后奴婢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再闯祸了。”再遇上想挖小姐墙角的女人她多费些心思,弄个借刀杀人也就是了。 说完小心翼翼的偷瞄了司徒凝冰一眼,正撞上她望着自己,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见怜小心肝乱颤,暗暗叫糟,小姐这个神色莫不是要重罚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多说两句认错的话,沉默的司徒凝冰忽然说了一个叫见怜惊颤不已的决定。 “从明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在自己屋里好好绣嫁妆。” “是……小姐您说什么?!!!”见怜瞪大了眼睛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甚至下意识的去揉耳朵总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司徒凝冰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她的幻想,只听她平静的道:“我原打算再留你两年,不过你今年也十七了正是嫁人的年纪,晚嫁不如早嫁。你尽心侍奉我这些年阖该有自己平淡幸福的生活了。”说着司徒凝冰从一个长匣中取出一卷画轴,在见怜面前缓缓展开。 见怜抬眼瞧去,只见上头画着一个年轻男子,相貌么……算不上多英俊只是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憨厚忠直。 “他叫郭畅”司徒凝冰将手中画卷递给见怜,“是东海那边一户商户人家的公子,家里是做海运生意的,有一支船队,族里也有几个叔伯在朝为官,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郭家的家风不错,又仅有郭畅一个独子,他们家与我和杨炎更没有任何牵扯。你是我的大丫鬟,生的又好,还伶俐能干,嫁过去郭家怎么也不会亦不敢给你委屈受。我在一日,保你一日平安富贵。便是我不在了,你早早的嫁了人远在东海,杨炎也不至于和你一个小丫头为难。” “小姐!”见怜急急跪了下来,哀求道:“奴婢不嫁!奴婢早说过一辈子服侍您,便是……”说到伤心处,两行清泪从她眼眶中滚滚落下,“便是下了地府,奴婢也照旧伺候您!” “别说了!”司徒凝冰态度极为强硬,“我意已决,三个月后你就出嫁!没有商量!” 似乎是被她的决绝吓到了,见怜停止了哭泣,只愣愣的抬头望着司徒凝冰,杏眼中满是迷茫无措,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好半晌才喃喃道:“小姐是不要我了么?” 回答她的是司徒凝冰清冷决然的背影。 虽然早知会有这一日,她也为此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见怜还是觉得心里苦,苦得她甚至失去了走下去的勇气,只能死死的咬着唇以防自己一时冲动将真话说了出来! 默默的吞下眼泪,见怜对着司徒凝冰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走后还请小姐多保重!” 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司徒凝冰这才转过身,出神的望着门口微微晃动的棉帘,口中微不可闻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当夜,王氏身边的辛嬷嬷奉命去给表少爷送参汤,竟意外的撞见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王文韶将一个女子按在明间的圆桌上行那**之事,大概是太入神的关系,竟连屋里进了人都未觉。直到辛嬷嬷红着老脸重重的喝了一声“表少爷!” 桌上纠缠着的那一对男女才如梦初醒,齐齐望了辛嬷嬷一眼之后,飞分开,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身上凌乱不堪的衣物。 “啪”的一声脆响,司徒凝冰生平头一回动手打了自己的近身侍女,“你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与王文韶纠缠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被司徒凝冰通知三个月后嫁去东海的见怜。 辛嬷嬷虽然年纪大了,眼力却还不错,在王文韶那里一眼就认出了见怜。她被司徒凝冰教训过,心里有气只不敢对司徒凝冰这个主子,如今撞破了见怜的丑事自然不依不饶,当即就嚷了起来,唤来了几个粗使婆子要捆了见怜去金英堂,当着王氏的面打死! 王文韶哪能干看着?只是这里毕竟是安国公府,他是客人不是正经主子,而辛嬷嬷却是王氏身边的老人,还曾服侍过王氏的母亲,在王文韶面前便有几分倚老卖老。对他虽然客气,但对见怜可是丝毫不讲情面。王文韶喊破了嗓子都没能阻止几个婆子捆绑见怜,他又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有,他也不屑与几个粗使婆子动手,无奈之下只能一路跟到金英堂,陪着见怜一起跪在王氏跟前。 不想王氏还没开口落,司徒凝冰倒先动了手,王文韶眼见方才还抱在怀中的温香软玉挨了打,心疼不已,伸手扶住见怜因被打而有些支持不住微微晃动的身子,抬头朝司徒凝冰冷然道:“这事儿怨不得见怜,是我情不自禁铸成大错,表嫂有气尽管朝我,不要为难见怜!” “喝!”司徒凝冰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鄙夷着王文韶,“看不出来你不止胆儿肥还挺有担当!白天问我要人不成,晚上你就敢拉着我的丫鬟……”司徒凝冰抖着手指了王文韶半晌,后头的话终是没说出口,最后气得已一甩袖子,讥讽道:“对自家表嫂的大丫鬟都能下手!诗礼传家的太原王氏,果真好家教!” “咳咳!”王氏尴尬的咳了两声,司徒凝冰这一句是将她都骂了进去!暗悔不该在气头上听了辛嬷嬷的挑唆把儿媳妇叫来兴师问罪,这倒好几句话就叫人掌握了先机,将她娘家整个太原王氏都给埋汰了。 王氏心中不悦可因为被李嘉懿忽悠了,她在面对司徒凝冰的时候总有几分心虚,况且她深知这个儿媳妇的厉害,既不想也不敢跟她生冲突,只得忍着气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事到如今再追究是谁的错也没什么意思,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天不过是小七少年风流,倾城你就大方一些索性将这丫头给了他也就是了。”虽然王氏心里认定了是见怜不知廉耻的勾引了自家侄儿,但当着司徒凝冰的面她可不敢给她没脸,只能将话糊过去。 “不行!” “不行!” “不行!”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反对。 王氏愣了一下,随后也不管司徒凝冰和王文韶为什么反对,只头疼的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李嘉责怒道:“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 李嘉责自长安回来之后比从前愈的用功读书习武,若说从前用了十分力至少有八分是迫于司徒凝冰的淫威,可如今却是真心实意的使上了十二分心力,只为了变得更强大,有朝一日能将长笑从杨炎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八一?中文??网 原本,照他如今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使的状况,哪有空管王文韶的风流韵事?况且也没那么快传到他耳中。只不过事有凑巧,王文韶是天下有名的才子,李嘉责如今正是拼命用功的时候,虽然他有曾今当过帝师,门生故旧满朝班的孟先生教导,又有惊才绝艳的兄嫂敦促,可在这几个人面前他永远似懵懂的孩童一般,好不容易表哥王文韶来府上给母亲贺寿,李嘉责便想借机与他讨教一番,一来可以知道自己的真是水平,二来他已经有三位良师自然要结交些益友。当了十几年的纨绔,他缺乏跟“正经人”打交道的经验,王文韶是自家表哥正好拿来练手! 于是,李嘉责便提着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去王文韶暂住的院子联络感情,顺便切磋交流一番。没想到扑了个空不说,还从小丫鬟们口中知晓了方才院中生的事情。二话不说,放下酒坛就直奔金英堂而来,正巧听到王氏让司徒凝冰将见怜给了王文韶,下意识的,“不行”两字就脱口而出。 旁人倒也罢了,可见怜是谁?那是长笑的孪生妹妹,李嘉责私心里是拿她当姨妹瞧的,就算王文韶是自家表哥,又人模人样的,可配娇俏可爱还非常能打的见怜……李嘉责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小姨妹了,何况还不是明媒正娶,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带走,做个没名没分的屋里人,开什么玩笑?!真要让王文韶把人带走了,嫂子的脸往哪儿放?!长笑的脸又往哪摆?!嫂子能忍他都不能忍! 可是王文韶是怎么回事儿?!嫂子不肯也就罢了,他有什么资格说“不行”?!他欺负了见怜还想不认账?!!! 想到此处,李嘉责也顾不上回王氏的话了,几步上前拽着王文韶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恶狠狠的骂道:“王文韶!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以为你只是长得像个娘儿们,没想到你比娘儿们都不如!”说完一甩手就又将王文韶甩回了地上。 司徒凝冰瞧着侧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头散乱的弱质…公子,再瞧瞧一脸怒色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的王文韶,总觉得这画面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表弟误会了!”好在王文韶只是在地上躺了一瞬,马上又爬了起来,大概是自知理亏,他并没有计较李嘉责的粗暴,反而焦急的解释道:“我并非嫌弃见怜姑娘,只是不愿让她就这般没名没分的跟我回王家。”说着他忽然抱拳弯腰向司徒凝冰作了一揖,诚恳道:“我愿纳见怜姑娘为贵妾,一生呵护决不食言!请表嫂成全!” “你做梦!” “不可能!” 这回李嘉责没有出声,说话的是司徒凝冰和王氏。 “她不过是个丫鬟……”王氏没有心思细究司徒凝冰为什么反对,只当侄儿是一时昏了头,苦口婆心的道:“你收了房,待有个一儿半女抬了姨娘也就是了。贵妾…别说咱们太原王氏不兴这个,就是能纳也不可能让你抬举一个丫鬟!你还是收了这糊涂心思罢!”侄儿还未定亲,弄出个姨娘最多不过被人家说一句少年风流,若是抬个贵妾进门,外人会说太原王氏没规矩,有宠妾灭妻之嫌! “说得是!”司徒凝冰面上附和王氏,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针锋相对,“太原王氏门第高华,岂是我身边的奴婢能够高攀的起的?承蒙王七公子错爱,不过见怜低贱只配给富贾商户做正妻当不得您王家少爷的贵妾!” 王氏再傻也听得出她这是在说反话,贵妾再贵也是妾哪有正室夫人体面?何况还是富贾商户家的正室夫人!官宦人家庶女的婆家也不过如此了,她口口声声说着见怜低贱配不上太原王氏,实则是嫌弃自家侄儿配不上她的丫鬟! 王氏自来以自己的出身为傲,哪里受得了司徒凝冰这番挤兑!火气上来也顾不得什么愧疚不愧疚了,张口就要教训她,亏得齐嬷嬷抢先一步,拦在王氏身前对司徒凝冰道:“少夫人可千万别说气话,这可关系到见怜姑娘的一生!您就是再生气,念着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好歹给她一条生路让她跟表少爷去了罢。”她也不提贵妾的话,只求着司徒凝冰放人。 司徒凝冰上下扫了齐嬷嬷一遍,直将她瞧得背后寒毛直竖,这才冷然道:“我已经给她定了亲,三个月后就出嫁,言出如山绝无更改!” 齐嬷嬷原以为司徒凝冰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说两句气话,没想到她竟是真的要将见怜另嫁他人!“这怎么行?!”齐嬷嬷是传统女子,认定了女子该从一而终,“她已经是表少爷的人了,怎可……” “有何不可?”司徒凝冰打断了齐嬷嬷的话,“我选的人家又不是什么高门氏族,不过是有钱些的商户人家,能娶到我身边的大丫鬟为妇是他们家的福气,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惜福,否则……”司徒凝冰微眯起眼睛,语调愈轻柔却无法掩盖其中的森冷之气,“我就让他们全家都滚去漠北充军!” 齐嬷嬷被她这话唬了一跳,缩着脖子退到一边去了,却是打心眼里羡慕见怜能有这样的主子。 “没错!谁也不能欺负见怜!”对于司徒凝冰的决定,李嘉责举双手赞成。 “见怜你放心,”李嘉责对见怜承诺道:“等你出嫁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婆家若是待你不好你尽管来告诉咱们,便是嫂子不替你出气,我也给你撑腰!” 王氏不好教训儿媳妇还教训不得儿子?闻言立刻就要训斥李嘉责,不想又有人比她先了一步。 “多谢三公子。”从进屋开始一直没说过话的见怜终于开口了,她抬头瞧向一旁的王文韶,眼中溢出无限柔情和希冀,“表少爷方才说得话可算数?” 王文韶情不自禁下冒犯了见怜,心中本就有愧,如今被她这样的目光一瞧心都化成了一滩春水,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下意识的就点头道:“自然算数!” 见怜被打得有些高肿的脸颊扬起一丝笑容,眼中是好似得到了全天下一般的幸福满足,注视着王文韶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说完,转头朝司徒凝冰郑重的一拜,“奴婢生为王公子的人,死为王公子的鬼!恳请主子成全!” “你疯了!”司徒凝冰没说话,李嘉责已激动道:“你知不知道做妾意味着什么?!你这辈子都要低人一等!此生都不能名正言顺的让你的子女叫你一声娘!死后牌位进不了祠堂……”不管是为了长笑还是为了与见怜吵吵闹闹中生出的几分友谊,李嘉责一想到眼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而且还长着一张同他心上人一模一样的脸,要去给人做妾,尽管那人是自己的表哥,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王七,他依旧觉得难受! 只可惜,他嚷嚷了半天,列举了一大堆为妾的卑贱苦楚,见怜就跟没听见似的,瞧都没瞧他一眼,始终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有司徒凝冰不答应她就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你想好了?”僵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司徒凝冰终于开了口,比起方才的森然,她此时的语气十分平静无澜,却无端端叫人感到一股子冻彻骨髓的寒冷。 见怜并没有立即回答,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是”。 司徒凝冰又问,“不后悔?” 见怜缓缓的直起身子,抬头望向自己的主子,眼中是山岳般的坚定,“奴婢无怨无悔!” 司徒凝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最后问了一句,“值得么?” 见怜没有说话,只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这就是她的回答! 良久,司徒凝冰才似叹息般的吐出两个字,“走罢。” 见怜又给司徒凝冰磕了一个头,在王文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嘉责气的直上火,有心阻拦却没一个人听他的。 王氏担心王文韶被见怜迷了心窍,真做出糊涂事来,再三告诫王文韶不可胡来,绝不能坏了王家的规矩。王文韶已得了佳人,也没心思再同王氏掰扯,他虽然温和有礼却也不傻,只模棱两可的回了王氏一句,“姑姑放心,侄儿自有分寸。”就搪塞过去了。 司徒凝冰在见怜磕了头之后就自顾自的出了金英堂。望着天空中点点繁星,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她要赢!只有如此,才对得起那些为她驱使利用过的人,才不枉费所有的付出和牺牲! 第一百四十四章 撞破 见怜同王文韶一起离开了,除了身契司徒凝冰不曾给过她一样东西,也没再见过这个侍奉了自己十余年的大丫鬟一面,主仆之情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剑在一夜之间斩了个干净! 弄玉轩的几个小丫鬟私下里议论,“少夫人对见怜姐姐是不是太狠心了些?她待红袖绿衣姐姐那般宽厚,又是找人家又是给银子的,怎么轮到自己的大丫鬟就什么都不给了?” “这你就不懂了,宽厚是做给旁人看的。? ? 红袖绿衣姐姐是少爷的人,少夫人自然不好苛待,见怜姐姐就不同了,自己的婢女想怎样就怎样,旁人还挑不出理来。” “总觉得见怜姐姐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她得了表少爷的青眼,好日子在后头呢!” “是呀,表少爷的人才相貌,见怜姐姐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 “你们没事儿做么?”几个小丫鬟间的闲聊被恰好路过的碧鸳听见了,一向好脾气的她这回却忍不住出声呵斥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去!” “是!”小丫鬟们慌忙应了一声,立刻作鸟兽散。少夫人如今主持中馈,她们私下议论少夫人被她身边的大丫鬟听见了,若认真追究起来,说不得就得挨一顿板子,现在只不过是被呵斥一声,那还不赶紧跑! 碧鸳眼见着几个小丫头跑远了,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可心里那股子郁气还是散不去。凭心而论,她也可怜见怜,但她并不觉得小姐无情。相反,她知道小姐之所以对见怜不闻不问是因为伤了心。她可怜的是见怜的傻,为了一个不知是否会始终如一的表少爷就抛弃了自己真正的依仗,斩断了十多年的主仆之情,再无回头之路!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碧鸳又叹了口气。忽听背后有人问道:“遇上什么难题了?在这儿长吁短叹的?” 碧鸳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三公子李嘉责,也不慌张,转身端正的行了一礼之后才有些腼腆的说道:“奴婢能有什么难题,不过是见怜姐姐走了,小姐面上不说可心里......”难受么?肯定是难受的,否则也不会那般狠心。正是因为太在乎,被伤了心之后才会显得无情! “奴婢瞧着都不好受。”还有一点点的羡慕,小姐待她再好,怕是永远也不会同见怜姐姐那般了。 李嘉责赞同的点了点头,难掩低落的说道:“这事儿我想起来就有气!既恨王文韶这小子色胆包天,又恨见怜不争气,怎么就一根筋的认定了王文韶?为了他这般轻贱自己,辜负嫂子一番好意!也难怪嫂子气闷。”说着话锋一转,伸手去揭碧鸳手上端着的托盘上的白瓷小盖碗,“你端的这是什么?” 不待碧鸳回答,他已经闻出来了,酒香夹杂着甜丝丝的桂花香,“是酒酿圆子!是给我嫂子的?我帮你拿进去。”自顾自的从碧鸳手中接过托盘,迈开长腿就往司徒凝冰屋里去。 碧鸳微微一愣,然后小跑着跟在他后头一起进了屋。 屋里,司徒凝冰靠在大迎枕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一副闲适的模样,瞧不出丝毫异样来。 李嘉责心里暗自嘀咕:“哥跟嫂子真是太像了,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也不知道跟人说说,早晚得憋出病来!” “嫂子”李嘉责走到司徒凝冰跟前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别费神了,我把酒酿圆子给你端来了,你趁热吃两口,歇息歇息。”说着殷勤的将白瓷小盖碗放到了矮几上,顺便瞧了眼棋盘上的棋局,忍不住道:“这还有什么好下的?白子已经拿下了半壁江山,黑子败局已定了。” 司徒凝冰不屑的瞧了他一眼,“不到最后你怎知黑子一定会落败?半壁江山而已,我能让他拿去,自然也有本事收回来,等着瞧罢,棋局不过刚刚开始。” 李嘉责听出她话中有话,孟先生这大半年的悉心教导,嫂子时不时的耳提面命,让他开窍了不少,很快就从棋局联想到了杨炎与司徒凝冰之间诡异的气氛,不由试探道:“嫂子,我一直奇怪,你说你跟齐王明明是师兄妹,你们俩看上去好像关系不错,可我总觉得你们每次见面都有一种下一刻就会掐起来的惊心动魄,而且还是把人往死里整的那种,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司徒凝冰正一口一口的吃着酸酸甜甜还带着酒香的酒酿圆子,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李嘉责一遍,半晌才欣慰的点了点头,“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用在你身上倒是合适,总算没辜负孟先生的一番教导。” 司徒凝冰忽然直起身子,挥手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然后才对李嘉责说道:“不过你还是猜错了,我与杨炎无冤无仇。”随即又补充道:“如果不算小时候的那些恶作剧的话。” “那……”李嘉责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司徒凝冰已先行解释道:“我虽与他无冤无仇,但我们注定是无法在同一片天空下生存的!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个世上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们两个之间总要死一个!” 李嘉责似乎隐隐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小心肝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乱颤,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小心翼翼的道:“可他毕竟是皇子。” “那又如何?”司徒凝冰瞧着他,笑得意味深长,“你见他折磨长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动过一样的心思么?” 李嘉责仔细想了想,诚实的回答道:“我最多只动过一半,旁的可没多想。” 司徒凝冰嗤笑了一声,“等你那一半成真了,旁的就不由得你不多想了。” “嫂子”李嘉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奇迹般的听懂了司徒凝冰的话,还能给她泼冷水,“还有常山郡王在,陛下也正当壮年,保不齐……” “那你就先动一半罢。”司徒凝冰见他总算开窍了,原本因见怜的离去而有些抑郁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对李嘉责眨了眨眼道:“旁的,等这一半成了再说。” “哈?!!!”李嘉责又跟不上司徒凝冰的思路了,不由怀疑道:“嫂子,咱连说得是一回事么?” 回答他的是司徒凝冰高深莫测的微笑,“你自己去想。” 李嘉责愣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为如此复杂的问题费神了,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情,若是这回不说他怕以后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嫂子……”李嘉责瞧着司徒凝冰,嘴巴几度开合,磨蹭了好半晌才说道:“我想求您一件事。” 难得见他如此郑重,司徒凝冰也不由严肃了起来,蹙眉瞧着李嘉责道:“你若是还想求我想法子成全你跟长笑,那就不必说了。”上回去长安被杨炎下了个套,她还没同他算账,这回李嘉责若是再敢犯浑,那她就得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换艘船了。 “不是不是!”李嘉责连连摆手,神色黯淡了下来,垂下头有些低落的说道:“不瞒嫂子,自从见怜同表哥走了之后,我好几天没睡好觉,开始只是觉得生气,替见怜委屈、不值得,可是到了后来,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同表哥也没有什么分别……”说着他苦笑了一下,“他比我还强很多,至少他有真才实学,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前途一片光明,而我…不过是个靠着家族庇荫的纨绔罢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给表哥为妾辱没了见怜,她与我不过吵吵闹闹的交情,我尚且觉得难过。长笑是我放在心上的人,而我竟然混账的想要让她给远远及不上表哥的我为妾!想起来我都恨不得揍自己一顿!”激动之下,李嘉责一拳捶在榻沿上。 司徒凝冰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头,少有的温柔笑道:“你能这样想已经比王文韶强太多了。才学、权势甚至是名声,这些都可以靠努力、钻营而得到。唯有心…”司徒凝冰抓住李嘉责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他自己的胸口上,“你有一颗珍贵的心。”只望你永远保持这份珍贵。 李嘉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对司徒凝冰的话似懂非懂,不过被嫂子这样夸奖饶是他脸皮再厚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窃喜了一下之后,用贴在自己胸口的手挠着脑袋道:“我哪有嫂子说得那么好,只不过是瞧见见怜就想起长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所以……”他咬着唇犹豫了半晌,终于坚定的望着司徒凝冰,“我想求嫂子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给长笑找一门好亲事!” 司徒凝冰有些惊讶,沉默的盯着李嘉责瞧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想清楚了?”千里迢迢去了一趟长安都没死心,这么容易就放手了?不太符合他死撑到底的性格。 李嘉责郑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宛若被剜了一块肉般的疼,可长笑那样好又那样骄傲,原该是一只翱翔九天的金凤,他又怎能因一己之私将她困在囚笼之中,让她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如此与杨炎又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四十五章 离间 后世《帝王书》有载,大业十三年中秋,帝得皇贵妃独孤氏,殊宠,唯独孤氏之言是从。? ?八一中?文? 于是修运河建离宫造巨舟巡幸四方,劳民而伤财,唯为独孤氏一笑…… 长安,太极殿。 盛怒中的皇帝将一本奏折狠狠的摔在小儿子齐王的脸上,声音冷得如冰渣一般,“美色误国!皇贵妃同妲己褒姒之流!!!你怎么不直接说朕是帝辛周幽王?!!!” “儿臣不敢。”当着文武百官被打脸,杨炎没有丝毫狼狈窘迫之态,既没有诚惶诚恐的谢罪,也没有义正言辞的辩驳,只是平静而缓慢的念出了自己的奏章,“……夫人君者无可耽于美色,皇贵妃独孤氏有美色而无女德……恳请陛下广选淑媛再立中宫,以正后宫安天下黎民之心。”他语声不大,嗓子又偏低沉,可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在文武百官耳中回荡。一时间,太极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杨炎低沉清正的念诵之声,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袭紫蟒玉带身姿挺拔,犹如松柏般的美少年身上,只觉得他身上似有一层光芒笼罩,就算屈膝跪着也无法叫人生出轻视之心,反而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从容,仿佛天生他就比任何人都高贵,无论怎样的折辱都不能让他低头。 两班朝臣,是刚踏入朝廷的新贵也好,宦海沉浮多年成精的老狐狸也罢,面上神色或许各有不同,但心里却都是同一个念头——跪在地上的齐王比坐在龙椅上的陛下更像皇帝! 杨炎这一番做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惜上本惹怒皇帝直指独孤秀为红颜祸水,就是要向朝臣向天下表明他的立场,他的态度,他是心系天下是爱护百姓的贤王,在他统治下的江山必定国泰民安!凡事都怕对比,他越好就会显得他的父皇越荒淫无道,只要独孤秀再加把劲掏空了老家伙的身体,时机一到他就让他死于“马上风”!到时候天下在握,再回过头来对付冰姬! 皇帝面沉如水的盯着风姿无双小儿子半晌,太极殿外春暖花开,殿内却冷得犹如数九寒天一般!纵然知道皇帝的雷霆之怒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大多数朝臣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惴惴直跳。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才等来皇帝一句,“齐王顶撞君父,污蔑皇贵妃,罚闭门思过三月抄写孝经百遍!” 杨炎恭敬的行礼,面色平静无波,“儿臣遵旨。” 皇帝见他这般恭顺,受了罚既无愤懑也不委屈欣然接受,真正应了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面上虽还浮着怒气,心中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却多了几分欣赏。 殊不知,杨炎这番应对完全是下意识的模仿了自己师妹司徒凝冰对待他们师父的态度。比起他来,冰姬对师父从来都是淡淡的,保持着应有的恭顺礼节,却从不亲近,不管师父给她怎样不公正的惩罚她都一律笑纳,没有一句怨言,也无论师父给她怎样的奖赏她都云淡风轻的接下,不露一丝欣喜,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反显得师父的故意针对有些无理取闹。可越是如此,师父对她就越是用心关注,不动声色的就抢走了师父的大半宠爱! 杨炎最恨的就是她这一点,明明拥有了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却摆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将别人的珍宝视若无物,着实可恨到了极处!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对司徒凝冰的恨意中有大半都是出于羡慕,因为羡慕在不知不觉间便模仿起了她,而且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呸!”司徒凝冰在看密报的时候忍不住啐了一口,“不要脸!玩儿的都是我玩儿剩下的!” 不过她还是错估了杨炎的不要脸程度。几日后,长安城又有密报,第一条就是齐王以“尽孝”为名,将家产尽数捐出充作开凿运河之经费。朝廷上下无不交口称赞,皇帝感其仁孝,解齐王禁足,倍其封户。 司徒凝冰不屑的撇了撇嘴,家产?跟杨炎真正的家底比起来,齐王府的那点钱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砸这么点银子买个好名声,还白得八百封户,这样的买卖谁不干才是傻瓜! 杨炎演了一场戏,名利双收,这会儿指不定多得意呢!得意就容易忘形,作为友爱兄长的好师妹,司徒凝冰觉得也是时候给他泼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了! 于是乎,远在千里之外蜀国公夫人杨氏开始睡不好觉了,晚上整夜整夜的做恶梦,只要一阖上眼,她就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抱着自己的腿,不停的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让别人代替我?”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珠里还有血泪流出,杨氏惊叫着从梦中吓醒,一抹额头全是冷汗。 定了定神,杨氏这才觉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原本应当睡在她身边的独孤仁因为她这几夜做噩梦惊扰了自己的关系,借故搬到了书房去睡,将她一个人独自扔在了正院。 外头值夜的大丫鬟细雨听到杨氏的叫声,急忙披衣进来查看,“夫人又做噩梦了?”杨氏这几日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已经见怪不怪了,细雨手脚利落的点起灯从暖窠里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喂给缩在床角抱成一团瑟瑟抖的杨氏。 身边有了人,又喝了几口温润的茶水,杨氏的恐惧消散了一些,望着身侧空荡荡的鸳鸯枕,一股凄凉之意从心底蔓延开来,素来要强的杨氏顾不上细雨还在床边坐着,忍不住将头埋在蜷缩的双腿间低低呜咽了起来。 细雨近身服侍了杨氏几年何曾见过主子这般软弱的时候?有心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灵机一动想起外间耳房里还有专门煮着备用的安神汤,遂说了一句,“奴婢去给夫人倒一碗安神茶来。”匆匆起身往就要往屋外去。 “站住!”细雨快出屋子的时候,杨氏忽然抬起头叫住了她,一双黑眸因泪水的浸润在这羸暗的室内亮的渗人,“你去一趟书房,把老爷请过来!” 细雨瞧了瞧屋里的更漏有些为难的道:“夫人,这会儿都快到寅时了,老爷怕是正睡得沉……”这会儿去扰他清梦不是找骂么? “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话!”杨氏连着做了几夜噩梦,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夫君却不在身边对她不闻不问,她原就精神恍惚,心里又憋了一股火,顿时将这股气都撒在了细雨身上。 细雨见她火不敢再多言,硬着头皮去了书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细雨就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杨氏一脸希冀的往她身后瞧了半晌也没见一个人影,顿时沉下脸来,“怎么就你一个人?老爷呢?!” 细雨犹豫了一下,随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杨氏不住磕头道:“求夫人救奴婢一命!” 杨氏几日没好好睡过觉,脑子就有些不够用被细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自己明明是让她去找老爷,她去了一趟书房回来却张口就要自己救命,莫不是生了什么? “别磕了!”杨氏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先说说出了什么事儿!” 细雨想起自己方才在书房中撞破了老爷的好事,搁在旁的世家里算不得什么大事,处理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好处,可这是蜀国公府,国公爷是姓独孤的!独孤氏的家规铁律不是写着吓唬人的!老爷就算这会儿放过了她,今夜之后也一定会为了保守秘密找机会除掉她!与其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搏一搏,告诉夫人,将这事儿闹大了,她还有一线生机! 打着这个主意,细雨也不打算替蜀国公隐瞒了,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在书房看到蜀国公与一个侍女偷情的事儿说了。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虽然早有预感,可听细雨亲口说出来,杨氏还是气得两眼冒火。 细雨自知已无退路,忙赌咒誓道:“奴婢怎敢欺瞒夫人!若有半句假话保佑奴婢不得好死!” 杨氏听她说的时候已信了一半,如今她又了这样的毒誓自是信了十分。想起这些年自己为这个家劳心劳力,替他抚养儿女,唯一的亲生女儿没了不但不能对外丧还要让一个野种顶替自己的女儿,默默忍受着心如刀绞的痛苦,面上却不能漏出一星半点,他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一句体贴的话都不曾有过,隔三差五寻她的不是,她都忍了!如今那野种得了滔天富贵,她那苦命的孩子来寻她哭诉,怨自己抛弃了她,她提心吊胆,他倒好!嫌自己惊扰到了他的好梦,竟不管不顾的搬去了书房!他抱着别的女人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她被噩梦缠身夜不能寐?! “独孤仁!”杨氏咬牙切齿,“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挖坑 要问蜀国公独孤仁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他必定不会承认是没娶到王七小姐为妻。?网? ? 大丈夫何患无妻,凭他的身份地位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进他家的门,区区一个王七怎配成为他的遗憾?他只不过是一时新奇,所以才会向女儿讨了那个长得像王七的小太监,绝不是因为思恋王七!尽管他现在正盯着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小太监流口水…… “阿玉过来。”独孤仁眯着眼睛朝着已经改名叫独孤玉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宦官气质原就阴柔,再加上独孤玉的长相雌雄莫辩,去势又早肌肤不似男子般粗糙仍保持着幼童般的白皙细腻。虽是小厮打扮但他垫着脚伸手努力将一本书摆到顶层书架上时,露出一截纤长滑腻的脖子,一直蜿蜒到藏青色的衣衫下,叫人忍不住遐想衣衫之下的风情。 独孤仁瞧着瞧着只觉得小腹一阵燥热,心头泛起一股子邪火直想将独孤玉揽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在此之前,他从不知男色竟能如此勾人!待独孤玉依言走到他身前的时候,独孤仁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中,张口咬上他的樱唇。独孤玉嘤咛一声,双唇张开一丝缝隙,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独孤仁的舌头已经滑入了他的口中攻城略地,手上也没闲着,怀中人的衣衫已经被他解了一半,露出了白皙平坦的胸膛,在他的抚弄下独孤玉的身子更是化成了一滩春水,任他摆弄。 情到浓处,正是春意盎然含苞欲放,两人意乱情迷欲仙欲死之际,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怒喝,“独孤仁!你可对得起我?!” 抵死缠绵的两人闻言一惊,齐齐往声音来处望去,待见到脸色煞白如死人的杨氏和她身后面色怪异的四个老者之后才如梦方醒。“蹭”的一下从书案后的酸枝木圈椅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理襟。 “几位叔伯怎么来了?”慌忙穿好衣服,独孤仁给了独孤玉一个“赶紧退下”的眼神,尽量平静的同四个老者打招呼。 “话没说清楚就想走?!”杨氏一把拽住匆匆从她身边走过的独孤玉,狠狠的将他掼在地上。也不知是她盛怒之下力气太大,还是受了独孤仁一番“疼爱”正浑身无力,独孤玉竟被杨氏推到了地上,原就有些松散的髻,也因这一摔彻底散了开来,乌黑的丝半遮着独孤玉清秀的脸庞更添了几分媚意。杨氏瞧他这个模样,心火更盛,不管不顾的就骑到他身上伸手去抓他的脸。 独孤玉不敢反抗,只得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头脸。杨氏先还去扯他的手,见扯不动,索性就换了目标由抓脸改成了拉头。独孤玉满头青丝,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吃痛之下,独孤玉呜呜的求起饶来,他声带柔美说起话来与女子无异,若非进来的时候正撞见了他赤着胸膛,四个老者都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任谁瞧见眼前这景象都会以为这是两个女子在打架。 “别打了!成何体统!”为的一个老者一声断喝,中气十足,手中的龙头拐重重的顿在地上,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出现了几道裂纹。他是独孤仁的三叔独孤暮,独孤氏现任族长,在族中历来说一不二,便是贵为蜀国公的独孤仁也要遵从。 不过,杨氏现在失了理智一心只想将眼前人撕碎!哪里还听得进独孤暮的话,现在就算是玉皇大帝下凡她也不会理会。 已经有很多年没被人这般无视过了,独孤暮又顿了顿龙头拐,冲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独孤仁瞪眼道:“还不快将她拉开!”他们虽然都是老头子了,可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能亲自动手去拉侄媳妇。 独孤仁在杨氏对独孤玉动手的时候就有心给独孤玉解围,不过碍着几个叔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看着独孤玉挨打,听着他一声声凄婉的哀嚎,心疼不已。如今得了独孤暮的话,再无迟疑几步上前一把拽住杨氏的胳膊,将她从独孤玉身上拉了起来。 杨氏原本稳占上风,正打得兴起,忽然被独孤仁阻止又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她原就失了理智,嫉妒愤怒之下更是口不择言,当场嚷了起来,“你还护着这个狐狸精!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教养子女的是我!不是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更不是王珏那个不守妇道跟你生下野种的贱人!” “你胡说些什么!!!”独孤仁听她提起“野种”两个字顿时心胆具丧,慌乱之下狠狠甩了杨氏一巴掌。 杨氏被这一掌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左侧的脸颊火烧般的疼,本能的用手去摸自己脸颊,一触之下才现嘴角已经裂开,鲜血正慢慢流下来。 杨氏忽然笑了,笑容凄凉又渗人。独孤仁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妙,正想叫几个下人进来将她带回院子关起来的时候,杨氏已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平静而绝望的质问道:“我胡说?独孤仁你敢不敢对天誓说独孤秀不是你跟别的女人生的野种?” 独孤仁背上冷汗直流,面上却还要强撑着装出一副痛心疾的模样,“疯了!你真是疯了!秀儿是咱们的女儿,你就是再怨我也不该往她身上泼脏水,有你这样做母亲的么!” “我确实不配做母亲!”杨氏悄无声息的落着泪,“我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为了你!让别人顶替了我的女儿,让她成了一个无名无姓,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我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你不敢誓是么?”杨氏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我敢!”说着屈膝朝四个老者跪下,一字一句的道:“我,独孤门杨氏,在此起誓,皇贵妃独孤秀非我所出,乃独孤仁与贱人王珏——太原王氏先赵国公第七女私通所生。我亲女...早已夭折,独孤秀是独孤仁抱回来冒名顶替的野种!皇天在上,我若有半句虚言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生!” 这么毒的誓都敢,四个老者互相瞧了一眼,再看向独孤仁的眼神除了怪异更带着几分质问。 独孤仁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了,慌忙之下也学着杨氏跪下举起右手道:“我也敢誓!独孤秀绝对不是我同王珏的女儿!如果我说假话,保佑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两人都了毒誓,一时间倒不好从态度上判断真假了。 “等等……”独孤仁的五叔独孤顺回过神来,瞧着自己侄儿狐疑道:“我记得王家那个丫头在你续娶杨氏之前就死了,你媳妇儿神志不清咬着个死人不放倒也说得过去,你怎么也跟着起毒誓来?”独孤顺素来心细,脑子也好使,虽不是族长可族里的大事独孤暮都会找他商量。 独孤仁暗道一声不好,一个不注意就被五叔寻出了破绽,正要说两句糊弄过去,那边杨氏已冷哼道:“王珏根本就没死!如今还躲在姑母的静心寺中,等着国公爷三不五时的过去临幸呢!几位叔伯若是不信大可去静心寺走上一遭,问问姑母是不是帮着她的好侄儿金屋藏娇了!”左右她是豁出去了,独孤仁没良心靠不住,独孤秀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又不让她好过,那就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她要给女儿一个交代,也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你给我住口!”独孤仁大喝一声,随即对四位长辈说道:“几位叔伯都瞧见了,杨氏确实是疯了,她竟然连姑母都敢攀扯,她老人家清修数十年若是因为侄儿名声有损,我就是万死都难辞其咎,各位叔伯千万不要听这疯妇胡言乱语!”万一这几个老家伙真听了杨氏的话去静心寺找姑母对质,他可就真的完了!无忧失踪姑母认定是他干的,若是再听说他跟独孤玉的荒唐事儿,十之**不不会为他遮掩,当年的事情一旦被这几个老家伙知晓,一定会按族规处置他,别说以后当不了族长,保不保得住这条命都是未知之数!再说他还指着独孤秀能当上皇后,让他更上层楼呢,怎么可以让她的身份曝光!天下人是不可能接受一个野种当皇后的! “是不是胡言乱语,我去问问你大姑母就知道了。”独孤暮不信杨氏疯了,比起卖女求荣让独孤氏百年盛名臭大街的独孤仁,杨氏的话或许还可信些。 “三叔……”独孤仁还要狡辩,独孤顺已附和道:“不错,事关我独孤氏的族规和名声,这事儿一定要弄清楚!”怎么处置,那是以后的事儿。 “不过这个阉人……”独孤顺话锋一转,忽然指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到墙角的独孤玉冷冷道:“为了我独孤氏的名声,你现在就亲自处置了!”独孤氏几百年从没出过龙阳之好的族人,所以族规所限不能有私情大家都默认对象是女子,趁着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先让独孤仁亲手除了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也算将功补过,以后就算三哥拿族规说事儿,自己也有话说。他也恨这个侄儿不争气,可谁让他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当叔叔的总要护着点儿。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追查 “五叔……”显然独孤仁并不理解独孤顺的苦心,听到他要自己杀了独孤玉,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网 当把独孤玉当成无忧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满足,好像残缺的世界完整了。如今无忧生死不明若再没了独孤玉,他上哪儿再去找一个长得与无忧这般相像的?况且独孤玉虽不是女子,可却极会伺候人,他才刚尝到他的**滋味就这么没了,着实可惜。 “他是皇贵妃娘娘宫里的人,若是就这么杀了,娘娘那儿怕是不好交代。”独孤仁知道自己眼下的状况想保下独孤玉不太可能,索性将独孤秀给搬了出来,希望几个老家伙看在他皇贵妃女儿的面子上,留独孤玉一条命。 他不提独孤秀还好,一提起独孤秀族长独孤暮顿时“呸!”了一声,斜眼瞧着独孤仁那眼神直如钢刀一般恨不得刮下他一层皮来,“你还有脸提独孤秀!咱们独孤氏几百年的脸都被你这个好女儿丢尽了!你去外头听听!人人都说独孤氏出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孽!”独孤暮抖着手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三个老者,“我还有你几位叔伯没事儿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人戳脊梁骨!” “还有你十五堂叔的小孙女儿族里排行十九的丫头……”同来的老者,独孤仁的二堂伯也插口道:“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原本你十五堂叔指望着给她找个好人家,谁知快定亲的时候,你闹出个皇贵妃来,人家男方虽不算显贵却是书香门第世代清贵,本是冲着咱们独孤氏教养女儿的好名声来的,也不介意十九丫头自小没了爹,可一听说你把女儿送进宫给你那皇帝姐夫做了皇贵妃,男方家就借口八字不和婉拒了这门亲事。好不容易又找了个门第不高的少年举人,议亲议的好好的,你那皇贵妃女儿非要游幸天下,撺撮着陛下劳民伤财的开凿运河修建离宫,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背地里都说独孤家家风变了,出了个妲己般的妖孽,结果那举人宁愿娶了他小家碧玉的表妹也不愿意跟咱们家扯上关系!面上说得好听,他一介寒门不敢高攀独孤氏,可谁不知道他这是嫌弃独孤氏名声不好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者有些气喘,他身边另一个老者,独孤仁的十一堂叔接口道:“连着两回婚事不成,上门提亲的人家愈的不堪,到后来咱们郡太守的儿子竟然找了官媒说要纳十九丫头为贵妾,气得你十五堂叔母当场翻白眼晕了过去,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国公爷家的千金都做了皇贵妃,十九丫头不过一个丧父的孤女能给他做妾是咱们祖上冒青烟了!你十五堂叔知道后,差点带人去砸了太守府!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给拦住了,十九丫头的娘,你十二堂弟媳妇,抱着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当天夜里就上了吊,若非现的及时如今三七都过了!” “岂有此理!”独孤仁压根没抓住重点,义愤填膺的道:“陈郡太守竟然如此大胆!不将我独孤氏放在眼里!我非参他一本让他跟他那混账儿子滚回老家种田不可!”一个太守都敢欺负到他独孤氏头上,若不杀一儆百往后他独孤氏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你给我省省罢!”独孤暮又狠狠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脚下的那块已经有了裂纹的大理石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重击,终于碎成了数块。“你还嫌独孤氏的名声不够臭?!是不是还想让史官给你加一笔‘铲除异己,只手遮天’!” “实话告诉你!”独孤暮将自己千里迢迢从陈郡来到长安的目的说了,“你十五堂叔家差点出人命之后,族里就商议过了,不能再让你这么糟蹋独孤氏的名声,将独孤一族带偏了,所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特地赶来长安……”独孤暮一双爬满褶子却依旧冒着精光的眼睛,在独孤仁和独孤玉身上扫了一圈,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厌恶的说道:“原想来劝劝你,别差了念头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葬送了独孤一族的前途,没想到……哼!”独孤暮冰冷且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竟不自爱到这样的地步!!!” “三叔我……”独孤仁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独孤暮已摆手道:“我也不跟你多啰嗦了,这个阉人杀不杀都随你,我明日就去静心寺拜望长姐”独孤暮的眼睛眯了起来,眸中划过一抹机锋,“若是你媳妇儿说得都是真的,族规处置,我绝不徇私!” 说着转身招呼另外三个兄弟,“我们走!”当先出了独孤仁的书房,除了独孤顺其余两人前后脚跟了上去。 独孤顺对自己这个侄儿十分失望,却还是忍不住最后提醒道:“还有一夜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说罢转身快步追上自己三哥。 “都是你这个贱人!”四个长辈走了之后,独孤仁将满腔的怒气都泄在了杨氏身上,甩手给了她一巴掌之后又对着已经倒地的杨氏拳打脚踢。他这个模样与市井中喝醉了酒动手打老婆的流氓无赖别无二致,不过是衣着华丽些罢了。 杨氏先还想还手,可她毕竟是个弱质女流哪里是自幼习武的独孤仁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功夫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倒在地上挨打。 杨氏本能的蜷缩起身子,用双手护住头脸,独孤仁的拳脚大多落在她的后背和腰上,每一下都能叫她痛的肝儿颤,心中更是死一般的绝望,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嫁了这样禽兽不如的男人倒不如死了痛快! 就在杨氏以为自己会被独孤仁打死的时候,独孤玉却出声救了她一命。 “老爷别打了,夫人若是这会儿出事,别说几位叔老爷不会饶过您,就是赵国公府也会起疑的。”独孤玉虽然样子还有些狼狈,可眼中已没了方才被打时的恐惧,满满的只有对独孤仁的担忧和脉脉情愫。 就算独孤仁心里怨他给自己惹了麻烦,这会儿被他这般担忧又含情脉脉的望着,心里那点儿怨气早化成了一滩春水,哪里还舍得对他火。 长叹了一口气之后,颓丧的道:“那又如何?这贱人就是不出事,那几个老家伙从姑母那儿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也绝不会饶过我的。横竖都是死,我怎么着也要先报了仇再说!”说完又狠狠的一脚踹在杨氏身上,杨氏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之后晕了过去。 “还未到最后一刻,老爷怎可轻言生死?”独孤玉瞧都没瞧晕死过去的杨氏一眼,只对独孤仁道:“奴婢只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独孤仁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好半晌才瞪大了眼睛望着独孤玉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说……把他们……”独孤仁颤着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行!”独孤仁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们再怎样都是我的长辈,是独孤氏的族长和长老,我若动手将他们杀了,那可真就是禽兽不如了!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老爷忍痛将爱女送入宫中,宁犯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独孤氏百年富贵,他们身为长辈不体谅您一番苦心也就罢了,偏还小题大做将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怪到您的头上,以族规辈分压迫您,阻挡您的大业,甚至要取您的性命!”说到此处独孤玉已是涕泪涟涟,瞧着独孤仁的目光就好像独孤仁是个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孤独枭雄。当年楚霸王被困垓下,虞姬差不多也就这眼神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自保 “三哥,咱们还是先不要上山了,派个人上去同大姐报个信,请她出面让大将军调些人手过来再一同上山的好。八??一?中文 ”独孤暮想到的独孤顺也想到了,不过他比独孤暮想得多些,他们如今可用的人手实在太少,独孤仁那小子固然不要脸糟蹋了独孤氏的名声但他如今在长安城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这回的事情真是他安排的,谁知道他还有没有人马躲在暗处,见没弄死他们再下毒手?!还不如往下走,等候在山脚下,那里人来人往,附近还有几处村庄,便是独孤仁破罐子破摔也没那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住性命,以后再找独孤仁算账! 眼下情况危机四伏,独孤顺也不拐弯抹角的故弄玄虚了,直接对独孤暮陈明利害凶险。 独孤暮心中对独孤仁已有怀疑,虽然独孤顺不过是推测并无证据,可他已是信了八分。不然哪有那么巧合?别人都在道上走的好好的就他们的马忽然了疯跳下悬崖找死!他们几个都是在家含饴弄孙不太管事儿的老头子,要说谁恨得想他们死,想来想去也就是昨天在书房被他们撞破丑事又被自家媳妇当面坑了一把的亲侄子独孤仁!他这明摆着是要杀人灭口! “走!下山!”若是年轻个三十岁,独孤暮这会儿一定也会下山,不过不是等着司徒信派人来,而是去找独孤仁算账,不管是不是他指使的先揍一顿出气再说!可如今,他已过了冲动易怒的年纪,知道审时度势,五弟说得对先把命保住了,场子可以再找回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先机 “老爷…”独孤暮的心腹见自家老爷红着眼睛盯着二老爷的尸,悄悄上前提醒道:“是不是先找个大夫给十一老爷瞧瞧伤势?”别一个去了,好不容易救上来的这个,若再有个万一…大伙白辛苦一回不说,老爷也必定还要再伤一回心。 经他这一提醒,独孤暮才回过神来,瞧着一身狼狈的十一堂弟犯起了难。照说十一堂弟这样的伤势该尽快送回长安城找名医医治,可如今的情形还是留在这儿等着外甥司徒信的人来才是最安全的。谁知道独孤仁有没有人在半道上埋伏? “不如先派人去附近找个大夫过来,给十一堂弟先瞧瞧?”独孤顺一瞧独孤暮的脸色便猜到了他的难处,如往常一般给他出主意。 独孤暮长叹了一口气,“也唯有如此了。”希望不要耽误了十一堂弟的伤势才好。 好在这里虽然离长安城有些距离,但附近也有村庄镇子,两个随扈向茶棚老板打听了,没过多久便从最近的一个村落中找了个乡下郎中过来。 搁在平日,似这等乡下郎中独孤十一家中的下人都不会瞧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刚捡回条命腿也正疼的厉害,也没那么多讲究了。那乡下郎中也有些本事,两三下就将独孤十一的断腿给接上了,十分冷静的朝着因接骨而疼得龇牙咧嘴的独孤十一说道:“您这骨头我虽给您接上了,不过…这腿是好不了了,您以后恐怕要拄着拐杖过日子了。”说着又从药箱中拿出一黑一白两个瓷瓶交给他身边的随扈,“黑的内服白的外敷,内服一天早中晚三次,外敷的一天一次,记得要先用热毛巾热敷一阵再用药,先用上七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夭折 “你...说我的腿废了?!”虽然死里逃生,但独孤十一还没有豁达到听到自己以后要拄着拐杖过日子这样的噩耗还能无动于衷的地步。网 那郎中颇为同情的瞧了独孤十一一眼,言不由衷的安慰道:“也不能说废了,就是...走起路来有些不方便,可能会...一脚高一脚低而已。”或许是独孤十一的脸色有些吓人,郎中干咳了两声继续安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您一看就不是靠劳力吃饭的,我们村有户人家那才叫惨,唯一的儿子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腿,家里顿时少了一根顶梁柱生计都成问题!您也顶天也就不方便些。” “十一堂弟别太忧心...”独孤顺听不下去了,这郎中哪里是安慰人?怎么听怎么有股子想弄死他的冲动!“这地方也找不着什么好大夫,等回到长安城请个太医给你瞧瞧,说不定你这腿能医的好。”一个乡野郎中医术也有限,叫他来不过暂时处理一下伤口,权宜之计还真指望他药到病除不成?独孤顺对自家堂弟的腿伤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听了他的话,独孤十一原本难看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刚想说两句附和的话,那郎中却不干了,从随扈手中抢过方才自己给的药,背起药箱就走。边走边嚷道:“大老爷既然不相信我,那就另请高明罢!说句狂妄的话,单论接骨这一项,太医院的太医都未必赶得上我!我说治不好,那太医怕也是这句话,到时候您们可别太失望!” “放肆!”独孤顺听他说得狂妄,不由心头火起,指着那两个去请大夫的随扈骂道:“你们究竟是去哪里找来的这等庸医?!如此目中无人!”若非这会儿时机不对他非把这庸医拿下打一顿板子不可! “这位客官,请恕我多嘴,李郎中脾气虽然古怪些可论医术,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心肠也好,碰上那没钱看病的分文不取,您骂他是庸医可有些过了。”李郎中是茶棚老板推荐给那两个随扈的,见他们因此挨骂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说两句公道话。 “五弟!算了。”见独孤顺怒视着那茶棚老板隐隐有作之势,独孤暮自恃身份不愿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开口劝解道:“何必跟一个乡下郎中一般见识?”说着又吩咐身边随扈,“追上那郎中,把诊费给了,不能叫人家白跑一趟。” 独孤顺心中气闷,却也不敢反驳独孤暮,他很清楚一旦牵扯到独孤氏的名声便是再小的事,他这三哥也是绝不会姑息的。 一群人又在茶棚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司徒霁华带了一队人来。 “见过几位舅姥爷。”司徒霁华下马向三人团团行礼。说实在的,他从未见过几人也搞不清楚谁是谁,只能糊弄着叫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事发 司徒霁华想的很周到,出城的时候将长安城中专治外伤的名医郦大夫一并请了过来正好给摔断了腿的独孤十一诊治。八一?中?文 “这个...”郦大夫是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同许多有胡子的人一样,他在思考的时候也喜欢捋自己颔下的胡须,比如说现在。原本就有限的山羊胡子这会儿就快被他自己拔完了他都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独孤暮见他这个模样心中便有了数,只怕真如那乡下郎中说得那样,十一堂弟的腿是治不好了! “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我独孤氏不是不讲理的人家,我十一堂弟的腿治的好固然好,若真治不好,我等也断不会为难于你。” 郦大夫“这个”了半天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也不再管弯抹角,如实说道:“不瞒诸位,这位老爷的腿伤的太严重了,便是接好了也不可能恢复原样,也幸亏断骨接的及时且手艺不凡,否则这条腿就真的废了。如今只要好好养着,待骨头断处愈合了,行走是不成问题的,就是不太方便。最好...配一根拐杖。” “真的治不好了?”独孤十一不死心的追问,“依你看,太医院的太医可医的好?”他可不想下半辈子拄着拐杖过活。 郦大夫很想回他一句,“你这腿除非神仙,否则华佗再世也治不好!”可他毕竟不如李郎中硬气,更放不下多年经营的名声人望,自然不敢轻易得罪贵人,只能敷衍道:“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高明非我这等江湖郎中能比,有治愈大人的良方也未可知。”左右治不好也怨不到他头上。 除了还心存侥幸的独孤十一,独孤暮等人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敷衍,不过谁都不忍心这时候给独孤十一泼冷水罢了。司徒霁华分出一部分人马先护送着独孤十一回长安城,自己则依照独孤暮的意思亲自将两位舅姥爷送上了山。谁知到了静心寺才知道老祖宗独孤氏不知什么原因居然昏迷不醒! 司徒霁华当机立断命人将独孤氏抬下山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长安城。由于事先派人回府报了讯,一行人回到司徒府的时候太医院院判孙太医已经等候在府中了。 “老夫人昏迷之前可用过些什么吃食?”给独孤氏诊过脉之后孙太医皱眉问道。 独孤氏身边的钟嬷嬷想了想,如数家珍道:“早上用了一碗碧梗粥、一个萝卜香菇素菜包,然后用了一丸如意丸,午膳用了半碗梗米饭就着麻婆豆腐、翡翠菜心......” 孙太医见钟嬷嬷大有一个一个报菜名的趋势,不由出声打断道:“老夫人因何病症用如意丸?”照脉象来看,独孤氏十之**是吃药吃坏了,只是这如意丸是**风邪湿疹的,就算治不了什么大病也不致于将人吃到昏迷不醒才是。莫非......与什么东西相冲?有了这种猜测,孙太医又追问道:“除了如意丸还用过什么药?” 这回钟嬷嬷很肯定的摇头,道:“没有了,老夫人身子骨一项健朗,这么些年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除了闻不得芍药花的香气,一闻就出疹子之外再无旁的不适。今儿个会用如意丸也是因为寺里的小尼姑不小心在老夫人屋里插瓶的时候在一束牡丹中混了一支芍药这才引得老夫人了病,将原太医院院判唐太医配的如意丸找出来服了一丸。”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环环相扣 审问的过程其实并不复杂,静心寺一个家庙也没多少个尼姑,剃度没剃度的都算上也不过堪堪四十三个,其中大部分不是上了些年纪经不起折腾的老尼,就是细皮嫩肉的小尼姑,虽都是出家人可要真正做到六根清净,脱生死的大概再苦修个几百年也未必有一个。????网 一群大小尼姑在瞧见刑房中琳琅满目刑具的时候,已经吓瘫了一半,几鞭子下去又吓瘫了一大半,剩下不满十人审问起来就容易了许多,不过细审了几个细节,负责审问的老邢就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其貌不扬看上去年过四旬的女尼身上。 静心寺的女尼除了一小部分是独孤氏为了讲经修佛从其它庵堂中挖过来的之外,大多数都是她收留的走投无路的女子,她们之中也不乏真的有那看破红尘心如止水之人,剃度之后跟着师父静心修行的,但被老邢盯上的这个慧静却并非一心向佛的女尼,同不少师姐师妹一样,她留在静心寺修行实属迫于无奈…… 慧静俗家姓彭是太乙山下一家农户的女儿,嫁给了邻村一个猎户为妻。刚成亲那会儿,丈夫待她也还算不错,可随着大女儿出生丈夫就开始不待见她了,之后的十多年里她又接二连三的生了四个女儿,始终没能生出个儿子来,她那丈夫就对她越来越差加上婆婆和几个小姑妯娌隔三差五的挑唆,她几乎天天都要挨上一顿打,父母兄弟几次为她出头都被婆家一句生不出儿子噎的哑口无言自认理亏,久而久之也不敢再上门讨说法了。她只得忍气吞声每日里小心谨慎的伺候丈夫孝敬婆婆,即使怀着身孕也不敢偷懒照旧早起晚睡的干活操持家务,就怕哪一天丈夫以她生不出儿子为由休了自己,到时候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哪知她害怕的事情真的生了,她丈夫勾搭上了隔壁村的一个寡妇,那女人生的比她好,又是个好生养的,跟前头丈夫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儿子。她丈夫明目张胆的将那女人接回了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婆婆非但不给她做主还与那寡妇一起欺辱折磨她,她百般忍耐却唤不回她丈夫一分良心,最后还是在那寡妇怀了身孕之后给了她一纸休书。她万念俱灰之下,爬上太乙山翠华峰寻死却恰巧被静心寺路过的女尼救下,带回了寺里,万般无奈之下才在寺里出了家。原以为就此青灯古佛一生,谁知昨日不知怎么的,她那将她赶出家门的婆婆忽然来寺中找她,又是下跪又是哀求的,说自己从前猪油懵了心,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他们一家!并许诺事成之后立刻赶走那寡妇,将她接回家去一定好好对待,再不会为难于她! 慧静听她婆婆说完前因后果,想了半晌终是答应了。她对自己那没良心的丈夫早死了心,只放不下五个可怜的女儿,这才做下了背主之事…… 司徒霁华一目十行的瞧完慧静的口供,冷着脸道了一句,“妇人之见!”又问老邢,“她可有交代是何人绑了她丈夫全家?” “她只说是这一切都是同她婆婆一起来的妇人吩咐的,其它的一概不知。”似乎是怕这个回答叫司徒霁华不满,忙又补了一句,“属下已经命人去慧静的婆家了,若是能找到她的婆婆或许能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 小剧场: 独孤暮:臭小子不学好,居然搞断袖! 独孤氏众子弟两眼放光:嘿嘿嘿…好主意! 独孤顺捋着胡子:唔,以后要在族规里加一条——不准养******独孤氏众弟子希望破灭。 独孤十一:丫的!老子腿白断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怀疑的种子 可惜等老邢派去的人找到慧静婆家的时候,这家人除了一个已经疯了的媳妇再也没活人了。? ? 八一中?文? 听附近的村民说,昨天半夜的时候隐隐听见这户人家夫妻俩吵了起来,好像是男人良心现要将前妻接回来,如今娶的这个再嫁的寡妇不同意,接着就动起了手,那寡妇挨了好一顿打心生怨忿便在一家人的早膳中下了毒鼠的药,不想一个不慎竟连自己才三岁的儿子也给毒死了,惊惧之下就疯了…… “可恨!”司徒霁华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双剑眉就拢了起来,心中却对幕后指使之人隐隐有了猜测。太乙山虽在长安郊外可到底离着长安城不远,勉强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有胆量且有能力在这种地方布局杀人,且要杀的几个还都不是平头百姓而是独孤氏极有身份地位的几位长者的……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得过来。其中嫌疑最大也最有动机的,恐怕就非他一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好舅父了莫属了! “可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对于顺着慧静婆家这根线查出祖母用的血燕中究竟掺杂了些什么司徒霁华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他揣度着或许是上回静心寺掳人不成给了独孤仁教训,这回他的布局精妙了不少,再没有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外了。可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老邢倒是没叫他失望,虽未从那唯一的活口嘴里问出些什么,但他不死心的找遍了长安城中的名医给那寡妇反复查验,终于确认这寡妇不是因为毒死了儿子才疯的,而是被人灌了大量的迷心草熬制的汤药这才疯了。 “听那大夫说,迷心草长在天竺熬成汁喝多了就能使人疯癫无药可解。中原极少有人知道,更别说拿它去害人了,他也是因为当年祖上有先辈在宫中做过太医,在那一位留下的笔记中见过,这才识得。”那大夫起先还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老邢花了一番功夫才让他吐了口。 听了这番话,司徒霁华已经基本能确定幕后黑手必定是独孤仁无疑!要说如今后宫能呼风唤雨的,除了当年那害羞的小表妹独孤秀也不作第二人想。连后宫都扯上了舅父这回下的本可真不小! 司徒霁华拧眉思考了片刻,转身就往如今独孤暮三兄弟歇息的院子中去。既然慧静这里没什么希望了,就要想个法子逼独孤仁交出解药或者说出给祖母下了何药!独孤仁不惜冒着忤逆不孝的罪名都要杀人灭口,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独孤暮几人知道了,以此相要挟,没想到独孤仁丧心病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永除后患,将捏着他把柄的人都除了!其中,很有可能还包括了祖母。若是用这个秘密威胁独孤仁,不怕他不就范! 起先独孤暮和独孤顺都不太愿意将实情告知司徒霁华,毕竟再怎么说这都是独孤氏的家丑,而司徒霁华固然身上流着独孤氏的血,可他到底是姓司徒的还是个年轻的晚辈,这么丢人的事儿对他讲,两兄弟都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独孤十一忍不下断腿的仇,毫不保留的将自己在蜀国公府看到听到的都说给司徒霁华听了,独孤暮和独孤顺想拦都拦不住。 司徒霁华虽早料到能叫独孤仁冒险杀人的必定是个天大的秘密,可着实没想到真相远比他猜想的还要叫人震惊,以至于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呐呐的跟三兄弟中领头的独孤暮确认:“秀儿表妹竟是舅父在外头的私生女?这事儿祖母也知晓?!”在司徒霁华的印象中,自己这舅父一直都算不得胆大有决断之人,怎么也没想到他有这个胆子以私生女冒充嫡女还送进了皇宫!更不可思议的是,心目中端正严明的祖母竟会在知晓实情的情况下还帮他隐瞒,这实在难以叫人相信。 不过这会儿他就是不信也得信了,因为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回答他的不是独孤暮而是被司徒夫人和丁亦晴左右搀扶着突然推门进来的祖母独孤氏。 “不错!此事我确实知晓!”短短一句话,不仅惊着了司徒霁华也惊着了独孤暮三人和搀扶她的媳妇及孙媳妇。 司徒夫人震惊过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四下张望,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见这院子里的确就他们这几个主子之后才松了口气,她总算是知道为何姑母死活不让下人跟着了。 “祖母醒了?!”震惊过后,司徒霁华才惊喜的回过神。 独孤氏并不理他,说出方才那句话之后好似卸下了多年的重担,只觉得脚步都松快了许多,甩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人,见屋里的罗汉床已经被养伤的独孤十一占了,兀自捡了张太师椅坐了。还是丁亦晴接过丈夫的话头回道:“大概是上天保佑,你走了没一会儿祖母就醒了,原想派人去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只是祖母吩咐她醒来的事儿要先瞒着这才没有告诉你。” 司徒夫人知道司徒霁华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便在一旁补充道:“孙太医给你祖母把过脉,一切无恙。”说着转头对独孤氏笑道:“想来是姑母礼佛多年自有佛祖庇佑罢。” 独孤氏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多活或者少活些时日又有什么打紧?只是死之前一些事情总要与你们交代清楚。”说着歉疚的瞧了瞧躺在罗汉床上养伤的独孤十一,“总不能叫你们被人害了还做个糊涂鬼。”说罢也不管诸人的反应只缓缓的将当年旧时一一道来。 “我怎么会有这种哥哥?!”其实司徒夫人与独孤仁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独孤仁幼时可没这么混账,在同年纪的少年中他长相大概在第一第二中徘徊,可惜才智有些配不上他的美貌,读书习武都不过中上,偏他还有个惊才绝艳的表哥比着就更显平庸。可对幼时的司徒夫人来说自己这哥哥固然不是最出色的,却是最合自己心意的,他不是特别聪明跟他一处顽她总能找回在姐姐那儿背打击的渣都不剩的自信,即便闯了祸也是他背黑锅,偶有吵闹却总是自己胜,这样的哥哥正如口渴时的一杯温开水,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也不知何时,她那不太好也不太坏的兄长变了,与她渐行渐远,再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会被她欺负,同她一起闯祸,总是倒霉的替她背黑锅受罚,隔三差五的表示再不理她却总是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先忍不住过来与她搭话,有时候比她还像个孩子的哥哥了...... 若说司徒夫人的话还是怒其不争,骂得是独孤仁,独孤暮埋怨的就是知晓一切却一直守口如瓶的独孤氏了。“长姐,你怎么能如此糊涂?!”独孤暮一向尊敬自己的几个姐妹,除已经过世的独孤太后最听便是这位长姐的话,几十年来从未顶撞过她,可是今日他盯着独孤氏满眼的失望愤慨,“你是家中长女,自小就是弟妹们的表率,我一直当你端正严明谁曾想你擅自收留不守妇道的王七不说,还纵容寿康留下私生女,纵容他败坏独孤氏的规矩,更纵容他欺君罔上置独孤氏百年声誉前途于不顾!长姐,我今日问你一句,百年之后你可有面目面对独孤氏列祖列宗?!” “三叔!”司徒夫人见独孤暮的话说的实在重了些,忍不住替自己婆婆辩解道:“你话也不能这样讲,是我哥哥他自己不争气,怎么能怨到姑母头上?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个胆子用私生女假充嫡女送入宫中,姑母又素来在山中清修,她知晓的时候独孤秀已经是皇贵妃了,难道她还能跳出来揭穿独孤秀的身世打娘家的脸不成?” “你不用为我说话。”独孤暮还未声,独孤氏已先数落起了自己的不是,“你三叔说的对,收留无忧也好,留下独孤秀也罢,都怨我不该妇人之仁,你兄长今日所作所为我要负一半的责任!” “姑母......”司徒夫人想安慰她两句却被独孤氏抬手制止了,她瞧着怒色未消的独孤暮,一双已经布满皱纹的眼睛里一派清明平静,“可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死后有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那也是我的事,不劳三弟费心!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怎么挽回独孤氏的名声重振独孤氏的规矩,不能叫寿康将独孤氏带入歧路!” “此事只能私下处置。”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表意见的独孤顺终于开口了,顶着独孤十一愤恨不甘的目光,独孤顺不紧不慢道:“独孤仁犯了族规、规欺君罔上,甚至可能谋害亲长,这些罪加起来足够他一死,可为了独孤氏百年声誉这些都不能放在明面上,咱们只能想法子悄悄处置了!” ************************************** 小剧场: 独孤暮:你死后有何面目面你列祖列宗?! 独孤氏:都死那么久早投胎了好不好! 独孤仁:那我就放心了。 司徒凝冰:你好像放心的太早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宫闱旧事 独孤暮几人在这儿商议怎么悄无声息的让独孤仁消失,挽回独孤氏一族几乎烂大街的名声,独孤仁那边却似有预感般惶惶不可终日。八一?中文网 细想想,也无怪他害怕,原本孤注一掷下定决心灭口,如今消息传来五个人只灭了一个半,还有三个活蹦乱跳的,待他们回过神来必定要找自己算账,这回可绝不会像上次那般轻松,必定是不死不休! “阿玉,三叔和五叔都没死,姑母那儿也没消息,这可如何是好?”独孤仁此时是六神无主,若非舍不得自己这蜀国公的爵位他早就收拾细软逃跑了。 独孤玉倒是显得很镇定,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派优雅闲适,一袭宽袍广袖,满头如云青丝只用一根月白色丝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脑后,配上他雌雄莫辩的容颜,既有名士的风范又带着几分美人的妩媚风情,真真是赏心悦目。他这副模样倒叫满心烦躁不安的独孤仁镇定了不少。 “老爷先别急。”独孤玉不急不缓的起身,将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奉给独孤仁,朱唇轻启,“且不说咱们事情做得干净,他们抓不住什么把柄便是闹到陛下面前也是老爷占理,何况司徒家的老夫人不是没醒么?没有她作证,单凭夫人的几句疯言疯语怎能作数?” “话虽如此……”独孤仁没滋没味的灌了口雨前龙井,依旧是满脸的愁苦,“可万一若是姑母醒了,那……”想到独孤氏只要苏醒便会将独孤秀的身世和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尽数抖落出来,独孤仁就忍不住背后一阵麻!仔细想想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对姑母用的虽是慢性毒,可只要到了时辰便会立时作,顷刻毙命,也不知哪里出了错,姑母居然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独孤仁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头顶,心中更是惴惴,难道…真是苍天有眼? 独孤玉十分鄙视独孤仁的没种,可面上还是温婉柔和的笑,尽力安抚有如受了惊的猫儿一般的独孤仁,“醒了又如何?老爷可不要忘了,如今陛下对皇贵妃娘娘是言听计从,您是娘娘的生父,就是为了娘娘陛下也会站在您这边的,您有陛下做靠山还要惧怕谁?” 独孤仁长叹一口气,“我也是怕,万一秀儿的身世被陛下知晓了,她还有没有如今的恩宠可就难说了。”重要的是独孤秀没了荣宠,他十几年苦心布置就尽数白费了,甚至有可能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独孤玉红润的唇微微弯起,清浅的笑容就如夏日里的清风般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男人都是一样的,老爷难道会因为奴婢身份卑贱而嫌弃么?”都不过是替身而已,说白了就是个安慰自己的影子,谁还会真正在乎影子的出身? 独孤仁却没察觉到他话中的讽刺,倒真个推己及人了一番,心中竟安定了不少。 可惜他这边一颗心还未全部放下,外头已有心腹匆匆来报,小杨氏跑了! “什么?!”独孤仁大惊,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白玉盏。“不是让你派人看好她么?!怎么会跑了?!你是怎么……”火到一半,外头管事又急急闯了进来,神色慌张的禀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夫人她去了京兆尹衙门将您告了,现在整个长安城都传开了,说……” “说什么!”其实不用问,从听到小杨氏去了京兆尹衙门将他告了之后,独孤仁心里就清楚自己完了,自己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是再也瞒不住了,非但瞒不住还会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 感觉到独孤仁的声音都在颤抖,那管事咽了口唾沫,几乎将头埋进领子里,这才回道:“外头都在传,皇贵妃是您跟相好太原王氏的七小姐私通生的,还说您为了隐瞒真相不仅要灭夫人的口,还派人刺杀自己的亲叔叔和亲姑母……”至于禽兽不如之类的评论,管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转达了。 独孤仁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听了管事的话之后还是禁不住一阵天旋地转,若非独孤玉扶着早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了。 独孤仁死死的抓着独孤玉扶着自己的手,瞧着他绝望的道:“阿玉,我完了!” “老爷不要说丧气话!”独孤玉反握住独孤仁的手,平日里总是一派温柔的眉眼这会儿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决绝,“谋害夫人,刺杀您的叔伯姑母都是奴婢做的,与您无关!您将奴婢绑了送去京兆尹衙门治罪就是!”似乎怕独孤仁舍不得自己似的,独孤玉继续说道:“奴婢嫉妒夫人所以给她下了药,导致她神志不清终日疯言疯语,您的叔伯姑母逼您赶走奴婢,奴婢心中不忿,便派人去刺杀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您全然不知晓!” “阿玉!”独孤仁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了,松了一口气之后就是说不出的感动,将独孤玉紧紧搂在怀中,流着泪道:“你如此为我,叫我如何报答于你!” 独孤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悲戚,哽咽道:“奴婢待老爷一片真心,只要老爷好奴婢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什么要紧?” “阿玉……”独孤仁抱着怀中的独孤玉痛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管事是个精明的,瞧见此情此景,自觉有些话主子不方便说,他这当下人的这会儿就该站出来替主子分忧。于是,强忍着满身的鸡婆疙瘩,咳嗽了两声,硬着头皮出声打断了抱头痛哭难分难舍的两人。“老爷,玉公子既然一心为老爷,您就别辜负他一番心意,那个…此事要尽快平息,否则对您对宫中的娘娘都极为不利!” 独孤仁的心腹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暗悔在迎合主子心意这件事上头自己错失良机,让个管事抢了先,赶紧亡羊补牢的附和道:“是呀老爷,切莫再犹豫了,此事咱们虽做得隐秘可难保不会被查出些蛛丝马迹来,到时候您就更被动了,玉公子的法子是最好不过的了!”断袖虽然丢脸,可左右脸已经丢了,至少要选个能保住性命权势的丢! “这……”若说独孤仁对独孤玉全无不舍那是假的,可在自己的性命和滔天的权势富贵面前,再不舍那也得舍了。再加上独孤玉“深明大义”的一番苦劝,独孤仁终于一壁抹着眼泪一壁亲自用麻神将独孤玉捆了一圈又一圈。只是他动作太过轻柔,眼中一片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给爱人穿嫁衣。 独孤玉最终还是被五花大绑着押上了京兆尹衙门大堂,面对着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的独孤氏、司徒氏、杨氏还有莫名其妙被泼了脏水的王氏族人的面,平静的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桩桩件件都交待清楚之后,独孤玉趁着诸人都还在各自愣神之际一头碰死在了京兆尹衙门大堂的朱漆圆柱上,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老爷!来生再见!” 独孤仁还未及为他这句诀别词动容,独孤玉触柱飞溅的鲜血已溅了他一脸。新鲜的血液还带着些温热,甚至独孤仁还能从中嗅到独孤玉淡淡的体香…… 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独孤仁已分不清自己是悔?是痛?当年王珏负了他,今日被他当作替身的阿玉却对他一往情深,甘愿为他牺牲性命,他当初遇上的为何不是阿玉? “既然犯人已经畏罪自尽......”独孤玉死了,独孤仁尚自沉浸在悲伤愧疚之中,若论在场最高兴的非京兆尹莫属了,自从蜀国公夫人击鼓鸣冤状告自己丈夫欺君罔上、谋害妻子亲长之后他这胸中就如揣了十几只小兔子般一狂跳个不停,这事儿牵扯上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几大氏族不说,还关系着陛下和后宫,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能管得了的?可蜀国公夫人闹到他这儿来,他若装糊涂不管说不得就得罪了大将军和赵国公,这两位随便谁给他个小鞋穿就够他受的,再说这事儿已经闹出来了,他也猜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万一陛下秋后算账,治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他找谁哭去?纵然京兆尹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可这案子却不得不审,如今独孤玉自己跳出来揽下了所有的罪责,京兆尹就顺梯子下墙赶紧将这案子结了,左右蜀国公夫人不过红口白牙的指控却拿不出半点儿证据,他就此结案也是照章办事,不怕人说嘴。 正打算说判词,坐在堂上旁听的越国公王晋见不得他如此糊弄了事,第一个表示了不满,“且慢!” 王晋的容貌同其妹——司徒凝冰的婆婆王氏有四五成相似,男生女相即便年逾四旬却依旧姿容秀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风流儒雅,乍一看是极赏心悦目的。不过京兆尹可没有那欣赏的心思,平日里见着这位腿就不自觉的软了,他这再一开口,可怜京兆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 小剧场: 司徒凝冰:阿玉干的漂亮! 独孤玉:幸不辱命! 独孤仁:你们两个混蛋!把眼泪还给我!呜呜呜...... 王七:终于有人比我渣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蝉脱壳 “本官乃中书令不是大理寺卿也非刑部尚书,断案之事原轮不到本官费心,此案蹊跷与否自有刑部判别,本官只想为早夭的妹妹讨个说法。八?一中文网 ”说到此处,王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斜睨着独孤仁大有兴师问罪之意,“本官的七妹已经过逝十多年了,为何如今竟有人往一个死人身上泼脏水?!欺负她不能开口说话么?!” 几句话震住了堂中诸人,唯有司徒信面色古怪的瞧了王晋一眼,暗暗佩服他的脸皮和颠倒黑白的功夫,不知自家丫头和他对上有几分胜算?今日之事表面上是他们太原王氏无辜受了牵连,可王家人心里清楚当年是他们亏欠了独孤人在先,若是换了他自己是万没有这个脸来这儿讨什么说法的,难为王晋居然不怕独孤仁将当年王七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之事说出来再丢一回人。 他却不知道王晋这么做全然是为了掩盖当年王七的丑事,虽然事情已过了十多年,当年也只是流言蜚语并没有做实,可依旧损害了他们王氏一族的声誉,好不容易过了这么多年王七的事情已经无人提起了,如今小杨氏这么一闹,说不得又要将当年的旧事翻出来,王晋思量着这会儿若是自己不出声万一真扯出当年旧事,世人只会以为他们越国公府是心虚默认了,事情只会更糟糕!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反正他只要一口咬定自家七妹是得了时疫死了任凭杨氏和独孤仁如何说辞他也有信心能将他们驳的哑口无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噩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国公就是再如何想将小杨氏塞回娘胎重新改造也于事无补,听到独孤氏要入宫面圣,犹豫了半晌,终于咬牙道:“老夫人说得是,此事也唯有请陛下圣裁了。网 ”左右瞒不住,主动去陛下面前陛下顾忌着事情牵扯着四大氏族,总会留几分颜面的。 皇宫武德殿 皇帝面色阴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独孤仁,心里却思量着如何保住他的性命。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独孤仁指使独孤玉暗杀几位亲长,可这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事,若非独孤仁在背后支持,独孤玉一个出了宫的小宦官,哪有这样的势力?偏偏他还是秀儿宫里出去的,若不给姨母和两位舅舅一个交代,他们说不定就将火烧到她身上去了! “你胆子不小!竟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皇帝将面前桌案上的一方石砚狠狠的往独孤仁脑门上砸去,不偏不倚正砸中独孤仁额头,砚中装的是批阅奏章用的朱砂,独孤仁脑门上赤红一片也分不清是朱砂还是鲜血,模样十分骇人。 皇帝这一手就跟父母在外人面前教训自家闯了祸的孩子如出一辙,面上是狠狠教训了独孤仁,可实际上是为了堵住独孤氏等人的口。下一步就是指着独孤仁痛心疾的追忆先皇后,“梓童那样的品貌,你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怎么连她一分都没学到?!若是她还在世,瞧见你这不成器的模样,该如何伤心难过?” 站在独孤氏身后的司徒夫人闻言不屑的撇了撇嘴,暗道:“姐姐若还在世,他哪里有卖女求荣的机会?这一切还不都拜你所赐?这会儿装哪门子情圣?!” 其实皇帝的用意众人都明白,不过是希望独孤氏和两个兄弟瞧在先皇后的面子上绕独孤仁一命罢了。 独孤氏吃斋念佛十多年,若非万不得已她是不想杀生的,何况杀的还是自己的亲侄儿,见皇帝有心保独孤仁,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独孤暮心里不愿意就这么放过独孤仁,他自己没什么事儿,可身为族长总要给无辜枉死的二哥和废了一条腿的十一弟一个交代!刚想张口说两句,却被独孤顺死死的扯住袖子,拼命使眼色。 就在两人暗中较劲的时候,原本该老实跪在地上等候处置的独孤仁却不领情的争辩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绝没有做过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只因微臣不忍陛下受相思之苦,这才将肖似姐姐的秀儿送入宫中伴驾,不想却引得姑母和几位叔伯不满……”边说边偷眼打量独孤氏和独孤暮兄弟,活似受了天大冤枉一般。 第一百七十章 同进 “蜀国公独孤仁欺君罔上冒领军功,现削职为民配西山,以正国法!”几乎是用比平时快数倍的度说完了对独孤仁的判决,皇帝再不给独孤仁说话的机会,朝殿外喝道:“来人!将他拉下去!”不管是为了梓童还是秀儿,皇帝再不待见独孤仁都要保他一命,至于他领不领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领也得领不领也要领! “陛下!”独孤暮心中不服,一把甩开独孤顺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前几步就要进谏。? 独孤氏却比他先了一步,盖过他的声音,谢恩道:“谢陛下圣躬明断!保我独孤氏百年声誉!”她特意将最后四个字咬的特别重又狠狠瞪了独孤暮一眼。 若是旁人,独孤暮自然不予理会,该说什么还是照说不误,可面对自己敬重的长姐,独孤暮几次张口到底是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不甘心的垂着头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大概自觉如此处置对独孤暮几个受害人不太公平,皇帝又下旨追封掉下悬崖死了的独孤伏为骠骑大将军以大将军之礼下葬。加封断了一条腿的独孤十一为平乡侯,又各自赏赐了独孤暮与独孤顺良田金银若干。至于独孤氏,原本皇帝想着她已是一品诰命夫人没有加封的空间了,便想赏赐些珍贵的药材补品也算是补偿了,不想还没等他开口独孤氏却站出来表示自己一个清修之人什么赏赐都不需要,只是独孤仁宠爱一个***纵容他下药害得小杨氏神志不清,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想请他给小杨氏和杨家一个公道。 这就是要堵杨家的口了。皇帝明白独孤氏的用意,她这是要借自己的势让小杨氏和杨家闭嘴,不再提起今日之事。瞧着立在殿中满头银丝面容端肃的独孤氏,皇帝恍惚间似乎瞧见了自己过世多年的生母,对自己这位姨母更添了几分敬重,点了点头道:“姨母提醒的是,是朕疏忽了,稍后朕就着中书省拟旨原蜀国公世子继任蜀国公,杨氏为一品国太夫人。”皇帝恼恨小杨氏不识大体,只因独孤仁宠爱一个**就将丈夫告了,将独孤秀的身世抖了个干净,这样的女子不仅是妒妇更占了“泼”与“蠢”两字,着实不配为人妻母!若非为了堵杨家的口,皇帝恨不得一根白绫赐死了小杨氏! “老臣代我那可怜的女儿谢陛下隆恩!”赵国公原思忖着,自家那个蠢货女儿这回就是不死也免不了跟着独孤仁去西山挖煤了,没想到司徒家的老夫人这般给面子竟向陛下讨了这等恩典!当下感激涕零的谢恩。 这一对父女高兴了,独孤仁那一对父女却在大理寺牢房中泪眼相望。 “秀儿!”牢房的大门甫一打开,独孤仁便几步迎了上去,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握着独孤秀的手哽咽道:“你一定要救救为父!”他可不想去西山挖煤! 相对于独孤仁的激动,独孤秀显得有些冷淡,一双盈盈美眸直直的盯着独孤仁,“父亲先告诉我,姑祖母在京兆尹公堂上说的可是真的?我的生母是个婢女?”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上船 独孤仁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心虚的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这才敷衍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想法子让陛下赦免我,便是恢复不了爵位也不能将我配到西山去!” 独孤秀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独孤仁。八一中??文网? ? “秀儿你……”独孤仁与自己这女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印象中她一直是乖顺胆小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何曾见过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原还想摆一摆父亲的威严,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女儿是唯一的希望了,若再将她得罪了就真没人能救自己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的小丫头已贵为皇贵妃,而他却成了阶下囚,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独孤仁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对独孤秀说了实话,“是真的。” 不过短短三个字,听在独孤秀耳中却无异于惊雷一般,一双眼睛顿时失去了神采,目光空洞的望着独孤仁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秀儿……!”独孤仁被独孤秀这副模样给吓坏了,连唤了她好几声才算将独孤秀的魂给唤回来。独孤秀却朝着他笑了,笑得凄凉又苦涩,似是呐呐自语又似是质问道:“原来我不仅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而且还是个卑微的贱婢所出!可笑我竟还以为自己的生母是父亲心爱的女子,真真是痴心妄想!独孤秀!你不过是个贱婢不自量力的产物,你能活到今日,只是因为你的父亲要拿你去换滔天权势罢了!”她自小就从杨氏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瞧着杨氏的脸色长大,从未敢探究也不想追查自己的生母是谁?是死是活?反正父亲也不会给她母亲任何名分,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也免得伤怀。可当她知晓自己的母亲有可能是父亲思恋多年念念不忘的王七时,她欢喜疯了,只觉得自己再不是多余的,至少她是因爱而生…… “秀儿你可别瞎想!”独孤仁见独孤秀这已经有些疯癫的模样,心中更慌,忙不迭的安抚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爹自然是疼你的,要不然怎么会冒着族规将你留在府中?后来将你送入宫中也是想给你谋一个好前程,你与先皇后长得那么像,说不定能同她一样母仪天下,你想一想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能比皇后更尊贵?爹这般为你筹谋,你可不能误解爹爹的一番苦心呐!”他自以为是个慈父,一番话差点将自己都感动了,可惜独孤秀听了却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瞧了许久,这才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淡淡的道:“父亲放心,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嘱咐 司徒凝冰从一扬手抽回自己的衣袖,转身在罗汉床上坐了,仰脸瞧着李嘉责道:“有倒是有,可我怕你做不到。?八?一中文网 ” 李嘉责见自己被司徒凝冰小看了,颇有些不服气的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从前就算不学无术了些,可如今浪子回头,好歹还是有些用处的罢?” 司徒凝冰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难!”继而伸出三根手指,“你若真想帮忙,只需做到三件事,但这三件在我看来对你都是极为不易的。” 李嘉责年轻气盛想都未想就道:“哪三件?嫂子尽管说来听听。”就算是摘星捞月他也要一试! 司徒凝冰就知道他吃不住激,收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件,忘了长笑。”她自来不屑什么儿女情长,可并不代表她喜欢棒打鸳鸯拆散有情人,相反她觉得只凭着一个情字就能抵住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沧海桑田相携到老是件神奇又珍贵的事情。但长笑和李嘉责之间且不说有没有真情,便是有,他们之间也隔着太多的阴谋诡计、利用猜忌,身在曹汉两营,心又在银河彼岸,司徒凝冰不愿李嘉责为了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而受杨炎的要挟利用。 李嘉责听她提起长笑,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了,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嫂子,我都求你给她找人家了,还谈什么忘不忘?”如果可以他也想忘,可世间万事都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做到,唯独情这个字,即便再如何努力依旧身不由己。 他模样凄苦叫人心生不忍,但司徒凝冰却不依不饶,“我说的忘,不是你所谓的放下,是要你对她绝情!”她望着李嘉责的目光中闪烁着他前所未见的咄咄逼人,“无论她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也不管她如何的哀求于你,你都要视若无睹不为所动,你可能做到?” 李嘉责怔愣的盯着司徒凝冰,好半晌才无力的垂下头,颓然道:“我做不到。” 司徒凝冰闻言却收起了咄咄逼人的神色,反而笑道:“你若说能放下我才觉得奇怪。”李嘉责毕竟是安国公的儿子,多多少少随了安国公的心软重情。司徒凝冰也不指望能逼着他忘了长笑,不过是想叫他警醒些罢了。“既然第一桩做不到,那就尽力做好第二、第三桩。” 在李嘉责迷茫的目光下,司徒凝冰郑重道:“敬重你的妻子;代替淑宁侍奉双亲,承欢膝下。” 闻言,李嘉责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逝,低落的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司徒凝冰一见他这神情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你以为我是在敷衍你?”不待李嘉责张口,司徒凝冰已冷笑一声,自顾自的说道:“这两件事看上去与对付杨炎并无关联,可自古攘外必先安内,你自己家的情形你自己清楚,安国公府从不是铁板一块!我有自己的家人要照看,还要时刻注意长安城的动向,你二哥要拉拢各方势力,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兵将筹集粮草以作长久之计,我们都没有那个闲工夫照管后院,不指望你难道还要劳烦孟先生不成?” 李嘉责被她说的面露愧色,司徒凝冰趁热打铁道:“至于要你敬重自己的妻子,不仅因为她是正室夫人更因为她背后是弘农杨氏。她的父亲虽不是世子然武艺逸群,谋略出众,官至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手里握有三万精兵,她同母兄长杨辅机亦非等闲之辈。你敬着杨氏,他日有用得着她父兄甚至整个弘农杨氏的时候有她从中斡旋,会便利很多,你可明白?” 李嘉责这回郑重的点了点头,“嫂子放心,我知道轻重。便是你不说我也会敬着杨小姐的,我既娶了她却又给不了她真情,若连敬重二字都做不到,那我成什么了!”母亲受过的苦,他怎能再让另一个无辜的女子来承受? 司徒凝冰瞧着李嘉责欣慰的笑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不枉孟先生教导一场。”司徒凝冰暗自揣测,这其中大概也有安国公和王氏的几分功劳。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宠 闵婕妤出身梁郡,为宋城县人,其父乃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自幼敏慧过人由其父教导吟诗诵文,琴棋书画,及笄之时已是梁郡有名的才女,又有笔不可描画之姿容求亲的人家简直踏破了门槛。? ?八?一中文? ?可惜,闵婕妤时运不济,定了三回亲都是还未过门未婚夫就死了。自此便得了个克夫的名声,无论她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少有那不怕死的敢上门提亲,就是有也是趁机捡便宜的多。与其将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闵秀才宁愿养着女儿一辈子。 闵婕妤的亲事就这样被耽搁了,直到二十岁被当地县令推荐给了正四处物色美人的忠勇侯家人,最终入了后宫。 论容貌,不管是最得宠的闵婕妤还是其他几位美人都及不上独孤秀。但论气质,自小在小杨氏手下讨生活的独孤秀比起饱读诗书的闵婕妤就逊色不少。尤其是后者身上那股子娴静高雅,冷傲不群的气质更是习惯瞧人眼色讨人欢心的独孤秀所没有的,却像极了先皇后。 人性都是有些贱的,就是九五至尊也一样。皇帝这边厢因着萧氏的几句挑拨之言迁怒独孤秀,那边厢却又为待自己冷淡如先皇后的闵婕妤而倾倒,放着小意殷勤的独孤秀不理反将闵婕妤宠上了天。 只为闵婕妤喜爱兰花,皇帝就下旨御花园中遍植兰花,甚至命人去民间四处搜寻名品,长安城中权贵之家有珍奇兰草的亦纷纷往宫中送。闵婕妤一时风头无两,就连过去一年独宠后宫的皇贵妃独孤秀自她入宫之后都被分去了大半恩宠,就在宫人们私下议论拥有倾国美貌的皇贵妃是不是因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身份而败给了知书达理家世清白的才女闵婕妤时,淑景殿忽然传出皇贵妃有孕的消息。 淑景殿的小太监向皇帝报喜时,他正在彩丝院中听闵婕妤抚琴,顺便观赏叶美人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身边坐着盛美人将一只剥好的枇杷送入他口中,好不惬意。 许是太过惬意,当他听闻独孤秀有孕的消息之后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回过神来,惊喜的起身欲往淑景殿去探望独孤秀。 “恭喜陛下!”闵婕妤见机最快,脸上挂着端庄娴雅的微笑,既不谄媚亦非强颜欢笑,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自己的恭贺之意,倒颇有几分贤良大度的正室风范。 皇帝瞧着她,原就惊喜的脸上笑容愈开怀,连道了三声“好”当即下令赏赐闵婕妤紫檀木兰花纹镜心屏风一架。 叶盛两位美人见状也连忙堆出满面喜色,异口同声的给皇帝道喜,各自得了一柄泥金芍药花样菱纱团扇的赏赐。 送走了急着去淑景殿探望独孤秀的皇帝,叶美人一改方才的满面笑容,难掩妒意的对闵婕妤道:“皇贵妃运气可真好,这一有身孕就将陛下的心给拽了回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妹妹福泽深厚,必有梦熊有兆那一天,何必焦急?”闵婕妤哪里听不出叶美人话中的挑拨之意?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 倒是盛美人不知她二人话中有话,闻言在一旁凑趣道:“就是就是,闵姐姐都不急,妹妹你急什么?” “我可不急。”叶美人面上同盛美人说着话,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瞥向闵婕妤。 若非闵婕妤知晓盛美人素来单纯没什么心机,一定以为她这是和叶氏合起伙来讽刺自己。好在闵婕妤自幼熟读女戒、女则,偶像是班婕妤,即使心里有些许失落,替皇帝高兴却是实实在在的,于叶美人的讥讽并不放在心上。闻言只是大度的笑了笑,“好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眼红了,皇贵妃的福气我等羡慕不来,倒不如想想该备什么礼恭贺娘娘,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提到送礼,盛美人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与闵婕妤和叶美人讨论起该送些什么才好。挑唆不成,叶美人也不敢与闵婕妤撕破脸,只得借着盛氏的话题将方才两人间的不快揭过去。 再说淑景殿那边,皇帝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探望独孤秀,一改前段时日的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皇帝此刻正神色温柔的揽着一身家常打扮的独孤秀同坐在淑景殿抱厦的软榻上,一只手抚在独孤秀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憧憬,细细的嘱咐独孤秀要小心起坐,有什么衣食住行上的需要尽管吩咐殿中省,若有办不到的就直接同他说,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独孤秀依偎在他怀里,面上满是感激,仿佛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一般。心中却是一派悲凉,只因她比谁都清楚,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的所有宠爱都不是给她的,甚至不是给她腹中的骨肉。无论是她也好还是她的孩子也罢,都不过是皇帝因思念先皇后而找的影子而已,当他在她这个影子身上得不到慰藉时大可找另外的影子,连这蹭来的宠爱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随时有可能被抢走! “贫妾哪有那样娇气?一切照着宫中规矩来就是了,怎能叫陛下为贫妾坏了规矩,惹人诟病?”独孤秀心中悲凉,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即便她只是一个影子,即便帝王的宠爱都是虚幻的,如今孤立无援的她只能死死抓住,直到她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把握旁人的生死!所以她只能收敛自己的性情,竭尽所能的模仿先皇后,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影子! 独孤秀从未见过先皇后,只是耳闻皆是先皇后宽仁贤德,总以为照着史书上的那些个贤后的路子走总归是不会错的。她又哪里知道先皇后断不会对皇帝说这样的话,自十七岁入宫十九岁薨,两年时间先皇后对皇帝说的话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她身虽入宫,心却跟随着自己的情郎,什么宽仁贤德?那是因为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宫人们无论犯了什么错她都事不关己,不管不问也不罚,这样的主子自然是“宽仁”的。至于贤德,不管皇帝怎样宠爱萧氏或是其他嫔妃,先皇后都一视同仁,亦不管受宠的嫔妃怎样张狂先皇后也视而不见,这大概也算一种“贤德”罢…… 小剧场: 宫人甲(打碎了盘子):“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先皇后(出神):表哥你用膳了没? 嫔妃甲(炫耀):“这是贫妾昨夜侍寝,陛下赏的千叶赤金牡丹嵌红宝簪,娘娘瞧瞧好看不好看?” 先皇后(继续出神):表哥你衣服够穿吗? 众人:皇后娘娘果然宽仁贤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夺权 独孤秀学不来先皇后的“宽仁贤德”,只因她的心还未死,自中秋宴上那一舞开始,独孤秀便已明白自己此生与爱无缘。?? 既然她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至少也要得到至高的权利,呼风唤雨才不枉辛苦牺牲一场! 原本这一切都不需要她操心,自有父亲独孤仁在朝堂上争权夺利,而独孤秀只需乖乖的扮演好一个替身便可坐等成为太后大权在握的那一天,那便是她清算旧账的时候!可惜,所有的如意算盘,都在她身世被揭,独孤仁身死之后落空了。她还未享受尽独宠后宫,呼风唤雨的风光,就面临着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危险。这一回,她身后已没有为了利益全力支持自己的独孤仁,她只能自己挣扎着从半空中爬回云端,怀有身孕是第一步。 第二步么…… “爱妃今日怎么有心情看起史书来了?”皇帝来淑景殿陪独孤秀用晚膳的时候就见她正侧着身子坐在软榻上,捧着一本《史记》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有些奇怪,往常他来的时候她不是在做刺绣,就是在研究吃食亦或是调脂弄粉,从不知她对史书有兴趣。 独孤秀闻言抬起头,一双盈盈妙目含喜带嗔的望向皇帝,这样的目光能打动不知多少男子,却偏偏叫杨英暗暗叹息。独孤秀与先皇后有**成相似,唯独这一双眼睛走了形,否则便是真正的梓童再生! 独孤秀敏锐的现了皇帝眸中一闪而逝的黯然,好在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但凡皇帝瞧着她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那必定是想起了先皇后,且十之**还要在心中将她与先皇后比量一番,然后得出一个她不如先皇后的结论,暗自伤感。 起先她还会有那么一些难受,如今么……独孤秀脸上笑容不变,似是没察觉皇帝的异样般,大大方方的承认道:“陛下不要笑话臣妾了,臣妾这也是赶鸭子上架。” “哦?”一句话成功引起了皇帝的好奇,他也没功夫伤感了,坐到独孤秀身边问道:“此话怎讲?难道还有人敢逼迫爱妃不成?” 独孤秀闻言,娇俏的一笑,“自然是有。”说着就放下手中的《史记》伸手握住皇帝的手腕,引着他抚上自己的肚子,眸中满是温柔慈爱,“可不就是这个小祖宗。臣妾不通诗书,蒙陛下恩宠忝居皇贵妃之位,总不能叫自己的孩子也跟臣妾一样做睁眼瞎,丢陛下的脸面。” “所以你就临时抱佛脚,看起史书来了?”皇帝伸手刮了刮独孤秀的鼻子,只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天真可爱。 独孤秀扭过身子,似闹别扭一般,闷闷道:“臣妾愚笨,除此之外想不出旁的法子。” 皇帝在她背后柔声哄道:“爱妃何必妄自菲薄,你聪慧过人,咱们的孩子也必定随你。”见独孤秀依旧背着身子不说话,皇帝想了想终于说出了最和独孤秀心意的话。“你若实想叫咱们的孩子在你腹中便饱读诗书,也不必如此辛苦,朕明日就让国子监祭酒荐两个学问好的博士来,专门念书给爱妃听,也省得爱妃自己瞧伤了眼睛。”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独孤秀这才转身,又惊又喜的瞧着皇帝。即便只是随口说说,在这种目光之下又有谁能反悔?何况这原就不是什么大事,皇帝自然不会食言。见她这副惊喜的模样,皇帝心情不由大好,朗笑道:“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 独孤秀笑颜如花,小鸟依人的依偎进皇帝怀中,“谢陛下!”埋在皇帝的胸前,很好的掩住了独孤秀美眸中与面上笑意不相称的机锋。 她人在深宫,背后又没了娘家支持,若想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徒有子嗣是不够的,她必须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势力,这才有与齐王一争的资本,否则便是生十个皇子出来也是枉然!国子监就是她建立自己势力的开端! 独孤秀开窍了,但这并不是她自己的功劳,自幼长在内宅受小杨氏压迫养成小家碧玉般性子的独孤秀或许在遭遇了连番危机之后性情大变,但见识手段并非会随着性情的变化而逐渐高明,这需要环境和经验的积累。显然,独孤秀并没有这样的积累或者说她积累的还远远不够。她自己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当年在先皇后身边当差,如今已是淑景殿总管太监的苗公公。 他是独孤秀无意中现的伺候过先皇后的老人,本心里独孤秀并不喜欢有人提起先皇后,更别说找个曾今伺候过先皇后的人成天在自己眼前晃悠,但她还是将不太情愿的苗公公调到了自己宫里,礼遇有加。为的就是从他口中探听到更多关于先皇后的坐言起行,使自己能够模仿的更像一些,以此固宠。 苗公公一心念着旧主,满心满眼都想弄死萧氏为先皇后报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原本不太情愿的苗公公在得到了独孤秀的承诺之后,就开始尽心尽力的为独孤秀出谋划策。尤其是独孤秀陷入危机的那段时日,若没有苗公公在旁指点,独孤秀未必能这么快复宠。 因为有共同的目的,且苗公公的办法都十分有效,独孤秀自然而然的对他倚仗了起来,几乎是言听计从,拿他当心腹来看。可她却不知,这位一心为旧主报仇的苗公公同那个在京兆尹衙门大堂上一头撞死的独孤玉一样,真正的主人都是司徒冰冰。 独孤秀的一举一动表面上看都是她自己在做主,但实际上却有一条条无形的线操控着她,线的另一端握在司徒凝冰的手中。 如今的杨熠根本无法阻挡杨炎的步伐,司徒凝冰也不愿白折了这颗棋子。所以司徒凝冰要让皇帝的后宫热闹起来,子孙繁茂! 小剧场: 国子监博士甲(激动):“老子堂堂状元及第,居然让我去当胎教!” 博士乙(鄙视):“愚蠢的凡人,说不定这胎是未来太子,胎教升级成帝师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借题发挥 “这不是叶美人么?怎么在这儿跪着?”这也不知是第几个路过御花园的宫人悄声向正在修剪花枝的小太监小忠子打听了。八一中?文网 ? 小忠子早被问的烦了,却奈何自己位卑职小不敢得罪人,只得耐着性子堆起笑脸对一脸好奇的宫人解释道:“方才叶美人正在那处青草地上练舞,也不知怎么的招惹了几只蜜蜂,叶美人怕被蛰就急匆匆的躲开,那几只蜜蜂也是奇怪对叶美人是紧追不舍,任叶美人身边的宫人怎么驱赶都赶不走,正惊慌失措的时候碰巧遇上皇贵妃娘娘往这边儿来了,叶美人一时没瞧见就冲撞了娘娘。” 说到这儿,那个宫人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往叶美人跪着的方向瞧了一眼,三分怜悯七分看热闹的说道:“皇贵妃娘娘如今身怀龙嗣,金贵着呢,这叶美人冲撞了她哪有好果子吃?”说完又凑近了小忠子一些,挤眉弄眼的道:“有没有说要跪多久?” 问这话的她也不是头一个,小忠子心里对她们这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十分不耻,有什么可乐的?说白了大家都是伺候陛下的奴才,叶美人好歹也算是奴才中的主子,她都落不了好,似他们这种真正的奴才岂不是更可怜可悲? 不耻归不耻,小忠子面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老老实实的对那宫人道:“皇贵妃娘娘说太阳落山了才能起来。” 那宫人闻言不由抬头望了望正高悬在半空中的金乌,再瞧叶美人的时候眼中就多了一分情真意切的怜悯。如今正逢夏至日头长得很,这会儿才刚过未正时分日头又毒,叶美人这大半天跪下来至少要退层皮! 这个念头刚起,那宫人眼角余光就瞥见原就跪的颤颤巍巍的叶美人身子软软的往一侧倒了下去,显见是撑不住了。 她身后陪跪的两个宫人见主子都晕了,也顾不得什么,立刻爬起来将叶美人扶起,一人抄起叶美人的一只胳膊吃力的抬着她回彩丝院去了。 “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那宫人望着叶美人一行的背影,嘀咕道:“莫不是装的罢?” 淑景殿 “中暑晕倒了?”独孤秀歪在软榻上,听着宫婢的禀报,樱唇微微往上翘起露出一个冷笑,“身子这么弱怎么侍奉陛下?告诉太医院一定要好好照顾叶美人把她的身子调养好了。” 宫婢了然道:“奴婢明白了,必定将娘娘的话带到。” 独孤秀满意的笑了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先拿叶氏开刀,她再慢慢对付尹氏那个贱人! “娘娘何必浪费精神在叶美人身上?”等那宫婢退下了,苗公公才不赞同的劝道:“她位份卑微,根本威胁不到您,等您大权在握,要她生或死还不是一句话?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让陛下南巡迁都,培植自己的势力,离间陛下父子的关系,这些才是重中之重,还望娘娘不要为了一时快意误了生死存亡的大事!” 独孤秀点了点头,“阿翁放心,我知道轻重。”为了表示自己的敬重,独孤秀不管心里怎样看待苗公公,面上却以长者的礼数待他并不以主子自居。 “娘娘心中有数便好。”苗公公见她肯听劝,语气便没有原先那般严肃,老奴年纪大了,又是贱命一条,事败了了不起就是下去伺候先皇后娘娘。可娘娘不一样,您如今正走在悬崖边,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您可不能有丝毫大意呀!” 听他说得诚恳,独孤秀心中颇有几分感动,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像苗公公一般对她苦口婆心的教导。便是她的父亲对她也不过是利用驱使,何曾真心替她考虑过? “有阿翁这样的智囊给我出谋划策,我便是想掉下悬崖怕也不容易。”为了掩饰眼眶中泛起的热意,独孤秀故意俏皮的对苗公公眨了眨眼,然后才将话题转回正事上,“何况我借故教训叶氏只不过是个引子,阿翁要我劝陛下南巡迁都总要有个合适的借口。”独孤秀抚着自己的平坦的小腹,眼中却没有一丝慈母的光芒,苗公公只在她那双剪水秋眸中瞧见了深不见底的幽暗!苗公公暗暗点头,总算有些样子了。 皇帝匆匆赶到淑景殿,见到正坐在床边隔着纱帘为独孤秀诊脉的昝太医,张口就问:“皇贵妃如何了?” 昝太医听见皇帝问话,收了按在独孤秀手腕上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吭吭哧哧的回道:“微臣…无能,实在诊不出娘娘有什么不妥。”说完一滴汗珠顺着面颊滑落,无声无息的溅落在淑景殿的青石板上。 “混账!”皇帝原就焦急,听了昝太医的话不禁勃然变色,“身为太医居然连个脉都诊不出来,朕要你何用?!”若非顾忌着独孤秀还昏迷不醒,昝太医又号称妇科第一圣手,皇帝恨不得立刻下令将这个徒有虚名的庸医推出去斩了! “陛下恕罪……!”昝太医一听皇帝这话,脸色煞白吓得瑟瑟抖不住的磕头求饶。 关键时刻还是高公公开口替他说了两句话,“陛下,皇贵妃娘娘晕的实在蹊跷,依老奴愚见或许不是动了胎气,可能是旁的病症,昝太医擅长妇科,他诊不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不如请再请几位太医过来瞧瞧?” 皇帝听他说的有理,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昝太医不由松了一口气,皇帝没让他起来,他也不敢起身,只能悄悄的往角落里挪。一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二来也给同僚们腾地方诊脉。别看他面上吓得不轻,可心中却十分明白,即便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皇贵妃娘娘也醒不过来,她这是借题挥另有所图! “几位娘娘对不住了!”昝太医心中后悔,当初他就不该一时糊涂受了皇贵妃的要挟,帮着她假孕争宠。这不,下午叶美人刚冲撞了她,晚上皇贵妃娘娘就“昏迷不醒”了,玩儿的这么大,怕是不止要对付一个叶美人,她这是要一锅端呐! 小剧场: 昝太医:玩儿的这么大,怕是不止要对付一个叶美人,她这是要一锅端呐! 独孤秀:你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