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她》 楔子 直到爱入骨髓 才知一切幸福 全是她施舍的香格里拉 从我们相识已有十二年,四千三百八十三天,十万五千一百九十二个小时,六百三十一万一千五百二十分钟。你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是你瞧,我那么清醒,白天是年轻有为的业界精英,晚上回到只有我们两个的房子里疼爱你,只有我们俩,这么美好。那么多年来我从未这么清醒过,认真地做着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可你总是在骂我,残忍地提醒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些甜蜜时光的确是我一个人在做梦。 A市市郊偏僻的别墅区,环境清幽,依山傍水,冬暖夏凉,是有钱人的度假胜地。 现在的天气既不太冷也不太热,并不是度假的时节,却有一处产业已经有人入住了。白天没有人出入,训练有素的保卫看死了前后门。一直到晚上,通常是标准下班时间,会有同一部外型低调的名车驶入院门,随着“哐当”一声铁门关闭,这寂静的屋子才算“生动”起来。 到了要休息的钟点,别墅里固定会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吵杂的砸东西的声响,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外面的保卫们也如同石雕一般毫不动容。不要说此时别墅周围没有其他人居住,就算是有又好奇的,查阅业主的来历也仅仅只有两个字罢了:匿名。 十九点五十分,若不是下班高峰期堵车二十分钟,他还可以更早些回来。 中途接了商业伙伴一个电话,邀请他出席饭局,冷淡地拒绝掉了,不管什么没有比回家再重要的事。 “少爷,”守在大门两边的保镖必恭必敬地报备道,“今天一切正常。” “午饭?” “没有,”实际上他们并不能强迫里面那个女人吃饭。 男人只冷冷地瞥了一眼,伸出手仔细地整整西装,让自己看上去更完美一些。 其实站在门前的男人有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即使是身为一个男人被称作“漂亮”也不为过,但是他那站在平均身高一米八的保镖之间也不逊色的身形和凛冽倨傲的气势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过于女气,更多时候,他是一个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让人惊叹的存在。 现在的他有一点紧张,整理好衣服之后起了一个阻止下人帮他开门的手势,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那上面的任何一把都可以让小偷们干一票就退休养老,却很有违和感地用一个质量拙劣外表丑陋的钥匙圈扣在一起。他挑出卡在门锁上刷了一下,接着熟练地按下密码,事先摆出一个温柔无害的笑容,才轻轻地推开门,对里面轻唤道: “美丽,我回来了。” 从第一天迎面飞过来的水果盘,到今天,已经不会有任何声音回应他了。 或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那回应应该是什么——姓孔的,你为什么不去死!?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把这个美梦做到我们老死。我知道你是个嘴硬的胆小鬼,所以我一定会比你活得久一点点。你却不知道我比你还怕孤单,如果你比我早一步离去,我真的会很没出息地马上跟你一起。你说对了,在你面前我是没有尊严的,和你初遇时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如果你离开我纵然坐拥再多财富和权利我仍然感觉一无所有,所以我什么都给你了。 可能我是把你宠坏,你说好了,我们不应该再互相折磨,结束吧,就自做主张地把做着白头到老美梦的我唤醒。 我是真心想恨你的。 第一章 她抬手关上莲蓬头,擦干头发,用浴巾把身体裹好才走到镜子前,伸手擦拭蒙了雾气的镜面,终于映出还泛着湿气的,三十岁女人的脸。 怎么看怎么看,都不是可以让男人过于执着的相貌。都说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但是外包装一拆,还是会原形必露。 不是不知道真正的美女应该长什么样子,从身边的朋友们看来,如段龙阳那样魔鬼身材j□j,一双桃花眼流转间夺人心魄,或是像明日那型的,高鼻深目轮廓分明,仪态大方,随便一个站姿都如模特走秀,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不过女人再美又有什么用?美人总是层出不穷的。他喜欢二十岁的你,不一定也喜欢三十岁的你,等女人到了四十岁,当年说爱你的那个人眼睛还是盯着二十岁的年轻女孩的。 张美丽是一个打骨子里固执到死的人,对待婚姻她过早看透,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 她不能用自己的观点干预别人的生活,那么她至少可以制止悲剧在她的人生继续发展下去,时机一到,她对自己的丈夫喊了暂停。 指尖按在镜面上,那里的皮肤上印着一个暗红痕迹。再往下一点,胸口上的情况更严重。张美丽皱了皱眉,索性唰地一下拉开浴巾看个清楚,不单是腰腹,甚至连大腿内侧都有。膝盖两边有青紫的淤痕,按下去还会感到疼痛,造成这样的原因她羞于对别人启口,但是每个夜晚被他掐住双腿用力掰开的不堪回忆还是让她咬牙低骂了一句:“Shit!” 世上有那么多值得诅咒的事情,金融危机,股市狂跌,恐怖组织,分裂势力,第三者登堂入室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小孩,寒窗苦读十二年答题卡忘填准考号,现在还要加上一条,要求离婚老公不肯还把她软禁起来! 更衣室里一大半挂着她的衣服,都是他从家里搬过来的。对于一个活动范围只有这三层小楼的人来说,这些该死的不管是定制还是品牌的昂贵物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即便如此她还是挑了一件穿上,情绪暴躁到爆发的临界点,没有足够的耐心把它撑下来,使劲一拽排列整齐的衣服哗啦啦倒了一片。张美丽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无情地踩过设计师们的结晶。 晚上孔明回来的时候她正抱着膝坐在沙发上机械地换台,从低俗的“不孕不育到XX医院”到声嘶力竭的“表面有金真的有金仅售XXX元”,对自结婚以来千篇一律的“我回来了”置若罔闻。 事实上现在她连不理他的权利都没有,他叫她吃她就得吃,他叫她睡她就得睡,她要洗澡得防着他贴过来,她想安静一下却必须时时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情话,她翻遍整间房子要求一盒邦士杰结果被他灌下一大堆补品以防她肾虚——他妈的她过得比小姐还要兢兢业业。 男人走过来很轻松地就把她抱起来坐在腿上,黝黑的眼眸深情地看着她,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问道:“中午怎么又不吃饭?我叫人送来的饭不好吃吗?” 不饿为什么要吃?她不是在闹别扭,再怎么愤怒她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那类人,但她确实没有进食的欲望。 “要不是我中午赶不回来……”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忧伤地说,“你这样子,我们的宝宝营养怎么够呢?你自己消化都不好了,还这么不小心。” 又开始发病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把手放上去:“肯定已经有了,好高兴啊……”他一手搂住她,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抚弄她光滑的后背,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有点兴奋地摇晃着,好象下一秒就会有小baby蹦出来似的。 他该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把她关起来,他又没长了透视眼怎么就能透过现象看到里面是否正在孕育着一个生命,尽管住在这里的日子里她过得比从前加起来的所有还淫*荡,而且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这样日操夜弄不知节制,她会受孕是迟早的事。 在背后单纯抚摸的手渐渐有变得j□j的趋势,她终于放弃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张口分散他的注意力:“我饿了。” “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他低头盯着她半天没有得到回答,好脾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走开。 吃完饭她忙不迭地又回到沙发上蹲好,孔明洗好碗走过来对她说:“我们洗澡吧。” “我洗过了,”她把双手放在胸前防备地看着他。 男人明显带着失望走了,她却为提前洗澡时间的明智举动得意不已。 等他洗完澡回来,照例把头靠在她腿上,环抱着她的腰,脸磨蹭着她的小腹,很乖顺的样子。 只有她知道他这是在为下面的大餐做磨牙准备。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她不知道多少次这么问他。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把她抱得更紧,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走?这样不是很好吗?” 到底哪里好!?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就算没有人找我,但是我爸那里!……”她哽了一下,没有办法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好继续不知疲倦地劝说着,“你关得了我一时,却不能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离婚,小孩,不管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你让我走,我们好好谈不可以吗?” 他根本不听她的话,只是一味地抱着她摇头,嘴上直说着:“不要,不要。” “孔明,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对你我从来就没有认真过,如果不是你妈我根本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这样强迫我是没有用的……”她的嘴突然被人用手大力捂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你……真的……” “才不是呢,”他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出更多伤人心的话来,“我知道你逗我呢。你老是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着,只有疯子才会抖动着这么厉害。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她惊叫一声咬了一口他的手,慌张地想要逃开。 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从后面一把抱住张美丽的腰,把她从下往上提起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美丽,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她当然清楚这里的“睡觉”不比一般意义的“睡觉”,孔大律师像磕了药似的夜夜发情,而她不想奉陪。 “孔明!我不想睡觉,我还要看电视!”她挣扎着想下来。 “不可以,”他执拗着,换了个姿势把她扛在肩上,“你不睡,我们的宝宝要睡,你要听话。” “该死!见鬼!混帐!你去死!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沙猪你这个强*奸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女人的尖叫准时地响起来,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骂了些什么,四肢拼命地挣动着,床头刚换上的新台灯又摔得粉碎,床上的被子搅得一团乱,男人优雅的脸颊被抓出两条血痕。 到底只是女性的力量,张牙舞爪的反抗中外衣被毫无悬念地扒离身体,肢体交缠中男人的两瞳早就被点了一把火,沉重地喘息着耐心不足地“撕啦”一把,丝绸制的内衣就被撕成两片。 孔明一只胳膊抵着张美丽的下颚,压住她脖子,一只手大力撑开她的腿,残酷地、一点一点地进入。她像一条死鱼,搏斗中还没来得及换口气气管就被压制住,木然地瞪着天花板,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在下半身,感受他一寸寸地打开自己的身体,想着就这么死了吧一切就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的刹那她已精疲力尽,大张着嘴迫切地需求着新鲜空气,他这才放开她的脖子,嘴唇猛地凑过来堵住她的嘴。 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在一起那么多年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抬手勾上他的脖子抢夺他肺里的氧气,咽下唾沫的声音被男人接下来的动作撞得支离破碎。 不管怎样的适应在他释放的那一刻她还是绝望得要死,她想要彻彻底底脱离他的道路逐渐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气息平息下来之后她任他把自己的身体清理干净,孔明把她带到自己怀里,递了一颗药到嘴边:“吃药了。” 她的摇头拒绝抗议无效,他把药和水含在口里,手扼住她的下巴,嘴对着嘴喂下去。 “我要喝牛奶,”她有气无力地拉着他的衣领要求道。 男人刚走出卧室,张美丽立马拉出床底下的废纸篓,手指伸进口腔里催吐,把安眠药吐了出来,揉了两团纸进去掩盖好。 等她睡下,听到他出去打了个电话,然后拿了一台照相机进来“咔嚓咔嚓”地拍起来。 她心里一惊,摸了摸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他要拍什么。抬了眼皮偷看,只见他正在仔细地拍地上一堆狼藉,台灯的碎片,水杯的玻璃碎屑,墙上的水渍,扔在地上的枕头等等。 过了一段时间他走出房间下楼,这时候她昏昏欲睡,眼皮快抬不起来了。 有人在扒她的上眼皮,眼前刺眼的灯光一闪。然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胸口,孔明在旁边说:“你轻一点,她睡着了。” “令夫人……心跳过快……情绪激动,破坏力……有力证据……压力大……”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她听得模模糊糊,“介于她母亲……家族史……精神病证明……” 送走了医生以后,孔明掀开被子躺上床,额头抵着额头,扳着她的手指头数:“你看那,我们在一起都有一个十二年了,恩……所以还要有第二个,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的。你说男孩好还是女孩好?我什么都好的。可是要取什么名字好呢?没关系,等生出来我们一起慢慢想……”他的脸靠着她的,黏黏的,带着暖暖的潮湿,他喃喃地低声说道,“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张美丽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睁开眼看着身边安然入睡着的男人,纵然比初见时成熟了的脸,和同龄人比起来还是显得年轻些,特别是睡着的模样,像孩子一样甜蜜和无忧无虑。她伸出手划过他左眼角下的淡痣,突然一阵疼痛。 眼前这个人,认真起来自己根本斗不过。如果他真的掌握了子虚乌有的证据让医生开出那种见鬼的精神问题的鉴定,那么她在法律上可以被指定为无行为能力者,她所说的任何话都可能被无视。 她做错了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床头柜上放着削水果的小军刀,她拿起来打开,刀尖在初阳的照映下发出凌人的光芒。 如果当年没有遇见这个人,她张美丽也许永远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在最普通的家庭里,有着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由于她的父亲和他的母亲所造成的罪孽,他们从一开始就隔阂着最大的恨意,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但是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二章 “她是谁?” 手上提着包的女生问道。高三的时候学校放十一长假,就是本地人但因为家和学校隔得远所以住校的张美丽临时改变主意回了家,却在家里意外地看到甚少露面的父亲。 在父亲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两人举止亲昵。那女人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也还很漂亮。张美丽指着她:“她是谁?” “这是夏阿姨,是爸爸的……朋友,”张成新,这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是这么说的。 她只感到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冷笑数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知道父亲有外遇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这个男人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在她面前接情人的电话不遮不掩,那柔情蜜意的语气当场让她翻倒了胃。 但她还是装着天真懵懂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对于作为家庭主妇的妈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几句。心思单纯的母亲没有起疑心,她也就不再揭穿。 张美丽以为自己在保护这个家庭,保护妈妈,保护即将面临高考的自己,因为她不想在高三的时候让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对于父亲张成新,她冷眼瞧着,打心里鄙夷着,等他用用他作为成年人的智商情商自控力,等他自己玩够了、想通了,浪子回头。 她以为张成新作为一个生意人,孰对孰错,孰轻孰重,应该还是掂量得出来的。 结果,事实摆在眼前,他越走越远,回不来了。 “妈妈呢?”先不管这个女人,她想知道母亲在哪里。 母亲徐默更令人担忧,那是个敏感的、缺乏自保能力的柔弱女子,她年轻时候跟着张成新私奔,从此和家人再没有联系。身体不好,精神经常衰弱,她甚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经常出去打麻将,这就造成了张美丽长年一个人在家,独立性比同龄人强些。 现在家里凭空多出来一个气势咄咄逼人的女人,那么妈妈在哪里?也许是被爸爸气走了,也许是被这女人赶走了。 张美丽的拳头捏了起来。 “你妈……”张成新皱眉,想上前把女儿拉近些,被她狠狠甩开,“你妈有点事,现在不在家。” “她在哪?”她不依不饶。 “美丽,现在天太晚了,”张成新宽慰般地,“明天爸爸带你去看好不好?” 她不需要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她不是小孩子了!张美丽在心中尖叫。 手抖了几抖,心想既然他知道妈妈在哪,那就应该没什么大事。现在他们两个人,她一个人,审时度势不能硬来。 一肚子不甘心,气愤地拎起提包上楼。 现在看见这两人就恶心。 “美丽……”张成新犹豫的喊声被她抛在后面。 这栋两层楼的小别墅是高二的时候,父亲做生意赚了钱买的。二楼只有她一个人住,主卧室和偏小点的书房一右一左,由于刚住进来的时候卧室里卫生间管道出了问题要改,她回家就暂住那个较小的书房,住习惯了也就没有特别想搬。 张美丽刚走上楼梯就看见二楼走廊的灯亮着,一般到了晚上只有她会上楼开灯,不禁满腹疑惑,心里打起了小鼓。 把提包放进左边的书房,正要关门一个人静一静,看见对面大卧室的门如往常一样关着,更是有种说不出口的不安,听到有熟悉的脚步上楼的声音,她神使鬼差地就去开对面的门。 扭了两下,平时一扭就开的门把手现在一点也不合作,她心下一凉,抓着门把手拼命地摇门。 张成新跟上楼就看见女儿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连忙上前:“美丽啊……” “滚!”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转头对亲生父亲吼了一嗓子,死命地拍门,“里面是谁?给我出来!不出来我就砸门了!” 夏雪情跟在张成新后面上来,看见张美丽这架势吓白了脸。 张成新要拉女儿,没提防被她一拐子打到,这一下力气也不小,弯着腰竟然半天没站起来。 张美丽拍着门,背后站着两个敌人,前面又不知将要面对谁,越来越绝望,却顾不上害怕。 正当她伏在门上捶门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没主意就向前倒去。她没时间看清眼前站着的高高瘦瘦的东西是人是鬼,挥舞着爪子只想抓住一个着力点。 还真让她抓到了,硬硬的感觉,透过白衬衫男生单薄的肩胛骨传来暖暖的体温。 惊慌地抬头,正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 纤长的美貌少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什么长相!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还没有流行日式美人纤细华丽的模样,却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好看,但对于特别偏好年纪稍长浓眉大眼类型的张美丽,生生被眼前的少年骇了一跳。 七分像那个陌生女人,尚处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体格仍然十分明显,扶在门框上的衬衫袖口里露出骨骼分明的白皙手腕,微微迷起的左眼角下一颗淡淡的痣竟增添了几分诡异。 她被这股冰冷的气息逼得倒退一步,他那酷似那女人的长相更是让她立刻有一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恶心的人一个就够了,一下还冒出俩来! “他是谁!?”气到声音都在颤抖,她觉得那么一瞬间她的世界全都变了,她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把这个男人称为“父亲”。 搞外遇搞到家里来,妈妈下落不明,情人倒像个女主人,甚至还带进一个男孩儿住进她家!那么下一步是怎样?是不是要把她也赶出去!? 休想!休想! 她真想立刻把父亲的脑子揪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少了怎样一根筋才让他做出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不要说在大人的世界里这叫不理智,就连她,让同学朋友们知道了都觉得丢人! 这个女人是她的耻辱,这个男生,更是耻辱中的耻辱。 她怒极,双眼发红,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样子,手指抖个不停,执拗地指着少年一字一顿地问:“他是谁!?” 什么乖宝宝?听话懂事的女儿?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忍他很久不发飙还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 张成新虽与徐默没有感情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百般疼爱的,此时见她脸上发怒,那皱紧的眉毛和不停颤抖的嘴唇却显得格外委屈,一阵心痛,上前要拉她,想慢慢跟她说。 “别碰我!”恶心,说不出的恶心,这是她的父亲么?是她从小就想寻求的那种理想型男人么?如果连自己的父亲都做不到好男人的榜样,如何让她对男人有信心?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么恶心的么? 一个是她已认不出的所谓“父亲”,一个是冷眼旁观似笑非笑的女人,一个是持续面无表情气场冰冷的少年,没有一个会站在她这边,都在看她笑话。她大喊大闹,她激动悲愤,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笑话而已,只是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小女孩无理取闹,只要像小猫小狗一样哄哄就好,她的想法,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不就是这样想的么?他之前没跟她打过招呼就让外人住到家里来,不就是抱定了她会无条件接受,无条件认命的认知么? 目光在眼前几个人中慢慢扫过,抓着楼梯扶手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她咬紧牙关不让委屈的呜咽漏出来,扭头奔下楼。 一分一秒也不要待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不行! 手指刚接触门锁忽地停止。为什么是她走?她走了让他们三个快快乐乐地在她的家里生活下去?妈妈不在家,难道她也要走出这个家门,岂不是正合了他们心意? 再说,她虽已成年,但还没有能力养活自己,若是为了赌气一走了之,学习怎么办?怎么生活?她正是快要面临人生最大挑战的时候啊! 不能,谁离开这里她也不能离开,为了妈妈,为了自己,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家让给两个外人! 这么一想,她又气势汹汹地跑上楼,迎面一把撞开正要追她的张成新,指着走出房门的冷俊男生厉声说道:“这个卧室本是我的,凭什么让个来路不明的杂种住?我不管,让他给我搬出去!” 那男生正要下楼,目不斜视,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同他毫无关系,听闻“杂种”二字,意外地抬起眼瞄了她一眼,又木着一张脸走下楼梯。 张美丽虽不是善类,从小也算知书达礼,家教也好,骂脏话是万万不会的,此刻正在气头上的她却是什么难听挑什么说,说出“杂种”这样难听的词汇也让自己心下一惊,感觉污秽不堪,表面上还硬是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 夏雪情在边上一听情人的女儿这么说自己儿子,顿觉万分委屈,眼睛刷地就泛红了,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不住望着张成新。 张美丽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瞪着自己的爸爸用眼神示威,好象在说:你要不同意我就跟你没完! 张成新帮哪边都不是,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做夹心饼干的滋味也不好受。 他三步两步跨上楼,拉住女儿把她往书房拉,张美丽也想跟他说清楚,就由着他把自己拉进去。 关上门,他拉过女儿的手,好声好气地说:“美丽啊,爸爸和阿姨的以后再跟你解释,爸爸也知道把阿姨带进家来是不妥,阿姨一开始也不肯,说要在外租房子住。。。” “那就让她滚出去!”张美丽坚决甩开男人那熟悉的大手。 “你听爸爸说,要是阿姨住到外面去,爸爸就总要两头跑,万一你回家难免照应不到,不如住一起……” 怎么会这么天真!?张美丽快被气晕!打小,她在家的时候难得能见到他,现在有了情人又拿不能照顾她这套搬出来做说辞,男人想帮自己说话,都是这么前言不搭后语满口扯谎的吗? “那你也一起滚出去!”她气得声音都在抖,“我不稀罕你照顾!” 张成新滞了一滞,鼻子也发酸,他没想到从小就疼爱的女儿对他说出这种话,忍下心中酸楚,又劝她:“夏阿姨她……从来没过过好日子,一直孤儿寡母的,一手把儿子拉扯大。那个男孩,也很听话懂事,和你是一届的,比你小一岁,成绩也很好,他学校离我们家近,在我们家去学校比较方便……你就当……可怜他们母子俩……” 谁来可怜我!?谁来可怜妈妈!?张美丽眼前一花,头晕,想说什么又很无力。 “你也当……可怜爸爸……”张成新搬出亲情政策,红着眼看着她。 心里冷笑一声,这能怪谁?怪那个第三者?一个巴掌拍不响。怪爸爸?她就是再恨,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至于那个陌生少年,她知道与他无关,他的母亲和谁好也不是他能控制范围之内,硬是迁怒于他太不讲理了,但是她还是很讨厌他。 深吸一口气,她缓了缓:“明天带我去见妈妈。” “好好,”张成新见女儿口气有所缓和,忙不迭答应。 “让那男的搬出我的卧室,他住哪儿不关我事,”她争取自己的权利。 虽然让那个男孩住进大卧室是夏雪情的主意,张成新也急忙应了,又安抚她道:“你看,现在晚了,你东西又不少,搬也要好一会儿,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张美丽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把站在门外不知在干什么的夏雪情吓了一跳,她手一摆,礼貌地说:“请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张成新慢慢走出去,伸出手还想摸她的头,被她厌恶地闪开,他长叹了一口气,伤心地下楼了。 夏雪情急忙跟在他后面,临走还惊惶地看了张美丽一眼,后者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狠狠地摔上门。 脱力地坐在床上,难过,却没有想哭的欲望,反而对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感到无比可笑。纵然那个女人再美,难道抵得过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十几年的情谊?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龌龊!? 她突然对所谓爱情有了一种大彻大悟,心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下被掏空了。 过了一会儿张成新敲她的房门,叫她吃饭。 她心力绞悴,想说话也觉得吃力,半天才慢吞吞地说:“我不想吃。” “你好歹吃点,”张成新许是感到愧疚,从来没对她这么温柔。 “我不想吃,”她只重复这句话。 门口半饷没有声响,片刻后他又来敲门:“美丽啊,开下门,爸爸给你盛了点粥,你好歹喝一点。” 她不耐烦地几大步跨过去大力打开门,正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这个烦人的男人,却一眼看到门对面正要进房间的少年。 那男生显然也听到她的开门声,也没有在意,转身关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清清楚楚从他那冷漠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负面情绪,他好象对她这种反抗行为有种打心里的不屑。 打心里的觉得她不知好歹。 “哼,我没你们那么好胃口,不想让我把它泼了就赶快拿走,别恶心我了,”她大大地冷哼一声,恶质地扯出一个笑容,不怀好意地观察着父亲脸上的表情。 伤害她的人,她绝对会百倍地伤害回来。她有信心不断地伤害眼前这个男人,因为她知道她有必胜的筹码,自己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他爱她。 看着父亲失望地走下楼的背影,她的心却越来越冷,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卫生间,她住在书房就在那里洗澡。当晚她习惯性地换好睡衣出来回房间,走到房间门口突然有些慌张,不安地看向对面紧闭的门。 这里面,毕竟住着一个男生啊。 看着自己身上的短袖短裤小睡衣,她赶紧回到书房。 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又一阵不平涌上心头。凭什么是她一个人在这不安?难道应该感到别扭的不是他?他占了她的房间,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床,还能睡得心安理得。 不亏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母子俩脸皮一样厚。 她第一天回来,就这么老老实实待着也显得太没有战斗力了,今天不给个下马威以后说不定让他们爬到头顶上去! 张美丽是个言出必行的行动派,这么想着就被子一掀,枕头放被子里一卷裹起来,轻手轻脚走出书房,悄悄走到对面,一扭门把手,竟然开了! 可能是刚回来的大闹让他知晓好歹了,知道本应该是她的房间所以没有反锁。 还是第一次进男生房间,她有点怕万一迎面撞上会尴尬,又给自己打气,这是她家,她房间,该感到尴尬的应该是他,不是自己! 夹紧了手下的被子,昂首挺胸大模大样走进去,摆出最傲慢的眼神打算正面PK那不要脸的外来入侵者,却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原本应该在的少年不见踪影。 天助她也!想了不许多,她直奔向床,一脚把床上铺好的被子踢到地上去,枕头掀开,自己躺上去,飞快地盖好被子,眼睛闭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出。 今天就是有天王老子来,也休想把她从这个床上拖下来! 第4章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if($("#examine_message").length>0){if(getCookie('readerid')>0){if(getCookie('examineright')==1){$("#examine_message").html("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同时荣幸的告诉您,由于您是我站优质客户,所以我们选中您并且赋予评审资格,您可以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欢迎您点击参与评审,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else{$("#examine_message").html("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第三章 第一次进男生房间,第一次睡男生睡过的床,但是她丝毫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害羞上,她要的就是不能让他们如愿,就是要闹得鸡飞狗跳。 最好闹到这小白脸哭着喊娘,好让她借机再闹一场,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她揪着被子,头埋到枕头里,静静地听房里的动静。 虽然原来的被子枕头都被她踢到地上,但是身下的床单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气,顺着身体与被子的空隙透出来,钻进她的呼吸道里。 正紧张着,突然卧室里自带的卫生间门打开了,她心里吓了一跳“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连忙闭紧了眼睛装睡,等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白皙的少年因为刚洗过澡脸上还泛着粉红,湿答答的头发垂在两颊边,黝黑的眼眸罩上一层雾气,让那种冷漠的气息减弱了不少,薄薄的嘴唇红润水嫩,显得娇艳欲滴,分外可口。 可惜了张美丽没见着此情此景,若是见着了,也会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生得如此漂亮,实在是有违天理,着实令人生厌。 她屏住呼吸,感觉到潮湿的水蒸气离她越来越近,全身立即进入高度警戒状态,那人在她边上停留了一下,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脚步声又离她越来越远。 张美丽正猜想着他准备怎么对付她,房门被轻轻打开,那人走出门,复又把门关起来。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斗不过她,搬救兵去了。 她闭着眼又躺了一会儿,防止他突然杀个回马枪,然后一骨碌坐起来,得意地想下一步该怎么闹腾。 目光飘到地上,却是吃了一惊。地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枕头都没有了,全被那人拿走了。 乖乖给她让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的儿子,会不声不响给她挪窝!? 又坐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人上楼梯的声音,看来这人是真的没去搬救兵。张美丽坐在本该属于自己的床上倒有些失望,本来准备好的满腹怨气没地儿发泄,看他也算识相又觉得自己是胜了,舒坦了些。这么一紧一松,没有吃晚饭的空腹小声地叫了起来。她本来想忍一忍撑过这阵子,明天再说,胃反而越来越不听话地叫唤起来,一声比一声大,抗议不已。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张美丽饿着,睡又睡不着,坐起躺下好几次,纠结不已。想原来,只要她喊饿,吃的东西妈妈都是送到嘴边,现在饿了竟然没有人管,任她自生自灭。 虽然她童年时家人不常管她,等她上了中学也知道要多关心着点。她人乖,上的是市里有名的重点学校十中,成绩在班里前几名,自然要什么给什么。她也理所当然把自己当小孩养着,当小姐惯着。一夜之间要强迫她变成大人,有着不甘心,不情愿。 一想到是谁害她这么惨,她满脸阴霾,觉得委屈又哭不出来,要哭不哭,想想自己的家庭变成这样,自嘲般地笑又扯不起嘴角,心情沉重,却无可奈何。 没办法,吃饱了才有力气斗争,她可不想明天有气无力地面对家里这帮丑恶的人,让他们看了笑话。于是张美丽下了床,打开门,有意无意看了下对面紧闭的书房门,走下楼去。 一楼客厅里关着灯,张成新和夏雪情已经回房了,张美丽眼前一片漆黑。由于别墅区位于市郊,车辆少路灯远,不像市中心常年灯火通明,等她的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也不太看清房里的物事。 她对自己家自然是非常熟悉,绕过各种障碍物走进厨房。张美丽没有开灯怕让人发现她偷偷下来找东西吃,肚子事小,面子事大,她晚上还仗义严词说她不想吃东西,这时候下来不是自己打自己巴掌么? 张美丽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哪知越喝越饿,无奈之下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几盘剩菜,她厌恶地撇了撇嘴,恨不得立刻把这些东西全部倒掉! 行动派想到做到,把那些菜全部都倒进垃圾筒里,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冰箱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是失落。 想到妈妈在家的时候,冰箱总是满满的,饭菜也弄得很可口,也没见父亲常回家吃饭。她妈妈都这么好了,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要她。她承认那个姓夏的女人比妈妈好看,难道只有美女才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吗? 老色鬼!她恨恨地关上冰箱门,肚子还在持之以恒地抗议。她想了想,披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别墅区有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张美丽性格再怎么剽悍,总归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女孩子该有的毛病她没少几样,心情不好就爱购物,七七八八拿了不少东西,沉甸甸地提回家。 回到家她摸索到客厅的沙发,靠着沙发扶手坐下来,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面包拆开就啃。 啃着啃着觉得不对劲,屁股底下好象有软软的东西硌着,没平时坐得平坦,好象还高了些。 她方才在想事情没怎么注意,觉得奇怪就伸手往屁股下面一摸,想把硌人的东西拖出来,不拖不要紧,一拖一惊,还好大一块软软的……棉制品? 被子? 张美丽不是傻子,一下就猜出手里是什么东西,这么想着又不自觉地往外一拖,沙发那头竟然还动了一下。 她这边正诧异不已,一楼主卧室的房间门开了,穿着真丝睡衣俨然女主人样子的夏雪情打着哈欠出来,可能是要去厨房喝水,在半路上顺手按了一把客厅大吊灯的开关,屋子里顿时一片明亮! 张美丽习惯黑暗的眼睛被灯光照得睁不开,还没等她眯着的眼睛完全张大,夏雪情的高分贝尖叫就响遍了整座小别墅。 张成新急急忙忙从卧室冲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张美丽的手里还揪着莫名其妙出现在沙发上的被子,和沙发另一边微微抬起头的木头脸少年大眼瞪小眼。 “我的明明怎么会睡在沙发上?”刚才还叫得挺大声,看见张成新出来夏雪情的眼睛刷地就红了,一脸的痛不欲生,“虽然这孩子从小就苦,我作为妈妈也没给过他什么好的,但是什么时候让他睡过沙发?我为他掏心掏肺的,就是我睡也不能让他睡啊……呜呜呜呜……” 张美丽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心想睡沙发还要人命了?以前她家住老房子的时候就客厅里有电视,她爸还经常睡沙发上看睡着了呢,又不是让他睡狗窝至于这副受了什么大委屈的模样? 张成新安抚着情人,转向他们问道:“孔明,你房间不是在楼上吗?怎么睡到下面来了?” 孔明?忒怪的名字!张美丽向他看去,看他怎么说。 依旧是面部肌肉坏死,孔明漠然地摇了摇头。 张成新又问女儿:“美丽,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睡在书房吗?” “切,”她哼一声,“我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吃点东西有什么不对?我怎么知道有人睡这儿。” “再说了,”她慢悠悠地说,“我可不会睡书房,书房不舒服,我搬到对面睡去了。至于这个人。。。”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答案已经一目了然,张美丽抢了孔明的床,他只好睡到楼下沙发上去。 张美丽心想,书房里空着的床他自己不去睡,怨不得谁。 夏雪情眼泪掉得更欢,那时候环珠正热播,张美丽瞅着这婆娘比紫薇还入戏,心里感叹小三也不是人人当得的,泪腺得发达呀! “明明,跟妈妈上楼去,卧室被别人占了,妈带你睡书房,你委屈点……呜呜呜呜……” 张美丽差点没煽这女人,她睡书房就不委屈了?还在这指桑骂槐说她的不是!又不是把她宝贝儿子奸了哭得跟死了人似的。死色鬼啥眼神带回这么个极品。 越想越是为自己妈妈抱不平,她还就偏不走了,今天把面子撑足了她也要撑到他们离开这房间,这是她自己家,她想睡哪睡哪,想坐哪坐哪,还轮不到外人说话。 夏雪情去拉儿子,拽了几下没拽起来,少年摇摇头,抽出自己白皙漂亮的手臂,把被子拉拉好,头一转埋进被子里继续睡自己的。 他还挺识相,知道书房全是她的东西不肯去。张美丽白了鼓鼓的被子两眼,也坚决不肯走。 夏雪情站边上哭了一会儿,没得到任何反应,张成新看到女儿倔强示威的眼神也没办法,拉着她进了屋。 客厅又是一片漆黑。 看他们走了,张美丽身子一动不动,拿起面包继续啃,边啃边想事情,边啃咀嚼声越大。面包吃完,又掏出一根香蕉,剥了皮继续“吧唧吧唧”地吃。香蕉吃完,是脆皮花生,吃着花生还不够,“嘶”地打开瓶雪碧就“咕嘟咕嘟”地灌。花生吃一半扔着,拆了包瓜子磕——那股子认真劲,慢慢地磕了个把小时客厅里“喀哒喀哒”的声音就没停过。 她睡不着别人也甭想睡,她想了想妈妈,恨了会儿爸爸,盘算下以后该怎么整这不要脸二人组,然后又想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琐碎事。 直到身边传来细微平稳的呼吸声,她惊讶地转过脸去,虽然看不清他,却感觉到他已经睡着了。 这个人大脑缺根筋?这样都能睡?她嘴含几颗小杨梅”吸溜吸溜“地忿忿不平地想着。 话说回来,到现在这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该不会是一哑巴吧?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好象很好蹂躏的样子呢。 第四章 张美丽觉得自己快疯了! 当她看到在医院里的母亲时。 先是她爸疯了,再是她妈疯了,她也要疯了! 眼前的女人完全不认识她,准确地说,她谁也不认识,张美丽去拉她的时候被狠狠地抓了一把,手臂上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 “妈,妈,妈……”她看着徐默暴躁地发癫,传来的那种怪异的尖叫让她头脑发涨,喃喃地喊了好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白色墙壁,被单,全都在摇晃,不停地摇晃,她双腿直发软,内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 徐默一边发狂一边含糊地说自己没有女儿,没有丈夫,什么也没有,挥舞着手阻止别人靠近她。 张美丽失语,茫然地被闻声扑上来的医生护士挡开,看着昔日熟悉的母亲时痴笑时狂叫,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然后被两个护士压住,拽紧膀子,医生把注射器刺入,慢慢推进。 没有了……没有了……她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这是会做可口饭菜的妈妈?这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妈妈?这是会快快乐乐出门和朋友们打麻将,赢钱会给她塞钱,输钱会唠叨整晚隔天就忘掉的妈妈? 小时候她是有过不满,心里会埋怨,也觉得别人的妈妈比较自己的称职,此刻她什么都忘了,她只要原来那个正常的徐默,即使她永远泡在牌桌上,即使她再也不做好吃的饭菜给她,即使她天天打她骂她。 是不是,是不是身为小孩就如此无力,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连一气之下离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做不到! 张美丽站在边上艰难地喘息,半天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靠着墙支撑自己,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她怕得发抖,抖得无可遏制。 她原以为还有妈妈可以做她的同盟军,母女俩共同渡过难关,但是现在,好象,只剩她一个人了…… 好象她一瞬间被所有人抛弃了…… 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生活对她太残酷,原先的平像是一下子塌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张成新见女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地追出来,拉着张美丽解释。 “爸爸和妈妈是协议离婚,房子也分给了你妈,当时你妈也没什么异常。但是……后来有一次我回家拿东西,就看到她这样子……” “爸爸也不想这样,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子,要是我事先知道会这样……” 张美丽眼神空洞,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进去,漠然地甩开他,自己往外走。 “美丽,你要相信爸爸……”张成新不知她要去哪,焦急地拉住她。 她猛地回头,用一种离奇愤怒的声音吼道:“你不是我爸爸!我没有你这种爸爸!” 吼完,她用力推他一把,转身逃离。 张成新被推得一愣,等他跟着追出去,她早已不见踪影。 晚上十一点,张家客厅里还亮着灯,张成新坐在沙发上焦躁不安,等不到张美丽的电话,最后说要报警。 守在一旁的夏雪情忙说失踪时间不满二十四小时不能报警。 张成新还是想再出去找找,就披了衣服要出门。 夏雪情拦住他,她现在很怕张成新和那女孩独处,那女孩对她的排斥显而易见,万一他们在她不知道的情况达成什么共识,吃亏可是她。 她宽慰地笑着,温柔地安慰他:“你放心,她也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的事……想必她是一时难接受,在外面一个人想想清楚,你不要在意我,好好跟她说,你女儿肯定懂事的。” 见张成新还是一脸担忧,夏雪情就出主意让自己的儿子帮忙出去找。 “这么晚了,不太好吧?”张成新也不能让一个男孩大半夜出门找人。 “没什么不好的,我的明明就是书读得多,都快看傻了,他现在肯定还没睡,出去走走放松下也好,我去跟他说,你就在家等电话吧,”夏雪情说。 张成新想想也对,万一有个什么事,他不在家接不到女儿电话也不放心,又坐下来。 夏雪情推开书房的门,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孔明还在做习题。 “明明,”她露出满足的表情,轻手轻脚走过去,慈爱地说,“妈妈拜托你个事好么?” 少年抬起漂亮的脸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夏雪情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张成新的女儿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大人留在家等电话,让他帮忙出去找找。 孔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站起来要下去。 她拉住他:“明明,你在附近转两圈就好,不要跑太远,快去快回。” 少年又是点点头,静静地走下楼。 其实他也不用走太远,张美丽正坐在家门口不远处的路坎子上,啃方便面。 啃几口,再喝口矿泉水。 她是从很远的医院走回来的,一路上想了不少事,把以后会有的,可能有的各种情况想周全了,心也定了些,才感到饿。 现在的她,除了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双眼肿得像两桃子,坐在路边的姿势像个民工,看起来总体上还是不错的。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抗打击能力是一流的。 徐默还清醒那时候,有时候也会说她是个冷血的小孩,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冷血吧,在她达成目标之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恨吗?恨到骨子里。 恨父亲的绝情,恨母亲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恨极了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 就像是,她原先计划好人生被别人控制了,强迫扭成别的形状,她对这种人,恨入心肺,恨入骨髓。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不是一时义气和父亲断绝关系,离家出走,或者整天沉溺于自己的不幸无法自拔。她没能力养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要考好大学,平平安安毕业,找一份满意的工作。 等到她能自立的那个时候,这笔帐,她会一个一个算回来。 在这之前,她绝不可能和父亲彻底翻脸,一闹翻,受伤害最大的是自己。 更何况,她不可能把父亲的财产白白让给别人,凭什么给两个不相干的人?一旦放手,她会生生把父亲推给别人,也顺便把钱推给别人。 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一分一点,都不会给其他人。 她知道自己有优势。其一,她是张成新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知道张成新疼她,宠她,绝不会委屈她,亏待她;其二,她年轻,她可能在别的方面斗不过那女人,但只要她活下去,就能生生耗死她。。。和他? 她有点不确定,那男孩算不算敌人。现在看上去很无害,很好欺负的样子,也没有他妈妈那么嚣张,但留着也是个隐患,毕竟他比她年轻!再说,谁会拒绝钱呢?这个人也不能掉以轻心,是个棘手的对象。 孔明刚出院门没几步,就看到丝毫不顾形象的女生坐在地上吃东西。 他向来只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学习,吃饭,睡觉,从来没有在意过周遭的人和事物,自然就缺少认人的细胞,对绝大多数人,他没有认识的兴趣,他甚至连一起待了三年的高中同班同学都认不全,那些整天对他花痴送他情书对他表白的女孩子们,更是如同菜场的青菜萝卜,面目不清,转眼就忘。 他也记不住张美丽的长相,刚开始完全是听了母亲的话出来散散步,稍微转一转就回去。但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女生,那姿势,那吃相,他就觉得应该是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是她。 就是那个会指着自己气得满脸通红的女生,就是会骂自己然后露出些许后悔表情的女生,就是会幼稚地抱着零食坐他边上吃想让他失眠的女生。 人都回来了,他也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孔明转身要开小别墅的院门,后面“噼噼啪啪”传来一阵脚步声,女生跑过来挤开他,自己去开院子门,然后白他一眼。 他无所谓这些,反正,他早已习惯了的。 只是……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管她是排挤他骂他打他,他都不会吭一声,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要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估计会气得爆血管吧?想想那张平凡的脸上会有的扭曲激动的表情,就像被人抓到的跳脚的兔子,明明这么无能,又要虚张声势地弄出很大动静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想到这些,他几乎从来没用到过的笑神经竟然有点蠢蠢欲动。 当然此时他的脸仍是波澜不兴的,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却加快了些。 也许他是有些恶劣吧?他喜欢看她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光是听听声音,就让他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生动起来了,不是死气沉沉的。 他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张美丽踢开门,一冲进去就对着沙发上的父亲喊:“喂!我只问你一句,让这女人滚出去,肯不肯?” 刚站起来的张成新没想到她这么一问,一时间手足无措,看见身边夏雪情瞬间委屈的表情,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他想只要和女儿好好沟通就可以了,他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极懂事的。 张美丽见状,意料之中地冷哼一声,眼眶发红地冲上楼去了,把自己卧室的门摔得“砰砰”响。 张成新跟上去敲了半天门,没动静,等敲久了里面来一句:“滚!我要睡觉!” 被这句话伤了心,沮丧地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由于是高考毕业班,十中就放了两天半的国庆长假。隔天,张美丽收拾好东西,提着包准备自己去学校。 她庆幸她是住校生,除了看望妈妈有点麻烦,至少不必整天在家里和这些肮脏不堪的人待在一块儿。他们不觉得自己恶心,她还觉得反胃呢。 打开卧室门走出来,一眼瞧见站在楼梯边高瘦的男生。穿着白衬衫,虽然瘦却不小,骨骼很分明,从后面看肩膀宽宽的,细腰窄臀,薄薄的衬衫下隐约突起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虽是极厌恶的人,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背影看上去很诱惑,丝毫不比他们学校九班的那三个人差。 孔明正把后背式书包放在楼梯扶手上收拾书,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后颈,柔软的黑发温顺地搭在脖子上发出柔顺的光泽,干干净净,风清云淡的样子,让内心忿忿不平,惊涛骇浪的张美丽很有一种想欺负他的欲望。 其实她也没怎么欺负,恶狠狠地大踏步走下楼梯,顺便“不小心”她那沉重的提包刮到他的腿。孔明背对着她一下没提防,腿一软身子被一带,竟是“嗵嗵嗵”几声滚了下去,也不知是磕到头了还是碰到膝盖,蜷在楼梯上很疼的样子。 张美丽呆了呆,有点慌,她原本只是想用包撞他一下,让他吃个疼,哪知小白脸这么不经撞,直接就滚下去了。 他的书包还摇摇欲坠地刮在楼梯扶手上,神使鬼差地,她也不知是哪根筋短路了,顺手就把包也拂了下去。 书包口朝下,里面的书争先恐后纷纷落下来,一本很厚的习题集的书脊好死不死磕在孔明高挺美观的鼻子上,男孩“唔”地一声,因为疼痛皱了眉,捂住了鼻子。 过一会儿,还是有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鲜红的一滴一滴落在白衬衫上。 触目惊心。 第五章 男生手心一热,感到黏黏的液体滑过手指,又从指封渗出来,只看到白衬衫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红白对比太显眼,看上去有点吓人。 流血了啊……他这么想着,突然很想看看那个人的表情。 他抬起头,正撞上女生的目光,四目相对,也不躲闪,张美丽抿紧了唇,眉头若有若无地皱起,不惊慌,不愧疚。 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 她想,若是这会儿发慌,就是示弱,主动权就落别人手里去了。 他想,要是经常受到这样的伤害、挑衅,换他想要的东西,也是很划算的。 沉默,短暂的沉默。 夏雪情闻声而来,看到自己儿子坐在楼梯上,额上一大块瘀青,手捂着鼻子,干净的白衬衫上一块块血渍,当场就白了脸。 跟在后面的张成新也吃了一惊。 孔明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抓着楼梯扶手站起来,一阵眩晕,抓住扶手站稳了,表情如常。 夏雪情连忙上前急急问道:“明明,怎么好好的流血了?啊?给妈看看。” 孔明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她还是追问:“是不是……是不是……”说着犹豫地看向还站在原地没动的张美丽。 张美丽瞬间想好五套以上的说辞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一点也不在乎,慢悠悠地往下走。 他要说什么任他去说,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才不怕他们抹黑抹白。 夏雪情用一种期待又鼓励的眼神望着孔明,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挑拨张家父女的感情,更不会亲身去试探掂量自己和张美丽在张成新心里的地位,只能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方法。 “妈,是我自己不小心,”少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没事。” 张美丽一愣,夏雪情露出失望的表情。 “走了,我下午要去教室自习呢,上午一点要到学校,”她拎着包走下楼,对张成新说。 和站在楼梯道上的少年擦肩而过,她走出家门,头也不回。 一手提着包,张美丽站在校门口大大方方地对张成新伸出手要钱。 张成新有些诧异,他这个女儿,从小对金钱的要求不高,从来没主动要过钱,家里给了还用不完,时间久了倒积了不少。今天送她回学校,一张口竟然跟他谈钱,让他吃了一惊。 他对孩子一向大方,但也不支持奢侈行为,不禁问道:“你跟前没钱吗?” 张美丽翻了个白眼,讽刺地说:“你好象有半年没给过我钱了,你以为我的生活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张成新想得没错,她有钱。她一个高中生,花钱不是大手大脚的,往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足够她用。既然有钱,就没必要跟父母要,毕竟爸爸整日不着家赚钱不容易——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莫名多出一对母子共享,她觉得从前妈妈对她讲的那套要为爸爸省钱,男人赚钱不容易的谆谆教导真是蠢到家了。 先是花她父亲的钱,以后若是嫁了人,也绝不会学那疯了的傻女人相夫教子勤俭节约那一套,生生把自己省成了黄脸婆,为他呕心沥血那人也不会对她有半分感恩半点心疼 张美丽要钱要得大方,张成新心里也有愧疚,一味顺着她,把她惯得越发刁蛮任性,花钱也越来越没个节制。 正高三的张美丽平时很忙,学校一个月也放不了几天假。虽然她是本市人,家里又出那档子事,想想就头疼,觉也睡不着,眼不见心不烦,天天把自己埋在书里,就是不情愿回家。 张成新一般隔半月会来看她一次,见了又不知说什么。她见他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生厌恶,心想无非就是请求她理解,要她原谅这些话。她没兴趣知道他那些让人恶心的外遇经历,如果她妈还好好的,能再找到幸福归宿,她只当这是大人之间的纠纷,她要管也是枉然。现在他害她亲人这么惨,再用些可笑的爱情论,亲情观求得她的理解,真正是自私到底。 张成新一说这些温情话,她就眉头一皱粗声粗气打断他:“还有别的事么?我很忙。” 没办法,张成新只得塞钱给她,也只有当这种时候,她会笑上一笑。 张美丽拿着钱苦笑不已,若是骨子硬一点,应当是甩到这男人脸上叫他滚,可偏偏又没能力养活自己。拿着痛苦,不拿又不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父女关系处成这样,也算绝了。 有天晚自习下课,高中时极好的朋友兼舍友余小圆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宿舍,她手上验算着题目,摇了摇头让她先回去。 余小圆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这阵子她见张美丽心情总是不好,追问下才知道是父母离婚了。余小圆打小家庭美满得很,光是离异就够她打击了,只能连声安慰张美丽,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事。 朋友不问,张美丽自然不会主动把自家的丑事往外说;就算问了,她也不想说。她受不了别人同情她,可怜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同情。 余小圆前脚刚走,她就听到教室外面一阵喧哗,女孩子毫不掩饰的低声尖叫传到耳朵里来,见怪不怪地皱了皱眉,继续写她的题目。 晚自习刚刚下,正是学生们一齐走出教室回宿舍回家的时段。能让女生发出那种尖叫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无非是理科重点九班那三个嚣张耀眼的男生出现了,她对同龄小男生兴趣缺缺,再帅也花痴不起来,头都懒得抬一下瞻仰帅哥。 这时同班一学生叫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张美丽,有人找你。” 她疑惑地抬起头,随即一愣。 个子高高,唇红肤白,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手上自然无比地拎着一个保温瓶,好似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惊艳的倾慕的火热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相信她,她当时看到的情景绝对比她形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孔明这样的美少年,从天而降一般空投在文科班的走廊上。文科班女生——资源少,八卦多,就九班那三个人就被反反复复八了无数遍仍是一脸神往,现下又凭空冒出一美貌少年,和原子弹轰炸长崎的效果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再加下源源不绝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理科班女生们,看见他的都是脚步一顿,下巴松动,然后恍恍惚惚飘开,走得老远还意尤未尽回头观望。秀色可餐,张美丽是领教着了。 孔明当别人是透明,张美丽自然也当他是透明,继续写题目,又写了二十分钟,等她题目写完抬起头一看,他还站那儿没动。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过去,把他引到一偏僻的角落。 “你来干吗?”当然不会是来看她,瞟了眼他手里的保温瓶,讥诮地笑了笑,“呦,还真把人家当爸了,跑腿儿的事情也做。” 高个子的男生不答话,伸手把保温瓶递给她。 “什么东西?”张美丽不接,就着他的手打开一看,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腥死了!他做的?” 男生又往她面前一送,半天才冷冷清清地“恩”了一声。 张美丽心里一阵苦涩,妈妈在家的时候,做的鱼可好吃,那男人都不稀罕回家吃饭。现在妈妈不在,反而掌起勺来,不知是为了讨好她,还是炫耀爱情伟大。 总之,她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自己怎么不来?”她斜着眼叉着手臂问孔明。 孔明顿了一下,才说:“见了也得受气么。” “你……”没想到这呆头呆脑的小白脸出口竟是这么一句,说得是实话没错,又可能是讽刺她呢?她被他一激,一股气窜上来,一巴掌把他手上的东西拍掉,鱼汤洒了一地,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总比你们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好!”这话是对他妈说的,她一时气不过,晕了头才指着他骂。 孔明抬眼淡淡扫她一眼,地上的保温瓶也不管,转身就走了。 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第8章 少女很聒噪,少年很美貌。 公交车上的路人们也不知道今天是作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一对。 “你说谁烦?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么你?不服气?不服气给我滚出去,带上你妈!” 直立的男孩面色未变,充耳未闻。 “哑巴了?刚才怎么不哑巴?我倒怪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理,占了别人的家还拽得很!” 张美丽咄咄逼人,气急攻心,什么文明礼貌公共场所保持安静忘得一干二净,一手拽回自己的行李箱,上了公车就开骂,非得把这闷葫芦骂出个响儿来。 她是烦,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乖乖女,她心里有怨,有气,有恨,谁来惹她都是自讨苦吃。张成新不来接她她已经火冒三丈,竟然还叫这人来,竟然还用那小细胳膊展示女生所不能比的臂力,竟然当面指责她烦人,她当场就炸了锅,恨不得当街和他对打一顿,好好发泄下怨气才罢休。 在校门口动手是动不得,她还丢不起这个脸,那么就只得在嘴上讨便宜,定要说个天花乱坠过过嘴瘾,把他气出内伤才好。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母子俩一样无耻。对了,你是个有人养没人教的,难怪没爹管,管也没出息!认别人做爹……呀啊!”少女喋喋不休的骂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人们因为猛的一个急刹车纷纷向前倒去,挤挤攘攘的车里立刻像是被抽了空气的真空包装,人全被压到一起,挤成麻将牌状。 自然也就没人顾得上向她投去谴责的眼神了。 先不论这气氛诡异的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这女生讲话难听不说,光看老老实实站在她边上的男生端丽的脸蛋,无害的气场,任打任骂的态度,就生生让人起了怜悯之心。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同情心是强大的,等车子稳下来,立马有人向男生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看看,多好的孩子,即使被骂得那么不堪,还是在危机时刻出手相助,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骂人上没来得及抓住吊环向前倒去的女生拦住,抓得紧紧的! 人们所不知道的这边却是暗潮涌动,张美丽全身的防御系统瞬间启动,两眼死盯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 “放开,你干嘛!”她拉不下面子大动干戈,压下声音低喊。 该死!她动不了! 男生用胳膊肘压住她的右肩,左手撑住后面的车身挡住人们的视线,头微微靠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眼睫毛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孔铭张开红润的薄唇,清冷的声音低缓、平稳地传来:“我说你,不要太过分。” 他在说什么鬼话! 动弹不得的张美丽瞪大眼怒视他,妄图用杀人的眼神化为利箭,撕碎他波澜不惊的面皮。 “有人要下车吗?”最前面的司机大声问道。 这边张美丽还在用眼神厮杀,孔铭淡然回视。 “没人下走了!”司机又喊。 孔铭松开手臂,移走目光,绕过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穿过纷纷自觉闪出一条道的众人下车去了。张美丽迎着周围人探究的目光,费力地提起行李箱挤出人群。 前面的男生箭步如飞,女生吃力地拎着箱子在后面走,边走还边用眼神戳前面那人的脊梁骨。 她咬着下唇在心里诅咒他,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本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现在凭空多出两个外人,那个女人自然是让她厌恶得很,这个小的也处处欺负她。住在她家不心存感激就罢了,爸爸不来见她反而派他送东西,态度还超差,硬来又斗不过。 她凭什么要接受不相干的人的指责?说她过分,那他母亲对她,对她妈妈做那些事不是更过分,那都是人干的事吗? 低下头拼命忍住想掉出来的眼泪,加快步子向家走去,她只想早点回到自己房间不必在外面丢人现眼,她不能让这些人看见她的软弱,然后利用她的软弱伤害她。 走着走着,没提防撞上前面那人突然停下的后背,男生背后突出的蝴蝶骨撞得她的额头生疼,本来就极力在眼眶里晃动的眼泪哗地从眼角流出来。 “你!”她连忙抹掉划落的泪,捂着额头红着眼瞪他。 今天她实在反常,先是不得不接受敌人的“援助”,后来不顾从小就良好的教养在公共场合吵闹,现在竟然在个外人面前掉眼泪! 都是他!就怪这个人! 张美丽狠狠白了少年一眼,正要拎起行李进院子,男生忽然拽住她手上的箱子,硬是把它抢了过去! 而后越过目瞪口呆的张美丽,不动声色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张美丽惊讶之余,几步跟上孔铭正要抢回自己的东西,就看到张成新和夏雪情迎面走了过来,看到张美丽空着手走进来,皆是一喜。 张成新这阵子忙,又怕见了女儿相处不愉快,许久不见自是喜上眉梢。 夏雪情见儿子拎着张美丽的行李,故意让张成新看见了,一则会觉得孔铭虽作为弟弟,但显得比张美丽懂事;二则认为张美丽年龄偏大,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拿却袖手旁观,没有自己儿子讨喜。 果然张成新先是笑嘻嘻地搂过张美丽的肩说:“爸爸去外地刚回来,正准备去接你。”后瞧见孔铭手上的行李,皱了皱眉,说她每次放假回家像搬家一样,这么多东西让别人提也不帮个手。 也不知道是谁把箱子从公交车站拖回来的! 张美丽顿时气结,堵着嗓子口一句话憋不出来。 既然无话可说,干脆不要说,她冷哼一声,大跨步向家走去。 “铭铭,是不是很重,来让妈妈拿,”后面传来女人轻柔的声音。 没走出几步的张美丽猛地回头,抢过那人手上的她的箱子,气冲冲地冲进家门,当着他们面把门狠狠踢上。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张成新苦笑,为难地安慰有些难过的夏雪情,自己掏家门钥匙。 跟在后面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抬起干净的脸,看向楼上的窗户,这动作使得眼角下那颗有些妖娆的淡痣显出些许稚气来。 那个从第一天见面就时时刻刻都在张牙舞爪的人,竟然哭了么? 第六章 隔了些日子,张美丽又被同学叫外找,她向门口看去,心里立刻发出一声大大叹息——那白痴又来干吗!? 这人长得人模人样,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上次骂他一次把人骂走,怎地又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穿着别校的校服在他们学校里晃是件很怪异的事情吗?而且顶着那张缺乏表情的脸,所过之处倒下一堆花痴,难不成他觉得格外拉风? 再看他手上一大袋零食,她控制不住抓狂了,把头发揪得一团乱。 “又是他叫你来的?”又把他带到那个角落,她也不接,气冲冲地问他。 孔明瞟她一眼,淡淡地反问:“你以为呢?” 他言下之意就是,你以为我想来么? 张美丽匆匆扫一眼,全是她爱吃的,不禁嗤笑:“又不是猫狗,弄点吃的就能哄开心了?” 男生没说话,只把袋子往前一送。 “你怎么进来的?”她也不理,突然问道。她上次就奇怪,学校门禁一向严格,门卫怎么会让一外校生来来去去? 男生顿了一下,才开口:“亲戚送东西的。” 张美丽脸瞬间就拉下来了:“你算我哪门子亲戚!?” 他抬眼看她一眼,长长睫毛扑闪了一下,没说话。 “拿走吧,告诉他,我很忙,别做无聊事了,”说完她转身就往教室走,别走出几步,身后“扑咚”一声。 回头一看,肺差点气炸,那小白脸竟然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自己走了! “喂!”她大喊一声,几步跑上去拦住他,“叫你拿回去没听见?” “恩,”他还点头!? “那你干吗扔掉?” 孔明冷着脸,无所谓地说:“交差。” “……你!”这边张美丽暴跳如雷,对面的少年平静如水,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既不叫她把东西收下,又不肯拿走,面对无动于衷的少年,张美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人……这人是故意整她来的吧!? 眼睁睁看着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她又看看地上的东西,咬牙切齿,又毫无办法。 没见过这种人,打他左脸不喊,说不定还能把右脸伸过来让你打,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又用平淡的姿态把她所有暴躁行为反弹。她的反抗行经再强硬,到他跟前都化成滩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啥叫以柔克刚,张美丽想了好些年才想明白。 没办法,她又不能看着这大堆零食扔在地上,被老师查到是她的东西,就叫乱扔垃圾,班级卫生被扣分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拎了东西回教室,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在门口探头探脑女生一把拽进去,亢奋无比:“张美丽,想不到啊!那个男生是你BF?那长得……嗷~~”狼嚎不止。 “打住!打住!”张美丽头大,掏出袋大白兔塞给她,“他是我……是我表弟!你别乱说。” “表弟?”八卦的女生小吃一惊,又看看张美丽的脸,就觉得很有说服力了,点点头,“你表弟太帅了,额滴个娘呦!嗷~~” 张美丽望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正要回座位,女生又问她:“看他校服,是越宏的?” 张美丽被她问得一愣,她也不知道孔明在哪上学,又想想自家附近比较近的高中,的确就是越宏,于是点点头。 说起这个越宏,在A市的重点高中里,最有名的十中和越宏,两者是不分上下的。和国立的十中不一样,越宏原来也是一所不错的国立中学,后来被越宏集团收购了,就成了私立学校,改名为越宏高中,升学率、师资、生源等和十中不相上下,教学条件甚至比十中好了很多,学费也相应的稍贵。 张美丽不喜欢感觉很资本主义的私立中学,她上高中时还没搬家,上哪所都无所谓,于是选了十中,就是离家太远,没有越宏方便。 想这孔明母子俩,在遇上父亲前生活条件不应该很好,竟然会选择学费稍贵的越宏,应该是虚荣心作祟了。 张美丽嘴角轻蔑地勾了下,穷人掉金凤凰堆里还是穷人,再怎么也变不成凤凰的。 她旁边的女生还在说:“听我在越宏的朋友说他们学校最好看的是高三重点班的孔明,没想到你表弟也这么正点,那孔明得多……好想去看看哦!”言语间全是憧憬。 “孔明?”张美丽一惊。 “对呀,你不知道吗?我们学校有陈初航,越宏有孔明呀,可是人家不像陈初航这么张扬,我朋友说他很冷呢,为人低调,独来独往的,很神秘呢。” 张美丽嘴角抽搐,拉着脸回头做自己的习题去。 少年走进家门,换了鞋正要上楼,夏雪情迎上来接过他的书包,问道:“明明,东西送过去了?” 男生点点头。 “妈妈知道让你下了晚自习还要跑到城东太为难你了,你就当帮帮妈妈吧,”夏雪情最宝贝这个儿子,就怕他受点委屈,但她这么做也是为他们母子俩好呀。 有次知道张成新还经常去学校找他女儿,她心里就打起了小鼓,怕那女孩给张成新讲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万一这父女俩站成统一战线,对她可是大大的威胁。 反正这家原来的女主人已经疯了,只要别让那女孩有机会赢得张成新这一票,她就能在这住得安安稳稳的。 所以她见张成新每次去见过女儿后都闷闷不乐,就假装很关心的样子,说女孩子年轻气盛,他这时候去看她只会往枪口上撞,不妨让双方都冷静一段时间。见张成新还在犹豫,还给他出注意让她儿子时不时代他看望。 张成新不看女儿不放心,看了又不欢而散,实在没别的办法,就同意了她的建议。 等到张美丽再次在学校里看到孔明的时候,什么脾气也没了。 “你怎么……”她连骂人的话都懒得说了,每次就她一个人跳脚,这人反倒像看戏,想到这里又大大地叹了口气,“给我吧……” 接过冬天的厚衣,她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她是看出来了,她说什么他都当耳旁风,刮过去就算。 张美丽手一指,说:“看到没?那边那条小道,我每次回宿舍都路过那,我以后不留教室到那么迟了,你送东西别进来,站外面就行。” 胳膊都举酸了,旁边的人没反应,性急的她火大,抬眼一瞪:“点头!” 男生闻言点点头。 长叹一声,张美丽拎着东西步履沉重地回去了。 后来男生也好一阵子没来,不来才好,省得每次看见就一把无名火心头起。 “咦?小猫咪!!!”三个惊叹也形容不出张美丽高分贝的尖叫,不知道怎么的,她对小动物天生就没抵抗力,中午回宿舍的路上看见一只黑色野猫,既不小巧可爱又不通人性,见她扑上来也“喵呜”一声尖叫拔腿就逃。 张美丽见到小动物就打了鸡血似的,手上书往路上一扔就追进路边绿化带里,在里面和野猫玩了好久捉迷藏,最后灰头土脸出来,一根毛都没摸到。 拍掉裤子上的土,刚去要捡地上的书,感觉到头顶上一大块阴影,不禁抬头一瞧,吃了一惊。 两手空空的男生站在学校栏杆外面,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张美丽顿时觉得面上无光,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强硬形象全部碎了碎了碎了碎了…… 好不容易挺直腰板,她“咳咳”两声,捡了书拍拍灰,才伸手说:“拿来吧。” 盯着她伸出来的手,男生也摊开空空两手,摇头。 “恩?那你来干吗?”这小白脸像牙膏一样,不挤不说话。 “他今天有事,叫我帮你提东西,”男生回答。 其实是张美丽学校放寒假了,本来张成新来学校帮她提行李,但他又临时有急事到外地去了,夏雪情为了讨好情人,叫孔明来帮张美丽拿行李。 不耐烦地挥挥手,她赶蚊子似地:“你走吧,我自己能提。”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她两手一背施施然走了。 其实……其实……她真的可以拎的…… 张美丽拽着超级巨大的行李箱在学校的路上挣扎,一边心里拼命地诅咒亲爹,一边东倒西歪地拖行李。 没天理,她不应该才这么点劲的,刚走出校门就一步都拽不动了。 “不行就别逞强,”有人在她身后凉凉地说。 男生从后面抓住她的行李箱,纤细的胳膊单手就把箱子提起来,越过石化的张美丽自顾自走到前面去。 “你这样,会很烦。” 第七章 少女很聒噪,少年很美貌。 公交车上的人们默默给了这么个定义。 “你说谁烦?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么你?不服气?不服气给我滚出去,带上你妈!” 直立的男孩面色未变,充耳未闻。 “哑巴了?刚才怎么不哑巴?我倒怪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理,占了别人的家还拽得很!” 张美丽咄咄逼人,气急攻心,什么文明礼貌忘得一干二净,一手拽回自己的行李箱,上了公车就开骂,非得把这闷葫芦骂出个响儿来。 她是烦,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乖乖女,她心里有怨,有气,有恨,谁来惹她都是自讨苦吃。张成新不来接她她已经火冒三丈,竟然还叫这人来,竟然还用那小细胳膊展示女生所不能比的臂力,竟然当面指责她烦人,她当场就炸了锅,恨不得当街和他对打一顿,好好发泄下怨气才罢休。 在校门口动手是动不得,她还丢不起这个脸,那么就只得在嘴上讨便宜,定要说个天花乱坠过过嘴瘾,最好把他气出内伤才好。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母子俩一样无耻。对了,你是个有人养没人教的,难怪没爹管,管也没出息!认别人做爹……呀啊!”少女喋喋不休的骂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人们因为猛的一个急刹车纷纷向前倒去,挤挤攘攘的车里立刻像是被抽了空气的真空包装,人全被压到一起,挤成麻将牌状。 自然也就没人顾得上向她投去谴责的眼神了。 先不论这气氛诡异的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这女生讲话难听不说,光看老老实实站在她边上的男生端丽的脸蛋,无害的气场,任打任骂的态度,就生生让人起了怜悯之心。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同情心是强大的,等车子稳下来,立马有人向男生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看看,多好的男孩,即使被骂得那么不堪,还是在危机时刻出手相助,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骂人上没来得及抓住吊环向前倒去的女生拦住,抓得紧紧的! 人们所不知道的这边却是暗潮涌动,张美丽全身的防御系统瞬间启动,两眼死盯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 “放开!” 该死!她动不了! “你干吗!?”她拉不下面子大动干戈,压下声音低喊。 男生用胳膊肘压住她的右肩,左手撑住后面的车身挡住人们的视线,头微微靠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眼睫毛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孔明张开红润的薄唇,清冷的声音低缓、平稳地传来:“喂,我说你……不要太过分。” 他在说什么鬼话! 动弹不得的张美丽瞪大眼怒视他,妄图用杀人的眼神化为利箭,撕碎他波澜不惊的面皮。 “有人要下车吗?”最前面的司机大声问道。 这边张美丽还在用眼神厮杀,孔明淡然回视。 “没人下走了!”司机又喊。 孔明放开手臂,移走目光,绕过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穿过纷纷自觉闪出一条道的众人下车去了。张美丽迎着周围人怪异的目光,费力地提起行李箱挤出人群。 前面的男生箭步如飞,女生吃力地拎着箱子在后面走,边走还边用眼神戳前面那人的脊梁骨。 戳死他!戳死他! 她咬着下唇在心里诅咒他,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本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现在凭空多出两个外人,那个女人自然是让她厌恶得很,这个小的也处处欺负她。住在她家不心存感激就罢了,爸爸不来见她反而派他送东西,态度还超差,硬来又斗不过。毕竟,他是个男生啊。 她是衰到怎样才不得不承受这种痛苦啊?她凭什么要接受不相干的人的指责?说她过分,那他母亲对她,对她妈妈做那么过分的事,他可有心存愧疚!? 低下头拼命忍住想掉出来的眼泪,加快步子向家走去,她只想早点回到自己房间不必在外面丢人现眼,她怕让别人看见她的软弱,然后借机攻击她。 走着走着,没提防撞上前面那人突然停下的后背,男生背后突出的骨骼撞得她的额头生疼,本来就极力在眼眶里晃动的眼泪哗地从眼角流出来。 “你!”她连忙抹掉划落的泪,捂着额头红着眼瞪他。 今天她实在反常,先是不得不接受敌人的“援助”,后来不顾从小就良好的教养在公共场合吵闹,现在竟然在个外人面前掉眼泪! 都是他!就怪这个人! 张美丽狠狠白了少年一眼,正要拎起行李进院子,男生忽然拽住她手上的箱子,硬是把它抢了过去! 而后越过目瞪口呆的张美丽,不动声色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张美丽惊讶之余,几步跟上孔明正要抢回自己的东西,就看到张成新和夏雪情迎面走了过来,看到张美丽空着手走进来,皆是一喜。 张成新这阵子忙,又怕见了女儿相处不愉快,许久不见自是喜上眉梢。 夏雪情见儿子拎着张美丽的行李,故意让张成新看见了,一则会觉得孔明虽作为弟弟,但显得比张美丽懂事;二则认为张美丽年龄偏大,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拿却袖手旁观,没有自己儿子讨喜。 果然张成新先是笑嘻嘻地搂过张美丽的肩说:“爸爸去外地刚回来,正准备去接你。”后瞧见孔明手上的行李,皱了皱眉,说她每次放假回家像搬家一样,这么多东西让别人提也不帮个手。 也不知道是谁把箱子从公交车站拖回来的! 张美丽顿时气结,堵着嗓子口一句话憋不出来。 既然无话可说,干脆不要说,她“哼”一声,大跨步向家走去。 “明明,来让妈妈拿……”后面传来女人轻柔的声音。 没走出几步的张美丽猛地回头,抢过那人手上的她的箱子,气冲冲地冲进家门,当着他们面把门狠狠踢上。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张成新苦笑,为难地安慰有些难过的夏雪情,自己掏家门钥匙。 跟在后面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抬起干净的脸,看向楼上的窗户,这动作使得眼角下那颗有些妖娆的淡痣显出些许稚气来。 那只暴躁的小兔子,刚才竟是哭了么? 被他弄哭了么? 晚上开饭时间,张成新在楼下喊女儿喊了半天没人应,只好上楼去叫她。打开房门意料之外没看见张美丽看书,眼睛找了一转才在床上的一角看见她。 张美丽本来睡像就不算好,现在更是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床上一歪,书包扔在地上,拖鞋甩得老远,头在右上角,脚却叉到了左下角。大冬天的,她也不怕这么的受了凉,张成新蹑脚走过去,轻轻地摇晃她,叫她吃饭。 晃了好几下,张美丽才睡眼朦胧地醒来,眼睛还涩涩发疼,头晕脑涨,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 “吃晚饭啦,”张成新又重复了一遍。 张美丽听了,不耐烦地眉头一皱,怪他缺心眼,恶声恶气地拒绝:“不吃!” “不吃饭怎么行?你高三的人,怎么能饿肚子?” 张美丽讽刺地看他一眼,心想上回她不肯吃饭,大半夜饿得跑出去买东西吃。第二天又痛哭一场,体力透支,饿了一整天拿方便面充饥。这男人都没安慰半分,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他,现在又怪她不肯吃东西,真会推卸责任。 张成新见她一脸恨意,知道她还在气自己,不禁赔笑:“饭是爸爸做的,去吃点?” “不去!”听见他说亲自下厨她就暴怒,以前没享受过的福利,怎地全被那二人占去了? “不尝尝爸爸的手艺?来嘛来嘛。” 好生不要脸,竟拿出了他们关系好时互相撒娇耍赖的伎俩。张美丽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目光复杂地看他一会儿,跳下床套了拖鞋就走。 张成新见她听话,急忙满足地跟在后面,路过隔壁书房的时候不忘打开房门,少年正背对门坐在书桌前做题。 “孔明,下来吃饭了。” 听闻少年停下笔,自然地站起来也跟下楼。 张美丽懒得回头看他,看多一眼都觉得厌烦,自己爸爸,凭什么像一家人似的叫他吃饭?在她不在的时间里,他们的关系到底亲密了多少? 一想想自己因为年龄的局限,能力的局限,眼睁睁看着事情往她所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对母亲的内疚,对父亲的厌恶,她恨死自己,恨透了这么自私的自己。 怕前途被毁,怕断了经济来源,怕不能顺利走上社会,她不得不暂时和这些人和平共处,想到这样虚伪的自己……不,不能多想……越想越难过…… 她拍了拍脸,努力让越加愤慨的心平静下来。 四方桌,张成新想和女儿坐近点,就拉了她坐旁边,自然就成了他和夏雪情面对面,张美丽和一言不发的少年面对面的局面。 张美丽努力控制住自己想掀桌的冲动,心里在强烈排斥这些人自在无比地坐在她和妈妈坐过的桌边,一边又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 筷头把包子戳了个洞。 其实也就是碗普通的青菜稀饭,几盘平常小菜,从来不下厨的爸爸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不是为了她,和她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过于沉闷,夏雪情笑笑,语气轻快地找了个话头:“听说美丽成绩不错的,期末考得怎么样?” 张美丽闷头喝粥,半天传来一句:“不知道。” 张成新最关心女儿学习情况,马上问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学校没通知吗?” 张美丽暗怪他不识趣,没有眼力见儿,也不吭声。 她哪肯跟仇人讨论自己学习问题? 夏雪情被张美丽一句“不知道”挡了回来,尴尬着,过了会儿才笑着说:“明明这回考得不好,以前都是班级第一的,这次才考个第三,我都没来得及说他。” 张成新也很喜欢成绩好的孩子,不禁夸道:“第三不错了。” 女人连忙谦虚着,眉眼还是透出优越感来。 张美丽望天翻个大白眼,想想自己在普通班,才考个第五名,照她这么说,她那成绩也不用见人了。 夏雪情见张美丽没吱声,心下有了数,忘了形开了话闸,“可能是明明他最近忙着全国的数学竞赛,学校考试就耽搁了些。下次不能这样了啊!呵呵!”越说越得意,“咯咯”笑起来,伸手要摸默不做声的男孩的头。 “妈……”孔明闪了过去,出声提醒。 “数学竞赛,那是考了名次没有啊?”张成新对孩子的学习特别感兴趣,追着问道。 “恩……”夏雪情笑眯眯地沉吟了下,买了个关子,“才考了两场,正考出市。市里分了前三名代表,第二名是他。有道题他说是滑手了,这孩子就是粗心。”然后又是吃吃地笑。 “妈,”孔明又喊了声,似乎也不愿多提这个话题。 这未免欺人太甚!装什么假谦虚! 张美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筷子“乒乓”击在盘子边缘,动作粗鲁地夹起菜,表示她的不满。 “第二名有什么了不起!?越宏实力能有我们学校好?那数学竞赛,第一名可是在我们学校!”她的数学成绩是几门科目中最烂的,若是让她参加英语竞赛还能献丑,要是数学竞赛,那纯粹是去出丑。 张成新好奇地问是不是他们班上的。 “不是。叫林唯,理科实验的人。“ 数学老师老跟他们提这号人物,她想不知道也难。 “你朋友啊?”张成新就喜欢自家孩子和好学生交朋友,见张美丽说得这么兴奋,自然以为跟她玩得好。 张美丽哽了一下,扫了一眼对面头也未抬的人,头忽地昂高,勾着下巴示威:“那是!常在一块儿玩的!” “哦,是不是分班前你们一起的啊?”张成新猜测道。 “那是!我们前后座的!” “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呢?这么优秀的孩子带家里玩玩啊。人家忙学习?” “那是!他忙得很。”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扯啥,既然大话说出口,扯了与她毫不相干毫无交际的林唯的名号,这戏就得演下去,谎就得撒下去。 孔明安静地喝他的粥,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可是你男朋友啊?”一个女声探试地响起。 “那是!我和他……” 对面的男孩突地呛了口粥,咳得抖动不止。张美丽才觉出自己大意过头,说了糊涂话。这时看到他抬起眼帘,眼里竟是带了笑意。 在嘲笑她的愚蠢么!? 第八章 孔明当然见过林唯。 如果有一个人是对手,并且屡次听见随着路过自己身边女孩子的惊叹声又传来另一阵骚动,让他不甚其烦之外又多了回厌烦,就算是不擅长记人的他,也会记住这么一个人。 数学竞赛的时候,那个十中的优秀生就坐在他边上,隔着一条走道。 他做事从来不会东张西望,但旁边那个人早他一些时候就停了笔,那份胸有成竹的气势让敏锐的他感到很不舒服。 孔明虽家境不好,也从不与人比较物质金钱之类的身外物,但他在学习上,是打骨子里的心高气傲,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他长这么大,唯一努力想做好的事情便是学习,只有这样,他才能引人注目,或者是,引起某些人的,他想的那些人的——关注。 没多久他也顺利把晦涩难解的竞赛题完成了,这时教室里其他人还抓耳挠腮或啃着笔头冥思苦想,隔他一条走道的男孩正在仔细地检查做完的题目,对于做过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也对自己有绝对信心的孔明,带着一股自负,提早交了卷。 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卷头,清丽的笔迹写着两字——林唯。 竞赛的成绩下来,他是第二,而第一名,就是那个林唯。 竟然没有拿第一,虽然还有机会参加接下来的比赛,这也让他很不爽了,不爽得连期末考都随便写写就交了,名次是下降了,他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竞赛的名次越高,越会得到学校的嘉奖,说不定……说不定…… 去十中帮那个无时无刻都在闹腾的女生拿行李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个清秀的男生,背着书包和正在与大箱子殊死搏斗的张美丽擦肩而过,别说打招呼,连点头示意都没有。 如果这样也叫好朋友,曾经的前后座,甚至像张美丽得意过头脱口而出应下的“男女朋友”,存心看她笑话的孔明也憋不住喉腔里的笑气,呛了一嘴的清粥。 他咳了几下就及时止住了,咳完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明明,怎么了?”夏雪情也是第一次见儿子动静这么大,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他平静地说。 张美丽这边被父亲的连声追问弄得尴尬不已,脸红脖子粗地澄清着,几口扒完了饭,嘴一抹就上楼去了。 高中生不比一般人,早晨多睡会儿都属于犯罪。 张美丽七点一到就准时睁了眼,正好张成新走进房来跟她说中午可能不回来,问她吃什么。 他自己不在家还问她吃什么?她想吃什么他就空投吗?张美丽觉得很烦,挥挥手:“别管我了,我饿不到自己的。” 坐床上听着父亲和夏雪情一起出门的声音,她才缓缓起身,洗漱完了下楼拿订好的牛奶。 一楼客厅里有电视开着的声音,张美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睡衣,可爱的兔子头拖鞋,随便披了件棉袄,不觉得有衣衫不整,才放心走了出去。 她本来就不是很在意着装的人,在家里更是怎么舒服怎么穿,虽然家里现在有外人,就算是个差不多大的男生,她也不认为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装束。如果那个男生感到不自在,那是他的事。住到她家的人,应该适应她,而不是她去适应别人。 男生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张美丽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叼着摆在桌上的牛奶,上前拿了遥控器自顾自转了自己喜欢的音乐节目频道。 新闻有什么看头??播了多少年还是改变不了一套模式——前十分钟,领导人们很忙;中间十分钟,我国广大人民生活幸福繁荣昌盛;最后十分钟,世界其他国家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没意思透了。这是她的家,她家的电视,她爱看什么就看什么。 男生没有任何反应,被换台了就要站起来回房,张美丽叼着牛奶咂吧两下,眼珠一转,发话了:“喂,我问你……” 孔明脸还是冷冷的,还没站起来就坐住了,等她说话。 “我不在家的时候,这牛奶是谁喝的?”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男生摇了摇头。 “不是给你订的?” 还是摇头。 “恩……你的学费是谁交?我爸?”她很在意这个问题。 男生明显滞了滞,才点了下头。 “你妈没工作吗?”她说出自己的猜想。 少年的眼一直看着地板,抬也不愿抬,还是摇头。 心绞痛啊……她爸抛弃母亲,养了俩吃白饭的闲人。那女人,果然是看中她爸的钱,好不要脸。 这种事,她本应问张成新,但她潜意识里排斥和父亲谈论这种难堪的话题。一讲这些,张成新必定语重心长给她洗脑,声泪俱下博她同情,让她又恶心又矛盾。但她又有好奇心,想算笔帐,所以她只得问这个男孩,毕竟他知道的事实比她多。 抛开夏雪情的问题不谈,那个要长期作战。先问清眼前这个。 “零花钱呢?”她像个地主婆,斤斤计较着。 继续摇头。 “你上大学的钱是不是也打算让我爸出?”她挑衅地直视他,虽然他从头都没瞅她一眼。 男生顿了一下,直起身站起来,默不做声地走了。 “喂!怕了?”她坐着调个头,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这儿不是你家,我爸也不是你爸,别不把自己当外人!” 中午她煮了袋泡面,没营养,吃不惯,剩了一半全倒了。 晚上张成新回来,夏雪情果然跟在后面。张美丽坐着看电视纹丝不动,心想这女人看情人看得还真紧,连出门做事都不放过跟着,自己跟张成新说句话就在边上探头探脑的,防她像防狼……再加上那个小累赘。在这个家,自己好象反倒成了外人。 也不是没想过让他们都滚,毕竟房子已经过给妈妈了,但是……她又怕亲手把父亲推给了别人,从此再无交际。 至少她现在还不能失去这个亲人。 “中午没吃饱,”她赖在沙发上跟张成新抱怨,“我不要吃速食,难吃。” 早上问她她说别管她,晚上回来又抱怨。张成新拿个听话的好典范教育耍赖的女儿,说孔明什么都没吃,人家也没说话。 这话到了张美丽耳里就变了味,对对对,人家的都是最好的——女人是家里的不如外面的,小孩是自己的不如别人的。她长得没那小白脸好看,成绩比他差一截,连拿手的听话懂事到他这一比也成了无理取闹。 张成新也不想想,那支“牙膏”,不踹两脚能挤出东西?她早看他不顺眼,不赶他出去已经该偷笑,难道还要她把他当榜样供着? 想到这里她又难过又生气,嗓子堵得难受。 她这半年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没用,再没力气大动干戈。张美丽翻父亲一个白眼,鼓着腮帮子扔了靠垫,上楼看书去了。 第二天张成新怕了女儿再饿肚子,让夏雪情早早弄了几样菜叫两个孩子中午自己热了吃。孔明拿着几本书正要出门,只“恩”了一声,夏雪情问他去哪,说是去学校看书。张美丽照样叼着牛奶坐沙发上看音乐节目,理都没理他们,被张成新喊得不耐烦了只好敷衍地应了。 要她吃那个女人做的东西,才见鬼哩! 打开冰箱看了下,看得出这女人是个不会做家事的。菜的样子就很难让人有食欲,房子几天都不打扫任家里积灰,也没见她洗过衣服。不过张美丽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不在乎这个。 张美丽站了冰箱前面想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出门往附近的菜场去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回忆了几样徐默常做的最简单的家常菜,照着买了菜,要回家的时候路过一水产摊子,不知怎么的就想去那次张成新叫孔明帮带的超腥鱼汤,又想起徐默做的各种各样美味的鱼,脚就挪不动了,又拎了条活鱼回去。 徐默都是把活鱼带回家自己杀的,说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鲜味。张美丽也不想想自己会不会杀鱼,就照搬自己妈妈那套了。 土豆片竟然沾锅,洋葱剥得她两眼泪汪汪,番茄块放进油锅里皮归皮、瓤归瓤,油花溅得她尖叫连连拿着锅盖直躲。 孔明中午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女生身着围裙一手锅盖挡油,一手铲子在空中胡乱挥舞,一副想接近油锅又怕被油溅到活蹦乱跳的滑稽样子。 张美丽现在哪有闲工夫维护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她忙手上的事都忙不过来了。 该放多少盐来着?锅里的青椒边缘都发黑泛卷了她还在回想。先抖了一勺进去尝尝好象没什么味,又放心地加了两大勺。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红烧鲫鱼了! 张美丽挑了一道最容易的菜式,还是如临大敌,挽了袖子深吸一大口气,慎重地把在水盆里自由自在游泳吐泡泡的鱼捞出来。 那鱼显然很不给她面子,尾巴对着她的脸狂抽,张美丽又怕又惊,边尖叫边用了好大劲才把它摁在案板上,还是被甩了一脸腥水。 有意思…… 美貌的少年坐在客厅沙发上剥芦柑,却被厨房里的大声响动惹得不得不看过去。女生比案板上那条将死的鱼还激动,一手想去按住不停挣扎的鱼又怕被它煽,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举着刀上窜下跳想下手又不知道从何下起,最后垂头丧气地蹲在旁边瞪着鱼,好象是要等它缺水自动死亡。 孔明本来只想瞄一眼,然后继续专心地吃自己的芦柑,没觉察自己到最后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收回视线。 他喜欢这份活力,如果她的精力不是花在怎么对付他、刺激他上,他还是很乐意冷眼旁观的。 看看也该到吃饭的点了,虽然他知道母亲做的菜不好吃,不过能填饱肚子就行,他要求不高。 走过厨房绕开急忙站起来的张美丽,打开冰箱拿出菜放进微波炉,调好时间站到一旁等。 料理台离微波炉很近,张美丽总觉得男生好整以暇叉着手站在那,是故意看她笑话来的。她觉得她必须马上潇洒地、利落地、干脆地把这条鱼宰了! 小心地接近那条鱼,鱼嘴一张一合地好象没什么气了……她心里默念着:鱼儿鱼儿要听话,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不蒸馒头争口气……轻轻地按上鱼身,好象不动了?很好。是不是先从刮鱼鳞开始? “哇!妈呀!”随着刀锋接触到鱼身,刚刚还一动不动的鲫鱼一跃而起滑到地上,少女事先没料到这一招吓得不轻,一声惊叫逃出厨房。 过了半晌才惊魂未定扒着门框望进来,心里已经决定自己放弃鱼类菜式了她要立刻把这条鱼扔得远远的。 没想到料理台前又站了一个高瘦的身影,男生不耐烦地擦擦因为女生的不得要领而溅到他脸上的腥水,拾起地上的鱼冲干净,放在案板上摆正,随手拿下挂在墙上的另一把菜刀,眼眨都不眨挥落一个刀背就把鱼结果了。 张美丽缩在门口弓着背,由于背光脸全被笼罩在男生身体造成的阴影下,两眼瞪得大大的,看见沉默寡言的少年优美的下颚线条、冰冷没感情的眼眸,艰难地咽把口水,打了个冷战。 她怎么就……想起电视剧里的命案现场了呢? 第12章 每年过年张美丽都要和父母一起回张成新的老家过年,今年张成新非要带上夏雪情母子。 孔铭本来不肯去,挨不过妈妈三番四次说服,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 其实张美丽也不想回去,倒不是因为和张家人关系不好,任何一个人遇上像她家这种事,都会不知用什么脸来对面众亲戚。但她作为张家最得宠一个孙女,过年不见人影显然是很不合礼数,是会被长辈斥责的。于是她这趟回家紧张得要死,满心不情不愿的。 家里最轻松的恐怕就是她那没心没肺的亲爹了,什么心理负担也没有似的。 回老家当天早上,其他人都早早收拾好了上车,就只有张美丽拖拖拉拉的。最后张成新受不了下车到屋里捉人,她懒洋洋地抬起还肿着的双眼说:“昨晚我去医院看妈妈了,现在困死了。” 张成新满腔怒火被她这无声的抗议浇焉了,只好又催促一遍,把她的行李拎走了。 张美丽跟在后面,刚看见车就皱了皱眉。副驾上物是人非,令人生厌的女人坐在那里。后座比往年也多了个人,胳膊肘撑在玻璃窗上,两条长腿憋屈地曲在狭小的空间里。 她拉着张很不爽的苦瓜脸坐到后座右边,靠着车门,和少年隔得远远的。 车没跑多久她就感到困了,张美丽坐直了睡,睡着睡着头歪到车门上,车体一颠簸她的头就“咚”地一声撞在车窗玻璃上,然后“嗷”地被疼醒。 张美丽捂着额头叫痛,愤恨地斜眼看旁边一直撑着下颚看窗外的男生,跟张成新抱怨没法睡觉。 这点小事,张成新开着车叫她自己想办法。 张美丽气呼呼地接过张成新的外套,满脸不高兴地瞟了纹丝不动的男生一眼。 夏雪情回头笑着说:“铭铭往边上让一让,让姐姐睡觉。” 孔铭这才朝门边又挪了挪,本来就没占多少地方的他几乎贴到门上去了。 “谁是他姐!”张美丽没给她面子,摆好靠垫躺下,头对着车门,上半身躺在车座上,盖好外套,闭起眼慢慢睡着了。 男生偶尔转头瞄见她的睡相,随即又淡淡地望向窗外风景,眼神却有些微闪烁。 虽是离A市不远的小城市,也要五个多小时车程。张美丽途中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好几遍,朦胧中还换了姿势,膝盖碰到什么柔软的物体,那东西微微动了下,没躲开,又不动了。 车一直开到张美丽奶奶家小巷子的巷口,张成新停好车转身去叫醒女儿,一看到她那睡得香香甜甜的样子就乐了:“我女儿还是睡着了省心,看着真乖。”说着去推她,然后和夏雪情下车到后备箱拿行李和礼物。 张美丽刚睡了好长时间,躺着伸了个懒腰,懵懵懂懂地揉眼睛。突觉头顶一片阴影,眯眼一瞧,孔铭正伸了长胳膊笼在她正上方拿放在后窗上的包,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扑闪着黑影,柔软的脖颈上突出的还属于少年的喉结,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男孩拿了包,目光扫过她,一声不吭下车去了。 倒是她僵在车上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人好有压迫感。 她下了车后手里又被张成新塞了两个礼盒,再看看那男生手里只提了自己的包,心里有不服气也忍下了。毕竟不算自家人,让他提着东西也很奇怪。 奶奶住的是老旧的两层小楼,外面还围着个小院子,老远就看到小院子亮着灯。张美丽有些怕见亲戚,却不得不见,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然后就听见院子门口有人在喊:“大舅好。” 张成新应了一声就进去了,喊他的是一个打扮非主流的姑娘,她瞅着跟在后面的夏雪情进去,什么也没喊,倒是看见随后跟进来的男生漂亮脸蛋时不由得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张美丽心想这女人还算有良心,没喊一个外人叫大舅妈。 “嘿,见了表姐不打个招呼?”非主流见她冷着脸进门来,带着满嘴烟味笑着说。 张美丽看她大冬天的还穿着破洞牛仔裤,真是年轻任性。 “你这什么打扮?” “不好看么?”方晨转了个圈,“我男人都说好看。” 张美丽知道她这个表姐在感情生活上非常丰富,没搭话。 方晨是她姑姑的女儿,从小学习就不好,目前上的职校,天天在外面混社会,家里管也没用。张美丽是重点高中的优等生,再加上爸爸做生意赚钱多,在张家是最受宠的。 方晨灭了烟,站姿没个正型,挂在她肩上跟着进了屋,跟她咬耳朵:“我听我妈说大舅的新老婆长得挺漂亮,没想到带来的男孩这么正点……啧啧……”她舔了下嘴角,口水拉拉地问:“我可以吃掉他吗?” 张美丽表示随便处置。 “哈哈,我开玩笑的,我老公够多了,”方晨大笑地拍她后背几下,钻进厨房讨东西吃了。 张美丽勉强扯开笑脸,忙着和亲戚们打招呼,余光看见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少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低着头。她的小堂弟一丁点大,站着还没人坐着高,在他旁边摆弄晚上要点的烟花,眼睛却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个不认识的新客人。 不知怎地,张美丽心里叹了一声,懂了他为何执意不肯来了。 她也不明白,明明他的身份如此敏感,为什么夏雪情一定要他来。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把亲儿子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心也太狠了。 年夜饭还是像往常一样吃,没有因为少一个人而有任何改变,也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所拘谨。大家都好像约好了似的,统一地没有提到“徐默”这个人。倒是不懂事的小堂弟,环视了一周问二妈呢,很快被三婶用一口肉圆堵了嘴,小孩子有了吃的就什么都忘了,一桌子大人也装什么都没听到。 只有她自己,强装笑颜的嘴角撑不住了,眼眶忽地一热,低下头拨了好几口菜,抬起头又是一脸笑容。 张家人不多,爷爷早过世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也就一桌,几个小辈被安排坐在一起,孔铭自然就被要求和“姐姐”挨着。本来他话就不多,别人客套地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菜也是转到跟前夹一筷子,一筷子能吃好久。张美丽有异常,别人看不出来,敏锐如他很快觉察出来了,手上也是一僵,不知不觉吃得越来越慢,几下之后再也吞不下东西了。 到这种地方他也浑身不舒服,坐如针灸。 这些不认识的人嘴上在跟他客套着,毕竟不是自家人,怎么也显得他很格格不入。平生第一次,他坐立不安起来,若不是被安排在张美丽旁边,他说不定早就找借口离席了。再怎么关系不好,身边这家伙也是相处了半年的人,比这些所谓的亲戚要好相处多了。 吃完年夜饭,一部分人被小堂弟拖到院子里去放烟火,一部分人坐在电视机前等春晚,家里几个女人忙着收拾碗筷,夏雪情坐一动也没动。张成新剔着牙对女儿挥挥手:“去帮奶奶洗碗。” 往年张美丽吃完饭都主动进厨房帮忙,今年看到夏雪情那副死样,一听这话她差点没炸,看看一屋子亲戚忍着没发作,乖乖去了。 她奶奶早就想找机会和她说说话,她最喜欢张成新这个有出息的二儿子,心里自然也是向着自己儿子的。张美丽站在洗碗槽边洗碗,她就在边上抹抹切菜板,擦擦油烟机,嘴上对张美丽说:“你爸那事,不能完全怪他。” 张美丽手上动不停,“恩”了一声。 “你妈身体弱,也不顾家,你爸回家她就老在外面打牌,哪个男人受得了?” “呵,”张美丽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再说,他们是协议离婚,房子都给她了,钱也贴了些。她后面又出事,这个谁料得到?你爸哪里想这样呢?” “奶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她委婉地堵老太太的嘴,实在是不想再听了。 张家奶奶以为她想通了,话匣子就开了:“就是咯,当年你爸你妈在一起,我就不同意。你妈工作又不好,她家里也不同意,家里的担子都在你爸身上,她还不体谅,老出去玩。以前我提醒过她,她自己心里也晓得。离婚的时候还当她想开了,哪个知道不声不响地发了疯……” “哐当”一声,手上碗在洗碗槽里砸出好大的声响,也不知破了没有。张美丽浑身发抖,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三两下除了围裙扔在一旁,逃也似地跑出院子,在小巷子里还挤到一个人,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一口气跑到外面大路边上。 她怕她发出一个声响哭声就会破碎地从齿缝里溢出来。 烟味从她身边飘散开来。 “要来一根么?”方晨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她身边,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 张美丽抬起因为干涸的泪痕而紧绷的脸,眼眨一眨还是会有水珠不停地掉下来,泪眼朦胧中方晨干瘦的手指递到她嘴边的烟也无力拒绝,机械地叼住,看着表姐帮她点着。 “心里不爽的时候这个东西是最管用的,”刚满二十的不良少女笑着挥挥手里的烟,玩味地盯着张美丽探试地吸了一小口之后立马咳嗽不止,大笑着坐在地上。 “要慢慢地吞进肺里,再从鼻腔里过出来,才有味儿啊!”方晨看她又是一阵咳嗽,笑得直叹孺子不可教,站起来裤子上的灰也不拍干净,扭着腰走了。 走了没几步瞧见一人,两眼放光:“小帅哥来看你姐啊?”对他抛个媚眼就走了。 张美丽斜着眼看那人,那么土气廉价的棉袄也穿得人模人样的,他除了那张脸还真没什么好。她问:“我爸和你妈结婚了?”这是她一直不敢问,却也最想知道的问题。 男生轻轻点了点头。 “办酒了吗?” 他摇头,过一会儿开口了:“就请了些朋友吃饭。” “哼,”她轻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想想又说:“虽然我妈是跟我爸私奔的,也有婚礼呢,不过就奶奶这边人参加了,还有结婚照,你看过没?” 他自然是没看过,也没有说话。 “那你现在算我弟弟吗?”她觉得这个问题特好笑,不想听他回答,夹着手指里的烟又吸了一口,新手自然是不敢往肺里灌的,只在嘴里过了一下就吐了,喉咙还是被呛到一点,轻咳不止。 突然一个黑影笼罩在她前面,她抬头瞧他,觉得满脸泪的自己真是狼狈死了。 孔铭把她手中的烟拿开,扔在脚边,说:“很难闻。” “管得着么你?”她站起来拍拍裤子,走回家去。 当晚张美丽一家住在奶奶家二楼,张成新因为她摔碗的事情说了她一顿,她也不辩解就听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钻被窝里闭眼睡觉。 张成新刚要骂她目无尊长,她悠悠一句:“奶奶讲我妈不好。”把他堵得没了声,过半天叹口气,给她掖了被子出去了。 他们一行在老家待了两天就回A市了。 第九章 其实夏雪情家境不错,长得靓,从小娇生惯养,考了大学后更是被宠到天上。可没想到这么宝贝的女儿未婚先孕,文凭没拿到,实在是家门不幸,失望震怒之下家里与她划清界限。 她年轻时候自恃甚高,拖着个小累赘也不愿做分配的辛苦工作,没有大学文凭自然找不到轻松高薪的好工作。夏雪情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即使是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也不躁,把儿子当宝带着,好穿的先给他穿,好吃的一定给他留着,连学校都要上顶好的。 后来孔明渐渐大了,她心里越来越焦急,没有过上预想中的好日子,年岁渐大的自己连找临时工都越发困难了。谁家公司愿意用一个年近四十缺乏工作经验又没有文凭的老女人呢? 所幸夏雪情看上去还不老,父母赐她的好面皮派上了用场。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觊觎她的美貌,但她瞧也不瞧上一眼。等她终于放下矜持的时候,她最美丽的年华已慢慢逝去了。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不断,但都长久不了,没人对她认真,也没人愿意养她和她的儿子。 那时候的孔明过一段时候就能家里看见不同的叔叔,那些人有的还算客气,对他笑笑;有的人直接就质问夏雪情:你怎么没说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那阵子夏雪情也不清闲,经常不在家。母亲不在家,伙食问题总得自己解决。夏雪情给他的钱根本不够缴学校统一的伙食费,老在外面小摊上吃又舍不得,他就去菜场买些便宜的、捡剩的菜自己回家做,时间久了厨艺就练出来了。 即使是这样,每当交学费的时候他还是要拖上好一阵子才交上,然后饿个几天呢。 张成新也是个傻瓜,当夏雪情发现这是个傻瓜之后,怎么会不使出浑身解数套牢他。然后在他相信又一次迎来了真挚的爱情时,她有意无意地往张美丽家里打“诉苦”的电话,向迟钝单纯以夫为天的徐默揭露她丈夫的婚外情,声泪俱下诉说她的痛苦,还哀求徐默不要向张成新摊牌,她会和他分手。 这边徐默因为丈夫的背叛苦痛不已,又要瞒着女儿,夜夜失眠,又紧张又害怕。那边她哭着跪着要张成新给她个名分,两人海誓山盟不离不弃,张成新被她被自己被爱情感动得不行,坚决向徐默提出离婚。挽留无效,恳求没用,哭闹都是徒劳,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徐默一下子垮了。 其实夏雪情并没有想到会把情敌逼疯,那个女人也太没用了吧,但事实已成她也无所谓。她只想自己,只想她寄托了所有期望的儿子过上好日子而已。 孔明大概知道母亲在干什么,却不清楚具体干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家原来有个女主人,后来这个女主人去了哪里,房子具体归谁他统统不知道,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就算知道又怎样呢?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算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有多无助,多为难,他又能怎样呢? 就算他亏欠了谁,也是和张成新的某些经济关系。这个女孩所有的痛苦,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把自己裹成个刺猬,恐怕连她自己都碰不得自己了罢。 张美丽眼睁睁看着少年熟练地一刀背猛击鱼头把鱼拍死,刮鳞,挖腮,除内脏,洗干净了扔进热好的油锅里。动作一气呵成,熟稔老练。就是表情匮乏,再加上他手上的动作,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叫:“喂!那是我的鱼!” 正在往鱼身上浇白酒的男生头也未抬,点了下头:“不是不要了么?” “谁说我……”好吧,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那是她买的鱼! “不要浪费,”煤气灶前他悠悠一句话又把她的反驳之语堵了回去。 的确,与其扔了浪费食物,还不如煮熟了吞进肚里。再说,这个人和她并没有最直接的仇恨,一方面她不想让他好过,另一方面不涉及原则问题她不会太计较。为了一条鱼争来争去,倒显得自己小心眼,就当赏他的好了! 张美丽释然,放弃了那条已经开始散发出诱人香气的鱼,满不在乎地盛了自己煮的饭,端了菜坐到饭厅去了。 孔明倒是也猜到她说服自己的理由,毫不在意。 除了看上去有些泛焦,刀工不太好,她做的菜应该不会太差吧……恶……好咸! 土豆洋葱炒青椒放多了盐,咸得张美丽赶忙跑开去倒水。番茄炒蛋味又太淡,几乎尝不出来。她持着筷子脸色变了又变,光是两个菜就这么失败。所幸还不算失败得离谱,多练练应该还是有提升空间的。 边安慰自己边把饭菜都倒在一起,一个咸一个淡,和一和就能将就了。 她正拌着自己已不成样的“猪食”,孔明也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看对面的菜色,特别是那盘正冒着热气油光锃亮有适当姜片葱丝点缀香气扑鼻的红烧鲫鱼,张美丽哼两声,闷头吃自己熟得发焦的菜……拌饭。 这人是什么个意思,做得一手好菜气她就罢了,竟然还把鱼放在两人正中间。存心和她做明显对比不成?张美丽吃了三分之一,一口气堵得再也咽不下,把饭菜倒个干净,气也气饱了。 男孩的脸长得秀气,连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夹菜的动作都很斯文好看。张美丽想不明白一个那样的女人,一个连交学费都可能不轻松的成长环境,怎么能养出这样一个富家少爷般优雅的人来。 这样的他,倒衬得她相形见拙,愈是难看。 盐真的放太多,嘴里还发涩发咸。她又走回去拿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搁嘴里酝酿了会儿才吞下去,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孔明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张美丽感觉到他抬头,也向他看去。 她此时已经很累了,不想再闹,只是很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张美丽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她看着他,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进去,只单纯地盯住一个物体而已。 好象从来没有过,这么安静的相处。 他却打破这份宁静,主动开口:“早说了,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逞强。” 她眉头微微一皱,反驳道:“与你何干?” “会麻烦到别人。” 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瞪视他:“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是你自己。” 他轻轻巧巧几句话又挑起她的怒火,忍无可忍,张美丽两手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到?如果像你,和你妈妈一样,只要伸手就有人给钱,只要靠着父母给好面皮博得人的好感,只要凭着天生的好头脑随便看看书做做题就能超过所有拼死拼活的学生,那么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的行为!?” 少年静静听着,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被母亲牵着鼻子走,她做什么都跟在后面,从来都没争取过该属于自己东西……”张美丽一口气多了那么多话,对这个麻木不仁的男孩的怨气一股脑倒出来,说到这儿换不上气,才感觉口渴。发觉自己又说了一堆废话,反正怎么说他他都不会有反应,也不会有感觉的。 跟这种人较真做什么?浪费口舌!她住了嘴,端着杯子走开去倒水。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后面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 “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结果呢?”心想他又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轻蔑地问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地,眯起了眼。 张美丽中午拎着从菜场买的菜回家,天天做,天天倒,一次比一次有进步,虽然还不是很美味,最起码现在已经可以全部吃完了。 冬天阴阴冷冷的,这天风大。她戴了棉袄上的帽子,低着头只看着路面急急忙忙往家走,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不小心刮到一个人。 她连忙道歉,抬眼看见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天气这么冷穿得还不多,发型理得奇奇怪怪,有的手上还叼着烟。被撞到的那个人凶神恶刹地盯着她,一看就是不学好的小混混,也不知是哪个学校的。 张美丽被盯得心里发毛,赶紧往家的方向走,脚步加快了许多。 幸好他们只是瞪瞪她,没真的追上来找麻烦。 身上的棉袄还留着股劣质烟的味道,她闻了又闻烦躁不已,暗骂那些男生实在没教养,不专心学习抽什么烟当什么混混。那长相,那气质,那穿着,再夹根烟,要多俗有多俗,要多土有多土,还自以为很帅似的。 就算当混混,也要当一个有素质的混混。比如他们学校陈初航那样的,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 这么胡思乱想的,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又站了两人。正像只狗一样强迫似地闻衣服的张美丽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想离他们远一点省得又撞上人惹了麻烦。 呦!还是认识的人嘿! 只有一个人她认识。就是那个高高瘦瘦,面部肌肉坏死,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欠扁的美少年。 还有一个,呃……是个美少女? 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人家的齐腰直发乌黑发亮一丝不苟,她的一把乱稻草迎风凌乱好似牛魔王;人家唇红齿白,皮肤细腻白皙得像嫩芽,她因为被大风吹得又是唇裂又是皴皮;人家就算穿着毫无设计感的校服也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她穿着厚重的棉袄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不被人认成动物园逃出来的熊猫就不错了。 总之,人家在上演校园青春纯情偶像剧,她这样的路人甲还是闪远点好。 漂亮的女生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孔明后面,脸上因为害羞显得粉扑扑的,咬着下唇也不敢说话,手上拽着什么东西。 美少年头也未回走自己的路,仿佛不知道后面跟了人。 张美丽过去吧,又显得尴尬,不过去在后面跟着吧,又像变态跟踪狂。 谈情说爱别在她家门口谈,母子俩都是个勾人的货色,影响多不好! 头皮一硬,直接就往家门口走,为个外人在这纠结也太不值了。 走近了,忽见那女生拽住孔明校服后摆,嘴上叫着:“孔……孔明……”那声音娇羞的,都要掐出蜜一样。 张美丽贴着墙走,目不斜视。 “这,这个……”美女递出手上的东西。 “说过了,”少年声音里全是不耐烦,“我不要。” “可是,可是偷偷给你都会扔掉啊……你好歹看看我的心情……”女生苦苦哀求着。 “所以说,你的心情,关我什么事?”冷冷的声音传来。 哇,这也太狠了吧!因为余小圆的关系,她也知道给喜欢的男生写情书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这样明显的拒绝,真是把人打击得心碎成片片。 这人到底长没长心啊!? 张美丽已经走到他们前面,掏出钥匙开院子门,忽闻身后轻轻的呜咽声。 心里暗叫声“不至于吧!”,开了门转过身去,就看见美女梨花带雨,捂着脸“呜呜”地跑了。 孔明依旧是冷冷的,看也不看跑走的女生一眼,向家门走来。 张美丽站着没动,抓着栏杆门的门边,等他快要走进来突然手一松,带弹簧的门“砰”地在少年面前关上。 两个孩子隔着门无语地对视。 过了一会儿张美丽扬起下巴,讥诮地看了远处一眼,恶意地说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说大话。” 少年偏了头,有点疑惑。 “要谈恋爱,就别站在别人家门口谈,”她拉长了声音,慢慢地说道:“你这样,会麻烦到别人诶。” 说完“哈哈”笑两声,极其爽快似的,得意非常地扬长而去。 少年愕然,站着愣住了,半天突然翘了嘴角。 冬日的冷风飘过几乎未闻的一声“呵”。 第十章 孔明挨不过妈妈三番四次说服,终于答应和张成新一家回老家过年。 其实张美丽也不想回去,倒不是因为和张家人关系不好,任何一个人遇上像她家这种事,都会不知用什么脸来对面众亲戚。但张家家教严谨,她作为张家颇得宠一个孙女,过年不见人影显然是很不合礼数,是会被长辈斥责的。于是她整日惴惴不安,就怕回老家做了失态的事情。 家里最轻松的恐怕就是张成新了,什么心理负担也没有似的。 回老家当天早上,其他人都早早收拾好了上车,就只有张美丽慢吞吞地不慌不忙。最后张成新受不了下车到屋里捉人,她懒洋洋地抬起红通通的双眼说:“昨晚又去了趟医院,现在困死啦。” 张成新满腔怒火被她这无声的抗议浇焉了,只好又催促一遍,把她的行李拎走了。 张美丽大摇大摆跟在后面,刚看见车就皱了皱眉。副驾上物是人非,令人生厌的女人坐在那里。后座比往年也多了个人,胳膊肘撑在玻璃窗上,两条长腿憋屈地曲在狭小的空间里。 她拉着张很不爽的苦瓜脸坐到后座右边,靠着车门,和少年隔得远远的。 没多久就感到困了,张美丽坐直了睡,睡着睡着头歪到车门上,车体一颠簸她的头就“咚”地撞在车窗玻璃上,然后“嗷”地被疼醒。 张美丽捂着额头叫痛,愤恨地斜眼看旁边一直撑着下颚看窗外的男生,跟张成新抱怨没法睡觉。 这点小事,张成新开着车叫她自己想办法。 张美丽气呼呼地接过张成新的外套,满脸不高兴地瞟了纹丝不动的男生一眼。 夏雪情回头笑着说:“明明往边上让一让,让姐姐睡觉。” 孔明这才朝门边又挪了挪,本来就没占多少地方的他几乎贴到门上去了。 “谁是他姐姐!?”张美丽没给她面子,摆好靠垫躺下,头对着车门,上半身躺在车座上,盖好外套,眼一闭慢慢睡着了。 男生无意中转头瞄见她的睡相,随即又淡淡地望向窗外风景,眼神却有些微闪烁。 虽是离A市不远的小城市,也要五个多小时车程。张美丽途中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没多会儿又睡,朦胧中换了个姿势,膝盖碰到什么柔软的物体,那东西微微动了下,没躲开,又不动了。 车一直开到张美丽奶奶家小巷子的巷口,张成新停了车转身去叫醒女儿,一看到她那睡得香香甜甜的样子就乐了:“这小孩,还是睡着了省心,看着真乖。”说着去推她,然后和夏雪情下车到后备箱拿行李和礼物。 张美丽刚睡了好长时间,还躺着伸了个懒腰,懵懵懂懂地揉眼睛。突觉头顶一片阴影,睁眼一瞧,孔明正伸了长胳膊笼在她正上方拿放在后窗上的包,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扑闪着黑影,柔软的脖颈上突出的还属于少年的喉结,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男孩拿了包,目光扫过她,一声不吭下车去了。 倒是她僵在车上惊出一身冷汗,也、也许她是被方才那片修长的阴影吓到了罢,好有压迫感。 她下了车后手里又被张成新塞了两个礼盒,再看看那男生手里只提了自己的包,心里有不服气也忍下了。毕竟不算自家人,让他提着东西也很奇怪。 奶奶家老旧的两层小楼还是政府发的,老远就看到小院子亮着灯。张美丽有些怕见亲戚,却不得不见,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然后就听见院子门口有个人在喊:“大舅好。” 张成新应了一声就进去了,站门口那人瞅着跟在后面的夏雪情进去,什么也没喊,倒是看见第三张漂亮的脸时不由得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张美丽心想这女人还算有良心,徐默虽不是张家的媳妇了,随便喊别的女人也很别扭。 “嘿,见了表姐不打个招呼?”门口那人见她冷着脸进门来,带着一嘴的烟味笑着说。 张美丽上下打量一番,还是那样,细骨伶仃的身材,挑染着好几种颜色的头发上夹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发夹,大冬天穿着一件翠绿的短外套,低腰牛仔裤上松松地挂着叮叮当当的腰链,涂着深紫色指甲的手指夹着三块钱一包的便宜烟——总之,说她不是太妹都没人信。 “一年没见,你还真是把颜色发挥到极至哈?”张美丽撇撇嘴。 “不好看么?”方晨转身摆了个pose,“我男人都说好看。” 张美丽望天,这个“都”是指什么意思? 方晨其实只比她大两年,是张家唯一的外孙女。张家一女两男,方晨的妈妈是大姐,张成新是第二个,下面还有个小叔。方晨从小学习就不好,高中没上就上了职校,天天在外面混社会,家里管也没用。只有张美丽,是重点高中的优等生,再加上爸爸做生意赚钱多,自然在张家是最得宠的。 方晨灭了烟,趴在她肩上跟着进了屋,跟她咬耳朵:“我听我妈说大舅的新老婆长得挺漂亮,没想到带来的男孩这么正点……啧啧……”她舔了下嘴角,口水拉拉地问:“我可以吃掉小弟弟吗?” 张美丽毛骨悚然地望她一眼,表示请随便处置。 “哈哈,我开玩笑的,哪能呢?手头上的我还忙不过来,”方晨大笑地拍她后背几下,钻进厨房讨东西吃了。 张美丽勉强扯开笑脸,忙着和亲戚们打招呼,余光看见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少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低着头。她的小堂弟在他旁边摆弄晚上要点的鞭炮,眼睛却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个不认识的新客人。 不知怎地,张美丽心里叹了一声,懂了他为何执意不肯来了。 她也不明白,明明他的身份如此尴尬,为什么夏雪情一定要他来。难道是声明自己的地位么? 年夜饭还是像往常一样吃,没有因为少一个人而有任何改变,也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所拘谨。大家都好象约好了似的,统一地没有提到“徐默”这个人。倒是不懂事的小堂弟,环视了一周问“二妈呢?”,很快被三婶用一口狮子头堵了嘴,小孩子有了吃的就什么都忘了,一桌子大人也装什么都没听到。 只有她自己,强装笑颜的嘴角撑不住了,眼眶忽地一热,低下头拨了好几口菜,抬起头又是一脸笑容。 张家人不多,爷爷早过世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也就一桌,几个小辈被安排坐在一起,孔明自然就被要求和“姐姐”挨着。本来他话就不多,顶着张让人看了掉下巴的脸,别人客套地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每句不超过五个字,菜也是转到跟前夹一筷子,一筷子能吃好久。张美丽有异常,别人看不出来,敏锐如他很快觉察出来了,手上也是一僵,不知不觉吃得越来越慢,几下之后再也吞不下东西了。 到这种地方,他也不舒服啊。 这些不认识的人,嘴上在跟他客套着,毕竟不是自家人,怎么也显得他很格格不入。平生第一次,他坐立不安起来,若不是被安排在张美丽旁边,他说不定早就找借口离席了。再怎么关系不好,身边这家伙,也是相处了半年的人,比这些面目不清的人要好相处多了——他是这么想的。 吃完年夜饭,一部分人被小堂弟拖到院子里去放烟火,一部分人坐在电视机前等春晚,家里几个女人忙着收拾碗筷,夏雪情一动也没动。张成新剔着牙对女儿挥挥手:“去帮奶奶洗碗。” 往年她也是作为家里的好榜样,爸爸的乖女儿去干活的,今年被这句指使说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想发作又看看这些亲戚,硬是压下怒火,默念“不能当众出丑不能当众出丑”,乖乖地进了厨房帮忙。 她奶奶早就想找机会和她谈话,她最喜欢张成新这个有出息的二儿子,心里自然也是向着自己儿子的。张美丽站在洗碗槽边洗碗,她就在边上抹抹切菜板,擦擦油烟机,嘴上对张美丽说:“你爸那事,不能完全怪他。” 张美丽手上动不停,“恩”了一声。 “你妈身体弱,又爱玩,你爸回家她就老在外面打牌,哪个男人受得了?” “呵,”张美丽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再说,他们是协议离婚,房子都给她了,钱也贴了些。她后面又出事,这个谁料得到?你爸哪里想这样呢?” “奶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她委婉地堵老太太的嘴,实在是不想再听了。 张家奶奶以为她想通了,话匣子就开了:“就是咯,当年你爸你妈在一起,我就不同意。你妈工作又不好,她家里也不同意,什么重担都是我儿子挑。她还不体谅着,老出去玩,前几年就说过她,她自己心里也晓得。离婚的时候还当她想开了,哪个知道不声不响地发了疯……” “哐当”一声,手上碗在洗碗槽里砸出好大的声响,也不知破了没有。张美丽浑身发抖,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三两下除了围裙扔在一旁,逃也似地跑出院子,在小巷子里还挤到一个人,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一口气跑到外面大路边上。 她怕她发出一个声响哭声就会破碎地从齿缝里溢出来。 烟味从她身边飘散开来。 “乖小孩,要来一根么?”方晨蹲在她身边,把玩着手上一块钱一支的打火机。 张美丽抬起因为干涸的泪痕而紧绷的脸,眼眨一眨还是会有水珠不停地掉下来,泪眼朦胧中方晨鸡爪般的细手指递到嘴边的烟也无力拒绝,机械地叼住,看着女孩帮她点着。 “心里不爽的时候,这个东西是最管用的,”刚满二十的不良少女笑着挥挥手里的烟,玩味地盯着张美丽探试地吸了一小口之后立马咳嗽不止,大笑着坐在地上直抖。 “要慢慢地吞进肺里,再从鼻腔里过出来,才有味儿啊!听话的小孩,”方晨看她又是一阵咳嗽,笑着直叹孺子不可教,站起来裤子上的灰也不拍干净,扭着干瘪的腰走了。 走了没几步瞧见一人,两眼放光:“呦,小帅哥,来看你姐啊?”抛个媚眼就走了。 张美丽斜着眼看那人,那么土气廉价的棉袄也穿得人模人样的,他除了那张脸还真没什么好。她问:“我爸和你妈结婚了?”这个问题,是她一直不敢问,心里有数,却也最想知道的。 男生木然地点了点头。 “有婚礼没有?” 他摇摇头,过一会儿开口了:“请了些朋友吃饭。” “哼,”她轻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想想又说:“我爸妈还有婚礼呢,就奶奶这边人参加了,还有结婚照,你看过没?” 他自然是没看过,也没有说话。 “那你算我弟弟吗?”她觉得这个问题特好笑,不想听他回答,夹着手指里的烟又吸了一口,新手自然是不敢往肺里灌的,只在嘴里过了一下就吐了,喉咙还是被呛到一点,轻咳不止。 突然眼前多了个黑影,笼罩得她都见不着灯光,她抬头瞧他,觉得满脸泪的自己真是狼狈死了。 孔明把她手中的烟拿开,扔在脚边,说:“很难闻。” “管得着么你?你是我的谁?”她站起来拍拍裤子,走回家去。 当晚张美丽一家住在奶奶家二楼,张成新因为她摔碗的事情说了她一顿,她也不辩解就听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钻被窝里闭眼睡觉。 张成新刚要骂她目无尊长,她悠悠一句:“奶奶说我妈。”把他堵得没了声,过半天叹口气,给她掖了被子出去了。 回到家后,她还是一个人在家看书,张成新和夏雪情白天难得在家,孔明正常去学校看书,她也乐得轻松,饿了就自己解决。 到了晚上,她写题写累了,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想到自己晚饭还没吃,不想开火,就到小区里的便利店买东西吃。 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只见离家不远处聚了一群人。放眼一看颇为头疼,那风清云淡的男生,怎么三天两头惹麻烦?前几天是一美少女,今天又是谁!? 恩?全是越宏的校服。都是越宏的学生? 那些人怎么觉得眼熟呢? 高瘦的男孩一手背着书包,一手插在口袋里,仿佛围在他四周的那些不良少年都不存在。 “你是不是叫孔明?”为首的那个膀大腰圆的男生问他。 一般武侠小说中,龙套就是蠢。明明知道对方是谁,还偏偏带着一副“我来找茬”的表情确认一遍,紧接着下一秒就被人干掉。 孔明也知道他是来找茬的,压根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 “阿全,就是他啦,我们学校有名的小白脸,谁不知道?” “对呀,上回你看上的马子不是追他追到这里了吗?我们都看到啦!” 他那些狐朋狗友连声应和着。 张美丽只听远处那些人吵吵嚷嚷,又听不清吵些什么,一时间吓得不敢上前怕踩到老虎尾巴。 “哈哈哈,你们听他名字,多奇怪!”为首那男生大笑起来,却马上变了个脸,“整天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爽!”说着一拳挥上来! 他身后的一个小混混手痒痒,看老大动手也跟着挥拳而上。 孔明黑瞳眨也不眨,头一偏堪堪躲过阿全那一拳,却被后面那小子偷袭得手。这一拳下了十足十力气,正好打在他嘴角,冲得他倒退两步,端正的脸被挥到一边,等了半天才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眸闪了闪,盯得面前的不良少年心里发毛。 阿全被看得发慌,刚才又没得手,不禁大声训斥手下:“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们插什么手!?臭小子!你看什么看!?”说着冲到孔明,一手拎起他的衣领,倒退几步,猛地把他按在水泥墙上。 躲在暗处的张美丽没看清他们是怎么动作的,只见其中一人一拳揍中孔明,暗爽不已,心想小白脸就是小白脸!以后就是要找老公,也要找个强壮结实能动手脚的,他不听话就叫老公揍这厮! “你胆子不小,恩?敢跟我争女人?”阿全一胳膊压住孔明,想起越宏二年级的级花理都不理自己,却追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男生跑,就咬牙切齿,说着抬起一条腿就要狠狠踹向他腹部。 与此同时,身下的男生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阿全的脖子! 脖子被这么一掐,阿全气都透不过来,全身都软了,挣扎着要扒开孔明纤细的手。 谁知那看上去羸弱的少年力气一点都不含糊,他怎么推、怎么拽都拉不开他的手,反而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他们两人处在角落处,阿全又比孔明壮实,旁人在外面看来,只以为阿全压得孔明动不了,却不知暗处孔明已经把那男生掐得快吐了。 张美丽爽完了觉得不妙,这情况下去这群人不会轻易放了那小白脸,万一事情闹大了,夏雪情又得哭爹喊娘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反正她儿子受丁点委屈,她就天塌的样子,别人都不得安稳。 “喂!你放学怎么还不回家?爸妈马上来了,”一个女生拎着一塑料袋走出来,看见人群里的人,对他喊道。 “你是谁啊!?”马上有小混混冲她喊,“别管闲事!” 这么一喊张美丽想起来了,不就是前几天她不小心撞到的那群小混混么? 她又不是笨蛋,前后一联想,就想通了:孔明泡了人家老大的女人,正主找上门来算帐了。 “我是他姐!爸妈就在后面,我喊他回家怎么叫管闲事?”张美丽壮了壮胆,冲着他们顶回去,然后走进人群,想把“弟弟”“解救”出来。 孔明眸子闪了闪,在暗处放开手上的混混小头目,猛地把那人一推,一把拽过张美丽就跑! 阿全的脖子终于解放,咳嗽不止,差点气都提不上来。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一边咳嗽一边喊着要追。 哪里还找得到人影? “呼呼呼呼……”张美丽倚着家门大喘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得指着男生骂道,“你,你住别人家里就老实点儿!别三天两头惹事!”手上抖一抖,袋子放不开,“还不松手?吓傻啦!?” 两人勾着袋子的手这才放开。 她又看他两眼,问他:“你知道医药箱在哪不?” 男生走向沙发,从水壶里倒了杯水喝一口,喝了一嘴血腥味。 张美丽白他一眼,不知道也不吱声,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血,被夏雪情回来看见又得小题大做。只好自己去翻医药箱,找出来往他面前的茶几上一扔:“自己弄一下,然后把东西收好。” 正说着家里电话响了,电话就在茶几上。张美丽接起来,听到声音马上眉开眼笑:“团子啊,新年好!”是她好朋友余小圆打电话来拜年。 孔明坐在旁边打开药箱,里面五花八门,他拿起一枚创可贴撕开,摸了下嘴边痛处就要往上贴。 正好被兴高采烈和好友聊天的张美丽瞧见了,立马咧嘴竖眉,“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这么搞非得化脓,没常识的白目男! 她用一边耳朵夹住话筒,蹲在他前面,找了酒精棉,用镊子夹了给伤口消毒。酒精沾了伤破处是会疼的,男生皱了眉,倒也没躲,乖乖给她弄。 张美丽听着余小圆跟她诉苦,那丫头别的没有,就是笑料多,听得她前仰后合镊子差点拿不住。 她太专注和朋友的谈话,自然是没注意到眼前的男生一双清澈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什么。 目不转睛。 第十一章 伤口用酒精消了毒,张美丽把镊子往边上一搁,从茶几底下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他,然后转过身继续自己的电话。 孔明持着镜子愣了一下,这么女孩子气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拿,一时间有些茫茫然。直到张美丽感觉到他没动,转头瞪他一眼,意思是嫌他磨磨蹭蹭待边上碍事,他才拿了刚才撕开的创口贴对照着镜子贴正位置。 刚贴好当口,一只小爪子迅速伸出来抢回镜子,又藏回茶几底下。他又怔了一下,目光瞄过去只看到张美丽那因为欢快而不停晃动的后脑勺,对她自己刚才的举动竟是装没做过一样。 不知怎的,他就觉得好笑。 暴躁,又记仇,还有那么点娇纵,频频牵动他笑神经,不知她真是搞笑,还是,可爱? 小时候妈妈不好好工作,常在家里,看着他学习,成绩有点下滑就没好脸色;后来交了男朋友,经常找不见她人,租来的那点小房子里,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真正闯进过他的生活,也没有人会了解到他冷漠外表后的孤单。 他是习惯性和外人保持距离,也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刚才拉过张美丽跑回家,指尖划过那个温热的掌心,手指和手指纠缠了一下,才心慌意乱地滑下去拽住了便利店的塑料袋,女生紧张的轻喘声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孔明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很多年后他仍然没办法回答是何时开始爱上她,就好象看了十几年的菜地里突然开出了一朵玫瑰花,除了不知所措根本无法仔细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过年几天,张成新不怎么忙,中午也能在家里看到他。 “呦!你做的?”一天中午,张成新凑到正在做菜张美丽跟前。 他早知道张美丽在家里自己做菜,所以并没有吃惊,但亲眼看见还是头一回。 “恩,”她第一次做糖醋排骨,味道竟然还不错,看来她还是蛮有天赋的,“尝尝?” 张成新美滋滋地要伸手拿,被她塞了双筷子,以前徐默在家就不许用手拿菜,张成新没被管好,张美丽是学上了。 张成新尝了一块,赞赏道:“不错!恩……我女儿可以嫁人了。” 毕竟还是女孩儿,张美丽哭笑不得,捶他一下,嚷嚷:“谁要嫁人?乱说。”这么一捶,小女儿娇态必显。 余光瞄到站在那边的瘦高身影,笑吟吟的脸立马就沉下来了,默不做声地盛菜。 如果不是遇到那样的事,她应该是个乐观、活泼的普通高中女生,向父母撒娇,嬉笑打闹,幸福美满。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没办法整日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本性并非如此。 只要一看到硬闯进她生活中的那两个人,她心里就像长了棵毒草,一天一天长大,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毒死别人。 张成新又笑着说:“夏阿姨今天不在家,你多加两个人没问题吧?”说得是疑问句,其实她心里清楚是肯定的口气了。 父亲都开口了,她吃的、住的、用的,都是他给的,她有什么资格说“不”?若是赌气不肯,倒显得自己小气。但那个人嘛……眼睛又扫了下进厨房倒水喝的男生,他正拿着水杯走出去,对这边的谈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切!他不愿吃,她还不想给呢! “孔明,来端菜,”张成新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年,把两个盘子递给他。 要跨出门的脚步收回来,男生也没有反对,接过盘子端出去,摆好后刚要回自己房间,又被张成新叫住了:“上哪去?来吃饭了。” 人家不乐意呢,不要强求呀。张美丽心里嘀咕着,自己也不乐意,坐在那挑衅地望向他,然后瞪着眼看他转身坐在自己对面,拿筷子,夹菜——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小拳头捏起来又松开,又窝了一肚子火。 张成新看自己女儿怎么看怎么顺眼,成绩好,听话,能干,虽算不上美女也不影响市容了,再说她还没到打扮的年龄。越想越得意,忘形了就来摸她的头,还问孔明:“我女儿菜做得怎么样?” 男生吃饭慢条斯理的,动作好看斯文,听到问话慢慢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筷子拨了拨手边两根骨头,才说:“有进步。” 张美丽因为厌烦那种把她当小孩子的抚摩正忙着躲张成新,听到这话一个激灵没躲过去,让张成新摸着了,她就顶着她爸的大手怒视着对面那人,心里问候他八辈祖宗。 讽刺她第一次做菜那个卖相是吧?吃了人家东西还不心存感激,这人心肝脾肺肾都被狗吃了! 持起筷子“啪啪啪”几下,把放在桌子中间的菜全部拖到自己跟前来,还奉送白眼一枚,女孩那点心思全被自己针对那人看透了。 孔明也不在乎,他人长腿长胳膊长,稍微伸直点夹过去,依然自在优雅。 张美丽像看门狗似地盯着他的筷子,仿佛他再接近点就要咬人,因为皱眉而揪起来的鼻尖有点可爱。 倒是张成新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连声问:“有进步?人家夸你你气什么?”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桌上一片寂静,这顿饭也算是“平安”度过了。 晚上夏雪情回来,张美丽坐沙发上看电视,耳朵里听她和张成新对话,大概是去找朋友玩了。这种靠着男人的角色,竟然还有朋友,只怕也是一路货色,极品不都扎堆么? 到晚饭的点,张成新叫女儿过去吃饭,那女人做的东西她当然不肯,推脱着说不饿,手边上就接了个电话。 “喂?啊,你呀!恩……你等等……”她把话筒搁一边,飞快地跑上楼,张成新在后面问是谁就甩了句“同学”,然后又拿了一叠卷子“噼噼啪啪”飞奔下来。 打电话来的那个同学,和她交情没余小圆那么好,平时坐得近,两人成绩都拔尖,一个英语强点,一个数学强点,经常在一起讨论题目的。现在快开学了,这同学就打电话来请教假期作业上的英语题了。 两人对着电话讨论了一阵,把双方的问题都过了一遍,最后同时卡壳在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上。 “你也没算出来?我也是呢,”张美丽咬着笔头颇为苦恼,这道题绝对有竞赛题水准了,他们文科生数学本就不擅长,那个同学都解不出来她就更没辙了。 两人又把各自想法交换了一下,还是没解出个所以然来,张美丽笑说:“我们命苦的,人家美女有高才生亲自指导,我们连问都不知道向谁问去。” 她说得是他们学校三班的有名的美女追高才生林唯的事情,两人还经常在一起自习。这事在年级里挺轰动,人家又高调,人人都知道。 那个女同学也知道她讲的什么,呵呵地笑,应了几句就挂了,约好有进展再联系。 张成新看女儿这么好学,骄傲之余也很关心,正吃完了饭就靠过来,要拿她手里的卷子看:“是什么样的题目呀?我瞧瞧。” “诶呀,”张美丽的作业被他拿走,心里正烦着题目解法没头绪,不耐烦地说,“你看了也不懂。” “我不懂总有人懂吧?”张成新说,“这边不是现成的全国数学竞赛得奖者么?让人家给看看。”又是祈使句。 啥?小白脸拿奖了?那这题目万一对他来说太简单不是刷了她面子? “不要……”她伸手要拿回她的卷子,不想让那人看笑话。 “有问题怎么能捂着?”张成新很不满意,叫那刚吃完饭要起身的孔明过来,“你帮我女儿看看这题。” “谁要他看啊!?”张美丽火了,她正坐在沙发前的地下,拿茶几当桌子,窝成一小团她觉得有安全感。可这姿势让她够不着卷子,挥了半天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作业落到孔明手上。 张成新回头唬她:“吵什么吵?有人教还闹,虚心好问没教过你?” 什么虚心好问啊!?张美丽一阵头晕,敢情她这一问还欠了他的?那她还能要求他把她做的东西还来? 张成新拍她两下,她眼巴巴看着他走远,接着眼前座位上换了个人。 她戒备地望着他,想把卷子抢回来又控制不住想知道解法的欲望,一嘴火药地声明:“是我爸让你看的,不关我事。” 男生脸上没表情,坐在沙发上把题目浏览了一遍,就拿起她的笔在演算稿上写起来。 其实就算平时站着,她也得把头仰起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但现在她坐在地上,他坐在高处,她有种被俯视的感觉,这让她不舒服起来。 正别扭着,孔明把笔和纸一推,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好了?”惊讶于怎么这么快,她急忙去看那演算过程,男生的字体也很漂亮,和那双手相得益彰。话说字如其人,真是不假。 解题过程很流畅,答案也貌似靠谱,她顺着一步一步看下来,没几步就卡了——虽说完美,那是给改卷老师看的,她这不懂人士,就这点精简步骤还是不懂的。 偷偷地瞟了男生几眼,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新闻,似是没在意到她的踟躇。 此时张美丽的求知欲完全超越了她的自尊心,磨磨蹭蹭地把稿纸慢慢往那边推,希望这动作能暗示到他。 修长的手指很快伸过来,差点把她吓一跳。男生拿过她的笔,笔尖在她刚才看不明白算了又算的地方点了一下,把省略的步骤写在旁边。 “这样吗?”张美丽嘟囔着,看着稿纸计算着,手在茶几底下摸,摸出一个果酱面包来。 自从徐默不在家,她就成了田鼠,喜欢囤粮食的那种。现在她饿着也没人问,自然不能亏待自己,家里到处囤了吃的,哪儿都能摸出东西来。懒得做饭了就那这些填肚子,或者不饿就不吃。只是长时间吃这些,还有一顿没一顿的,胃病是落下了。 她边啃着面包边看题,不懂了往旁边一推自然有人解答,这一刻倒也是安宁平和。 吃着吃着突然觉得嘴边凉凉的,舌头一伸舔到点草莓酱,怕没舔干净用一根手指抹了下,习惯性放嘴里吮。这毛病怕是小时候落下的,这么大了还没改好。 这边她正津津有味地吮着食指,一偏头余光正巧和孔明扫过的目光对上,男生立刻把视线投在电视屏幕上,她含着指头不是个滋味,尴尬得很。 悻悻然放下手指,收拾了卷子稿纸站起来,鼻子里“哼”一声,目不斜视,走得匆忙,还打个踉跄。 等她走得没影了,男生紧绷的背微微弯下来,几乎难以听见地舒了口气,不知怎地,耳根一点点烫了。 第十二章 “夏阿姨的儿子,他们学校要保送他去清华。” 张美丽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也不觉得惊讶,含着学校食堂的带鱼撇了撇嘴。 只要那家伙能滚远点,保送他去火星都不关她事。 张成新见女儿闷不吭声低头吃饭,教育目的貌似没能深入,又说:“你看人家,天生脑子就好,竞赛一拿奖,马上有学校抢着要了。更何况他各方面都不错,不偏科的。你看看你那数学……” “那是啊!生他的那个也精得很呢,不像我妈,脑子不好使连找男人都看走眼啊,”张美丽被他这种对比式教育搞得很火大,整天唧唧歪歪“孔明孔明”的,反而一点教育意义没达到,她抵触心理越来越强。 张成新被她拐着弯讽刺,马上表情变得很痛苦很无奈:“美丽啊,我和你妈……” “我下午两点要上课,还有别的事没?”她吃完饭擦擦嘴,打断他那套耳朵快要听出茧子的悲情解释,问道。 “……没事,就来看看你,”张成新把话咽下去,说,“还几个月就高考了,准备得怎么样?” “恩,”她敷衍地点点头。 “打算考什么学校?” “考完再说吧,”张美丽搪塞着,拿了书起身,“我回宿舍了,你也回去吧,别老来影响我。” “对了,”她走两步又回头问,“那谁,还是拾掇拾掇准备去北京了?” “没有,他不上数学系,要自己考。” “靠……”张美丽很是失望,有保送还不快滚,诅咒他高考滑铁卢哦! 对于想上的学校,她的确是有考虑过。以前她还想趁着年轻考到远一点的地方,借机多接触下外面的新鲜事物,但是现在……她还是想待在A市,这样看妈妈也方便。那个家里,除了她常去看望,张成新去看一次夏雪情都会闹脾气,她若是一走半年,天知道又发生什么变故。怎么想都不放心。 A市的大学不少,够得上重点的却只那一所,但依她现在的成绩要上还是有点悬,所以她这半年格外用功,拼了命想考那学校了。 这心思,是对谁都不能讲的。所以张成新问她她糊弄过去了,她的意愿是容不得其他人插手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早一个星期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复习,张美丽便也回了家。 虽然快考试了,她还是捧着书背得焦头烂额,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而家里另一个高考生,倒是比她轻松很多。 “你,能不能别看了?吵死人了!”张美丽手里握着话筒,瞪眼望着坐在边上看电视的某人。 没错,理科生越到考试越轻松,他们文科生却恨不得把书吃进去才保险。 再说,手头上的数学也是大难题,简单的题目她没问题,但万一遇到难题就麻烦了。 和同学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张美丽苦恼地咬指甲,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师打电话,男生伸手把她手里的试题拿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突然说:“不会。” “哈?”张美丽瞪大了眼。 “我也不会,所以,别想了,”孔明关了电视站起来。 张美丽顾不上跟他生气,疑惑地看向题目——这题真的难到连他都不会做? “还有两天,早干什么去了?”男生瞟她一眼,淡淡地说,走开。 什……什么……她当然是抓紧一切时间研究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啦,哪里像他一样,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干! 张美丽被他激得跳脚,后面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的确过于紧张了一些,都学了三年,也不差这最后一两天。干脆把习题扔一边,不看了。 一直考到最后一门她心态都很平和,也没有遇到想象中很难的题目,总的来说,是超常发挥了。 “答案,你们两个小孩对一下,”张成新进门就拿着报纸递给正在端汤的张美丽,她除了围裙,抽出文科的,把其他的扔在茶几上。 男生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以前也没发现这人这么爱看电视,现在没事就黏在沙发上,张美丽暗想,瞄了他一眼继续看报纸。 孔明也拿了报纸,也打开了看……除了考试相关,直接翻过去看别的版块。 夏雪情倒是格外关心,晚上回来就缠着儿子问结果,他说:“考得不太好。” 张美丽听闻心里乐翻了,考砸了好哇!考砸了把他流放到小旮旯里读书去,永远别回来才好。肯定是考得太差了都不敢面对答案了。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张美丽抱着答案算了又算,翻了不少往年的资料,趁张成新不在家,咬咬牙才报了A市那所名牌大学,自己偷偷交了。 “什么!?你报了N大!?”张成新一听她报了那所学校,大吃一惊,站在她房间门口直嚷嚷。 张美丽理所当然点头。 “你都不跟我商量下?”张成新怒道。 “是我上学,当然是我决定,”张美丽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推,正巧看到男生站在外面走廊上,上身简单的白T恤,一条最普通的牛仔裤衬得腿又直又长。明显是刚洗完澡要回房的样子,正用毛巾擦着湿湿的头发,一双美目看向他们这边的争执。 “孔明,”张成新看见他,问道,“志愿了填了没?” 男生摇摇头,走进房间把门关上。 “你要是落榜怎么办?N大的分数线那么高!”张成新又在担忧。 “都算我的,你就别管了,”平时不怎么管,这种时候就拿家长的样子压她。 张成新也拿她没辙,第二天又跟她提出去旅游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出头,出去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父女俩抱着旅行社宣传单研究半天才敲定了去海南。 “你找到一起去的朋友没有?”张成新问她。 一说这个她就发愁,从个性上来说,她不自闭,人又好相处,普通朋友不少,但毕业旅行么……还是和余小圆这种挚友去才有意义呀。可是余小圆那个笨蛋,高考没考好,被她妈罚在家里“面壁”悔过。 “美丽啊,我家的家务全包给我一个人,我妈好心狠啊!”光听电话里传来的抱怨声就可以想象到那丫头苦着脸擦地板的惨状,张美丽想想就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就成了苦笑,她倒是还希望妈妈能逼着她做家务呢…… “要不,你和夏阿姨的儿子一起去吧?他也刚毕业……”张成新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找到人,给她出主意。再说,他本来也打算让两个孩子一起去旅行的,否则夏雪情背后又得说他对她儿子不好。 “和他?”张美丽冷笑,“钱谁给?你凭什么帮他给钱啊!” “也没多少钱……” 张美丽气得要吐血,猛地站起来宣传册撕两半,厉声说道:“那谁都别去!给你省钱行不行!?”然后把碎片扔张成新身上,气呼呼地走了。 结果几天后,她还是收拾行李一个人去了海南。 其一,孔明表明他找了份超市临时工的工作,不去旅游;其二,张成新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哄了好久,后来干脆到旅行社帮她把名报了,交了钱把飞机票硬塞给她,真诚地祝她玩得开心,张大腕儿这才不情不愿昂着头拖着行李箱去赶飞机。 那个岛,蓝天白云,张美丽常常在自由活动时间一个人在沙滩上坐好久,别人忙着拍照看景,她静静地看着碧蓝的大海,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 又或是想得太多,大脑反而一片空白。 纪念品也没买多少,她亲戚不多,极好的朋友有限,带了点特产就算完成任务了。 景点里有些小商小贩胸前挂着小篮子向游客们兜售货品,要回家前一天,张美丽被一个特能唠的大妈缠得没办法,只好十块钱三个,买了三个椰子壳做的钥匙圈。 那椰子壳正反两面是刻了字的,张美丽随便抓了三个,就随手扔进包里。第二天到飞机上拿出来一瞧,每个上刻得字还不一样。 一个正面写:心想事成,反面:一帆风顺;一个正面写:事业有成,反面:步步高升;最后一个正面:福如东海,反面:寿比南山。 张美丽举着钥匙圈嘴角抽搐一下,心想这玩意儿恐怕得自己捂着,这祝福词没创意不说,还有点二。 就那个寿比南山,让她送谁去? 下了飞机没人接她,她一手一个行李箱,胳膊上一个拎包,还有一手拖着海南打包了一箱的热带水果,好不容易把东西弄上计程车,人也快瘫了。 到了院子门口,张美丽一个人站那里,看着一箱水果没辙,半天才深吸一口气一手晃晃悠悠把箱子扛起来,艰难地拖着行李箱往家门走。 走着走着,手上突然一轻,就眼看着箱子“飞”了起来,呆在原地,直到箱子完全移开才看到眼前那张清丽的脸。 男生面无表情搬着箱子就走,走了几步张美丽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喂!你……”一直追到家门口。 “开门,”孔明两手捧着沉重的箱子说。 张美丽愣了一下,看他一眼才去掏包里的钥匙,印象中这人除了校服,夏天也就两三件T恤换着穿,颜色都被洗得发白。好不容易熬过高中,很多家长都让小孩出去旅游放松,他却去打工,其实……若他不是那女人的儿子,她还是同情他的。 正想着,手摸到家门钥匙,把钥匙拿出来的同时带出来一个东西,“啪”地掉在地上。 张美丽暂时没去管它,打开门拖着行李走进去,回过身去刚要捡,那东西已经被另一个人拿在了手上。 她定睛一看,认出是那十块钱三个的钥匙圈,刚想要回来心念一动,脱口而出的是:“你旅游过吗?” 男生抬眼看她,又垂下眼帘,摇摇头。 “给你吧,别还我了,”她说,再没看他,把水果箱拖进屋。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怔,又握紧了那小小的椰子壳。 晚上张美丽趴床上看她的战利品,从包里掏出另外两个钥匙圈,顿时大汗。 一个是心想事成,一个是事业有成…… 第十三章 “虽然被分配了,但总算是险上啦!”去学校拿录取通知单的时候,她的班主任是这么说的。 N大最牛最热门的专业是法学和商学,所以张美丽估计自己的成绩会过录取线不多,被分配到其他冷门专业也说不定。 所以,她的通知书上印着不太冷门的英语系,应该庆幸吗?其实能考上已经是很不错了。 至于家里那个也是高中毕业的家伙,今年的高考状元,报纸上欢天喜地地登了名字,这样也叫“考得不太好”——太欺负人了。 那人除了打工就是待在家里,考生最关心的通知书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不过这样的成绩,当初放弃保送要自己考,任何学校什么样的专业都能上了吧,还真是有自信呢。 拿着录取通知单回到家,已经傍晚了,家里楼下漆黑一片,好象没人在家。 她打开电视看了没几分钟,传来门铃声。 “请问这是孔明家吗?”院子门外面站了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看他穿着打扮和气质,张美丽就把他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问题难倒她了,难道要她说不是,把人民教师赶走?可是人的确是住在她家里。若要她从自己嘴里承认这里是孔明的家,又会把自己呕死。 “您请进,”她只好笑笑,把门打开让那中年人进来,“家里没人,您先坐会儿。”对于老师,她是极为尊重的,即使这是那个男生的老师。 恭恭敬敬给中年人倒了茶,放上水果,她觉得自己简直比圣母还圣母——这笔帐,以后会一并讨回来的! “你们家有两个小孩呀?”那老师也是八卦,家访得意门生,看见人家家里有一个女孩,自然而然地揣测起她的身份来。 张美丽被问得有些无语,本想装没听到,但又希望澄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说:“我姓张。” “哦……咦?那你是……”中年人还想刨根问底。 “我上楼有点事,您先看会儿电视吧,他们也快回来了,”她知道话题会越来越尴尬,急忙找个理由躲避。尽管把客人一个人扔下很不礼貌,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松了口气,刚要进屋的时候发现对面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什么呀!竟然在家,”张美丽小声抱怨道,气冲冲地走过去把门“砰”地一声撞开。 半天没人应,由于傍晚天色暗,张美丽只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影——超市搬运工真的很累,男生最近很是嗜睡。她“啪”地把灯打开,几步走到床前喊道:“你老师来了,起来。”往床上一看,心猛地狂跳。 正当酷暑,孔明忙了一天回来,匆匆洗了把澡。他天生不太怕热,平时不怎么会往电风扇面前凑,但睡觉的时候还是有些燥热,就只套上牛仔裤就歪到床上睡了。于是呈现在张美丽眼前的就是一副美男裸半身画面。 比女人还白上几分的皮肤,宽阔削瘦的肩膀,精细有力的腰肢,还有因为躺下而格外分明的胯骨,男生抖了抖长长的睫毛,黝黑的瞳孔转向张美丽的方向,一时半会儿还没对上焦。 张成新夏天在家里也经常打赤膊,见怪不怪。张美丽那一瞬间对美人身体的赞叹很快就压下来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老师在楼下。”说完回到自己房间。 刚坐没一会儿楼下就传来一阵吵闹声,她疑惑地打开门,刚要听听谁在吵,就看到张成新上楼来了。 “回来啦,”张美丽跟他打招呼。 “恩,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好不好?” “随便,”楼下传来夏雪情的声音,她问,“下面怎么了?” “夏阿姨在生气呢,孔明报了N大法律系没给她商量,她都快气炸了,”张成新说,然后拍拍她,“你们两个小孩,怎么都想待在市里?” “N大也不差好不好?”张美丽翻个白眼,“我的通知书你看到没?” “看到了,我女儿真棒!”张成新笑了,迅速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出去买晚饭。 等他走了,张美丽跑下楼去,站在楼梯口就听见夏雪情尖细的喊声:“你脑子坏了!为什么要报N大?依你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学校!还有,为什么要学法律?我叫你报经济类,你全当耳旁风啦!” 听这话张美丽吃了一惊——她这么吃惊不是没理由的,平时夏雪情很惯孔明,对他极好,也从来没发过脾气,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又听到那老师在劝:“你不要生气,孔明成绩一直都很好,这次他为学校争光,我是特地来你家道贺的。再说,N大也不错了,我想孔明同学肯定是因为想学法律才报它的吧?” “学什么法律?你以后想做律师吗?还是想当检察官?你知不知道你是谁,学那个有什么用!?”夏雪情还在喋喋不休。 “别说了,”男生一向平板的声音竟然也意外地提高了,“你别妄想了,不可能的。” 张美丽听得云里雾里,满心想着好死不死要跟他上一个学校,心里呕得要死。而且人家上的是N大王牌热门专业,她是滑档被分配的专业,这么一来又被比下去了。 过两天张美丽正要下楼,又听见夏雪情激动的讲话声,奇怪这几天这女人怎么频频失常,于是就停在楼梯口借墙壁挡住身体,想听听内容。 显然夏雪情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平时在张成新面前的温柔样全没了,发出的争吵声很像泼妇:“孔明一向很努力,报纸上登的高考状元你看到没?他不会给你丢脸的!……钱?我不要钱!” “我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为得还不是你家!?……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我没有使诡计!……他都这么大了再提当年有什么意义?……呜呜呜……”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我辛苦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把他教好,你怎么不认帐……呜呜……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家认……喂?喂喂!” 电话被狠狠地“喀哒”一声摔上,张美丽厌恶地皱了皱眉,找东西吃的心情也没了,刚一转身吓得差点尖叫,赶紧用手捂住嘴。 她全神贯注偷听没有注意到周围,男生正站在她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孔明表情冷冷的,平静地绕过她,过一会儿没有别的动静,只听到夏雪情的哭声。张美丽忍不住头探出一点看向客厅,看见夏雪情正靠在男生怀里哭,男生终于开口:“妈,别难过了,我本来就没有爸爸。” 仿佛内心什么被触动了,猛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靠着墙壁慢慢坐下,默默落下泪来。 后来她问过张成新,张成新说孔明的生父是夏雪情的大学同学,早就没联系了,其他的也不太清楚。至于后面的有关描述他们母子俩怎么可怜怎么艰苦怎么不容易的长篇大论,张美丽急忙借要睡觉制止了他。 录取通知书上规定的报名时间有个期限,早两天孔明和夏雪情就去报到了,本来张成新要她也一起去,她“哼”一声躺沙发上纹丝不动:“为什么我要配合别人?我不会和他一起去学校的,到时候别说我认识他。” 张成新也拿她没办法,张美丽从小就倔,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由于她是本地人不着急,一直在家玩到最后一天才磨磨蹭蹭去学校报名。张成新帮她办好手续,在宿舍里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对她叮嘱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四个人一个宿舍,除了张美丽都是外地人——一个年纪最大,人看上去很严肃,走路风风火火,来去匆匆的;一个长相一般,身材却是极好,细腰丰胸,性格也很外向;年纪最小的那个女生,是个ACG迷,行李里有一半是漫画书,长得也很漫画,身形娇小,眼睛大大的,说话行事都很可爱。 刚上大学的女孩子们又兴奋又好奇,晚上在宿舍里唧唧喳喳地聊天,自然而然就聊到一起入学的男生们。 “我们系的男生很少呢,”很可爱的女生叫筱曼,一手捧着漫画书嘟嘴说,“而且质量不高。” 赵荷穿着低胸吊脖背心,刚和在别校的男朋友打电话回来,坐床边晃着两腿磕瓜子说:“N大本来就女多男少,我们系又是语言类,你就死了心吧。” 张美丽睡在筱曼上铺,趴在床边笑着说:“你才刚来几天啊,都侦察过啦?” “恩,”赵荷抓着瓜子摆摆手,“不是我,筱曼比较哈帅哥,前两天就拉着我到处扫描了,我只是帮她参考而已。” “不会吧,一个帅点的都没有?”张美丽问道。 “帅点的有啦,极品嘛……,”赵荷为难地回想。 筱曼猛地把手上的漫画书一扔,大叫道:“哦哦!那个!昨天我和你在食堂的看到一个!还记得吗?那个男生!”满脸春波荡漾,显得红扑扑的。 “啊!对对对!”赵荷也一样激动,两手一拍,和筱曼一起点头,一副你知我知的样子,“我和她在食堂看到一个男生,又高又瘦,皮肤超白超好!那腿,那脸……”说着说着猛抽一口气。 张美丽不以为意:“这有什么?” “总之就是……就是很好看!”筱曼急于证明自己的观点,跑到柜子里翻那一堆漫画书,“我给你看哦,简直就是,中国版将臣!” “将臣是啥玩意儿?”张美丽接过筱曼塞给她的漫画书,封面印着“白色圆舞曲”,女生翻了一页指着一个漫画人物给她看,“你看你看,就是这个!跟将臣很像!” 张美丽竖着眉疑惑地看画面里尖尖下巴,狭长的眼睛,发丝飘逸柔软的平面人物,怎么也没办法把虚拟形象实体化,托着下巴说:“长成这样,还是人么?” “什么啦……”筱曼悻悻然收回心爱的书,不服地说,“就是气质,气质很像!反正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呀,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就一眼诶,”赵荷促狭地眨着眼。 “不行吗?将臣是我的偶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真人版,”筱曼抱着书,一脸花痴,桃花朵朵开,“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你就追人家吗?”赵荷泼她冷水,“那种极品帅哥怎么可能还单身……” “不早了,熄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一直没有搭话的王倩突然开口。 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各个人闭上嘴,关上灯乖乖躺下睡觉。 第二天到教室开了个班会,开完班会辅导员被人叫出去,讲了几句以后叫他们去礼堂参加开学典礼。 一个系三十来个人浩浩荡荡走向学校礼堂,张美丽一个宿舍的走在一起,筱曼挽着她,脑袋却不老实,一直左顾右盼的。 到了礼堂后还没坐稳,筱曼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小声尖叫:“就是他就是他!你看,刚进门那个!” 张美丽被她晃得头晕,无奈向门口看去,立马短暂地无语。 靠,果然不是人,原来又是他! 第十四章 孔明以前有到过张美丽学校送东西,所以她大概知道他光靠那张脸,就可以赢得很多女生的尖叫。 更何况在女多男少的这所重点大学,孔明更类似于那种“稀有物品”的存在。 比如舍友兴奋地摇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看那个人。 比如后面还坐着两个老师在小声讨论: “听说今年最高分落到法学院去了。” “是呀,法院的老头这下要得意了。” “女生吧?” “男生,他们系辅导员跟我说,还说是挺帅一男孩。” “呦,呵呵,那难得……” 诸如此类八卦事迹。 即使她看一眼就嫌烦,出于对新舍友热情的回应,她还是需要配合一下的。 不得不装模做样地仔细打量男生。 以前上学都要求穿统一的校服,现在没那么好糊弄了。夏雪情可能也是怕儿子上了大学太寒碜,于是假期上街买了些新衣服,硬是塞进男生的行李里去。张美丽看那女人一分钱不赚,花还花得那么大方,心里很是不爽,但看到男孩那几件洗了又洗发白的衣服,怎么也说不出刻薄话来。 就像她在路边上看到乞丐总忍不住掏钱,对希望工程捐款捐物从未吝啬的那种心态。 对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她自己也很懊恼。 债有头,冤有主。她是讨厌那个男生,却算不上恨。 虽然不是什么很贵的牌子,但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美人就是套麻袋还是美人。普通的白T恤,米色长裤,在礼堂的日光灯下一照,竟衬得他皮肤像上了一层釉,白得发亮,一双黝黑的眼眸顾盼生辉,生生造就了一个移动的电灯泡。 别人又不是瞎子,这么巨大的电灯泡一进来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甚至已经看到有周围的女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等人走过去了还频频回头痴望。 “怎么样怎么样?”筱曼双目发直,两眼放光,急切地问她观后感。 看舍友这么亢奋,本来无感的张美丽嘴开合了几下,扯了个笑容,点点头,敷衍道:“是……还不错啦……” “啊……”筱曼不满地放下她的胳膊,埋怨道,“这样的只说个‘还不错’,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这有什么?”张美丽奸笑,指头勾勾拉近坐在两旁的筱曼和赵荷,“姐姐我给你们讲个我们学校传奇三人组的故事……话说啊,我们高中理科重点班有三个超级大帅哥,带头那个叫……” 小女生就是好哄,听到有帅哥的八卦可听,立马就把刚才的抱怨忘一边去了,喜滋滋地凑过来。 至于那个男生,张美丽决定好好过自己的大学生活,就当没这个人就是了。 事实证明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 高中时期见惯了余小圆花痴高才生林唯,她可以理解小女生筱曼对偶像的爱慕与崇拜之情,但是整天像新闻联播一样尽职就让人吃不消了。 “那个人原来叫孔明诶~~听说还是今年N大录取的最高分,真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啊!!!” 美貌与智慧并存……恶……张美丽忍住冲进厕所呕吐的欲望。 “那个孔明很冷酷诶~~他们宿舍人说,连本系的人都不怎么理会呢!好有型哦~~” 好有型……张美丽无奈扶额。 “准确消息,孔明还没有女朋友,应该是一心向学吧~~真是用功啊!!!” 那是你没看见他临考试了还看电视……张美丽都要憋出内伤。 “听说已经有女生出手了,胆子好大,他甩都不甩人家一下呢~~偶像!!!” 赵荷刚一进学校就报了很多社团,还花了不少钱加入了一个高标准的职业中介所,每天人际交往忙的团团转,晚上回宿舍固定听一段“关于孔明大帅哥的最新动向”,终于也忍不住了:“这么好,你也去追呀。” “我?”筱曼害羞地猛摇头,“偶像还是远观就好……不过,我去图书馆自习,知道他也会去的。晚上有人陪我晚自习么?” “我不行,我晚上有社团活动,”赵荷连忙摆手,社团活动是假,她和那个社团的社长刚对上眼才是真,怎么可能放弃桃花陪同学花痴。 王倩加入了学生会,根本脚不沾地,人也不在宿舍。 “张美丽……”筱曼甜甜地喊道,两眼眨巴眨巴,“我一个人去不好意思啦……” “OH~~NO!”张美丽本想装着写作业当没听见,实在扛不住可爱女生的星星眼,只好在赵荷幸灾乐祸的笑声中投降。 在图书馆自习,也就是时不时旁边的筱曼会来骚扰一下,张美丽通常眼都不抬一下,即使那个男生就坐在不远处。 孔明也是一直低头写作业、看书,无视周围的一切。 两人倒真像不认识似的,完全的陌生人。 筱曼是郁闷了,特地早早占好位置看帅哥,帅哥头抬都不抬,只能看看侧脸过过瘾。不过好在孔明长期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她找起来也好找。 有次张美丽借口没陪她去自习,小丫头晚上蹦蹦跳跳地冲进宿舍,抱住赵荷欢呼:“你们知道吗?今天孔明朝我这边看了好几次,你们说他是不是注意到我了?” “说不定哦,”张美丽给她打气,“给帅哥留下深刻的印象是让他喜欢上你的第一步。” “哇!真的吗?” “是哦,所以以后你一个人去和他培养感情吧,我这个电灯泡去教室看书就好,”张美丽给自己开脱。 接下来好几回筱曼自习回来都神采飞扬的,说孔明又看了她几次几次。再后来,就苦着脸向她们诉苦,说孔明再没去原来那个位置,好象是换了新地方。 对她这种情况,宿舍里的姐妹也不知该怎么办,小女孩心思都是一阵一阵的,随她自己伤心一会儿就完了。 张美丽平时除了上课,节假日去医院看妈妈,家是不太愿意回的,偶尔回家住两天就回学校了,家里也就是张成新和夏雪情。明明是进了一个学校,但是校园很大,上了大学以后对于那个男生竟是听闻远远多于相见。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月份的圣诞节,这个时候娱乐活动最多,各个院系、社团都在准备。 英语系的女生班长到她们宿舍做民意调查。 “联谊?” “是呀,圣诞夜院系之间两两配对,班委开会决定先问下你们想和哪个系联谊。” 赵荷犯难了,她高中的男朋友不和她一个学校,两人还没分手,她在学校又和别的男生交往。但是联谊的机会她也不想放弃,于是打个响指:“当然哪个系帅哥多就和哪个系。” 王倩说自己不参加,张美丽也可能没时间。 筱曼举手踊跃发言:“和法律系!法律系!” “呀,”女班长露出为难的表情,“十个有七个要和法律系,法律系这么抢手,我们系不一定能抢得到。再说,还要看对方的意思。” “啊……这么受欢迎啊。” “切!”张美丽冷哼一声,转身听音乐去。 这边男生宿舍。 “联谊?” 一宿舍光棍听到这个好消息大多兴奋得摩拳擦掌,除了一个死人脸毫无反应。 “和哪个系好呢?” “当然是中文系,我喜欢温柔的才女。” “还是对外贸易的女生时髦,中文系的太死板了。” “土木工程的系花很漂亮呀,又聪明又美,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去你的,不能为了一枝花放弃整个花圃!” “好了,你们不要吵,我们系很有优势,”法律系的班长制止了这帮男生的争吵,向屋里的一张床上望去,“孔明,你说说你的想法。” 男生放下手上的书,露出一张比女人还要秀气的脸蛋,冷冷地说:“不去。” “啊?你不去?你没女朋友吧?”舍友已经在大惊小怪了,“你不想找个女朋友吗?” “没兴趣。” “得得得,他不去也好,要不哪有我们的份!?”有人这么喊道。 “你真的不去吗?”班长叹一声,“麻烦了,不少系要和我们系联谊,土木工程的系花特地来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这下叫我怎么和人家交待?” 书又放下,男生脸上少见的思索表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半天才慢吞吞地说:“语,语言类的,比较好。”然后再也不理人了。 “语言类几个系,他指哪个?” “呃……哪个都可以吧?” 笨……是英语系啊! 孔明暗自诽腹着。 第十五章 圣诞夜。 “一百二十根,发完就回来参加晚会吧,辛苦你了,”手工社的社长递给张美丽两把冷烟花棒,再塞给她一个打火机,“也可以现场帮人家点火,没问题吧?”示意地点点头,又去嘱咐其他社员了。 张美丽只参加了学校的手工社,圣诞夜社团有篝火晚会,同时派出一些社员在校园里发放烟花棒,棒尾还用彩带打了结,写上“手工社祝你圣诞快乐”的字样。 张美丽就是派发烟花棒的一员,而且还要在发放的同时说:“同学你好,手工社祝你圣诞快乐,欢迎来参加本社的篝火晚会。”然后点火。 宿舍里王倩不知道跑哪去了,赵荷和郁闷中的筱曼去参加和电子系的联谊——抢手的法律系跌破人眼镜地和西班牙语系联谊,消息一出不知多少女生哀号,明明比西班牙语系女生正点的多得是啊! 而张美丽,其实她对联谊兴趣不大,虽然没谈过恋爱,对男生也不抱什么美好的幻想了。干脆借口参加社团活动逃过筱曼的纠缠,于是被分配到了发烟花棒的工作。 她的规定地点就在图书馆下的路口,圣诞夜在图书馆自习的人比平时少很多,张美丽迎着寒风抖嗦着向路人递出三支烟花棒,然后机械地重复祝福语。 “同学你好,手工社祝你圣诞快乐,欢迎来参加本社的篝火晚会,”不知道是第几个人了,手里的棒子还剩一半,她向一对情侣说了两遍同样的话,分了六根给他们。 情侣中的女生迫不及待地要马上点着,张美丽掏出打火机给她点了,女生欢快地给男朋友看,一对小情侣都开开心心的。 那对情侣刚走又有一个身影走到眼前,张美丽手有点僵,正在数还剩多少,突然看到一个阴影笼罩上来,急忙分出三根递过去:“同学你好,手工社……” 眼睛一抬吃一惊,男生漂亮的脸在路灯下泛出月白色的光芒,低头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张开,伸到她身前。 拿着烟花棒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前端的部分接触到男生的指尖,她脑子里飞速晃过“真……不想给”的念头,下意识拽紧了铁丝。 孔明也收了手,抓着烟花棒的一端不撒手,“好不识相,不想给他看不出来吗”这样的念头又是一闪,只好松手,给他算了,反正只是社团的派发物而已。 黑色的阴影笼在头顶还是没动,张美丽懊恼地看他一眼,心想咋还不走?傻了? “我要点,”男生清丽的声音平淡地在冬天的冷风中响起。 “啧!”张美丽忍不住了,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无奈地把刚才迅速藏进口袋的打火机再掏出来,撇过头飞快地给他点上,只求他快快走开。 即使他往自己面前一站挡住了不少风,顿时暖和了很多,她还是觉得一个人站着比较自在。 谁知给他点了火他还不走,站在原地看小棒子前端慢慢发出淡黄色的小火花,三个小小的火花在两人之间发出“嘶拉嘶拉”的轻响,看得张美丽也有点痴了。 很快烟花棒就燃尽了,孔明拿着三个绑着彩带的铁丝并没有丢,又慢慢伸出手来。 啥?还要?张美丽嘴角有点抽搐,握紧了烟花棒不想给。 “祝福词,”男生缓缓开口。 “什么?” “你没说祝福词。” “……”她无语,不情愿地又分了三根给他,无精打采地说道,“同学你好……手工社祝你圣诞快乐……欢迎来……参加本社的……篝火晚会。” “要点,”这话说得那个理所当然。 张美丽发誓她听见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嘎吱”声,恨恨地“喀哒”按下打火机,又看着烟花棒在自己眼前燃着。 这样子,简直就像在约会一样。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连忙抬头看他,男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黄色的冷光,平时总带着冷漠眼神的狭长眼睛微微眯起,薄唇抿紧了,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在笑!他在笑么!? 张美丽的心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认识他一年多,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这种在笑与不笑之间似笑非笑的表情,但光是这样,已经有一种震惊的感觉。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他这张冰冷的脸上,笑起来竟是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正在发呆的当口,花火已经消失了,男生嘴角放平,恢复面无表情,把那三根铁丝和前三根捏在一起,竟然又伸出手来。 他,他其实是来找碴的吧!? 张美丽皱眉退后一步,护着手里的烟花棒,孔明的手也坚持地伸在半空中,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对峙了半天她也没瞄到周围有别的人来挽救这种局面,如果这时有人路过,她还可以借着发给别人无视他,但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如果有人多要怎么办?”她这么问过手工社的社长。 社长回答:“有同学要就给,我们社是服务群众的不求回报的!” 有同学要就给有同学要就给有同学要就给…… “有同学要就给……”她嘴里念念有声,心一横又给了三根给他,点燃。 莫不是他要和她把剩下的烟花棒都耗完吧? 所幸她的猜想没有成真,远处有个男生向他们跑过来,边跑还边喊:“孔明!孔明!” 跑近了弯下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找你半天了……呼呼呼……” 张美丽往路边树下缩了一点,把自己藏在树影下。 孔明收起燃尽的铁丝,漠然地望向那个找他的男生。 “班长叫我来找你,你圣诞夜又没安排就去一下有什么关系?”那男生喘了半天才说,“刘伟强特地学了首西班牙歌在晚会上唱,唱完都冷场了!你就去露个面,成不?什么都不用说!” 在暗处的张美丽想想那个因为唱歌而冷场的场面,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哇!还有别人,是谁啊!?”男生没注意到周围还有别人,被她的笑声骇一跳。 张美丽吃吃笑着,递给他三根烟花棒,说:“同学你好,手工社祝你圣诞快乐,欢迎来参加本社的篝火晚会。”接着帮那还没回过神来的男生点着烟火。 少女在火光下的笑脸显得特别灿烂,她没注意到漂亮男生盯着自己那一刹那变得深邃的眼眸。 “好了好了,你给兄弟个面子成不?带不回人我怎么跟班长交代?”那男生没等烟火燃尽,拉住孔明就向综合馆跑。 被拉住的男生反手拿过那些烟花棒,和着前面那些攒在一起,紧紧地握在手上,渐渐远去。 张美丽发完剩下的那些,并没有去参加手工社的篝火晚会,径自回了宿舍。 第二天赵荷回来就说了:“西班牙语系圣诞夜没白过,正巧坐在孔帅哥边上的女生都快晕了。” “哼,没这么夸张吧?”张美丽对这些女生表示不理解。 “差不多啦,不过听说孔明身上都是硫磺味,手上一直拿着手工社发放的烟花棒。你不是那个社团的么?知道怎么回事不?” 张美丽耸耸肩:“天知道。” 天知道那小白脸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喜欢玩烟火!无法理解啊! 大一下半学期,赵荷接到职业中介的电话,通知她去一户人家做家教。 赵荷拿着记了地址的纸条,颇为头疼:“城郊的别墅区!那么远,我哪有时间去啊?”她平时要上课,周末还要应付几个男朋友就够忙得了,叫她一周抽两个三小时去做英文家教,根本不可能嘛。 “叫中介再换个工作呢?”筱曼说。 “你以为这么容易?这家中介工作很难得的!我要推掉不是浪费我那么多报名费了?”赵荷不同意,想了想眼睛一亮,跟张美丽说,“张美丽,你帮我去吧?顶几次就好,我有空自己去,没空你代我去。好不好?” 张美丽也一直想找点兼职做,现在有家教的工作自动找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就同意了。 一个周六的下午,她确定了顾主家有人在,转了两次车到达城郊别墅区。她对这一带不太熟悉,找半天才摸到人家门牌号。 面前的男人个子很高,穿着西装有一种成功人士的气质,轮廓坚毅,看上去很帅气,大约三十岁的样子。 “赵小姐?”男人迷起眼打量她,摊开手,“你很不守时,我记得我们约好下午两点,现在已经十分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找这么久……”张美丽还没从一阵莫名心悸中缓过来,连忙道歉。 男人并不在乎她的解释,转过身唤:“莫莫。” 这时客厅沙发上跑下来一个小男孩,长得非常可爱,看起来甚至没有上小学,张着双臂直扑男人,奶声奶气喊着:“爸爸!” 男人一把把小男孩抱起,这才复转过身,对她说: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澜锦,这是我儿子,白莫。” 第十六章 “赵小姐,合同上规定的时候是从两点半到五点半,中间二十分钟休息,工资以时计算,这些你都清楚了吧?” 呃……她不是赵荷…… “莫莫已经五岁了,有点怕生,你只要照着他那几本书指导他就好。希望你耐心一点,不要吓到他。” 恩,五岁……五岁啊!? “我今天下午还有工作,大概晚上才能回来,六点家里有钟点工来做饭,你可以待到那个时候交接一下吗?” 有没有搞错?他竟然把一个五岁的小孩和陌生人放在家里,自己去工作!五岁! “差点忘了,麻烦你把身份证和学生证给我看一下,”白澜锦理所当然地要证件。 “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下么?”张美丽赶忙说,“您的儿子只有五岁,是不是太……”“小”字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爸爸爸爸,”小男孩一直在晃白澜锦的脖子,两个大人一齐望着他,“电视里说妈妈那里失火了,妈妈有危险吗?” 白澜锦疼爱地摸摸他的头,说道:“你妈妈到处玩,现在肯定不在美国,不会有事的。”然后指了指张美丽,“这是你的新家教,以后让她帮助你看故事书好不好?” 白莫掀起长长的睫毛看向张美丽,这下才让她看清楚,这小孩肤色偏白,头发发黄,一开始她以为他是色素淡,原来瞳孔还是很浅的棕色! 小男孩也不跟她打招呼,扭扭腰要下去,白澜锦一放下他就又跑回电视前去。 “你也看见了,莫莫的母亲是美国人。我们在他三岁以前是在国外生活的,我和他母亲离婚后就回来了。莫莫听得懂简单的英文但不会写,所以我找个年轻点的大学生来教他。年纪大的他会更害怕,那样我就没办法好好上班了。” 张美丽向小男孩那边看去,原来他看的是中央9套的新闻,难怪说他能听不能写。 “那个……还有件事我要先申明一下,”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掏出身份证和学生证,“我不是中介所介绍来的赵荷,我是她舍友,她因为有事会很忙所以……啊!您可以看一下我的成绩单,我成绩不比赵荷差,您不会吃亏的。” 白澜锦并没有去接她的成绩单,匆匆看了一下手表,扫了一下她的证件,点点头:“张美丽?好吧,希望你真如你所说的那么优秀。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即使是这样临走之前他还是快步走到白莫跟前,蹲在小男孩面前握住他的小手:“爸爸去公司了,你在家和姐姐一起看书,要听话,恩?” 小孩子低下头看着男人的大手半天不说话,白澜锦等不及了,又摸摸他的头才急急忙忙出门。 门“砰”地一下关起来的同时,白莫的脸突然转过来看向关着的门,眼眨也不眨,嘴角慢慢地撇了下来。 张美丽可看出来了,这小孩跟她小时候很像,心里不高兴也不说,估计是不乐意他爸爸去上班,刚才不吱声闹别扭呢。人家若是不理解他,真走了吧,又会去追过去看,其实可委屈了。 迎上小男孩投来的审视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摆出自认为最和蔼最母性的笑容:“你好呀。” 什么叫“有点怕生”!?这个小孩根本就是超级怕生好不好!她教了他大半年才渐渐地让两人可以进行普通正常的对话,刚开始简直就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而赵荷,在不同的男生之间周旋,好象根本已经忘记这回事了,一次也没有来上过课。张美丽和白莫也越来越熟悉。 有这样的进步,她已经很欣慰了。 这天张美丽读完了一段外文小说,放下书问道:“有什么地方不懂吗?好吧,问你个简单点的……毒药,怎么拼?” 白莫眨眨大眼,写在纸上给她看,张美丽满意地点了点头,摸摸他的头:“不错哦,你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你喜欢这本书吗?” 小孩摇了摇头:“爸爸买给我看,可是我看不懂……” “哪里不懂?” 白莫低着头抠了半天桌角,才说:“这个王子为什么要杀人呢?” “啊,”张美丽解释给他听,“因为他的父亲被坏人害死了,所以他的目的就是报仇呀。” “目的?” “对,认识这个词吗?它有好几种表达方法……”张美丽一一写在纸上,“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做某件事想要达到的结果。” “一个人做事一定要得到结果吗?” “对呀,大多数情况下,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 “那什么是少数呢?” 张美丽发现这个小孩自闭是自闭了点,可非常聪明,提出的问题也很有建设性。她想了想才说:“是爱吧。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候,为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不求回报,没有目的的。” 她又打了个比方:“比如你对你爸爸,当你看见你爸爸上班回家很累,帮他倒茶捶背的时候,会想到要爸爸多给零花钱给你吗?” “家里有按摩椅,我也不缺钱。” 死小孩,这么实诚……她扯个笑脸:“我是说,比如。你想象一下。” “恩……”白莫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那爸爸呢?他那么忙,工作的目的是什么?也是爱吗?” “呃……”说起来,那个白澜锦真是个大忙人,在他家教了大半年也难得见几次,就算在家也是补觉或者工作,陪儿子的时间少之又少,倒是张美丽一周来两次,和白莫相处多一点。但她不能正面打击小孩子,于是对白莫说,“当然啦,你爸爸是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这么拼命工作的,也是因为爱你呀。” “可是……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啊……我很久没出去玩过了,”小男孩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真是我见由怜,“人长大了都会因为要工作而这么忙吗?姐姐也是吗?” “到时候是会忙一点,”张美丽实话实说,但看到小孩失落的样子后又安慰他,“没关系,就算我工作了,也会挤时间来陪你的,好不好?”她实在是很喜欢他,又漂亮又懂事。 “那为什么爸爸不挤时间呢?和姐姐不一样吗?”小孩抓住她的衣摆,看着地板,声音越来越小。 “你爸爸他……”今天冷汗还真多,她怎么知道白澜锦在做什么,只好一味敷衍着,“他太忙了哈哈,他是男人嘛所以会比较忙一点……”好烂的理由哦!而且,她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接受小孩子无形的拷问,还帮他说话啊!? 这股子怨气终于在某一天晚上她和筱曼在市中心逛街的时候爆发了。 “筱曼,别看了,那种店我们进不起,”买完东西正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筱曼还在左顾右盼,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些装潢华丽的名牌旗舰店,张美丽走几步发现人丢了,又跑回去拉她。 “好漂亮的衣服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一件啊?”筱曼一脸憧憬地看向店里。 “恩,等我们自己赚钱了就可以了,走吧走吧,”张美丽看了店里一眼,拖着她就要走,刚转身猛地又回头把脸贴在店面的橱窗上。 这下轮到筱曼拉她了,小女生也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新奇地东望西望:“你在看什么?哇~~美女!哇~~帅哥!哇,好帅的男人!” “现在几点了?”张美丽两眼直盯着店里,问她。 筱曼看了看表:“八点半,我们快回去啦,天早黑透了。” 哼哼,天早就黑透了,那个传说中的大忙人还有闲心在这里陪美女买衣服呢! 店里站着一对璧人,男的俊女的美。女人气质绝佳,身材超棒,恬美地绽开笑容,向男人展示身上的大衣,还把手搭上对方的肩,那男人也笑着点头——好一对柔情蜜意的情侣! 这时店员注意到贴在橱窗上的两张大脸,向外面看过来,正在试衣服的两个人自然也一同看向她们。白澜锦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微笑着冲张美丽点了点头,然后对好奇的女人说了什么。那女人又看了看她,转过头去踮起脚尖靠着白澜锦耳语,笑得花枝乱颤,男人也很纵容地浅笑。 “张美丽,他们认识你呀?”筱曼问她。 “不熟,”张美丽冷着脸直起腰来,拎着购物袋拖走同伴,“家教的时候遇见的人。” “哦……呀,竟然还出来擦玻璃!过分!”筱曼回头一看,那家店外面穿着工作服的店员正拿抹布擦她们刚才贴过的橱窗,愤怒地抱怨道:“我们的脸难道没有窗户干净么!?” 到公交车站上张美丽没吱声,她们要等的那班车过来了还是没吱声,她们要上的那班车后面紧跟着一路车,她突然把自己买的东西塞进筱曼手里:“筱曼,我现在有点事,这些东西拜托你了,你先回去吧。”说完没等同伴反应过来就跳上后面那辆车,搞得筱曼一头雾水。 公交车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开到城郊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张美丽下了车又走了一会儿路才到白家别墅门口,知道白莫晚上等不到爸爸是不会睡的,正要按门铃身后出现一道亮光,车喇叭响了两声。 “张小姐?”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惊讶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哦,原来白先生也有时间观念,”张美丽出言讽刺道,“我还以为您晚上不打算回家了。” 白澜锦皱了皱眉,听出年轻女孩话里的火药味,却没有感到不自然,于是好脾气地问:“怎么了?有事吗?” “我当然没事,但是您儿子,莫莫,不知道他若是看到您这么晚了不回家陪他,却在外面和女朋友逛街,会做何感想?” “有什么问题吗?” 张美丽一瞬间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张成新的影子,只想到自己,从来不会考虑家人的想法,亲情只在嘴上说说,遇到问题就只会用钱解决,极度缺乏沟通,而且,总认为自己是对的。 “莫莫很懂事,他知道您整天工作没时间陪他,您一回家就累倒在床上睡觉也不会打扰您。他才五岁!这星期他老师又评给他一朵小红花您知道吗?在幼儿园有同学笑他‘黄毛’欺负他您知道吗?其实钟点工做的菜他很不喜欢,您知道吗?哈!我想他就是说了您也不会放在心上吧?”张美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指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白澜锦,你有钱,有能力养他,但是你不会培养他。” “其实呢,在莫莫以为你因为工作忙的时候,你在陪女人,让他一个五岁的小孩一个人待在家里。这样的小孩我见过,然后,他就会离你越来越远,感情越来越淡,越来越不信任你,”她说得越多,越是不知道自己在说白莫,还是在说她自己,“呵,亏我还安慰他,‘你亲爱的爸爸很忙,你要理解他’,是不是很可笑?” “听起来很可怕,”白澜锦静静地听着,“张美丽……是叫这个名字吗?你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你不要小看学生,我也劝你,不要小看你儿子,家里一套,外面一套,别把小孩当傻子!”真他妈的像,都是把自己小孩当什么也不懂的白痴! “这种事并不是经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年轻的家庭教师解释自己的私生活,但他就是脱口而出,“我平时是很忙,今天是例外。你知道,莫莫需要一个新妈妈,我只要花一点时间就可以帮他找到一个好妈妈。” “自以为是,”她迅速下了一个结论,“第一,莫莫何时说过要新妈妈;第二,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女朋友合适当他的妈妈?” “她来过家里,对莫莫很好,”白澜锦被这个女生搞糊涂了,这个话题若是别人插手,早就应该制止不是吗? 张美丽想大笑,她终于知道张成新为什么这么好骗:“那你的意思,只要对莫莫好的女人就可以吗?” “没错,当然还要符合我审美,”男人笑了,就像在刚才那家旗舰店里一样的笑容,带点讥诮和嘲弄。 张美丽不在乎他怎么看自己,这个人,就算是娶了刚才那个女人,也是为了家里有个名正言顺的夫人,那么“爱”的成分占多少呢?世上就又多了一位无辜的女人。不过这关她什么事?现在她只是不希望白莫——这个和她相处了近一年的可爱小孩,变成她这样扭曲的性格,她已经很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想为莫莫争取一些应得的权利。 “我可以问一下吧,你这位美丽的女朋友,是知道你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啦?” “是。” “那么你觉得,她知道你有年幼的儿子,也知道已经这么晚了莫莫是一个人在家,让你陪着挑衣服却不劝你早点回家,”张美丽歪着头笑他,“这样的女人和你结婚后能成为好妈妈?可信吗?” 他在思索。 女生呼了一口气,拍拍手:“我说完了,您要辞退要扣工资请便,就当我多嘴管闲事,晚安。”然后挥挥手走回公交车站。 “张……张美丽,”男人在后面喊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您回吧,莫莫还等着您,”她头也未回,手臂胡乱挥挥,“还有,他不喜欢Shakespeare的戏剧,别逼他看了!” 白澜锦一瞬间有些错愕,过了一会儿才轻笑出声。 又是很平常的一天,张美丽和舍友们上完课回宿舍,走在楼道里说说笑笑。迎面一个女生从楼上冲下来,也不看人就横冲直撞,张美丽没提防被她一带向后倒去,要不是前面的同学手快拉住她,她一定会摔个鼻青脸肿。 等她站稳,那个女生早没影了,也没听到一句道歉。 “嘶!”张美丽呲牙咧嘴地,过了半天半边身子还是麻的,是什么样的怪胎这么大劲能把人撞成这样,筱曼在帮她按摩肩膀。 “就是个怪胎!”赵荷叉着腰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不停数落,看上去比张美丽本人还生气,“那女生是西班牙语的,他们系的女生都是这样子,又妖孽又剽悍!” “哦,就是上次你说的,有个西班牙语的女生跟你抢男人!”筱曼恍然大悟。 “不提也罢,太恶心了!那女人被我整个半死,然后我把那男的一脚踹了,”赵荷就这样人,一个人惹了她,她看人家一家子都不顺眼,从此整个西班牙语系在她眼里就成了“恶心”的代名词,她用手指尖戳向张美丽,弄得对方心里一惊,“就刚才撞你那个,真是那个系最剽悍的女人。听说没有?自从去年圣诞联谊过后她就狂追孔明,那些行为,真是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尾音悠远绵长。 “啊?”筱曼一个激动,使劲儿掐张美丽的肩膀,把她弄得直抽气,“就是那个传闻写血书……书……送她自己的内裤那个?” “噗!”一向淡定的正坐在床边喝水的王倩也喷了一地水。 张美丽则是笑得惊天动地,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就是她!”赵荷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咬牙切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看我怎么让她的美梦泡汤汤汤汤汤……” “怎么泡汤法?”张美丽喝口水缓缓。 赵荷走过来一手一个,左边筱曼,右边张美丽,“哼哼”冷笑两声,说:“我认识一个他们系的男生……”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新男朋友。 “前些天我拜托他给我们宿舍剩下两位单身人士介绍男朋友,人家一口应下了,猜怎么着?他找了和孔明一个宿舍的一男生,我看着跟美丽合适……哼哼哼~~”她又笑几声,“等我们的美丽和那男生成了,大家以后常在一起玩搞熟了,我们筱曼和孔大帅哥的好事,还会远吗?哈哈哈哈!” “啊!?” 最先叫起来的是筱曼,小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第十七章 “我?随便啦,”张美丽说。 筱曼还在拼命摆手,一直红到耳朵根:“我不行啦,人家哪会看上我?” “搞不好孔明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可爱型哦,”赵荷恐怕从来都没有这么热心过,一个劲儿地鼓励筱曼,“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啊!” 说实话,筱曼确实是她们宿舍最漂亮的一个。放眼整个年级,她这样LOLI型长相也是相当吸引人的。 筱曼不是没人追,可是这丫头只迷漫画里的二次元帅哥,这个不行那个不好一直单身到现在。如今有人要帮她和她心目中的偶像牵线搭桥,说不动心是假的。万一真成了,怕是做梦都要笑出来。 张美丽的想法则是,虽然不怎么特别想恋爱,但是反正没有男朋友,有人送上门去看看也无妨,合得来可以试试,合不来也罢。至于赵荷想借自己帮筱曼和那小白脸拉红线,她也管不着。 “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这周五晚上我和张美丽跟那男生吃顿饭先认识一下,筱曼的事再慢慢商议,”赵荷和男朋友联系过后,对她们说。 八字还没一撇,筱曼就开始坐立不安了。张美丽稳如泰山,悠然自得。 “刘伟强,我跟赵荷约了这周五,别忘喽!”同系不同宿舍的男生靠在门口说,“是你说要找女朋友的没错吧?” “咦?小强也要行动啦?”宿舍里的男生叫着舍友的外号,问道,“是哪个系的女生?” 被拜托介绍女生的男生说:“是我女朋友的舍友,英语系的。” “哦!我见过你女朋友,身材很好那个。好几次看见她和一个个子小小,很可爱的女生走在一起,就是那个女生吧?”马上有人附和。 他们宿舍四个男生,圣诞联谊后只有一个人交了女朋友,两个还在寻觅中,还剩下一个肌肉坏死症患者从来对女生没什么兴趣,开始陆续被人怀疑性取向问题。 一听有人要给舍友拉红线,两个男生立马劲头上来了,不停开着刘伟强的玩笑。 “那个女生很不错诶,要是真能拿下,你赚到啦。” “是呀,很乖巧很小家碧玉的样子,要是不成给我介绍下也没问题吧?”一位单身人士急忙表态。 还有个冷冷清清的男生事不关己的样子,收拾书正准备去教室自习。 赵荷的男朋友想了想,说:“那就遗憾了,不是那个漂亮的,是另一个,好象叫……叫,张美丽……对!就叫这个。“ 屋里有人手下一顿,但很快又动作起来。 “啊……这样,”刘伟强也觉得如果是娇小的那个就好了,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想开了,“见见也可以!有人跟我一起去吗?” “你们两个人还不够吗?周五晚我和我女朋友约好了,”一个男生说。 “那天我上完课要回家,”另一个单身的也没时间。 “哇!没良心!兄弟去相亲,你们一个个都不支援我!”刘伟强叫道。 至于宿舍里其实还有一个没吱声的,问都不需要问。那人从来不关心别人怎样,对这种事很不屑,也绝对不会搅浑水凑热闹,就像——独自生活在异次元空间中。 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很惹人嫌很不受待见,可是由他做起来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了,再加上他那让人挑不出毛病的长相和成绩,连同宿舍相处了那么久的人都对他带着点敬畏,就是,最好不要去招惹他的那种感觉。 赵荷的男朋友说:“那就我们俩去吧,只是吃顿饭认识一下而已,然后说不定安排下别的节目,感觉来了我和赵荷就借机闪人,怎么样?” “独处吗?这么快!?啊!你们,真的没人要陪我一起吗?”刘伟强勒住一个男生的脖子威胁着。 “我跟你去。” 已经穿好鞋拿着书走到门口的男生突然开口,把正在打闹的舍友们吓了一跳,站在门边的男生也迅速朝外面退了一步给他让道。孔明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径自出去了,留下一屋子寂静。 “你够可怜的,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节哀顺便,他这次很给你面子,但也太不是时机了。” “我不要啊!和孔明一起去那我还有什么机会啊!?”刘伟强抱头悲痛状。 星期五英语系的课只上到四点,回到宿舍张美丽就靠在床头看小说,一直到六点赵荷冲进来看见她那副样子大吃一惊,飞快把她拖了下来。 “你就这样子去相亲吗?赶快赶快!去开衣柜去!” 在赵荷和筱曼一番折腾下,她被迫换上一件大家一致称赞很有气质的藕荷色连衣裙,还上了点淡淡的眼影和唇彩,然后被拉到镜子前观赏一番。 “收拾下还不错,那男生没你水平高,这事要不成就见鬼了,”赵荷对她这次相亲势在必得。 筱曼红着脸扒在门框边挥手祝她们一切顺利。 一开始答应的时候只是很随意的,现在刻意地包装得像礼品一样被人推上前去,张美丽觉得有点不自在。 赵荷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走向校门,快到门口的时候指着前面说:“他们在那。” 张美丽顺着她的指向看去,那里的确站着两个男生,一个她见过,是法律系赵荷的新男友,还有一个长相普通,个子中等,但是笑起来的样子很有活力,第一印象蛮好。 视线再稍稍往旁边去一点,顿时心头一沉,皱起了眉。 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漂亮男生,抿着唇面朝着校门的方向,和另外两个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男生离得不远,可是散发出拒人千里的气场却没办法让人把他们联系到一块儿去。 赵荷的指头指着那个方向没动,半天才出声:“我没看错吧?那是孔明么?” “大概吧,”张美丽把目光飘向别处。 “亏大了,没把筱曼带出来,”赵荷一边嘀咕一边走向她男朋友。 一番俗套的介绍过后,刘伟强指着旁边一直沉默的男生说:“这是我舍友,孔明,他跟我来的。” 张美丽只顾着和赵荷咬耳朵,好象没听到,也没看他一眼。 晚饭就在附近一家小饭店,刘伟强本来就健谈,说到去年圣诞联谊上献了一首西班牙语歌冷场的事,张美丽就笑了,想起这么个人来,于是对他好感又多了些。两人之间气氛一直很好。 这边赵荷偷偷打量坐在张美丽对面的冰山帅哥,挑了一些话题试着跟他聊天,问一句男生简短地答一句,基本就是她一个人在说,没一会儿谈话就继续不下去了。 席间刘伟强问张美丽是哪里人,她说是本地人,刘伟强就指着孔明说:“真巧,他也是本地人。A市也就两所重点高中吧。他在越宏上的,你们是不是同校啊?” “不……”男生刚张嘴,筷子一抖,很快收声。 “我是十中的,不认识他的,”张美丽收回桌子下伸出去的腿,否认道。 “哦,孔明,你刚才要说什么?”刘伟强转头问。 一直板着脸的男生不知怎地心情好象好了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女生,说:“不知道。” 张美丽咧嘴咬着筷头无辜地远目。 吃完饭赵荷看他们意犹未尽的样子,和男友一商量,说不用这么急着回去,提议大家去KTV玩。 走在路上张美丽拉过赵荷小声说:“多个不相干的人挺讨厌的,让你那位把那个人劝回去吧。” “什么叫不相干?”赵荷怪她说错话,“你不知道约孔明出来玩一次几乎不可能,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他走了?” 可是,那人像个幽灵一样,不说话,又一直跟在后面,想一想后背汗毛都竖起来。 到KTV开了包厢,刘伟强跑去摆弄话筒。沙发是L形状,张美丽先在拐角一边坐下,紧接眼前一晃,身边微微塌陷了一点,孔明就挨着她坐下了。 张美丽没理他,以前也不是没坐这么近过,更何况现在中间隔了个小角。 赵荷靠在她耳边说:“你在这里先稳住,我出去打个电话把筱曼叫过来。”然后拍拍她的肩和男朋友一起离开。 她托着下巴发呆,冷不丁旁边一声轻轻的“喂……”把她招回了魂。 瞄他一眼,点点头:“恩。” 男生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刘伟强跳过来坐在他身边,跟张美丽说起话来,又把他晾在了一边。 跟这样能说会道又搞笑的男生聊天很轻松,张美丽总是被他逗笑,聊在兴头上感到身上不对劲,衣服老是一紧一紧地往下坠。 斜眼一瞟差点没气歪鼻子,挺贵的一条连衣裙,小白脸竟然把手伸到她背后拽垂到腰上的花边。由于刘伟强的视线被孔明挡住了,看不到他的举动。而且,谁能看出来顶着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手在后面做这种幼稚的事啊!? 有别人在不好当场翻脸。张美丽还是笑着听刘伟强说话,不时点头附和着,一只手绕到后面想把衣服扯出来,哪知越扯他拽得越紧,脸上也渐渐地露出焦急的神情,干脆放了她的衣服竟是要来拉她的手腕。 这两人在后面激战正酣,刘伟强猛地站起来把他俩吓得急忙住手,“我去上个厕所。” 跟过去确定人走远了,关上门张美丽恶狠狠地转过头怒视他:“拽我衣服干吗!?什么事非得现在讲?”她所能想象范围也无非就是张成新托他带话之类的琐事。 孔明走过来,她不得不仰起头才能见他的脸,眉心揪成一团,等他开口。 “走吧,”他说。 “啥?”她想掏掏耳朵看自己是否幻听。 “别相亲了,”他犹豫了一下,只好把话说得明白点。 她嗤笑一声:“你说怎样就怎样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她,一言不发,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打开门就把她往外拖。张美丽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男生凉丝丝的手让她打了个寒战,连忙撑住门才没被拉出去。 “神经!你这人什么心态?自己不交女朋友也不给人家谈恋爱,眼红啊你!学校里那么多情侣你管得过来么你?放手!” 她不停后退,没提防对方手一松,两人又一起被拉进屋里。张美丽使劲甩开他的手,愤怒地瞪着他。 “丑死了。” 她眨眨化了眼妆的眼,亮亮的嘴唇还因为刚才的拉扯而微微张开喘息着。 为什么要化妆?女为悦己者容,那么谁是她的悦己者?他讨厌她这张为了别人变美的脸,很讨厌很讨厌。 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柔软的指腹狠狠抹上她的唇,就像要把那两片揉坏。 “你太难看,”长了漂亮脸蛋的男生讽刺似地这么说。 第十八章 孔明到底有什么好? 刚入学的时候宿舍里开卧谈会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王倩比较稳重,也是不会花痴的那种人,只简单地说长得不错,成绩好,就是不知人品如何。 筱曼还是那套偶像论,将臣将臣个没完,气质脸蛋身材头脑等等从里到外夸了一遍,陶醉不已。 赵荷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由于男性经验比较多,她说看他那乌黑的头发,说明身体质量好,发育好;再看他那高挺笔直的鼻子,修长纤细的手指,柔韧有力的腰肢……说着倒吸口气,吞把口水,末了总结如下:关了灯可是很销魂的。 宿舍当场晕死两个,张美丽半睡半醒之中没兴趣探讨某人男性功用问题。她只觉得这人,又呆又傻又迟钝,说话很气人,自闭症严重,交际能力差得一塌糊涂,再者,那脸也不够阳刚不够活力,看一眼的确美貌,多看几眼就凉飕飕的,心情阴郁得很。 就像现在,她有一种把他抽到外太空去的欲望,再也不要看见这张讨厌的脸。 她知道自己不是美女,可哪有人嫌过她长相?她影响了市容吗碍到他了吗?到底是谁厚脸皮赖到她家在她眼前晃悠,考个大学不滚远点还好死不死报一个学校去,到底是谁碍眼!? 说她长得难看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自夸不能,反指对方丑更没有说服力,气得抖了半天竟然一笑,淡淡地说:“看不顺眼就滚,我看见你也烦。” 他还站着不动,眼睛瞪什么瞪?跟谁赌气呢? 张美丽看他那无动于衷的死样,心头火越烧越旺,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快滚开!” 孔明还在想自己又没错,这种带着目的性的相亲本来就不该来,就这么急着想找男朋友吗?再说那个刘伟强又没什么好干吗见没多会儿两人就很熟的样子,明明自己平时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存在着就有女生会主动接近,为什么嫌他烦……正想着身子被猛地一推,他伸手扶住门框才站稳,再看张美丽,她已经坐到沙发上去背对着自己看也没看他一眼。 两人正僵着,外面走廊上传来赵荷和刘伟强的声音,很快就到了门口,刘伟强问:“孔明,你站门口干吗?” 紧接着是赵荷的声音:“这是我们宿舍的筱曼,我带她出来一起玩的。筱曼,他就是孔明哦。”明明早就注意到人家了,为了矜持还要说成不认识的样子。 “你,你好……”筱曼第一次和偶像这么近距离,手足无措说话打结。 孔明面无表情地胡乱点了个头,怕是连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女生长相都没看进去,薄唇不情愿地动了动:“我走了。” “啊!?”赵荷一惊,特意把筱曼叫出来想给她创造机会,怎么她们才来就要走,忙说,“大家都是一起来的,还没玩呢!” 刘伟强巴不得孔明走,追上去劝了两句没得到回应就回头了,对莫名其妙的女生说:“他要走拦不住的,别管他了。” 赵荷拉着筱曼尴尬不已,面子上挂不过去,看见张美丽坐在里面就问她:“孔明怎么走了?” “好好的就走了,我哪里知道?”张美丽也是不明就里的样子。 没办法,筱曼留下和他们一起K歌。本来刘伟强就对筱曼比较有好感,更是活跃了许多,笑料百出。筱曼本就乐天,偶像走了有点失望,很快又开心起来了,聊天唱歌也很积极。倒是本来要和刘伟强相亲的张美丽被刚才那事弄得心情很差,迎合大伙偶尔勉强挑下嘴角,话少了,到最后看他们闹腾简直不耐烦起来,一心想走。 回去的时候赵荷本来想让刘伟强和她单独逛逛,她打个哈欠说困了,自己走到前面去。后面一直传来筱曼被逗得“咯咯”的笑声。 “回来啦……”刘伟强回到宿舍很兴奋,因为还没有熄灯舍友一定还没睡,重重地拍着门,和女朋友约会回来的男生飞快地把门打开了,手指竖起来放在嘴上威胁状,小声警告道,“小声点,孔明一回来就睡了,我感觉很不妙。” “嘁!女人有第六感,你有什么?”刘伟强满不在乎地推开他走进去,直接就躺在自己床上,于是舍友跟过来问他,“那女生怎么样?” “还不错,长相过得去,性格也还好。” “那她对你呢?有来电不?”舍友好奇地问。 “那是啊,”刘伟强自信膨爆,“我是那谁啊!?跟我在一起当然好玩了!” “你就自毁形象才逗人笑吧?” “什么!?你别恶意揣测!我真的是……”刘伟强辩驳的话还没说完,睡他对面床从他刚进来就没动过的人直直地坐起来,把正在讲话的两人吓一跳。 “诶诶!孔明你说,你看见了,那个张美丽是不是特开心?”刘伟强见在场证人起来了,就叫孔明证实他所言非虚。 孔明冷着脸,坐在床上半天才哼出一句:“不知道。” “牛皮王!”舍友捅刘伟强一拳,问他,“那你现在打算跟人家发展?” “说到这个……我也不知道,”刘伟强为难地搔头,“张美丽也不错……” “不好看,”对面突然有人甩出一句。 “啊?但是也不难看,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张美丽的长相对刘伟强来说还是过关的。 “性格差,”那人又甩出一句。 “性格……好象是有点,看上去不是很有亲和力的那种女生,聊天的时候发现人还不错。” “很凶,”男生端丽的脸面对着自己的被子,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一样,甩出第三句。 “这个,唱歌的时候……总之后面不知道是我说错话了还是什么,她一直板着脸,的确有点凶,”刘伟强点头说。 “诶……还是筱曼可爱,就是上次说起的那个小个子的女生,她也没有男朋友……”其实他还是有点偏向筱曼的。 舍友说:“那你总得决定一个吧?也好给人答复。” “我不知道,人家给我介绍的是张美丽,但是明明筱曼比较好,其实和张美丽也可以试试……” “真可怜,”有人冷冷地说道。 “什么?”刘伟强瞪大眼睛。 “不是认真的,就不要招惹她,”脸虽然还是那张漂亮的脸,但是转过来的那一刹那两个男生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刘伟强自知理亏,也没有闲心去奇怪孔明何时对别人的事发表过意见,只怏怏地嘟囔:“我跟谁谈关你什么事……” 舍友发誓他看到孔明的下颚顿时紧了一下,赶紧站起来打圆场:“我下去打热水了你慢慢考虑吧。”然后拿了水瓶找宿舍钥匙,“命苦啊我,不但要自己打还要帮我女朋友打,还要送到她楼下,等下万一你们先躺了我自己开门。” 找了半天没找到,想想等回来再慢慢找,一眼看见孔明书桌上放着一串钥匙,就去拿了要出门:“孔明,你钥匙先借我用下啊。” 刚把宿舍门打开,一直坐在床上低着头的男生突然下床,长腿几步跨到他跟前抢过钥匙,然后从廉价椰子壳做装饰的钥匙圈上把宿舍钥匙拆下来给他,剩下的那些在手里拽得紧紧的一副谁碰谁死的架势。 舍友被他一连串动作惊到,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拎着水瓶走下楼,在楼梯上还哼哼:“不就是一破钥匙圈,宝贝得什么似的,至于!?” 相亲的事是张美丽先表态的,一回宿舍她就叫赵荷推掉那人,说没感觉。弄得赵荷老大不高兴,在她看来赵荷是介意孔明的事,就算这样她也没有伟大到牺牲自己为别人搭桥,后来得知那个刘伟强在追筱曼,对她们那仅有的一点点歉意也没有了。 别人没看上自己,不失落反还松了口气,果然自己就是单身的料。 在学习和考试中,很快大二暑假来临了。张美丽一个假期几乎都在家里,期间高中同学聚会了一次,其他基本没有娱乐活动。通常是一个人在家——小白脸照旧是白天打工,张成新因为应酬一般晚上九点以后才回家,姓夏的就像抹了502,跟着她爸甩都甩不掉。 自从相亲那件事以后,张美丽就没跟孔明说过话。原本他们互相就不怎么搭理,现在则成了完全漠视,张美丽就当家里没这人,把他自动屏蔽掉了。 有天晚上张美丽接到个女同学的电话,即使有个活生生的人在旁边看电视,她旁若无人和高中同学聊得欢,从高中八卦聊到大学生活。 那女同学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张美丽哈哈笑着说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这个,难不成想帮着张罗啊? 那女学生说好啊叫她现在就出来,她和几个朋友在外面玩,里面有张美丽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看中哪个拿走。 张美丽知道她半真半假,不当真的,顺水推舟也把玩笑开回去,问她男生够不够帅啊不帅不要智商高不高啊人脸猪脑也不要,两人嘻嘻哈哈地,最后和女同学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上楼换衣服。 她都把孔明当空气看了,自然是见不到身后那道愕然的目光。 换好衣服下楼,正遇见某人上来,她身子一让避过他,没想随后背后衣服一扯。 扭头一瞅顿时眉毛倒竖——她的衣服跟他有仇还是怎么的? 伸出手使劲一挣干脆地把衣服拉出来,附送白眼一枚,懒得跟他较劲转身下楼。 下了楼梯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啪啪”的脚步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怎地她头也未回加快脚步几大步窜到门口,迅速拎了双鞋面对墙手扶着鞋柜穿上。 “不要去。” 不好意思某人的音波也自动隔离了她什么白痴话都没听到。 “别去。” 站后面做什么?滚! 穿好凉鞋拎上包,她从容地打开门跨出去,还没来得及伸出另一只脚眼前一花,竟是被人抓着胳膊拖了回去,“砰”地门被摔上,肩胛骨撞在门板上生疼。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蓄意报复怎么的?之前推你一把你就要推回来你还是男人么你你个心眼针尖大的死面瘫!我爸叫你看着我了么你管我去哪我爱去哪去哪!” 把她拖回来摔上门把她推到门上的那人此时说的却是另一码事:“就这么想恋爱?” 张美丽连扒耳朵都懒得扒了,思维不是一挂的说不到一块去。 “就这么想要男人?” 见鬼!别逼她竖中指指指…… 表情是冷冷的,语气是冷冷的,从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中她还是看出来——这个人生气了。 无话可说,随他怎么想,她侧身去开门却没得逞,男生看似纤细力气不小,两手按着她的肩让她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 “你想怎样?”她两手举直与耳平齐,臂弯上还吊着小拎包,“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放手……呃……”眼前漆黑一片,停电了。 按在肩上的双手在黑暗里只顿了一顿,接着从她抬起的胳膊肘开始直线上滑扣住她的手腕,但又很快没有犹豫地十指交叉嵌进她张开的指缝中,紧紧贴在门板上。 “这么想要的话,我就可以……” 好吧,如果这句低沉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性感的声音是幻听的话。 那么轻轻落在她唇上的触感柔软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是补字数的括号请忽略我谢谢) 第十九章 ——那家的小孩长得真漂亮,娃娃一样,又乖巧。只是可惜了,打小就没见过爸爸。 ——这次孔明还是全班第一名,全校第二名,大家要向他学习。 ——怎么退步了?才全校第三!是不是在学校被那些坏学生带坏了?你知不知道你爸是谁!?他一定会认回你的!你别给我丢脸!以后不许跟那些成绩比你差的学生玩听到没有?把手伸出来!长点记性! ——喂!你怎么不理人?看不起人啊,成绩好了不起啊!? ——我听到班主任跟数学老师说他家只有妈妈! ——噢!孔明没有爸爸!以后谁都不许跟他说话,谁理他谁跟他一样没爸爸! 反正不是非要不可的人际关系,他一个人也没关系。 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一直努力着,这不是他的目标,而是夏雪情的。 结果他好象很多事情都不懂。 就像他也不理解那些女生明明连话都没跟他讲过就说“喜欢”,那么什么是喜欢?只是看脸,看成绩,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吗? 为什么那个人既不漂亮,也不够聪明,总可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情,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本来就比较一般小孩晚熟,不擅长交际,恋爱知识少得可怜。 以前在家里看到有些夏雪情的男朋友对她毛手毛脚的,他只觉得恶心,一点也不能理解那样有什么好。 但是现在他好象慢慢地开始有那种想法,虽然只要待在身边就可以,又不时想如果可以碰到,摸一摸,还有,像谈恋爱的舍友所描述的,亲一亲,那该多好。不是对随便什么人都行的,只有看见她的时候特别想。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得病了,心脏总跳得难受,后来时间长了病没好反而愈演愈烈只好听之任之。不是没想过说出来,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张美丽都很生气的样子,万一说出来就不理他了可怎么好? 听说她要相亲只内伤到吐血,两人表面装作陌生暗底下小动作不断,他急得只想把她拖走,藏起来,谁也看不到,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他那么小心翼翼对待的人,怎么可以被一个根本不认真的外人抢走?他真的有认真想过揍刘伟强一顿,如果他和张美丽交往的话。好不容易赶走一个,她竟然又说找男朋友,明明身边就有一个了不是吗?如果仅仅要求不错的脸蛋和聪明的头脑,自己应该也不会输给别人,可是她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到他。他急得心里抓肝挠肺,开始恨起自己这张笨拙的嘴来,说“喜欢你”一定会被拒绝,以前那些对他说“喜欢”的女生们印证了这一点。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慢慢组织语言了,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认识别的男人,然后和那个人谈恋爱——牵手、接吻、抚摸……想想都觉得恐怖。先抓住她,不让她去,告诉她他的存在。 把她按在门上,距离太近了,女生讲着话的嘴唇在他眼前晃动着,目眩,耳鸣,荷尔蒙飞快地分泌着,本能告诉他——他想尝尝。 可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孔明纯洁得像朵小白花,小白花喜欢上别人的同时有了冲动,但人类光凭本能的冲动是无法进步的,必要的时候一些文献资料影音图片等等都可以起到辅助作用。看电视调频道的时候偶尔会有接吻镜头一闪而过,仅仅是一闪而过,因为他从来不看影视剧,也就是说,小白花同学缺乏理论知识,他对接吻的认知仅仅处于唇贴唇阶段。 相濡以沫?那是天方夜谭! 后悔没有仔细看电视研究一下已经迟了,宿舍里谈了恋爱的家伙传授经验的时候他也应该注意点的。黑暗中他轻轻地把嘴唇贴上对方的,光是这样已经够他陶醉上半天了。这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夏天的闷热远远比不上他从心底散发出的灼热的感情。 和孔明不一样的,张美丽惊得四肢僵硬,男生的嘴唇贴了片刻就离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堵上来,如此反复数次以后又找到了新的玩法,啄一啄,再舔舔,动作青涩得让人心里发毛,鼻尖也靠着磨磨蹭蹭。比起接吻,倒不如说更像是和没断奶的幼犬玩耍,可对方大大的手掌压着她展示着男性的力量,这种诡异的对比生生让她石化的身体上又爬了一片鸡皮疙瘩,冷汗直冒。 这样短暂的断电并不少见,没一会儿客厅里的灯闪了两下,又是灯火通明。 张美丽转动着眼珠观察眼前的人,眼眸清澈,女生都嫉妒的长睫毛微微抖动,左眼下的淡痣平添美感,薄唇湿润地闪着水泽,两颊泛红,表情又纯良又无辜,不禁暗叹:漂亮,而且欠扁。 这念头一晃她已弯起膝盖狠狠地撞向孔明腹部,在他因为疼痛而不得不松手的刹那抽出手“啪”地甩了他左脸一巴掌。 “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被强吻的人是她,但是此刻他的眼神那么受伤,全然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不去好莱坞屈才了真该发他个小金人。 “本来就……”前一秒还含情脉脉的,后一秒就被恶毒地指责着,抱着这样做对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想法全部化为泡沫,他不由失望得声音都抖了起来,“本来就不应该……找别的男人……” 还死鸭子嘴硬!张美丽被他一声喘息糁得慌,又抽一爪子过去,两边要对称,这次是右脸。 两丫子甩过去舒爽不少,想想这是夏雪情的宝贝儿子就解气,那婆娘平时连他一个指尖都护着,要是知道被她打了不定得多生气。 一想夏雪情那跳脚样儿张美丽就亢奋了。不过这事她没办法对张成新讲,如果孔明去嚼舌根子,闹起来也是那母子俩倒霉。 张美丽阴阴一笑,打开门,临走男生还想来拉又被她踢了一脚,不敢再拦委屈地望着她大摇大摆地走了。 和高中女同学一起玩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女同学的朋友里也有单身男孩子。张美丽打扮了还是很得体的,可是对男人那种防备的态度让异性感到敌意,无法发展下去,连电话也没有交换。 之后有天晚上张美丽趁张成新吃晚饭的时候凑过去,靠着他的肩商量着:“明天周末,你有空不?” “怎么了?” 张美丽语气特别缓和,小心翼翼地说:“没事的话送我去余小圆家好不好?我跟她说好暑假去她家玩几天的。”余小圆不是本市人,她家就在A市边上一个小城市,自己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到,既然家里有车,当然比去长途车站打票方便得多。 听了这话坐在张成新对面的夏雪情抬起头来,脚在下面踢了踢,对张成新使眼色。 她做小动作也不避着张美丽,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张美丽盯着父亲等他开口。 “这个,我明天有事,也没多远你自己坐车去,要我送你多麻烦,”张成新说。 “是嘛?那没办法了,”张美丽笑笑,拍拍他的肩,“你有牌局啊?” “对,我跟别人约好的。” 给他台阶下还得瑟了,张美丽皮笑肉不笑地哼哼。 张成新经她一提醒想起一事来,就问她:“我看你呀,怎么总找女同学玩,没有要好的男同学吗?” “有个把,上大学就不常联系了,都谈恋爱去了谁有空理我?” “你怎么不谈?”张成新看看她,自家女儿也不丑啊! “宁缺毋滥,”张美丽正色道。 孔明抬起眼皮瞟她一眼。 夏雪情也笑眯眯地靠近自家儿子,问他:“明明啊,你在学校里交女朋友没有?” 他摇摇头。 得了吧,就他那技术,谁做他第一个女友还不得郁闷死? “那还有中意的?”夏雪情又问。 孔明缓缓点点头,说:“有。” “呀……漂不漂亮?家里是做什么的?妈妈跟你说,女朋友也不能随便找的,长相家境人品一样少不了,缺一样都要吃亏的,”夏雪情又开始给他灌输自己那套价值观,“想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可是校花,我家里……” 张美丽厌恶地一撇嘴要撤,目光和抬起头的男生对上。 孔明只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吃饭,白白净净的侧脸看上去无比美好。 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张美丽好象明白,不太确定,更多的是想不通。 第二天她早早就醒了,可能是有心思所以睡得不熟,听到楼下开门声就挑了窗帘往院子里瞧,张成新和夏雪情开车出去了。 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她是家里第一位的,什么都就着她先来。现在父亲分了一半给别人,求他帮个忙还得看夏雪情安排。张美丽揪着窗帘,张成新的车子早没影了她还在发呆。 或许本就不应该太把自己当回事,那时候也许仅仅是表面的平静,可能这边她的父亲宠着她,一转脸就宠了别人,哪句真,哪句假,现在想起来都如一盆水浇上来,心寒不已。 若是妈妈还清醒着,母女俩在一起也不会太寂寞。父亲到A市打拼,没有同城的亲戚,就这么一个最亲近的亲人也被夏雪情一点点抢走,恨得牙痒,好不甘心。 打开房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也走出一人,孔明一向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夏季炎热,他身上还留有晨浴的湿气,细小的水珠顺着发稍划过下巴落入锁骨尖,张美丽站在门口看他他也只低着头走回房间。 “喂,”等他走到对面,张美丽倚着房门终于开口,“你那天是耍我呢?” “没有。” 她话音刚落他就干脆回答了她,吐字清晰坚定,容不得她有一丝曲解。 张美丽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他也望回去,两人一声不响地对视半晌,“咔哒”一声,他把门轻轻掩上了。 开学没几天,张美丽和舍友就看到邻近的男生宿舍楼下站着个女生,对这种现象整个年级的人都见怪不怪了,甚至有不同届的学生都知道有个西班牙语系的女生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地追孔明,种种劣迹已经被人八了一遍又一遍,都当笑话在传。 名校虽然优等生扎堆,聪明人不少,但怪人也多。大家都等着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件,又会成为一大笑柄。 赵荷瞪着那个女生的背影,牙尖嘴利地说道:“又在蹲点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那样孔明甩都不会甩她。” 张美丽觉得她也比较奇怪,那么积极地为孔明和筱曼拉红线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再说人家女生变态倒追也是人家的事,她见一次说一次,反应过度。 刚走到她们宿舍楼下,刘伟强就从角落里蹿出来了,把筱曼吓了一跳:“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我不是在等你嘛?”刘伟强嬉皮笑脸地揽着她走了,临走时筱曼还抱歉地看了张美丽一眼。 开学第一天晚上筱曼就扒在她的床边告诉她和刘伟强已经在假期交往的事情,跟她道歉,还巴巴地塞了好多吃的给她,搞得她像被抛弃的前妻,哭笑不得。 赵荷惊异地问:“你不是喜欢孔明吗?” “孔明是偶像是偶像!”筱曼再三强调,然后做捧心状,“是容不得我这种人去亵渎的!” “搞什么!”到最后生气的又是赵荷。 这下圆满了,宿舍四个人,赵荷是从上大学起就一直在换男朋友,在学生会做事的王倩也和里面的一个男生在一起了,最喜欢看帅哥的筱曼反而找了个跟帅哥完全不搭边而且很恶搞的人,而张美丽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了一下这学期的课表,有一节公共课是三个系一起上,英语、金融还有法律。最高兴的人自然是刘伟强了,早早占好了位置,筱曼每次一进教室就跟他黏着。赵荷和原来那个法律系的男生崩了,只好和张美丽她们坐在一起。 没想到众人期待万众瞩目的事情来得这么快。这天回宿舍的时候女生宿舍楼下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张美丽抬头一看,好家伙!那个西班牙语系的女生正站在楼顶边上,表情惨淡地向下望。 法律系早上没课,刘伟强拖着拖鞋磕磕巴巴从宿舍楼滚出来,看到筱曼就冲着她奔过来,站在她旁边往上瞧,飞快地一扒拉他们宿舍另一个男生:“孔明在图书馆,快去把他喊过来。” 下面看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地,已经有警卫上楼顶了。那女生的舍友在楼下吓得脸刷白,对她喊:“有话好商量,你下来我们帮你好不好?你千万别想不开啊!”那女生茫然地摇摇头,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 赵荷交叉着手臂冷笑,低声说:“都别劝,让她跳,看她跳不跳!” 张美丽嘴上没应,心里想的也差不离,不过这招也够狠的了。这关头人命最大,非得当着这么多人面答应了,上贼船容易,以后想下来可就难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男主角才千呼万唤始出来。前面去喊他的男生一路飞奔又拖又拉气喘吁吁,一直把他拖到刘伟强旁边才站定,弯下腰大喘气。 孔明扬起脸看楼上,阳光照在那张脸上泛着柔白的光。 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见了这场景也得暗赞一声——美人啊! 那女生的舍友见他来了赶紧跑过来求助:“同学,她因为你想跳楼了,麻烦你先应了她,把人劝下来再说好不好?” 仿佛响应这女生的话一般,楼顶上传来凄然的声音:“孔明,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没有女朋友,就接受我吧!” 赵荷一只手捂脸,似笑非笑:“病得不轻。” 孔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终于开了金口:“不认识。”说完竟是要走。 “嘿!你别走呀!”刘伟强上前拦他,反被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乖乖闭嘴。 相处几年,张美丽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本来就是这种人不是吗?可这都要闹出人命了还是这死样子,他到底有没有在乎的东西? 控制不住自己,不禁讽刺地嘀咕着:“没心吧你?”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足够孔明听见了,男生的脚步没有停下,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 走了走了…… 要走远了要走远了…… 张美丽侧个身斜了眼冷冷地注视他的背影,诅咒他在个人世界里孤独到死吧! 突然他转身大步走回来,张美丽直觉不妙,偷偷地往筱曼身后躲。 躲也没用,找的就是她。张美丽不娇小不可爱身高超过平均线,被孔明几个大步冲过来当着这么多人面像小鸡崽儿似的拎出来,脸面丢尽,颇为无光。 之所以以后孔明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律师,就在于他那不说则已,一说炸死一片的功力。 他盯死了张美丽,声音不大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我有!你要不要?” 第二十章 ——“不好意思啊,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警卫迅速地把瞬间呆掉的跳楼女生拖下来,众人震惊了,世界安静了。 张美丽见好就收,脚底抹油闪进宿舍楼。孔帅哥傻在那里红晕慢慢从脸蔓延到脖子上,刘伟强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次也没反应,最后受不了了只能把他直接拖走。 “张美丽,你什么时候和孔明勾搭上的?” 她咧嘴剔牙。 “张美丽,孔明那天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她望天远目。 “张美丽,你真的和孔明交往了?” 她持了筷子,筷头指向斜前方不远处,答道:“人就在那呢,你们自己问去,他说是就是。” 无论如何,不管赵荷怎样探张美丽口风,从她嘴里也什么都挖不出来。 那日之后,两人的生活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既没有众人以为的孔帅哥的手以后要被一跑龙套样女生牵走,就算偶遇了也是像从前一样陌路而过。 比如说现在,下了课后她们一个宿舍在食堂吃饭,赵荷又在追问她这事,张美丽见正主恰好也在场,这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叫她们直接去问他不是更好? 正指着他,孔明突然抬头,张美丽竖着的筷头不偏不倚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见他看过来她和同学调笑的心情也没了,收起了笑容低头吃饭。 赵荷一直目送孔明离开食堂,见不到人影了才回过头来说:“你玩我们是吧?” 张美丽一时无语,没接茬。 对这件事大多数人还保持观望态度,张美丽只字不提,又没人敢去招惹孔明,唯一兴奋异常的就是筱曼了,直说:“我还一直担心你介意我和刘伟强的事情,结果你跟孔明在一起!太好了!” 三个系上公共课那天,张美丽因为和赵荷关系越来越僵,几乎不怎么讲话,上课也各坐各的。而筱曼去得比较早,就拜托筱曼帮她把书带过去占个座位,她习惯踩着点上课。 张美丽到了大教室,乌压压一片人一时间找不到筱曼,在门口探头探脑半天。直到筱曼在座位上对她挥手才飞快地溜过去,一路说着“对不起同学请让一下”越过一堆人以及刘伟强和筱曼,靠着他俩坐了下来。 “你这找的什么位置?”张美丽坐下来就抱怨,“怎么也要找后面一点或者边上一点嘛。” 筱曼拉过她偷偷戳戳她旁边,小声说:“我早早来好心给你占了好位置诶!” “啥好位……呃……”张美丽疑惑地朝右边一瞧,乖乖收声。 这下可好,绯闻事件男女主角凑齐了,还肩挨肩排排坐,三个系众目睽睽之下就等你俩自爆j□j呢。 张美丽和孔明认识年把了,自然不会感到拘束,上课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她写题目抄笔记都有个癖好,一思考就爱转笔,五种转j□j番上阵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自己还不觉得稀奇一个人转得兴致昂昂乐不思蜀。坐在他俩周围等着挖掘第一手新闻的众人光看她在那转笔了,啥异常情况都没有,不免扫兴。 张美丽正转在兴头上,一不小心滑了手笔甩了出去“啪”地掉在地上,她低头找了找,在右边一点孔明脚边上,她总不可能拱到他腿下面去捡嘛。 悻悻然直起身,她还没说什么,一直看着黑板的孔明微微欠下腰,长手一伸把笔捞了起来,放在桌上。张美丽拿过去划了两笔,自言自语道:“完了,摔坏了。”她手里没笔转就别扭,跟前又没多带,正要和筱曼再借一支,又一支笔自觉主动地摆上来。 有人进贡当然是极好。再说,她用的笔都是张成新从他公司拿的,一拿就是一把一模一样的。张成新给她肯定也给了孔明,都是她家的东西她干吗不用? 坐在后面存心看热闹的人眼都瞪直了几双。就算女生们见了张美丽都欲哭无泪直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这事实胜于雄辩啊,人家连笔都情侣了! 张美丽不知道,她只不过是用了自家的笔,就被划分为孔明的人了。孔明的人——男生惹不得,女生眼不顺,一只狗不理就这样华丽丽地诞生了。 下课的时候,筱曼迅速收拾好书,悄悄对她说:“我们先走啦。” 张美丽对她摆摆手,仍旧慢吞吞地收着东西。一直到教室里的人走光才收完,坐等那人开口。 等到不耐烦还是一片沉默,这人什么意思?下了课两人心照不宣地留下来,难道不是把话说清楚?非得半空中吊着才有意思? “你没话说那我走了,”她把包一提作势要走,才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包带拉住。 孔明也不看她,低着头,低声问道:“你那天说的话是真的?” 张美丽又坐定,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那你的话还是当真?” 又等了半晌,才传来一声:“恩。”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巴开合几下,才终于憋出来:“那么我也是真的。” “哦,”孔明条件反射地应了声,过一会儿又惶惶不安地,“哦……” 张美丽不理解他那种仿佛天上突然砸下个超级大馅饼而且正中他脑袋,一时半会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心情,只想他平常就脑子不灵光的傻样,今天怎么显得格外蠢?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他……恩?人呢? 刚才还好好坐在边上的人呢!? 举目四望,只见窗外那阳光下的男生,拿着书早已走了老远,落荒而逃似地。 跑!你跑什么跑!? 这段对话她自然也是谁都没透露。当他们在公共课上那段互动传开之后,大家都等着看帅哥被霸占的惨剧发生之时,他俩还是该咋过咋过。校园那么大,课程又不尽相同,极偶尔路上遇到也不必再装陌生人了,张美丽只冲他微微颔首,更像是领导见了下属。众人只觉得又被耍了一回。 又过了几天,学校该放国庆长假了。筱曼头天晚上拿着宿舍电话和刘伟强煲电话粥,讲着讲着突然把电话拉给上铺的张美丽,挤眉弄眼地:“找你的。” “恩?”她几时和刘伟强这么熟,要找她做什么?奇怪地接过来,“喂?” 那边没声音。 “喂?”还是没声。 张美丽耐心有限,气沉丹田对着话筒吼道:“说话!” “是我,”原来是踹两脚才能挤一句话的小白脸同学。 “有事?” “明天回家吗?” “回。” “那……一起走。” “好。” 节假日,公交车上挤得要死,由于两个人一起上车的站在一起,张美丽就感觉到男生的鼻息在头顶上扫来扫去。每到一站下的人不多,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挤得几乎金鸡独立着,身子都贴了一半了。 她不喜欢这样,有机会就往边上挪,挪着挪着旁边的大妈直嚷嚷:“小姑娘挤什么挤!?没看见人多那!”又把她往那边猛地一推,吊环脱了手,鼻子直接撞人家怀里。 这时一个刹车车内一片倾斜,张美丽两手空空无依无靠,只好急忙揪紧了孔明的外套稳住,有一只手臂顺势护住她的头,把她揽进怀里,男生清冷的声音回应还在吵嚷的中年妇女:“抱歉。” 女人尖利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张美丽要推开他的臂膀钻出来却没有成功,费力地抬起头看他,直直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 她不知道一旦成立一种堂而皇之的关系就可以做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包括深深的凝视,包括身体的接触,包括拥抱,包括亲吻。 也许孔明觉得应该,她却感到别扭,这就是认真与否,投入付出的关系。 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低下头,她闪开去,原本属于额头的吻轻轻落在头发上。她咬紧牙别开目光,他复又拥紧她,满足地叹喟。 “这事,先别让他们知道,”张美丽进家门前对孔明说。 他点头,明白的。 有天早上张美丽早早出了门,孔明一个人在家里,没见着她又不知去了哪。虽然两人之间接触仍不多,但关系也不同往常了。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想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好,这么想来想去,一直到傍晚张美丽才回来。 她回到家换了鞋,好象是没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的人正看着自己,低着头沉默地上楼去了。 去医院看了妈妈,依旧是什么人都不认得,但是歇斯底里的情况在几年的治疗中慢慢稳定下来了。对着她说话也可以,就是不管说多少都没听进去的样子。医生说要温和平静地对她,讲话要轻声慢语,不可以挑动她的情绪。 张美丽对她说了一会儿话,就静静地看着她吃饭、睡觉、发呆,连大声地质问“我是你女儿啊你真的不打算记起来了吗?”这样的话都没有权利,太压抑了,连眼泪也可能刺激徐默发疯。张美丽不得不找个没人的消防通道,窝在墙角站也站不起来。 谁能帮帮她?谁能帮帮她? “你怎么了?”有人在耳边这么问。 张美丽坐在自己的床边,蜷起身体捂着脸,眼睛很痛,很累很疲惫。 这还是她夺回属于自己的卧室以后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看她不太对劲的样子,孔明在门口踟躇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走近她,蹲在床边仰起头,抓着她的手腕想看她的脸,因为担心就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你!”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睛瞪他,“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所以,别问了!” “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能改变什么呢?” “对于不能帮助的事情却一味追问,然后给予派不上用场的同情,不是很愚蠢吗?” “可以安慰。” “什么?”她不耐烦地问。 男生扳过她的脸,唇部相贴了片刻,然后说:“安慰。” “……” 一次比一次熟练的接吻,他总是吻过后就认真地观察她的脸,仿佛在看她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你这,算是哪门子安慰?”适应了之后好象不是那么难接受,接受他的人是自己,她也没有了勃然大怒的理由。 孔明捧着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按压着她的眼角,回答着:“他们说,接吻会很舒服。”那是宿舍里谈了恋爱的同学亲身体验。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人谈论这种问题,此时也不得不硬撑下去:“荒谬,心情不好的时候随便拖过一个人就……这样……也可以哦!?” “才不,”他有点不满她的曲解,指腹按上她的眼皮使她闭起眼睛,然后靠过来低喃,“是和喜欢的人……” 这次连舌头都伸了进来,除开生理上的不适,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悲伤都被掩盖了。 假期结束回学校时,孔明先一步出门乘公交车走了。张成新怕女儿在学校不吃水果,挑了半箱苹果要送她去。张美丽不愿意,因为给同学看到多半会引来“你爸爸还真好,开车送你来”这样的赞叹,这样会让她觉得恶心,所以执意要自己去。 抱着箱子走到公交车站看见一人,不由得闪开一步惊恐状:“你怎么还在这?” 孔明没表情,伸出手把箱子接了过去,跟她一起等车。 N大的学生们又被这两人摆了一道。大家才开始以为交往事件纯属谣言的时候,又亲眼看见国庆长假回校时,孔明亲自把跑龙套女生送到了女生宿舍楼底下,还送了人家一箱苹果。 张美丽啃着苹果听谣言,憋屈地吐了一地苹果皮:她吃自家的东西,怎么就成行贿受赂了!? “爸爸说明年就要我上小学,”混血小男孩趴在她膝盖上撅嘴说。 张美丽坐在沙发上用勺子舀了布丁喂他一口:“诶,那是好事呀!”然后把勺子往那小手里一塞,皱眉道:“快上小学的大孩子啦,还要姐姐喂,羞不羞?羞不羞?”两手去揪莫莫白嫩嫩的脸蛋,两人笑成一团。 刚开始的时候白莫认生,相处时间长了反而特黏人。白澜锦在家的时候他就黏着爸爸,爸爸不在家他就特别期待张美丽到家里来,小孩子喜欢跟年轻人玩,有时候家教时间结束张美丽也不急着回去,陪他一起等白澜锦下班。 后来听他说喜欢吃些什么,做饭阿姨不会。她看小孩那渴望的大眼睛,一不小心女性的本能就泛滥了,神使鬼差地去找了菜谱借白家的厨房做给他吃。 今天做的是芒果牛奶布丁,煮了点西米凉透了淋上去,又可爱又好味,莫莫吃完晚饭就给他做饭后甜点。 正说着话玄关处传来开门声,白莫两眼一亮扑过去:“爸爸!”男人迎面被撞个满怀,把他抱起来又是一阵嬉闹。 见白澜锦望向她,张美丽只好笑着点点头:“你好。” 男人比她随便很多,西装外套脱了挂好,领带也扯了,随口应道:“沫沫这么缠人,麻烦你了,”没等她说话就走进卫生间洗手。 张美丽这次留下来是有事要说,可白澜锦走来走去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眼睁睁看着他说着“忙得我饭都没吃”进了厨房端了另一小碗布丁出来,问她:“你做的?” “是……” 他几口喝完,她面部有点僵硬。 白莫正在看动画片,白澜锦走过来累得往旁边的沙发上一瘫,抱过儿子坐在自己腿上:“莫莫在家乖不乖?有没有给姐姐添麻烦?” “呃……白先生……”她尝试开口。 白澜锦和儿子玩了一阵子才抬头,对她说:“叫白澜锦就好,你以前不是叫得挺顺的嘛?” 你好记仇…… “你说什么?” “没什么!”张美丽直摇头,赶紧扯回正事,“其实是这样的,下一次课时我想请假,学校组织秋季运动会,不能缺席的。” “下一次课……”白澜锦想了想,摇头皱眉,“糟糕,那天莫莫幼儿园不上课,他缠着我陪他可我实在抽不出空来,你又不来,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姐姐不来啊?不要不要,”白莫又开始缠他,“爸爸陪我玩。” “你看,你不参加项目的话?”白澜锦又让她考虑考虑。 “可是……要点名的,”张美丽也很为难。 白澜锦转向儿子,说:“姐姐学校开运动会,不能来陪你,爸爸也真的是抽不开身……” “运动会,我们幼儿园的运动会可好玩啦!”莫莫手舞足蹈地。 “对,姐姐这个是大学生的运动会。” “好玩吗?有我们的好玩吗?” “好玩,爸爸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跑一万米,被一群黑人甩落好几圈。” “噢!真有意思!我也想看!” “沫沫也想看?那让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 然后两双期待的眼睛一同望向张美丽。 “呃……好……” 开运动会那天,白澜锦电话打到他们宿舍,张美丽到校门口把小家伙接了来,一带到系里就被一群外貌协会的大哥大姐们疼了个遍。 莫莫长着洋娃娃的脸,雪白粉嫩的,黏着张美丽谁也不让摸。筱曼少女心大动,拿收集的那些动漫小玩意儿引了他半天才得到允许牵下小手的特权。 运动会这种事,除了学生干部和运动员,其他人都闲得很。筱曼和莫莫玩着,张美丽坐在看台上无所事事。 到了下午,同宿舍王倩突然冒出来,手里拿了好几张表格,看到张美丽就揪住她:“张美丽,你帮我去大一中文找他们系班长,叫段蓉阳,问他们班怎么运动员人数和表上不符。”接着塞了张表格给她。 王倩是学生会干部,学生活动都少不了她,这会儿忙不过来了才叫舍友帮下忙。 张美丽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大一中文系的场地,看到一个男生就问:“我找你们系的班长,叫……” “哦,找胖子,在那呢!”那男生一指。 张美丽顺着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大堆运动员脱下来的衣服外套,堆成个小山,没人啊! “我不找胖子,我找段蓉阳,”她谦虚地又问。 那男生还嫌她笨,又一指:“不在那儿呢!?坐地上!” 张美丽走近了才瞧清,她刚才以为是两堆衣服,其实是一堆,另一堆不明物体实际上是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头上盖了件衣服。 “请问,我找段蓉阳,”她弯下腰对那个蒙着衣服的人说。 那人把衣服一掀,生生骇得张美丽瞬间挺直了腰板。这这这这……这哪是人脸?这分明是点了芝麻的大馒头! 那人又艰难地以手撑地站了起来,又骇得她倒退两步。她张美丽也不算矮吧,看这人还得仰视,光目测怎么的也超过一米七! 超过一米七不算啥,这叫段蓉阳的竟然还是个女生!庞大的体积往她面前一站,连太阳光都遮了。 ———————————————————我是人格分裂的分割线——————————————————————— 下面的话放在这里有点怪,但是的确是大家普遍关注的问题,我就在这里解释一下吧: 第一个问题:本章开头那句话说谁讲的? 答案:张美丽。 联系上文,要跳楼的女生对孔明说既然他没有女朋友就接受她,下一章我又写了,“张美丽见好就收,脚底抹油闪进宿舍楼。”,我感觉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这句话是张美丽讲的。 可能大家是想象不到她怎么会这么快接受孔明,所以没有想到是她说的。 第二个问题:张美丽为什么接受孔明? 答案:这个更要联系上文,看上一章中间部分,张美丽跟张成新借车被老爸拒绝,然后第二天他爸带夏雪情出去玩,接着张美丽就问孔明是否耍她。这一段其实就是在写张美丽被父亲背叛,心理失衡,恶意地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感觉我这章写他俩交往,张美丽并不热情,也应该看得出来她有抗拒心理,比如说孔明在公交车上想亲吻她额头被她避开,还有这句“也许孔明觉得应该,她却感到别扭,这就是认真与否,投入付出的关系”。你们真的以为她是认真的么? (PS:至于这个新出场的段蓉阳,从小就很胖,后来经过减肥变身大美女。但是从此对自己的身材苛刻到变态,超级臭美,被家里宠得生性娇纵,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吃不得苦。出身书香门第,由于外貌原因看上去有点轻佻,不像好人家的女孩子。总之就是一个浑身毛病,没什么优良品质,人见人嫌,花见花不开,车见车不载,花钱比赚钱快,男人都想玩一把但都不想娶回家的千金女。) 最后加个小剧场: 场景:榻榻米,矮几 人物:女王老白(各坐一边) 上茶 女王:请(喝茶)。 老白:客气。 女王:不用。 老白:承让。 女王:惭愧。 老白:……没事我走了。 女王(拖住):有事,有事……这个,老白啊,我是要承认错误的…… 老白:恩? 女王:你看吧,从你出场到现在,你的拥护者就一人啊,这是我本人的失误,孔明的光芒太强大了(你,你,你,还有你,谁不肖想孔明的,站出来!)。 老白:也是,你说吧,我好歹也是帅男一枚,怎么就被一小屁孩比下去了? 女王:想当初,“十年”那本里,陈初航和林唯的拥护者也是一半一半,林唯被炮灰了还有人叫屈呢。你怎么就…… 老白:哦,你说陈家的少爷?那个咱不稀罕。那家伙在外面扮成熟扮稳重,见到他老婆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尾巴都快摇出来了,忒丢人。 再说林唯吧,我宁愿没人气也不能做人做成他那样呀。在陈少那边被炮灰了,打了那么大一瓶酱油,跑这文里来还继续打,貌似孔明后来也特不DJ他。你说这男二当的,冤不冤啊? 女王(抹汗):你说的是。 老白:不过……真不能想个办法拉我一把? 女王(奉茶):有的有的,让孔明去领便当,你就上位了。 老白:…… 女王:咋啦?不说话? 美丽(背后灵式出现):你说让谁领便当?~~~~~~~~ 女王:………… 美丽:让谁领便当?~~~~~~~~ 女王:……………… 美丽:让谁~~~~~~~~ 女王(一跃而起,逃命要紧):跑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一章 段蓉阳十九岁的时候,一米七二的个子,净重八十五公斤,走到哪里都是一座移动的巨物。张美丽第一次见她,生生被吓得倒退两步。 规格巨大的女生拿着运动员名单,苦恼地看着,不时还抬头用探究的眼神看张美丽。 “咦!?原来是你呀!”正事没办完,女生突然伸出粗壮的手指指着她,大声说道,“我就说怎么好面熟!我记得你诶!”说激动了还拍她一把,下手没个轻重,张美丽腿一软,差点没直接坐地上去。 “你是哪个叫、叫……叫什么来着?”段蓉阳点着下巴使命想,“就那个校草,白白的,竹竿儿似的,面部肌肉死化的那人……叫啥?……反正,你就是他女朋友,对不?”偌大一个学校,人气再高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段蓉阳只记得长相记不得名字也正常。 张美丽听她形容倒也贴切,总比身边那些胡吹乱侃的来得实在,还没来得及附和地笑笑,手就被对方紧紧地握住了。 “你很厉害哦!”段蓉阳两眼烁烁,笑起来的脸看上去很像加菲猫,“你知道,整天对着那种,那种,那种,那种脸……不会很郁闷么!?” “我说……那个名单……”张美丽尴尬地用头点点A4纸。 女生慌张地松开手捂住了嘴:“抱歉,差点忘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个……你等等我去问问看。” 等到段蓉阳慢吞吞地办好事回来,张美丽蹲在原地腿都麻了,一瘸一拐地跑回自己系的场地交了差,一屁股坐在阶梯上找人:“筱曼!” “来了来了!”筱曼急忙蹿出来,“什么事?”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我把莫莫交给你,人呢?” “在那里,”筱曼遥指远处法律系。 张美丽眯起眼睛看那边,招蜂引蝶的白莫小朋友正在法律系混得如鱼得水,手里塞满了吃的玩的,还是紧靠着身边的人不让其他人捏脸蛋。 张美丽眼色暗了又暗,脸色阴了又阴,稍稍抬了眼皮斜视筱曼。 筱曼被她瞄得心里发虚,两手合十满脸抱歉:“我带着他去见刘伟强,也没想到会这样。” 张美丽又看过去,对上一个人的视线,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等小男孩搀着某人的手蹦蹦跳跳走到她身边,她捏了捏莫莫的小脸蛋:“跑那么远让姐姐好找,那边比较好玩?” “哥哥很好玩!”莫莫趴在她膝盖上撒娇。 “他?”张美丽一脸嫌弃地指着也在她腿边蹲下来的人,上上下下地扫视,“他哪里好玩?” “哥哥好看,而且……没有表情!” 张美丽正要教训这死小孩以貌取人,被他后来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孔明一直在看着她,目光很纯真。 “喂,小朋友都说了,你面瘫哦,”张美丽存心整他,又对白莫笑笑,“谁说哥哥没表情,来,这位同学给我们笑一个。” 然后两人一齐期待地盯着他的脸。 看她带着一点点笑意看着自己,男生的脸不自觉地微微泛了红晕,想极力讨好喜欢的人,虽然很勉强很不习惯,还是僵硬地翘了翘嘴角。 张美丽有点吃惊,怔了半晌,不自然地把头扭到一边:“切,什么嘛……” 看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他们这边了,孔明还是粘在旁边不走,张美丽只好闭了嘴。隔了一会儿她又轻声问道:“你怎么跟莫莫玩到一块儿去了?” 孔明垂下长长的睫毛,半天才说:“看你带过来的。” “啥意思?”她没明白。 就是,只要和她有关的东西,他都想了解啊……这话他并没有说,只是想想而已。 傍晚的时候,筱曼凑过来拍拍她:“我们先走喽。” “晚饭?” “不是你们俩个一起吗?”筱曼手指在他们两个之间比划一下,既然关系公开了,那么情侣一起去吃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张美丽没话说了,看看和白澜锦约好的时间差不多,站起来拉过白莫说:“我先把莫莫还给他爸爸,然后一起去吃饭好吧?” 孔明无声地点了点头。 “哥哥,手,”白莫一手牵了张美丽还不满足,又伸出另一只手要拉拉。 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抓过小孩小小的手,再看看自己,装作掏东西的样子,悄悄地把手放开了。 “姐姐?”小孩疑惑地看她。 张美丽回个不在意的笑容:“没事。” 白澜锦来得比她想象得早,已经到校门口了,看见他们过来才下了车。张美丽对孔明说:“我把莫莫送过去。”于是就留他站在校门口,向白澜锦走去。 男人笑着接过儿子,对她说:“又麻烦你了,让我还个人情可好?一起去吃个饭吧,完了我再送你回来。” “不用,不麻烦,”她还推辞。 “莫莫肚子饿不饿?我们请姐姐吃饭好不好?” “好!” 不得不说白澜锦是个很狡诈的男人,对于这种软暴力她完全没办法拒绝,只好回头看了看还站在远处等她的那人,说:“那你等一下,我跟别人说一声。” 跑回孔明跟前,男生正转身要走反被她拉住,张美丽对他挥挥手:“莫莫的爸爸请我客,那你就自己去吧。” 明明是先跟我约好的,孔明这么想。 “听到了没?那我走了,”张美丽见他一声不吭,也懒得去猜他的心思,摆摆手就走了。 白澜锦坐在车里看向女生跑过来的方向,天已经黑了,校门口的空地上打出明亮的白光,站在校门口一动不动的男生,顶着那张木讷的漂亮脸蛋傻傻地望向这边,有种被主人扔下的彷徨感。 “你男朋友?长得不错哦。” 张美丽回头望了一眼,皱眉道:“是亲戚。” 白澜锦还未说话,莫莫就先喊起来了:“咦?姐姐和哥哥不是一起的吗?” “不是哦,”她又重复一遍,“是亲戚。” 白澜锦把她带到一家很低调的西餐厅,人不多,环境很好,价格让她有点咋舌,但还是在男人的诱导下点了不少感兴趣的东西。 “我在国外的时候,有段时候一直想开家餐厅,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吃饭的时候白澜锦说。 “哈哈,”张美丽没想到他的理想这么简单,反问:“其实也不错,为什么不?” “赚钱养家,梦想就算不上什么了,”他笑笑。 “现在也不算迟啊。” “太忙了,每天每天上班下班……” “还有泡女朋友,”张美丽开他玩笑。 “嘶……张美丽,”白澜锦擦擦嘴,微眯起眼睛靠过来低喃,“你是不是太记仇了一点?” 她配合地低声回话:“彼此彼此。” “好吧,我要证明我的清白,我和那个女人分手了,”他终于投降。 “咦?”她瞪圆了眼,结巴着,“也、也不必分手吧,你女朋友那么漂亮……” “你不要多想,不完全是你的原因,”白澜锦笑了,“只是有天晚上她留我过夜,我拒绝了而且顺便分手。再者,你觉得我找不到更漂亮的女人吗?”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这么直白的自恋吧。 “乖儿子,”白澜锦刻意要反驳她似的,开始拉拢吃得不亦乐乎的莫莫,“告诉姐姐,爸爸是不是交往过很多漂亮阿姨?” 小孩把脸一沉,可能是有张美丽在就耍了性子,任性地说出真实想法:“我不喜欢!” 然后指着张美丽大声说:“我就喜欢姐姐这样的!” “……”张美丽无意被点名,目瞪口呆。 白澜锦也目瞪口呆中,然后耐心地进行思想教育:“儿子,你的审美真糟糕,美术课真的及格了吗?” 见张美丽的脸立马拉得老长,才忍着笑说:“抱歉,玩笑而已。” 看她听了敷衍的解释还是那个样子,他捉弄人的目的达到了,才又爽朗地笑起来。 从吃饭到把张美丽送回学校,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白澜锦目送她走回校门,却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影站在那里。 诧异之后,他挑了一下嘴角,掉头离开。 “你怎么还在这里!?”张美丽原先以为自己看错,结果……她指着眼前的人大叫。 “你不会是一直站到现在吧!?”她紧接着又问道。 孔明摇了摇头。 “吃过饭了吗?” “恩。” “那你在干吗?等我?”她不是好奇他为何还站在原地,看上去就像完全没动过,她是受到惊吓了。 “恩。” 恩你老母……她几乎想骂人,但又拿他没办法,无奈地错开身:“走了,以后别这样,傻子似的。” 走到半路,一直沉默着的男生突然说:“你缺钱吗?” “不缺,怎么了?” “缺的话,我有一点……” “切,省省吧你,”她嗤笑,他的钱还不是她爸的?就算他放假有打工,又能有多少?心里面瞧不起他,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讽刺,“真搞笑,你……” 话没说完又觉得不妥,于是缓和了口气:“我只是……没什么。你问这个干吗?” “那你别去做家教了。” “理由?” 他顿了顿,犹豫着说:“我不喜欢那个男的。” 张美丽觉得可笑,有再多的理由反驳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哼两声,便再不理他。 “生气了?” “你说呢?”她的声音里带了火药味。 他又不说话。 “好吧,那你挑一个。少管我的事,或者惹我生气,选吧。” 在寂静少人的、偶尔有昏暗的路灯照明的校园阴暗小路上,孔明突然停住脚步,十指纠缠拉过女生拖进怀里,唇部相贴的时刻好象再多的委屈或是不甘心都没有意义了,虽然明白自己可能太小心眼了一点可就是控制不住,对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如果不断的表白可以传达心意的话……接吻的空隙间他微微错开一点,轻轻地说: “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第二十二章 张美丽是在一天晚上,从图书馆自习回来又遇见段龙阳的。 没有孔明。 图书馆一整座楼,还有那么多教室,正巧跑到同一间教室里自习可能性很小很小,而且,她不会主动去约他——他也一样。 这恋爱谈得也太清闲了,闲到几乎只算个挂名。 这样也好,省得她要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来应付那人。 在走廊拐角处见到一虎背熊腰的,蹲在地上拾东西。张美丽觉着眼熟多看两眼,正对上女生抬起头,视线碰个正着。 既然是认识的人,不得不点头打个招呼:“嗨!”然后蹲下来帮她捡东西。 “这是什么?”张美丽举起一个片状物。 “假指甲,弹琵琶用的,”段龙阳不好意思地笑笑,晃了晃背着的琴盒,“谢谢你啊。” “哇!你才厉害!”张美丽自己对艺术一窍不通,就对搞艺术的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感,“可以弹给我听听吗?” “这里?琴房已经关门了,这里不方便吧,”女生打开琴盒把弄掉的东西放好,让张美丽看到了那琵琶的外观。 张美丽好奇地摸摸,赞叹着:“还镶了石头,真漂亮。” “是象牙,”段龙阳任她摸,邀请道,“元旦有空吗?大一新生晚会,琵琶四人合奏,有我的。你来看吧?” 张美丽一口应下了,突然觉得这姑娘虽然体格“强壮”了些,说话有时候表面上会有点脱线,实际应该是个很内秀的人嘛。 快元旦的时候,张美丽照旧到图书馆挑选有空位置的教室自习。那天好象是去得迟了些,又临近期末,每个教室都人满满的。结果路过一个教室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有空位,却在看见空位边上的人时赶紧走开寻找下一个教室。 有心灵感应似地,里面那人无意中抬了头,目光和她的擦了过去。张美丽原打算装没看见向前走了几步,结果还是认命地叹口气倒回去,推开门走向那个空位置。 也难怪这里没人了,谁愿意坐在冰山旁边呢? “以为你没看见,”男生压低了声音说。 “差点,”倒是想真没看见呢。 然后各看各的书,各写各的题。 张美丽坐在孔明右边,左手搁在凳子上,写着写着突然有个声音凑到跟前:“张美丽……” 她吓一跳,瞳孔处放大男生的脸,连毛孔都很细致。不禁多疑地看了看四周,他们在最后一排,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做什么?” “位置不好找吧?”男生的眼神认真,“以后我帮你占好。” “不方便的,”她想也没想就摇头。 “不会啊……”因为她的拒绝他沮丧地低下头,握着她的左手把玩。 她见不得他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只好应下:“好吧好吧,不过,我不确定每天都来。” “恩,”孔明轻快地点点头,右手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勾来缠去,很好玩似的。 张美丽想把手收回来,就说他:“你老抓着我的手怎么写字?别玩啦。” 他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自顾自拿左手写题。张美丽不服气,抢过他的稿纸一瞧,写得比她用右手还好看,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气哼哼地把纸扔他脸上。男生也不恼,拿下盖住脸的稿纸,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个弧度,黝黑的眼睛亮亮地,亲昵地靠过来轻咬了她的脸一口。 张美丽圆了眼瞪他,孔明才不再闹,很满足地看书去了。 又过几天,孔明趁自习的时候问她元旦放假的事情。 “我有事,”张美丽左手挣不脱,只用一只手翻书和写字,不耐烦地答道。 “可是……”宿舍里有女朋友的男生都有活动了。 张美丽也觉得对他太冷淡了,捏捏他的手安抚道:“以前不都是一个人过的,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天天来自习,也不非得放假还见面。你自己玩儿去吧。”她教沫沫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哄小孩的口气。 “恩,”孔明比白沫那六岁小孩还好哄,说什么是什么。 元旦那天晚上,张美丽一个人去了学校礼堂看大一学生办的晚会,会场里没见着段龙阳,应该是在后台做准备。等到差不多快结束了,琵琶合奏才上场。她数来数去就三个人,不是说四人合奏?已上场的三个女生穿着统一的绿纱裙,飘逸的鱼尾裙拖在地上,头上挽个髻,无比有境意。 张美丽原本以为段龙阳是压轴的,等台上一曲《十面埋伏》奏完,满堂喝彩掌声雷动,那女生连个人影都没有——请她来看又放她鸽子,那么冷的天让她跑出来傻坐在一堆学弟学妹中间几个小时。张美丽很是恼火,心想等下次见到那个段龙阳一定问个清楚。 谁知一直到学校放寒假了,她都没再见到那个高壮的女生。 大三放寒假回家,张成新看女儿整天在家玩,吃饭的时候就说她:“你看孔明,人家放假还出去找事情做,你怎么就没事干呢?” 惹得她一直到上楼脸色都不好,后面男生跟上来拉住她的手抓了下手心,偷偷问她:“生气了?”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张美丽挑了眼,明明是不高兴的样子,“干吗老问这个?” “怕你生气啊,”他低头看她,额头都要靠到一起去。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张美丽把孔明一推,迅速划分距离,进房。 继续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可以一天到晚躺沙发上看电视。张美丽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偏偏她还不注意保暖,看电视看困了就什么都不盖睡在沙发上。还是孔明回家看见,给她抱了被子盖上,抱枕垫在头底下,热水袋塞进怀里。这样还不算,张成新一进家门她就举高了热水袋嚷嚷着要换热水。 夏雪情跟在她爸后面笑着对张成新说:“还真是小姐,都二十多了还使唤你。” 张美丽翻个无奈的白眼,满意地接过换好了水的热水袋。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受凉了。 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浑身无力,鼻塞,喉咙也不舒服。一开始她以为是感冒没放在心上,到了中午家里没人,本想起来弄点吃的又没胃口,还反胃想呕。一直这样半睡半醒地看着电视,到晚上孔明第一个回家才把她吵醒。 现在孔明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直扑张美丽,不说话看看也好的。看见女生眼睛只睁了一条缝迷迷糊糊软软地嘟囔着:“回来啦……”,也只想扑过去好好亲热一下。 张美丽这么可爱柔软的样子平时不多见,还没等他压到近前被她一巴掌推开:“走开,闷。” “怎么了?”他在沙发边蹲下,歪着头问道,“吃饭了吗?” “没,早上喝了牛奶……想吐……”张美丽糊里糊涂地回答。 “不舒服?”孔明看她脸好红,手搭在她额头上,很烫。 朦胧中有人唤她,有人往她嘴里塞了根温度计,有人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张美丽,美丽,美丽……起来上楼睡好不好?” 她又睁开沉重的眼皮,男生正拿着温度计蹲在旁边,对她说:“发烧了。” 张美丽将信将疑地抓过温度计艰难地举高,隔了半天眼睛才对上焦,看清了是三十八度。 “没事,”她打小就小病不断,这发个热实在算不上什么,况且现在病得实在走不动,胡乱应付着,翻过身换个姿势睡。 有人在身后温柔地掖紧她的被角。 第二天还不见好,一量又升温半度。张成新说这样不行,硬是把她拖起来扶出去,就在小区门口一家门诊部就了医。以前张美丽有点小病就在这里看,和开诊所的阿姨都混熟了。张成新看着她挂上药水,交待她吊完水自己回家就和夏雪情开车走了。 张成新前脚刚走没多久,诊所门又被一推,进来一个高个子男生。 张美丽正半躺着小憩,张开眼瞄一下,本来就烦闷的大脑立马头痛不堪。 “吃一点,”早餐粥已经拆开送到嘴边上,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轻轻地摇头。 男生又不死心地凑过来,拎着装了牛奶和面包的塑料袋,轻声问:“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苦着脸说:“你别说话,我就谢谢你了。” 于是他就老老实实坐在旁边。 诊所的阿姨从里间出来,大声说道:“呦!这你男朋友呀,这么体贴呀!” “是我亲戚,”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感觉到身边男生微微一颤,拍拍他的手,几乎耳语着:“我爸会来。” 他的回答则是不在意地摇摇头,玩耍似地拉扯她的指尖。 “你不上班了?”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在超市打零工了,是找了有关法律方面的兼职,她这么问。 “没事的。” 她也懒得再说什么,眼一闭就又睡了。 针头拔掉以后一只手还是冰凉冰凉的,诊所的阿姨嘱咐他们把棉条按好止血,孔明就小心翼翼地按着棉条扶她出门,还不停地搓她的手活血。 “我没残废……”这样的抗议也是当成耳旁风刮掉了,她的确是脚步虚浮东倒西歪,有人靠着总归舒服得多。 无论如何,第二天挂水的时候她坚决不让他陪了,头天晚上已经说得好好的,张成新把她送到门诊部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防止他又死皮赖脸贴过来。 虽然孔明是乖乖地被赶去上班做兼职了,但他飞快地把当天的份做完,午饭都没吃,早早就翘了班。 张美丽在睡觉,她生着病,吊完水又吃了药,嗜睡得不行,就连孔明在她旁边守到家长回家都没察觉。 等张成新把女儿弄醒嘘寒问暖一番,家里面全部安静下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孔明一天都没和张美丽说上话,看得到却接触不到,难受得要命。楼下大人们一进房间,他就悄悄溜进了对面的卧室。 张美丽正艰难地爬起来想喝口水。 孔明走过去帮她倒了杯热的,顺势就挨着床沿坐了,看着她喝了两口,又大喘了几口气,两颊涨得通红。 看张美丽难受他也不好受,但是难得见到她这样温顺不刺人的样子,伸手去扶她她就搭着,给她肩靠她就偎着,实在是太美妙了。好想抱抱她啊……一整天都没有碰到她了。 “你要干吗?”张美丽发现了孔明的企图,抱着被子后退了一点,但是病人体力有限,还是被搂个正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肢体接触,而且自己生病几天,清洁工作不太彻底。张美丽努力想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因为鼻塞而显得声音软软糯糯的,拿不出一点说服力:“别碰我啊……我快三天没洗头了,离我远一点。” “没关系啊。” “我有关系,不舒服的,”她两手搭在他肩上,虚弱地喘着气。 “我帮你洗吧,”孔明看她两眉都快皱成一条线了,看来头发不干净真的让她很不舒服。说完这话他就去卫生间放热水,还搬了凳子过来。 脖子底下垫着小枕头,头发被人轻轻抓挠的感觉很舒服,水温也是偏烫的完全不会让她再着凉。比起他的手法,理发店的洗头妹都可以去死了,这人还真是全能来的……这么想着,她又差点舒服到睡着。 头发洗干净以后仔细地用干毛巾擦了一遍,因为开了电吹风声音太吵,怕把楼下的大人们引上来,孔明把她放靠在怀里,头发拨到一边等自然干。 “困了就睡吧,”他把两个人的手抓在一起,十指相扣纠缠起来,怎么看怎么和谐。 张美丽抽出手,发了高烧连反应也迟钝了,想了半天才说:“我想吃苹果。” “恩,”孔明让她在靠垫上倚好,下楼去帮她削苹果。 张美丽的房间是开了空调暖气的,但是外面没有,厨房里更是阴冷。他在冰冷的水里先洗了两个苹果,削好了切成块状,又洗了个梨,也削好切块。最后一起放在开水里泡着,端到张美丽面前。 她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块就别过头去,喉咙发了炎,吞什么都疼。 在他怀里没靠一会儿,她又开始乱想了:“我想吃甜的。” “苹果?” 她摇摇头:“糖……我要吃巧克力。” “那……” “算了,家里没有,”很费力地又大喘了一口气,张美丽遗憾地叹息。 “我去买,”他又站起来,刚刚被冻凉的身体还没暖回来,手指也有些僵硬,草草穿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在小区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张美丽指定的牌子,便利店的大叔老板看一个年轻人半夜冒着寒风出来就为了买两条巧克力,还吃惊了一把。 找回来的零头,一元硬币放在台子上,他拈起来,却因为手指僵硬着没办法抓牢而掉在了地上,又捡了好几次还是会掉,最后还是老板帮他捡起来放进手里。 “小伙子,大晚上出来就为了买这个值不值呀?夜晚温度都零下了。” 这个人才不会明白,孔明想着。是喜欢的人要的东西,所以只要她开心,他就很开心了。 从嘴里呼出来的白气在空气中飘散开,就像他那绵长的感情。 结果他好不容易买回来的巧克力,张美丽含了一小块又搁在一边,还抱怨说太甜。 从外面回到她房间,连他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上齿和下齿“喀哒”一声。怀里的病人就像天生的暖炉一样,比房间里的空调都管用。 张美丽仍在回味巧克力的味道,迟钝的反应神经还没有传达到某个人正在“轻薄”她的事实。 孔明抓住她的手,因为暖气和发着烧的缘故,女生的手心出了薄汗,很暖和。他先是抓着手,后来不经意间蹭到了她睡衣袖口里的手腕,那里传来的温度还要高。于是顺着手腕慢慢滑上去,手掌在她的手臂上来回磨蹭。 低下的头也触到了她的脸,还泛着潮红的脸蛋也很热,他把冰凉的脸贴上去,觉得很舒服。等到脸被他贴凉了之后又转攻脖子,那里也很舒服。 “唔……”张美丽一开始觉得很别扭想要挣脱,可是他的皮肤很光滑,还带着凉丝丝的冷气,让她感觉降了点温。如果只是取暖的话就随他去罢,这么想着她放松了身体,眯起眼享受那人型冰袋。 这么一放松放出问题来了,男生的动作乱了起来,两手都开始往她手肘上方延伸,单纯的贴颊也附带了一个个印在锁骨上的轻吻,嘴里喃喃地叫着:“张美丽,美丽……你身上……好热啊……” 拜托,是他喘出来的气更热吧!张美丽手肘向后想推开他,反而助长了他向里探伸的欲望,他甚至开始舔她的耳垂,还想把她的脸扳过来接吻。 “你,你干吗……”张美丽捂住嘴认真挣扎起来,一大动就供不上气气喘吁吁的。这副样子才让他收蹑一点。 她还在动,想要彻底摆脱他的怀抱,突然他猛抽一口气,声音都开始打颤:“你,你别动啊……” 张美丽又不是未成年小孩,刚才那一声包含的意思她七七八八猜得差不离,不禁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嘴上说道:“你才别动好不好!?” “我只是觉得很暖和……” “光取暖会那样吗?”单是想想就后怕,她一个女生,硬来怎么也斗不过他啊,越想越气,“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可是……可是,我们是情侣嘛……” 又是一根刺扎上来,她没有力气发脾气,就算是严厉的内容还是用很软的语气说道:“情侣就可以那样?你打算做到哪一步?” “不是……我,我没有打算……”如果张美丽能回头看看他,一定会看到男生白皙的脸上此时红霞一片,急着解释,连他都结巴起来,“我可以等的……要等到我们结婚啊……”好不容易把这话说出来,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肩膀颈窝处。 张美丽是彻彻底底被雷劈傻了,头脑里转了千百个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抖着自己的嘴巴发出声音:“你在说什么啊……笑死人了……” 她突然转过身揪住他的衣领,盯着他清澈的眼眸神经质地问:“你发什么梦?你说我们怎么结婚?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怎么结婚?” 原来她担心这个。男生第一次那么愉悦地笑了,脸上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托住她的后颈把她搂进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说道:“肯定会有办法的,恩?” 张美丽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贼船好上不好下。 第二十三章 那时候张美丽实际上还没有认识到这个男人是很恐怖的,当时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很怪。谁会在恋爱谈了才半年不到,女方还明显兴趣缺缺的情况下,单方面地说出“要结婚”这样的话。 他说喜欢她,就不许她去找男朋友; 他说有心有爱,就硬要塞给她; 他说看不惯白澜锦,就不爽她去做家教; 他说要结婚,好象他们就应该马上直奔民政局,不管别人说什么,也没问她答不答应。 若是他态度强硬一点无赖一点,或许她还可以指他自恋无极限自做多情不要脸。偏偏他对她好得不得了,人又无可挑剔,如果他不是孔明,而她不是张美丽,什么样的女人也得化了。 她不知道在他们交往后,甚至是还没开始交往前那段他暗恋的日子里这个人想象了多少关于以后的“美妙”生活,如果他全部说给她听一定会让她直接崩溃。张美丽毕竟还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女生,跟他在一起,带了点孩子般的冲动和欠考虑,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从未想到那么遥远,也绝对没有想过要“结婚”。 如果这个人是以“未来的妻子”这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话,也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吧。 孔明端着托盘进房间的时候,张美丽正趴在被窝里用刚装的分机和余小圆煲电话粥。 她这一发烧就倒了半个月,并不是大病,到完全退烧也就三天的时间而已,但是从有气无力地卧床到生气勃勃地活蹦乱跳,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期。特别是对于她一咳嗽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紧张得要死的张美丽来说,整日躺在床上连体力都退化了,多走两步都喘得厉害,一度把孔明吓得不敢去上班,只好慢慢调理。 张美丽很艰难地和余小圆讲着电话,多数时候是余小圆在说,偶尔她挣扎地从严重发炎无法正常说话的喉咙里嘶哑地发表一下观点。 余小圆在说她们宿舍其他人都谈恋爱了,就她还孤家寡人,别人介绍的怎么也看不对眼,找不到感觉。 张美丽知道能让她找到感觉的那个人是谁,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且那都是陈年往事,再提无益。 她开导好友:“其……其实吧……咳咳……林唯……还算可以……咳……现实点……别想过……过去……咳咳咳咳……如果能再见……我还不放过他……”当年林唯耍了余小圆一把,浪费她好友的大好青春,这笔帐张美丽一直记着,就寻思着以后如果见了也不让他好过。 她声音沙哑又断断续续,头蒙了一半在被子里,说的话传到孔明耳朵里就变了味。又是“林唯还算可以”又是“如果再见不放过他”,他没喜欢上她的时候就听张美丽总提这个叫林唯的,当时没多想,现在敏感起来了。那时候她还不小心承认“林唯是她男朋友”,他知道不是事实,但现在想来,也许是张美丽真的喜欢过那个林唯,要不然怎么老提他,再加上数学竞赛的时候林唯把他压在第二名,心里更是不舒服。 张美丽和朋友聊天聊得好好的,身后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她知道是谁,没有理会。 那人直接把手绕过来拿过话机给按了,张美丽恼怒地回头要瞪他,被他就着被子裹起来翻了个身一把按在床上,眼对眼鼻对鼻,做了恶劣的事情还一脸无辜,好声好气地说:“吃饭了。” “不……想……吃……”张美丽涨红了脸,喉咙里疼得厉害,好容易憋出三个字。 真是可爱,裹在大棉被里只露了个脸的女生,嘴巴张来张去因为喉咙发炎讲不出话,像是张牙舞爪却没有杀伤力的小动物。 张美丽被孔明盯得发毛,审时度势这会儿斗不过他,只好拉了被子蒙住半边脸留了两只眼睛在外面,妥协道:“一……点点……” 挡住男生要喂过来的勺子,自己拿了往嘴里送。太干的米饭她咽不下去,于是是煮得糯糯的粥。 “张美丽。” 没理他,继续吃。 “美丽……” 知道搭理他一定不会有好话,吃吃吃。 “美丽,美丽啊……” 如泰山压顶,她扛不住他不屈不挠地呼唤,硬着头皮抬起头等他说话。 男生也不看她,垂着眼皮扒拉无辜的床单,闷闷地说:“我就喜欢过你一个。” 张美丽满嘴的粥,鼓着腮帮子拿不准该不该喷个天女散花,隔了半天才缓缓地咽下去,苦水直从心里往外泛。 就像是二十多年没说过情话,要一次性说个过瘾,一股脑全倒给她,任谁也吃不消。 而且总是突然冒出来,也不给个心理准备。 她没吱声,低头吃饭。余光看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要她表态一样。 在看。 还在看。 再看就要被目光穿出个洞了。 张美丽无奈地又抬头,皱着眉咳了好几声才说出话来:“你……你妈呢?” “她养我。” 纵使是从他出生就带了某种自私的目的性,但是不管怎样,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无关情爱。 女生放下碗,擦擦嘴,又问:“咳……我呢?” “我要养你。” 她闭闭眼,相信他未来有这个能力,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么自己给个回应也是应该的。 又清了清嗓子,才说:“我以前……也……也没……喜欢过别人。” “真的?”他眼睛眯起来,颊边又浮出两个酒窝。 吃完了就犯困,她打个哈欠盖了被子要睡觉,玩笑似的回他一句:“假的。” “说谎,”男生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棉被球,缠着她,笑道,“你骗我。” 哈,他怎么就吃准了她哪句真哪句假。不过她这回说的话,倒也句句属实,就看他怎么理解了。 临开学的时候张成新给了她一部新手机,家里电话和他的手机号都事先存好了。他不说张美丽也清楚,他给孔明也买了一部,号码自然是没告诉她。张美丽心里有数就没问。大人的心思,男女生长大了毕竟要避嫌,这大半肯定是夏雪情的意思。 避嫌也避得晚了,一到学校孔明就把她手机号要过去,还把自己的号码输入她手机里面。 “喂!你,你别跑!”张美丽拔腿狂奔,直追到前面的女生跑不动为止。 她一把把那女生抓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看见我跑什么跑?” 在学校里看见一个一直在找的身影,那身高那体形,老远就瞧见了绝对不会走眼,张美丽举起手刚要唤她,女生跟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 “我问你,元旦晚会你怎么没去?害我白等一晚上。你说话呀,喂,好歹给个解释吧?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 怎么问段龙阳都一声不吭,结果被问急了干脆往路边地上一蹲,“哇”地哭个惊天动地鬼哭狼嚎,把张美丽给吓住了。 从她的哭诉中大概了解到因为她的身材问题到表演最后一天突然被刷下来,家里人知道了以后都挺失望的,然后就是长年被人嘲笑的残酷血泪史。 张美丽见一时半会儿不得消停,往路坎上一坐,不停地开导她。 等女生抽泣着慢慢停止,张美丽手上一包面纸也见底了,她盯着段龙阳的脸看了半天,猛地捧起来叫道:“我刚才就想说,你的脸是不是变小了?” “是,是吗?”段龙阳打着嗝抹眼泪。 “真的!你放假减肥了?”张美丽看她下巴,好象是从三层变成两层了。 “我不知道,就是心情不好,不太吃得下饭,”女生期期艾艾地说。 “这就对啦,你饮食上控制点,再加上运动,每天去操场上跑跑步,肯定可以瘦下来的,”张美丽趁热打铁鼓励她。 “我,我一个人没试过……”段龙阳有点期待,还带着点犹豫。 张美丽热血沸腾,握住她的手说:“你放心,我可以陪你。” “说定了,你有手机没?号码是多少?”女生飞速掏出手机,从款式上看,若不是有意显摆,她家境应该相当不错。 “呃……”张美丽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宿舍这头,张美丽和其他人关系都不错,就是和赵荷早就互相不搭理。王倩偷偷告诉她,赵荷在外面到处说原本是要把筱曼介绍给孔明的,是张美丽中间插一脚,抢了人家男朋友。 这口气她都咽下了,却不知赵荷存了什么心,总是有意无意在宿舍里说孔明的闲话。 比如现在,赵荷和筱曼正说着女生间的私密话,和男朋友进行到哪一步的话题之类的。 筱曼扭扭捏捏,红着脸不好意思说,爬到上铺问张美丽。 “牵手?” 张美丽给她一个你很白痴的眼神。 “Kiss?” 勉为其难点点头。 “哇~~莫非……全,全垒打?” “怎么可能!?”张美丽干脆地否认了。 接着就有人在说风凉话:“我看男朋友太帅也不好,拉出去炫耀吧,在别人眼里是癞蛤蟆吃天鹅肉,迟早要掉的,都等着看笑话。这年龄的男生,哪个交了女朋友没那方面的要求?没有那就不是男人。我们是无所谓,某些人就不一样了,给了吧,后面想要投怀送抱的女生一大堆,男人马上就不稀罕她了。不给吧,无非是自做清高,私底下还不知道是花了多少手段勾引来的,结果又不让人尝点甜头,迟早也是被甩的命。” “筱曼,我跟你说,就法律系那个孔明,我昨天还看见他和一个小美女拉拉扯扯暧昧不明。听说他有女朋友了?眼红的人是多,但那位置做得稳不稳,舒不舒服,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不知道张美丽和孔明在一起是哪里惹到她了,隔些天就说孔明又和哪个美女在一起。筱曼单纯好骗,还傻乎乎地信了,总担心张美丽被劈腿。这些谣言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以前有很多女生因为怕配不上孔明,又被他那冰山气场吓到,只敢暗暗地花痴。现在看他竟然交的女朋友不过如此,就纷纷起了“她都可以,我未必不可”或者“她都可以,我一定可以”的念头,主动表白的只增不减,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张美丽和孔明本来就不像普通情侣天天腻在一起才好,难得在一起上晚自习都是各干各的,外人看起来更像是分手之前的崩裂期,张美丽下岗之日不远矣。 这个赵荷,从她和孔明在一起以后就开始看她不顺眼,在背后嚼舌头就算了,面前还总是拿这些无聊八卦诋毁孔明。原先想给筱曼介绍的时候还巴结他,现在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张美丽就想不通了,谁和孔明在一起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筱曼可以,自己就碍到她了?而且张美丽总是有种感觉,与其说赵荷是存心找她的麻烦,也会流露出对孔明的敌意。 说着说着又扯到别的地方去:“都说女生脸蛋最重要,其次是身材。我看身材比长相有优势多了。要既没长相又没身材,她做人得多失败呢?我们学校有个大一的女生,还是中文系的班长,那个体型站出来简直就是吓死人的!我听说,要不是她爸妈都是N大的教授,就她那成绩能开个后门让她进来?能让她当班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那种女生在一起我还怕被同化了,有多远闪多远。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真有人愿意……”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某人屁放够没有?”张美丽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声。 赵荷也不是好欺负的,马上就回嘴:“你说谁放屁呢!?” “我又没说是你你这么急着承认干吗?” “别吵了别吵了,”筱曼忙着出来打圆场,宿舍才慢慢安静下来。 结果张美丽好一阵子心情都不好,对着孔明也很不耐烦:“再玩手就要给你玩烂了,放手放手。” “怎么了?”孔明还是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她没说什么,回头去写了几道题,想想不行,终于又转过来问他:“我听人说,你最近和一个小美女走一起去了?”她把赵荷的话稍稍夸大了点。 他茫然地摇头,根本就不记得什么美女。女人在他眼里只有两类——张美丽和不是张美丽。 “咦?没有吗?”她佯装不信,怀疑地看他,装作不在意地说,“那怎么赵荷说……” “赵荷是谁?”他都还没见到这个人就开始讨厌起来了,怎么可以让美丽误会他。 “你不认识吗?亏得她还那么积极地给你和筱曼牵线搭桥,哦,就是现在刘伟强的女朋友,”张美丽很“好心”地提醒他。 孔明早把这号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他本来就没往心里去。经她这么一说他仔细地回想一下,半天才想起来:“那个……” “想起来了?” 男生低下头捏捏她的手,不高兴地说:“我讨厌那个人。” “为什么?”奇事一桩,他几时和女生计较起来了? “没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 “有事,”张美丽认定他瞒她,不依不饶。 “没有。” “说不说?” “……” “拉倒,”她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收拾东西走人。 他急忙拉住她,只好说实话:“你那个舍友,以前堵住我,要我做她男友,还要强……强,强……” “强吻?”这么白烂的剧情,张美丽抱着臂阴恻恻地问。 “啊……” 看他没否认,她肺都要气炸了,指着他“你你你”抖了半天,才在他无辜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你就让她亲?你不会反抗啊?”张美丽恨不得戳几下他的脑袋。 “我有避开,”他当时根本没理那女生,赵荷见他没反应突然扑过来,结果连他边边都没摸着,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什么时候的事?” “忘了,”他哪记得这种无聊事。 “你怎么不早说?”张美丽这才猜出赵荷安的什么心思,筱曼也差点被她利用了。 “我不记得,”就算是张美丽跟刘伟强相亲那天,他都没认出来赵荷。 张美丽还是很气愤,瞪他一眼就去看自己的书,半天没说话。 “喂……” “美丽……”又晃晃她的胳膊。 他凑过来盯着她瞧,有点开心地:“你吃醋了?” “没有!”张美丽否认得彻底,声音甩高了八度。 教室里立马有人回头望向他们这边,张美丽觉得丢脸,迅速收敛了情绪。 她怕他再提这事,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周末我上街买东西,你没事的话一起去吧?” “哦,”她从来没邀过他一起出去,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下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孔明一个人美滋滋地猜想着,不确定地问:“是……约会吗?” 张美丽愣了一下,很快便恶声恶气:“你好去死了!” 怎么看怎么可爱——没办法,他的美丽就是这么爱害羞。 第二十四章 孔明这几天心情一直都很好,虽然他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已经明显到舍友都可以感觉出来的地步了。 如果是从前的话,宿舍里面推出一个胆子大点的家伙对他说:“孔明,你的笔记借我看一下吧。” 顶多只能在他默不做声拿不准他是否同意的情况下颤抖着手主动去拿他的笔记本,其实是默许了的,可是被他冷眼这么一瞧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现在…… “孔明,你的笔记借我看一下吧。” “好。” “啪!”已经拿在手里的本子掉在地上,顺便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 再比如现在孔明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书,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没有翻过一页,比起从前那个背法律类的大部头都一目十行不停翻页的孔明来说,只要没瞎都知道他在神游天外——当然没有人敢去证实。 明天就要和美丽约会啦,没有过的经历。不知道美丽要买什么,万一他的钱不够怎么办?虽然到现在为止已经赚了为数不小的一笔钱,而且都是以后有用途的,如果是她要的话全部花掉也无所谓。看美丽平常用的东西都不便宜的样子,假如是太贵的东西……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情侣一起上街要做些什么呢,只是在街上走吗?别的事情呢?不知道大街上可不可以接吻……不接吻也可以,只是牵手也很不错……在家有大人在就离得远远的,学校里也不是天天都能见面,明天就可以一整天都在一起啦…… 男生正出着神,枕头边的手机振动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鲜少主动打电话给他的张美丽! “喂,是我,”一接起电话女生就不客气地说。 “恩。” “那个,前几天说好明天出去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刚才方晨……还记得吧?就是每年去我奶奶家拜年的那个表姐,打电话给我,她到A市来了,约我明天出去见面,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应该也挺忙的吧?原先我还想你可能会没空。那你忙去吧,就这样……喂喂?”她一个人讲了半天怎么对面都没声儿? “我不忙,”原先的确是有事的,被他推掉了。 “不忙……那你自己看书睡觉怎么都好,总不至于没事干吧?反正你出去也没有什么要买的,也不是一定要上街不是吗?这样不是正好吗?周末街上也很挤啊。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挂了……” “你听明白了吧?” “喂?喂喂?知道了就给个回答好吧?”张美丽有点不耐烦了。 “恩……” 嘟嘟嘟……那边电话很快就挂了。 男生又低着头坐了一会儿,拉了被子盖上躺了下来,面对着墙壁发呆。 过了大概十分钟又有手机的振动声响起来,他已经不想理了,但一看到是张美丽还是飞快地接了起来。 女生的声音有些烦躁:“我又想了想,因为之前考虑带上你会不方便,毕竟我们的关系……我们是早就说好了的,我临时爽约不太好,你想一起去的话也可以,如果你另外有事那就算了……” “我没事。” “呃……那好吧,还是一起去吧,保持距离……方晨嘴巴很大的。” “好。” 断了通话之后孔明又坐起来,容光焕发,继续看书。 第二天在约好的餐厅见到那个一年见不到几次,基本没有印象的张美丽的表姐,对方看到张美丽身后高高瘦瘦的男生还是吃了一惊,张美丽随随便便给糊弄过去了 头发染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叛逆表姐在他们坐定之后毫不客气地招来服务生点了套餐,自顾自吃起来。 “怎么感觉你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张美丽托着腮说。 “是啊,我跟我男朋友来的,很忙啊没有时间……咳咳!”女人嘴里塞着饭说话被呛到了,接着就开始说她的新男朋友是多么多么好,人很帅,做事有能力,而且对她又好。 这些在张美丽眼里看来不过是很无聊的事情罢了,方晨说的那些她也觉得只是小混混不学无数的瞎胡闹,对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她是无法体会的。由于本来就和爸爸那边的亲戚不是很亲,再加上妈妈疯了之后这些人的态度更让她和他们疏远。她对方晨的私人感情问题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想发表什么见解,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讽刺道:“啊……对你这么好连吃饭的时候都不给你呢。” “你懂什么!?”立刻就遭到反驳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没有谈过恋爱吧?这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怎么会了解?我喜欢他所以什么都愿意为他做,而且跟他在一起就算挨饿受冻也不会感到辛苦,你一个外人随便判断什么?” 被她慷慨激昂地训斥了一顿,张美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既然她觉得好那么就随她吧。 “她在谈恋爱啊,”一个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喂!”张美丽提高嗓门瞪他,被瞪的人却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咦?”方晨很惊讶地说,“过年见到你你也没有说。和谁?是什么样的人?” 张美丽扯了个谎:“就是学校里很普通的同学,应该没有你那个好。” 听到这个答案方晨很满意,又说:“你们姐弟感情蛮好嘛,以前没有看出来这么要好。可是……我还以为你很纠结呢。现在看起来你们也不是完全相处不来。我就说嘛,看开一点,这样子多一个帅气的弟弟不是很好吗?” 不了解的人就会说些没营养的轻松话。张美丽皱着眉敷衍道:“是啊是啊。” 孔明动了动,坐直了一点,想说什么的样子。张美丽马上戒备地看着他,可是他又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等方晨吃完了饭,才终于提出借钱的事情,张美丽不是很意外地问要多少钱。 “两千……不不,一千五,一千五就好了,你有吧?”方晨急切地问。 “你干什么要这么多?”张美丽淡淡地问了一句,拿起包,“我出去提钱。” 张美丽的钱也不是白来的,除了自己长年余下来的零花钱,还有做家教的工资。既然是亲戚开了口,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帮她,按方晨的性格,如果不借的话一定会被她缠到借为止。 孔明没有吱声,扭头看张美丽走出餐厅才转回来,对方晨说:“写个欠条吧。” 张美丽取完钱回来就看见方晨爆发了,一直在说孔明怎么可以跟她要欠条,亲戚之间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之类的。张美丽看了看他,对这件事她的确比他考虑得少,这个人在外面做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但是他想问题的方式和自己肯定是不一样的。她想了想才点点头,制止了表姐的喋喋不休:“也没错,你就打个欠条吧。” 不情愿地写了借据,拿到了钱,又吃饱喝足,方晨舒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半开的香烟,抽出一支,张美丽还想着她不会真的要在这里抽吧,就看到她幽幽地吐出一口烟雾。 “这里不可以抽烟,快熄掉,”她提醒表姐。 方晨很不爽地站起来,手里还夹着烟说:“那我走了,再见。” 周围的空气中还留着劣质香烟的味道,半盒烟搁在桌上没有拿走。喊服务生来结帐的时候害怕被误会的张美丽尴尬地把烟放进自己包里,掩饰起来。 孔明一整天都没有办法牵到女朋友的手,而且她付帐的速度比自己想象快很多。他曾经也看过让男朋友付钱的女生,都是挑了又挑,又磨磨蹭蹭地,撒着娇才免费地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张美丽随意地指指就让人开了票,自己刚要伸出手去被她不高兴地拦下说:“你要干吗?”然后就拿着票走了,丝毫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他打心里觉得这样的张美丽是在体贴自己,可是他也是的的确确想尽自己能力给她所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之间这样的相处已经让自己觉得很相爱了。 只是,还有一点点不满足。 到回学校的时候天色都很晚了,张美丽跳上路边稍高一点的路沿歪歪斜斜地走着,孔明想扶她被拒绝,于是一个不小心没有站稳就要掉下来,却很快被人抱住了。 她踮着脚站在路沿上,男生的手臂围过她的腰,头搭在她的肩上。 “好了,你这样不热吗?” 他摇了摇头。 过了好半天才委屈一般地小声说:“我才不要当你弟弟……” “当我弟弟?美死你,没门儿,”她拍了一下他的头,心想她妈就生了她一个,他凭什么做她弟弟? “恩,”男生爽快地应了,很高兴的样子。 期末考的时候,复习的东西太多,每个人都很忙。张美丽除了考试,每天从图书馆背诵了大堆内容之后回宿舍想休息下,可赵荷一直到很晚还用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送的手机和现任男朋友聊天,别的人提醒了再多次依然我行我素。张美丽考完一门就因为前一晚的“午夜情话”搞得神经衰竭,太阳穴不停地跳。 在食堂地不巧遇上赵荷,愤愤然投注了一个不屑的眼神,继续吃自己的饭。 段龙阳坐在张美丽对面,她已经把晚饭从生活概念中删除了,而且还练就了看着别人吃饭岿然不动的超强毅力,疑惑地顺着张美丽的眼神望去,然后问道:“那不是你们宿舍的人吗?怎么不坐过来呢?” “你认识她?” “恩。其实不是我,我们系很多人认识她,因为她正在和我们系的一个男生交往。” 张美丽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据她所知赵荷的现任是一个研究生,没想到连大一小朋友也有落网。 她喝了一口汤,用不经意的口气问:“是吗?那个男生叫什么?” 过了几天张美丽正和孔明在图书馆的教室里自习,筱曼要自习占不到空位只好到他们这边来,放下书朝她边上一趴,对她说:“我先睡会儿,你过半个小时喊我,赵荷去洗澡了,让我六点半回宿舍喊她吃饭,她晚上还要赶到凉亭那边和研究生有约会呢。” 张美丽点点头,让她睡了。没一会儿她站起来说要去上厕所,这厕所一上就好久,等她回来正好把筱曼叫起来看书。 当天晚上赵荷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半边脸通红,筱曼她们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开骂,说有人陷害她,用她手机发信息给她别的“男性朋友”要求见面,两个男人一见面就“误会”她,打起来的时候她去拦包里的保险套掉出来,结果那个大一的男生当场甩了她一个耳光,她就被甩了。 张美丽当时不在宿舍没欣赏到她那泼妇样,等她晚上回来听说了也没什么反应,大家都知道她和赵荷早就绝交,说说就完了。 赵荷一直在说要找出来是谁干的,但是当天下午就她一个人在宿舍,中间只出去洗了个澡,她手机里没有发信息的记录,问那个大一的男生对方理都没理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事情传开后她名声很不好,再也没有在本校交过男朋友。 暑假期间张美丽本来是没有什么事的,可是孔明不再出去打工了,还搬了一台电脑回来,接了网,大半时间都在电脑上忙。由于他对人冷淡,学习也没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做这些事的钱都是他自己的,而且夏雪情根本不管他,所以对他基本放任自由。不像张美丽,因为是女孩子,又是娇生惯养的,做什么都会被父亲问,还叫她不要一天到晚在外面乱跑。 她也不想成天找理由出去,可是和孔明单独待在家里更难受,特别是他一看到自己那种眼神,很容易让她产生等待喂食的宠物的错觉,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她不得不出去找点事做。 心里暗暗想着还是算了吧,实在不行的话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但是放不开之前那么多努力,想收回来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这天早上张成新是要一个人出门的,张美丽听到楼下隐约有人声响动,也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开了门要下楼。 正巧对面房间门也开了,男生睡眼惺忪的,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蓬松地乱着,竟然显得有几分可爱,看见张美丽眼睛亮了亮,走过来很自然地把她抱住,在她脸上响亮地“啾”了一下之后,任她怎么推也不撒手,还一通乱蹭。 张美丽火了,死命踩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就慌张地下去了。 “一起走吧,”在张成新要发动车子的时候她打开车门说,“我要去医院看妈妈,你就顺便送我一下好吧?” 第二十五章 七月的天总是好一阵孬一阵的,前一天还阳光明媚的,隔了一晚天色阴沉,无风,还闷得慌。 张美丽出门前刚洗了澡,就穿好衣服奔下楼这点工夫又出了层薄汗,钻进开了空调的车里才凉快些。 上车关门的时候余光瞥见夏雪情把门一开,探了个头又缩回去了。有点不放心,车子开走了张美丽还扭头朝后望,直到看不见家门。 张成新边开着车问她:“你最近跟方晨联系没有?” “怎么?”张美丽没说联系了,也没说没联系,等他说法。 “你在学校还没放假的时候,你姑妈打电话来,说你姐认识个男孩子,非要跟人家结婚,家里人不同意就跟那男孩子跑了。” “哈,真的呀?”亲戚家出了事她还笑得出来,但的确觉得新鲜。到底是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离开亲人呢?她无法理解,也觉得很愚蠢。 至于她几个月以后也做了同样的蠢事,那是她现在万万想不到的。 把方晨找她借钱的事情跟父亲说了。张成新说:“那我看这钱是拿不回来了,这样吧,我看也算了,这钱我贴给你,回头我跟你姑妈讲。” “得了吧,”张美丽都二十多岁了,和父亲讲话也不怎么尊敬,讥诮地看他一眼,没要他的钱。对亲人,她是很少在钱上计较的。 到医院门口张成新把车靠边停下,女儿却坐着没动不下车,对他说:“等下我和同学约好了出去玩,你也顺便送送我吧。” “那怎么行?”张成新说,“你去看你妈,我就在这等你啊?” “一起上去不就得了?”张美丽嘴一撅,理所当然地,“反正你上那个班,没人管你,你想几时去就几时去,别给我说你忙。” “不行,我不去,”男人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张美丽眸子暗了一暗,强打起笑脸:“这几年,你到底来看过没有?我是一次没见着。怎么?付两个钱把人丢在那就没事了?我看两人一间的病房吵,你跟我去看看,换个单人间怎么样?” “你自己去吧,换病房的事情以后再说,”张成新还在推辞。 像她这种自尊心强的人,很难低声下气求人,今天把她爸骗了来也是想了很久下了好大决心,若他轻易答应了自然是松了一大口气,但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脸皮放得再厚也挂不住了,不禁声音有点抖:“爸,马上我大四,都快毕业了。毕业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难说以后还能跟你坐一起吃几顿饭,那和你一起来看妈妈那是想都别想了。我长这么大很少求你什么,你就陪我上去看看她,算我欠你个人情行不行?” 说真的,自从父母离婚以后她没叫过张成新一声“爸”,基本都是“喂”和“你”代替,这下喊了这么一声,绝对是最后的底线了。 张成新有苦难言:“诶!你不知道,你阿姨……” “她怎么了?”张美丽沉下脸问。 “好了好了,我跟你去,快点,别磨蹭,”他终于认输。 拉拉扯扯地到了病房,张美丽把父亲往前面一推,徐默看见昔日的丈夫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反正她谁都不认识了。张成新为难地站在边上看女儿跟徐默讲话,没一会儿手机响了,实在待不下去的他借口接电话忙不迭走出去。 张美丽坐在里面顿了一下,又对着母亲笑开来。 这边病房里母女俩温情脉脉地相处着,病房外张成新接了个电话就急躁起来,讲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大了,带点吵架的意思,传进病房里来惹得徐默一抖,有点害怕似地。 张美丽安抚了母亲,冷着张脸出门:“怎么回事?” 张成新刚挂了电话,就拉着她要走。 “才来一会儿,我不走,你也不准走,”女孩儿执拗起来,没理他,自己又进房间去了。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张成新憋不住了,进房间对女儿说:“那我先走了,你还是等会儿自己打车去见同学吧。” 张美丽坐着没动,垂着头浑身发抖,等人走得没影儿了她咬着牙突地站起来,暗骂了声“混蛋!”就追下去。 外面的天气还是闷得让人心慌,一口气跑下楼,她气喘吁吁地,正巧看到夏雪情站在她爸车边上,狠狠地瞪着她! “美丽,你先自己打车玩儿去吧,”张成新动作快,走过来一把拉住她,“阿姨来找爸爸有事。” “放屁!”她猛地挣脱,指着那个女人,“要走让她走!她算什么东西!?” 夏雪情笑笑,对张成新说:“你女儿好好的发什么火?我还算是个长辈。” 张成新还拉着她,说:“大人的事你别管,你先回去。” “我哪里还小!?”她喊道,“你就凭这种烂理由瞒了我多少事!?” “算了算了,小孩子发脾气,”夏雪情走过来劝,“我走好了,你们别吵。”嘴上说着要走,脚下却一动也没动。 张成新看看夏雪情,又看看一脸愤怒的女儿,掏了钱塞在张美丽手上:“你不是要跟同学去玩吗?钱拿去花吧。我急着上班先走了。”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和夏雪情上了车。 张美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天上闪了个电花,过了几秒,才传来“隆隆”的雷声。 其实他们太看得起她了,这么些年,背地里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如今再多一桩,也再没有眼泪可流了。 她沉默地走到路边拦了辆的士,报了自家的地址,又对着车外发呆。 车还行在半路上,大片的乌云飘到上空一压,闷热的天气终于下了场雷暴雨。 下雨了路况就不好,快到家的时候前面有个十字路口堵车,等了十几分钟车还不紧不慢地挪动着,张美丽终于开口:“就到这里,让我下去。” 尽管的士司机看她没带伞,劝她再等等,她还是执意要下车自己走回去。 刚出车门就被大雨浇了一身水,开始还能慢慢地小跑着,到最后她越跑越快,飞奔着冲进了家门。 楼下没人。 她扶着墙喘气,突然听到楼上有开门的声音身子一颤,甩掉两只湿透了的凉鞋,连拖鞋也没有穿,光着脚跑上楼梯,水淋淋地站在某人面前。 孔明刚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光着上身正要把白色棉背心往身上套,就看见女生冲上楼,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身上薄薄的T恤也全湿了,透明得根本遮掩不住里面纹了花边的文胸,大喘着气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水从她的短裙下顺着大腿流到纤细柔软的脚踝处,在赤着的白皙小脚下形成一汪水洼。 “没带伞?”他放下要穿衣服而举起的手臂,走近她,“以后要叫我去接你。”说着用手中干净的新背心给她擦头发。 张美丽咬着下唇任他摆弄,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喜欢我吗?” “恩?”他的手又动作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问,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你……”她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男生的手停住了,微微弯下点腰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严肃地问:“谁欺负你?” 她的嘴稍稍张开一点,喘着气的胸口带动颈部的骨头若隐若现。 见她没有回答,他又轻声问了一遍:“谁欺负你?恩?” 张美丽一把抢过他的背心,两手一拽绕过他的脖子把他压低,呼出的热气都可以喷到对方脸上。 孔明盯着她张开的红唇,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柔软的舌尖。也许是因为这样粘黏的凝视而有些不自在,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发干的上唇。 男生猛地托高她的后颈低头含住她的嘴唇。 有些燃点,一点就会爆! 她的卧室在他的左侧在她的右侧,女生勾住他的脖子在接吻的空隙间暗示他,用肩膀顶开门跌跌撞撞地挪到床边上。她一下子陷进柔软的床垫里,男生一只胳膊撑在她身边,还没等她喘口气又不由分说压上来。 “你……”他抬起身要离开,喘息声沉重,连话也说不连贯,“好了吧,你……你身上都湿的。” 张美丽拉住他:“嫌我没有洗澡就早讲,我告诉你,守不守身是我说了算。” 孔明只看了她一眼,两人立刻又纠缠到一起。 之后张美丽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是冲动了,自己的决定是万分欠考虑的。 脱衣服谁都会,脱完了摸遍了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那场景不是一般尴尬。 她也没想到这个人作为一个男人,竟然真的连小电影都没看过,而不巧的是,她也没有…… 于是有了这种让人羞愤欲死的对话—— “是这里吗?” “我……不知道……” “那……这里?” “啊啊,痛!别,不对,上面好象……” 孔明拽着她的脚腕她好几次都有一脚踹开他的冲动,但是自己是个下了决心就不容易回头的人,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只能迎着南墙撞上去。而且看到平时冷漠的男生也是满脸潮红被挑得火烧火燎的,怎么也找不到门路让他的表情比她更像要哭,黑溜溜的湿润的眼眸瞅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不好再临场退缩打击他了。就这样弄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慢地……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个字,她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痛! 张美丽咬着自己的手指,眼闭得紧紧的不敢睁开,只觉得又痛又涨,打心底同情在特殊服务业前线奋斗的小姐们。 过了半天没动静,偷偷地眯了一条缝偷看,只见男生也是愣住的模样,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感觉的表情。他看见张美丽睁了眼才凑过来,拿出她的手指换上自己的唇:“别咬……” 这么一凑一动,就出事了。 接下来的情况张美丽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刚开了荤的某人下手不知轻重,她猜他可能连DIY都少有,爽过了头就管不了别人了。她咬牙忍耐,被顶得只想呕,只求快点结束脱离苦海。 孔明漂亮的脸布满情*欲的样子相当性感,他低下头要索吻,张美丽难受得要死,不耐烦地头一偏避开了。 他在她耳边低喘:“美丽……是不是很痛?” 知道她痛就别动啦!光问的有用吗!? 张美丽气不过,看着眼前晃动着的男生如瓷器般光滑细腻的肩头,用劲一口咬下去! “啊……”他轻哼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和她傻乎乎地对望,连耳根都红了。 好、好象一个没忍住就弄在里面了……男生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你……你……”她的脸也红了……是气红的。训斥的话又说不出口,瞪了正含羞带怯的男生一眼,就拖过毛巾被把自己身体遮住,侧了个身背对他。 过了片刻身后又蹭过来一个热源,推推她的肩:“美丽……” 别理他,这个没有自制力的人! 不屈不挠地推:“美丽,美丽。” 她把腿蜷缩起来闭目养神。 感觉到有个阴影从上方绕过来看着她,接着脸就被亲了。 然后是脖子,顺着肩胛骨一点点亲吻到背后,盘徊在一小块突起的骨头上又舔又吮,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她懒得理他,只不安地动了一下。 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侧想把她翻过去,张美丽真不想看他,身体使劲不让他翻动,那只手扒了几次没把她扒过去,就收回去了。 张美丽心里正松了一口气,突然背后一压被人脸朝下按倒,毛巾被垫在身子底下一点遮蔽作用都没有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一条胳膊托了起来,大惊道:“你要干吗……啊……”上半身当时就趴那儿去了,鼻子埋进枕头里只能“呜呜”地叫唤。 男生嘴里说着“对不起”,的确也在干对不起她的事,却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不停地j□j她的耳垂和后背。 就算不是第一次了还是很痛,下面疼得两腿直哆嗦,上面又痒得想笑场,除了伸出手像猫咪一样挠几下床单她也只能任人摆弄了。 “好了……你……来日方长,不要太拼命……”j□j结束之后,张美丽拽着毛巾被把身体裹得紧紧的,婉转地表达了今天到此为止的意愿,看了正因为愧疚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男生两眼,有气无力地说,“去给我倒杯水。” 孔明听话地倒来了水,然后又只穿着裤子跪坐在床上等她吩咐。他本来就白,平静下来之后脸也没有刚才那么红,显得粉嘟嘟的,低头看床单的模样让她一时拿不准谁被谁压了。 她喝完了水,看他还不走,于是说:“没事了,你出去帮我把门带好反锁,我要洗澡。” “恩……”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床单给我洗吧。” 张美丽看了一眼,马上扭过头去。房间里空调没来得及开,本来干干净净的床单已经不是用糟糕可以形容的了,雨水和汗水不说,还落着点点的血渍。 孔明看她没吱声就当她答应了,朝她走过来,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让她倚在自己怀里,想把她身体稍稍抬起来一点把床单拽出来。但是在身体接触的那一刻他抓着床单的另一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一把把她腾空抱起来让彼此视线平行,再也抑制不了自己又感动又兴奋的心情,给了她一个绵长又浓密的热吻。 在恋恋不舍的数次啄吻之后男生才终于离开,张美丽听到门“喀哒”一下反锁的声音,才呼出一口气。 走下床想去洗澡,腿却好象不是自己的了,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发着呆,忽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半盒烟和打火机,烟放久了有点潮湿,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一边把烟雾吸进去一边拼命地咳嗽,她倚靠着床头柜,把手按在心口上,却怎么也压不下酸痛。 第二十六章 过了这个暑假白沫就要上小学了,小家伙正缠着张美丽陪他去买新书包。 张美丽大喊不公平:“你爸爸现在这么乖,尽量抽时间陪你,为什么还找我?” 小帅哥摇头:“爸爸乖,阿姨们不乖,每次跟他一起总有阿姨打电话找他,我当电灯泡。” “儿子不许造谣,我很清白,”白澜锦口齿不清地说,他下班回来正好吃上张美丽做的鲜虾意面配奶油野菌汤,反正都蹭过不知多少顿了熟门熟路的。 沫沫上了小学就没有幼稚园这么空闲了,张美丽的英文家教生涯即将到此为止,虽然许诺了以后会来看他,但是毕竟机会不那么多了。 白澜锦问她是不是快大四了,张美丽点点头。 “大四要实习了吧?实习单位联系好了么?” “有机会的话……”这种事拜托父亲是最方便的了,可是她想到其他更有实力的企业。突然想到白澜锦的公司就很强大,就连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挤破了头想被聘用的,而且眼前这个男人的职位好象还蛮厉害,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我可以去你们公司吗?” “没确定的话来我公司好了。”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 女生愣了一下,觉得挺逗,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普通的人,总有美的一面。有的人天生笑起来就比较好看,张美丽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她长相随妈妈,肤白,发软,乌黑的长发往耳朵后面一别,笑起来的时候秀气的眉毛一挑,眼睛亮晶晶的,很容易感染到别人。 白澜锦看着她笑,默默地擦了擦嘴,收拾餐具。 收拾干净了他回头坐在沙发上,看张美丽和白沫两人组装益智玩具,两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问她:“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 “不哦,”张美丽正在给沫沫打下手,很爽快地否认了,“又吵,又麻烦,我怕养不好。” “哦?”他有点意外,“看你们这样,还以为你特别有母爱呢。” “是责任感,既然已经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对他负责任吧,”张美丽停下手上的动作严肃地说,紧接着厌恶地皱眉,“因为自己一时爽快或者是对自己能力没有清醒的认识,就随便决定一个生命的命运,不是比杀了他还要残忍吗?” “我感觉自己好象被你骂了,”白澜锦苦笑,指指儿子,“沫沫就是这么来的,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安全措施做的不够,有一天我的现任女朋友对我说亲爱的我怀孕了,我们结婚吧,于是我就有了老婆和孩子。” “这样的行为不是太草率了吗?”张美丽微微挺直了身子,表情格外不爽。 “年轻的时候总会做些疯狂的事情,但是,你看,我并不感到后悔,”他抱过正在摆弄玩具的儿子,小男孩在他怀里玩闹似地尖叫,“我爱他,他也爱我,这样的家人关系是谁也拆不散的。” “可是你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张美丽,为什么你在遇到类似问题的时候都这么容易激动?”白澜锦疑惑地说,突然又轻佻地笑了,“实在太在意,等你和男朋友做的时候做好安全措施,不就没问题了吗?” 这下把原来义愤填膺的张美丽闹了个大红脸。 想起那天她拖着两条不停颤抖的腿走着外八字到卫生间好不容易洗了个澡,穿好衣服之后打算出门去药店买避孕药。她是不想亲自去买,可是她更拉不下脸指挥孔明去,更何况她都成年了,买这个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刚打开门就被人挡住了,看样子男生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段时间,看见她出来脸又变得粉嘟嘟的,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递给她:“美丽,这个给你。” 张美丽拿过来一看,马上瞟了他几眼,“你可以啊。” “恩……”他的头再低下巴都没了嘿! “去倒杯水,”她倚着门看他挺拔的背影,怎么也想象不出他顶着平时那张死人脸是如何对药店的店员说要买避孕药这种话的,不知那家药店的营业员存活率还有多少。 孔明看着张美丽就着水把药片吞下去,轻声说:“对不起啊。” “有什么对不起的?”她口气很不耐烦。 “让你吃这种东西……”其实他也不想的,要不是现在离毕业还有一年多,万一生下小孩的话会影响学业,那种药吃不吃他根本就无所谓,反正他们以后要结婚,美丽生小孩不就是迟早的事吗?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怀孕会伤害到她。 他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什么以后不会了?”张美丽身子一缩,疑惑地打量他。 孔明不吱声了。 张美丽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你还买了什么东西?” 他的脸仿佛又红了一点,摇了摇头。 “拿出来。” 张美丽逼了几次没逼出来,终于改变策略:“你拿出来给我看看买得对不对啊?万一质量不好什么的。” 男生放了一盒安全套在她手里。 她身子一哆嗦,一个没控制住对他一顿死捶,好不解气。 孔明则显得更忧伤了:美丽果然是因为把她弄疼了,对他生气了,都怪自己什么技术也不懂…… 张美丽家里突然有一天变得非常诡异,并有越来越诡异的趋势,而且是跟张美丽有关的。 连以往对有关张美丽的事都冷眼旁观幸灾乐祸的夏雪情都有点坐不住了,不停地向张成新使眼色,叫他去问个明白。 张成新在客厅里叫住女儿拉到一边去小声问:“美丽啊,你欠他钱了?” “谁?” “那个,”张成新撇嘴,意指坐在沙发上的高挑身影。 张美丽看过去,一阵头皮发麻,电视明明在正前方,某人双目烁烁地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就差两手扒着沙发靠背,嘴边滴答着口水。 可是搭配上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很容易让不了解情况的人产生误会。 “没有,”张美丽睁眼说瞎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有毛病吧?” “哦哦,”经过上次那件事,张成新对她更是小心翼翼迁就不已,走了两步还回头过来说,“缺钱一定跟爸爸讲。” 张美丽无语了。 看电视的时候也完全不自由。 “我说你热不热?”她忍无可忍地低头问道。 正躺枕在她腿上抱着她的腰的男生理所当然地摇摇头,还笑嘻嘻的。 他这样子张美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准得吓一大跳。其实孔明微笑的样子很好看,嘴角边一对酒窝若隐若现,以前从来就没有人发现过。 “可是我好热,”张美丽想要把他推开,推了半天这人像牛皮糖一样黏身上,她只好说,“我要回房间去了,我爸快回来了。” “没关系,别走了,”他嘟囔着。 “那怎么行?我爸要回来了,”她又重复一遍。 男生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我要告诉他们。” 张美丽眼睛眯起来:“你是在问我意见?” “恩,”他身子前倾,啄了啄她的嘴唇。 “那我的回答是,不可以!”开什么玩笑?现在她自己心里还一团乱,而且因为之前医院的事和爸爸的关系还紧张着,怎么可以现在跟他们说! “我要说,”平时很听话的男生这次格外坚持。 张美丽说了好多次不能说,他都直摇头:“不要,我要说。” 在孔明眼里他和张美丽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为什么不可以让家里人知道?他知道母亲和美丽的关系一直不好,但是他们在一起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他喜欢美丽,美丽也喜欢他,这已经构成了他们在一起的全部理由,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想告诉所有人他们两个是相爱的,那些人要么祝福,要么走开,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现在在家里每天只能趁没别人在的时候亲密一点,真是太痛苦了。明明互相喜欢却只能看着,还要装作很冷淡的样子,而且美丽真的好冷淡啊,好多次他都差点以为她真的讨厌他了,直到晚上偷偷溜进她房间的时候才知道是骗人的。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要跟家里人摊牌。 “那好,你说去吧,”张美丽沉着脸说。 孔明得逞地抬起头,嘴角都有些上扬。 女生冷冷地接下去:“让我爸知道的话,我也再也不理你了,你要说就说去吧。” 张美丽也够了解他的,知道这话对他最管用,孔明立刻就妥协了。 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如果美丽不理他他又只剩下一个人了,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呢? 只好再忍一年,等他们大学毕业一定要说! 张美丽得寸进尺:“还有,家里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许看我,你知不知道你很奇怪!” 他哪里奇怪?想看喜欢的人有什么奇怪的……美丽自己才奇怪,虽然他知道她很容易害羞,但是自己的脸真的这么难看吗,她都不会想看他吗?不让看就不看好了,偷偷看她又不知道…… 孔明悄悄这么想着。 第二十七章 大四的课程很轻松,张美丽除了一周四五节课以外几乎没有事,她就在家、学校和白澜锦的公司之间三点一线活动。 法律系和英语系的课时间还蛮接近,她和孔明就经常一前一后出家门,然后再一起坐车去学校。 这天张美丽上完课走到校门口,没看见本应在门口等她的那个人,让她立马有一种很被动的感觉。 她一向都是下了课在教室里待一会儿,然后再到校门口就一定能看见孔明,因为她不喜欢等待。今天已经她已经迟到了,孔明竟然不在,按理说他们的课不应该拖那么久才对。 被迁就惯了的人现在要去迁就别人,这让她很不舒服。 又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她就自己回去了。 回到家把没电的手机拿出来充上电,就看电视去了,一直到张成新他们回来吃晚饭才看见孔明回来。 家里人都在,张美丽坐沙发听到他进门也没什么反应,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俩的关系是相当冷漠的。 但是到了晚上,家里两个大人进房去睡觉以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给你发的信息看见了吗?”男生坐在她身后抱着她,问道。 张美丽正翻着外文词典,她不像某人大一大二就七七八八考了一堆证书,还有闲心多修两门专业。临毕业她还想多考份证书,找起工作来更有竞争力。 抽空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一点,果真的,有一条信息是差不多下课时间发的:我有事,你先回去。 这样也不对头,这个人,能给她打电话讲两句话就绝对不发信息,发信息也没有这么简约的,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 心里想着,她并没有说出来,随口应了两句就过去了。 “没生气吧?”他偏头看她。 “没,我跟你生什么气?”张美丽推推他,皱眉,“我在写题目,你别闹了。” “就要,”孔明任性地笑着,亲她的脸。 张美丽的注意力全被试题吸引了,也没管他的动作,拿着书问他自己不懂的地方。 男生虽然学得是法律,英文却比她这专业的还好,拉上他一起研究题目,中间孔明偷偷占了她多少便宜,张美丽全然不在乎了。 隔了两天,张美丽发现夏雪情有些反常,这女的平时就很嚣张,这几天这鼓气焰愈来愈加剧了,也不知到底在得意什么。而且脸上那种遮不住的喜悦,好象挖到了金矿一样的。 她不屑理睬这女人,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又过了些天,张美丽做题目时又留了一题等孔明回来看。一套试卷全部做完,想想他怎么去学校上课还没回来,应该早就下课了啊。靠他帮忙讨论题目之后,她不知不觉形成了依赖性,也不是特意去想他,可就是总会不自觉地透过窗户张望,等时间久了不禁有点烦躁。 孔明上楼的时候二楼卧室的门打开了,女生的脸探出来看着他,小声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在等他么?他想这么问,可是喜悦的心情已经掩盖住了想要说的话,加快几步跨上楼梯把她推进房里,一手还没来得及把门掩紧,两人已经吻得不可开交。 “孔明!明明!”楼下有女人的声音喊起来,伴随着上楼梯的脚步声。 张美丽心里一惊,挣脱了他的怀抱把他推出门去,在楼下女人的视线能够看到二楼走廊之前把门关好。 “什么事?”她听到男生在外面这么问。 夏雪情的口气也不是很好,带点气急败坏的味道:“你给我下来,我有话问你。” 接着是两个人一起下楼的声音。 张美丽把房门打开一点点,看外面没人就走了出来,跟下楼贴在墙边,听了半天没动静,看看楼下客厅没人,才知道那两人是进到一楼主卧室去了。 她站了一阵子刚要放弃蹲点上楼去,就见主卧室房门被打开,男生走了出来,里面女人的声音一下子蹦出来:“这事情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是你妈!” “不要,”男生冷冷地回答了,向楼梯这边走来。 张美丽三步并做两步蹿上楼梯跑进房间,关上门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她不知道夏雪情和孔明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是男生一直没有对自己透露些什么,她主动去问好象表示了某种关心——这样的事情,她不会做。 下一个星期张美丽上完上午的课,下午留在图书馆做论文,就顺便去食堂吃了饭。 段龙阳上完课去吃午饭看见她,一脸惊喜地坐到她对面。张美丽看着她已经现出了尖尖的下巴轮廓,身材也缩水了好几圈,想到那些不在宿舍吃喝玩乐而陪她去跑步的痛苦夜晚,觉得也没算白费。 “我讲话你有没有在听啊!?”段龙阳边把菜放进汤里涮掉油再吃下去,边提高声音对她喊。 “什么?”张美丽回神道。 “我是问你,”女生的眼眸一飞一扬竟然显出了些妩媚的风韵,差点没把张美丽的魂又勾走,“你男朋友,就是孔明,是不是家里超~~有钱?” “恩?怎么说?”张美丽知道学校里很多人猜孔帅哥的家世,总结下来应该不差,至少小康以上水平,也有人看他气质举止猜他家境应该相当不错,那么这个超~~有钱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前阵子我从学校回家路过门口,”段龙阳父母都是N大的教授,所以她一般不住校,“看见一辆奔驰把他接走了。” 张美丽听了也不觉得奇怪,她知道孔明很受院系教授的器重,经常把他带出去处理些事情,而且他在一个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打工的时候,工作结束之后又顺便伙了几个人辞职,一直在计划着合伙的事情。他的人脉如此,这些人又多是有些资本的成功人士,开辆名车来接他去办事很正常。 于是她说:“那又怎样?” “你也不知道吗?”段龙阳惊奇道,表情比刚才夸张数倍,“这个还不算,就前两天,我来学校上课的时候,在门口又看到一辆宾利来载他,宾利耶!” 第二十八章 夏雪情年轻的时候,真的是非常风光的。从初中开始一直享有校花的美誉,追求者层出不穷越挫越勇。由于家庭教育关系再加上本身心高气傲,她自然是谁都瞧不上眼,一心想嫁入豪门做少奶奶。但是自家不过是个中产阶级,结识这些人的机会少之又少,于是她一直到上大学都没有谈过恋爱。直到大三的时候和同学去一个很高级的酒吧开眼界,认识了孔昭辉。 那时候孔昭辉还很年轻会玩,夏雪情一眼就注意到他了,再听旁人一介绍,原来是越宏集团的小开,人又长得好看,便认定这人就是她要一直以来要找的目标。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类,郎有情妾有意,对上眼了很快就勾搭在一起,夏雪情很自然地以他的女朋友自居。 孔昭辉那种有家底有长相的年轻男人,玩心未泯,哪里可能就认准了一个女人,他所谓的女朋友能够同时有好几个。夏雪情也厉害,明争暗斗地逼退了几个。她看孔昭辉一点没有想娶自己的样子,心想这样下去不行,怕大学还未毕业就被他甩了,那时也是因为年轻,想法还有点天真,竟然想出个怀孕的法子,开房间的时候偷偷戳破安全套,很快就如愿怀上了。 她到底还是个年轻女孩,家底又没那么厚实,哪里斗得过有钱有势的世家财团。人家没看上她,夏雪情再怎么闹腾,孔家扔给她一笔钱就完了,孔昭辉再也没有见她。 被男朋友给甩了,家里又嫌丢脸不认她,夏雪情可没有就这么罢休,执意把小孩生下来,还一定要冠上他生父的姓,攀龙附凤的所有梦想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父母之所以爱着自己的小孩,要么是因为这是两人相爱的结晶,要么是对一个新生命的期待和所做的努力,孔明的出生完全伴随着对金钱权力的追求,他的母亲满脑子想着怎么让孔家承认这个子嗣,这样的情况下所孕育出的生命,能付出多少爱——可想而知。 孔明的存在整个孔家都知道,但是没有人愿意接受他。二十多年的不管不问,突然有一天冒出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人喊他“少爷”,恭恭敬敬地请他上车,他该作如何想? 这些人,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对他的事那么强硬冷淡。这次见面却像完全不记得似的,态度亲切自然,像是给长年未见的亲人接风洗尘。也仅有一个长相一般装扮华贵的中年女人有点掩不住情绪,数次用明显的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漂亮的男生面对满桌的精致菜肴一动不动,冷然道:“有什么事么?” “我们想让你入回我家的户籍,这些年委屈你了,”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和蔼地说。这人就是他所谓的奶奶,孔昭辉父亲过世后,母亲的话在家里分量最重。 接下来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各种诱人至极的承诺,孔明都静静地听了,等到再无人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完了?”站起来提着背包就走了。 孔家想认回他的原因,如果说是突然看中他这个人的能力,真是天大的笑话。没两天孔明就在结识的同行中打听到了,孔家唯一的独苗,那男孩才十七岁,前些日子死了,死因是在国外上学时吸食毒品过量导致猝死。 富家纨绔子弟这种死法,不仅仅是家教问题了,对孔家对越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丑闻,想尽办法掩盖下来。但是做了就别怕被人知道,各种手续总得经过律师办理,而不巧孔明认识的人还不是一般无名小律师,表面上不经意地问问就有人透露给他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就算在别人面前怎么镇定,回头自己想想难免欣喜若狂,或者患得患失,孔明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大学生。 孔家这边其实也是相当无奈。 孔昭辉的妻子身体不好,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儿子就再也怀不上了。对那男孩是千娇万宠百般疼爱,早早就送到国外去读书,没有家人整日盯着哪里挡得住那么多诱惑,于是宠到把小命也赔进去。 孔昭辉几个姐妹,孙子孙女都是外姓,想再找一个女人生下后代,娘家势力不好惹的妻子坚决不同意。这女人早早就想到了外面那个一直没人理的私生子,与其再找个莫名的女人分一杯羹,不如用现成的。 他们原先把孔明当作不要的垃圾,现在没了继承人宁愿把垃圾捡回来,那庞大的财产还是姓孔。 这样说起来,他们那些外戚私下里谈论,还觉得自己亏大了。 若不是那一句“入户籍”,孔明一句听下去的必要都没有,他耳朵里听着,满脑子想着张美丽。 虽然他态度极其冷淡,但是并没有明确地拒绝。 他还没想清楚,夏雪情得到孔家的指示开始对他进行轮番轰炸,见他迟迟不表态颇为不满,前前后后找了他几次就是逼不出他一个字来。 那家人许了她一笔钱,委婉地表示了只认儿子不认她。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孔明能认祖归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再物色一个听话乖巧的儿媳妇,什么好日子过不上? 她和孔明在楼下的卧室里,当她口水四溅地讲到等他成为孔家的继承人,到时候娶个名门闺秀大家千金,什么样的美女随便挑,比起他们学校里那些丫头片子好了不知多少倍。一直没吭声的男生冒出来一句“我不要”,然后就出去了,她在后面如何叫嚣他还是说不要。 张美丽听到孔家儿子死了就拿他回去充数已经拍案而起,忿忿不平:“太过分了吧他们!” 孔明坐在旁边,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原本看他的脸,是个人都会以为那些接二连三来载他的名车是富婆包养小白脸了。张美丽带着看玩笑的心思正想回头夸他两句“你可以啊你!”,转眼一想女人开这种牌子的车太不常见,自己瞎猜还不如直接问。张美丽一问,他就把这事情简洁地告诉她了。 对于家人的背叛,她觉得没有比那种绝望再痛苦的事情了,而眼前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人,连背叛都没有,就直接抛弃了。 她跪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拍拍肩膀说:“就今天,借你靠下,过时不候!” 他并没有借她的肩膀,清亮的眸子闪了闪,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拼命地,几乎扼得她喘不过气来。 其实不是没有想和亲人在一起。 从小他看见别的小孩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满院跑,低着头眼却偷偷地瞟过去,羡慕得很。上学念书也是在母亲的要求下,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连特地去上学费稍贵的越宏旗下的高中,考年级前几名,参加竞赛拿奖什么的,说到底还是为了能让孔家注意到他。若是早几年,甚至是高考之前他们要是来见他,说不定他就动摇了。可是连他考了全市第一,名字在报纸上印得那么大,那个“父亲”都毫不在乎。 到底是什么时候不再想什么亲人什么父亲,不再羡慕别人一家团聚合合美美。母亲拆散了别人的家庭给他找了个所谓的家,可是这里根本没有自己可以待下去的立场。其实也偷偷想过如果能接受自己该多好,但是那个男人只把自己当做母亲的附属品,可有可无的。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美丽了。美丽不是因为他可以束缚住谁、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豪门世家的血脉、也不是因为他是其他什么人的附庸品才跟他在一起。她因为害羞所以有点凶但是只有她真心对他好,他现在无钱无势,只有美丽是真正喜欢他的,而他也是很喜欢很喜欢张美丽。 别人给不了他的,他就自己去创造。等他们毕业了就结婚,然后美丽再生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宝宝,他就有自己的家了。 这样就没有人会抛弃他了。 孔明是真的很想和张美丽结婚的。 第二十九章 如果是把孔明认回孔家一开始是孔昭辉妻子的主意,那么到后来就是孔老太太的坚持了。 孔昭辉妻子把这事提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自己也早就想了一遭。本来昭辉生孩子就迟,自己年龄已经不小了孙子还不满十八岁,现在小孙子没了,若是再生一个,那要等到哪年孔家才能换新接班人,等到哪年自己才能有重孙子抱。 她叫孔昭辉把外面那男孩的照片拿来瞧瞧。 孔昭辉找人去拍了,没几天就拿了来。老太太拿着瞅了半晌,周围好几个女儿外孙坐在那,谁都没喊,就唤了孔昭辉来,指着照片里那人说:“你看看,像不像昭煌?” 孔昭煌是孔昭辉的亲弟弟,生下来就体弱,从来不喜欢商场间的风起云涌,总是待在房间里挥挥画笔种种花草。后来结了婚迟迟没有孩子,还没到三十岁就一场大病,再多钱也没留住他。 孔老太太一滴眼泪也没流,就说了句:“算是为我们家积德了。” 家里人都知道老太太信佛,总说富贵不是平白来的,孔昭煌的体弱和逝去,那都是给孔家做了贡献。 孔昭辉长得像父亲,方脸浓眉,气势十足。弟弟则像足了母亲,都一副美人胚子的样。而美人大多都是有些相似点的,孔明像妈妈多些,再有点像昭煌一点不奇怪。 孔老太太又拿着照片看看,说:“这孩子是不是长了颗泪痣,面相不好,命苦。” 旁边有早就存了异心的外戚急忙趁热打铁:“那就别弄进家来,省得晦气。” 老太太显得年轻的秀目瞟她一眼:“你懂什么?命苦才保富贵。” 她这话一出口,大家心里都是一沉,孔明的事情这就算是铁板钉钉的,没人能动摇了。 孔老太太还问:“他身体怎么样?” “应该健康,学校体检记录都很正常,”站在一边的儿子说。 “那不保险,回来再仔细检查检查。”全家都心知肚明,孔昭辉的亲生儿子不是随随便便说的,鉴定是一定要的。 等他们看到那照片中的活人,男孩眉清目秀的,往孔昭辉边上一站,别说什么亲子鉴定了,他们自己说不是孔家的种都觉得心慌。 连原来不屑一顾的几个小姐都不由自主地多瞧上几眼,无端地郁闷地亲戚关系来。 孔老太太后来还偷偷给大女儿讲:“你看像不像你爸爸?” 大女儿给逗乐了:“您真是,一会儿像小弟,一会儿说像爸爸,找个时间陪您去上坟,就不想那么多了。” 再仔细看看,真的有点像。 气质这种东西,靠后天锻造是有可能培养出来的。但是有的人,不得不说,就算没生在那个环境,也是天生的。 孔明跟夏雪情形似,跟孔昭辉就神似,光照片还看不出来,人一动态起来,举手投足,全是孔昭辉的影子。以后要是相处时间长了,更是相象。 前后找了他几次,男生都没有表态,态度冷淡得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死人。但是他们不怕他不同意,就算他不同意,老太太说了一定要认回来,问他意见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罢了。 孔明没有让他们等待很久,不久之后就同意了,对于入回户籍的种种好处他都没在意,只提了一个要求:不可以束缚他的婚姻生活。 越宏已经足够强大,强强联合自然最好,娶个一般家庭的也无伤大雅,但也不是说随便什么人家的女孩都可以。 孔老太太又叫人去查了一番,斟酌了一下,就同意了。 从此孔明就明显忙了起来,除了上课实习以外,常常被孔家的车接走,但不管多忙,张美丽每天都可以看到他。 “他们叫我住下,我还是回来了,”男生喘着气,脸微微泛红,大半夜从院子外一口气跑到她房间门口,就怕晚了张美丽睡着了,一整天都见不着。 张美丽看他,头发也被修剪过了,有钱人家的造型师真不一般,硬是把颗钻石从verygood切成excellent。 大四放寒假的时候,孔家叫孔明回本宅住,当然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从一个半月砍到二十天,夏雪情整天跟乐开了花似的,张成新也觉得是好事,就张美丽看出来他满肚子不情愿。 “二十天见不到呢……”要走头天晚上男生就赖在她床上,怎么也不肯回自己房间。张美丽好说歹说才把他支走,许诺了他好多要求,比如放假一个人在家不可以不吃饭光吃零食,开空调睡觉要盖好被,手机要全天开着,要接他电话,他要天天打电话。 张美丽是个很怕别人黏着自己的人,也很讨厌别人打扰到她的个人隐私和生活,天天打电话这一点让她很受不了,但为了把他弄走什么都答应了。 男生走之后真的是天天来电话,中午一通,睡前一通。张美丽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玩,哪来那么多话好跟他讲,孔明话也不多,又舍不得挂电话,光是拿着手机听呼吸声就让他好满足了。 孔明走后第四天晚上,张美丽半躺在床上看小说,手机铃声响了拿起来一看,时间是十点半,接起来果然是他。 “时间过得好慢啊……才第四天,”男生在那边抱怨着,天知道他在孔家吃好住好,出入风光,有专家给他上课,他晚上躲被窝里用那颗高智商的脑袋数还剩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钟就可以回家见美丽了。 “还好吧,”张美丽眼睛压根就没从书上挪开过。 “美丽,美丽……”他还不依不饶的,“我好想你啊。” “哦,”她敷衍道,“我也想你。” “真的?”男生平时没有表情的脸此刻对着空气露出淡淡的酒窝。 张美丽终于移开视线,眼睛看着天花板:“假的。” “骗人,你老是骗我,”孔明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随便你怎么想吧,她心里暗道。 “就这样吧,我手机快没电,挂了。” 通话断了之后,手机屏幕一亮,随即暗了下来,自动关机了。 张美丽拔了电池,抽开床头柜想把充电器拿出来,手顿了一下,接着把手机连同拆下来的电池一起扔进柜子里关上。 关灯,睡觉,什么也不想。 第三十章 隔了两天张成新问女儿这两天有没有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 前天晚上张美丽洗澡的时候听见房间里的分机响了两回,第一遍持续了很长时间,第二遍响了几声就被楼下接起来了,然后她就把分机线给拔了。 “之前有个电话我接起来喊了半天没人说话,昨天晚上又是这样。明明接通了又没声音,是不是电话出什么问题了?”张成新疑惑地自言自语。 张美丽只说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张美丽实习回家,下午不上班。A市就是夏天特别热,冬天格外冷,这么冷的天,要不是白谰锦送她回来,等公交车也太痛苦了。门一开冷风直往家里灌,她还没来得及把门带好就看见夏雪情拿着电话听筒站在沙发边上剜了她一眼。 这女人,好象一夜之间所有人都高攀了她,对张成新也越来越指手画脚的,整天什么也不干,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煲电话粥,恨不得通知全世界她是孔明的亲妈。 想当初上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孔明顺着她的意就不是她生的那种样子,现在又表现得那么亲密。 那些传闻中的人家,不管生活多辛苦,都是不愿意把辛苦养大的孩子交给别人的。而夏雪情那么欢天喜地,张美丽有种她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感觉。 张成新却毫无看法,习以为常。 不管是什么事张成新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连张美丽气冲冲地向他告状,自己用来饱腹的零食被夏雪情拆个七零八落,他都说是她小题大做。女人之间的仇恨,大部分可不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构成的么?张美丽不可能吃夏雪情做的饭菜,夏雪情以前也从未碰过她的东西,怎么这阵子就对她的东西动手动脚?傻子才会觉得无所谓! 上楼的时候听见夏雪情说:“我挺好的,你别想着这边,争取在那多待几天,干脆……你放假就别回来了。” 晚上张成新回家做了饭,饭桌上夏雪情一直在说他们母子关系多么好,孔明从小就乖,很少有不听她话的时候,现在去了孔家也想着她,中午还打电话回来。还说这孩子就是傻,趁着机会和孔昭辉那些人搞好关系才最要紧,她不提醒他他就不明白,我行我素的。 讲着讲着电话响了,张成新听响了半天还没静下来,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蛋糕的女儿喊:“你没听到电话响这么久啊?快点接!” 张美丽飞快咽下最后一口晚餐,擦擦碎屑,还没来得及溜走就被叫住了,这才不情愿地接起电话,边说着“你好”,祈祷千万不要那么凑巧…… “……是我。” 她正在悠闲地晃动着的手滞住。 “我在外面……” 张美丽“啪”地一下挂了电话,父亲问是谁打来,她说打错了。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套上棉袄,说要出去买东西就走了。张成新对于她总是不吃饭的责备声被扔在了后面。 刚站到外面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张美丽跑出院子,向左边走了几步没看见有人,又返回来,边走边张望。走到拐角处还是没动静,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扒开路边矮矮的树从瞧瞧,就被人一把抱起来了。 一百八十度旋转,张美丽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等反应过来整人已经完全被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因为对方比她高很多,又是紧紧地搂着她,身子俯下来脸贴着脸,她不得不把脚尖踮起一点点才能保持平衡。 “你……你回来干吗?”她又惊又气,虽然隐约地知道答案还是责问道。 孔明的脸冰凉的,一定要贴着她的,环抱住她的腰无措地摇晃着,喃喃地说着不知所谓的话:“怎么办……怎么办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刚见到她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和那群不认识的人出去吃饭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车水马龙就克制不住要逃走的欲望,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发了条信息给孔昭辉就关了机,不管他不见了会造成什么样的状况,就是不顾一切地想看她。这么冲动,无法思考,像是生命被一点点吸走,不再是自己的了。 美丽是给他下药了吗?那种一天看不见就很难受,一天听不到声音就无法入眠的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寂寞,但是可以忍耐,忍耐着就过去了。现在不行了,完全没有办法忍受,要见到她,再不济,至少要听着声音才能好受一点。 张美丽是不是也同样如此呢?这种感觉那么痛苦,他不希望她难受,但是也有着期待。美丽是不是也同样想着自己呢? “什么怎么办?”张美丽被抱得有些热了,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这才看清垫在自己下巴底下那种异常柔软舒适的触感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穿着驼黄色的翻领大衣,秀气的脸在高领黑色毛衣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精致,皮肤在白炽路灯的照耀下仿佛散发着冷气,这是一种透着凛凛杀气的美。 张美丽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理顺他因为奔跑而不那么平整的翻领,他低下头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打破这种平静:“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的睫毛遮住了瞳孔,顿了顿,又说,“我只是……觉得你好象不太一样了。” “哪有?”他的注意力被她开合的嘴唇吸引住了,抓住她动作着的手拉过来,重新又使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俯身啄了啄她的唇,慢慢地逐渐加深。 两个人的气息都不太平稳,孔明舔了舔嘴唇,甜甜的,说:“你又没吃饭?” “吃啦,蛋糕也是粮食啊,”张美丽不服气地回嘴,“倒是你,就这样跑回来,太任性了吧!” 要他答应回到孔家也有张美丽的主意,在一阵义愤填膺之后,张美丽说大不了认回去,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也太便宜那些人了。孔明痴痴地看着她由于激动而涨红的脸,满脑子都是想要结婚的念头。 “因为想你啊,”他坦白地说。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来,只能说着想你、喜欢你,更多感情,都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张美丽的不满被堵了回去,半天才低低地说了句:“你傻不傻啊……” 惹得他忍不住又亲上去。 临走的时候孔明才想起来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见到她的喜悦早就把他那几日的痛苦给冲没了,都快忘了那件事了。 张美丽说手机坏了,正拿去修,怕他不方便就没有特地打电话告诉他。他就把自己的掏出来,拆下电话卡后塞给她,看着她放进口袋才放心。 如果再一次断了联系,那他就完全没办法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了。 等孔明回到孔家本宅,因为之前他已经发过信息给孔昭辉,那些人都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有孔昭辉的妻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平民就是平民,教育水平这么差。孔老太太什么也没说,抬起眼皮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未来继承人,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孩没有表面上那么好管教。 孔明在孔家还是待满了二十天就回来了,其实他早一天晚上就想快点回去,但是还是忍下来了,靠着和张美丽的通话才睡着。 之后张家一直不太安宁,夏雪情的话比平时多了两倍,见到孔明就无休无止地问他在孔家待得如何,和那边人关系处得好不好。还总给他分析形势和人际关系,对谁该亲点,对谁该防着点。最后,还有关于是否接触到家世显赫的年轻女人,该如何挑选合适的女朋友。 “我有女朋友了,”不久后孔明就说。 夏雪情和张成新都吃了一惊,张美丽在远处转头向饭桌这边望了一眼。 张成新这才想起来关心女儿的感情生活,随口也问她有没有交朋友。 “有啊,”张美丽看着电视很顺口地回答。 身边母亲急切地追问对方的长相家世,孔明却什么都不说。他低着头不吭声,眼睛却偷偷地瞟向张美丽。他好想说就是她,就是坐在那边那个人,从交往的第一天他就想说,每当家里有人就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的时候就想说,想要光明正大地牵她的手、亲吻她、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母亲一直在说什么家世好相貌好的女孩子,都好想说出来。可是说出来张美丽就不理他了,虽然就算张美丽生气了,不理他了,他也会缠着她的,但是没有什么比这么更让他感到难受的了。 张美丽也抵抗不了父亲对她男朋友的好奇心,躲避地站起来要上楼,在要走上楼梯的时候,她回头对孔明笑了笑。 第三十一章 夏雪情一直觉得儿子好象是不一样了,但是又看不出哪里不同。她怎么也想不到孔明有女朋友了,看他平时那样子,对谁都兴趣缺缺的,会和什么样女生在一起呢?据她对男人的了解,漂亮一定是必须的,但是如果家境不能令她满意,也是不行的。她想既然他不肯说,等开学了到学校去看看,他的同学肯定清楚。 她余光里看见张美丽走上楼,脚步停顿了一下回了个头,紧接着孔明手上饭还没吃完就放下碗筷,也上楼去了。 夏雪情看着儿子高挑挺拔的背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却立马把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吧…… 年轻人大半月没见,好不容易又在一起难免情热难耐。孔明本来怕太频繁张美丽又说他们缺乏精神交流,隐隐忍耐着,被她轻拍脸颊调笑着“你也不怕憋到”,轰一下,差点脑充血。 看来美丽也是很想他的,竟然这么配合。抱着她的时候他这么甜蜜地想着。 大早上张美丽打着哈欠进厨房找东西吃,不巧和正在冲麦片的夏雪情碰个正着。两人暗地里不知甩了对方多少个白眼,表面上平静如水,厨房里一时间除了开冰箱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张美丽拿了酸奶刚要走出去,孔明穿着整齐从楼上下来要出门。他早半年就跟在别的知名前辈手下接触业务,比其他同学超前了一大步,就算是放假也不是没事干。 夏雪情正坐在桌边安静地喝麦片,张美丽回头看了看她,然后快步走到玄关处拦住要开门的孔明,小声说:“你领子都没理好。” 玄关这个角度是看不见厨房里面的,在孔明视线范围内只有张美丽一个人,不过就算有别人在他也不在乎。他低下头愣愣地看她认真地帮自己把领子弄整齐,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到连衣服都没穿好,但是张美丽这么温柔的样子已经让他几乎痴迷了。 “好了,”张美丽装模做样地理了一下,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了。” 刚刚接触过冰箱而微凉的双手被人全部握起来搓了搓,小情侣沉默地对视了一下,他低下头亲她的眉心、鼻子和脸,想要接吻的时候被躲开了,他笑嘻嘻地任她把自己推出去,这才不情愿地走了。 张美丽把门关好,带着笑容有意无意地向厨房里面瞟了一眼,看见里面身影一晃,把头一甩回房间。 当天晚上等大人都进房间睡了,孔明又自觉地进了对面的卧室,把洗完澡窝成一团坐在电脑桌前的张美丽一把拎起来坐腿上,本来已经告诫自己前一晚已经做过了今天要克制住,可是喜欢的人浑身都是香香的味道,又不像平时那样摸摸腰就会一爪子飞过来。存在了二十多年的自制力呼地一下就被他扔爪哇国去,直接把电脑电源按掉就扑床上去了。 到快零点张美丽才能睡觉,她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还坚持把躺在身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人推开:“回去吧。” 孔明什么都不说就看着她。张美丽就知道他会耍赖,以前也老是这样,叫他回去睡他装没听见,或者是敷衍地答应了还不肯走,非要等到自己拿出“你不走我走”的架势才罢休。她不想被捉“奸”在床,让他留下过夜是绝对不行的。 人赶不下去,她腿软得也动不了,干脆背对着他,闭起眼睛。 孔明想把她翻过来面对着自己,张美丽一叫他走又缩回去了,半撑着身体摒住呼吸,等她睡着。 等张美丽睡着了,他就可以悄悄地把她翻个身,而且也不会被赶走了。 看美丽的样子,也不像是被弄得不舒服啊。他也不是想只有自己一个人舒服的,虽然一开始是笨拙一点,可是总会有进步啊,后来不是都很好吗?为什么美丽不让他留下来过夜?在那么亲密热切的拥抱之后,再回去一个人入眠,难道只有他会觉得失落吗?美丽都不会感到孤单吗? 孔明不知道该怎样把这种不满足表现出来,他只执着地看着她,直到她突然掉过身来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还没走?” 穿好衣服慢吞吞地走出来,门外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影。他只抬了下眼皮,轻手轻脚地把卧室门关好,才低声唤道:“妈。” 夏雪情瞪了他一会儿,默默地转身下楼,他也跟着下去了。 之后几天张家简直平静得不正常,夏雪情话都不怎么讲,张美丽倒是看出来孔明很高兴,问他他也不肯说,抱着她美滋滋地直晃。 有一天张成新和夏雪情回来得早,张美丽在房间玩电脑没理他们。孔明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见着张美丽就被母亲截住了,拉到一边讲了好久等他点了头才放开他。趁他转身放包的当口夏雪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也没说什么。 他们三个人收拾一下正要出门,张美丽在楼上探出个头问:“你们去哪?” 张成新说:“去吃饭,和爸爸生意上的朋友。” “哦?”张美丽眼睛扫过他旁边的两个人,“出去吃饭不带我?” 张成新哑然,平时叫她去她不肯,今天特地没喊她,她又发难说不带上她。 “为什么他能去我不能去?”张美丽指着孔明说,脸色很不好看。 不顾夏雪情伸到背后捶他的手,张成新还是答应带上她。女儿主动想跟他一起出去,这么难得的机会不能放过。 走在前面的夏雪情一直在跟张成新低声地嘟囔着,一副坏她好事的样子。跟在后面的孔明几次回头看身后的张美丽,心里乐开了花。他当然认为张美丽是想跟他在一起才要去的,要不然以前那么多次张成新的邀请她都没有理,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跟着?还不是因为他在那里嘛。母亲对他说她跟那些人不熟,每次去吃饭都很无聊,让自己去陪陪他。既然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又坳不过母亲,他才答应。 张美丽自己也摸不清为什么想去,她看他们三个人出去,脑子里念头一转,直觉就要一起。 到了地方,大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她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当一个女孩从父亲的朋友身后站出来的时候,张美丽冷冷地笑了。 第三十二章 夏雪情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张美丽,以前也不是没考虑过让两个青春期的男女生住在对门是不是不太好,但是看看张美丽的条件,再看看两人之间形同路人的相处,怎么也没有把他们联想到一块去。 发现自己儿子和张美丽的事情的时候她几乎都被吓傻了,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尖叫出声,女孩得意洋洋的模样分明是想看自己出丑,好不容易忍到晚上来个突然袭击,孔明淡然的态度再次让自己凉透了心。 “有多久了?”她问他。 他说一年多了。 头脑嗡嗡作响地,她扶住旁边的家具才没有跌倒:“你喜欢她?” 儿子的眼睛像是放了光,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被诱惑的吧?一定是那个女的诱惑他,看孔明条件好就不要脸地勾引他。她还不了解男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血气方刚的,而且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一时迷惑才这样的。他还没有正式走上社会,视野窄,认识好女孩的机会不多,就是因为这样才和张美丽在一起的。 当下强硬地要求他和她分开是不明智的,太强硬反而会得到相反的效果,还是慢慢地让他了解到孰好孰坏才是当务之急。并且不能让张成新知道,女儿跟她的儿子睡到一起去,她怎么说得过去? 在认识的人里挑了好久,才想到张成新这么一位朋友,生意比张成新做的大,家里刚留学归国的女孩,年龄和孔明相仿,长相漂亮,性格也蛮好,最主要听话乖巧。怎么看都比那个张美丽好上一大截。她跟张成新说看中那女孩子,想介绍给自己儿子,肯定比儿子不知道哪里交来的女朋友好多少倍。张成新从来不管他们母子的事情,就依了她摆个饭局,跟朋友说给他女儿接风洗尘。 也不是说认识了就要结婚,现在只要不是张美丽,就算家境还是不够阔绰也可以先将就着,等孔明和张美丽分手了再说,哪个男人一生中不多经历几次恋爱?像自己儿子这样的,再加上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只有挑人家没有被挑。 刚上桌夏雪情就硬要孔明安排坐在那女孩旁边,张美丽忒配合,装没看见夏雪情吃人的眼神挨着孔明坐下来,对那女孩笑了又笑,极其友好。 刚回国的女生本来只是被父亲叫出来一起吃饭,无聊得很。看见孔明眼前一亮,明显热情起来,总是跟孔明搭话,眼角一飞一飞的,笑声也带了些矫柔造作。 张美丽跟父亲出去吃饭就只管吃,大人的话题她不感兴趣,就是那女生的娇笑声让她筷头有点抖,吃得不舒服。 有回答的必要孔明就偶尔说一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默不做声,他想要是张美丽能这么爱跟他讲话就好了,他喜欢听美丽叽叽喳喳的。 接近最后有一道菜上来,是一种贝类,壳被掀开,上面淋了姜粒、蒜沫和汤汁等调料,每人一份。孔明知道张美丽不吃生姜和蒜,把那些东西仔细地拨开之后,小碟子放在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推了推。 张美丽还在跟拔丝水果奋斗根本不搭理他,吃完之后很明显地把孔明推给她的小碟子拨回去,把自己那份拖到跟前自己挑。 他心里的小期盼凉了凉,不知道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想偷偷抓住她那只放在底下的手,刚触摸到就被她一巴掌打开,轻微地“啪”的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其他人没听到,坐在孔明旁边的女孩听到了,靠过来,差点倚在孔明身上:“你们在干吗?” 男生压根不理她,眼里全世界就剩了张美丽一个人,也不看看在什么场合,竟然微微俯过点身来问她:“怎么了?” 张美丽惊出一头冷汗,这边还有外人在他想当众闹开来么!?连忙站起来说“我吃好了”就出去了。 夏雪情只看见儿子不跟自己物色好的对象好好交流,当着张成新的面就靠张美丽这么近。孔明看着张美丽走开,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还没等夏雪情来得及挽回局面,就推开凳子跟了出去。 “美丽,美丽。” 身后又响起熟悉的叫声,张美丽只顾走自己的头也不回。孔明几大步追上来抓住她,“不要生气啦。” “我才没生气!”张美丽甩开他的手。 骗人,她明明是一张生气着的脸,而且他怎么叫她她也不理他。 她猛地转身:“难道女厕所你也要跟进来吗!?”白了他一眼就气冲冲地进去了,孔明只好在外面等她。 由于这家饭店洗手池在卫生间外面,张美丽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和一个年轻男人撞了一下,她洗着手抬头跟对方笑着说抱歉。 张美丽那天打扮得还蛮不错,越接近毕业她就越在意形象问题。一身衣服都不是便宜货,头发也松散地夹了一下,没有化妆的脸倒显出点清新可人。被撞到那男的对她态度就好很多,也很客气地回笑了一下。 他洗完手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一个很帅气的男生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跑了。 孔明还一直跟在她后面叫,张美丽真不是气他,但就是不想理他。看样子夏雪情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看见那女生在孔明旁边骚首弄姿地她就满肚子不爽。事情到这份上要她再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只能一路走下去,夏雪情想拆散她和孔明想都不要想。 “美丽,美丽……”他碰了她好几次都被无情地打开,难过得不得了,眼眸闪烁着,委委屈屈地说,“美丽,不要生气了,我给你道歉……” “你做错什么需要道歉?”她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转身瞪着他。 他站住,愣愣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做错什么,他只知道张美丽生气了,而且不理他了。 等他们回去那边饭局都结束了,张成新的朋友并不清楚这是个变相的相亲,夏雪情这边倒是尴尬得很,张成新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吱声。 开车回去一路上沉默异常,张美丽托着腮靠在车门上,张成新几次想说话都被她不耐烦的样子压了下去,决定还是等改天再说。 回到家孔明根本就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了,跟着张美丽上了楼,在她身后小声地叫她,刚走上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突然怀里扑进一个柔软的物体,女生把他的脖子勾下来,嘟噜了一句“烦死了你”,就堵住了他傻傻地张开的嘴巴。 他又惊又喜,激烈地回应着,忘了这还是在走廊上。张美丽的腿在他小腿上暗示地一蹭就托着她的臀部猛地把她腾空抱起来,她两条腿环在他的腰上,小声地笑着,死命点他的脑门:“你笨死了你笨死了。” 他喉头一动,低下头吸吮她白皙光滑的脖颈。张美丽把下巴抵在他肩头,指尖伸进他的领口处漫不经心地划动着,两眼冷漠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后面的楼梯下站着的那个人影,低声叫他进房去。 夏雪情站在楼梯的拐弯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和那个不怀好意的女孩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响起女生放肆又压抑的带着尖叫的笑声,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第三十三章 在孔明的观念里他和张美丽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无须隐瞒,无须支持,被母亲、被张美丽的爸爸知道也无所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瞒着他们。支持也好反对也罢,他不是小孩了,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夏雪情想借相亲转移他注意力不成,前后找了他好几次,刚开始是苦口婆心的教育。 她说外面这么多好女孩,选择范围多的是,他不要一时麻痹放过了其他好机会。 他怎么没发现有什么好女孩?他看美丽就很好,比别的女人都好。什么叫长得不漂亮?他就觉得好看,越看越好看,怎么看怎么好看!性格不好?妈妈是没见过美丽温柔的样子才会这样说,而且她生气的时候是很可爱的,他也喜欢她生气勃勃的模样。家境不够好?比较穷的人是他吧,刚见到她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而她有家人有朋友有优越的家庭条件,可以和她在一起的自己是不是太幸运了呢?至于越宏那边,孔明从来没有归属感。 她说他现在只是图新鲜,等再过一段时间新鲜劲过去了就会后悔的。 孔明不能体会什么叫做新鲜感,他对一个事物的兴趣都是长时间积累沉淀下来的,他对张美丽的感情并不是什么新鲜劲,而且和她在一起那么快乐,为什么要后悔?他才尝到了爱情的甜头,这段美妙的时光一辈子都忘不了,要后悔也是后悔为什么不早些遇到她爱上她。 她还说她和她爸结了婚,就算现在孔明户口迁出去了,从道义上来讲张美丽还是他的姐姐,他怎么可以跟自己的姐姐在一起? 男生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有把她当作女儿。” 这句话直戳得夏雪情的心一阵疼痛。因为自己不把那个女孩当成一家人,那么他就有理由不认她做姐姐,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母亲?他是在批判自己吗? 几次谈话之后夏雪情越来越烦躁,张美丽时不时的挑衅让她几乎发狂,对张成新那边极力瞒着,孔明又不听她的话。只要一想到张美丽会利用儿子对付她她就气得连觉都睡不安稳。孔明毕竟是她辛苦培养出来的,而事情正向着她所期望的方面发展着,万万想不到冒出个张美丽来破坏她对人生的完美规划。 孔明举止优雅,孔明成绩拔尖,孔明是高考状元,孔明被亲生父亲认回去继承家业,孔明的妻子应该是门当户对温柔体贴的,应当和她谈得来,应当懂得孝顺她,应当带她走进上流社会……绝对不是张美丽这样的,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她也不可能让自己走入上流社会,她看自己的眼神全是戒备和仇恨,她的居心何在!? 最后一次她几乎声嘶力竭了,她想让执迷不悟的儿子清醒过来,她对他说那个张美丽明显是在利用他,说张美丽是恨着自己才故意和他一起的,说她的存在会隔阂他们母子俩,说他们这段感情一定是一个骗局,说明明你这么聪明怎么可以看不出来? 她的那个听话的、几乎很少怃逆她的儿子到哪里去了?他是中邪了吗?不管她怎么劝说怎么威胁他都毫无反应,只有在她说到张美丽在骗他的时候他才说“不是的”。 “你妈找你去说了什么?”张美丽最近格外热情,会主动抱他、亲他,偶尔还会很自然地跨坐在他腿上。 孔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搂住她的腰不说话。 “说!”张美丽把他的脸扳起来,捏住他形状美好的鼻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笑着把她胡闹的手弄下来反握在手心里,闷闷地说:“妈妈说你喜欢我是假的。” 她好一阵无话,过了半天才问:“那你觉得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假的,她对他好,跟他说话,会对他笑,有时候做新菜式会邀他尝一尝。他是因为喜欢她才想抱她,她也不拒绝他的拥抱、亲吻,这样不就是喜欢吗?怎么会是假的。妈妈想要拆散他们就编出这种没有根据的话真是太过分了。 他们在一起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又是互相喜欢的,为什么不可以交往?妈妈为了自己的幸福搞散了别人的家庭,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呢?就因为她是生养他的人吗,就因为这样连他争取幸福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在妈妈眼里找个家大业大的千金小姐才叫幸福美满,在孔家那二十天里不是没有接触过豪门千金,他毫无感觉。爱情里不是比较谁优谁劣,他心里已经全部都是张美丽,其他人再优秀也挤不进一点点了。 张美丽对上他的眼睛,严肃地说:“我不要求你相信我,但是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我也不逼你在我和你妈中做选择,我不想你为难。” 他抱紧她,满满的都是窝心。 由于张美丽时常有意无意的举动,夏雪情对张成新的隐瞒也越来越辛苦。软的硬的都上过了,孔明还是迟迟不愿意跟张美丽分手。这天家里就剩两个女的在家里,张美丽房间的门关了一早上,一直到快中午她才下楼找了点东西吃。 夏雪情拦住她的去路:“我有话跟你说。” 张美丽当没看见绕过她直接上楼,女人紧紧地跟在后面,大有不谈谈就不罢休的意思。 想把门关好还是被人从外面使劲推开了,张美丽皱着眉说:“我没有什么可和你谈的。” “孔明的事,”夏雪情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你勾引我儿子!” “那你去找被勾引的人,我没什么好说的,”张美丽冷笑两声,转身去拿扫帚扫地,她不喜欢像泼妇一样站着互瞪,必须找点事来做做。 不管夏雪情在边上说什么难听的话,张美丽就拿着扫帚去扫她脚底下,任那个女人自己闹去。 夏雪情急了,夺过扫帚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我是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问你宝贝儿子同不同意!”张美丽被推到窗口的书桌边上,腰胯被桌角撞得生疼。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手上的扫帚棍就要打她。张美丽也不是没自保能力的小孩子,手一挡就拽住一头,两人扭在一起。 扭打中她无意透过窗户往楼下一看,眼珠一转在心里倒数十秒,抓着扫帚棍的手撒开了,接着肩膀就被结结实实敲了一下。她叫了声“好痛”,腿一软就顺着书桌滑坐在地板上,举手抵挡已经气红眼的夏雪情另一番攻击。 “妈,”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脸一下子唰白,“你在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孔明吃惊地看着她们,阴沉着脸走过来拦她。夏雪情见儿子真要为了这个女的跟自己动手,又震惊又恐惧,当时就发了疯一样,胡乱地挥舞着扫帚棍。女人发起疯来力气也是不可小看的,孔明又不可能和母亲动真格,当下手臂就被打了一下,疼得整条胳膊都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妈妈的脾气,不发泄一下她今天是不会罢休的,这时夏雪情已经极力挣脱他的阻拦扬起手伸到他背后。张美丽抱着头闭起眼睛护住自己,心想看来今天是免不了被揍了,紧接着就被人抱住了,在对方怀里被护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耳边的确响起了棍子敲击肉体的闷响声呀,光听声音都会觉得很痛。 夏雪情没注意这变故,没提防第一下就打在孔明背上,气红了眼眶,咬了牙又连摔了两回,直到张美丽把手伸到他背上挡的时候被打到叫了一声,才喘着气停下。 “你为了她不要妈妈了吗!?”她哭着喊了一句就跑出门去了。 张美丽手背被打得生疼,她坐在地上“嘶嘶”地吸气,孔明坐在旁边低着头帮她揉手,她几次想把手抽出来都没成功,就没动了。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 最后张美丽开口了:“你不是说你跟你妈谈过了嘛,结果怎样?趁我爸不在家打我?” 男生只顾着揉她的手,头也没抬。 “也对,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高攀不起,你妈这么反对在情理之中,”她“切”了一声,眼睛有点湿润,顿了一顿,委屈地说,“我妈都没打过我……” 他身子一颤,低低地说:“对不起。” 她眨了眨眼,让眼睛重复变得干燥起来,一手撑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我看,要不然就算了,谁爱攀谁就攀去,大不了分手。” 张美丽气乎乎地说完就要走开,可是一只手还被握着。她拉了几次没拉动,转头看去,他还坐在地上,两手紧紧拽着她的,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瞪得大大地看她。 这让她想起老家还有个小堂弟要喜欢的玩具时,也是这样,满脸倔强。 她无奈地把目光望向远处发了一会呆,又回过头来俯视他重新低下的头颅:“那这样有什么意思?你也知道你妈对我什么态度,平时我没招惹她吧!?我告诉你孔明,我求不得人,也受不起气,如果跟你在一起要天天被你妈这样对待,那我不奉陪了,换个男人总好过被打……” 呼吸停滞了片刻,她突然大喊一声:“喂!你怎么啦!?” 跪坐在地上捧起刚才看不见的他的脸,手立马被弄得湿湿的,他的脸上也是湿湿的。 孔明在哭。 不像别人哭起来纠结在一起的五官,也没有带着哀切的、悲伤的表情,他就是在哭而已。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还是傻乎乎的,木着那张漂亮的脸,不停地、迫切地落着泪。 张美丽眼珠游移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刚才打得太痛了吗?哪里痛?” 小时候孔明考试不理想就被被妈妈一顿好打,有人关心他会不会痛,这还是第一次。 “恩,”她终于肯离自己近一点了,他急切地抱住她,脸贴着脸,闻着她头发的香气。真是太痛了,痛得呼吸不过来,痛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股液体涌出眼眶,只有这样倚靠着才好一点,胸口才不会那么痛。 张美丽摸了半天,差点要掀起衣服看他的后背,被拦住小声地说“不要分手”才搞清楚他在哭什么。 就是这样她还是很难相信,就为这个?她仅仅在试探他而已,事情到这份上就像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离不开谁。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当真了?我那是气话,只是假设。” “假设也不行!”他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还是很难过,但眼泪已经不掉得那么凶了,脸上却显出一种戾气,“不是说要换别人吗?” “我……”明明被无关的女人打得是自己,现在却被这样指控着,张美丽瞪眼的样子看在孔明眼里很可爱,“那也是骗你的!” “真的?” 这人傻不傻?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张美丽就是觉得他呆呆的。她泄愤地拍了一下他,凶巴巴地:“骗你的!” 孔明反而笑了。 他知道张美丽有时候就是会不好意思,每次都骗他说是假的,实际上他知道美丽是真的不跟他分手了,也不会找别的男朋友。 可能张美丽觉得说这样分手的话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对孔明来说一点都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他来说,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既然喜欢了就希望一直在一起,而且j□j这样的事,也不是和什么人都可以的。 忠贞感,不是只有女人才有的。 如果张美丽真的不要他了,那该怎么办呢?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害怕,让他喜欢上她的明明就是她,又提出要分手那么绝情的话,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到张美丽这里孔明就失去了判断力,往往会信以为真。他自认心脏再也受不了她又一次心血来潮的“假设”,在两人长久的、安静的拥抱后,他说:“我们搬出去吧。” “什么?”她以为听错,重复了一遍,“搬出去?我们两个?” 他点点头,表情认真。 张美丽神情凝重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说:“好。” 孔明办事效率飞快,没几天就找到一处小房子,先缴了半年的租金。这一切张美丽都没意见,她什么都随便,根本不关心这件事。因为间隔时间很短,到他们趁家里没人偷偷地搬出去的那一天张成新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男生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工作要用的那台电脑就两三个包。而张美丽就没那么简单了,成堆的衣服,摞起来大半人高的鞋盒子,玩偶放了这个想要那个,还很忧伤地看着自己没吃完的零食。 孔明静静地站在门边看她收拾东西,直到张美丽不得不放弃大半衣物而很心痛的时候走过去亲亲她,说:“以后买给你。” 她淡然笑笑,看不出情绪快乐还是哀伤,撩了撩头发,继续往行李箱里塞东西。 等东西全部拿上出租车,张美丽叫了声“等一下”,就又冲进屋去,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几本相册,孔明要帮她放进箱子里她也不肯,就抱着。 坐在车上她回头望向熟悉的那栋小别墅。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私奔的时候妈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被男人虚假的甜言蜜语迷惑了,是不是再也不想回家。 第三十五章 张美丽确实嫌弃这个匆忙租下的设施齐全的小房子。 地板不够好,家具不够好,厨卫用品也不够好。不过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孔明还能找到这样交通便利环境适宜价格适中的出租房,已经很不错了。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回应,点点头:“可以住。” 孔明这才高兴起来。 就算爸爸还没有富裕起来的时候,张美丽也没有吃过苦,没有住过这样老旧的房子。但是对孔明来说,在他们住进张美丽家之前的那个家,远没这个好。 不是不想找更好的房子,在有限的时间里,这是他能力之内能找到最理想的住处了。担心张美丽会不习惯,幸好她够体贴,没有责怪他。 如果张美丽不是要跟他在一起,完全不用勉强自己,一边内疚着,一边又因为她为了自己所作的牺牲甜蜜不已。 到了晚上,孔明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就关了手机,可以想象那边的女人是怎样的暴跳如雷。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遍要在亲生母亲和张美丽之间选择,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张美丽。对于妈妈,他只能尽到作为一个儿子的孝道,但这并不表示他要盲目地听从她带着私心的每一句话。 再说,他很清楚母亲不会拿断绝母子关系来威胁他。他做的再不合她意,只要坚持住自己的原则,母亲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其实孔明对于想要的东西,也是很自私很残忍的。 张美丽也一直关着手机。张成新平时很忙,顾及不到家里,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察觉。晚上回来得晚没看见女儿,孩子都这么大了出去玩玩没什么,但是一到了太晚的钟点,一定会打电话给她。她现在需要暂时的安宁,一想起这事就头疼。 收拾东西的时候张美丽有了意外的发现,孔明的书籍最上面的一个本子被扫到地上,页面朝上。她捡起来刚合上,很快又打了开来,细细地翻看着。孔明从别的房间里过来看到这一幕,没来得及遮挡。 “这是什么?”她拎起本子一角,似笑非笑地问。 男生的字很漂亮,这不是关键。第一页开始,从九七年开始,每一条张家为他支付的帐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直到两年前终止,最后记了一个总数目,上面已经用红笔划掉了。 “这是我欠的钱,”他坦白地说,语气并不谦卑,“不过还掉了。” 张美丽有点吃惊,几年的学费加生活费,再怎么节省也不是小数目,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还清了。这绝对不是作为孔家继承人的原因,就算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在他没有真正掌权的情况下,他不会动用那个家任何东西。 她掏出打火机点着了,拍拍手,笑了笑:“这样才是彻底没有了。” 他的回答是踩过一地灰烬,默默地抱住她。 夜晚也是值得期待的。 张美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孔明突然这么笨手笨脚起来,竟然能把一整杯水泼到新买的枕头上去,显而易见到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干。本来只有一张床就让她皱眉,现在就剩一只枕头了。 孔明早早就爬上床,刚洗过澡睡衣微敞,头发乱乱的,舔一舔红润的双唇,两眼水汪汪地瞄着人,荷尔蒙到处发射,颇有那点任君蹂躏的意思。 可惜她没什么闲情逸致,真不知好歹扑过去还不知道被蹂躏的是谁,更何况她例假来了不能做,只想睡觉没别的想法。 “你睡枕头我睡哪?”她挑高眉毛瞅他头底下的枕头。 男生把一只胳膊摊开,用又狡黠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张美丽小心翼翼地贴着床沿躺下被他大力拉到怀里,头枕在他胳膊上,她想背对着他又被翻过来,两人闹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这样睡不舒服。” “不会啊,”他无辜地眨眨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可以和她一起过夜,只是单纯睡觉就开心得不得了了。 张美丽打开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是张成新的。她发了条短信就关上机,无视孔明温柔又带着热切的目光,慢慢地入睡了。 一直等到女生发出细微的呼吸声,孔明闭上眼,又把她拉紧点蹭了蹭,才安然地睡着。 在长时间的寂静之后,黑暗中一个稍显娇小的身影缓慢地向下滑去,整个人全部躺在床垫上,然后又不动了。 张成新晚上回到家两个小孩都不在家,他喊了几声之后夏雪情赶忙说还没回来就没在意了,并没有注意到夏雪情脸上一瞬间的慌乱。 到十点多钟仍然没见两人回来,打张美丽电话不通。这么晚不回家还不跟家里报备一下,这就反常了。跑上楼发现不见了行李箱,衣物和生活用品都少了,想说是不是快开学她去学校了……也不对,上了大四因为课程少她都回家住,早就不住校了。 又想起来孔明。家里对他比较放心,那孩子成熟懂事,总不该像他自己女儿一样任性整天瞎玩,而且又是一男孩比女孩安全得多。打电话问他有没有见到张美丽,没想到同样接不通。 这边他正发愁,问夏雪情孔明去哪了她也不吱声光摇头,然后就收到女儿一条短信:我和孔明搬出去了。 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打电话过去还是关机,看着短信半天没想明白什么叫“她和孔明搬出去了”。孩子快毕业了想离开家在外面住独立生活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他们两个几时感情这么好要一起搬出去? 把短信给夏雪情看,女人的脸唰地就白了,张成新这才看出异样。逼问之下女人战战兢兢地把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他,还特地回避提及儿子的态度,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是张美丽先勾引孔明,而且对自己进行挑衅。 张成新震惊之下,好不容易才消化张美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那个男孩交往了一年多,现在竟然搞到私自离家的田地。无论如何,自己女儿好好的给别人占了便宜,夏雪情早就知道这事还瞒着他,这都是事实。两人当晚就吵了一架,觉都没睡好。 过了两天,张美丽估计父亲找不到自己该急得团团转了,主动联系他约了地点见面。这么早就现身她也很无奈,再迟几天她手背上的淤青就全消了。 一到饭店她就把手往桌上一摊,晃来晃去地,张成新看到问她怎么弄的。 “阿姨打的,”她嘴一撅,哭腔都出来了。 第三十六章 在张成新眼里女儿和夏雪情关系虽谈不上好,两人平时互不干涉,倒也没有出过什么状况。他一直知道张美丽心里有怨气,她不明说,他也不敢去触碰这个伤口,惟恐打破这摇摇欲坠的亲情。所以只要她有要求他基本都会尽力满足她,女孩子娇纵一点不算过分。 谁知在他一个不在意,家里已经搞到这步田地。两个小孩谈恋爱在他看来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们都瞒着他,而且一向乖巧的女儿不和他商量一下就和那个男孩跑了,还把他这个亲生父亲放在眼里吗!?这让他一想起来就气闷! 张美丽很委屈地告诉他,阿姨不同意她和孔明在一起,趁家里没人用扫帚打她,逼她和孔明分手,不止手上,肩上也有。她很不小心地忘了说孔明替她挨打的事情。 本来因为张美丽私自离家出走想先发火,张成新看到她手上的淤痕,满心的怒气马上就被愧疚感取代了,赶忙安抚女儿,对夏雪情充满了不满,心想回去再找她算帐。 他问她和孔明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 张美丽苦着脸:“你也看到啦,现在被阿姨知道了就要打我,我也不想这样啊。再说……”她声音慢慢低下去,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还有什么?”张成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鼓励她说下去。 “一开始我也不是自愿的啊,”仿佛终于找到倾诉对象,张美丽红着脸,语气开始激动起来,“我根本不喜欢那个人,是他先说喜欢我,我在学校找男朋友他就去捣乱!你知道嘛,他一个男生,而且你们又老不在家,我也是没办法啊!” “什么!?”张成新又被惊到,听张美丽的意思都是孔明逼她的,“那你不早点告诉爸爸!?” “我不好意思嘛,我也害怕啊!你整天在外面忙,回来阿姨就在你身边打转,我哪有机会跟你讲这种事!然后……然后就慢慢变成这样啦!你根本不关心我现在反而来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就算告诉你谁知道你向着谁啊!?”她的眼角渐渐地噙满了泪水,在公众场合只好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压低了喊声控诉着。 他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脸,很多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然后他又问:“你不情愿还跟着他搬出去?” 张美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茫然地说:“那要我怎么办?现在阿姨分明是容不下我,我打不过她,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告诉你我和孔明的事又怕你不同意,一个人欺负我就够了,要是你也不支持我……” “爸爸怎么会不支持你?我前几天和夏阿姨为你们的事情吵了一架。我也想过了,那孩子人不错,如果你中意,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他要对你好。” “现在不是我中意不中意的问题,我又不是随便的人,跟他都住到一起了……”她害羞着,唯唯诺诺地,很快又想起什么事,拍了一下桌子,蹙眉道,“你知道阿姨说什么嘛?她明明知道我们到哪一步了,还说我配不上孔明,非要孔明跟我分手。而且她早知道这事,一直没给你说。切!以为我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她就是怕你知道她想要让我白吃个哑巴亏。万一孔明听她的话甩了我,那时候我跟你说什么也不顶用了。” 说起这事张成新也皱了眉,上次和夏雪情吵架,她也心急口快地说出类似他女儿高攀她儿子的话。虽然她知趣,很快就把话题绕过去了,还是让他反感不已。谁家的小孩不是宝?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女儿被你家小子拐走了,作为母亲还唆使男孩不负责! 张成新带着对夏雪情的满腔怒气回家去了。 张美丽在饭店悠哉游哉啃完猪脚,回去又是一脸忧愁。 晚上她睡不好,翻来覆去好几遍,最后靠着床头坐起来发呆。 孔明跟着爬起来,打开床头灯,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轻抚他的脸,在寂静的夜晚声音显得特别温柔:“你说,你妈实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该怎么办?” 惺忪的睡意一下子被吓醒了,他拽着她的衣角,紧张地说:“我有说服她。” 她闭起眼摇摇头,很无奈:“光是你没用的,今天我爸找我了,他很生气。” 没有去看他慌张的眼神,张美丽苦恼的揉揉脑门,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妈妈跟我爸说了什么,他对我很不满意,而且怪我偷偷和你搬出来。” 她摊开手:“他还说他和你妈吵架了,为了我的事。他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怪我,这让我不好受,他毕竟是我父亲,我不想他误会我……我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会不会好过很多?” “你后悔了?”他跪坐在她旁边,原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阴霾,声音也不经意地颤抖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用她能做出的最真挚的目光看向他,手搭上他的肩头:“我后来又想了想,没有比现在更好了。有点信心,我要是后悔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她顿了顿,扯出一个苦笑,“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真、真的?”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禁结巴起来。 她伸手关灯,重新躺下,半晌才响起一个声音:“傻子,假的。” 孔明在黑暗中一个人傻笑着,摸索着抓到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指的纤细,轻轻地问:“美丽?” “美丽,美丽?” “恩?”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空气中再无回应,她好象睡着了。 夏雪情觉得最近人人都在找她的麻烦。先是张成新来兴师问罪,坚持要孔明对他女儿负责。她知道张美丽根本不稀罕孔明负劳什子责,她又不能直说是他女儿故意跟自己过不去,憋屈了一肚子。 然后又是私自出走把她气得要死的儿子出现,开口就是要和张美丽在一起,不管她同不同意。 她激动地说教着,她看从张美丽下手孔明根本听不进去,就劝他,叫他看张成新,看孔昭辉,哪个男人能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他迟早会后悔的! 孔明突然说:“我不是那个男人。” 夏雪情愣住了。 “你恨着他,又要把我塑造成那个样子,不矛盾吗?”他淡淡地说,“我就是我,不是什么孔昭辉的儿子,也不会像他一样。” 她瘫在沙发上,颤颤微微地拿起话筒拨孔昭辉的电话,拨通了她一句话没讲完就被挂断,再拨,就怎么也拨不通了。 后来张美丽和孔明一直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张成新要地址一直没有告诉他,夏雪情那边没了动静。 她几面受敌,得不到支援,此时嚣张不起来了。张美丽清楚她心里那口气肯定咽不下去,而且对于他们的事也绝不会松口的。 那阵子她特别忙,几十页的毕业论文不是开玩笑的,还有答辩要准备。幸运的是她的工作差不多定下来了,由于她的实习工作比较出色,再加上白澜锦的照顾,就直接留在让人羡慕的那家大公司,不用为找工作的事情忙碌。 有天张美丽在翻词典写论文,孔明靠过来说:“美丽,我们拿了毕业证书就去结婚好不好?” 她下笔如有神,笔杆子挥得起劲,什么也没说。 毕业答辩那天,早几天就答辩完的孔明去学校接张美丽。两人从公交车站慢慢走回去。路过一个照相馆时他就不动了,拉着她进去。那里的工作人员问他们要拍什么,男生看了看身边的女孩,说拍结婚照。 就是那种两寸的结婚照。 她两腿像灌了铅,心想一定是答辩时的紧张劲还没过去,浑身僵硬地任孔明把她拉到板凳上坐好,两人头靠头。 摄影师说“笑”,闪光灯一闪。 连拍了几张都不过关,照相馆的人说了好几遍“帅哥笑一笑,不要板着脸”,他还是那样。 张美丽只想快点离开,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拉扯出一个笑容,接二连三不成功让她很烦躁。 孔明不是故意的,莫名对着陌生人笑他怎么也做不出来。 “那算了,别拍了,”她站起来迫不及待要走,手腕却被拉住。孔明坐着没动,仰头看她。 她感到头痛,转身一把捧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想结婚就笑一笑,想吗?” “恩,”他听话地露出两个小酒窝,甜蜜地笑了 在家等毕业证书的那些天里,段龙阳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大吃一惊,这丫头不想上学了,要退学去国外学造型设计。 朋友中除了余小圆,就段龙阳和她玩得最好,这么突然要出国让她一时间有点难接受:“这么多人想上还上不了,你干吗不上了?” “可是我成绩很烂啊,一个学期九门挂六门,再考再挂,这种学上得有什么意思?我早就受够了!” 出身书香门第的段龙阳从小就被要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绩只能说是中等水平。本来上个普通大学就很好,硬是被家里人塞进高端的名校,跟不上大家是很正常的。家人对她失望又失望,在家里那些教育界泰斗、文艺界名人中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当她瘦下来之后她终于发现自己感兴趣的是什么,她要争取自由! 既然段龙阳本人这么坚持,张美丽只能支持她。她这么一走,A市就没有再要好的朋友了,心烦的时候张美丽真不知道该去找谁。所幸余小圆也快毕业了,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想和美丽在一个城市生活,要回A市找工作。 张美丽既期待小圆回来,又害怕两人的相见。她隐瞒了余小圆太多事情,和不知情的朋友相处才能让她得到片刻的轻松,暂时忘却烦恼——而她很需要这样的避风港。 孔明是先被院里的主任提前叫回学校去的,那老头一直把他看作得意弟子。教授见到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说你们年轻人创业的机会多得是,留校跟着他再读几年多好。 不管对方是业界多有名的人物,孔明还是再次婉拒了老师的好意。老头满腹怨念,顺手把他的毕业证学位证给他,不甘心地问他为何这么急于事业。他歪头思考答案,像是出了神,那是教了他四年的教授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表情冷淡的男生露出微笑。 闲着没事干,张美丽几乎每天跑医院。 妈妈邻床的是个老人,病情没有徐默严重,家人还是认得几个的。只要医院看护对她说“你老伴来啦”,老太太就一扫之前的阴郁,明显快活一点。张美丽坐在妈妈的床边,看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很熟稔地给老太太喂饭,饭喂洒了还老头还取笑道:“你老糊涂这些年,我也老糊涂了。” 老爷爷以前还喜欢念叨老朋友里又是哪家老头走了,玩笑似地说:“都说女的比男的活得长,万一我要也先走了你可怎么办?” 有次把一直沉默自闭的老太太刺激到了,抓着勺柄想割脖子,被赶来的医生教训了一顿后老头再不敢提这类话题。 随着毕业的时间越近,张美丽在医院待的时间就越长,一坐就能一下午,也不说话就看着妈妈自己玩。 医院的伙食里还有切成片的水果,徐默嘴里吃着,好奇地看了一眼靠着床双手交叉的女孩,抓了一片递过去。女孩把身子坐直了些,握住她的手抵在额头上,然后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妈妈,我快结婚了。可能不会幸福,所以……” “请祝我好运。” 第二天下午张美丽去学校拿毕业证书,孔明对穿学士服拍集体照没兴趣,而且他也有别的事要忙,就没跟着一起去。出门前他带着笑容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等下我去接你,早点出来。” 张美丽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浑浑噩噩地办完在学校的事,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校门,再走一步就要跨出去,突然觉得好沉重。 这时手机振动了,她直觉就想把它扔得远远的,还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是爸爸打来的才松了一口气。 “美丽啊,你今天是不是拿毕业证,晚上爸爸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用了,刚刚和同学闹得厉害,今天太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休息。改天再说吧。” 夏日的艳阳照得人头晕,她蹲在地上按住太阳穴,只想找个壳自己缩起来,谁也不见。 张成新以前就看好孔明那孩子,前阵子找他谈过几次,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于是庆祝活动随便他们年轻人怎么安排,就简单地叮嘱了张美丽几句。 要挂断通话的时候张美丽只觉得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刚反应过来是谁,赶忙去抢救电话,想说还是和爸爸去吃饭吧,可惜那边已经先一步挂了。 “美丽,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男生关切地问。 她捂着额头,“有点累。” “没关系,”他放心地笑了一下,“我可以背你去。” “现在好多了!”张美丽声音提高了些,慌张地翻着包,“糟糕,出门太匆忙,我没带身份证。而且你怎么不提醒我回家拿户口本?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孔明晃了晃了手里的包:“不需要准备啊,东西都在这里。” 她挣扎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爸爸那里……没问题吗?” “那些人没关系,”他这么说着,牵起她的手。 少女的时候也想象过结婚的情景。双亲坐在一起,她把喜欢的男人带回家给他们认识,而自己也会跟着那个人到他的家里,被他介绍给他的家人。两人一起去买东西布置新房。妈妈还总说要把她那好几套贵重首饰留给她做嫁妆。 结婚那天应该有漂亮的婚纱,要好的女朋友穿上礼服当伴娘,坐在房里等着男方排着借来的长长的车队迎她。酒店里坐满了亲朋好友,两个人一起切开塔状的结婚蛋糕,父母握着她的手祝她幸福。 如果条件允许,或许还会有短暂的蜜月旅行。 是她的要求太高了么? 早从妈妈疯掉之后那种想象全成了笑话,她看到别人结婚也只觉得无可奈何。激情过去了,总会有互相厌倦的一天,为什么还会这么高兴呢?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坐在公交车上,窗外路边装饰豪华的婚纱摄影店一闪而过。小时候上学路过这些店,如果里面有女人在试衣服总会停下来看好久,总觉得每一个新娘子都好美,那时候就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如今明明连一秒钟的停留也没有,她还是神经过敏似地撇开视线,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不在乎的。 后来参加余小圆的婚礼,已婚的她不能做伴娘。可爱的女人拖着曳地的婚纱转了个半圈,露出白皙娇小的肩头和后背,侧头眨着大眼问她:“美丽,好看吗好看吗?”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装,胸前别着精致的山茶花,摘下白手套细细地帮乱动的好友整理好裙子上的皱褶,戏谑一笑:“穿了婚纱我也认得你。” “美丽,美丽。” “啊?”她回过神来。 “这里签字,”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说。 “哦,签字啊……”张美丽拿过笔就签,没想到这时连写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也会写错,红着脸涂改了一下才写好。 “小姑娘太高兴了吧哈哈,”办结婚证上了年纪的大叔整天都喜气洋洋的,打趣道。 她又低了低头,好象真的在害羞。 拿到红色小本子以后孔明看了好久,张美丽看不下去了,抢过去塞进包里:“好啦!看了没够啊?” “想看啊,”他理所当然地说,嘴角弯弯的,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妈妈,是不是也这样开心,心甘情愿把一生都押在这个薄薄的血色证书上。办离婚证的她,孤独一个人,连唯一的女儿都不在身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签一个字,情结;再签一个字,缘尽。她可曾有过悔恨? 现在的自己,又是在干什么? 张美丽这一天过得恍恍惚惚,和孔明去买了菜,两人一起回家做饭。 她问:“想吃什么?” “排骨,”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他很快回答道。 张美丽轻松地撇撇嘴,糖醋排骨是她最拿手的一道菜,她只以为孔明是喜欢那味道才想吃。 菜做好了盛到盘子里,她正低着头擦手准备下一道菜,身后靠过来一个温热的物体。 她反手打了一下:“去帮忙切菜,我刀工没你好。” 轻易捉住一双小手,孔明从后面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手掌包着她的去抓盘里的食物,张美丽皱眉:“手拿不卫生。”最后还是没拼过力气,挑了块带脆骨的肉送到他嘴里。 他就着她的手把排骨慢慢吞进嘴里,吃到头嘴还没停,含下那小巧的指头。也不知是吃排骨还是吃人,柔软的舌尖挑逗地抚过她的手指,缠绵地吸吮手心。 张美丽只斜眼瞄了他一眼,就腰部一紧被抱上料理台坐着。她两条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喘着气低声问:“你不吃饭了?” “比较想吃你,”他双眸黝黑发亮,深不见底。 等到想起来还有大堆菜晾在厨房已经快半夜,张美丽翻身靠着床沿,一动也不想动,终于可以睡觉了。 “美丽,”谁知这人还不肯放过她,硬是把她拉到中间扳过身子,不停地晃她。 “干什么?”她眼也不睁,不耐烦地问。 像是有话一定要现在说,孔明把她拉坐起来,两人面对面。 想他又是哪根白痴神经发作了,张美丽冷眼看他。 孔明低头,抓过她的右手拉近自己,俯下身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微地呼着热气。 她睡意正浓,下巴抵在他肩头,半天什么也没听到就闭上眼,心不在焉。 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一切都沉寂下来。 “张美丽,”她的手指突然被挑起来,有一个低沉性感的声音撞进她的耳膜,“我爱你。”随即手指根部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套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无名指上多出的银色指环,小钻石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若隐若现的亮光。 他把纤长的手指张开摆在她面前,笑着说:“你看,我也有一个。” 她的目光又粘在他的手上不放。 “被吓到了吗?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孔明意外地有些羞涩,“不能给你的更好的,对不起。” 看张美丽不说话,眼眸闪烁不明,愣住的可爱样子,他心里暖暖的。重新扣住她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 他几乎可以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问她:“感受到了吗?” 她终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什么?” 他眼帘轻轻阖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上几乎是陶醉的神情:“很幸福……” 张美丽失眠了,孔明早已入睡。她的腰被搂得很紧,额头靠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呼吸的频率,仍然睁着眼睛。 伸出左手旋转无名指上的戒指,转着转着就把它拔下来,在黑暗中举高观察。 她艰难地够到枕头边的手机,利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戒指,以便看个清楚。 就是一只很普通的小钻戒,戴在她手上不大不小正正好。张美丽慢慢转动它,不经意在指环内侧看到一排不平滑的痕迹。 可能是成分之类的标志。这么想着,她凑近了眼,靠着一点点光线艰难地辨认那一串字符。 立……立下…… 随着一个一个字符的辨识,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也许是没有顾上眨眼的原因,渐渐地感到疼痛和酸涩。 ——立下此生的承诺。 她想笑,不知道这人是如何顶着一副严肃冷漠的表情对别人说出这种话,店员会不会被他吓到。 他是笨蛋吗?是笨蛋吗?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嘴角仿佛僵硬了无法牵动,喉咙紧缩到呼吸困难,满嘴苦涩的味道。 不能,她不能…… 不停这么告诫自己,张美丽拼命把眼睛张大,再张大,但是不管如何睁大眼睛,还是很快模糊了视野,眼睫毛轻轻一抖动,泪水顷刻泛滥。 她咬紧了牙,极力克制住自己身不由己的颤抖,两手紧紧拽住手里的戒指,死命捂住嘴边的呜咽。 孔明睡得太沉了,他从未睡得这么塌实过,睡梦中他带着单纯无害的表情,嘴边勾起满足的微笑。此刻他正做他的美梦——在梦中,他和张美丽的生活也是甜蜜的,幸福的。 而他的新娘,窝在他的怀里,任眼泪浸湿他们的结婚戒指。 第三十七章 周末早上十点半,破旧居民楼突然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斑驳的墙壁隔音效果不甚理想,上下的住户有的抖掉了手里择的菜,有的呛了一嘴豆浆。 十分钟之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撞开出租房不听使唤的门,外套只套进一只袖子,另一边还挂在身上。她嘴上叼着小拎包两手很技巧地把老式防盗门往上一提,一脚甩过去,这才把门关上。 “阿婆,下去倒垃圾啊,”余小圆急急忙忙把衣服穿好,抢走正下楼的老婆婆手上的垃圾袋,“我顺手,您别忙了。”没等人家说话就蹿下楼去了。 走到楼下路过固定堆垃圾的空地,离垃圾堆还有一段距离的余小圆伸手潇洒地一抛,熟能生巧,稳稳投中! “呜汪!”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一堆垃圾里拱出来,甩掉自己身上从天而降的重物,恶狠狠的抬头寻找是谁打扰它吃早中饭。 “呃……”余小圆呆住,和流浪狗深情对视数秒。 “汪汪汪汪汪!” “妈呀!救命啊!” 好不容易摆脱狗狗的追赶,又坐了快一个小时公交车,她才到达和最好的朋友约好的地点。 “这里!团子!”站在饭店门口向她挥手的女人不是张美丽又是谁? 一个人在外乡闯荡,找工作碰壁再碰壁,难得休假和朋友约好见个面刚出门又被狗追,余小圆心里那个苦水直泛,“嗷”一声就扑过去了:“美丽啊~~” 女孩子在一起常常亲昵一些,她们两个因为上学的关系一年见不上几回,先来个大大的拥抱再说。 笑着伸手接住她,腿一软倒退了两步才支撑住,张美丽说:“把你请出来不容易啊,你偏找不到工作不肯见我。” “你等了很久吗?”余小圆还抱着她不撒手。 “知道你会睡懒觉,我们就没急着出……” 我们?还有谁? 余小圆还在犯嘀咕,就后头衣领一紧被迫拖离张美丽的身体,徒劳地挥舞着胳膊。 眼前一转就多了一张晶莹剔透的脸蛋,余小圆立马就要泪飙了,原来传说中的鸡蛋肤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发,庆幸刚才在车上收拾过了,对帅哥摆出一个笑脸:“请问有事吗?” 孔明刚停好车过来就看见有个女人抱着自己老婆,虽然在家里张美丽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友好点亲切点不许吓到人家,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下脸来。 张美丽赶忙把他一拉贴近自己,笑着对余小圆说:“这位是……我……老公,孔明。” “啥!?”余小圆还没从原来并非艳遇的打击中缓过来,立刻震惊了,“你你你你你你啥时候结的婚!?而且这也太……”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眼前超级好看的男人,这事她怎么不知道呢? 张美丽捂住嘴做惊讶状:“咦?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记得我有跟你提过啊,你不会没注意听我说话吧,死没良心的……我们进去再说。”说着推了把孔明,恼火地横他一眼。 “是、是吗?”余小圆被糊弄住了,真的是老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再看看这两人果然是新婚燕尔,向来为人强悍的美丽竟然当众飞媚眼,这感情也太好了。 一开始余小圆羡慕得要死要活,自己刚找到份工作还在为生计犯愁,张美丽就嫁了人,对方长得好工作也好,对美丽又体贴。但是这个男人实在难相处,那双眼冷冷地一撇,让人不寒而栗。 余小圆这人,对初识的人都是抱着十足的好感,没什么戒心。万一得不到回应,或是不友好的对待,很快便会放弃变得胆怯起来。后来几次见到孔明都是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想忽视都没办法,弄得她有一阵子没敢去找张美丽,使得好友对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张美丽在家为了孔明对余小圆的态度跟他生气,说自己原来跟余小圆关系那么好,就是因为他才让好朋友和自己疏离了,那可是好多年的友情诶! 孔明说:“我没有朋友啊。” 这话让张美丽炸掉了:“难道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了?这是不可能的吧!” “不是很好吗?”他低下头,满不在乎。 知道他那孤独的人生观扭不过来,张美丽决定跟他冷战,但是男人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一如既往地缠着她,没多久就让她败下阵来。 年后回国休假的段龙阳去张美丽的新家玩,听了这事笑得直抽,把张美丽拉过去掩着嘴偷偷说:“我也有点怕的,你不知道在学校的时候我多不受他待见。” 这时候段家不成器的老幺已经出落成个大美女,标准的瓜子脸只有巴掌大,利落的短发撩到耳后,露出金色的大耳环。 张美丽不满地瞟了正把菜摆上桌的孔明一眼,伸手敲了一下段龙阳的耳环:“你不是超级怕疼,还去打耳洞?” “这个不痛的!”美女瞪眼争辩,然后捧心陶醉状,“知道吗?打耳洞的女人就可以和相爱的人一生相守,而且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也还是他的女人。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切,无稽之谈,”张美丽叉着手冷笑。 段龙阳反驳:“这只是一种信仰,你真不感性!” 张美丽对耳洞的传说不屑一顾,她没有和什么相爱的人共渡一生的美好愿望,两个人在一起坚持一辈子已经是奇迹了,还要延续到下辈子?这不是互相折磨吗? 当晚孔明轻吻她的耳垂,要她去打个耳洞的时候,张美丽一把把他推翻下身去,盖被睡觉。 她低估了他的倔强。在家里,对绝大部分事情孔明是很柔软,但是在某些事上又有着惊人的固执。说他他不吱声,一转脸他继续我行我素,就是这样让人最拿他没办法。 有天晚上她睡得正熟,突然觉得耳朵很痒,一睁眼看见孔明跪坐在她边上,手上的镊子夹着酒精棉。 “你在干吗?”她眼看孔明默不做声把东西收起来,眼眸一闪摸了摸耳垂,不出意料地摸到两个硬硬的金属制品! 一骨碌坐起来,女人气红了脸:“我记得我拒绝过打耳洞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看啊,”他无辜地眨眨眼,拿出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简单的钻石耳钉,“喜欢吗?” 女人的天性在作祟,压抑下说“好漂亮”的冲动,她还是很不高兴:“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万一很痛怎么办?” 知道美丽服软了,他露出一丝浅笑:“不会的,我试过了。” “你试……”她急忙凑近看他两只耳朵,果然在其中一只上看到小小的洞印,不禁责怪道,“阳阳不是说不痛的嘛,你干吗不信还要亲自试试!?” “一点都不疼的,”他就只是笑。 第一个发现张美丽打了耳洞的人是白澜锦。这天下班之前他打电话给张美丽,约她一起吃晚饭,正好孔明晚上有事不来接她,她就同意了。 认识白澜锦几年,他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女朋友,都没升级成沫沫妈。张美丽看他一点都不着急,想想也是,像他这样刚过而立之年有魅力的成熟男性,再玩几年都有大把的美女可挑。 “工作了就是不一样,和我第一次见的那个女大学生大变样了,”他交叉着双手,眼睛盯着她笑道。 她的脸被豆腐火锅蒸得微微泛红,作出受宠若惊状:“能入你法眼,多谢。” “很别致的耳钉,什么时候打得耳洞?”男人的手越过桌子要拨开那碍事的头发。 张美丽一向不太喜欢异性的接触,朋友也不行,于是往后一缩躲开他修长的手指,笑了一笑:“我自己来就好。” “听沫沫说年前你搬进新家了?那处楼盘是不错,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大了?”白澜锦想起一事,不经意地提起。 “我不是一个人住,”她忙着往小碟子里拌酱油,“还有我老公呢。” 白澜锦拿筷子的手抬起来就放不下去了,半天才出声:“你结婚了?没听你说么。” “没有人问我啊,”她从碟子边缘抬起眼皮,筷子点点火锅,“别愣着,快点吃豆腐得化了。” 起初白澜锦有点怀疑张美丽是不是耍他,他连她有男朋友都不知道,而且也没见她手上戴戒指。后来一想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她的确没必要跟自己报备她私人的事,于是又感到不平衡起来,她都随便在他家出入了,竟然连结婚都不告诉他,这算什么? 白澜锦没来由开始不痛快,忙了一天的张美丽在车上闭目养神,两人都不愿说话,送她回家的一路上气氛很沉闷。 快到张美丽新家的时候,一辆车超过他们开到前面,没多久偏到右边的车道上去,速度却慢下来,几乎和他们的车齐头并进。 白澜锦开车把张美丽送到小区门口,旁边那辆车也停下来。他只当是凑巧同路,没往心里去,倚身帮半睡半醒的女人解开安全带,正要把她叫起来,张美丽那边的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貌似面熟的年轻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用一种几乎恐怖的眼神看着手伸在半空中惊讶的白澜锦,然后变脸似地,弯下腰轻声把迷迷糊糊的张美丽哄醒,最后估计是嫌她反应慢,干脆胳膊一伸动作温柔地把她抱出来。 把女人抱在怀里才觉得安心,他这才冲车里面愣着的男人点点头:“麻烦你。”说完腾出一只手不客气地把车门关上。 白澜锦回家路上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到家一开门迎面见到蹦蹦跳跳的儿子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个人不就是以前张美丽说过的亲戚嘛! 第三十八章 刚上班那会儿,张美丽跟段美人通电话,抱怨工作累。段龙阳说不去就是,家里摆着华丽丽的绩优股,谁还稀罕那点工资。 看她有时候一回家就趴倒在沙发上,孔明也不乐意她上班了。特别是两人气氛大好想要温存一下,男人就洗个澡工夫出来,张美丽已经缩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他只好又失落又心疼地把她拉进怀里,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直到入睡。 无意撞见白澜锦送她回家,之后的每天孔明送她去公司都一百万个不情愿,张美丽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车开得那么慢好让她因为迟到太多而被炒掉!气得她闹到坚决去坐公交车的地步,他才说:“干脆不要去上班了。” 张美丽斜了他一眼。 “我养你不好吗?”他怀着期待等她点头。 她把目光投向远处,抿着嘴不说话。 当年徐默跟着张成新背井离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男人必定也是说了这样动听的话。女人信了,傻傻地待在家里为他精打细算,带孩子做饭打扫洗衣全包。而张成新难得回来吃顿饭都不和她们坐在一桌,端着饭碗去看电视,吃完了回来碗筷一丢又走了。徐默对女儿说:“你爸爸忙,要体谅。” 每当张美丽想起这些事,都直想笑。 白澜锦的出现让孔明感到很不安。只是家教小孩的家长而已,为什么要这么亲密?两人竟然是在一家公司,又一起吃饭还送她回家,还让他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和张美丽靠得那么近,天知道他当时有多生气。 在孔明眼里张美丽这也好那也好,这些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别人都靠边站。可是两人结婚之后他对她愈发了解,她根本就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好的,她对那个印象中只有一张圆脸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的女人很好,和那个出了国还死碍事的从水桶变成竹竿的女人打个电话就放不下话筒,跟那个叫白澜锦的男人相识几年,甚至还会去照顾这个男人的儿子!这么多人在跟他分享他的美丽,实际上他一点点也不愿意分给别人,想全部藏起来,谁也看不见,让她只能依赖着他,全心全意地爱他。 人类是贪心的动物。初遇时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的自己,开始想听她多说说话,只要看着就很有趣,又想和她和平共处,不希望她讨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觉得喜欢,见面了心跳就变得好快,看见她的笑容心又柔软成一汪水,胸口涨涨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他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吧。本来只需要偷偷看着就好,忍不住告白之后她竟然接受自己了,好象做梦一样!抓住了就不想放手,只是恋爱远远不够,要成为一家人,是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怎么可以被别的男人抢走!? 担心的孔明所不知道的是,那天之后张美丽和白澜锦的关系就那么突然地冷淡下来。在公司里偶尔遇见张美丽冲他笑笑,他也只是点点头就擦身而过,也不主动给她电话了。 感到不舒服的同时,张美丽又实在找不出失落的理由。本来他们俩只是雇主和家教的关系,即使毕业以后还常去他家陪小孩玩,因此和白澜锦变得更熟悉些,也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就是朋友了吧。或许他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那她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没过多久张美丽被顶头上司叫去莫名训了一顿,说她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出差错,害他被总监教育了一番。张美丽拿过来一看,才明白是在她之前的女同事把她的部分后改动了一下,不通知张美丽做相应的修改就交上去了。 气愤之下把女同事叫来对峙,对方当然不承认,硬说是张美丽自己不仔细,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上司叫她们两个去跟白澜锦解释,张美丽拿了文件夹转身就走,那女的还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去找总监我不是很吃亏?谁不知道她是总监j□j来的人啊,现在的女大学生都好厉害。” 本来张美丽认为自己身正影不斜,她对工作从来没有马虎过,白澜锦对她的人品应该是知根知底的。女同事这事咬死了与她无关,张美丽不跟她争,就看着白澜锦等他说话。 没想到他头也没抬,把放在桌上的文件一掀,正好扔到张美丽脚边:“做错事不好好反省,跑来跟我说它就会自动改好了吗?我不希望到我手上的东西还要我帮你们检查,公司不养闲人。” 女同事打个招呼飞快地溜了,张美丽好不容易弯下僵硬的脊背把文件捡起来,咬着嘴唇回办公室。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向前迈了两步猛地回头大步走到他旁边扬起手中的文件夹:“白澜锦你这个猪!” 他手一抬抓住她右手腕,掐得她动弹不得,举不起放不下。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袒护你?”他松开手,目光淡淡扫过她放下的右手,“结了婚就把戒指戴好,办公室年轻气盛的男人多,还要我提醒你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女人张大明亮的眼睛半怒半惊地瞪着他,无意中散落下来的碎长发垂搭在肩上,被牙齿肆虐过的红润下唇迫使他移开心慌意乱的视线。 张成新来电话喊女儿周末回家吃饭,张美丽爽快地应了,她最喜欢特地戴上结婚戒指去秀恩爱。 他们刚领完结婚证没几天就接到夏雪情气急败坏的电话,问他们户口本的下落。当红色证件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女人一口气哽住当即就坐倒在沙发上,没想到儿子竟真不是玩玩而已。 她无时不刻都在心里诅咒新婚的小俩口闹离婚,还总挑张美丽毛病:回家不干活要说,看见孔明帮她剥个橘子也说,张美丽的打扮穿着都会被她嘲讽一番。 “也不知道月工资买不买得起一个包,”夏雪情眼尖发现张美丽的新包包。 张美丽满不在乎地耸肩:“我老公买得起就好啦。” “那点钱赚来干什么?”女人嗤之以鼻。 客观地讲作为职场新人,张美丽的薪水算相当不错的水平了。夏雪情就是嫌她和孔明差距太大,配不上他。 她两手搭在孔明肩上撑着下巴,歪头苦恼地眨眨眼,带着点委屈跟他咬耳朵:“你妈说的也是哦,我薪水就这一点点,本来还想帮你赚条领带钱来的。是你说养我的,还算数?” 他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十足。在外人看来倒真像是一对相配的夫妻了。 在公司收拾好东西,张美丽抱着箱子等电梯,头一抬看见白澜锦在上面一层楼的走廊里匆匆走过,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她。 电梯停在她面前,门打开时她吃了一惊,帅气成熟的男人站在门口按住开门键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为什么辞职?”他看见她手中的箱子才得知她已经离职,无力感油然而升,“如果是因为上次工作那件事,你不用……” “不是,”张美丽摇头,“家里有点事,还有我老公也早就让我辞了,你不会以为我被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吧?” 白澜锦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是因为在意他的冷淡而要离开,实际上她一点也不在乎。 “我老公你也见过啦,就是我带沫沫去看我们学校运动会那次,还记得吗?” “你说是你亲戚。” 她并没有否认他的话也没有肯定,只说:“现在是我丈夫了。” 他不知道当年的小丫头是如何长成现在这样令人看不透,皱眉道:“那你干吗不说实话?” “都是实话,我当你是朋友,”电梯又到了,张美丽走进去,笑着问他,“要一起吗?” 白澜锦站在原地没动。 随着她的脸慢慢消失在门后面,她低头轻声说:“再联络。” 没事做的日子无聊得很,孔明在家就不给她出门。只要孔明出差,他前脚出门,她后脚提了行李箱和护照直奔机场,干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待在家里。结果孔明一办完事心急火燎地赶回来陪老婆,往往看见一屋子空寂。 起初他以为张美丽是不知道他的行程,就把自己的安排都告诉她。张美丽表面上听着,一转脸依旧到处乱跑,接到他电话也只说“知道了,我过几天回家”,一点想快点见面的意思都没有。 他自我安慰她就是爱玩而已,太依赖她的人是自己。 每年张美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参加孔家的饭局,所幸次数不多,忍忍也就过去了。 孔昭辉的儿子一死,大女儿有两个儿子,想趁机让大儿子回来管事,老太太一口回绝:“改姓也不是我家人,胡闹。”为这事,孔明所谓的大表哥一家就一直耿耿与怀,总找机会奚落孔明。 头一年大表哥说了,和人合作开律师行能赚什么钱,最多也就是个三流企业主的水准。 孔明说,以倒卖建材起家的嘉铭,好象也没有多高明。 过两年大表哥又说了,律师行正当名声最响的时候和合作伙伴拆伙,小心客源都被别人捞跑了。 孔明说,今年嘉铭的股票跌得这么凄惨,股东想抛都抛不出去还是表哥你厉害。 今年大表哥又出新花招,你一个新兴律师行也能和陈氏合作,好象陈家就只有出国留学的独生子,没女儿吧。 这话就过分了。纵然孔明左手无名指戒指不离身,投怀送抱的女人没断过,使出浑身解数连他私人电话都要不到,下了班就回家,极少应酬也从来不去娱乐场所谈事情。女人们羡慕他那个甚少露面的神秘太太好福气,男人们嘴上说后生可畏暗地里笑他假正经。 孔明夹了一小块三文鱼给张美丽,俯下身侧着头说:“这个蛮新鲜的,不吃饱回去我不给你下面条。”说着还笑笑地刮了一下她的脸。 直到没人搭理的表哥脸上快挂不住,孔明好象才想起这么个人,直起身子说:“最起码我家不会出现女中学生抱着小孩找生父要抚养费,可惜我不受理民事案件。” 此话一出表哥一家脸色都像淋了狗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太太发话了:“你们回家吃个饭也不得安生,敢情都是回来斗嘴的。” 众人唯唯诺诺,张美丽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忽闻老人家提到她名字:“还是菜不合胃口,每回来都吃得精细。” 她忙说不会,老人看着她塞了一个虾球进嘴才满意地点点头:“多吃点好,女人太瘦不好生养。” 嘴里的虾球堵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走到门口,佣人撑开大衣服侍他们穿上,两人沉默地走出大门,没等身后门关上张美丽已经装不下去,迫不及待攀着孔明的胳膊偷笑出声:“看到没看到没,刚才你那个表哥脸都绿啦哈哈哈!” 孔明浅笑着纵容地看她小人得志的笑脸,伸手揉揉她柔软的头发。 回到家孔明停好车,张美丽早就跑开,在绿化带之间伸开手臂深吸一口气:“还是自己家好,在你爸家都快待出忧郁症了,谁还咽得下东西?” 孔明跟在后面看她渐渐变小的身影,在路灯的照耀下越来越模糊,仿佛一个闪神就会看不见。 没来由的一阵惊慌,他喊出声:“美丽,美丽!” “干吗?”她停下脚步刚要回头,后背几乎是被撞击的感觉,裹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从后面把脸埋进她的脖子,低声道:“你别跑……” “我这是要回家,你放手,”她反手轻抚他的脸,不懂他的不安从何而来。 “可是……你刚才好象要消失掉一样……” 张美丽的轻抚变成轻拍,咬牙切齿地:“去死,说什么晦气话呢?” “不会是真的吧?”他抬起头,鼻头微微地泛着红,眼眸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 她给不出答案,说出的话自己都不知是真是假:“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跑。” 吊着的心终于搁下来,他深深地吻了她的额头,两人紧紧地拥抱着。 “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看你表现喽。” 番外一 “OhYeah!Ihavelostweight!”女人的尖叫声从纽约第五大道街边一家品牌店里传出来。 “Congratulations!”店主兼新锐设计师热情地鼓掌。 两个年轻女人兴奋地在店里挽着手转着圈跳起踢踏舞来。 张美丽拎着牛仔裤一脸黑线地站在旁边,等段龙阳转到她面前的时候抬起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踹那扭得正带劲的臀部。 这家店由于是设计师自己的私人品牌店,每件单品数量有限。而本周发行的限量版就是这条很有个性的牛仔裤,看前面很普通,翻过来屁股上覆盖了由一大片施华洛世奇水钻组成的两个字“FuckMe”,又华丽又惊艳。其理念为人性的解放,原始的欲望和赤*裸裸的性感。 张美丽和段龙阳在街对面就盯上这条裤子,冲进店一人拽一头不撒手。 段美女是有钱人家老幺,不顺着她她能闹到天荒地老,只得把这条小码一尺八的裤子先给她试,没想到往她身上一穿还能塞进两个手掌,这下裤子也不要了在店里发疯。 张美丽把仅有的中小两个号都拿下,一条给在国内整天拼死拼活上班上到泪流满面的余小圆,一条留给自己,晚上去泡吧难得high一回。 回到家她把裤子放在试衣间里,孔明是从来不会翻她的东西的。 某天终于有了穿出去的机会,段龙阳约她晚上出去玩,余小圆要加班死活喊不出来就不带她了。张美丽上身横银条低胸紧身小背心,套上新裤子,化了个低调的夜店妆,在镜子前照照很满意,拎上包就要出去。 刚打开门头一抬吓一跳:“你不是明天才回来?”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办完事就回来了。你要出去?” “呃……让我想想,有点忘了我是要干什么来着?”张美丽背紧贴门无辜地望着天花板。 “回来慢慢想,”孔明把她拉进屋,关上门。 张美丽气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倚在墙边没动等时机溜出去,玩够了再回来,反正他不会把自己怎样。 孔明放下行李,脱下西装外套,松掉领带解开衬衫袖口,走向厨房:“晚饭想吃什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背着手扭开门锁,踏出一只脚,再踏出另一只脚,闪! 奇怪!脚步明明是向前跑的,怎么眨眼又看到自己家的天花板了? 眼前出现一只高挺的鼻子,几乎鼻尖对鼻尖,漂亮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微眯美目温柔地问:“美丽,你去哪里?” 勾着纤腰的臂弯又紧了紧,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摇了摇:“见到老公你跑什么?” 另一只手向下挪动了一点,抓住浑圆的部位稍稍使劲:“是不是想帮我补英文?” 张美丽挣扎无效,硬是被孔明半抱半拖扯到沙发上,仰躺着被扳过腰部给他看个清楚。张美丽看到孔明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是要倒霉了,硬来干不过,吓得不敢乱动。 孔明静静地看了片刻,抬起身子眼角一扫,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握紧刀柄向下猛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美丽失控尖叫,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竟然毁在一条牛仔裤上面。 叫了半天没感觉到疼痛,抬起点眼皮偷看,眼睛刚透点光还什么都没看清,唇上就被啄了一下。 “你,你在搞什么!?”张美丽想要坐起来,男人把她的腿抬起一点,又倒了下去。 孔明半跪在在她腿间,两手抓着她的裤腰,没等张美丽反应过来,大力扯开布料发出惨烈的“嘶拉”声,第一下撕到她的膝盖,第二下一直到底正式宣布这条限量版美臀有个性牛仔裤终休正寝。 一个裤管给撕开了,男人的手缓慢地顺着小腹滑到另一边,刚要动手,张美丽喊了暂停! “别撕了,”她认命地举手,“我自己脱。” 当她被死死压在沙发上掰开双腿的时候还在想:靠!还什么穿半个世纪不变型呢,就这质量!Fuck! 番外二 “减肥?” “对!我太胖了!”张美丽义愤填膺地说。 孔明靠在床头调整了一下姿势,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目测了一下,确定自己手里女性的躯体和自己对比还是太娇小了,他说:“不会啊。” 手搭在他肩头往下滑,无意中摸到男人精瘦结实的胸膛,张美丽顿时怒从心头起:“你永远无法体会我的痛苦!” 没等他开口,她推开他示威般地挥了挥拳:“不成功便成仁,谁也阻止不了我!”说完翻身背对着他睡觉了。 孔明靠过来撑着身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长臂一伸把人带进怀里才安心入睡。 第二天做丈夫的照旧早起做两人份的早饭,他一个坐在餐桌前的时候张美丽也起了,洗漱完像是没看见桌上摆好的早餐径自走进厨房,没一会儿就端了自己的减肥早餐出来。 张美丽一手端着盐开水,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看电视的余光瞥到一个身影正在接近,迅速咬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表态:“别拦我我要减肥!” 他并未强制她吃东西,一言不发俯下身,脖子上垂下领带两端。张美丽松了一口气,放下水杯帮他打领带,领结刚打好一双手腕就被有力的手掌捉住了。 男人摇了摇头,黑黝黝的眼眸盯得她心里发毛,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凑近,再凑近,然后张嘴……咬下她半片面包,直起身拿包走人。 房子里安静了半分钟……“姓孔的你还我早饭!!!” 一路上张美丽不知重复过多少遍“不要跟着我!”,还是甩不开极品美人不屈不挠的贴身追随。 段龙阳是减肥上瘾症,就算她长了超过一七零的身高仍然可以笑傲几乎所有品牌最小码,胸围还是让亚洲女性眼红的欧版C杯,她照样能经常揪着自己健美有弹性的大腿担忧道:“我觉得还是不够瘦,你看我这剽悍的肥肉!” 张美丽跟她一起逛街,长期被她这种明明完美的不能再完美还是一个劲抱怨的身材刺激到了,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别人就立刻失去了试穿的勇气。 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粗了段美女两圈的腰,张美丽决定减肥! “我也想减肥啊,我们一起不好吗?”段龙阳非要跟着她,两人到纤体中心报了名。 一连几天,张美丽又饿又累,晚上磨不过孔明就干脆挂在他身上,浑身酸软随他摆弄,看见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肉就一口啃下去,做梦都是各色菜系满天飞。 “退款?”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实在非常抱歉,因为我们店即将结束营业,不能再为二位女士服务了,给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我们保证全额退款,”出面解释的经理态度恳切。 张美丽就多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全国连锁么为什么不开了?” 经理苦着脸几乎呈九十度鞠躬:“我们可以双倍退款我们真的不再营业了!” 生意真不好做啊,临倒闭了还要倒贴顾客钱。张美丽和段龙阳同时露出怜悯的神情,很厚道地拿着原额报名费找下家。 谁知下一家知名纤体美容中心倒闭得更快,两天后她们拿着钱站在大街上面面相觑。 张美丽在家饿肚子接到段龙阳电话,说是又找到一家减肥中心,去过几次感觉不错,问她要不要一起。报名第二天刚走到会馆门口,负责人站在那弯腰低头:“真是对不起……” 段龙阳难以置信地拿着报名费,泪目指张美丽:“你这扫把星人!” 回到家孔明还提起她怎么没再去美体中心,张美丽惭愧得说不出口,只管自己翻杂志装作没听见。 孔明看她不太开心,提出陪她出去逛逛。正值夏初时节新款上市,张美丽相信他品味一流,就答应了。 在店里张美丽拎着几件衣服拿不定主意,孔明指指其中一件连衣裙:“这件好。” 她半信半疑地去试那件抹胸裙,出来亮相导购小姐都说真好看很合适。 张美丽在镜子前转了转,迟疑地说:“还是……瘦一点更好吧?” “孔太太身材正好,再瘦的话就撑不住这衣服啦,”导购小姐巧舌如簧,“这件新品也有些女明星来试过,她们为了上镜都超级瘦的,穿这种抹胸款不知道要塞几个硅胶垫才够撑住不掉下来呢!” “我朋友很瘦可罩杯是C啊。” “那么大根本塞不进去啦!”年轻女孩子善意地笑起来。 张美丽巴不得有人给她个台阶下。孔明总是以减肥为名抢走她本就不多的口粮,饿得她前胸贴后背;纤体中心去一家倒一家;天天做运动累死人。当即以太瘦撑不起衣服宣布减肥计划到此为止,直奔饭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反正撑到走不动有人会自觉主动背她。 当晚孔明把莫名失落的老婆拉到腿上坐着,决定发表点看法:“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太瘦的。” 张美丽“切”了一声,代表自己爱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 孔明好脾气地亲亲她的嘴唇,眨眨眼:“你也不喜欢我太胖对吧?” 她迅速瞪了他一眼,对上男人深邃的带着笑意的眸子,极有默契地低头看向某和谐部位。 半晌张美丽抬起头来,深刻地点头,言之有理。 番外三 穿老头衫四角大裤衩的女人头发呈炸毛状,一脚翘在茶几上,边看大陆乡村版偶像剧边往嘴里塞垃圾食品。 张美丽把余小圆挤到一边坐下,抓把瓜子就磕:“你家堂姐又来唧唧歪歪了?” “我妈说谁叫我都七老八十了还剩着,她乐意拿已婚妇女的身份得瑟就满足下她呗,”余小圆无奈地说。 “那你也找个去呀!” “神额!请赐我一个好男人!”余小圆两臂伸长深情呼喊,完了又瘫回去,“看吧,男人又不是召唤兽,说有就有,想要就来。” “前些天你不是说有人追你?” 余小圆丧气地又往下缩了一点,嘴角有点抽搐:“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喜欢给我发冷笑话我买话梅他吃话梅我买薯片他吃薯片我买饮料给他倒走大半口口声声说化妆的女人最虚荣看见美女移不动腿情人节送我孩儿面的家伙啊?” 张美丽痛苦地捂脸:“算了,我帮你留意着。” “呜呜,美丽最好了,”余小圆翻个身趴着,仰起头,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你小日子也太滋润了点吧,满面春风的,靓女!”说着伸爪调戏好友。 张美丽怕痒,笑着躲闪:“我这叫勤能补拙,你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这个闺蜜,是剩女不是单身贵族,都快二十八了感情生活纹丝不动。家里人唠叨是其次,一个在外飘生活负担重,她自己过得乱七八糟又没什么上进心,连张美丽都看不下去。 对余小圆的事她极为慎重,把身边的资源七七八八翻了一遍,连白澜锦都察觉出她看自己的眼神诡异,还是没找出一个合适的。 很自然地把目标瞄向了孔明这边,张美丽自告奋勇作为女眷陪他参加了几场宴会,原本是带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对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印象特别好。 那人各方面条件都属中等,看得出来是个严谨的人,往那一站就感觉到一股凛凛正气,仅见过两次就对他印象特别深刻。 第二次张美丽一眼就发现那人,在别人不易察觉的前提下两眼不住地打量他,看得太专注,连孔明递到眼皮底下的酒水都被她无视了。 她用手掩住嘴小声问身边的男人:“你看那边那个男的,觉得怎么样?” 孔明抬眼瞄了下,摇了摇头。 “你这人什么眼光?”张美丽不满,过一会儿又说,“他什么背景?我看他每次都没有女伴,人又那么年轻,应该还没结婚。要想个办法认识一下。”她托着下巴自言自语般地分析着。 讲了半天身边没反应,她疑惑地转头,正对上男人黝黑的眼眸。 “你要做什么?”他问。 不觉得有报告的必要,她抱臂扬首:“私事。” 当晚小夫妻俩离场回家,刚关上车门就有一辆吉普开过去。张美丽看见后座上的人一闪而过,急忙探出头去,只见车尾车牌红字打头,不禁连连点头,啧啧有声:“帅啊!” 缠着老公套信息他装哑巴,张美丽心里不爽,转身就给段龙阳说起这事。段龙阳含着那人名字念叨半天,抓耳挠腮,最后打个响指:“认识的嘛!” 段龙阳自己和他不熟,因为家里的关系听到一点八卦。她说那个人生意做得马马虎虎,就是背景很厉害,家父是军区某大官,他自己也挂着军衔,人品不错,单身。说到大官她还用手臂夸张地了划个大圈。 张美丽得了消息,笑得像偷到油的耗子,美滋滋地回到家。不久后在孔明收到的慈善拍卖的邀请卡上看到他的名字,便死皮赖脸也要跟去。 碰巧当天目标人物就安排坐在他们不远处,坐定后张美丽头微偏,假装无意和那个男人打了个照面,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拍卖的物品列了单人手一份。孔明是替孔昭辉出席的,拍什么无所谓,只要出的金额达到指标就完成任务了。 张美丽冥思苦想该如何和那个人交个朋友,孔明是则隔天有案子开庭,根本不看台上,只低着头想自己的事。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呈上的拍卖品是一块车牌,前面的字母比较特别,尾数则是普通的479。 台上拍卖师的声音传来:“35号出价一次。” 张美丽身子微动,眼角一瞥,鸡血立马就上来了,还没来得及去扯孔明,身边的男人头也不抬就举了牌子。 “16号出价一次。” “干得好!”张美丽压低声音赞赏道,真心觉得夫妻算是没白当这么有默契! 这块车牌的字母并没有特别到非买不可的程度,接下来稀稀拉拉又有几个人出价,都在孔明和那个男人的轮番出价中败下阵来。渐渐地只剩两个人在互相抬高价格,对于一块车牌来说还是有些离谱了。 这时有个人急急忙忙跑到他们身边弯下腰递上烟,低声说:“那边的廖先生今天是特地为这块车牌来的,他父亲生日就是四七年九月,一定要买下来送给老人。麻烦越宏的少东手下留情,必定重谢。” 张美丽看看这人又看看孔明,孔明面无表情地又一次举起牌子:“我不抽烟。” 最后自然是孔明毫无悬念地拍到了车牌,张美丽高高兴兴跟着他去付款,眼巴巴地伸手去接牌子,孔明却把手一缩,嘴角挑了挑:“送人当然要包得好看些。” 孔明办事效率就是高,第二天就把包好的车牌和那个姓廖的电话一起给她,亲了亲老婆的脸就去法院了。 “恩……其实我们有意和你交个朋友,看廖先生这么喜欢这个车牌,所以……”张美丽拨了拨垂下的卷发,轻轻地笑了,“昨天如果让你感到不愉快非常抱歉。” 年轻男人出身军人世家,涵养非常好,推脱了一番在张美丽的坚持下收下车牌。 “你不打开看看么?”张美丽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只要成了朋友之后的事情就一切好办了。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连拆下来的包装纸都没有一丝破损,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里面还有一个扁的长木盒子,他掀开盒盖就能看到里面的车牌。 张美丽坐在他对面,期待着他的反应。没想到男人看到里面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啪”地合上盖子,猛地站起来,把张美丽吓了一跳。 他气愤地说:“我不认为孔太太开的这个玩笑很好笑!” 张美丽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走出茶馆,才想起去拿盒子。她把盒盖掀开,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顾不得晕妆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半晌合上盖子惊慌地捂住嘴。 “这这这这这是咋回事!?”晚上孔明回到家迎面飞来一块价值不菲的车牌。 他低头看了看,轻微地挑了挑眉:“明天我去找拍卖会的负责人,趁包装换掉拍卖品,欺骗消费者。” 若干年后陈初航长手一伸把自家老婆带到怀里蹂躏,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是我好心哪有人会要你啊?你要知道感恩!”余小圆头埋得严实,“呜呜呜”地挣扎。 张美丽默默地扭头,心想如果不是那块变成419的车牌,你陈少爷不知道现在跟哪儿哭呢…… 第三十九章 段龙阳三分钟热度的新对象是摄影,每次张美丽两手空空在机场等来她拖家带口式单反相机加大堆匪夷所思的镜头就觉得巨无奈,想轻轻松松出国闲逛最后总变成帮千金大小姐拖沉重的箱子——虽然她是有认真地琢磨过怎么把这些麻烦玩意儿扔掉。 更倒霉的事还没完,专注于某物的张美丽经常会因为好友锲而不舍的“美丽!看这边看这边!”的呼唤被迫扭过头去,紧接着就遭到闪光灯的骚扰,一张傻乎乎的硬照就这样诞生了。 没错,段龙阳根本是把她当成现成模特用,然后放到自己回国开的造型沙龙里做参考。对于能够被她的镜头选中,张美丽不知是该觉得不自在还是欣慰。 不得不承认段龙阳在对美的追求上是有天分和建树的,她会本能地对着街上底子不错却不擅修饰的陌生姑娘大皱眉头。张美丽认为她是对自己那段受人歧视的肥胖史心有余悸而变得敏感和矫枉过正,这性格通常会惹人厌,但她的确是个天生的美人制造机。 与其把大量的金钱乖乖地交给别的造型师,不如去剥削学成归国的闺蜜。就算是像张美丽这样的普通型,除开气质加分的因素,在段龙阳的妙手下也是要妖艳有妖艳要清纯有清纯要干练有干练等等等等。不管是她发呆的侧颜也好,舔着冰点的甜蜜笑容也好,看到新鲜玩意的好奇表情也好,甚至是刚起床捧着毛巾擦脸露出光洁额头睡眼惺忪的样子,放进段龙阳的镜头再加上后期处理,彩色棕色黑白色,不比专业的逊色。 只要不拍奇怪的东西张美丽都没有意见,段龙阳送到家里来的照片只随便翻翻。对照片表现出莫大兴趣的人是孔明,即使张美丽不喜欢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它们,带着不以为然的口气问他:“有这么好看吗?” “很漂亮啊,”他的目光流露出痴迷。 张美丽下意识地摸摸在家里不施粉黛的脸,拒绝承认那股从心头涌出的感觉叫做失望。 他们两个照过唯一正经八百的照片只有那张两寸的结婚照而已。张美丽并不在乎留下什么青春的回忆,在那种没有灵魂的纸片里就算是再怎么笑着也不能证明幸福的存在。而孔明从来没有表现过对摄影的喜好。 他打心里羡慕可以抓住这些瞬间的那个女人,明明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着自己的爱人,却惊奇地发现她原来可以有着这么多欢乐的一面。和他在一起她露出的大多是轻蔑或者苦涩的笑容,更多时候则是无动于衷的沉默。 照片中的她看上去很放松,迎风飘散着的丰盈漂亮长卷发远远不能抢走她个人的风采。 说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好,他喜欢她充满活力的双眸,喜欢她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小巧下巴,喜欢她每一种姿态,喜欢她每一副表情。 照片什么的不重要,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了。 没有工作的日子非常无聊,孔明不在家的时候张美丽就经常光顾余小圆的租房和段龙阳家。前者因为近期和一个叫陈初航的家伙搅在一块儿而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后者比较悲剧,正值第六次失恋。 她从手机里听到段美女的嚎哭声很是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认命一般开车去她家表示深切的慰问。 张美丽交叉着双腿半躺在沙发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新一期的时装杂志,抽空腾出耳朵听段龙阳抽抽答答的抱怨。 梨花带雨的美人正轮流往嘴里塞VC片胶原蛋白蜂王浆,这是她失恋后的习惯动作,先审视自己是不是脸不够吸引人了才会遭到抛弃。 段龙阳男友们的分手理由花样层出不穷。 第一任男友说她作风不够检点,不管对谁两眼总带挑逗意味——废话,段龙阳就长了双勾人的桃花眼,自己不够自信赖别人。 第二任男友说她天天想着打扮,出得了厅堂入不了厨房——段龙阳回头就塞了他二百块钱叫他自己去找个厨娘,老娘谈恋爱不管饭。 第三任说她太败家,花钱不眨眼——段龙阳当时就暴走了:你XX的把欠我五千块钱还来! 第四任第五任……长了双桃花眼全撞上烂桃花,连张美丽也得感叹这就是命啊!不过也不能全怪对方不好,要么段大小姐懂得自我检讨按照那些人的要求改变,要么等那个不知在哪儿的受得了她的男人出现。 “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人哪里比我好?”段龙阳抹一把辛酸的回忆之泪,气愤地捶桌,“她长得还没我一半……三分之一好看!他竟然说是我的问题!” “无稽之谈,”张美丽说,“男人劈腿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他们总是有数不清的理由。” “竟然这么对我……要不是想在生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守在他家,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亏我还特地订做了个蛋糕捧在手上!”当然那个打开的蛋糕也很好地送出去了,完整地全部扣在那个矬男脸上。 女人喋喋不休的诉苦让她感到不耐烦:“那男的本来就不怎么样,他追你的时候你不也是勉强答应的吗?既然只是不太重要的对象何必这样不舍,什么锅配什么盖,让给和他相配的女人不是更好?” “马桶用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人!?”段龙阳和她比嗓门,然后叉起双臂小声说,“你肯定不会懂的。” 张美丽听到了,却反常地什么都没说。 “我不信,肯定还有例外,”段龙阳不服气。 “别想了,没有的,”张美丽冷冷地泼她冷水。 “你自己就有一个干吗这样说,你家孔明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这么些年他就没正眼看过我……不不不,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说他好象从来对任何人都很麻木。你看你们大三认识到现在他甩过别的女人一眼没有?” 张美丽不想再听她这一套大学经典情侣理论,打断她:“我们高三就认识了,他就这个样子。” “啊?”段龙阳吃惊了一下,很快又记起自己的失恋,沉浸到自己的悲痛中,“对了对了,还说我在床上像死人一样,没情趣。真是无耻无下限!我都还没说他这个牙签!真佩服那女的还能high得起来,我每次都无聊得想拿份报纸打发时间!” 其实能看报纸也是一种幸福。张美丽想现身说法一下,瞟了一眼好友抓狂的模样还是识相地把话咽了下去。 段龙阳在屋里来回踱步,念念有辞:“追我的时候,什么都好,把我捧成一朵花。不喜欢了,看啥都不顺眼,把我说成个豆腐渣……” “阳阳!”像是被踩到痛处,张美丽提高了嗓门。她皱眉闭了闭眼睛,口气缓和下来,“闭嘴。你太闲了,去拿工具箱,帮我修指甲。”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了。 应邀一个推不掉的饭局,对方也许是初出茅庐的家族小辈,办事完全没有分寸,菜刚上没多久包间的门一推,两个漂亮女人就款款地走了进来。 “我女朋友,”有些发福的,长相一般的男人很顺手地就搂过了其中一个,貌似是某位常扮演女二号的三流小明星。 小明星白得发光的脸笑得妩媚,看见另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眼睛亮了亮,推了推跟进来的美女:“这是我朋友,逛着街呢我老公就喊我来吃饭,就带她一起了。”女人就这么顺势坐到了那个帅男人的旁边。 天知道是顺便还是特地,在孔明看来除了张美丽其他女人都没什么区别,于是在身边那个香气扑鼻的女人递酒过来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声:“我还要开车。” “不要这么拘谨,”不知好歹的男人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该玩的时候就好好玩,男人总不能不懂情趣嘛!” “孔律师这么帅怎么会不懂玩,你个酸葡萄,”几乎扒在他身上的小明星娇嗔着,玩笑般地说,眼睛却瞄向孔明。 “那又怎样?只要有钱,自然有女人爱,”粗短的手没轻没重地捏了女人精致的脸蛋一把。 女人的脸被揪得泛红,仍不得不摆出讨好迎合的笑脸偎过去,正是映衬了那个为钱而爱的论调。 假如这个男人稍微做点事前了解就应该知道和鼎鼎有名的孔律师谈工作归谈工作,请吃饭就纯吃饭,他不需要别人教他男人应该如何玩乐,也别想安排个女人推到他怀里拉拢关系。如果一相情愿地硬来,下场将会很不愉快。 孔明对服务生耳语了几句,没十分钟菜就上齐了,堪堪尝了些便要退席,谁也没理由拦他。 回家的路上遇上熟悉的车,他往边上让了让,和他齐头并进的车放下车窗,灌进去的风顿时吹起了披肩的长发,车里的女人对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毫不客气地超到前面去。 男人如冰封般的俊脸,这才有了一丝纵容的笑意。 “难得和孔律师一起到家,三生有幸哦?”女人倚着车门,手上车钥匙转着圈,学别人的敬语调侃道。 他走过去,凑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坚持不住想先移开视线,偏头含住了她的唇。 张美丽温顺地勾住对方的脖子,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这个只有她才能见到他这么性感的一面的男人,是她的。 只要有那一纸证书在,容不得别人肖想。 乘电梯的时候两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明明中央空调温度适宜还是有灼热的感觉,刚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烧在了一块儿。 “孔明……孔明……”她气息紊乱地喊住他,伸手抹掉他嘴角一点嫣红,低声说,“我先去洗个澡。” 男人又用那种任何女人都无法拒绝的眼神看着她,臂膀一紧把她抱起来:“正好一起。” “美丽,我们要个孩子吧?”躺在床上,他顺了顺她的头发,商量道。 她闭着眼沉默了半晌,抖动着睫毛,嘴角轻佻地挑了起来:“你家里又催了?” 怎么可能不催,从他们结婚第二年就开始催促,明着暗着来。 比起时不时回父亲家探望,孔家人对张美丽来说连点头之交都不算,显然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若是听话地生他们孔家的种,情况会有所改善。 靠小孩提高地位么?不稀罕,她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图那家任何东西。 她不喜欢每年固定几次去和老太太假客气打太极,不喜欢见到那些表面亲切实则冷漠的“亲戚”,也不喜欢每次去都要把全身衣物的标签剪掉——有一次可能是被认出哪样东西,没多久就有人送旁边分别用四种语言注明了式样材质裁缝的服装目录来。 张美丽当时就把目录扔到孔明身上。 她知道不是有孔明帮她挡着她根本不会过得这么悠哉,可是还能再挡几年呢? 三年前开始他们回孔家吃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全是大补,想必是等不及了吧。 她现在很怕跟着孔明去他父亲家,她既不想生小孩,也不愿意离婚。 如果孔明再坚持坚持…… “不是家里催,是我的想法,”他这么回答她。 “我们结婚都好几年了,开始你说想多玩几年,你也可以生个宝宝玩啊,”他又说。 张美丽的眉头揪成一团,似乎在忍耐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孩不比猫狗,随便养来玩,如果养不好就不要生。” “不会……” “你的自信哪里来的?我们两个这样怎么养?”她急了。 孔明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样了?” 她又逼进一步:“那你是要小孩还是要我?” “要你,”这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 谈判结束。 她知道他有多能忍,但又怕他忍到极限,一边给点甜头一边施压,这样走钢丝战战兢兢的日子,太累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进入梦乡,平和地呼吸着,轻声道:“爱我吗?” 从来得不到回答。 可是我爱你呦。 谁也不知道相爱的日子已经不太多。 第四十章 这是一家最普通的夜店,最普通的装修最普通的酒水,有着最普通的驻唱乐团,但是段龙阳不知发什么神经非要来看这个乐团的主唱,张美丽首当其冲得跟着。 这丫头一点书香门第的娴静都没有,又疯又狂,女孩子家万一在这种安全得不到保障的地方出了什么事可不得了,必须陪同。 女人双腿并拢坐着,一边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拨动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下精心修剪过的珠光白色指甲衬着细长的手指,倒显得点烟的动作优雅起来。 心仪的乐团主唱还没出场,段龙阳百般无聊学那些小女生自拍,刚举着手机翻着白眼嘟起嘴手作V状脚下就被张美丽踢了:“好好拍,把剪刀手收起来。” 女士香烟的奶油味在周围弥漫开来,张美丽眉眼描得精巧,斜了好友一眼道:“一个小混混有什么看头?” “饱汉不知饿汉饥,再说我又不会吃了人家,看看而已嘛,”段龙阳辩解着,“哦,若是我家里有那么一个对我死心塌地的男人,那我一定连家门都舍不得出,我现在是没得选好吗?我就搞不懂你哪不满意。” 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孔明对张美丽好到没话说,就是总感觉不是个滋味。在她所能了解到的范围内,这两人也是有甜蜜的。只是一转眼张美丽就像变了个人,完全一个不像是被人爱着也爱着别人的幸福小女人。她的行为思想简直和单身女性没区别,没有家庭观念,不考虑生儿育女——难道一个正常家庭,特别是像孔明这种身份的人,不需要一个下一代吗? 段龙阳有时候甚至有一种要提醒她“喂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老公”的错觉。 “我没有不满意,”即使会被误认为是狡辩,张美丽还是认真地否定了。 果然遭到了不屑的哧声,随即被一阵电吉他的声音吸引去了目光。 仍旧是段龙阳喜欢的类型,有些放荡不羁的年轻男人,仗着二十出头的强壮体魄,过着黑白颠倒的夜生活。 忘了还夹在指缝中的烟,她的手臂支在沙发靠背上撑着额头,努力地回想自己的二十岁在干什么,结果发现不管怎么想,总是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没有初恋,没有异性追求,没有工作的艰辛,没有小孩……全是孔明。 母亲神志不清,和亲戚关系淡漠,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要保持适当距离,认真算来,她也只有孔明了。 就像连朋友也没有的孔明,只能守着她一样。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懦弱的人才会说如果当初如何如何,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去想过往只会让自己没勇气走下去。明知道自己就踩在悬崖边上,踏一脚下去便牵连其他人,张美丽仍是不愿意,让那些人好好地生活着的,也是时时刻刻想着,要么,把大家一起拖下去谁也别想好过。 她就是这么倔的一个人。 只一走神,肩上突然横过来一条胳膊。 张美丽打小被教育得就不是随便人,除了孔明不习惯别的男人碰她,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这种这专门搭讪和被搭讪的场所,她和段龙阳两人气质打扮又比较出挑,有人会来骚扰是很正常的。 平时她们两个想找个热闹地方聚一聚喝点酒,都会固定去一个会员制的夜店,没有推荐和高昂的会员费进不了,相应的设施和安全保障都是最好的,也只有那样的地方孔明心知肚明所以不加阻拦。就算是这样,段龙阳也有过在那间Pub里遇到不识好歹的人。 那是一个喝高了的陌生中年人,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把手环在她腰上,硬是要她去喝一杯,张美丽在旁边想拉走好友还被顺手摸了光溜溜的手臂。 正拉扯间那男人背后伸出一只女人的人扣住他的肩,悦耳的女声传来:“王总,怎么不满意我们的服务生来这找美女,难道是不给八爷面子?” 这就是那夜店的老板娘明日,而她口中的八爷,便是这个店的幕后老板,黑道势力严家现任当家,排名最末的老幺。这名头一说出来,尤其还是在他的地头,没人不怕的。 把醉鬼打发走,明日仍是笑盈盈地拉过一个管事说:“那人不讲店里规矩,停他半年VIP。”然后转过身,吧台上叫了三杯香槟,带头敬过来:“真对不住,先压压惊吧。”一来二去的,于是三人便熟识了。 现在张美丽和段龙阳两人在不熟悉的地方,店里也没有长袖善舞的老板娘。这里有男人主动凑过来再寻常不过,就算遇上手脚不规矩的,要秋后算帐也是吃亏以后的事了。她们两个人精,绝对吃不得亏的。 不动声色地把侧过身子躲开陌生男人环过来的手臂,一手提起包另一只手把还剩一半的香烟塞到段龙阳手上:“回去了。” 看上去不像良家妇女的段龙阳总是遭不到男人认真的对待,想当然她的情况比张美丽严重些,某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家伙已经把手伸向了她的脸,还说:“美女我们来聊聊天啊。” 段龙阳吸一口烟,幽幽地喷到他脸上,媚眼四射:“抱歉哦,我要回家。”然后把烟头戳在他手心上。 两个女人很淡定地走出门口就开始狂奔,一直到了车上对视一眼才哈哈大笑,张美丽趴在方向盘上大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到了家门口,段龙阳打开车门回头问她:“你明天几点飞香港?” “我上午去银行汇钱给方晨,就订了下午两点的,你放心有好东西给你带。” 年前后是折扣季,没有女人不动心的。但是这段时间活动多,段龙阳给娱乐公司的明星做造型忙得恨不得变千手观音,只能托张美丽去拼杀。 “你就是个包子,”段龙阳鄙视地白她一眼,甩上门走了。 为这事段龙阳嘲笑她不知多少回,那也是没有办法。虽然和亲戚之间少走动,好歹是流落在外的亲表姐,跟着个能花不能赚的男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没钱了就打电话来求她。张美丽看在血缘关系上,还有姑妈也请自己帮忙,说家里联系不到方晨,等她主动找到张美丽就别让她饿了肚子,先把钱垫着。 隔几个月方晨就来要钱,大多都几千几千的,最多也就两三万。张美丽不咸不淡地跟姑妈提过几次,对方象征性地还了她一些就再没提了,她没往心里去。几年下来次数变多了,张美丽看不过去,每次都在电话里把方晨数落一番,让她回来正经生活别在外面混,人家说她不懂爱情。饭都吃不饱爱情算屁!张美丽是真不懂,但钱还是照给的。 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孔明出差回来,刚打开家门,只听门后“啪啪啪咚“几声,他脸上没有一丝松动,早已习惯地关好门。不出所料地看见从门背后开始五步距离各种购物袋呈多米诺骨牌状连续倒塌。再往前走两步,是踢甩到墙边的高跟鞋,包包摇摇欲坠地挂在不远处的沙发靠背上,华丽的皮草外套就这么随便地扔在地板上。 这个家的女主人少见地在家。 他的眼里慢慢带上点点柔情,冰冷的眼眸软化了许多,沉稳的步伐也有些急燥起来。 果不其然,对角线样睡在床上的女人,穿着真丝的吊带睡衣,笔记本的屏幕还在手边闪着荧光,她又忘了盖被子。即使家里到处都有暖气,他还是不放心地快步走上前,合上笔记本,托起她的上身小心地掀开被子。 “唔……”睫毛抖了抖,女人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对准焦距后微微地皱了皱眉,马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你回来啦。” 孔明温柔地笑了,轻轻地“恩”了一声,弯下身子,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来,放进被子里。 头脑逐渐清醒了,张美丽才想起来自己有很多东西堆在门口没有收拾,想去补救被丈夫拦住了。他靠过来,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恋恋不舍离开。平时绝大部分家务事都是他在做,再熟练不过,她便没有坚持。 看他为自己忙这忙那的,她承认心里很有快感,又罪恶,又痛快。 做完一切事情之后,孔明才洗了个澡,躺上床,静静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妻子,小心地向她靠过去,挽上她的腰。过了一会儿没见到动静,眼里笑意深了一分,得寸进尺想把她翻过来对面自己,刚动了一下,她就迅速搬开他的手,维持姿势继续睡觉。 从他们在一起开始,张美丽就不喜欢他黏着自己。他们的夫妻生活一直很和谐很默契,可是不管怎么激烈的交缠过后,她的态度就迅速冷却下来,把胳膊放到她头底下她会悄悄溜开,睡觉也很排斥面贴着面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 她说这样会很闷很不舒服。孔明默默地看着女人的背部,手臂环上她的腰,才能睡着。 可是今晚他不想妥协。 “美丽,”悻悻然放下手,不甘心,又把胳膊绕过去,人也跟着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唤,“我想看看你……” 张美丽一动也没动,甩都不甩他。 “出差几天,我很想你,”缠人的声音还不屈不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看不到你的脸我会很不安……” 张美丽背着他翻了个超级大白眼,鸡皮疙瘩掉了一床,无奈地转过身,闭眼准备入睡。 他好象玩上了瘾,顶着一张死人脸,下面却在动手动脚,一会勾她的手指,一会儿又揉她的腰,最后还很过分地靠上来含住她的耳垂。 “姓孔的!”她睁眼发飙,“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孔明眯起黝黑的美目,秀气的眉毛柔和地翘起,带点满足地轻笑了,薄薄的嘴唇边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因为长相年轻,看不出来已经二十八岁了,要不是平日的木头脸,这么一笑竟像个单纯的孩子。 他这种样子,不知道除了她,有没有别人看过。 张美丽有点恍惚,看着他左边眼角下那颗淡淡的痣,心头又是一阵抽搐,藏在被子下的手握了几下,才忍住没有伸出尖尖的指甲刮花他的脸。 孔明什么都没有察觉,环在她腰上的臂弯收了收,让女人靠自己再近些,抱怨道:“这几天打你手机不接,家里没人,就知道你又跑出去玩了。” “恩,去了趟香港,逛街的时候哪会注意振动。没事少打电话给我。” “我想你嘛……” “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张美丽不耐烦。 “你又不肯乖乖的,总是乱跑……” “你想把我锁起来吗?”她讽刺道。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 “Shutup!”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张美丽受不了地低喊。 他彻底闭嘴,抓起她的手轻咬。 她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想自己这么凶,他肯定觉得委屈了,语气缓和了些:“给你买了条领带,配那件灰色的西装正好。” “我看见了,”他勾起嘴角,显得很高兴。 她所有的东西,全是用他的钱买的,他怎么可以只是一条领带就这么高兴? 张美丽又轻微皱了皱眉,决定像往常那样,忽略油然而生的那点内疚感。 “还给团子啦,阳阳啊带了点东西,”她找话说。 孔明有点闷闷地:“你总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是朋友嘛,再说,”她自嘲地笑一声,“也不是每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孔明问道:“明天年三十,我们回家要带什么吗?” 女人正在走神的脸听到这话迅速地沉下来,没搭话。 他知道问错话了,看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还以为可以稍微提一下,却还是不行。 有些话,是禁忌,说了会让大家都不开心;有些话,是死穴,说出来,就完了。 张美丽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转过身,又拿背对着他。 男人想把她扳回来又被甩开,这次的力气可比刚才大了很多,他恳求地叫了几声“美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双臂无奈地环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摇晃着,又不知该说什么。 一接近她就很安心,在女人温暖的气息里男人也渐渐睡着了。 她一个人失眠,慢慢等到天色发亮。 第二天张美丽到段龙阳的沙龙化了个明艳的新年妆,让人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她必须,让所有人看得出她有多幸福。 孔明把她接回张家,早已等在家里的爸爸迎上来,又是拉她手又是摸她脸,开心得不得了。张美丽看着父亲,看着他脸上一年比一年多的皱纹,就算是染过也遮不住的耳鬓白发,眼眶突然一热。 这个男人老了,他终于老了。 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端坐在桌旁,等着吃完饭回自己家。 一年就这么一出戏,要她做全做完,还是很容易的。 夏雪情慢悠悠地端着架子走出来,已过知非之年的女人还有一双清明的眼眸,身材也没有丝毫走形,面庞虽有细纹,但比起同龄人,还是显得年轻很多。对张美丽僵硬地笑笑,倒不如说是撇嘴更恰当,很快拉住了她身边男人的衣服,一脸欣喜。 她心里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饭桌上张美丽看见父亲开酒,对他说:“都这年龄了酒少碰点,还天天饭局不断,钱够用就行退休好了,操那心干吗?” “不能退休,你爸爸生意做得蛮好的。” 这话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说的,张美丽没理她,继续问:“血压按时量没有?你老说心跳快,早叫你去医院做个体检,我看是又没去。” 长辈的事情提醒下就足够,真正想左右他们很难办。张美丽还是叫孔明年后带张成新去本市最好的医院德正做个检查。 “明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小孩?”夏雪情又旧话重提。 对“明明”这个名字消化不良的张美丽暗地里打了两个哆嗦,心下不满,向丈夫望去。 孔明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有点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考虑。” 确切地说,是张美丽不愿意考虑。 “还没有考虑!?”女人温和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你二十八是没什么问题,男人不管多少岁都能要。她都二十九了,还不打算要一个?”夏雪情对张美丽隐约有些可怕的猜想,真的怕孔明昏了头为了她连后代都可以放弃。 张美丽好整以暇地挑着笋尖,把一切问题都扔给孔明。 “美丽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再等等吧,妈妈,”清丽的声音解释道,“也不是非要小孩不可……” 这是实话,张美丽小病不断是全家都知道的,她自己是无所谓,往往一哼不舒服最当回事的是孔明。 “女人一过了二十五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再等,再等生个小孩能把命都掉了,”夏雪情急急地说。她这么说只是想说服他们要么赶紧要个小孩,要么让儿子早早清醒甩了张美丽,天知道她多希望张美丽以任何一种方式离开她优秀的宝贝儿子。 张美丽忍不住:“那也是我的命,我都不怕你担心个什么劲?” 孔明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不安地望向她。 张成新见状赶忙打圆场,说着:“不急不急。” 她没再吱声,浑身是刺,别扭地吃完了饭。 夏雪情把孔明叫到房间去说话,张成新叫女儿一起看电视,张美丽摆摆手,一个人上了楼。 走廊灯亮起,她打开右边的门,开灯看见熟悉的布置,和不出所料的淡淡霉味,眼神越来越冷。 “原来你在这里,”男人推开门,向她走来。 “我还能飞了不成?” “我以为你生气了,”他从背后揽过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半饷幽幽道,“还真怕你哪天飞了,留我一个。” “切!” “那时候就是,脾气也好大,生气了会跑掉。” “还说!” “不说不说,”他低低地笑了,把她扳过来,吻她的下巴,“还记得我们在这里做过什么吗?” 说实话她并不想回忆。 他独自沉溺着:“现在想想都好幸福。” 有时候张美丽真的很希望他在她面前能像对别人一样寡言。 而且他现在所说的,她听来一点也不开心。 张美丽转过身,“走吧,回去了。” 在车上她心情一直不好,靠着车门咬着手指看窗外闪过的街景,年三十晚上的大街上很冷清,只有各色的霓虹灯寂寞地闪着光芒。 “孔明,停车。” “恩?” “停车。” 他不解地把车停在路边,张美丽打开车门下车,孔明也跟着下来:“你去哪儿?” “阳阳那里不知道有没有打烊,”她熟练地扯着谎话,“我去找她玩。” “我陪你去啊。”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拦车就好。” 看男人又要说话:“你给我点空间。” 孔明又是面无表情地垂下头,点点头:“那你早点回来,或者打电话我去接你。” 不耐烦地送走他,亲眼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之内,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路,一边走一边向后张望,到下一个路口,她才叫了一辆的士,报了一个地址。 靴子的高跟敲在走廊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医院里白晃晃的日光灯照得一切东西都是阴惨惨的。因为已经很晚了,有的房间里还有电视里欢乐的声音传出来,更多的病房已经一片漆黑。 这是张美丽结婚后给母亲换的疗养院模式的医院,环境一流,而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张成新曾经问过她把徐默转到哪里去了,被她用已离婚为借口拒绝透露。 “张小姐,”值班的护士看见她,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点点头,走上前,轻声问:“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挺稳定的,您放心吧,”护士朝那个房间望了下,“好象已经睡下了,您悄悄去看吧。” 道了谢,张美丽从包里拿出封好的红包递过去,护士连忙推脱,怎么也不肯收。没办法,又拿了一块还没拆封的眼影,好不容易才让她收下。 轻轻走进病房,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看护才睡下,还没闭眼,连忙要爬起来。张美丽挥挥手,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床上睡着的人。 走廊上的灯光透过病房墙上的玻璃透进来,房间里也不怎么很暗,她看着床上女人入睡的安静,无法想象等到天明,会是怎样的歇斯底里。 “今天回家吃饭了。” “爸爸白发越来越多,越来越老了。” “以前我还想过,等到以后结了婚,过年带着丈夫回家给你们看,会是什么情景。” “可是你不在。” “我有房子,却没有家,你明白吗?” “你有多久没跟我说过话了?听懂我说什么吗?” “妈妈,我很想你。” “我一个人,很难熬,真的很难熬。” “麻烦你醒一醒。” 喃喃自语也不知多久,想伸手去找她的手来握,又怕惊醒她,慢慢收回手,站起来细细地看这个女人。 张美丽走到一旁的病床边,悄声问:“请问……” “有什么事吗?”老实的看护诚惶诚恐地坐起来。 她打开拎包,找到皮夹,从里面数出十张纸币,想了想,又抽出五张,递过去。 “这里面一千,麻烦你给她买最好的染发剂,过段时候就仔细帮她染发,我会不定期检查,钱不够跟我报备。还有五百是给你的,一直都麻烦你了。” 她转身看着枕头上铺散着的短发,淡淡地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一头自豪的乌黑长发呢。” 留着乌黑齐腰长发的年轻妈妈,和带着笑容抱着她的有力的爸爸,现在,只能在梦中回忆了吧。 疲惫地回到家里,换了鞋,就靠着门不想动。 “你去哪里了?”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多久的男人听到开门声,急急走过来,接过她的包,“我去沙龙没找到你人,店里的人也说老板早就走了。” “哦,”她无所谓地应一声。 “你没有去沙龙,去哪了?” “随便走走,”她不太想理他。 “你跟我说你是去找朋友的。” “孔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她忍受不了他碎碎念,“你在法庭上的机智果断,在别人面前的冷酷少言,都到哪里去了?” 他哑然。 “让我静一静不行吗?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烦?” “美丽……”他的心好象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你妈想抱孙子,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想生,想要,你自己出去随便找个我没意见,”她越说越恼,开始口不择言。 “张美丽!”孔明的脸色极其难看,几步走上来抓住她的肩。 冷笑一声,她甩开他的手,走到阳台上去点了支烟。 真的很过分,去哪里瞒着他也是,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也是,听到从她嘴里说出叫他出去找别的女人更是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突然觉得忍不了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也不是没有疑惑的,虽然都是转瞬间的念头,不可否认它一直在扩大中。 “爱我吗?”男人低声问,偏头凝视着她,“有没有,爱过我呢?” 应该是有的吧。他惟恐听到什么,急急地先在心里提她回答了。 “谁知道呢?” 她自言自语,淡淡的薄荷味,在风中散得一干二净。 当晚两人若无其事地睡上一张床,隔天早上张美丽睡眼朦胧地被男人唤醒,他的领带正挂在脖子上晃荡。 其实孔明会打领带,甚至比她打得还好看些。可自从张美丽在段龙阳那里学了几种花样回来在他身上试验着玩儿,他就不会了。 手拽住领带两端,她抬眼看了看他,无力感油然而升:“晚上早点回来,我做了饭等你。”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想,至少她现在还不能失去他。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某天傍晚张美丽正和段龙阳坐在饭店里手机振动,一看是孔明来电,她没在意地摆到一边,没有理会段龙阳疑惑的眼神继续吃东西。等到出来刚坐上好友的车,他又打过来,这才不得不地接了起来。 男人的悦耳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过来:“美丽,我在医院,你爸刚挂了急诊。” 第四十一章 “烧了多久了?”赶到医院,了解到送诊的原因是发烧,张美丽稍稍松了口气,问道。 夏雪情没吱声,孔明帮她回答:“两天,一开始没当回事。” “哼,都烧到快四十度了,天天在身边的人都不关心一下?”由于夜晚的医院特别安静,旁边躺着的张成新挂着水,张美丽一肚子火,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看着空气,嘴上却不饶人。 她让头脑冷静下来,对孔明说:“等水吊完都半夜了,再把我爸送回家不是折腾人嘛。你去安排间单人病房,顺便在这做个体检,保险一点。” 夏雪情立刻说:“今晚还要住医院里?我要回去了。” 张美丽烦得连伪装都不想,厌恶地剐了她一眼:“那你走吧,我守着就好。” 在后面好奇地打量张美丽一家子的段龙阳举手跳出来:“我来送阿姨回家,你和孔明忙着。” 张美丽拍了拍她的肩,一门心思放在父亲身上,没再想那许多。 临时安排出来的单人病房不那么尽善尽美,眼看着医务人员把父亲抬进去安置好,小夫妻俩只能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 张美丽捂着脸半天不说话,孔明搂过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担心,会好的。” “没有,”她的声音从手指缝间传来,“我只是……有点怕。” “别怕,有我在。” 她苦笑了一下,把头搁在丈夫的肩上。 还能天真到几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对了,”张美丽眨眨眼,想起来件事,“你明天不是有个很重要的案子,昨天还跟我说今天晚点回家,你准备好了没?” 下午在办公室被吓得不清母亲一个电话喊回家送烧到意识模糊的张成新去医院,手头上的工作就暂时放下了。 他摇了摇头:“没事,我明天早点去。” 张美丽想一个人待着,叫他回去。两人争了几个来回,最后孔明打电话回办公室,事务所里有个新转正的员工很勤奋,果然还没走,就叫她把孔明要用的资料都送过来。 小员工到了以后站医院楼下打电话给孔明,他问张美丽要不要喝点东西,女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被紧搂了一下又松开,男人就出去了。 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张美丽身子缩成一团,抱着臂干坐着,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挺直了背,站起来走到窗边。 从这个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医院门口。 德正医院的高楼底下两大片很美观的绿化带,里面放置的白炽灯照得医院门前宛如白天。 年轻女孩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若单单是资料绝不会抱了个满怀。青春洋溢的脸蛋上笑容爽朗,把东西递给跟前的男人还没走,凑过去翻开文件夹指着什么。 张美丽倚着窗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回沙发上。 孔明轻轻地推开门,正迎上张美丽的目光,她扬起头,盯着他看。 “冯铃从我办公室的休息间拿的,”当她问起他手上一叠厚厚的东西是什么时,他这么回答,“你躺下盖着吧。” 张美丽接过毯子,没说话。 刚才打电话给那女孩的时候根本没提要带床毯子过来,这个冯铃果然是高才生,人聪明伶俐八面玲珑,什么都考虑得周全。 孔明把张美丽按在膝盖上让她睡觉,自己捧着文件翻看,冷不丁被她拽走一页。 “这是谁贴的?”张美丽指着页面边上的提示标签问。 “冯铃,”他实话实说,“这样比较好找。” 这也是那个新员工帮他收拾资料的时候顺手贴上去的一些标签,递给他的时候还特地献宝一样。 “真好,我都不太懂你们这些专业知识,”她枕着他的膝盖说。 “恩?” “孔明,高考分数你是不是算错了才报N大?” 也许是看资料太专注,他没有回答她。 张美丽视线从地砖上一格格扫过,缓缓道:“那还真是好巧,要不然说不准我们现在就不在一起了。” 当她以为再也得不到回应,死心地闭上眼小憩,搭在腰上的手被握住了。 “才不是。” 才不是凑巧,也不是算错,更不会后悔,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 一旦认定了,就不放手。 晚上挂了两瓶水发热还是没有明显的好转,孔明早早就出庭去了,张美丽留下跟医生说明情况。 “不是发热的原因,我爸以前心跳就很快,你看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问题?”她提出心底的焦虑。 医生又问了张成新一些事情,建议他做个系统的检查。 做了几项检查之后,张美丽惶恐地发现负责立刻能看到片子的部分项目的医师表情不太轻松,上前去问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拿去给主治医生看,得到的结果也是很不乐观。 医生问张成新喝不喝酒,最近什么时候喝过。张美丽结结巴巴地说喝的,然后就看到医生在父亲的身上按来按去,问他喝过酒有没有哪里疼,按完了又问身上有没有莫名的瘙痒。 张美丽对生病不当一回事都是跟父亲学来的,只要还能爬起来,父女俩都是带病撒欢的那种人,根本不相信病来如山倒。 “淋巴组织上有肿瘤,”医生和她在办公室里看着片子说,指点给她辨认,“当然还要等别的检查结果出来。” 张美丽的两眼顿时瞪得大大的,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湿了眼眶。 第四十二章 医生对突然间得知噩耗的家属各种痛苦难过的表现见怪不怪了,眼前的女人独身一人跑前忙后,现在又是脸色惨白的模样,理解地暂时没有开口,手已经准备去拿桌子上放的纸巾盒了。 女人细巧的手腕撑着额头,看不到她的脸,过一会儿她猛地抬头反倒把正考虑该如何安慰的医生吓了一跳。 “那么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她的声音很平静。 医生说还是要先转外科,给专家做进一步分析,建议尽早入院观察配合治疗,不能拖拉。 张美丽很干脆地去办住院手续了,医生目送她绷得笔直的脊背远去,轻叹一声。 上上下下忙完一看时间,都快中午了。她在房里跟父亲说了会儿话,对病情敷衍过去,然后借口洗脸就出去了。 张成新还烧着,没顾上提醒她房间里就有卫生间。 德正医院环境好,住院区挺宽敞,没有别的医院那么拥挤。张美丽寻到那层的卫生间,里面没有人。隔夜妆粘在脸上很不舒服,拿出纸巾沾湿了,弯下腰凑着水龙头擦了很久很久。没有卸妆液可用眼妆就比较顽固,眼睛弄得生疼,她突然趴在水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偷偷地想过如果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面对那样的母亲时又发泄般地说过他不是我爸爸就算死了也不关我事这样的狠话,可是真正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想到父亲的好处又更多。虽然他对不起妈妈,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是真心爱她的。 曾经还自欺欺人地想没有完全和父亲断绝关系是因为怕夏雪情得到自家的财产,现在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就算父亲是个穷光蛋她还是不会离开他的。年少时那个完整的家一直还住在她的心中。 张美丽越是想宣泄一下就好越是无法停止心头那种恐惧又委屈的心酸,她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头也痛得发胀,若不是两个手臂死撑着大理石的台面她早就滑到地上去了。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渐渐看清屏幕,见是孔明的来电,鼻子顿时酸的发涩,原来快止住的眼泪又一下子像泄洪一样涌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最不想见的偏偏就是他,她宁愿独自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也不愿意找他,虽然他一定有温柔宽慰的怀抱给自己。 张美丽握着手机捂住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任手机不死心地在手中振动了好久。 医院的清洁工走进卫生间在门口撞到一个女人,明明没多大劲,那个穿着优雅的女人就晃了晃,背贴在了墙上。 她明显在走神,作为被撞的人条件反射地轻声说了个“对不起”,嗓子是低哑的。 走廊上又传开了手机的振动声。 举起手机刚想将它拆了电板,手动了动,反而把它翻开了。 “是我,”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事吗?”她极力想装出平时的样子。 “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沫沫今天生日。” “这样啊,抱歉我忘了……”真糟糕,为什么她有道不完的谦?张美丽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呆滞,眼睛无神,“我有事不能参加,礼物日后补好吗?”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虚弱的像初愈的病人。 白澜锦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有……”她的声音低到快听不见,真的是累得不想讲话。 他识相地换了个话题:“吃过饭了吗?” “我不想吃。” “那你在哪里?” 她顿了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是告诉他了。 休庭两个小时,开车去医院的话来不及按时赶回来,人在法庭上心却一直挂念着妻子的孔明走出法院就迫不及待地拨了她的电话。 可是却一直没人接,后来就是忙音了。 张美丽总是这样,没电啦没听见啦这样那样的理由,经常接不到他的电话。 他抿起形状优美的唇,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作为助手的年轻女孩跟出来,遇到外面的冷风打了个哆嗦:“老板,这几天还真冷。” 侧面也美得让人心悸的男人没有说话。 高材生有点不快,除了在法庭上必要的对话,只有在他老婆去事务所才能见到老板话多一些,可惜这种机会并不太多。 她是不明白,若不是打扮起来了那个女人长相也就中等水平,不工作在家里被养着,对丈夫一点帮助都没有。还没有温柔的自觉,对老板经常指手画脚的。一想起那么优秀的男人被一个配不上他的女人耍的团团转,冯玲就很不爽,为孔明不值。 “昨天夜里也很冷呢,”她厚着脸皮跟他走下台阶,想方设法扯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上去,“那个毯子……你用了吗?” 他点点头,是给美丽用了没错。 女孩的笑脸埋了半个在围巾里,掩饰了自己脸上的燥热。 “老板,你请我吃饭吧,”年轻的小姑娘嘴很甜,也放得开,很讨人喜,“你不会让自己的员工饿肚子吧?” 是自己的员工,他这么想,于是默许了冯玲坐上他的车。 张美丽站在医院一楼发呆,白澜锦叫她在这等着很快就来,站着站着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啊,果然是你!”她的目光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叫了出来,指着她惊喜道。 她习惯性礼貌地笑了笑,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这位医生。 “你不记得啦,”对方走上前好心的提醒她,“一年前你在我以前那个医院……哦对了,我现在跳到德正来了。那时候你一个人来,气质又好,我对你印象蛮深的。” 张美丽微微睁大了眼,脸开始有些苍白,立刻向四周看了看,确定要等的男人还没到才转过头飞快地说:“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可是麻烦你帮我保密好吗?我不想让我老公知道。”她露出哀求的神情。 都是女人的原因对方很快体谅了她,忙答应了,又寒暄了一会儿才离开。 看着白大褂离去的身影,她刚松了口气转回门口就被身后的人影吓得倒抽了一声。 都三十七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开玩笑,白澜锦眨眨眼,一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模样,拎起了手中的食盒。 “我不是……”她慌张地看看女医生离开的方向,又转头问他,“你在后面多久了?” “你刚转过来的时候,吓到了吧?” 她接过午餐,却并没有打开,坐着发愣。 白澜锦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话,大概了解了情况,说等下午肿瘤外科医生上班陪她一起去。 张美丽一开始拒绝了,被他问了一句“你不怕吗”,就没吱声了。 他看着她淡漠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倔强得令人又恨,又气,又想靠近的女生,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自己为什么,这些年都结不了婚呢? 第四十三章 被医院的广播喊到肿瘤科办公室,进去之后觉得里面的一个男人眼熟,低头一看工作证,“啊,是你”,张美丽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同学。虽然从前不是一个班的,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是因为这个男人是余小圆遥远高中时代梦中白马王子的关系,还是对他有些许印象。 德正最年轻的外科主任林唯习惯性地挂着温和的笑容,把身边医院里最好的肿瘤科专家介绍给她。 淋巴处的肿瘤在初期通常没有明显的症状,像张成新这样大大咧咧的男人更不会注意到细枝末节的不适。综合了各项检查结果,有着丰富经验的医生如实将初步判定为癌症晚期的情况告诉张美丽。 面色有些许憔悴的女人怔了好久才问,若是去国外进行治疗康复的可能性会不会增加。 林唯摆出“你是外行”的宽容微笑,耐心地告诉她德正的医疗条件已经是相对顶尖了,恶性肿瘤这样的病不管到哪个国家都是很棘手的难题。 张美丽恍恍惚惚地听着两位医生的分析和叮嘱,像做梦一般,直到捕捉到“孔明”这个字眼才猛然回魂,心口震了一下。 “你先生早上就关照过医院里了,特地给令尊提前诊断。等下派人把病人安排到特等病房去,那里条件是最好的。治疗方案医院会开组再作研究。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的配合,情绪要稳定,如果无法和你父亲坦白我们会提供心理医生进行协助。” 一般人是无法得到这么体贴周到的服务吧,什么都保证是最好的,还有医护人员主动办好一切手续。她张美丽跑前跑后才把父亲住院弄妥,那个男人一个电话就办到了。 张美丽知道自己现在的风光,只是因为有孔明在。不管是他就在她身旁,还是她独自一个人,都处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就连在明日的酒吧里喝酒聊天,酒保都会按“规定”的量给她:酒精浓度高的半杯,浓度低的两杯,果汁冰水类是五杯——因为太凉。 从开始的恼怒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拒绝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起不了任何作用,一转脸他依然如故。更何况,太方便了,她已经被惯到一遇到困难就会想:有孔明在就好了。 可万一哪天孔明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呢? 下午张美丽保持着一副麻木的表情咽完了白澜锦用外面便利店里的微波炉热过的便当,吃完了才给出评价:“很好吃,谢谢。” 这个工作永远忙不完的男人在儿子上初中那年突然开窍,买了公司的股份挂个空头职位,开起了学生时期梦想的西餐厅。地段好装修好厨师好宣传到位,再加上他人脉广,前期投入了大量资金之后就坐着等收钱,一年后又开了两家分店。白澜锦饭店老板当着,业余做做投资,有大量的时间陪儿子,女朋友换不停,比以前悠闲不知多少。 白澜锦看张美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逗她讲话,逗了一会儿之后看她实在提不起精神便也闭了嘴,静静陪着坐到傍晚。 早春的太阳落山早,张美丽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就打发身边的男人回家陪儿子,不要耽误庆祝生日。没想到他突然跟自己要沫沫的生日礼物,直接塞钱给他还被说成俗人一个。明知她现在拿不出来还胡搅蛮缠,张美丽被弄得哭笑不得。 白澜锦见她低头为难地笑了一下,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走向电梯。 张美丽站在原地目送他,碰巧白澜锦刚走到电梯门口,门就开了。他明显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才走进去。 挂在脸上的笑看见来人后慢慢收回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向自己走来。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风姿卓绝,那么引人注目。金黄色的余晖打在他侧脸上,仿佛被刺痛一般,她把视线投向窗外,然后艰涩地闭上眼。 晚上想起应该给段蓉阳打个电话,接通后那边声音嘈杂,段美女边大声嚷嚷着“你等等你等等”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为她帮忙送夏雪情回家的事道了谢,张美丽又把父亲的病情跟她说了。段蓉阳安慰了她一阵,突然压低声音严肃地说:“对了,送你那个阿姨回家的时候,我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张美丽不经意地敷衍道。 “那个女的是你爸的老婆没错吧?我在车上跟她聊了聊……”段蓉阳犹豫了一下,歪了歪头,“怎么她又是孔明的亲妈呢?” 等了半晌没等到张美丽的回话,她又提出最大的疑惑:“对这事你妈怎么看?女儿和小三的儿子结婚,太想得开了吧。” 段蓉阳只知道张美丽父母离异,父亲和第三者再婚,母亲一个人也很好,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不说,亲女儿还嫁给那个女人的儿子,站在张美丽母亲的立场上想想就寒心,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妈……她挺好的,”没给好友发问的时间,张美丽迅速切断通话。 最近朋友家的红棕贵宾犬新养了一窝小狗,张美丽难掩对小动物的喜爱叫到家里来玩,还把余小圆一起叫上。 由于是在社交场上交到的朋友,平时相约度假购物或者看演出,张美丽也经常被邀请参加圈子里的小型PARTY。女人们凑在一起八卦,她多多少少知道这位看似风光的朋友的难处。 “这种名贵品种很聪明也很忠心,”朋友对她说,“它知道谁对它好,只要从小就细心待它,它就认定你做主人,不会随便和别的什么人跑的。” 张美丽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小小的幼犬,轻柔地搔弄它的脖子,小家伙被弄得舒服得不得了,摆动着小脑袋用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人。敏感地嗅到张美丽身上的香水味,鼻子嗤嗤地打了几个小喷嚏,逗得她直乐。 “这位是陈氏少爷的女朋友?”朋友挑高了眉打量蹲在地上正把手指塞进狗嘴里的余小圆。 张美丽点点头:“恩。” 女人用奇怪的眼神瞟了几眼,半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人心能像猫狗这般好琢磨就好了。 “啊啊好可爱的小狗狗啊!”余小圆被软绵绵的小动物弄得心化成一滩水,除了“好可爱好可爱”都说不出别的话了。 张美丽也很喜欢这种棕毛玩具犬,当下一人一只分配完毕。 孔张小家庭的新成员是一只巧克力色的玩具贵宾小公犬,因为睡觉的时候蜷成一团看起来像糖馒头,于是起名“馒头”。 小馒头深得民心,张美丽把它当宝不用说,还经常被抱到白澜锦的店里混吃混喝,连天生缺乏爱幼细胞的段美人都对其萌发了爱意。 段蓉阳拎起馒头,前后爪一拉,搭脖子上,啧啧有声:“恩……等再大点做个围脖不错……” 小馒头“嗷呜”一声挣脱魔爪,扭动着肉呼呼的小屁股蹭到张美丽脚边上,探出脑袋警惕观望。 至于家里的男主人,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一只狗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张美丽不在家就义务性地拿点狗粮喂它。 冲突也不是没有的。曾经在一个非礼勿视的夜晚,馒头顺着可疑的声音冲进卧室,“呜呜呜”地咬着拖到地上的被子又拽又拉,企图把被男主人“欺负”的女主人解救下来,隔天孔明借口替它修毛把它专门去美容院做过的美毛剪得七零八落。从此小馒头知道了男主人除了面对女主人,是很不好惹的。 它还是比较喜欢会抱抱它亲亲它摸摸它香香的女主人,娇小的幼犬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跑到厨房好奇地看女主人忙活。 勺子的边缘敲在锅上,“当”地一声。 张美丽无奈地看着锅里的蛋羹,之前在国外的一家特色餐厅里吃到,淡淡的奶油香中又带点咸咸的味道,很特别,一直念念不忘。现在想自己尝试着做,却比想象得困难得多,第二次了还是觉得味道很奇怪,只尝一口就嫌弃地皱了眉,端起锅准备倒掉。 要是孔明做的话说不定会比较差不多,她的脑袋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张美丽坏心眼又冒出来了,放下锅扒在厨房门框上冲孔明招手。 舀了一大勺失败的蛋羹送进男人的嘴里,“怎么样?” 对方的手臂将她的腰圈住,拉近点,完全咽下去后才斟酌了一下:“下次让我做试试看。” 就像她少年时初次掌勺反被无声地轻视了一样,他从来都不会说好听话哄她,难吃就是难吃。不过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无条件地全盘收下。 这个女人的优点也好,缺点也罢,全部都是他的,谁也不能带走。 带着戏弄的意味给他灌下大半锅味道奇怪的食物,送到嘴边他就咽下,手却要一直抱着她,眼睛盯着她,或许张美丽喂他毒药他也会照吞不误。 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人,又听话,又傻傻的,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呢? 细心地用纸巾把他的嘴擦干净,她说:“我刚买了鱼头和豆腐,那个东西……我不会弄的。” “我来吧,”他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低头亲了下她的脸,便放开她去收拾鱼了。 其实两个人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可是每一个人都不能只靠着爱情就生存下去,还有家庭、社会、朋友……很多很多相关联的因素。张美丽无法忽略它们,她做不了长相厮守的美梦。 这段婚姻生活,不会太长,随着父亲的身体在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下还是无法遏制地逐渐虚弱,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有一天张美丽坐在病床边一边削水果一边跟父亲聊天,张成新要过她的手拉在手心里,说:“美丽啊,看爸爸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也是没剩多少日子了。” “你别想太多,”她反握了父亲的手一下,心头坠坠的。 孔明下班后直接去了医院,虽然张美丽不喜欢他到那里去,要么就对于他突然出现在医院里的行为显示出一种莫名的惊慌,但是他还是想早点接到她,在外面吃饭也好,一起去买菜回家做也好,然后可以牵着手慢慢走过公寓底下的草坪。这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却觉得很幸福很甜蜜。 刚拐进医院的停车场,迎面开过来一辆熟悉的车型,车里的女人没有注意到他,或者是她注意到了装没看见。他想立刻倒车追上她可停车场的工作人员正使劲地在右前方挥舞旗子,拨她的电话没有人接,再拨就占线了。 段蓉阳倚靠在自己店里的沙发上,招来小员工给发怒中的张美丽倒杯茶降降火。 “你爸要把再婚后的财产分两份,你和他老婆一人一半?”她对钱算得贼精,嗤笑声摇摇头,“你妈和你爸掰的时候分了多少?” “一个别墅,还有一些存款,他跟我说是我妈没有争取,”说到这个张美丽就来气,人都不想活了还争什么? “说实话,你自己跟着孔明也不稀罕那钱。你要不想生事就这么着,要不然对孔明说不过去。就怕那个女的在后面捣鬼。” 不是就怕,那简直是一定的!张美丽心想。 那女人拆散了她的家庭,她妈妈现在还住在疗养院里,凭什么就这么轻松地拿走一半财产?她就是把这钱捐了,烧了,也不想给夏雪情! 段蓉阳见张美丽不松口,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个第三者,总是有过节的,但是……“你想想,你妈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嘛。你争那口陈年闲气干嘛呢?跟小三翻脸没什么,别伤了和你老公的和气,跟你爸的财产比,孔明那边是大头,对吧?你妈都对你们结婚没意见了,这点道理总该懂。” 张美丽心口郁结,反问:“那我要是说,我妈从来没有好过,病了呢?疯了呢?死了呢!?” “你别吓我,”段蓉阳以为她开玩笑,拍着胸干笑,“这样还跟三儿的儿子在一起,脑子有问题吗?那当然不行。” “如果拿一个孔明跟你现在完整的家庭换,你换吗?”像是忍了很久,张美丽咄咄逼人。 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我不换。” 没错,孔明再好,她不换。孔明再多钱,凭白分一半财产给夏雪情,她才不。 第四十四章 徐默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别人讲话也不理,自言自语颠三倒四的样子,和她说起父亲的病情都无动于衷的。每次张美丽看到这样的母亲,不会比她死了好受些。 反而是越来越难受,每见一次,难受一次。不是说痛苦会逐渐麻木的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无法解脱。心情很复杂,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恨了,仿佛还带着些别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看到孔明之后愈发强烈,她有时候看着他完美精致的脸,看着他匀称结实的身体,会觉得很讨厌;很讨厌他越做越大的事业,很讨厌他数不清的应酬,很讨厌他周围络绎不绝的莺莺燕燕。 如果孔明能普通一点,丑一点,穷一点,对她坏一点,就好了。 对于父亲财产分配的问题张美丽跟孔明讲了,他不知在想什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不管怎样都会支持她。 张美丽苦涩地笑笑,说还能怎么样,难道去跟他的母亲争财产,让他为难吗? 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愧疚,又心疼。 之后张美丽当着夏雪情和张成新的面同意平分,并且表示自己只希望看到父亲身体能好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张美丽对父亲的财产一直有留意,但她只是默默记着。家里现金其实不多,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卖掉了一部分股票、基金,和两处房子,这些交易都是由夏雪情经手的,张美丽对具体事宜没有过问。 遗嘱的问题,张美丽对于急着要立下的夏雪情很反感,可能还抱着父亲可以再坚持久一点的希望,说反正大家口头上已经通过了,立遗嘱只是走个形式,等等再说吧。 张成新病后他们父女渐渐亲近起来,感情仿佛一下回到了家里还没有变故之前。生病之后张成新变得越来越依赖亲生女儿,几乎什么都听她的。倒越发显得夏雪情像个外人了。 张美丽第二天就回了老房子,进去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隔一阵子就去一次,看到家里有人就不进去,悄悄调头,如果没人就进去,待上十几分钟。 这天她在医院待到傍晚,意外地开车去了老房子,进了主卧室,找到保险箱打开,张家所有的重要物品、证件、存折等都在里面。 她一张一张地翻着,拿出相机拍下,嘴边挂着奇怪的、轻蔑的笑容。 这种笑容一直保持到夏雪情回家。 张美丽笑着被她粗鲁地拉开,她的相机早已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已经收好,她不在乎被恼羞成怒的女人掐痛的手臂。 “你怎么擅自开家里的保险箱!?” “我开我家的保险箱,怎么?”她懒洋洋地说。 夏雪情心里发虚:“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觉得我该得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你……”话没说完她被猛地推到墙上,撞得肩膀生疼。 “什么叫你该得的东西?你抢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和我争家里这份钱!!!” 张美丽的心脏瞬间一痛,大声反驳:“是你儿子自己笨,一定要娶我,当时是他自己天天把结婚挂嘴边上。要不是知道孔明是你的宝贝,让你尝尝重要的人被抢走的滋味,谁想跟他在一起,还不是他自作多情?” “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夏雪情恨得牙痒痒,一巴掌挥上来,“你以为你有多好?我告诉你,就算孔明一时被你迷惑,他毕竟是个普通男人,你迟早会被抛弃的,你现在少得意!” 她避也不避,脸上生生挨了一掌,火辣辣的,勾起嘴角冷笑,“哼,你除了利用你儿子诈钱,对他有一点了解没有?我告诉你,只有我不要他,没有他不要我!” 张美丽头脑里嗡嗡的,被自己的话愣了一下,分不清是说给夏雪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你给我闭嘴!”夏雪情气疯了,只想痛打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长期的不如意让她下手很重,张美丽也不避着,被她按在底下,也像是疯了,脸被打得火辣还笑:“我再告诉你,与其假惺惺地为你的捞钱工具抱不平……先想想怎么解释你转移财产吧!” 两个女人积了多年的仇恨终于爆发,张美丽和她大吵一架,拼命推开失去理智的女人,从房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开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下。慢慢抚平被弄乱的头发,对着镜子查看自己已经微肿的脸颊,以及身上被掐出来的淤青,看了一会儿,戴上墨镜直接回家。 孔明回家的时候张美丽已经睡了,他静悄悄地洗了澡,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习惯性地轻抚她的脸,想亲吻她的额头,她的嘴唇,确认她的存在。 张美丽睡眼朦胧地被男人唤醒,眼被突然大开的灯光刺得睁不开,他紧皱的眉头就在她眼前:“你的脸怎么了?” 不管妻子不耐烦地带点赌气和为难的摇头,他不停地耐心地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终于从她口中套出想要的话。 吻去她眼前委屈的泪光,他安慰她道:“我和妈妈谈谈,你放心。” 第四十五章 张美丽收集了夏雪情私自转移财产的证据,放了一份在自己律师手上,当然一切都是瞒着孔明的。 她知道孔明单独去找了夏雪情几次,他不说,她也不问。 有一天她带着律师直接去了医院,刚进去拉着父亲的手嘘寒问暖一阵,接着给他展示身上没消去的淤青和抓痕,苦笑着说最近为了一点小事和阿姨闹不愉快,顺便把这件“小事”原原本本地讲给张成新听。 “爸爸,阿姨私自拿走的钱,我们不追究,”她声调温柔,通情达理的样子,“她这种做法分明是不尊重你,把你的话当耳边风,要不是我无意中发现……这样下去到最后家里要被搬空的。万一你不在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别的我不在乎,我小时候住的那房子也给她卖掉怎么办,我的回忆全在那里,我们一家人的回忆都在那里……”说到这里,她拽着父亲的手,有些哽咽。 过了一会儿,她平稳了一下情绪,循循善诱地说:“之前我说遗嘱口头上通过就行了,没想到阿姨私下里做这种事。我看这样不是办法,请这方面的律师拟定了一份新的遗嘱,我觉得很合适,你看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抓过张成新的手把笔塞进他手里:“爸爸,你在这里签个字就行了。” 夏雪情冲进来的时候张美丽已经把笔收进包里,她皱着眉头厉声问:“你们在干什么?”大步走过来,目标直指张美丽手里的文件。 张美丽站起来避开她的手,一副被吓坏的样子:“我只是来找爸爸确认一下遗嘱,我会把复印件寄到家里去的。这里是病房,爸爸身体不好,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给我看看!”夏雪情还要抢她手里的东西,张美丽甩开她的手,矮下身给张成新掖了掖被角,和夏雪情拉扯着出去了。 和律师告了别,猛地转身对着身后追着她的女人,张美丽刚才在病房里的柔弱可怜全然不见,冷冷地露出微笑:“阿姨,里面那个人已经把所有财产留给我了,遗嘱一式三份。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追究你私自拿走的那部分和对我的人身伤害。” 夏雪情咬牙,恨恨地说:“你以为你这样就高枕无忧了?你别忘了,我还是孔明的妈。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安生!” 张美丽装没听到,叫来看护照顾父亲休息,安排好了就要走人。 “你知道孔明答应给我多少吗?”夏雪情说,“谁稀罕你爸爸那点钱?” 她的背僵了僵,大步离开。 难怪夏雪情的态度比她想象的缓和许多,原来是孔明在安抚他妈。 张美丽本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胜利。 当天晚上,孔明在书房忙工作,她走到他旁边,旁观一会才开口:“我今天见到你妈,她说你答应给她钱。” 男人还在准备资料,没搭话。 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 他薄唇抿起,电脑屏幕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荧光。 “你在乎的又不是钱。” 正要离开的张美丽在原地僵住,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孔明停下手边的事情,摘下眼镜,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说:“美丽,她是我妈。” 他伸手拉过她,环抱住她的腰,头靠着她的小腹,低低地说:“你别生气……” 她要推他,推不开,定定地望着他的发顶,轻声说:“她是你妈,我早就知道啊……” 这件事,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为什么还能在一起这么久呢? 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感到越来越快乐呢? 张美丽没有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不久之后,她最好的朋友余小圆要结婚了。 一大早,张美丽起早出去做头发,孔明到点去接她,她身着白色套装,胸前别一朵香槟色山茶花,淡金色手挽包,化着精致的淡妆,微卷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她心情很好,雀跃地坐进车里,两人说笑着驶向婚礼现场。 陈家独子的婚礼,自然是无比豪华,包下整个五星级酒店,三面环水的露天婚礼主场,当天空运到最新鲜的玫瑰花球系着粉紫色缎带一直排向神圣宣誓的地方。 数不清的名车停满酒店停车场,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把他们迎进门,趁着孔明和那些富豪名媛打招呼的功夫,张美丽独自寻到余小圆所在的房间。 娇小的新娘僵硬地坐着任由人们摆弄,瞄到镜子里身后巨大的门被推开,“呼”地站起来,喊道:“美丽,你可来了!” “我紧张死了,上学时候公布考试成绩都没这么紧张!我还以为扯个证一家子凑一起吃个饭就完了,哪知道搞这么夸张!”余小圆鼓着腮帮子跺着脚向张美丽抱怨,她抓住好友的衣服问道,“你有经验嘛,你教教我,你那时候紧不紧张?万一现场出丑怎么办?晚上有没有闹洞房?” 张美丽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脸,帮她理了理婚纱,说:“轻松点,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可以的!” “对对对,”余小圆瞪大圆眼连连点头,诚惶诚恐,“这种事,第一次难免会害怕,俗话说头回生二回熟……” 说得周围的人一头黑线,正巧让进门来的陈初航听见,咬牙几步上前,揪住余小圆的脸蹂躏:“小肉脸,说什么呢?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余小圆不甘压迫勇敢反扑,像只小猫一样挂在陈初航身上两人对掐,掐着掐着被一把按住吻下去,围观群众纷纷表示非礼勿视逃离房间。 婚礼顺利地举行下去,张美丽看着最好的朋友穿着华美的曳地婚纱走过长长的地毯,手被父亲交到另一个人男人手中,认定那人就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周围的人群都是那么快乐,空气中弥漫着幸福温馨的气氛,她突然感到无地自容,想逃离这个与自己那么格格不入的地方。 “你怎么了?”孔明环住她,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有点感慨罢了。” 到了抛花球时刻,一群未婚男人女人站在后面等着抢,张美丽孔明站边上看热闹。 “一!” 余小圆举起花球。 “二!” 余小圆开始抡膀子。 张美丽的手机响了。 “三!” 运动白痴余小圆把花球扔偏十万八千里。 张美丽转过身接电话,花球重重地砸在她的肩上。 “你说什么?”她走开一点,突然停住,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挂了电话她向前跑了几步,想想不行转头回去对摸不着头脑的孔明说:“车钥匙给我。” 孔明掏了钥匙,见她脸色苍白,咬着牙嘴唇颤抖,问她什么事。 她不回答他,抢过钥匙就跑,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孔明跟着她跑到停车场,拽住她的胳膊,大声问:“到底怎么了?” 她用手上的挽包砸他,脸又开始涨红,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他不停问。 他抓着车门看着她,不让她走。 “滚开!”她扒开他的手,眼眶里的眼泪快要含不住。 男人站车边上,盯着车里的妻子。 张美丽倒车,急打方向盘,不管会不会撞上他,孔明猛地向旁边躲开,等他抬起头,她已绝尘而去。 这一去,就一个星期没露面。 孔明开始还不停打电话,发信息,得不到回应。 后来,他也不问了。 第四十六章 她把他的车开走了,孔明只好开张美丽的车上下班。 一直打电话发信息也没有回应。 回到家看见她的东西都在,他又觉得安心。 整整一周之后,孔明忙到很晚才回家,在车库里看见了自己的车。他停下来,拔掉车钥匙,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 走到家门口,知道家里有人,他反而害怕起来。 最后还是打开家门,看见她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自己的样子。 “你回来了,”她声音有点沙哑,面色苍白,双眼皮的褶子变深了,两颊微微凹下去,很憔悴的一张脸。 “怎么不进来呢?”张美丽站起来,向门口走过来。 他站在门外,有转身离开的冲动,他隐隐感觉到他会听到不想听的事情。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浮上来,这是他长久以来,被自己所无视的,不让她知道的心情,却在这一刻被挖了出来。 “知道我这几天去了哪里么?”关上门,她问道。 他说:“无所谓,我不想知道。” “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她坐在沙发上,手指交叉,看着地板,语调很平静,“我妈死了。” 徐默死了,她一个精神病患者,整天要么不声不响,要么自言自语,时间久了大家当她是几岁的小孩,照顾好吃喝拉撒睡,就可以了。谁知道她会一个人跑到楼梯间去探头探脑,不知怎么的头朝下摔下去,脑部大出血,结果就没救过来。 张美丽赶过去,谁都没告诉,谁都不能说,默默地安排了后事。她一个人守着死去的母亲,没人开导,钻起牛角尖,觉得是自己不好,不该以为妈妈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懂,就把张成新患了绝症的事情讲给她听,不该把自己跟夏雪情争家产的事情讲给她听,不该总说以后母女俩换个地方一起生活。 她一边自责着,又恨死了夏雪情,恨死了自己的父亲,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孔明,终于觉得撑不下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说话啊……” “对不起。” 张美丽扯了一个僵硬的冷笑,这句话,她听的太多了。 这个人,最会讲两句话,一句我爱你,一句对不起,一句她不想听,一句他不该说。 不该他说对不起的,他没什么可对不起她的,这件事,她比谁都清楚。 之后有一天她喝得烂醉,张美丽骨子里还是个有教养的女人,就算和段蓉阳混在酒吧里,也很少会让自己喝醉,这一天她喝醉了,吵嚷着打电话给孔明,叫他来接自己。 “你这个骗子,我的事情,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她被他拉进车里,马上就瘫在他身上拍着他的脸嘟嘟囔囔地,“你为什么装不知道,为什么不骂我,你在看我的笑话,觉得我很可笑吧?” 孔明拉开她的手,想从座位上坐直,却被她整个人压在座椅里。 “这样耍我很好玩吗?一直说爱我,我妈也说过爱我,她还不是离开我?爸爸爱我,也要离开我……”她的眼泪滴到他的衣服上,渗进他的胸口,“你呢?一定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他的心口痛得好像要分离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却是最真实一次,最让他怜惜的一次。 “不会的,你相信我,我爱你,”他捧住她的脸,吻掉她的眼泪。 “我不爱你,”张美丽真的彻底醉了,她都不愿意再装下去了,她推开他,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告诫自己的话,“我没爱过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只说了两句话:“你喝醉了,别胡闹。” “呵……”她从他身上爬起来,脸上泪还未干,苦笑着,打开车门,倚在门框上弯下腰吐了出来。 刚开始只是喝了杯女人喜欢点的,有着好看颜色和泡泡的汽水,后来几个别桌的人凑过来,玩游戏,一起开洋酒,输了就灌酒。以前她从来都是耍点小心机,少少喝,慢慢灌,到最后都可以保持清醒。现在她不想清醒,来者不拒,当水一样不知不觉被灌了大半瓶,可是意识越是模糊,有些平时不想去想的事情,就一起涌了出来,一直在脑子里转。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所谓的秘密,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不对劲,对方一定会察觉到。像孔明这样聪明的头脑,这么在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母亲的情况,怎么会不知道她经常去疗养院看妈妈。有时候会突然很讨厌他这样,明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跟她摊牌。他不问,她便不说,她害怕谈论这件事,她害怕的事还有很多,比如,一直假装爱着他的这件事,还有,她爱的人纷纷离开她这件事。 张美丽倚着车子不停地吐,这种感觉很痛苦,身体上的,有种心脏也要被呕出来的错觉。她甩开抚慰着她的背和胳膊的手,这样狼狈的自己,不想被他看到,不想被他笑话。生养自己的,爱着自己的父母都可以抛弃她,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第二天张美丽并没有提当晚她说的话,就像忘掉一样,完全跟平常一样。 她找了个很难预约的室内设计师,直接跑到张家看了一圈,隔了两天就领了装修队到家里开工了。 夏雪情跟她闹,她说这个房子父亲已经过户给她了,她自己的房子,想怎么装就怎么装,别人管不着。说话间指挥着工人把夏雪情卧室里的床抬了扔出去。 对着孔明,她也再不做出那副“你妈妈欺负我”的可怜相,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孔明只好安抚夏雪情,又给了她不少好处,才让她平静下来。 张美丽忙着翻修改造,早出晚归,一回家就睡觉,很少跟孔明说话,两个人也快一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 就在孔明觉得应该和她谈谈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下班回家,家里照旧是没有人,安静的出奇。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到走进卧室才发现家里的宠物狗不在,应该是被张美丽带出去玩了。他走进衣帽间,解开衬衫的钮扣,拉开巨大的衣橱,里面张美丽的衣服比较多,他的衣服占了一小半地方。 只有他的衣服。 他推开顶到天花板的国外订做的鞋柜,上面的鞋一直都是整整齐齐的嵌在架子上,一双高跟鞋也不见了。 男人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走出去,在家里茫然地四处乱看,来到封闭式的大阳台,发现连小馒头的狗窝都没有了。 这时手机响了,孔明走过去,来电显示上是“美丽”。 铃声响了十几秒他才接起,那边的女人说: “喂,我们谈谈离婚的事情吧。” 第四十七章 律师事务所里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冯玲看到老板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推开门凑过去,孔明头也不抬:“有事么?” “老板还不走啊?水都凉了吧,我去给你换,”女孩子声音甜甜的,清澈的目光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与爱慕。 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继续专心于手头的工作。 “我回家咯,今天没开车来,打车好麻烦呢~”冯玲故意抱怨着,停了停发现孔明没什么反应,偷偷撇了撇嘴,“你早点回家哦,我发现你最近有点憔悴,不要太拼了。要我帮忙么?”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他还是很冷淡,这个男人眉眼里就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却还是有很多热情似火的女人主动贴上来。 冯玲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没一会儿他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已经等了很久,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看到这话他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波动,一丝受伤和忧郁一闪而过。他丢开手机,想装作没看见,敲打了一会键盘以后还是忍不住,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这样子一直躲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一直见不到面,和分手有什么区别呢?他自认不是个胆小鬼,但这件事上,他怕得要死。 到了约好的餐厅,她早已订好座位等在那,点上一杯饮料慢慢喝,很悠哉的样子。 张美丽是个会打扮的女人,今天的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结了婚的女人,扎高的长马尾清爽利落,化着可爱系的淡妆,裤子塞在靴子里,两腿伸得老远,嘴里含着吸管直瞪瞪地看着窗外。 她一个人,又打扮得这么年轻,坐在这里会被人搭讪吧?这个想法让他不舒服起来,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来,混着一种恐惧的感情令他身体有些僵硬,连续几天熬夜工作的副作用好像出来了。 男人的突然出现让紧张中的张美丽吓了一跳,明明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人,今天再见到,感觉却开始不一样了。 她并没有追究他的迟到,开始翻起菜谱,问他要吃什么。 他表示随便。 她也没推辞,点了两份套餐,再点他的饮料:“你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是吧,晚上还有工作么?”她看到了他带的公文包,低下头看着菜单对服务生说,“一份蓝山,还要一包磨好的带走。” 菜都上齐了,两个人闷头慢慢地对付眼前的食物,各怀心思,味同嚼蜡。 这样下去不行。她深吸一口正要说话,他开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这句话让她睁大眼,差点笑出声来。 她把大腿上的餐布扯下来扔在桌上,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这种情况下谁能吃得下去。 “那天说的话我没忘,”她盯着他,“我也不是说说而已,我是认真的。”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放下餐具,默默地擦着嘴。 “这是我们结婚以后的共同财产,你仔细确认下,按正常步骤来吧,”她扔了一份资料在他面前。 他低着头,不吭声。 张美丽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抿了抿嘴,推过去:“这份是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签个字吧。” 孔明看着眼前的纸张,上面的字体不小,有大部分他却看不清,只有“离婚”两字格外醒目。 她想让自己说什么呢? 他们俩在一起时,不是没有很幸福快乐的时光。 张美丽也有小女人的一面,她心情好的时候,会说:老公,我看中一个好好看的包包,很难订到,你去帮我买来。 他说:好的。 有时候她会说:老公,等你不忙了,我们花半个月出去玩吧。 其实他很难抽出空来,还是说:好的。 有时候她说:老公,我现在不想要小孩,有了小孩就不自由了,不能到处去玩了。 他点点头说:好的。 她要什么他都给她,说什么都答应她,现在她想要自己说什么呢? 他静静地看着离婚协议书,内心很难过,很绝望。 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说好吗? 他这么宠着她,惯着她,对她百依百顺,只不过是爱她罢了,只不过是爱她罢了! 因为爱她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巨大的悲伤反而让他渐渐冷静下来,孔明不动声色地拿起离婚协议书,说:“我不会签的。” 这个餐厅很大,座位却不很多,每个桌子之间有不小的距离,对话不容易被别人听到。 她感到好笑地摆了一下头,反问:“你认为我们还过得下去吗?我们的之间的问题一直都存在,而且没办法解决!” “那么以前不是也这么过来了?”他反驳道。 “现在我不想装下去了,我不想再假装爱你,去迎合你的家人,这样我很累,”她说得理所当然。 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她说开始就开始,她说停止就停止,那么他的感情、他的付出都算什么呢,这些都不算数的吗?不爱他,说这样的谎话有意思吗? “你骗我,”他冷冷地看着她,很固执地说。 张美丽无奈地把胳膊放到桌子上来,手放在额头上,目光并不看他:“我以前才在骗你,现在我是说真的,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我不会签字的。” “那么我只好去起诉了。” “你怎么和法官解释离婚原因呢?” “感情不合吧。” 他漂亮干净的手指放在桌上,轻轻地敲打着:“有证人吗?” “孔明!”她恼羞成怒,脸愤怒地红了,“我不会跟你住在一起了,我们现在这样,和离婚没什么区别!” 他看也不看财产分割的资料,慢条斯理地把离婚协议书撕碎,末了摆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张美丽含着被羞辱和恼怒的泪花,余光瞥到男人的身影走出餐厅,气不过地捂住脸,吓退了要来结账的服务生。 第二天孔明打开电脑,收件箱里有张美丽发来的邮件,信里说希望他认真考虑一下这个对两人都有益无害的提议,还有家庭收入问题再次做下确认,不希望他对自己的收入有所隐瞒。最后有两份附件。 他干脆地删掉了邮件,叉着手坐着发呆。 他收入多少,张美丽最清楚了,每一笔进账都存在她名下,各种投资都是两人商量着来,她怎么能这么快就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跟他说话?她说不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他,是真的吗? 他才不会相信呢,她只是因为母亲刚去世,受得打击过大,一时想不开做出这种错误的决定。她不清醒,他可没那么糊涂,绝对不要离婚,谁也休想让他们俩分开,张美丽自己也不行。 之后一阵子,张美丽数次主动找到孔明谈离婚的事,开始他还面对面地拒绝她,让她快点搬回家,后来直接当没听见,只顾说自己的。 张美丽坳不过他,也撒开了,就这么耗着,她以后不打算再婚,也不需要小孩,不离婚损失的可是他。他一直和她保持婚姻关系,除非他出去找别的女人,要不然总是生不出孩子他家里也不会放过他。 有好几次孔明在她家门口等她都被她避开了,手机也因为被他不停打而把他屏蔽,耗着吧,他是耗不过她的。 这天张美丽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包间里吃晚饭,吃完了几个富太太一起到饭店楼上一层的美容中心做SPA,张美丽殿后结账,结果服务员还回来的卡,她走出包间,突然看到一条走廊上隔了几个房间的一个包间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材高挑,正装笔挺,白衬衫的袖口金色扣子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看上去走出校园不久,这是他的小助理。她甜甜地笑着,仰头跟男人说着话,手很自然地放在他的肩上,表情亲热暧昧。 张美丽站在走廊这头,安静地着看这一幕。 他们讲完话,女人走进包间,他向她这边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她。 “和客户出来吃饭?”她礼貌地笑着,不厌其烦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在协议书上签字?”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家里还有你一些东西,”他很平静地回答她。 “我以为话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不要再固执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特别生气,想出很多难听的话刺激他,“我跟你在一起,很痛苦,你妈妈破坏我家庭这一点,是不变的事实,看到你,我永远不会感到快乐。一个不能让我开心快乐的人,怎么能给我幸福,我又怎么会爱你呢?你不要自欺欺人,我们两个一开始在一起就是个错误,所以现在我决定止损了,对你对我,都不是件坏事。”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他说:“前几天我回家,奶奶问起你的情况,又提到要抱孙子的事情。我觉得她说的对,再等两年你再生育对你身体也不好,是时候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由于他的无视气得不行,她又被他这番话惊到,感到好笑地撇了撇嘴,说出一直在心底的秘密:“孩子是么,你以为我们没有过么?” 这句话无疑是一个炸弹,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僵硬了。 不敢再看他难以置信的目光,她两眼看着窗外夜色,冷冷地说:“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这件事你不知道吧。其实一年多前我们有过一个,我趁你出差不在家打掉了。” 他脸色无比难看,紧紧地盯着她。 “对了,这个东西,我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我不需要了,随便你怎么处理,”她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丝绒盒子。 听了她的话,再看到这个小盒子,他觉得很痛,不知是哪里痛,痛得他快要站不住。 那时候,两人的结合没有亲朋祝福,他知道草草地领个结婚证委屈了张美丽,看她倔强的样子,知道她是不会表示出来的。他当时没什么钱,买不起很贵的钻戒,只尽自己所有买了一对很简单的小钻戒,在结婚当晚送给她。尽管他们现在可以买下整个珠宝店,但这对戒指保存着最美好的回忆。 现在他突然发现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美好回忆,左手上一直戴着他的那枚戒指,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她的手举累了,仍不见他来接,她笑笑,低声自语:“你不要就算了,我也用不着。”说完就从窗口抛了出去。 这时她背后有人喊:“孔先生,门口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沉着脸越过她走开了。 张美丽站在那里,呆呆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朋友来拍她:“美丽,怎么结个帐这么久,等你半天,她们叫我来喊你。” 她猛地收回含在眼里的湿润,慌乱地回头:“没有啊,我就来。” 等电梯的时候,朋友说:“我刚看见你先生。” “是啊,我叫他应酬完早点回家,”张美丽低着头看自己的包。 “你先生的真的算不错哦,结婚没多久我老公就嫌我念叨,现在我也不管他了。” “恩。” “你们是大学同学,那时候蛮纯真哦,可能感情真的会比较好,”朋友自顾自分析着。 张美丽按了下楼的按钮,“我刚才突然很不舒服,可能胃病犯了,你帮我跟她们打个招呼,我就不上去了。” 她匆匆跑出大楼,绕到后面,不顾漂亮的衣服和高跟鞋,钻进草丛中,趴在泥土地上。 “怎么找不到呢,”她急得哭出来,怎么也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 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他等她的身影,没有他的电话,好像真的得到了她期望的一个人的生活。 夜深了,张美丽睡得很浅,很快又被惊醒。 她做了一个噩梦,却又记不太清,好像在梦中谁都不理她,她很恐惧,到处找认识的人,之后的她就记不得,印象最深的是她抓住孔明的衣服却被他甩开,冷漠地消失在人群中。 坐起来,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来,有一个电话正接进来,是不认识的号码。 想也没想就接起来,一接通对面并没有声音,她潜意识就知道是谁,手心立刻出了一层薄汗。 两人都不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美丽,这么晚有没有吵到你?” “你说句话好不好?” 听筒那边只有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他对空气寂寞地说:“听不到你说话,我很难睡着。” “打掉孩子的事情,我不怪你,你不要自责。我感到生气的是,你不想要,可以跟我说,这种伤身体的事……最起码,我可以陪你去啊……” 她屏住呼吸,手有点发抖。 “你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感到痛苦,我也不想你难过,这个周末我休息,你有时间的话,来家里,我给你签字。” “……” “晚安。” 忙音的手机从她手里滑过,双眼可以看见的只有静寂的、幽暗的、冰冷的家具,她双腿蜷起来,两臂紧紧地抱住,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第四十八章 未完 张美丽平时和那些富太太一起吃吃玩玩,绝口不提离婚的事情。对于像余小圆段蓉阳白澜锦这些掏心掏肺的朋友,却不太想见面,觉得很难堪。 她很后悔她把她和孔明的事情告诉白澜锦,女人之间懂得互相理解,都无条件地支持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很生气,怪她当初为什么这么草率地就和孔明结婚,却不找自己商量。 “那时候年轻冲动,想不到那么远,”她只好这么说。 而且当时看到那个男生一脸幸福快乐的样子,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去拍结婚照去领结婚证,那么的天真单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她这么说,白澜锦又是一阵莫名的生气。 但是他请她吃饭,她还是去了,打扮得神清气爽,开开心心的。 他问她离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说挺顺利的,就等着周末签协议了。 他问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说照顾爸爸,再以后就出去散散心,然后找点事做。 说话间她耳坠上的钻掉在地上,张美丽拾起来,一边把两只耳坠解下来,一边说孔明最喜欢给她买耳饰,这枚断了就算了,以后也不戴了。 “不知道耳洞会不会封起来,”她笑笑,“封起来也好,本来就不是我自己要打的。” 白澜锦却说:“你戴耳饰很好看的,等下去买一个吧。” 这意思就是要送她,他们之间不存在客气,她想了一下便点了头。 两人慢慢地开着车,聊着聊着来到一家高档商场,优哉游哉随便逛逛走走,最后相中一枚别致的珍珠耳钉。 “这款是本品牌冬季限量款,全球只有500枚哦,”导购员戴着白手套给他们展示珍珠的光泽,“我们店就预订了3个。这枚是之前一个客人订的,还没拿走,如果您要的话可以马上帮您预订,最迟一个月内就可以到货。” “我试试看,自己来就好,”张美丽接过耳钉戴上,抬起头,“怎么样?” 他撩了一下她的长发,露出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张美丽没防备被他做了这样暧昧的姿势,不自然地换了一个站姿,把头转向导购员:“那就它吧。” 白澜锦去付了定金,两人留下联系方式,导购员说货到了就会通知他们,直接把余款从白澜锦账上划走,经过确认就可以把东西取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没留神就到了周末。 张美丽一大早就起来洗了个澡,化妆挑衣服,收拾好在穿衣镜前深呼吸一下,把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放进包里。 开车到小区门口,门卫是认识她的,跟她打招呼:“孔太太,这次出去旅游这么久啊!”很反常的,她理也没理他,径自开进去了。 在再熟悉不过的房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大楼里明明开了中央空调她却手脚冰冷,刚要按门铃,门就打开了。 因为不上班,他穿得很休闲,头发也没平时那么规整,有些凌乱。这样子的他看上去很年轻,张美丽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初识的那个男生。 分开不过月余,两人便生疏地如同陌生人,他站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对其他人一样。 最终还是孔明打破僵局,平静地说:“你来了。”说着让到一边,让她进去。 张美丽坐在自己亲手挑选的沙发上,却坐如针灸。旁边单独小沙发里的男人正拿着离婚协议,一条条地看,有异议的地方就读出来。 她不知道他何时变得这么斤斤计较,有些她觉得不重要的地方也上纲上线,就好像,把她当成了他在法庭上的被告。 屋子里开了暖气,不停的争辩让她感到很烦闷和燥热。她一进屋孔明就到厨房弄了一扎鲜榨果汁,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在他看文件的空当,她无事可干,再加上浑身的不舒服,于是拿起手边上的果汁喝了几口。 她咂咂嘴,一抬头正对上从文件后面投过来的幽深目光,抱怨道:“有点怪味。” “是吗?”他低下头不看她,“可能橙子品种不同。” 怀疑是自己味觉出现了问题,她又喝了好几口。 最终确定了协议,纸上也被修改了不少地方。他说最好还是重新打一份,她同意了。 “那你等等,”孔明走进书房,关上门。 张美丽倚着沙发定定地等,很茫然地看着家里,想着自己等一下出去就再不会回来,心却像死了一样。闹着要离婚的是自己,看着他平静地同意一条条离婚协议忍住不哭的也是自己。 好想睡觉…… 是累了吧,她不自觉地顺着靠背慢慢歪下来,头脑一团乱,温度偏高的室外更让人犯困。理智让她赶快站起来,再累也不能在这里睡着,不想在他面前的丢脸,可是她动不了了。 她隐约听到书房的门打开,还没想清楚男人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孔明在沙发前蹲下,拿着离婚协议书,像上次那样在她眼下坚决地把它撕碎,纸屑一片片落到地上。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庞,眼中的深情再也藏不住,轻轻地用肯定的语气问:“困了吗?” 她说不出话,缓缓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和眼睛上,让她完全进入昏睡。 看着妻子安然地躺在自己面前,很乖很听话,不会闹着说要分开,男人终于激动地把她拉入怀里,慢慢地摇晃着。 妈妈得知张美丽要和他离婚,很高兴,一直催促他尽快去办手续,还念叨说当年就告诉他张美丽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骗他,是他自己执迷不悟,被她骗了这么年。 余小圆说张美丽不太可能改变主意,在一次酒会上偶遇段蓉阳,她也说他们两人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不管怎么样她会支持好友的决定。 而家里……他不敢开口,他们一定会很开心地给他张罗新对象吧,根本不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他抱紧怀里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第四十八章 “烧了多久了?”赶到医院,了解到送诊的原因是发烧,张美丽稍稍松了口气,问道。 夏雪情没吱声,孔铭帮她回答:“两天,一开始没当回事。” “都烧到快四十度了,天天在身边的人都不关心一下?”由于夜晚的医院特别安静,旁边躺着的张成新挂着水,张美丽一肚子火,声音压得很低,嘴上却不饶人。 她让头脑冷静下来,对孔铭说:“等水吊完都半夜了,再把我爸送回家不是折腾人嘛。你去安排间单人病房,顺便在这做个体检,保险一点。” 夏雪情立刻说:“今晚还要住医院里?我要回去了。” 张美丽烦得连伪装都不想,厌恶地剐了她一眼:“那你走吧,我守着就好。” 在后面好奇地打量张美丽一家子的段蓉阳举手跳出来:“我来送阿姨回家,你和孔铭忙着。” 张美丽拍了拍她的肩,一门心思放在父亲身上,没再想那许多。 临时安排出来的单人病房不那么尽善尽美,眼看着医务人员把父亲抬进去安置好,小夫妻俩只能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 张美丽捂着脸半天不说话,孔铭搂过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担心,会好的。” “没有,”她的声音从手指缝间传来,“我只是……有点怕。” “别怕,有我在。” 她苦笑了一下,把头搁在丈夫的肩上。 还能天真到几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对了,”张美丽眨眨眼,想起来件事,“你明天不是有个很重要的案子,昨天还跟我说今天晚点回家,你准备好了没?” 下午在办公室被吓得不清母亲一个电话喊回家送烧到意识模糊的张成新去医院,手头上的工作就暂时放下了。 他摇了摇头:“没事,我明天早点去。” 张美丽想一个人待着,叫他回去。两人争了几个来回,最后孔铭打电话回办公室,事务所里有个新转正的员工很勤奋,果然还没走,就叫她把自己要用的资料都送过来。 小员工到了以后站医院楼下打电话给孔铭,他问张美丽要不要喝点东西,女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被紧搂了一下又松开,男人就出去了。 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张美丽身子缩成一团,抱着臂干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百无聊赖中,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从这个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医院门口。 德正医院的高楼底下两大片很美观的绿化带,里面放置的白炽灯照得医院门前宛如白天。 楼下有个年轻姑娘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若单单是资料绝不会抱了个满怀。青春洋溢的脸蛋上笑容爽朗,把东西递给跟前的男人还没走,凑过去翻开文件夹指着什么。 张美丽倚着窗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回沙发上。 孔铭轻轻地推开门,正迎上张美丽的目光,她扬起头,盯着他看。 “冯铃从我办公室的休息间拿的,”当她问起他手上一叠厚厚的东西是什么时,他这么回答,“你躺下盖着吧。” 张美丽接过毯子,没说话。 刚才打电话给那女孩的时候根本没提要带床毯子过来,这个冯铃果然是高才生,人聪明伶俐八面玲珑,什么都考虑得周全。 孔铭把张美丽按在膝盖上让她睡觉,自己捧着文件翻看,冷不丁被她抽走一页。 “这是谁贴的?”张美丽指着页面边上的便签条问,她看上面不是他的字迹。 “冯铃,”他实话实说,“这样比较好找。” 新员工帮他整理资料的时候顺手贴了一些标签,递给他的时候还特地献宝一样指给他看。 “真好,我都不太懂你们这些专业知识,”她枕着他的膝盖说。 “恩?” “孔铭,高考分数你是不是算错了才报N大?”她又问。 也许是看资料太专注,他没有回答她。 张美丽视线从地砖上一格格扫过,缓缓道:“那还真是好巧,要不是你误报了N大,说不准我们现在就不在一起了。” 当她以为再也得不到回应,死心地闭上眼小憩,搭在腰上的手被握住了。 “才不是。” 才不是凑巧,也不是算错,更不会后悔,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 一旦认定了,就不放手。 张成新晚上挂了两瓶水发热还是没有明显的好转,孔铭早早就出庭去了,张美丽留下跟医生说明情况。 “不是发热的原因,我爸以前心跳就很快,你看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问题?”她提出心底的焦虑。 医生又问了张成新一些事情,建议他做个系统的检查。 做了几项检查之后,张美丽惶恐地发现负责立刻能看到片子的部分项目的医师表情不太轻松,上前去问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拿去给主治医生看,得到的结果也是很不乐观。 医生问张成新喝不喝酒,最近什么时候喝过。张美丽结结巴巴地说喝的,然后就看到医生在父亲的身上按来按去,问他喝过酒有没有哪里疼,按完了又问身上有没有莫名的瘙痒。 张美丽对生病不当一回事都是跟父亲学来的,只要还能爬起来,父女俩都是带病撒欢的那种人,根本不相信病来如山倒。 “淋巴组织上有肿瘤,”医生和她在办公室里看着片子说,指点给她辨认,“当然还要等别的检查结果出来。” 张美丽的两眼顿时瞪得大大的,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湿了眼眶。 第四十九章 医生对突然间得知噩耗的家属各种痛苦难过的表现见怪不怪了,眼前的女人独身一人跑前忙后,现在又是脸色惨白的模样,理解地暂时没有开口,手已经准备去拿桌子上放的纸巾盒了。 女人细巧的手腕撑着额头,看不到她的脸,过一会儿她猛地抬头反倒把正考虑该如何安慰的医生吓了一跳。 “那么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她的声音很平静。 医生说还是要先转外科,给专家做进一步分析,建议尽早入院观察配合治疗,不能拖拉。 张美丽很干脆地去办住院手续了,医生目送她绷得笔直的脊背远去,轻叹一声。 上上下下忙完一看时间,都快中午了。她在房里跟父亲说了会儿话,对病情敷衍过去,然后借口洗脸就出去了。 张成新还烧着,没顾上提醒她房间里就有卫生间。 德正医院环境好,住院区挺宽敞,没有别的医院那么拥挤。张美丽寻到那层的卫生间,里面没有人。隔夜妆粘在脸上很不舒服,拿出纸巾沾湿了,弯下腰凑着水龙头擦了很久很久。 没有卸妆液可用眼妆就比较顽固,眼睛弄得生疼,她突然趴在水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偷偷地想过如果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面对那样的母亲时又发泄般地说过他不是我爸爸就算死了也不关我事这样的狠话,可是真正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想到父亲的好处又更多。虽然他对不起妈妈,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是真心爱她的。 曾经还自欺欺人地想没有完全和父亲断绝关系是因为怕夏雪情得到自家的财产,现在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就算父亲是个穷光蛋她还是不会离开他的。年少时那个完整的家一直还住在她的心中。 张美丽越是想宣泄一下越是无法停止心头那种恐惧又委屈的心酸,她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头也痛得发胀,若不是两个手臂死撑着大理石的台面她早就滑到地上去了。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渐渐看清屏幕,见是孔铭的来电,鼻子顿时酸的发涩,原来快止住的眼泪又一下子像泄洪一样涌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最不想见的偏偏就是他,她宁愿独自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也不愿意找他,虽然他一定有温柔宽慰的怀抱给自己。 张美丽握着手机捂住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任手机不死心地在手中振动了好久。 医院的清洁工走进卫生间在门口撞到一个女人,明明没多大劲,那个穿着优雅的女人就晃了晃,背贴在了墙上。 她明显在走神,作为被撞的人条件反射地轻声说了个“对不起”,嗓子是低哑的。 走廊上又传开了手机的振动声。 举起手机刚想将它拆了电板,手动了动,反而把它翻开了。 “是我,”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事吗?”她极力想装出平时的样子。 “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莫莫今天生日。” “这样啊,抱歉我忘了……”真糟糕,为什么她有道不完的谦?张美丽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呆滞,眼睛无神,“我有事不能参加,礼物日后补好吗?”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虚弱的像初愈的病人。 白澜锦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有……”她的声音低到快听不见,真的是累得不想讲话。 他识相地换了个话题:“吃过饭了吗?” “我不想吃。” “那你在哪里?” 她顿了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是告诉他了。 休庭两个小时,开车去医院的话来不及按时赶回来,人在法庭上心却一直挂念着妻子的孔铭走出法院就迫不及待地拨了她的电话。 可是却一直没人接,后来就是忙音了。 张美丽总是这样,没电没听见这样那样的理由,经常接不到他的电话。 他抿起形状优美的唇,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作为助手的年轻女孩跟出来,遇到外面的冷风打了个哆嗦:“老板,这几天还真冷。” 侧面也美得让人心悸的男人没有说话。 高材生有点不快,除了在法庭上必要的对话,只有在他老婆去事务所才能见到老板话多一些,可惜这种机会并不太多。 她是不明白,那个女人虽然气质不错,长相也就中等水平,不工作在家里被养着,对丈夫一点帮助都没有。还没有温柔的自觉,对老板经常指手画脚的。一想起那么优秀的男人被一个配不上他的女人耍的团团转,冯玲就很不爽,为孔铭不值。 “昨天夜里也很冷呢,”她厚着脸皮跟他走下台阶,想方设法扯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上去,“那个毯子……你用了吗?” 他点点头,是给美丽用了没错。 女孩的笑脸埋了半个在围巾里,掩饰了自己脸上的燥热。 “老板,你请我吃饭吧,”年轻的小姑娘嘴很甜,也放得开,很讨人喜,“你不会让自己的员工饿肚子吧?” 请员工吃个饭也没什么,他这么想,于是默许了冯玲坐上他的车。 张美丽站在医院一楼发呆,白澜锦叫她在这等着很快就来,站着站着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啊,果然是你!”她的目光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叫了出来,指着她惊喜道。 她习惯性礼貌地笑了笑,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这位医生。 “你不记得啦,”对方走上前好心的提醒她,“一年前你在我以前那个医院……哦对了,我现在跳到德正来了。那时候你一个人来,气质蛮特别的,我对你印象挺深的。” 张美丽微微睁大了眼,脸开始有些苍白,立刻向四周看了看,确定要等的男人还没到才转过头飞快地说:“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可是麻烦你帮我保密好吗?我不想让我老公知道。” 她露出哀求的神情。 都是女人的原因对方很快体谅了她,忙答应了,又寒暄了一会儿才离开。 看着白大褂离去的身影,她刚松了口气转回门口就被身后的人影吓得倒抽了一声。 都三十七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开玩笑,白澜锦眨眨眼,一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模样,拎起了手中的食盒。 “我不是……”她慌张地看看女医生离开的方向,又转头问他,“你在后面多久了?” “你刚转过来的时候,吓到了吧?” 她接过午餐,却并没有打开,坐着发愣。 白澜锦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话,大概了解了情况,说等下午肿瘤外科医生上班陪她一起去。 张美丽一开始拒绝了,被他问了一句“你不怕吗”,就没吱声了。 他看着她淡漠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倔强得令人又恨,又气,又想靠近的女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自己为什么,这些年都结不了婚呢? 第五十章 张美丽被医院的广播喊到肿瘤科办公室,进去之后觉得里面的一个男人眼熟,低头一看工作证,“啊,是你”,张美丽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同学。虽然从前不是一个班的,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是因为这个男人是余小圆高中时代的白马王子的关系,还是对他有些许印象。 德正最年轻的外科主任林唯习惯性地挂着温和的笑容,把身边医院里最好的肿瘤科专家介绍给她。 淋巴处的肿瘤在初期通常没有明显的症状,像张成新这样大大咧咧的男人更不会注意到细枝末节的不适。综合了各项检查结果,有着丰富经验的医生如实将初步判定为癌症晚期的情况告诉张美丽。 面色有些许憔悴的女人怔了好久才问,若是去国外进行治疗康复的可能性会不会增加。 林唯笑笑,耐心地告诉她德正的医疗条件已经是相对顶尖了,恶性肿瘤这样的病不管到哪个国家都是很棘手的难题。 张美丽恍恍惚惚地听着两位医生的分析和叮嘱,像做梦一般,直到捕捉到“孔铭”这个字眼才猛然回魂,心口震了一下。 “你先生早上就关照过医院里了,特地给令尊提前诊断。等下派人把病人安排到特等病房去,那里条件是最好的。治疗方案医院会开组再作研究。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的配合,情绪要稳定,如果无法和你父亲坦白我们会提供心理医生进行协助。” 一般人是无法得到这么体贴周到的服务吧,什么都保证是最好的,还有医护人员主动办好一切手续。她张美丽跑前跑后才把父亲住院弄妥,那个男人一个电话就办到了。 张美丽知道自己现在的风光,只是因为有孔铭在。不管是他就在她身旁,还是她独自一个人,都处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就连在常去的酒吧里喝酒聊天,酒保都会按“规定”的量给她:酒精浓度高的半杯,浓度低的两杯,果汁冰水类是五杯——因为太凉。 从开始的恼怒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拒绝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起不了任何作用,一转脸他依然如故。更何况,太方便了,她已经被宠到一遇到困难就会想:有孔铭在就好了。 可万一哪天孔铭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呢? 下午张美丽保持着一副麻木的表情咽完了白澜锦用医院的微波炉重新热过的便当,吃完了才给出评价:“很好吃,谢谢。” 这个工作永远忙不完的男人在儿子上初中那年突然开窍,买了公司的股份挂个空头职位,开起了学生时期梦想的西餐厅。地段好装修好厨师好宣传到位,再加上他人脉广,前期投入了大量资金之后就坐着等收钱,一年后又开了两家分店。白澜锦饭店老板当着,业余做做投资,有大量的时间陪儿子,女朋友换不停,比以前悠闲不知多少。 白澜锦看张美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逗她讲话,逗了一会儿之后看她实在提不起精神便也闭了嘴,静静陪着坐到傍晚。 早春的太阳落山早,张美丽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就打发身边的男人回家陪儿子,不要耽误庆祝生日。没想到他突然跟自己要莫莫的生日礼物,直接塞钱给他还被说成俗人一个。明知她现在拿不出来还胡搅蛮缠,张美丽被弄得哭笑不得。 白澜锦见她低头为难地笑,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走向电梯。 张美丽站在原地目送他,碰巧白澜锦刚走到电梯门口,门就开了。他明显愣了一下,冲里面点了点头才走进去。 挂在脸上的笑看见来人后慢慢收回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向自己走来。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风姿卓绝,那么引人注目。金黄色的余晖打在他侧脸上,仿佛被刺痛一般,她把视线投向窗外,然后艰涩地闭上眼。 晚上想起应该给段蓉阳打个电话,接通后那边声音嘈杂,段美女边大声嚷嚷着“你等等你等等”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为她帮忙送夏雪情回家的事道了谢,张美丽又把父亲的病情跟她说了。段蓉阳安慰了她一阵,突然压低声音严肃地说:“对了,送你那个阿姨回家的时候,我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张美丽不经意地敷衍道。 “那个女的是你爸的老婆没错吧?我在车上跟她聊了聊……”段蓉阳犹豫了一下,歪了歪头,“怎么她又是孔铭的亲妈呢?” 等了半晌没等到张美丽的回话,她又提出最大的疑惑:“你和后妈的儿子结婚,你妈怎么说?” 段蓉阳只知道张美丽父母离异,父亲和第三者再婚,母亲一个人过得很好,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不说,亲女儿还嫁给那个女人的儿子,站在张美丽母亲的立场上想想就寒心,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妈……她没什么意见,”没给好友发问的时间,张美丽迅速切断通话。 这之后张美丽就固定在家和医院之间奔走了,在家的时候总闲的没事干,无聊起来就研究新菜。 张美丽无奈地看着锅里的蛋羹,之前在国外的一家特色餐厅里吃到,淡淡的奶油香中又带点咸咸的味道,很特别,一直念念不忘。现在想自己尝试着做,却比想象得困难得多,第二次了还是觉得味道很奇怪,只尝一口就嫌弃地皱了眉,端起锅准备倒掉。 要是孔铭做的话说不定会比较差不多,她的脑袋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张美丽坏心眼又冒出来了,放下锅趴在厨房门框上冲孔铭招手。 舀了一大勺失败的蛋羹送进男人的嘴里,“怎么样?” 对方的手臂将她的腰圈住,拉近点,完全咽下去后才斟酌了一下:“下次让我做试试看。” 就像她少年时初次掌勺反被无声地轻视了一样,他从来都不会说好听话哄她,难吃就是难吃。不过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无条件地全盘收下。 这个女人的优点也好,缺点也罢,全部都是他的,谁也不能带走。 带着戏弄的意味给他灌下大半锅味道奇怪的食物,送到嘴边他就咽下,手却要一直抱着她,眼睛盯着她,或许张美丽喂他□□他也会照吞不误。 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人,又听话,又傻傻的,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呢? 细心地用纸巾把他的嘴擦干净,她说:“我刚买了鱼头和豆腐,那个东西……我不会弄的。” “我来吧,”他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低头亲了下她的脸,便放开她去收拾鱼了。 其实两个人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可是每一个人都不能只靠着爱情就生存下去,还有家庭、社会、朋友……很多很多相关联的因素。张美丽无法忽略它们,她做不了长相厮守的美梦。 这段婚姻生活,不会太长,随着父亲的身体在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下还是无法遏制地逐渐虚弱,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有一天张美丽坐在病床边一边削水果一边跟父亲聊天,张成新要过她的手拉在手心里,说:“美丽啊,看爸爸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也是没剩多少日子了。” “你别想太多,”她反握了父亲的手一下,心头坠坠的。 孔铭下班后直接去了医院,虽然张美丽不喜欢他到那里去,要么就对于他突然出现在医院里的行为显示出一种莫名的惊慌,但是他还是想早点接到她,在外面吃饭也好,一起去买菜回家做也好,然后可以牵着手慢慢走过公寓底下的草坪。这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却觉得很幸福很甜蜜。 他刚开着车拐进医院的停车场,迎面开过来一辆熟悉的车型,车里的女人没有注意到他,或者是她注意到了装没看见。他想立刻倒车追上她可停车场的工作人员正使劲地在右前方挥舞旗子,拨她的电话没有人接,再拨就占线了。 段蓉阳倚靠在沙发上,看着暴怒的张美丽。 “你爸要把再婚后的财产分两份,你和他老婆一人一半?”她对钱算得贼精,嗤笑声摇摇头,“你妈和你爸掰的时候分了多少?” “一个别墅,还有一些存款,他跟我说是我妈没有争取,”说到这个张美丽就来气,人都不想活了还争什么? “说实话,你自己跟着孔铭也不稀罕那钱。你要不想生事就这么着,要不然对孔铭说不过去。就怕那个女的在后面捣鬼。” 不是就怕,那简直是一定的!张美丽心想。 那女人拆散了她的家庭,她妈妈现在还住在疗养院里,凭什么就这么轻松地拿走一半财产?她就是把这钱捐了,烧了,也不想给夏雪情! 段蓉阳见张美丽不松口,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个第三者,总是有过节的,但是……“你想想,你妈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嘛。你争那口陈年闲气干嘛呢?跟小三翻脸没什么,别伤了和你老公的和气,跟你爸的财产比,孔铭那边是大头,对吧?你妈都对你们结婚没意见了,这点道理总该懂。” 张美丽心口郁结,反问:“那我要是说,我妈从来没有好过,病了呢?疯了呢?死了呢!?” “你别吓我,”段蓉阳以为她开玩笑,拍着胸干笑,“这样还跟小三儿的儿子在一起,脑子有问题吗?那当然不行。” “如果拿一个孔铭跟你现在完整的家庭换,你换吗?”像是忍了很久,张美丽咄咄逼人。 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我不换。” 没错,孔铭再好,她不换。孔铭再多钱,凭白分一半财产给夏雪情,她才不。 第五十一章 徐默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别人讲话也不理,自言自语颠三倒四的样子,和她说起父亲的病情都无动于衷的。每次张美丽看到这样的母亲,不会比她死了好受些。 反而是越来越难受,每见一次,难受一次。不是说痛苦会逐渐麻木的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无法解脱。心情很复杂,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恨了,仿佛还带着些别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看到孔铭之后愈发强烈,她有时候看着他完美精致的脸,看着他匀称结实的身体,会觉得很讨厌;很讨厌他越做越大的事业,很讨厌他数不清的应酬,很讨厌他周围络绎不绝的莺莺燕燕。 如果孔铭能普通一点,丑一点,穷一点,对她坏一点,就好了。 对于父亲财产分配的问题张美丽跟孔铭讲了,他不知在想什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不管怎样都会支持她。 张美丽苦涩地笑笑,说还能怎么样,难道去跟他的母亲争财产,让他为难吗? 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愧疚,又心疼。 之后张美丽当着夏雪情和张成新的面同意平分,并且表示自己只希望看到父亲身体能好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张美丽对父亲的财产一直有留意,但她只是默默记着。家里现金其实不多,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卖掉了一部分股票、基金,和两处房子,这些交易都是由夏雪情经手的,张美丽对具体事宜没有过问。 遗嘱的问题,张美丽对于急着要立下的夏雪情很反感,可能还抱着父亲可以再坚持久一点的希望,说反正大家口头上已经通过了,立遗嘱只是走个形式,等等再说吧。 张成新病后他们父女渐渐亲近起来,感情仿佛一下回到了家里还没有变故之前。生病之后张成新变得越来越依赖亲生女儿,几乎什么都听她的。倒越发显得夏雪情像个外人了。 张美丽第二天就回了老房子,进去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隔一阵子就去一次,看到家里有人就不进去,悄悄调头,如果没人就进去,待上十几分钟。 这天她在医院待到傍晚,意外地开车去了老房子,进了主卧室,找到保险箱打开,张家所有的重要物品、证件、存折等都在里面。 她一张一张地翻着,拿出相机拍下,嘴边挂着轻蔑的笑容。 这种笑容一直保持到夏雪情回家。 张美丽笑着被她粗鲁地拉开,她的相机早已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已经收好,她不在乎被恼羞成怒的女人掐痛的手臂。 “你怎么擅自开家里的保险箱!?” “我开我家的保险箱,怎么了?”她懒洋洋地说。 夏雪情心里发虚:“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觉得我该得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你……”话没说完她被猛地推到墙上,撞得肩膀生疼。 “什么叫你该得的东西?你抢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和我争家里这份钱!!!” 张美丽的心脏瞬间一痛,大声反驳:“是你儿子自己笨,一定要娶我,当时是他自己天天把结婚挂嘴边上。要不是知道孔铭是你的宝贝,让你尝尝重要的人被抢走的滋味,谁想跟他在一起,还不是他自作多情?” “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夏雪情恨得牙痒痒,一巴掌挥上来,“你以为你有多好?我告诉你,就算孔铭一时被你迷惑,他毕竟是个普通男人,你迟早会被抛弃的,你现在少得意!” 她避也不避,脸上生生挨了一掌,火辣辣的,勾起嘴角冷笑,“哼,你除了利用你儿子诈钱,对他有一点了解没有?我告诉你,只有我不要他,没有他不要我!” “你给我闭嘴!”夏雪情气疯了,只想痛打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长期的不如意让她下手很重,张美丽也不避着,被她按在底下,也像是疯了,脸被打得火辣还笑:“我再告诉你,与其假惺惺地为你的捞钱工具抱不平……先想想怎么解释你转移财产吧!” 两个女人积了多年的仇恨终于爆发,张美丽和她大吵一架,拼命推开失去理智的女人,从房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开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下。慢慢抚平被弄乱的头发,对着镜子查看自己已经微肿的脸颊,以及身上被掐出来的淤青,看了一会儿,戴上墨镜直接回家。 孔铭回家的时候张美丽已经睡了,他静悄悄地洗了澡,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习惯性地轻抚她的脸,想亲吻她的额头,她的嘴唇,确认她的存在。 张美丽睡眼朦胧地被男人唤醒,眼被突然大开的灯光刺得睁不开,他紧皱的眉头就在她眼前:“你的脸怎么了?” 不管妻子不耐烦地带点赌气和为难的摇头,他不停地耐心地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终于从她口中套出想要的话。 吻去她眼前委屈的泪光,他安慰她道:“我和妈妈谈谈,你放心。” 第五十二章 张美丽收集了夏雪情私自转移财产的证据,放了一份在自己律师手上,当然一切都是瞒着孔铭的。 她知道孔铭单独去找了夏雪情几次,他不说,她也不问。 有一天她带着律师直接去了医院,刚进去拉着父亲的手嘘寒问暖一阵,接着给他展示身上没消去的淤青和抓痕,苦笑着说最近为了一点小事和阿姨闹不愉快,顺便把这件“小事”原原本本地讲给张成新听。 “爸爸,阿姨私自拿走的钱,我们不追究,”她声调温柔,通情达理的样子,“她这种做法分明是不尊重你,把你的话当耳边风,要不是我无意中发现……这样下去到最后家里要被搬空的。万一你不在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别的我不在乎,我小时候住的那房子也给她卖掉怎么办,我的回忆全在那里,我们一家人的回忆都在那里……”说到这里,她拽着父亲的手,有些哽咽。 过了一会儿,她平稳了一下情绪,循循善诱地说:“之前我说遗嘱口头上通过就行了,没想到阿姨私下里做这种事。我看这样不是办法,请这方面的律师拟定了一份新的遗嘱,我觉得很合适,你看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抓过张成新的手把笔塞进他手里:“爸爸,你在这里签个字就行了。” 夏雪情冲进来的时候张美丽已经把笔收进包里,她皱着眉头厉声问:“你们在干什么?”大步走过来,目标直指张美丽手里的文件。 张美丽站起来避开她的手,一副被吓坏的样子:“我只是来找爸爸确认一下遗嘱,我会把复印件寄到家里去的。这里是病房,爸爸身体不好,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给我看看!”夏雪情还要抢她手里的东西,张美丽甩开她的手,矮下身给张成新掖了掖被角,和夏雪情拉扯着出去了。 和律师告了别,猛地转身对着身后追着她的女人,张美丽刚才在病房里的柔弱可怜全然不见,冷冷地露出微笑:“阿姨,里面那个人已经把所有财产留给我了,遗嘱一式三份。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追究你私自拿走的那部分和对我的人身伤害。” 夏雪情咬牙,恨恨地说:“你以为你这样就高枕无忧了?你别忘了,我还是孔铭的妈。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安生!” 张美丽装没听到,叫来看护照顾父亲休息,安排好了就要走人。 “你知道孔铭答应给我多少吗?”夏雪情说,“谁稀罕你爸爸那点钱?” 她的背僵了僵,大步离开。 难怪夏雪情的态度比她想象的缓和许多,原来是孔铭在安抚他妈。 张美丽本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胜利。 当天晚上,孔铭在书房忙工作,她走到他旁边,旁观一会才开口:“我今天见到你妈,她说你答应给她钱。” 男人还在准备资料,没搭话。 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 他薄唇抿起,电脑屏幕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荧光。 “你在乎的又不是钱。” 正要离开的张美丽在原地僵住,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孔铭停下手边的事情,摘下眼镜,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说:“美丽,她是我妈。” 他伸手拉过她,环抱住她的腰,头靠着她的小腹,低低地说:“你别生气……” 她要推他,推不开,定定地望着他的发顶,轻声说:“她是你妈,我早就知道啊……” 这件事,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为什么还能在一起这么久呢? 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感到越来越快乐呢? 张美丽没有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不久之后,她最好的朋友余小圆要结婚了。 一大早,张美丽起早出去做头发,孔铭到点去接她,她身着白色套装,胸前别一朵香槟色山茶花,淡金色手挽包,化着精致的淡妆,长发松松挽在脑后。 由于挚友大婚,她心情很好,雀跃地坐进车里,两人说笑着驶向婚礼现场。 陈家独子的婚礼,自然是无比豪华,包下整个五星级酒店,三面环水的露天婚礼主场,当天空运到最新鲜的玫瑰花球系着粉紫色缎带一直排向神圣宣誓的地方。 数不清的名车停满酒店停车场,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把他们迎进门,趁着孔铭和那些富豪名媛打招呼的功夫,张美丽独自寻到余小圆所在的房间。 娇小的新娘僵硬地坐着任由人们摆弄,瞄到镜子里身后巨大的门被推开,“呼”地站起来,喊道:“美丽,你可来了!” “我紧张死了,上学时候公布考试成绩都没这么紧张!我还以为扯个证一家子凑一起吃个饭就完了,哪知道搞这么夸张!”余小圆鼓着腮帮子跺着脚向张美丽抱怨,她抓住好友的衣服问道,“你有经验嘛,你教教我,你那时候紧不紧张?万一现场出丑怎么办?晚上有没有闹洞房?” 张美丽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脸,帮她理了理婚纱,说:“轻松点,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可以的。” “对对对,”余小圆瞪大圆眼连连点头,诚惶诚恐,“这种事,第一次难免会害怕,俗话说头回生二回熟……” 说得周围的人一头黑线,正巧让进门来的陈初航听见,咬牙几步上前,揪住余小圆的脸□□:“小肉脸,说什么呢?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余小圆不甘压迫勇敢反扑,像只小猫一样挂在陈初航身上两人对掐,掐着掐着被一把按住吻下去,围观群众纷纷表示非礼勿视逃离房间。 婚礼顺利地举行下去,张美丽看着最好的朋友穿着华美的曳地婚纱走过长长的地毯,手被父亲交到另一个人男人手中,认定那人就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周围的人群都是那么快乐,空气中弥漫着幸福温馨的气氛,她突然感到无地自容,想逃离这个与自己那么格格不入的地方。 “你怎么了?”孔铭环住她,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有点感慨罢了。” 到了抛花球时刻,一群未婚男人女人站在后面等着抢,张美丽孔铭站边上看热闹。 “一!” 余小圆举起花球。 “二!” 余小圆开始抡膀子。 张美丽的手机响了。 “三!” 运动白痴余小圆把花球扔偏十万八千里。 张美丽转过身接电话,花球重重地砸在她的肩上。 “你说什么?”她走开一点,突然停住,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挂了电话她向前跑了几步,想想不行转头回去对摸不着头脑的孔铭说:“车钥匙给我。” 孔铭掏了钥匙,见她脸色苍白,咬着牙嘴唇颤抖,问她什么事。 她不回答他,抢过钥匙就跑,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孔铭跟着她跑到停车场,拽住她的胳膊,大声问:“到底怎么了?” 她用手上的挽包砸他,涨红着脸,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他不停问。 他抓着车门看着她,不让她走。 “滚开!”她扒开他的手,眼眶里的眼泪快要含不住。 男人站车边上,盯着车里的妻子。 张美丽倒车,急打方向盘,不管会不会撞上他,孔铭猛地向旁边躲开,等他抬起头,她已绝尘而去。 这一去,就一个星期没露面。 孔铭开始还不停打电话,发信息,得不到回应。 后来,他也不问了。 第五十三章 她把他的车开走了,孔铭只好开张美丽的车上下班。 一直打电话发信息也没有回应。 回到家看见她的东西都在,他又觉得安心。 整整一周之后,孔铭忙到很晚才回家,在车库里看见了自己的车。他停下来,拔掉车钥匙,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 走到家门口,知道家里有人,他反而害怕起来。 最后还是打开家门,看见她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自己的样子。 “你回来了,”她声音有点沙哑,面色苍白,双眼皮的褶子变深了,两颊微微凹下去,很憔悴的一张脸。 “怎么不进来呢?”张美丽站起来,向门口走过来。 他站在门外,有转身离开的冲动,他隐隐感觉到他会听到不想听的事情。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浮上来,这是他长久以来,被自己所无视的,不让她知道的心情,却在这一刻被挖了出来。 “知道我这几天去了哪里么?”关上门,她问道。 他说:“无所谓,我不想知道。” “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她坐在沙发上,手指交叉,看着地板,语调很平静,“我妈死了。” 徐默死了,她一个精神病患者,整天要么不声不响,要么自言自语,时间久了大家当她是几岁的小孩,照顾好吃喝拉撒睡,就可以了。谁知道她会一个人跑到楼梯间去探头探脑,不知怎么的头朝下摔下去,脑部大出血,结果就没救过来。 张美丽赶过去,谁都没告诉,谁都不能说,默默地安排了后事。她一个人守着死去的母亲,没人开导,钻起牛角尖,觉得是自己不好,不该以为妈妈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懂,就把张成新患了绝症的事情讲给她听,不该把自己跟夏雪情争家产的事情讲给她听,不该总说以后母女俩换个地方一起生活。 她一边自责着,又恨死了夏雪情,恨死了自己的父亲,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孔铭,终于觉得撑不下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说话啊……” “对不起。” 张美丽扯了一个僵硬的冷笑,这句话,她听的太多了。 这个人,最会讲两句话,一句我爱你,一句对不起,一句她不想听,一句他不该说。 不该他说对不起的,他没什么可对不起她的,这件事,她比谁都清楚。 之后有一天她喝得烂醉,张美丽骨子里还是个有教养的女人,就算和段蓉阳混在酒吧里,也很少会让自己喝醉,这一天她喝醉了,吵嚷着打电话给孔铭,叫他来接自己。 “你这个骗子,我的事情,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她被他拉进车里,马上就瘫在他身上拍着他的脸嘟嘟囔囔地,“你为什么装不知道,为什么不骂我,你在看我的笑话,觉得我很可笑吧?” 孔铭拉开她的手,想从座位上坐直,却被她整个人压在座椅里。 “这样耍我很好玩吗?一直说爱我,我妈也说过爱我,她还不是离开我?爸爸爱我,也要离开我……”她的眼泪滴到他的衣服上,渗进他的胸口,“你呢?一定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他的心口痛得好像要裂开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却是最真实一次,最让他怜惜的一次。 “不会的,你相信我,我爱你,”他捧住她的脸,吻掉她的眼泪。 “我不爱你,”张美丽真的彻底醉了,她都不愿意再装下去了,她推开他,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告诫自己的话,“我没爱过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只说了两句话:“你喝醉了,别胡闹。” “呵……”她从他身上爬起来,脸上泪海未干,苦笑着,打开车门,倚在门框上弯下腰吐了出来。 刚开始只是喝了杯女人喜欢点的,有着好看颜色和泡泡的汽水,后来几个别桌的人凑过来,玩游戏,一起开洋酒,输了就灌酒。以前她从来都是耍点小心机,少少喝,慢慢灌,到最后都可以保持清醒。现在她不想清醒,来者不拒,当水一样不知不觉被灌了大半瓶,可是意识越是模糊,有些平时不想去想的事情,就一起涌了出来,一直在脑子里转。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所谓的秘密,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不对劲,对方一定会察觉到。像孔铭这样聪明的头脑,这么在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母亲的情况,怎么会不知道她经常去疗养院看妈妈。有时候会突然很讨厌他这样,明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跟她摊牌。他不问,她便不说,她害怕谈论这件事,她害怕的事还有很多,比如,一直假装爱着他的这件事,还有 ,她爱的人纷纷离开她这件事。 张美丽倚着车子不停地吐,这种感觉很痛苦,身体上的,有种心脏也要被呕出来的错觉。她甩开抚慰着她的背和胳膊的手,这样狼狈的自己,不想被他看到,不想被他笑话。生养自己的,爱着自己的父母都可以抛弃她,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第二天张美丽并没有提当晚她说的话,就像忘掉一样,完全跟平常一样。 她找了个很难预约的室内设计师,直接跑到张家看了一圈,隔了两天就领了装修队到家里开工了。 夏雪情跟她闹,她说这个房子本来就是留给徐默的,现在已经过户给她了,她自己的房子,想怎么装就怎么装,别人管不着。说话间指挥着工人把夏雪情卧室里的床抬了扔出去。 对着孔铭,她也再不做出那副“你妈妈欺负我”的可怜相,只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孔铭只好安抚夏雪情,又给了她不少好处,才让她平静下来。 张美丽忙着翻修改造,早出晚归,一回家就睡觉,很少跟孔铭说话,两个人也快一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 就在孔铭觉得应该和她谈谈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下班回家,家里照旧是没有人,安静的出奇。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他走进衣帽间,解开衬衫的钮扣,拉开巨大的衣橱,里面张美丽的衣服比较多,他的衣服占了一小半地方。 只有他的衣服。 他推开顶到天花板的国外订做的鞋柜,上面的鞋一直都是整整齐齐的码在架子上,一双高跟鞋也不见了。 男人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走出去,在家里茫然地四处乱看,很多她的东西消失了。 这时手机响了,孔铭走过去,来电显示上是“美丽”。 铃声响了十几秒他才接起,那边的女人说: “喂……我们谈谈离婚的事情吧。” 第五十四章 晚上律师事务所里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冯玲看到老板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于是推开门凑过去,孔铭头也不抬:“有事么?” “老板你还不走啊?水都凉了吧,我去给你换,”女孩子声音甜甜,清澈目光里流露出毫不掩饰崇拜与爱慕。 男人并没有理会,继续专心于手头的工作。 “我回家咯,今天没开车来,这个时候打车好麻烦呢,”冯玲故意抱怨着,停了停发现孔铭没什么反应,偷偷撇了撇嘴,“早点回家哦,我发现你最近有点憔悴,不要太拼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要我帮忙么?”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他还是很冷淡,这个男人眉眼里就是副冷冷样子,却还是有很多热情似火的女人主动贴上来。 冯玲这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没一会儿孔铭的手机来了条短信:我已经等了很久,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 看到这话他眼眸里终于有了波动,有丝受伤和忧郁一闪而过。他丢开手机,想装作没看见,敲打了几下键盘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这样子直躲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一直见不到面,和分手有什么区别呢?他自认不是个胆小鬼,但这件事上,他怕得要死。 到了约好的餐厅,张美丽早已订好座位等在那,她点上杯饮料慢慢地喝,很悠哉的样子。 张美丽是个会打扮的女人,今天的穿着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结了婚的女人,扎高长马尾清爽利落,化着淡妆,裤子塞在靴子里,两腿伸得老远,嘴里含着吸管直瞪瞪地看着窗外。 她一个人,又打扮得这么年轻,坐在这里会被人搭讪吧?这个想法让他不舒服起来,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来,混着某种恐惧的感情令他身体有些僵硬,连续几天熬夜工作的副作用好像出现了。 男人突然出现让紧张等待中的张美丽吓了一跳,明明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人,今天再见到,感觉却开始不一样了。 并没有追究他迟到,她开始翻起菜谱,问他要吃什么。 他表示随便。 她也没推辞,点了两份套餐,边说:“最近有个很重要案子是吧,晚上还有工作么?”看到了他带公文包,低下头看着菜单对服务生说,“饮料就一份蓝山,还要一包磨好带走。” 没多久菜都上齐了,两个人闷头慢慢地对付眼前的食物,各怀心思,味同嚼蜡。 这样下去不行。她深吸口气正要说话,他开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这句话让她睁大眼,差点笑出声来。 把大腿上的餐布扯下来扔在桌上,张美丽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这种情况下谁能吃得下去。 “那天说的话我还没忘,”她盯着他,“也不是说说而已,我是认真的。” 他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放下餐具,默默地擦着嘴。 “这是我们结婚以后的共同财产,你确认下,按正常步骤来吧,”她扔了份资料在他面前。 他低着头,不吭声。 张美丽又从包里掏出张纸,推过去:“这份是离婚协议书,你看下,签个字吧。” 孔铭看着眼前这纸张,上面字体不小,大部分他却看不清,只有“离婚”两字格外醒目。 想让自己说什么呢? 他们俩在一起时,不是没有幸福快乐的时光。 张美丽也有小女人的一面,心情好的时候,会说:老公,我看中个好好看的包包,很难订到,你去帮我买来。 他说:好。 有时候她会说:老公,等你不忙了,我们花半个月出去玩吧。 其实他很难抽出空来,还是说:好。 有时候她又说:老公,我现在不想要小孩,有了小孩就不自由了,就不能到处去玩了。 他点点头说:好。 她要什么他都给,说什么他都答应,现在想要自己说什么呢? 他静静地看着离婚协议书,内心很难过,很绝望。 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会像往常那样笑着说好吗? 他这么宠着,惯着,对她百依百顺,只不过是爱罢了,只不过是爱罢了! 因为爱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巨大的悲伤反而让他渐渐冷静下来,孔铭不动声色地拿起离婚协议书,说:“我不会签。” 这个餐厅很大,座位却不很多,每个桌子之间有不小的距离,对话不容易被别人听到。 张美丽感到好笑地摆了下头,反问:“你认为我们还过得下去吗?我们之间的问题一直都存在,而且没办法解决!” “那么以前不是也这么过来了?”他反驳道。 “但我现在不想装下去了,我不想再假装去爱你,去迎合你的家人,这样很累,”她说得理所当然。 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她说开始就开始,她说停止就停止,那么他的感情、他的付出都算什么呢,这些都不算数吗?她不爱他,说这样的谎话有意思吗? “你骗我,”他冷冷地看着她,很固执地说。 张美丽无奈地把胳膊放到桌子上来,手放在额头上,却并不看他:“以前才是在骗你,现在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日子我不想再过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我不会签字。” “那么我只好去起诉了。” “你怎么和法官解释离婚原因呢?” “感情不合吧。” 他漂亮干净的手指放在桌上,轻轻地敲打着:“有证人吗?” “孔铭!”她恼羞成怒,脸愤怒地红了,“我不会你跟住在一起了,我们现在这样,和离婚没什么区别!” 他看也不看财产分割资料,慢条斯理地把离婚协议书撕碎,末了摆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张美丽含着被羞辱和恼怒的泪花,余光瞥到男人的身影走出餐厅,生气地捂住脸,吓退了要来结账的服务生。 第二天孔铭打开电脑,收件箱里有张美丽发来的邮件,信里说希望他认真考虑下这个对两人都有益无害的提议,还有家庭收入问题再次做下确认,不希望他对自己的收入有所隐瞒。最后有两份附件。 他干脆地删掉了邮件,叉着手坐着发呆。 他收入多少,张美丽最清楚了,每笔进账都存在她名下,各种投资都是两人商量着来,怎么能这么快就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跟他说话?她说不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他,是真的吗? 他才不会相信呢,她只是因为母亲刚去世,受得打击过大,一时想不开做出这种错误的决定。她现在不清醒,他可没那么糊涂,绝对不要离婚,谁也休想让他们俩分开,张美丽自己也不行。 之后一阵子,张美丽数次主动找到孔铭谈离婚的事,开始他还面对面地拒绝,让她快点搬回家,后来直接当没听见,对离婚的话题充耳不闻。 张美丽坳不过他,索性也撒开了,就这么耗着,她以后不打算再婚,也不会要小孩,不离婚损失的可是他。他一直和她保持着婚姻关系,除非他出去找别的女人,要不然总是生不出孩子他家里也不会放过他。 有好几次孔铭在她家门口等她都被避开了,手机也因为他不停地打而把他屏蔽,耗着吧,他是耗不过她的。 这天张美丽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包间里吃晚饭,吃完了几个富太太到酒店楼上的SPA馆做SPA,张美丽殿后结账,付完帐她刚走出包间,突然看到走廊上隔了几个房间的那个包间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材高挑,正装笔挺,白衬衫袖口上金色的袖扣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漂亮年轻的女人,看上去刚出校园不久,这个人她认识,是他公司新招的小助理。她正甜甜地笑着,仰头跟男人说着话,因为走廊上很吵所以两人靠得很近,她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他肩上,表情亲热暧昧。 张美丽站在走廊这头,安静地着看这幕。 他们讲完话,那个助理走进包间,他向这边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她。 “和客户出来吃饭?”她礼貌地笑着,不厌其烦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在协议书上签字?”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家里还有些你的东西,”他很平静地回答。 “我以为话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不要再固执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生气,她想出很多难听话刺激他,“跟你在一起,我很痛苦,你妈妈破坏我的家庭这点是不变的事实,我只要看到你,就永远不会感到快乐。一个不能让我开心快乐的人,怎么能给我幸福,又怎么会让我去爱呢?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们两个从开始在一起就是个错误,所以现在我决定止损了,对我对你,都不是件坏事。”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他说:“前几天回家,奶奶问起我们的情况,又提到要抱孙子的事情。我觉得她说的对,再等两年再生育对你身体也不好,是时候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由于他的无视她气得不行,又被他这番话惊到,感到很好笑,她忍不住说出一直在藏心底的秘密:“孩子是么,你以为我们没有过么?” 这句话无疑是个重磅炸弹,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僵硬了。 不敢再看他难以置信的目光,她两眼看着窗外夜色,冷冷地说:“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这件事你不知道吧。其实一年多前我们有过一个,我趁你出差不在家打掉了。” 他脸色无比难看,紧紧地盯着她。 “对了,这个东西,我一直想找机会还你,现在我不需要了,随便你怎么处理,”她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个小丝绒盒子。 听了她的话,再看到这个小盒子,他觉得很痛,又不知是哪里痛,痛得他快要站不住。 那时候,他们的结合没有亲朋的祝福,他知道草草地领个结婚证委屈了张美丽,看她倔强的性子,他知道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他当时没什么钱,买不起很贵的钻戒,只尽自己所有买了一对很简单的小钻戒,在结婚当晚送给她。尽管他们现在可以买下整个珠宝店,但这对戒指保存着最美好的回忆。 现在他突然发现这可能只是他自己的美好回忆,左手上一直戴着他那枚戒指,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她手举累了,仍不见他来接,于是笑笑,低声自语:“不要就算了,我也用不着。”说完就从窗口抛了出去。 这时他们背后有人喊:“孔先生,门口有人找您,说是您朋友。”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沉着脸越过她走开了。 张美丽站在那里,呆呆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朋友来拍她:“美丽,怎么结个帐这么久,等半天,她们叫我来喊你。” 猛地收回含在眼里的湿润,她慌乱地回头:“没事,我就来。” 等电梯的时候,朋友说:“我刚看见你先生。” “是啊,我叫他应酬完早点回家,”张美丽低着头看自己的包。 “你先生真的算不错哦,我结婚没多久我老公就嫌我唠叨,现在也不管他了。” “恩。” “你们是大学同学,那时候蛮纯真的哦,可能感情真的会比较好,”朋友自顾自分析着。 张美丽按了下楼的按钮,“刚才我突然很不舒服,可能胃病犯了,你帮跟她们打个招呼,我就不上去了。” 匆匆跑出酒店,绕到后面,她不顾漂亮衣服和高跟鞋,钻进草丛中,趴在泥土地上。 “怎么找不到呢,”她急得哭出来,怎么也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 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他等在家门口的身影,没有他的电话,好像真的得到了想要的单身生活。 夜深了,张美丽这阵子睡得很浅,很快又被惊醒。 她做了个噩梦,却又记不太清,好像在梦中谁都不理她,很恐惧,到处找认识的人,之后就记不得了,印象最深的是她抓住孔铭的衣服却被他甩开,冷漠地消失在人群中。 她坐起身,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有个电话正接进来,是不认识的号码。 想也没想就接起来,接通对面并没有声音,她潜意识就知道是谁,手心立刻出了层薄汗。 两人都不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美丽,这么晚有没有吵到你?” “说句话好不好?” 听筒那边只有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他对空气寂寞地说:“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很难睡着。” “打掉孩子的事,我不怪你,你不要自责。我感到生气的是,你不想要,可以跟我说,这种伤身体的事……最起码,我可以你陪去啊……” 她屏住呼吸,手有点发抖。 “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感到这么痛苦,我也不想你难过,这个周末我休息,有时间的话,你来家里,我给你签字。” “……” “晚安。” 忙音手机从手里滑过,双眼可以看见只有静寂、幽暗、冰冷的家具,她两腿蜷起来,两臂紧紧地抱住膝,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张美丽平时和那些富太太一起吃吃玩玩,绝口不提离婚的事情。对于像余小圆段蓉阳白澜锦这些掏心掏肺的朋友,却不太想见面,觉得很难堪。 她很后悔把她和孔铭离婚的事情告诉白澜锦,这件事女人之间懂得互相理解,都无条件地支持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很生气,怪她当初为什么这么草率地就和孔铭结婚,却不找自己商量。 “那时候年轻冲动,想不到那么远,”她只好这么说。 而且当时看到那个青涩的男生一脸幸福快乐的样子,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去拍结婚照去领结婚证,那么天真单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她这么说,白澜锦又是一阵莫名生气。 但是他请她吃饭,她还是去了,打扮得神清气爽,开开心心。 他问她离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说挺顺利,就等着周末签字了。 他问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说照顾爸爸,再以后就出去散散心,然后找点事做。 说话间她耳坠上的钻掉在地上,张美丽拾起来,一边把两只耳坠解下来,一边说孔铭最喜欢给她买耳饰,这枚断了就算了,以后也不戴了。 “不知道耳洞会不会封起来,”她笑笑,“封起来也好,本来就不是我自己要打。” 白澜锦却说:“你戴耳饰很好看,等下去买一个吧。” 这意思就是要送她,他们之间不存在客气,她想了下便点了头。 两人慢慢地开着车,聊着聊着来到一家高档商场,优哉游哉随便逛逛走走,最后她相中一枚别致的珍珠耳钉,珍珠周围镶了一圈碎钻。 “这款是本品牌冬季限量款,全球只有500枚哦,”导购员戴着白手套给他们展示珍珠的光泽,“我们店就配到3对。这对是之前一个客人订的,还没拿走,如果您要话可以马上帮您预订,最迟个一月内就可以到货。” “我试试看,自己来就好,”张美丽接过耳钉戴上,抬起头,“怎么样?” 他撩了一下她的长发,露出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张美丽没防备被他做了这样暧昧的动作,不自然地换了个站姿,把头转向导购员:“那就它吧。” 白澜锦去付了定金,两人都留下联系方式,导购员说货到了就会通知他们,到时候直接把余款从白澜锦账上划走,经过确认就可以把东西取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没留神就到了周末。 张美丽一大早就起来洗了个澡,化妆挑衣服,收拾好在穿衣镜前深呼吸下,把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放进包里。 开车到那个高档小区门口,门卫是认识她的,跟她打招呼:“孔太太,这次出去旅游这么久啊!”很反常的,她没理他,径自开进去了。 在再熟悉不过的房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大楼里明明开了中央空调她却手脚冰冷,刚要按门铃,门就打开了。 因为不上班,他穿得很休闲,头发也没平时那么规整,有些凌乱。这样子他看上去显得很年轻,张美丽瞬间还以为看到了初识的那个男生。 分开不过月余,两人便生疏地如同陌生人,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对其他人一样。 最终还是孔铭打破僵局,平静地说:“你来了。”说着让到一边,让她进去。 张美丽坐在自己亲手挑选的沙发上,却坐如针灸。旁边单人沙发里男人正拿着离婚协议,一条条地看,有异议的地方就读出来。 她不知道他何时变得这么斤斤计较,有些她觉得不重要的地方也上纲上线,就好像,把她当成了他在法庭上的被告。 屋子里开了暖气,不停的争辩让她感到很烦闷燥热。她一进屋孔铭就到厨房弄了一扎鲜榨果汁,倒了杯放在茶几上。在他看文件的空当,她无事可干,再加上浑身的不舒服,于是拿起手边上的果汁喝了几口。 她咂咂嘴,抬头正对上从文件后面投过来的幽深目光,抱怨道:“有点怪味,橙子是新鲜的么?” “是吗?”他又低下头,“可能橙子品种不同。” 她怀疑是自己味觉出现了问题,又喝了好几口。 最终确定了协议,纸上也被修改了不少地方。他说最好还是重新打一份,她同意了。 “那你等等,”孔铭走进书房,关上门。 张美丽倚着沙发定定地等,很茫然地看着家里,这个房子她并没有要,想着自己等下出去就再不会回来,心却像死了一样。闹着要离婚是自己,看着他平静地同意一条条离婚协议忍住不哭也是自己。 好想睡觉…… 是太累了吧,她不自觉地顺着靠背慢慢滑下来,头脑一团乱,温度偏高的室外更让人犯困。理智让她赶快站起来,再累也不能在这里睡着,她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可是她动不了。 她隐约听到书房门打开,还没想清楚男人的脸就出现在面前。孔铭在沙发前蹲下,拿着离婚协议书,像上次那样在她眼下坚决地把它撕碎,纸屑片片落到地上。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庞,眼中深情再也藏不住,轻轻地用肯定语气问:“困了吗?” 她说不出话,缓缓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和眼睛上,让她完全进入昏睡。 看着妻子安然地躺在自己面前,很乖很听话,不会闹着说要分开,男人终于按捺不住激动把她拉入怀里,慢慢地摇晃着。 妈妈得知张美丽要和他离婚,很高兴,直催促他尽快去办手续,还念叨说当年就告诉过他张美丽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骗他,是他自己执迷不悟,被骗了这么年。 余小圆说美丽不太可能改变主意,有次酒会上偶遇段蓉阳,也说他们两人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不管怎么样会支持好友的决定。 而家里……他不敢开口,他们一定会很开心地给他安排新对象吧,根本不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放开她。 他抱紧怀里女人,谁也抢不走。 第五十五章 张美丽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还以为之前那么多天和孔铭谈离婚的事是她做梦梦到的。 因为她正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条真丝睡裙,腰上横着明显属于男人的胳膊,而且她很熟悉。 她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有很多个清晨她是这样醒来的,但现在不应该是这样啊! 她想起她一早就去了她和孔铭的那个家,孔铭同意签字了,她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却困得要死,不知不觉睡着了…… 孔铭在她眼前撕碎了离婚协议! 终于想起这一幕,她猛地要坐起来却没成功。 也许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身边的男人就醒了,他有力的胳膊揽着她的腰,昨晚他终于睡了这一个月来第一个好觉,睡眼惺忪地凑过来压在她身上,说:“早安……”然后低下头亲她的唇,慢慢加深这个吻。 可惜她不配合,手脚并用,挣得厉害。不想弄疼她所以他没有对她太用力,很轻易地就被踢开了。 “你在干嘛!”她喊道,“这是哪里!?”屋里的陈设她并不认识,她没来过这个地方。 孔铭半裸着上身,从床上爬起来,捡了旁边的睡衣穿起来。 他说:“这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 她没懂,“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自出去了。 张美丽坐在床上惊疑不定,等他走出去她飞快下床,可是头却晕得厉害,她晃了晃才站稳。 她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窗帘,外面山清水秀,风景独好。窗框上装了防盗栅栏,和整个别墅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她打开窗,清新的空气涌进屋里,还传来悦耳的鸟叫。 很显然,这是个偏僻的高级度假村,为了那些有钱住户的隐私,每户和每户之间隔得非常远。而且现在并不是度假的季节,很少有人会来这个地方。 孔铭想干什么?她隐隐有了可怕的猜想。 因为头还晕着,她心里虽急,也只能慢慢走到楼下,找了一圈才在厨房里找到他。 孔铭正在煎蛋,看到她进来只说:“不多睡会儿?” 她走过去狠狠扳过他的身子,盯着他问:“你现在想干什么?” “去餐桌坐好,”他把煎蛋和培根分进两个盘子里。 以为她去坐好他就会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张美丽转身去了餐厅。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不管她怎么质问他,他还是安静地喝着咖啡,而给她的却是牛奶。 “我不吃,我头晕得厉害!”她拒绝吃早餐。 听到这话他才放下手上的杯子的,伸手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似的:“剂量有点多……” “你说什么?” 她只能跟着他走来走去,他不理她让她很恼火。孔铭走到楼上刚才的卧室,脱了睡衣,从衣帽间里挑了一件衬衫穿上,又当着她的面脱下睡裤,套上一条西装裤。 他脖子上挂着领带走到她跟前,很理所当然地说:“帮我打领带。” 这种态度让她莫名其妙,以前她愿意帮他打领带是因为他们还是表面和平的夫妻,但现在她已经正式提出离婚,讲了那么多狠话,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怎么可能还无所谓地帮他系什么领带! 她拒绝! 但是他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把她的手按在领带上,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的张美丽气疯了! 见她不妥协,孔铭也不坚持,自己打好了领带,又套上西装穿好鞋,准备出门了。 这个度假村离市区还是很远的,他不得不每天早上早起去上班。 但是为了和美丽住在一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他要走,张美丽拽紧他的衣服喊道:“不许走!你得……”把话说清楚!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男人笑了,转身把她抵在墙上,在她耳边低声说:“美丽……我很高兴你不想我走……但是我现在要去上班,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午饭会有人送过来。” 在她受惊的眼神下,他微笑着含住她的下唇,给了自己的妻子一个温情脉脉的吻。 一个多月没有亲她碰她了,天知道他想的发疯。 张美丽还不死心地想跟着他出门,却在门口被两个穿着制服的高大的保安拦住了,她这才发现这个屋子是有人看守的。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发,轻声说:“晚上等我回来……” 第五十六章 张美丽下楼的时候只在外面套了一件外套,里面还穿着睡裙,她不可能这副打扮跟门口几个彪形大汉发生正面冲突,完全占不到半点便宜。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孔铭开车离开。 “夫人,请进去吧,外面冷,”保安彬彬有礼地说。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装修非常度假风格,一楼的大客厅有着一整面墙的透明落地窗,窗外就是平静的湖面。屋内各种设施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网络,没有电话。 和整栋楼最格格不入的地方,能打开的每一扇窗户上都装了金属栅栏。与其说是防止外面有人会翻进来,倒不如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人出去。 张美丽在屋里走了一遍,她不是傻子,虽然她不想承认,但现在的情况就是—— 孔铭把她关起来了。 至于她是怎么来的,想来想去,应该是那杯变味的果汁有问题,她再怎么累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沉,也许是孔铭在果汁里下药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孔铭就对她百依百顺,千般好万般宠,而且他还是个律师,他怎么可能这么对她,怎么可能干出对她下药的事,怎么可能干出囚禁的事呢!? 这么多年孔铭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其实在张美丽的潜意识里,他是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了。 所以即使她猜测到了他的意图,她还是抱有希望,觉得他只是一时冲动干了糊涂事,很快就会把她放出去,他不会舍得把自己一直关着的,那不是她认识的孔铭。 这么想着,张美丽就稍稍放下了心,连中午外面送进来的饭也很爽快地吃掉了,全是她爱吃的菜。 吃过午饭,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天黑。 她是被亲醒的。 有人撬开她的嘴唇,舌头伸进去肆虐,仿佛久旱甘霖一般,又急又热情。 她受不了地睁开眼,看到正陶醉地舔她的唇瓣的男人,猛地推开他! “你干什么!” 他脸上还泛着红晕,又靠过来轻笑着摸着她的细腰:“美丽……好想你……” 上班的时候他一整天都在想她,连工作都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想到回家就可以看见她,想到她不会再离开自己,他就忍不住地高兴,只想着赶紧回家跟她在一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急了:“你闹够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他还是很温柔地:“为什么要放你走?我们是夫妻,就该住在一起。” 听了这话她更气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孔铭你是不是失忆了?我已经向你提出离婚了!只要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们马上就不是夫妻关系了!” “饿了吧,我买了点菜,我去做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卷起衬衫袖口要去厨房。 “你怎么这样!”他怎么变得这么难沟通! 她拦住他:“你不要逃避问题了,这样是没有用的,你能把我在这里关几天?我不见了我的朋友们会找我的,医院那边我爸爸还等着我照顾!” 他轻抚她气的发红的脸,说:“你朋友那边我替你发了一条状态,附了一张去欧洲的机票的图,现在你应该在去欧洲的飞机上,而且也不会用国内这个号码……至于爸爸那边,我已经请了最好的看护……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她被他的心机吓到了,大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美丽,我说过,我想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想要我们俩的孩子。” “你疯啦!我们怎么在一起?”她本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情,“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只是因为你妈是那个破坏我家庭逼疯我妈妈的第三者,我才跟你在一起的!我一直在骗你!我没有一天不想逃离和你一起的那个家。这些年我受够了……现在我妈妈去世了,我爸爸又生死未卜……我和你妈斗了这么多年,真的很累很累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问得很平静:“你是说即使我妈的儿子不是我,你也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对!”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为什么她永远能那么无所谓地用刀子捅他的心?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一直说谎对你没有好处,你应该诚实一点。” “我这辈子从未有过现在这么诚实!” 他告诫自己别犯贱,别再问一些蠢问题,为什么心口都鲜血淋漓了,他还逼着她一直伤害自己。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美丽,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我?” 别回答他!他在心中呐喊,就算沉默也不要说…… “没有。”她迅速地、残酷地说出了她的回答。 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伤了似的,在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仿佛这两个字非常可怕,让他不敢面对。 “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的话,”他还试图挣扎。 “没有!没有!孔铭,从前、现在、未来,我都不会爱你!” 只因为他是夏雪情的儿子,她永远都不能爱他,她不能背叛她的妈妈,她不能背叛一直以来想着复仇的自己。 他猛地抓住了她两只手腕! “好痛!”她呼痛,“放开我!” 他把她推倒在沙发上,“美丽,你怎么变得这么不乖?……永远也不要对我说放开、离开这样的字眼,我会生气……” 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暴戾的眼神,她害怕了,手腕上属于男人的力量让她根本挣不开,此时呼救也不会有人理她,她放缓语气:“孔铭,你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 去他的好聚好散! 他把她的胳膊按在沙发靠背上,低下头来想要吻她的唇,想要感受她的温度。 可是她像疯了一样反抗,只穿了真丝睡裙的身体挣扎得厉害,两腿不停地蹬他,这让他一时没办法亲近她。 自己的妻子不想和自己亲热让他怒火中烧,他已经一个月多月没有碰过她了,一见面她还总提离婚这种蠢事,还一直说口是心非的话刺激他。他怎么会把她宠成这样?她怎么能这么任性? 她怎么会以为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张美丽的肆无忌惮害死了自己,她被猛地翻过身来,背对着他趴在沙发上,他坐在她的大腿根,压住她两条腿,让她不能乱动。 她看不见他的脸,然而身后传来解皮带的金属声让她恐惧起来。 她不得不示弱:“孔铭……别这样……别这么对我……” 他狠下了心,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心软了,她让他别这么对她,那她是怎么对他的!?难道自己不会受伤吗!? 他抽出腰上的皮带,把她的两个手腕捆在身后,这样他就能抽出手照顾其他地方了。 看她身上的睡裙碍眼,由于真丝面料很脆,他从领口处轻轻往下一扯裙子就被撕成了两半。 “不要……求你……”这才意识到他是来真的,她终于哀求起来。 “美丽……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他衬衫敞开,结实的胸膛伏在她雪白的背上,在她耳边的轻声说,“那次你多主动……那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懂……”他拉下她的底裤,虽然他在强迫她,但因为怕弄疼她,他还是先小心地用手给她做着前丨戏。 “……那次是因为……我刚跟你妈吵完架……啊……”好痛! 他放弃未做完的前丨戏,从后面狠狠地顶入了她。 好舒服……除了他们的第一次,他再也没有这么毫无保留地和她结合了,没有了保险套的隔阂,那感觉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我早就该这么做……” 以前也不是没有用过这样的体位,但那都是两厢情愿的,她的两手被捆在身后,承受着男人不停的有力的抽丨弄,这屈辱的感觉让她偷偷地哭了出来。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不想失败得太彻底,只敢默默地流着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要到达顶点了,但在那一刻他却突然抽了出来,爆发在了她的后腰上。 他沉默地解开她手上的腰带,想要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她却拼命地把脸埋在沙发里不肯转身,没办法他只得作罢。 但是他还是靠在她耳边,带着情丨事过后的沙哑说:“美丽,因为你昨天才喝了药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但是你放心,过了这几天,我一定让你怀上我们的宝宝。” 第五十七章 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和妻子温存,孔铭心里是很高兴的,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身体非常契合,他知道她哪里敏感,知道该怎么让她舒服。 若不是张美丽挣得太厉害,他也不想把她的手捆起来,他更喜欢她环抱着他的背,让她在自己身下发出甜蜜的低吟。 到了他这个地位的男人,大多并不只有一个女人,大大方方地带着情人招摇过市的人他见得太多了,而张美丽又很少陪他出席那些社交场合,这样给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贴上来的机会,但他却一个都不想要。 也有人不知好歹地问过他怎么不找个美女陪着,这对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可是怎么办呢?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才是最好的…… 他的初恋,初吻,初夜,包括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她的。只有他知道,美丽的身体非常漂亮,她的皮肤雪白细腻,长腿纤细有力,连平坦小腹上的小肚脐都让他觉得非常可爱。 如果张美丽刚才不要挣扎就好了,如果不在做丨爱的时候说他们的第一次是因为和夏雪情吵架才做的就好了,他一定会很温柔很温柔,让她很舒服的。 所以这一次虽然他得到了她,他却并不满足,他希望她也有感觉,能够回应他的热情。 现在张美丽整个后背是全丨裸的,那薄如蝉翼的睡衣只不过是一块被揉烂的破布罢了,但她还是死也不肯抬起身来,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担心她这样着凉,孔铭脱下自己的衬衫盖在她身上,然后上楼给浴室里的超大按摩浴缸放水,趁着放水的工夫,他又去了衣帽间换了一套家居服。 在楼上等了一会儿,浴缸里的水才放好。用手试了一下温度适中,他才下楼。 张美丽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了,两眼放空,坐在那发呆,她把他的白衬衫穿在身上,每个纽扣扣得严严实实,白白的大腿从衬衫的下摆处露出来。 这副样子让他眼底一沉,又有点想要…… 他走到她身边,低下身要去碰她。 啪! 她突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孔铭满不在乎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转回来看她。 暴怒中的女人红着眼,死死地瞪着他。 他笑了一下,“美丽,楼上水放好了,我抱你去泡澡。” “滚!”她大叫。 孔铭受不了她用那种看仇人的眼神看自己,硬是要去抱她。可是她还是那么不乖,怎么也不给他碰,没办法他只好把她扛在肩上,不顾她的挣扎她放进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控诉道。 让张美丽生气的并不是和孔铭做了一回,他们夫妻那么久,她身体上不排斥他。只是,他怎么可以用那种强迫的方式!? 在她的心里,全天下人的都伤害自己,孔铭也不会! 可是现实给她一个狠狠的耳光! 张美丽觉得不认识他了。 “美丽,你真漂亮,”他却说。 此时她穿着的白衬衫全浸透了,若隐若现的胴体泡在水里,她的胸口因为气愤剧烈起伏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孔铭永远不会对别的女人说的甜言蜜语,听在她耳里只觉得刺耳,她不吃这套! 张美丽冷静了一下,说:“你出去,我自己洗。” 本来想和她一起洗的孔铭失望了一下,不过他也清楚不能把她逼太紧了,只能遗憾地离开浴室,“我去做晚饭,你洗好就下来吃。” 在厨房里忙了半天,煮了皮蛋瘦肉粥,又做了两个小菜,孔铭见张美丽还没有来,就上楼去找她。 浴室里没有,早上两人睡过的卧室也没有。这栋洋楼只有二楼有三个卧室,他一个一个找过去,在最小的那个卧室里找到了她。 准确地说,只有那个卧室被反锁了。 这并不能阻止他进去,他有这个楼里所有的钥匙,很快他就打开了门。 张美丽正盖着被子睡在床上,她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熟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缱绻地打量她的睡颜,觉得这么安静的美丽好乖好可爱。 直到他发现她手腕上的淤青。 她的一只胳膊放在被子外面,手腕处有着清晰的两三块指痕状的淤青——明显是他捏住她胳膊的时候留下的。 女人身上轻轻一碰就有可能留下一块青,更何况是当时使了力要制服她的一个男人。 这只胳膊有,另外一只胳膊上一定也有。 他还是心疼了。 全世界都伤害她他都不会伤害她,可是他今天却把自己的女人捏出了淤痕。 小心地托起她的胳膊,他轻轻地揉着那块淤青。张美丽睡得太沉,对这些没有反应。 揉弄了一会儿,估摸着她也不会起来吃晚饭了。不去管那些做好的食物,他起身脱了上衣,裸着上身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着她的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缓起来。 女人的眼睫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第二天张美丽没有吃早饭,也拒绝吃午饭。 孔铭做的早饭和送进来的午饭全被她打翻在地上。 这种情况让她怎么吃得下去,一个法制社会,一个赫赫有名的律师,居然干出囚禁自己的妻子这样的事。他的做法让她花了足足一天才反应过来。 而且,他还婚内强丨奸! 他不怕自己出去以后告他么!? 这天晚上孔铭回来的迟了些,他进门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保安,手里都拿了一堆衣服。 张美丽看着他们上了二楼,愣了一会儿也跟上去,保安放下衣服就出去了,孔铭在衣帽间正把一件件衣服挂上衣架。 “这是什么?”她终于问。 “你的衣服,”他说。 “我当然知道!你从哪里拿的!?”她又问傻问题。 “从你家,”他很坦然地回答她,“家门钥匙是我从你包里拿的,你换锁了不是吗?” 她怒极,冲上前一把扯下他挂好的衣服,那些衣服和没挂上去的一起全被扔在地上。 “现在拿这些来有什么用!?我在这个破地方!穿这些有什么意义!?” 听了她的话,他又笑了,自从他把她带来这个别墅他就经常笑,很容易满足似的。 他说:“美丽,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你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说着他把她推倒在那堆衣服上,迷死无数女人的身体压上去,他亲吻她的头发,喃喃道:“只要给我看,你不用穿的……” 第五十八章 张美丽在这个别墅里度过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一段时光,每天什么也不用干,没办法和外界联系,唯一能看的只有电视。 她原来还以为自己能很快出去,但是在过了十来天后,她不确定了。 况且……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地方……随时都可能怀孕…… 和孔铭结婚后,她不止一次做过怀孕的噩梦。没错,怀孕对她来说,是个噩梦。 在梦中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恐惧,她在梦里哭着到处找医院想把这个孩子拿掉。 而在现实中,她也的确是这么干的…… 张美丽又想起她和孔铭的第一个孩子,那个还不足两个月的小生命。 一开始她发现自己的例假推迟了,但她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她和孔铭一直有做避孕措施。可是后来她的身体不对劲起来,忍不住的呕吐让她恐慌地跑到药店去买了验孕棒。 偷偷躲在厕所里一测,果然……怀孕了。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孔铭,想着如果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一定开心死了。 虽然孔铭在孩子的问题上向来听她的,但是她知道,他其实是很想要孩子的,他经常会同她说等他们有了孩子以后怎样怎样,每当那个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总是很温柔的。 可是,她还是趁着他出差的几天,一个人去把孩子打掉了。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看她个人信息上填的已婚,问她老公呢。她只说老公忙没空陪她。 医生看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劝她,年纪近30了,这还是头胎,打掉对女人身体伤害太大了,还有可能影响以后要孩子。 劝了好一会儿,末了问她,还要打吗? 她沉默了半天,小声说:“打。” 上手术台的时候,她怕的要死,连牙齿都在打颤。过程很快,结束后她在医院躺了一天,第二天就自己撑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由于孔铭只出差几天,她连小月子都没怎么坐,在他面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 只是为了逃避他亲热的要求,她很快订了出国的机票去新西兰待了半个月,就这么拖着这副身体,折腾得半死。 孔铭知道她打过一个孩子,肯定很恨她吧……可是为什么她都这么过分这么狠了,他还是不放手……她自己都恨死这样的自己了…… 在小洋楼里,她白天吃饭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饿了就吃点,不饿的时候拿食物撒撒气砸一两个盘子碗都是常事。 但孔铭每次都默默地把那些东西收拾了,又好脾气地给她做晚饭,还做了很多补品给她吃,说对他们的宝宝好。 张美丽毕竟是个女人,硬来拗不过一个男人,被哄着逼着吃了不少,还有……每天晚上的…… 他卯足了劲要个孩子,每天都要她,只是再也没捆过她。他有耐心慢慢跟她耗,每次都是张美丽反抗得精疲力尽,他才慢条斯理地逗弄她,挑起她的欲望。毕竟他对她的身体太熟悉了。 有天他们俩在一起吃晚饭,张美丽问孔铭:“你把我手机拿哪去了?” 他老实回答:“关机了。” “你把它给我看看,万一有人找我有事,”她说。 “什么事也没有。” 她犹豫了一下,才带点请求的口气柔声说:“可是我想要看一下……” 孔铭喜欢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撒娇,答应了她:“手机被我扔在办公室了,你想要今天就多吃一碗粥。” 张美丽什么也没说,低下头默默吃饭。 第二天下班前他接到夏雪情的电话,让他下了班去一家高档商场找她,这意思无非是想拉着他买东西,孔铭想了想答应了,临走时守约地带上了抽屉里的张美丽的手机。 其实夏雪情有钱,几年前孔铭认祖归宗的时候孔家给了她不小的一笔钱,她现在住着孔铭给她安排的高档公寓,每月还按时给她打钱,除了孤家寡人的,过得还不错。 不过孔铭估计自己妈妈不会是一个人,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他也懒得管她这些事,他现在一心守着张美丽,能用钱打发的事是最简单的了。 到商场里夏雪情就拉着他一口气买了好几个包,加起来十好几万,孔铭默不作声地都付了。等她买够了,他说送她回去。 可是车不是向着夏雪情住的地方去的。 夏雪情问他去哪。 他说去医院,看看张成新。 夏雪情不乐意了:“那边不是有看护嘛,我们去看也看不好他。” 孔铭没吱声。 已经化疗了几次的张成新头发早就剃光了,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很多,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非常憔悴。 看到孔铭和夏雪情来了,他看了夏雪情两眼,移开目光,抓住了孔铭的手,问:“美丽呢?” “她出国散心了,还没回来,”孔铭顺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平和地说。 张成新点点头,吃力地说:“散心好……散心好……这些年苦了她了……” 说着就要流泪,也不知是心疼女儿还是悔恨,他又说:“孔铭啊,你要好好对她……要是我不在了……只有你能照顾她了……” “我会的,”这些他比谁都知道,一想到她这种处境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就心痛。 夏雪情看不过去,插嘴道:“什么呀?我儿子都要和张美丽离婚啦!她都那么大了还要人照顾啊!?” 离婚的事张成新并不知道,听到这话大为震惊,呼吸都粗重了很多,忙问:“真的吗!……” 孔铭皱眉,反握住他的手:“爸爸,和美丽闹了点小矛盾,现在没事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张成新这才放心。 在病房又待了一会儿,孔铭才带着夏雪情离开。 一出来夏雪情就瞪着儿子,问他:“你和张美丽要离婚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本来就不应该结婚!” 孔铭冷冷地说:“我说过,我不会和美丽离婚,我们现在很好。” “你!” “还有,你以后花钱节制一点,我的钱还要养我的老婆和孩子,没有太多可以花在妈妈身上。” “孔铭!”夏雪情发怒,“你怎么这么对妈妈说话!你怎么变成这样!?” 她问他怎么变成这样,美丽也总问他怎么变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第五十九章 孔铭赶着回家看张美丽,叫夏雪情自己从医院打车回去,就算是这样他到家也挺晚的了。 张美丽早就洗好澡,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见他进门期待地向他这边看了过来。 “吃过了吗?”冰箱里还有很多吃的,现成的生的都有,如果他不能及时回家她也不会饿着。 她问:“我的手机呢?” 他走进厨房,惊喜地发现今天晚上张美丽自己炒了两个菜吃了,他把她没吃完的剩饭剩菜热了一下,全吃干净了。 她一直追问她的手机,他说:“等我洗完澡一起看。”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看着她,省得她做多余的事。 没办法她只能等他。 孔铭洗完澡后走下楼,张美丽还在看电视,她现在每天无聊的长毛,只有电视可看。 他一身湿气坐到她身边,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现在手机能给我了吧?” “坐过来。” 张美丽僵持了一下,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朝他那边坐了点……“啊……” 她一声惊呼,他把她拖到自己腿上坐好,双手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说:“就这么看。” 张美丽这才拿到自己的手机,两个人都沉默地等手机开机,可是男人平缓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让她身体紧绷起来。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 大学女生坐在男生的腿上,他安静地看她做题,如果有不会的,她不用转头就可以问到他。有时候他还很不老实,脸上风平浪静的,下面却在动手动脚,她要是恼怒地回头瞪他就会被吻个正着。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 孔铭轻轻地把她的长发拨到一边,露出小巧白皙的后颈,刚洗过的头发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叮叮叮”几声,手机终于开机了,张美丽心里轻松地呼了口气,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打开一看,除了个别来电,基本全是白澜锦的电话,这两天他一直在找她。 看到这么多未接来电张美丽有点不自在,孔铭正漫不经心地轻啄她的脖子,她定了定神,又打开短信。 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短信,白澜锦又给她发了几条: 在吗? 你回国了吗? 看到信息给我回个电话,美丽。 张美丽没来由地有点心虚,匆匆看了两眼就退出了短信箱,又打开自己的朋友圈。 果然孔铭给她发了一张去欧洲机票的照片,下面有一堆留言—— 余小圆:美丽玩的开心哦~~~心~心~ 段蓉阳:要死啊去玩不告诉我!!!给我带好货!!!我要X牌XXX,O牌OOO,H牌HHH等等等…… 这两个家伙…… 张美丽恨恨地关掉朋友圈,想了想,没忍住又去看短信。 她刚想给白澜锦回个短信,孔铭纤长的手指就伸过来按了取消键,他淡淡地说:“不行。” “我就想给他报个平安,免得他担心。” “不行,”孔铭把手机拿过去关了机,扔在一边。 “可是……”她还想争取。 他突然从后面勾下她睡衣的领口,有点宽松的睡衣很轻松就被拉了下来,露出她圆润的肩头,他凑过去轻咬。 为什么又这样……她赶紧想站起来躲避他,可是她屁股才抬起来一点他就顺势把手伸了进去。 被上下夹攻的滋味真不好受,她按住他一只手,轻喘道:“别……” 他的回答是捏住她的下巴深吻。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孔铭这天应家里要求回孔家吃饭。 主位自然是坐着他奶奶,她的左手边是孔铭的爸爸孔昭辉,孔铭坐在右手边,其他人在下面依次排开。 “你现在要对你爸爸那边多上心了,尽早熟悉公司事务,”孔老太太循循善诱,“你自己那块想办法淡出吧。” “我知道,”他点头,现在越宏集团还有孔昭辉坐镇,要用得上他的时候还早,不过早点介入总没坏处,至于律师所那边交给合伙人也好,卖掉也好,他会处理好的。 老太太又问:“你这些天在哪住?我叫佣人送过两次吃的去你那,家里都没人。” 他说:“可能是正巧没在家。” 孔昭辉的妻子王蕙欣突然出声:“你离婚的事怎么样了?” 下面有些亲戚发出吃惊的声音。 孔铭有点愣住,这事他从来没跟家里说过,她怎么知道的? 但他还是说:“我没有要离婚。” 老太太点点头:“不离婚就赶紧要个孩子,你和她都不小了……她人呢?”饭都快吃完了才想起来问这么个人。 “在家。” 王蕙欣说:“生不出孩子早点离了,她作为我们家的媳妇也实在有点拿不上台面,没背景没长相的。现在连孩子都没有,太说不过去了。” 孔昭辉大姐一唱一和,“对,孔铭你不用愁,我这儿有一大把千金小姐随你挑,到时候姑姑帮你找个好的。” 孔铭放下筷子擦擦嘴,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先走了,美丽还在家等我。” 等孔铭走了,孔昭辉才低声说:“妈……” “恩,你去查查。” 在开车回度假村的路上孔铭有些烦躁,他认为只要美丽能怀上孩子,他们的问题就能解决一大半,而且他算过她的危险期,那几天他格外努力。 可是现在不仅夏雪情成天找他麻烦,孔家给他压力,美丽还总拒绝他,他几面受敌,还一直强撑着。 回到家里张美丽还是跟他闹,说什么从没爱过他的谎话,又乱砸东西。他耐着性子哄她,到最后他本来就心烦意乱,忍不住又把人往床上带。 完事之后等张美丽睡了,他想了一下,觉得凡事做二手准备总没错,就出去打了电话给德正医院的院长,让他安排个精神科的医生过来。 打完电话他拿了台相机——度假别墅里总有这东西,到卧室里把她破坏的那些东西都拍下来。 等了一阵子医生来了,他自然是不认识,不过这不是大问题。 孔铭对那医生说:“你去看一下,给里面的人开个精神问题方面的证明。”他指了指卧室。 “可是,我还没见到人,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问题啊,”医生满腹疑惑,大半夜的被喊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又被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有什么病不能上医院看啊。 眼前长得精致的年轻男人听了他的话,递给他一张支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照我说的做。” 医生看了看支票上的金额,只能点头。 做完这一切,送走医生后,孔铭才感到稍稍安心下来,他回到卧室,像往常一样,搂着张美丽的腰入睡了。 第二天,张美丽一早就醒了,她一醒孔铭也跟着醒了,他总是这样,没她就睡不好觉。 他并没有动,他想多享受一会儿妻子在他怀中的感觉。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一个冰凉的锋利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 第六十章 张美丽闹了这么大半个月,神经已经非常紧张,昨晚孔铭又找了一个人来给她做检查,她装睡偷听他们说话,好像是要给她做一个精神方面的诊断。 她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不跟她离婚使出这种手段。 明明该看精神科的是他! 天蒙蒙亮张美丽就醒了,静静地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的轮廓比起少年时冷硬了许多,薄唇的唇角微翘,眉头舒展着,仿佛做了什么好梦。 她伸手轻触他左眼角下的泪痣,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他们现在这样,两人都不会快乐,只是互相折磨罢了。 他为什么钻牛角尖到这个地步,他为什么想不明白…… 床头柜上放着削水果的小军刀,她拿过来打开,刀尖在初阳的照映下发出凌厉的光芒,她把指尖放上去轻轻按了一下,刀很锋利,血丝顿时冒了出来。 看着孔铭的睡颜,张美丽不自觉地把刀放在他的左脸颊上,试探性地比划着。 她比划了半天,却没有使劲,直到孔铭睁开眼睛,他双眼清明,显然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丝毫不在乎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横在自己俊美的脸上,也许这时她捅他几刀他也不会躲。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她说,“你这张跟夏雪情相似的脸,真讨厌……” 他这张遗传自妈妈的脸,让很多女人着迷的脸,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不喜欢。 可是他却高兴,他说:“只是因为脸吗?” 张美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抓住她握刀的手,暗暗使劲,“只是因为不喜欢脸的话,弄花它没关系……” 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一道淡淡的血痕。 “如果这样你就可以不离开我……” “你发的什么疯!”她猛地伸手制止他的动作,把小刀扔到床下。 左脸上小小的划痕流出一丝血,他却不觉得疼痛,平静地说:“这样还不够吗?……我还可以……” “你还能做什么!?”她没来由地生气,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血,“你是想说整容吗!?这不解决问题!我们的问题不是这个!”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听。 张美丽倾身捏着他的衣服,还试图说服他,“孔铭……没有我你会更好……你别再固执下去了,放我走,也放了你自己……这些年,是我不好,我束缚了你,所以我不能错下去了……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你永远是夏雪情的儿子……我累了,你也累,这样勉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没有了我,你还可以找个很好的女人,过得轻松很多……” 他伸出一根手指,堵上了她的嘴。 她拨开他的手,痛苦地说:“我们这样……是不行的……” 孔铭顺着她的手把她拉倒在自己怀里,捏着她还有点渗血的指尖,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行……” 他也想过如果他不是夏雪情的儿子就好了,可是这样就不会遇见美丽了。如果妈妈没有做别人的第三者就好了,如果徐默没有发疯就好了,如果张成新没有生病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 她抬头看他的脸,“还在流血……” “没关系,”他笑了笑,却更像在哭。 然后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两人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孔铭脸上的伤口很细很小,很快就愈合了,只是还有一小道痂痕,脱落之后什么也不会留下。只是这样在脸上的小伤口,他很多下属注意到了,只在背后偷偷议论。 他的助理冯铃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得到他同意后推门进来说:“老板,外面有个姓白的先生找你。” 姓白……他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让他进来。” 话刚落音白澜锦不请自来,把门口的冯铃挤到一边去,自己闯进了孔铭的办公室。冯铃有点生气,为难地看了看孔铭,见他没什么表示,只好轻轻替他们把门关上。 没等孔铭说话,白澜锦就质问:“张美丽在哪里?” 办公桌后的男人低头处理手头上的事:“我以为你知道,她出国了。” “不可能!”白澜锦不像别人那么好糊弄,“她的爸爸现在生着重病,她出去三四天我信,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她不可能丢下她爸爸这么长时间自己跑出去玩!” “你想多了,白先生,”孔铭仍然没有看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哪里?”白澜锦急了,“我知道你们正在办离婚的事情,之前美丽跟我说过你已经同意签字了。即使她现在不是你的妻子了,你也应该关心她,而不是不管不顾!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美丽也是他叫的? 孔铭终于抬眼看他,冷声警告道:“这是我的家事,美丽现在仍然是我的妻子,我们也不会离婚,她永远安全。白先生,我觉得你没有权利管别人的家务事!” 孔铭是坐在办公椅上的,年纪也比白澜锦小了好几岁,此时白澜锦却发现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傻傻站在校门口等张美丽的青涩男孩,他的气场已经足够强大,连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 白澜锦不得不缓和语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美丽出国前我陪她选了一对耳钉,订的货前几天就到了,余款也从我帐上划走了,可是品牌店却一直打不通她电话,说是关机,只能找我。我也联系不上她。她很喜欢这对耳钉的,如果你见到她帮我转交给她。” 他把东西放在孔铭面前的桌上,不等孔铭说话就转身走了。 孔铭看着眼前蓝色的扁平方盒子,这个牌子他很熟悉,张美丽对他家的首饰有种偏好,他经常给她买。 打开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对镶着碎钻的珍珠耳钉,冬季的限量款,一个店只有三对。 他毫不留情地把盒子连耳钉一起扔到了脚底下的垃圾筒里,几万块钱的东西就这么给扔了。 孔铭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一样的盒子,盒子里有一对一样的耳钉。 这是他很早就买了打算送给她的,他看到它们第一眼就知道美丽会喜欢。 却因为离婚的事情一直没有送出去。 第六十二章 当晚孔家宅子里热闹起来。 孔昭辉几个姐妹带着家人都来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铺了满地,佣人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收完。 孔家很久没有新生儿了,况且这还是孔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子孔铭的喜事,大家不得不重视起来。虽然孔铭只是个私生子,但架不住老太太喜欢,更何况现在孔家就他这么一个独苗。 吃饭的时候孔老太太喜不自胜,一直说张美丽若是生了儿子奖什么什么,若是生了女儿又给什么什么。 大姑说:“看把孔铭乐的,这一晚上笑得比一年的份都多!” 孔铭笑着,露出两个酒窝,自己一直没怎么吃,专心看张美丽慢吞吞地吃饭。 她面前的菜堆得老高,全是孔铭夹给她的。 “这个鸡汤炖了一天,里面放了不少药材,上午知道美丽有孕就炖上了,”老太太让人盛了一碗汤给张美丽。 孔铭接过来,用汤匙舀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试过不烫了才送到她嘴边:“美丽喝一口。” 张美丽皱眉,想自己去拿碗,却抢不过他,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汤。 每年也有来孔家走动,她却像个透明人一样,跟在孔铭身边就好,没人管她,除了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怀孕,再也没别的话题。如今真的怀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再好吃的东西吃在嘴里都味同嚼蜡。 就像以前那个和张家格格不入的孔铭,现在角色反了过来,她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她每年去孔家仅有的那么几次都感到很不自在,他在张家那几年怎么坚持下来的…… 张美丽没滋没味地又动了几筷子,擦了擦嘴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上去休息一下。” 这里一直有他们的房间,他们今天一回来佣人把房间又布置了一遍,窗台上的花都是最新鲜的,房间里点上了让人安神的熏香。 但是张美丽一直不爱住,以往回来她尽量不过夜,吃过饭当晚就走。 孔家非常大,进了院门还要再开一会儿,沿路大片的绿植和花圃,每天都有花匠照料。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市区占这么大一块地,财力可想而知。可是就这么大一块地,只住了孔老太太、孔昭辉和王慧欣,还有就是雇的下人。宅子大归大,豪华却没有人味儿,张美丽还是喜欢她和孔铭自己那个不算大的公寓。 但现下没人问她愿不愿意住,她就被人按在这儿了。 张美丽离席孔铭也不吃了,跟着她走了。 老太太暗叹一口气,说话声音不大:“这孩子……” 张美丽楼梯刚爬了两级,就被孔铭从后面一把抱住,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往上走。 “你干什么,我自己会走,”她要下来。 “下次上楼用电梯,”孔家的屋里自备了电梯,毕竟上上下下五层也挺累人的。 简直不可理喻,她只是怀孕了不是残废了,“我就上二楼,不需要电梯。” 孔铭进屋把她放在床上坐好,半蹲在她身前,手放在她膝盖上,“美丽,你知道这个孩子的意义,我希望它平平安安的。” 她听着却觉得刺耳,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他不说话。 “因为那个我打掉的……”她艰难地说。 “美丽,”他打断她的话,“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你骗我,”她不信他那么豁达,“你为什么不恨我?” 连不想要小孩的自己想到那个孩子都很痛,他怎么会不介意。她还记得那一次她跟他说起这个秘密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刹那整个世界都黑了。 他笑得苦涩,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上。 孔铭永远也不会跟张美丽说那天晚上他开车回家的时候眼前模糊得看不清路,但就算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他还是想她给自己生孩子。张美丽说的那些他都懂,也许她离开他真的会轻松很多,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他就非她不可呢? 如果感情的事能那么简单就好了,如果一个人能说恨就恨,说不爱就不爱就好了。 即使孔铭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他还在坚持,也许某一天最后一根稻草就把他压死了,他却不知道是哪一天,是哪一根。 孔家办事速度惊人,第二天营养师、理疗师、专业看护就到位了,张美丽才怀孕两周,自己半点感觉没有,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 她好不容易从度假小楼出来,却又进了一个更大的笼子,这里可以上网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出门,就是时时刻刻有一堆人跟着,让自由散漫惯了的她难受极了。 她暗地里跟孔铭说想回家住,她甚至妥协说可以回她和孔铭的那个房子住,他只让她好好保胎,孔家有那么多人可以照顾她,他平时要上班不能时时陪着她,让她住回家他不放心。 张美丽出来以后还装模作样地又发了一条状态,表示她从欧洲回来了,她绝没脸说自己被自己的丈夫关了一个月。 白澜锦很快就电话她,问她是不是真的去欧洲了。 当年她结婚瞒他,虽然并不是有意。她和孔铭的事他是知道得最清楚的,这次她不想瞒他,又不愿说被关的事,只说早回来了,在家待了半个月,然后老实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 白澜锦难以置信,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你们不是要离婚,怀孕又是哪一出?” 她头疼,不知怎么回答他,他不知道自己打胎的事,自然不能理解自己现在这种不敢再打的心情,上一次她已经花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再做不来第二次,更何况孔铭看她那么紧。 白澜锦听她不说话,便不再为难她,只让她好好养身体,别胡思乱想。然后又问她耳钉收到了没有,之前他去品牌店拿了货早给孔铭了。 张美丽听了很生气,她当然不会以为孔铭给她的耳钉就是白澜锦那对,孔铭不是那种人。只是现在白澜锦订的那对去哪了? 她当晚就质问孔铭,为什么不把她朋友给她买的东西给她。 孔铭只说:“你不是有一对一样的了。” “这不一样,那是白澜锦给我买的,”她只是称述事实而已。 听到他耳里却变了味,他不客气地说:“那对我扔了。” “你怎么这样!?” “我早说过,我不喜欢他!”他声音大了点。 对,他早说过,在大学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就说过,那时因为怕她生气他忍了,因为刚谈恋爱他对她小心翼翼他什么都能忍,现在又是什么逼得他忍不了了呢? 迎上她探究的眼神,他无奈,上前抱住她:“美丽,你乖一点,我们好好的……” 第六十三章 两人就这么在孔家住下来。 由于现在他们住的没那么远了,孔铭每天中午都赶回来吃饭,然后再陪张美丽午睡一会儿。原本在家里吃午餐的就孔老太太和王慧欣两个人,孔昭辉偶尔回来吃,现在变成四个常在家吃的,孔家一下子热闹起来,可把老太太乐坏了,直说他们早回来住就好了。 张美丽住着倒没什么不习惯的,怀孕的缘故宅子里的人对她都很客气。老太太挺照顾她,常嘘寒问暖,王慧欣还跟原来一样,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张美丽尽量不招惹她。 又过了一个月,医院致电他们去做产检,照一下B超。 到晚饭的时候说起这个事,孔昭辉问:“明天什么时候去?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孔铭必须参加。”他很少管孔铭的事,因为孔铭不是个让人伤神的接班人,这次开口了说明这个会真的很重要。 老太太说:“早点去,正好做完中午回来吃饭。”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去吧,”张美丽只能这么说。 饭桌上孔铭没说什么,等回房间了,他说:“明天我陪你去。” 张美丽看他一眼,“真不用,你不到场你爸爸该生气了,产检我自己能去。” 可是这人第二天还是和她同时出现在医院门口。 他们前后脚出门,张美丽坐的孔家的车,她有点疲没注意周围,不知道孔铭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你不去开会了?”现在张美丽看见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这事他做的多了,完全不听人话。 他揽过她的肩,边走边说:“陪你做完产检再去。” 没成想在医院遇到熟人。 “美丽!”娇小的身影从前方窜过来,这精力十足的喊声一听就知道是谁的。 “小肥脸别蹦!蹦什么蹦!”一个很帅的男人大步跟在她后面。 张美丽默默扶额,陈初航陈大少对爱妻的昵称从小圆脸变成了小肥脸,这两人感情还真好。 余小圆冲过来抱住张美丽一只胳膊,她个子不算高,站在张美丽旁边只能作小鸟依人状,“好久没见了美丽,你怎么也在这?” “该是我问你这句话,你也来做产检的?”张美丽不动声色地把孔铭揽在她肩上的胳膊扫下来,让地方给余小圆靠。 脸蛋圆乎乎长得很可爱的女人突然两手捂脸,很小声声地说:“哎呀我不好意思说……” 陈初航替她回答:“我老婆怀孕了,才查出来,两个半月了。” 张美丽望天长叹,她这个闺蜜,这神奇的反射弧,两个半月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得迟钝到什么地步啊!不,这一对得迟钝到什么地步啊! “那你少活蹦乱跳的了,我真担心你,”张美丽自己还水深火热着,还有空操别人的心,“我才五周,今天第一次做B超。” “呀,那不是能看小宝宝啦!?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余小圆欢呼。 有好闺蜜在旁边陪着,张美丽挺高兴的,孔铭虽不太乐意也没说什么,陈初航表示在门口等他们。 张美丽躺在小床上,医生在她肚子上涂了东西,用仪器在上面轻轻地照来照去。 边照边指给孔铭和余小圆看:“你们看,这边……咦?……”她没说下去,又仔细地照了一遍。 “怎么了医生?”孔铭紧张起来,握住了张美丽的手。 医生乐了:“好事儿啊,你老婆肚子里有两个孕囊。” 孔铭和张美丽都愣住了。 这时余小圆突然智商上线了,大叫:“美丽你这是双胞胎啊!” 张美丽一下子就懵了,手被孔铭捏得死紧,她脑子里嗡嗡的。 一直到出来余小圆还在兴奋:“美丽好幸福哦,第一次就得个双胞胎,你老公好棒哦!” 陈初航脸都黑了,把她的脸拎出老远:“小肥脸你说什么呢?找死啊!” 和好友告别以后张美丽还是觉得不真实,她魂不守舍地被孔铭牵着走,被拉到他的车上。 孔铭细心地给她系上安全带,看了看她,终于忍不住激动地俯身抱住她,“美丽,我好高兴……” 她终于回过神来,冷静地说:“你去开会吧。” “我送你回家再去,”他的手机已经响了很多次,全被他按掉了,后来调成了静音。 “我坐家里的车来的,你去忙吧,”说着她就要下车。 他按住她,神色凝重,“美丽,对我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你和我们的两个孩子重要。” “你知道吗,这让我感觉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他怜爱地看着她的小腹,那眼神让她不忍。 她打掉那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现在是上天又给了她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孔铭开会迟到的事情让孔昭辉很生气,但得知张美丽怀的是双胞胎的消息让他很快消了气,只说以后不能这么胡闹了。孔老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在这样的家庭里子嗣是最重要的,这下张美丽更是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她不明白,别人生孩子也是生,怎么她就需要这么让人小心翼翼。 有天中午孔铭打电话回来说中午忙走不开,就不回家吃饭了。 这阵子他正式介入越宏的事务,他自己的律师所移交合伙人,有很多事情需要整理结清,忙得不可开交。 老太太不太高兴,说家里做了很多好吃的,他在外面吃得不好。 张美丽天天赖在家里都待烦了,想了想说,她正想出去走走,干脆她带饭过去给他吧,正好陪他一起吃。 孔铭的律师所她来过几次,里面的人都认识她,张美丽大大方方地带着饭盒走进去有人看到她就跟她礼貌地打个招呼,没人觉得奇怪。 路过孔铭办公室门前的位置,坐在电脑后面的那个助理还忙着没去吃饭,看见张美丽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个助理她记得,叫冯铃,在这里有一年多快两年了,名校毕业,能力是有的,家境好像还挺不错的,一毕业就开着名车来上班。 孔铭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个人,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记得特别清楚,这小姑娘对孔铭有意思她看得出来,自己也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一心想离婚,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 张美丽来之前没跟孔铭打招呼,给了他一个惊喜。怀孕之后她很少跟他闹了,整个人软了很多,应该是真的老老实实等着生孩子了。 第六十四章 孔铭没想到张美丽会带午饭给他,他桌上乱七八糟的,看到她进来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张美丽也不介意,小心地帮他把那些资料推到一边去,腾出一小块放饭盒的地方。 看到那一桌的文件,她不禁自嘲地笑笑,“看我,当年拼了命地考上N大,白读了四年,这几年在家待着都待废了。现在什么也不会,估计出去求职也没人要了。” 孔铭看着她把食盒一个个摆开,等她弄好了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好,说:“你不需要求职。”她只需要在家好好待着就行了,当初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即使他一无所有,就下决心要养她,他就喜欢她什么也不干被自己养着,这样让他感觉很安心。 她赶紧要站起来,“好好吃你的饭,这像什么话?” 他置若罔闻:“你吃过了吗?” “没有,”她被他按在腿上简直没办法。 “那我喂你,”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边。 推来推去菜汁都要掉衣服上了,张美丽只得张嘴吃了,她不懂这有什么情趣可言。 看她这么乖,他就忍不住高兴,搂紧了她的腰,轻声说:“美丽,我觉得好幸福……” “好想永远都这样……” 她缓缓把吃的咽下去,说:“好啊。” 没想到她答应的干脆,孔铭反应过来欣喜地捏了一把她的鼻尖,“是不是真的?” 这边两人正黏黏腻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门外推开了,张美丽进来的时候随手掩了一下门,没管关好没有。 “老板,你让我找的这份档案,”冯铃站在门口,看到他俩这样不知该不该进来。 她印象中的孔铭对人永远是疏离的,就算是在必要的人际交往中,他也时刻保持一定距离,从不对谁过于亲近。但是现在大白天的,而且是办公场所,他竟然让一个女人坐在自己的腿上,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看见她进来露出一点不悦。 “你去吃饭,下午再说,”孔铭没让冯铃进来。 张美丽看都没看她一眼,用手拣了块排骨喂到孔铭嘴里,“你不是最爱吃这个菜么?” “没你做的好吃,”他说。 “再好吃哪有你手艺好,”她漫不经心地夸他。 冯铃看没人再理她,只能悄悄把门关好。 吃完饭张美丽又被按着亲了半天,才放她走,孔铭叮嘱她早点回家,他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 张美丽想着出来走一趟也不容易,有些日子没见白澜锦了,打了电话给他,他正在自己的某家分店那边。 白澜锦的餐馆生意很好,不过他本来开餐馆就为了消遣,仅开了三家,客人排队排出一条街也得排着。 他这家分店处在闹市区,租了高层的顶楼,除了里面的正餐区,外面还辟了一大块地方做了露天的下午茶区。 现在下午茶的时间还没到,午餐又已经过去了,店里客人不多。张美丽找到他的时候白澜锦正坐在露天的小圆桌边,上面撑着巨大的遮阳伞,从高处向下望去,忙碌的人群像是搬家的蚂蚁,他自己悠哉游哉的,还真会享受。 看见张美丽来了白澜锦赶紧把手上的烟掐了,问她:“要喝什么?” “白开水。” “从哪儿来的?” 她老实回答:“孔铭办公室那边。” “我真想不通你,”白澜锦说,“你们又和好了?” “没办法,跟他来硬的他不吃这套,”说到这个她不禁心烦,看到白澜锦放在桌上的烟便伸手去摸,自从她被孔铭关起来她就没机会碰烟。 “恩?”男人率先把烟收好,“你现在不能碰这个。” “哦……”她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身体状况特殊,白澜锦居然比自己记得还牢,对于做母亲她还没有实感。 她又说:“我没想到离婚会这么难,孔铭油盐不进。又不能一走了之,我爸爸还要我照顾。” 白澜锦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现在不能离婚,等生完孩子再说。” 张美丽无奈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事:“说来巧了,上次我去医院做B超,看到余小圆了,她月份比我还大四周。这丫头太不靠谱,我真担心她怀孕期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她经常跟他提起这个闺蜜,白澜锦对这个人有印象。 “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白澜锦却说,“看过孩子了?” “恩,双胞胎。” 他愣了一下,笑道:“恭喜。” “没什么可喜的。” “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她不服,“你怎么知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小孩。” 他认识她也好几年了,这个女人嘴硬的功力可见一斑,其实她的心柔软的不得了,却被现实逼成现在这样,让人不得不心疼。 白澜锦不再反驳她,只说:“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有困难跟我说。” “谢谢你,”有一个人可以倾诉让她很感激。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张美丽本来胃口就不太好,天热更吃不下饭,眼见着比怀孕前还瘦了。 把孔铭急得不行,天天想办法让厨房给她做她爱吃的。 后来她妊娠反应也来了,吃一点就吐得昏天黑地,身上总发热,白天睡下去能睡一天,晚上又睡不好,把孔铭带着也睡不着。 这天晚上张美丽翻来覆去的,干脆悄悄坐起来。她没敢开灯怕惊动孔铭,可是身边的男人还是立刻醒了,打开了床头灯,低声问道:“美丽,又睡不着了?” 张美丽看他眼下都有点发青,劝他:“要不你去别的房间睡吧,我白天睡够了,晚上不睡没关系的。” “那怎么行?”他一个人睡更睡不好,坚决不同意。 她拿他没办法,便说:“我去露台上吹吹风,你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陪你,”他还要跟着。 “你……哎……”只能随他去。 初夏的夜晚风带着徐徐的暖意,月光落在孔家花园中间的喷泉上,水面波光粼粼,分外生动。张美丽静静地看了半天。 孔铭站在她边上,她不说话,他也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我今天去看我爸了,”她终于开口,“情况不乐观。” “我再想想办法。” 张美丽心平气和地说:“孔铭,钱再多都留不住人命的。” “今年清明我去给我妈扫墓了,我一想到她这些年一个人待在疗养院,死了还要一个人葬起来,我就……” 她的眼泪含在眼眶里。 “我觉得我真没用,我妈死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我爸现在……我还得眼睁睁看着……” “美丽,美丽,”他抱住她,“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知道孔铭好,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好一辈子,她真的怕了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开她这件事。 第六十五章 张美丽妊娠反应还是特别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孩子特别难怀,她每天看到那一桌子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反正吃下去就要往外吐,完全不想往嘴里放。 偏偏家里还给她请了营养师,按照最科学的方案给她调配一日三餐,不像那些普通家庭尽给孕妇胡吃海塞的,吃到最后孩子在肚子里长那么大难生,更多肉还长孕妇本人身上去了。 张美丽知道营养师没错,但科学不一定管用,她本来胃口就不好,有时候就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营养师这么一弄她也不好说什么,整天吃的没滋没味的。 这天周末,不少亲戚回家吃饭,在饭桌上孔铭和老太太轮流劝她多吃了点,张美丽刚吃下去没多久就感觉不行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强忍着。 “美丽你想吃什么跟厨房讲,”老太太看她怀孕后不但没胖反而还瘦了,不禁担心起胎儿的健康。 “恩,”她胃里正翻江倒海,只能简单应一声。 孔铭看她脸色不对,轻声问:“又想吐了?” 她点了点头,就被他拉起来,往卫生间带。 看到马桶她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弯下腰就吐了个干净,吐完感觉好了很多,孔铭早就用杯子盛了水等在旁边,指尖擦掉她眼角旁的泪花。 张美丽对着卫生间的洗手台漱口,说:“我之前跟余小圆通了电话,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同样是大龄产妇,她什么事也没有,好吃好喝的。我肚子里这两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孔铭从背后环着她的腰,头搁她肩膀上,从镜子里看她:“就一次,以后再不让你受这种苦。” 她想,他本可以让她一次苦也不吃,她也早准备好了一辈子不生孩子,他们俩这个状态,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变好的。 哪有什么以后……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还是那么俊美,有人说跟再好看的人结婚看久了也没感觉了,但是为什么有时她早上醒来看见他恬静的睡颜,可以看很久很久。 如果没有那个错误的开始,孔铭应该是完美的,他可以娶一个很爱他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而不是跟她这样的人在这纠缠不清。 张美丽真觉得自己是为他好的,她离开他,对两个人都好。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庞,孔铭抓过来,偏头轻吻她的手心。 “下午要睡一会儿么?”他问。 她回过神来,摇头,“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我想出去逛逛。” 于是两个人开车上了街,张美丽没想买什么,就没目的地走走逛逛。 “美丽,”段蓉阳大美人推开品牌店的玻璃门伸进一个头,“我在对面C牌,跟你挥了半天手你也没理我。”她又跟孔铭打了个招呼。 张美丽没想到遇上好友,放下手上的手表,说:“我真没看见,你一个人?” “我跟唐霖来的,我看中一个包你给我参考参考,”段蓉阳个子太高没办法挽她的手,只能揽她的肩,就跟情侣似的。 张美丽低头想了半天,才说:“我怀孕三个多月了。” 段蓉阳倒抽一口气,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孔铭,小声说:“我刚看见你们没好意思问,你之前不是要离婚的吗,怀孕什么鬼?你保密工作也做太好了。” “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进了C牌的店门,唐霖见段蓉阳揽着张美丽进来,对张美丽点了点头,说:“你们逛,我去门口跟孔铭聊会儿。” 唐家生意做得很大,唐霖祖上就是资本家,打仗的时候全家跑香港去了,等改革开放才回大陆,带了一大笔资金回来,什么好事都给他们赶上了。 他俩商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一起总有话题可聊。 段蓉阳又问:“那你跟他妈没事了?你怀孕他妈怎么说的?” 张美丽很久没见到夏雪情了,她去医院看张成新,一次也没碰上夏雪情。 她皱了皱眉,问:“你看中哪款?拿来我看看。” 段蓉阳见她明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好作罢,又说恭喜她怀孕,等孩子生下来她要做干妈。 张美丽尴尬地笑笑。 噩耗来的总是很突然的。 这天半夜孔铭的手机突然响了,张美丽觉浅,一下子就醒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孔铭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变了,张美丽紧张地看着他,问他:“有什么事吗?” “美丽,”他放下手机,艰难地开口,“爸爸要不行了。” 她知道孔铭说的爸爸是谁,他们结婚后他对张成新很快改口了,比喊孔昭辉还顺。 没有预兆地,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手脚并用地翻下床,随便找了一件衣服就往身上穿,一边穿一边哭。 孔铭走过来稳住她,说:“注意身体。” 她管不了那么多,大力推开他,“你走开!” 孔铭赶紧去穿衣服,追着她下了楼。 张美丽已经先一步拿了车钥匙,一路奔向车库,孔铭跟在她后面,心里难受得要死。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可是她还怀着孩子,身体本来就虚弱,现在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他怕她撑不下去。 孔铭快跑几步追上她,夺过她手上的钥匙,打开车门让她坐到车里,系上安全带,自己又坐上驾驶位。 张美丽哭得浑身发软,两眼看不清,一遇到红灯就不停地说:“快点,快点。” 孔铭心里也急,但这时张美丽已经乱了,他不能再慌,他只能不停地安抚她,一路向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她还要再跑,没办法他只能打横给她抱起来,快步向住院部走去。 张成新此时意识已经很模糊了,靠毅力吊着最后一口气,才等来女儿。 张美丽一被孔铭放下地就扑到他床前,哭道:“爸爸!” 他已经找不到女儿的手,摸了半天,张美丽主动握紧他的手,泣不成声。 张成新又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一开始女儿和这个男人结婚他是担忧的,他觉得他们身份复杂,孔铭条件又那么好,能不能好好爱自己的女儿,能不能对她一直好。 到现在看来,张美丽没有选错人,孔铭对她的感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眼神游移地看着他们,对女儿的愧疚,心疼,他只能用微微用力的手掌传达给她。 孔铭蹲下来,扶住张美丽的肩膀,搂紧她,郑重地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 她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一直哭,企图用苍白的言语留住自己唯一的亲人,“爸爸,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但是受尽病痛折磨的爸爸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第六十六章 张美丽又想起妈妈去世的那几天,她赶到疗养院的时候徐默已经走了,她一个人哭得那么无助,哭到最后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但她还是得让自己清醒起来,处理妈妈的后事。 现成的墓地不好买,她花了很多钱买了一块好地方,而且买的是夫妻墓。 她默默看人把徐默的骨灰下葬在右边,墓场的人把墓碑上徐默的名字描成红色。 左边那块,上面的名字已经已经刻好,却还没有描红。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周围偷偷长出的小野花上,清风吹过引起一阵轻微的抖动,充满生机。 可是已去的人再也醒不过来。 她在妈妈的墓前跪了很久很久。 从徐默发疯的那天起,她的内心就充满仇恨,她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孔铭,和他恋爱,和他结婚,仗着他的宠爱和夏雪情作对,到徐默死去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后来她想跟孔铭离婚,他不同意,她本可以一走了之,又因为爸爸的病情不得不留在原地。 现在爸爸也走了。 她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都相继离开她,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活成这样,她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可还是活得这么糟糕,她不开心,还拖累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错的无辜的人,两个人都不开心。 张美丽想着这些,哭得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她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可是做过的事永远不可能再回头,她必须接受现实。 她感受到有一个坚实的胸膛靠在她的身后,而现在这正是她最需要的东西,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两手勾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怀中。 而他紧紧回抱着她,不停地轻抚她的后背。 “地上凉,”这么说着他把她抱起来,托着她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她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等到天蒙蒙亮了,医院的人进来轻声询问:“还有没有家属要来了?” 孔铭说:“没有。” “那我们把人抬去太平间,过三天殡仪馆会来接走,”医院的人公事公办地说。 孔铭点点头,同意了。 张成新被抬出去的时候张美丽完全不敢去看,在孔铭怀里缩成一团,眼泪又不停地掉下来。 一直到天大亮,她哭累了,靠着他的胸膛两眼呆滞,大脑里一片空白。 孔铭的手机响了一次,是孔家的电话,他接起来,平静地说:“美丽的爸爸昨晚刚过世,我们半夜赶过来的……恩,早饭你们先吃,不用给我们留……事情办完我们会尽快回去的……她没事……挂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有高跟鞋的声音噼啪噼啪地从老远的地方就传过来,吵得人心烦。 张美丽身体微微一滞,不由得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孔铭把她从自己身上放到沙发上坐好,推开病房门向外看,果然是夏雪情。 他眉头轻蹙,赶紧反手把门关紧,走向夏雪情,把她往反方向带。 “你干什么呀?天一亮我就赶来了,”夏雪情还挺冤,她作为配偶昨晚接到医院电话,因为太晚了她就没来,早上起了个早过来的。 孔铭说:“人已经抬走了,你看不到。” “这医院,怎么不等等我呀?”夏雪情吵吵嚷嚷的。 “你小声点,”他口气不怎么好,“你先回去,等出殡我通知你。” 白跑一趟,夏雪情不太高兴,但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 孔铭回到病房,张美丽正缩在沙发的一角,轻声问:“她走了?” “恩,”他坐到她身边搂过她,“你把你奶奶的电话给我,爸爸的后事我来办。” 她倾身把手搭在他肩上,含泪的眼睛盯着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孔铭的岳父过世,白事本可以做得很大,但孔铭知道张美丽现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人情琐事,只通知了张家人和一些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孔家人出于礼貌也出席了。 即使办的比较简单,送葬的豪车还是排了很长的一队,殡仪馆的花圈一直堆到门外。 这排场让孔铭派车从小城市接来的张家人挺有面子的。 夏雪情早几天就打电话问他出殡的事,他跟她说是六号,其实是五号。 这事他没跟张美丽说。 张美丽当天早早就起床,选了一身黑色套装,画了个淡妆,细细地把头发盘起来,耳朵上戴了那对白色的珍珠耳钉,她本想穿黑色高跟鞋,想了想还是穿了软软的平底鞋。 见到亲戚朋友们她很平静地一一招呼着,这几年她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算起来很久没见这些人了。 她和孔铭的变化都是巨大的,看到现在的孔铭那么英俊挺拔,风度翩翩,事业有成,那些亲戚直说她嫁得好。 奶奶拉着她的手哭了好一会儿,她冷静地安慰老人。 方晨也来了,一个人来的,没带着她死心塌地跟的那个不靠谱的混混,看上去她过得并不好,但还是出了礼钱。 张美丽把钱退回去,只让她自己保重。 余小圆中学时候见过美丽爸爸几次,见到叔叔英年早逝,她怀着孕,肚子已经显出来了,在那哭得很大声。 一直到下葬的时候,张美丽都没看到夏雪情,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如果在这时看见那个女人,她担心她会绷不住,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她一直绷着一口气,装得自己优雅大方,过得很好,她不能在这种场合出丑。 但是看到张成新的骨灰盒放进那块和夏雪情的墓碑在一起的墓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刺眼,悄悄转过头去不想看。 孔铭站在她旁边,默不作声地,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张美丽一滴眼泪也没流,不管别人暗地里怎么说她没良心,她还是很礼貌地把宾客一一送走。 忙了一天,两人都很疲惫,却并没有回家,孔铭开车带着她又回到了焚化张成新的殡仪馆,等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拿出一个骨灰盒交给他们,还说:“你说你们这事,狗骨头不好弄啊!” “麻烦你了,”孔铭之前早就打点过了,还是从钱包里又抽了几张大钞给了那人。 张美丽接过那个骨灰盒,抱得紧紧的,又和孔铭一起去了一个墓园。 徐默的墓地和今天张成新下葬的那个墓地不在一处,孔铭也没问她买在哪儿了,直接就开着车到了地方, 张美丽看着她抱来的那个骨灰盒放进徐默旁边的那块墓里,又有人把墓碑上的张成新三个字描成了红色。 这些事都做完,她默默地烧着纸钱,并不管旁边的孔铭。他也蹲下来和她一起烧。 “美丽,别哭了……”他擦掉她挂在颊边的泪。 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哭了,她还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一定是烟太大了把眼熏着了。 纸钱烧完,她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才发现孔铭也跟着她磕了三个。 她并不希望他这么做,他没有必要做到这样的…… “走吧,”张美丽抹抹泪,扯了一个笑脸,“你饿吗?我好饿。” 他跟上她,揽着她的腰,“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你还记得我们学校门口那个烧烤摊吗?夏天最适合吃烧烤喝啤酒了,”见他要反驳,她赶紧点住他的嘴,“我就吃一点点,不要告诉营养师。” 孔铭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笑笑,更加拥紧了她。 如果背叛妈妈就可以换来她一次笑颜,他愿意一直背叛下去。 第六十七章 炎炎夏日,怀孕真是件特别辛苦的事情,稍微动一动就一身汗。所幸张美丽妊娠反应已经过去了,胃口也变好,正式步入长肉阶段。 她现在见到酸的东西就忍不住咽口水,还特别挨不住饿,一天能吃五顿。 身体营养一跟上,气色也变好了,她本来养尊处优的,皮肤保养的非常好,现在更是白里透红,脸上就像打了腻子,白的发光。 不过她还是特别犯愁,这天晚上洗完澡照着镜子捏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我这脸好像圆了。” 纯属杞人忧天,张美丽就不是易胖体质,现在她肚子已经显出来,由于是双胞胎还比别人都大些,不过从后面看完全看不出是个孕妇。 不像余小圆,陈初航现在已经改口叫她小猪脸,把她气坏了。 孔铭走过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胖点好,你原来太瘦了。” “什么意思?”她转过头去瞪他,“你是说我手感不好咯?” “这个……要摸了才知道……”他顶着很无辜的脸,手上却没干好事。 自从张美丽怀孕以后他俩都没做过了,好不容易忍过头几个月,孔铭现在一下都经不起撩拨,而且美丽最近好乖,比他们热恋的时候还要乖,对他也特别好。 张美丽都被搁床上了,连忙按住他,脸红扑扑的,“不行……” “不行?”他手还放她下面没打算拿开。 她眨了眨泛着雾气的眼,艰难地说:“等……生完再说……” 孔铭喉头抖动了两下,不情不愿地抽出手,重重地亲了她两下,“好。” “我要喝水。” “我去倒,”他翻下床走出去。 等孔铭倒了水回到房间,张美丽正喊他:“孔铭,快打个电话给我,我手机找不到了。”她满床找手机。 孔铭指着她,好笑地说:“那你手上拿的什么?” 她看了看手上,懊恼地把头埋进枕头,然后抬起头问他:“我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笨了,老忘事。”要不怎么说一孕傻三年呢,张美丽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都不太够用了,想不了事。 孔铭把水杯给她,“慢点喝。” 等她喝完水,他把她按着躺好,自己也睡到边上去,抚弄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笨点才好。” 这样她那小脑瓜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只用想着他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美丽,我们是不是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看过啊,”她说,“我们以前不是看过很多电影么。” “我说的是大荧幕那种。” 张美丽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还真没有和他一起去外面看过电影,应该说,他们就没怎么约会过。她对这事不热衷,当年他也不懂,毕业后就结婚了,他又一直忙于事业,谁都没有提过约会这种事。 她问:“家里不是有放映室么?你想看什么?” “不要那个,唐霖给了两张首映式的票,我们一起去吧,”他绕了一大圈才说出真正目的。 “恩……让我考虑考虑,”张美丽还卖关子。 她笑着看他,“你是不是特别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 “想,”他回答得很干脆很坦白。 她打了哈欠,翻过身,“我困了,睡了。” “美丽……”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逗你的,”她复又张开眼睛,眼眸清明,“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不管孔铭在人前多精明能干,她总觉得他还是傻呼呼的,也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他们还和从前一样。 电影首映式这天,孔铭准时把张美丽从家里接了出来,一起到了展会中心。 这个片子是个爱情喜剧片,专门赶在七夕节上档,吸引情侣观影。由于影片宣传到位,主演有话题性,现场早早就有大批媒体记者等着了,电影的主创均到场,唐霖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该片最大的投资方,需要他简单讲两句。 张美丽他们的位置在正中间,最适合看电影。不过首映式前面有一段冗长的热场和提问环节,她百无聊赖地坐那走神。 “帅哥,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这时有个软绵绵的女声在她右边响起,张美丽抬眼一看,是段蓉阳。这丫头今天素面朝天,披头散发,短袖短裤夹脚拖,左手爆米花右手冰淇淋——她还真是认真来看电影的。 张美丽看她这打扮就知道她在跟谁置气呢,段蓉阳的心思特别好猜,她心情好就精心打扮一番艳光四射,不高兴了就随便穿穿,满脸写着“我不高兴”。 这电影首映式虽说不是什么隆重宴会,好歹是个社交场所,到场的人基本正装出席,张美丽这个孕妇也穿了套装,她就这么打扮来了,简直任性。 “你又是怎么了?”张美丽看着段蓉阳大小姐一屁股在自己身边坐下,问她。 “吃吃吃,”段蓉阳把手上的冰淇淋递给她,草莓酸奶口味的。 张美丽一闻那味儿就受不了,就着她手挖了一口,两个女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一个冰淇淋球。 孔铭在旁边说:“少吃点,太凉。” 冰淇淋吃完了,段蓉阳才说:“这个片子唐霖把我流放穷山沟里待了一个半月,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 张美丽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作死,“你又怎么他了?” “什么叫我又怎么他了,明明是他虐待我!”段蓉阳不服,“我不过就是用我自己的钱投了部电影赔了,关他什么事?” 张美丽心想她的钱还不都是唐霖给她挣的,靠她自己花的速度赶不上挣的速度,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她:“那你为什么非要投那个片子?” “就……帮朋友……”段蓉阳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一脸心虚样。 “男朋友吧?” “分了分了早分了,”段美人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拿爆米花往张美丽嘴里塞。 这时台上的提问环节已经接近尾声,电影快开始了,段蓉阳的右边本来坐着个女的,又换了人。 新来的男人两条长腿交叠,偏过头问:“你怎么不坐自己位置?” “第一排看个屁,”段蓉阳讲话也不客气。 唐霖也不跟她生气,呵呵两声,又问:“你怎么来的?” “地铁,我现在油钱都没!” “当初你砸锅卖铁投那个烂片我怎么跟你说的?” “我乐意,我高兴!”段蓉阳打他的手,“我最后一点钱买的爆米花你还拿,你还是不是人?” 张美丽被这两人闹死,只能祈求他们赶紧凑成一对不要再祸害旁人,她无奈地往孔铭这边靠了靠,孔铭很自然地展开胳膊把她带进怀里。 电影开始了,看了一半唐霖又说:“你看这个角色,这个造型你设计的霸气是有,那种工于心计的感觉没体现出来。” 段蓉阳用爆米花砸他,“少说两句会不会死?” 一直到电影结束,段蓉阳和张美丽他们亲切告别后,气哼哼地坐地铁去了。唐霖也不管她,自己开车回家。 张美丽看着他俩简直了,明明住一起的,别扭成这样。 她无奈地对孔铭说:“下次我们自己买票看,不受这份罪。” “恩,我看看最近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下次,不是马上。” 他说:“对我来说就是下次,我们以前都没有怎么约会过。” “所以说是补偿我咯?” 孔铭捏她下巴让她抬起头,缠绵地亲了一会儿,“是补偿我。” 张美丽赶紧看了看四周,说:“停车场你也……” 他把车后门打开,把她推进去,欺身而上,声音低沉,“还有这个,也要补偿我。” “不是说好的生完再……”她还试图抗争一把。 “没说好,”他耍赖,“我轻点……” 过了一会儿张美丽气喘吁吁的,眯着眼说不出话,孔铭舔了下下唇,问她:“真的要我轻点?” “你混蛋……” 张美丽觉得自己错了,这个人一点都不傻,混蛋的要死。 第六十八章 张美丽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医生劝她平时多走动,有助于生产,她也挺乐意的。 有天段蓉阳约着逛街顺便喝下午茶,张美丽调侃她:“你现在有钱了?” “嘿嘿,唐霖借了我一张卡,”段蓉阳恬着脸,美滋滋的。 这两人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张美丽也摸不透。 她陪着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满足了段大小姐的购物欲后,两人就在附近的一个英式茶馆喝下午茶。这个茶馆门口有几个桌子,撑着阳伞,这天不算很热,外面阳光很好,于是她俩就坐在了门口。 段蓉阳这阵子被缺钱给憋坏了,好不容易放肆一把,兴奋得两眼冒光,手舞足蹈的,讲着讲着她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了,对张美丽说:“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孔铭的妈?” 张美丽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胳膊,那男人手上大包小包的。 果然是夏雪情,张美丽想太阳怎么突然这么刺眼,她默默戴上墨镜,想当没看到。 “你爸不是才走吗?她怎么就……”段蓉阳还没心没肺地往她心口扎针。 “张美丽,果然是你,”想躲没躲过,夏雪情已经站她身后了。 她敷衍道:“真巧啊。” 段蓉阳看着她们,心想好歹也是婆媳关系,讲话这么夹枪带棍真的没问题吗? “我有事跟你说。” 张美丽冷冷地说:“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夏雪情拽她,“你给我过来。” 高个大美女一下子站起来,伸手去拦,“干什么!?你小心点,她还怀着孕呢!” 夏雪情眼睛扫了下张美丽的肚子,更气了,问她:“是不是你不让我参加你爸葬礼的?” “这话从何说起,”张美丽说,“你自己不来。” “葬礼明明是五号,孔铭告诉我是六号,结果我就没赶上。” 张美丽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夏雪情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那是你们母子之间的问题,跟我没关系。” “把自己摘的真干净,”夏雪情牙尖嘴利,“要不是你在背后唆使,我儿子能骗我?” 张美丽腾地站起来,摘下墨镜,双眼直视眼前的女人,厉声说:“一个连我爸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的人,现在有什么资格说没赶上葬礼!?葬礼对你来说重要吗?你不就想在葬礼上宣示你的地位吗?你不爽去找孔铭啊,跟我喊什么喊?” 她拎起包,不想再跟这个人废话,抬腿要走。 夏雪情当然不服,猛地从她后面拉了一下想把她留下,本来张美丽才站起来还没站稳,被这么一拉又坐回去了。 可她没能坐到椅子上,椅子带了她一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阳太大了,晒得她眼晕,张美丽茫然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间站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太难堪了,即使她生活得很好,要什么有什么,可是这一刻仍然难堪得让她不敢面对这个世界。 段蓉阳怒了,走过来一把推开夏雪情,弯腰去扶张美丽,“美丽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我又不是故意的,”夏雪情看情况不妙,甩下这句话就拉着那个陌生男人走了。 张美丽被扶着站起来,定了定神,“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她真感觉不到什么,幸好刚才那椅子在中间挡了一下。 “我送你回家,”段蓉阳搀着她,显得被吓得不轻。这种丢人的家务事被好友看到,让她挺不好意思的。 一路上大美女还为她打抱不平:“我说你受这份气干什么?嫁给谁不好。” 等她们到孔家门口,车刚停稳,张美丽这边的车窗就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一看是孔铭站在外面。 段蓉阳没好气的开锁,趁着男人打开车门伸进来给妻子解安全带的工夫,跟他说:“刚才在街上我们碰到你妈了,她把美丽推了个跟头。” 孔铭看着张美丽,很紧张地问:“真的?我们去医院。” “我摔得不重,不用去医院,”她下车和好友告别,若无其事地走回家。 他跟在她后面,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对不起……”他只能这么说。 她没说话,自顾自在前面走。 他快步走上前去拉住她,“美丽,你别不理我……” 从以前就是,他宁愿她和自己吵架,也不要不理他,他最怕的就是她不理自己。 “孔铭,你没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对不起的地方,”她低着头,淡淡地说,“你没错……” 他抱紧她,说:“你不要生我气……” “我没有生你气,”她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那我们去医院看看。” 她仍拒绝:“我不去。”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能让你们出一点事。” 结果她拗不过孔铭,还是被带到医院检查一番,还好胎比较稳没出问题,不过还是被医生说了一顿。 两人晚上躺在床上张美丽还在埋怨他:“我就说没事了,你非要折腾我。” 这话刚说完,感觉肚子里一动,她不禁“啊”了一声。 “怎么了?”孔铭低头看她。 她羞得脸都红了,小声说:“他们踢我……” “真的?”他笑了,露出两个酒窝,“我听听。” 孔铭把耳朵贴在上面,听里面的动静,不过两个小家伙又安分了,半天没再动。 他仍是轻轻地抚摸她的肚子,喃喃道:“这是我的孩子……” 过一会儿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额头,“美丽,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不解。 “谢谢你给我的一切……”他笑得还是那么好看,让她不禁伸手轻抚他的脸。 “我今天不怪你是因为,”她出神地抚过他眼角的泪痣,“你是我孩子们的爸爸,我想通了,只要我以后尽量不和你妈妈接触,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 他欣喜地按着她的手,十指交缠,“真的吗?” “真的。” 第六十九章 夏天孔家花园的花开得很好,特别到了傍晚,张美丽经常去纳凉,比待在屋里吹空调舒服得多。 这天她照常去花园溜达,碰到了正在侍弄花草的孔老太太。 “奶奶,”她打了个招呼。 “恩,”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你预产期快到了吧?” “还有六周,”医院那边要求她提前两周就入院。 老太太点点头,“很好,我快要抱重孙子了。” 早前做B超医生就告诉他们应该是两个男孩,这让孔家人对她这一胎更加期待,毕竟一来就来两个男孩子,这在他们家是从来没有过的。 连平时少言的王慧欣也总谈起她怀孕时候的事,不过她说着说着就会流泪,老太太特别不喜欢她讲那些事。 “我偶然听说之前你跟孔铭提离婚,那么现在你还想离吗?”老太太突然问。 这个问题让张美丽愣了一下,拿不准她的想法,一时没有说话。 老太太叹了一声,摇摇头,“当初孔铭不跟家里知会下就跟你结婚,后来你提离婚他又做了一些偏激的事,那孩子性子太倔。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再怎么折腾,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其他我不管。” 张美丽探究地看着这个看似慈祥,实则城府很深的老人,过半天才说:“我知道了。” 老太太手上修剪着枝叶,用闲聊的口气说:“孔铭作为我们家的继承人,我是很喜欢的,就算他没了一个女人,我也能保证他过得很好。你明白吗?” 这件事不需要她告诉她,她早已明白。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踏过草坪的脚步声,张美丽扭头看去,是孔铭下班回来了。 “奶奶,晚饭准备好了,”孔铭走到她们身边,揽过自己的妻子,对孔老太太说。 老太太拍了拍沾着土的手,“知道了,你们也快点来吃饭,别饿着我的重孙子。”说完就提着工具箱走了。 孔铭低头亲了下还在发呆的张美丽,笑道:“你也听到奶奶说的了,快走,我儿子要吃饭。” 她抬眼看着满脸幸福的孔铭,忍不住踮起脚,回亲了他一下,然后不管瞬间傻掉的男人,转身就走,“走吧,我饿了。” 张美丽入院的时候,余小圆已经为陈家生了个儿子,不过据说过程比较惨痛,把陈初航吓坏了,现在天天恨不得粘老婆身上,二十四小时盯紧。 余小圆还在医院做月子,张美丽待产,两家病房靠得很近,这让她俩挺开心的。小圆基本只能在床上躺着,张美丽就总去看她,两人白天靠在一起聊天看电视逗小婴儿,晚上孔铭下班来了,病房里经常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家医院的病房是套间式的,外面有一个厅,里面才是孕妇睡的地方,陪护人员的床都不小,浴室很宽敞,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晚上孩子早早睡了,余小圆在床上躺着闲的发慌,提议道:“我们打牌吧?” 陈初航手上正拿着个苹果在削,眼见果肉都要削没了,他还是切了一块塞余小圆嘴里:“给我好好待着,打什么牌?” “打吧打吧,我无聊死了,”余小圆眨巴着大眼跟老公撒娇。 陈初航最吃这套,很没有原则地答应了,让孔铭和张美丽来陪玩。 张美丽其实也挺无聊的,不过她还是反复问了三遍:“真的要玩吗?” “怎么,怕了?”陈初航挑眉。 张美丽想起余小圆的牌技,表示呵呵。 他们玩的梭哈,陈初航说:“我们玩小一点,一百起下注。” 余小圆汗,“一百算小吗?” “别担心,老公给你挣个包包,”陈初航拍着胸脯保证。 张美丽又表示呵呵,孔铭默不作声地洗牌。 结果毫无悬念,孔铭和张美丽赚了一个包包。不是陈初航不努力,有余小圆那种拖后腿的老婆,这一晚上他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他看到余小圆那沮丧的样子,还是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快睡觉,等下半夜我儿子醒了有你受的。” 张美丽乐呵呵地回到房间,对孔铭说:“他俩感情真好,真不容易。” 孔铭不服气地说:“我们感情也很好。” 张美丽笑了笑,没吱声。 到睡觉时间孔铭把灯关了,爬上张美丽那张病床。 “这床比家里的差远了,”她说,“你不用天天来陪,我预产期还有几天,没事的。” 他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说:“睡吧。” 房间里寂静了一阵子,张美丽轻声问:“孔铭,你睡了吗?” “没有,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想跟你聊聊。” 他顿了一下,“聊什么?” 她问:“你有想过我生下孩子之后的事吗?” 他没说话。 在黑暗中她看不到他,但是张美丽能感觉他在盯着自己,很专心地在听她说话:“我想过……” “我觉得,我们还是该领个离婚证。” 孔铭呼地坐起来,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别急,”她也坐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早说过,我觉得我们结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我不想和你保持婚姻关系了。” “美丽……”他急着想反驳她的话。 “嘘……”她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让他听自己说下去,“但是我不想离开你,就算我们没有那一纸证书,我们还是夫妻,我们可以一起抚养孩子长大,和以前一样住在我们的家里,一切都不会有变化。这样你能接受吗?” 他不理解,“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爸妈过世给我打击太大了,你妈和我也一直相处不好,这种婚姻让我不自在,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她在诱惑他,“离婚了我也不会离开你,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复婚,也许不会,但让我们有一个新的、正确的开始,好吗?”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 “美丽,”他说,“我不知该不该信你,之前你说过,你一直在骗我。” 她两手圈住他的脖子,问:“你爱我吗?” 这句话并不需要说出来,但他还是很干脆地回答:“我永远爱你。” “你爱我,却不信任我?” 孔铭知道她在激他,他怕自己会再一次受骗,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开口要求,“吻我。” 她慢慢地凑过来,在他唇上点了一下,微笑着问:“你同意了吗?” 他拉过她,给了她一个绵长的深吻,然后抱紧她,“你保证不骗我。” 张美丽笑得无奈,诚恳地说:“我保证。” “让我考虑一下。” 第七十章 张美丽的要求,孔铭一直没有回应她,她也并未再提,跟他还像往常一样,甚至看上去比以前更恩爱。 现在孔铭全家上下都在等待新生儿的到来,孔宅专门把他们俩旁边的那个房间重新装修成了儿童房,蓝色的墙面,里面堆满了婴儿用品和男孩儿玩的玩具。那些东西满坑满谷的,包括他们自己买的,再加上亲戚朋友们送的,房间里根本塞不下,佣人还收了好些进了仓库。 医生根据张美丽的情况让她顺产,孔铭从预产期前两天就开始焦躁不安,整日守在她身边。 她让他不用这么紧张,她孕后期一直遵医嘱注意运动,想来对顺产应该有帮助。他工作一直很忙,能推掉一切应酬每天准时回来陪她已经很不易,这下连班都不去上实在不合适。 孔铭置若罔闻,带着笔记本在病房里工作,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她的情况。 张美丽绕到他身后,看他正在看几份简历,问他在干什么。 “公司要给我配一个特助,HR总监筛选了几个人给我,有内调的,还有外聘的,”他说。 “你倾向哪种?”张美丽搭着他的肩,她知道这个岗位要求不低,一般来说不但需要名校毕业,熟练掌握两门以上外语是最好不过,并且需要具备一定的法律知识,外形也不能太差,毕竟需要跟着上司出去应酬。 孔铭思索了一下,说:“内部调来的不可靠,我想要一个外聘的,不过这样就导致经验不足的问题。” 她起了几分兴致,拖过笔记本,点开一份简历,“我来帮你参考参考。” 他也由着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张美丽脱离职场已久,对这些并不专业,看了几份华丽的简历后,孔铭就笑着去拿本子,“还是我来看,你去休息。” 话说着张美丽点开了下一份简历,简历上照片里的女人他们俩都认识。 张美丽自言自语地,“是她……” 孔铭也没想到冯铃也应聘了,而且还入选了,不过她本身简历很优秀,有海外名校文凭,精通英法两语,出身优越,还持有一堆有分量的证书,除了年轻了一点,其他条件都很好,难怪人事总监会留下她。 他自己入伙的那个律师所已经移交合伙人,也有员工跟他透露过想跟着他的意思,孔铭确实带了两三个人进越宏,但不包括冯铃。 冯铃跟了他两年,说实话,工作能力很出色,有超越她这个年纪的老练,而且有着女孩独有的细心,比起男助理来让他各方面更省事,孔铭走的时候她什么表示也没有,没想到默不作声地应聘了这个岗位。 张美丽细细地看了这份简历,对孔铭说:“条件确实很好,难怪能当你的助理。” “她资历太浅,”孔铭实事求是,“这跟律师所的助理性质不一样。” “熟悉的人总归比新人更好相处,”张美丽笑笑,“如果你心里没有目标人选的话,让她试试也无妨。” 他最终还是参考了她的意见,比起其他人选,冯铃确实比别人更清楚他想要什么。不过考虑到她资历问题,让她先从业务部门干起,熟悉业务后看表现决定是否晋升,冯铃欣然答应了。 张美丽的阵痛来的很自然,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想到这陪伴了她九个多月的两个孩子将要呱呱坠地,她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 孔铭紧紧捏着她的手,紧张地看着她流着汗的脸,她等开指还没能被送入产房,只能在床上忍着痛等待。 “没事没事,”这时她还安慰眉头已经皱成一团的孔铭,她回握住他的手,“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事,你不要忘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坚持她的想法,他的心隐隐作痛,直视她因为疼痛泛起水雾的双眸,说:“你发誓不会离开我。” 她嘴唇发白,一直强忍着不呼痛出声,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我发誓。” 他看着她,仿佛在思索她说的是真是假,这时护士说:“可以进产房了。”接着就有人来抬她。 孔铭摸了摸她满是汗的额头,轻声说:“我爱你。” 孔家顺利添了两名男婴,名世然、世嘉,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所幸孔铭把大部分人挡在外面了,要不然张美丽刚过了生产之苦就会各种礼物淹死,况且很多人她根本不认识。 但是她的罪还没受完,她的奶少的可怜,这点她一点都不意外,徐默生她的时候也没奶,她就是喝牛奶长大的。催奶的时候又是一番折磨,把她疼得直哭,孔铭先忍不了了,说别弄了,没有就算了。 张美丽想了想两个孩子,还是坚持下来了,不过还是不够两个孩子的需求量,还得奶粉配合着一起喝。 她自认不是喜欢小孩的人,直到孩子出生前她还在怀疑自己能不能给他们足够的母爱,不过看着那么小的婴儿就要因为她奶水不足喝奶粉,她居然难受得又要哭出来。 孔铭没去管两个孩子,家里早派了保姆来带着,他看着美丽难过的眼神,安慰她:“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她撑起上身钻进他怀里:“对不起……” “不怪你,”他拍着她的背,“我等这天太久了……” 从小时候开始,他跟着妈妈从一个出租房,搬到另一个出租房,他就很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有温馨的家的孩子们。后来妈妈跟了美丽的爸爸,他有了一个小小的书房。但他仍不满足,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个家里有他爱的人,还有他们俩的孩子,他会给家人撑起遮风挡雨的羽翼,相对的,他们也不会离开他,他们会一直陪着他。 一开始他只是这么幻想着,心中并没有实体,在和美丽相处的过程中他渐渐发现她就是他要找的这个人。他想和她组成家庭,想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而美丽也确实接受了他,和他结了婚,但她一直不肯生孩子,他怕惹她不高兴也没有勉强她。结婚几年张美丽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她经常去看她妈妈的事他都知道,他还瞒着她给那个疗养院捐过款。在她和他妈妈的关系上,他一直如履薄冰,他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她们的矛盾,也无法化解,他只能对她好,一直对她好,想着也许美丽有一天能放下仇恨,一心跟着他。后来她对他提出离婚,他觉得很委屈,他都对她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离婚,难道之前几年他对她的那些好什么都不算吗?于是他干了不理智的事,把她骗到小洋楼里强迫她怀上自己的孩子,最糟糕的是,他竟然觉得那些日子真的很开心,知道一回家就能看见她,让他很有安全感。 如今她终于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也对他许诺不会离开他,他很满足。可她为什么还是要离婚呢?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能理解,但他并不认可,在他的认知中,唯一能做他的妻子的人就是她。为什么她却这么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但是他知道她已经被他逼得太紧了,他知道她不想生孩子,还是逼着她生了孩子,他知道她不喜欢住孔家,还是逼着她在孔家住了好几个月。如果她要的只是解除婚姻关系,其他一切都不会变的话…… 孔铭知道自己在下一个赌注,也是他最冒险的一个赌注,他还是下了。 这次,他把一生的信任,都压上了。 孔铭瞒着家里,和张美丽签了离婚协议,他手上自有的,他能动用的所有财产都给了她,孩子也注明了一人一个。 他想表达自己的诚意,他给了美丽那么多,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回报。 即使如此,在签字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很久,她不催他,也没有签字,静静地等待。 “美丽……”他想说还是算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怕过,他怕输,怕她还是在骗他。 “我等你想清楚,”她不急,走过去抱住他,“我只是想过的开心一点。” “和我离婚你会开心一点吗?”他问。 “也许会,”她坦承道,“会比现在好一些。” 签字的时候他很用力,差点划破纸张,好不容易写完那个他写了很多年的名字,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看着离婚协议,这个让他无比抗拒的东西,也许签了它他们俩会好一点,也许不会…… 张美丽看见孔铭的眼里闪烁着泪光,他抬起头,恳求道:“你不要骗我。” 她说:“我不骗你。” 她这辈子已经说了很多谎话,少说一个,也不值得被宽恕。她只是希望,很多年以后,他能发现自己是真的为他好。 就像张美丽所承诺的那样,那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变化,作为新生儿的父母,就算家里有很多人帮他们,他们仍然忙碌着照顾婴儿,而且是两个闹腾无比的小东西,忙得不可开交。 很快两个孩子满月了,张美丽早已出院住在孔家,得知孩子的满月宴办的非常大,她当天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出席。 孔家没有人知道她已不是孔铭法律上的妻子,而且她甚少出席这种社交场合,那种场合往往让她疲惫不堪,她宁愿装病躲在家里,也不愿意去。 当天孔家的人全部出去了,家里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佣人,张美丽在儿童房里收拾孩子的东西,收着收着,她停下了手,突然站起来回房挑了一件素净的衣服就出了门。 办满月席的酒店门口停满了豪车,张美丽走进去,发现孔家今晚包了一整个酒店,名人富豪济济一堂,场面非常壮观。 孩子正由孔老太太和王慧欣抱着,恐怕两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已经被人观赏了无数遍。孔家两父子忙着应付来道贺的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 她站得远远的看着,想起她和孔铭结婚那天,只是两人牵着手去拿了个结婚证,没有仪式,也没有人祝贺。 不过也有好事,当晚孔铭给了她一个婚戒,虽然很朴素,但让她不得不感动。 她还记得戒指上面刻的字——立下此生的承诺。 可惜那个戒指被她一时冲动扔掉了,她后来怎么找也没找到。倒是孔铭,左手依然戴着属于他的那枚婚戒。 想起往事张美丽不自主地微笑着,她知道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像孔铭一样对她这么好的人了,所幸她并不打算再找其他男人。 张美丽偷偷在现场看了几眼,就自己回去了,晚上她睡得很早,孔家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她还没有睡熟,房间门被打开了,接着她就感到旁边一沉,略带酒气的气息靠过来,他轻轻唤她:“美丽,你睡了吗?” “没有,”她迷糊地睁开眼,看了一下时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恩,你不在我好无聊,就先走了。” 他最近把她看得很紧,就怕她会跑了似的。 “你喝酒了?” “一点点,”孔铭酒量其实不错,而且他很节制,从来没喝醉过。 “哎,我好像快一年没有碰酒了,还有烟也是,”她叹道。 “可以给你尝一点,”他凑上来撬开她的嘴唇,唇舌之间带着笑音说,“烟就算了,趁机戒了。” 她想想也是,点点头:“好的。” 他喜欢这么乖的她,每天回家看到她还在那里让他好安心,也许美丽这次是真的没有骗他。 两人在孔家待了半年,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家,张美丽很久没回这个家了,一时间开心得不得了。 虽然这个家是孔铭开了律师所后赚了一点钱按揭买的,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可以住上比这好得多的房子,但她还是选择住在这里,这里的陈设大到家具小到茶杯花瓶,都是她一点点添置起来的,她喜欢这个小家,而孔铭也没有特别想换房子。 带着两个小孩儿回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孔铭和张美丽收拾了一天,到晚上累得都动不了了。 “终于回来了,哈哈,”张美丽躺在地毯上,喘着气说,“在你家快把我憋死了。” 孔铭笑着拉她:“儿子哭了,起来。” 就这么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有天张美丽突然说:“孔铭,你知道过两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想了一下,露出两个酒窝,“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就是她毕业的那天,他们一起去领了结婚证。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没有结婚证,但他觉得他们还是跟结婚一样,没有改变。 不过往年他要过这个日子的时候,都被她各种借口拒绝了,为什么今年突然提起? “你居然还记得,”她说,故作神秘地说,“那天不准加班,准时回来。” “为什么?”他偏过头问,“要给我惊喜吗?” 她点点头,却并没有笑,“恩。” 第七十一章 孔铭这辈子永远不敢回忆的那天,过了几年他偶然梦到,仍然会心有余悸地从梦中惊醒。 他还记得那天在他出门前,张美丽主动走过来给他系领带,那认真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抱住她,很高兴地说:“今晚我一定早点回来。” “恩,”她说,“你准时下班就行了,不用太早。” “美丽准备了什么惊喜?”他有点心急,期待地问,“可以透露一点吗?” 张美丽顿了顿,替他整了整衬衫的领子,说:“你回来就知道了。” 他笑了,亲了亲她的唇,“等我,我也有惊喜。” “恩……”她有点心不在焉,可是当时沉浸在幸福中的他并没有感觉到。 那天他一整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满脑子都想着她,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不管还有多少工作没做完,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公司。 下班的路上他还去花店取了他早就订好的花,那是一束漂亮的百合,他觉得这种花跟她很像,恬淡、优雅,乍看算不上惊艳,但相处久了便会爱上她。 自从有了孩子后美丽就越来越温柔了,他们离婚后她对他真的很好。特别是最近,她经常会看他看到发呆,他问她怎么了,她则会害羞地颔首,那副样子总让他忍不住去吻她。 美丽说今天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他也有惊喜要给她。 想到这里孔铭不禁微笑起来,下班路上的堵车让他感到焦急,不自觉地用指尖点着方向盘,他想快点回家看到她。 这份喜悦一直延续到孔铭进家门的那一刻。 那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他雀跃地推开家门,喊道:“美丽……”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发现家里没有开灯,一室寂静。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手上的百合花不由自主地掉在地上,他想着“不会的,不会的”,把家里找了一遍。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卧室里也没有。 更让他害怕的是,卧室里那个原本应该睡着两个孩子的小床,此时只剩一个孩子了。他认得出来,那是离婚协议书上属于他的那个孩子,双胞胎里比较小的那一个,叫世嘉。 哥哥世然呢?美丽呢? 也许她带着世然散步去了,因为世嘉还没有睡醒所以没带出去,他这么安稳自己,拨通张美丽的电话。 可是传来的却是关机的提示音。 孔铭快步走到更衣间打开门,里面少了一个旅行箱还有一部分她的当季衣物,浴室里的水池台上,也有一些护肤品不见了。 他觉得浑身冷的可怕,脑子里乱成一团,不可能……美丽不会这么对他……她跟他保证过,她跟他发过誓……她说过不骗他的…… 她说过不离开他的…… 孔铭走回婴儿床旁边,世嘉还在里面睡得正香,他还小,对一切还一无所知,他的妈妈今天早上还抱着他,还温柔地亲他的胖乎乎小脸蛋。 世嘉还睡着,就被自己的爸爸抱起来,草草用一条小毯子裹好,接着就被带出了家门。 孔家这一晚上也是鸡飞狗跳,孔老太太吃完晚饭,正要回屋休息,她的孙子孔铭就冲进了家门,把孔世嘉塞在她的手上。老太太看到他眼眶红红的,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一回事,他又跑出了家门,开车飞驰而去。 孔铭去了张家那座小别墅,他和美丽定情的地方,之前张美丽重新装修的时候换了门锁,不过他瞒着她另配了一副钥匙。 也许是美丽又跟他闹别扭了,自己带着世然回娘家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这个小别墅也并未点灯,可是他还是期望着能在这里找到她。 他打开门,环视没有一丝人气的房子,他呼唤她,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哽咽:“美丽……美丽……” 楼下没有,楼上卧室没有,书房也没有,到处都找不到她。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她跟他信誓旦旦,跟他柔情蜜意,早上她还很乖巧地和他亲吻,怎么会一转身就变样。 孔铭在空空的屋子里茫然地站了好久,末了咬了咬牙,开车离开。 他想起他和美丽还有好几处房产,当然现在这些都是她的,也许她躲到那些房子里的某一间也说不准。 他想,只要他能找到她,他就原谅她这么吓他。 一直到凌晨,孔铭才疲惫地独自回到了家,他的脸一片惨白,那漂亮的双眸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掉在家门口的花束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向文质彬彬的他狠狠地踢开了它,失魂落魄地走进卧室,重重地坐到床上,打开了床头灯。 孔铭这才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仿佛在嘲笑在外面奔波了一晚上的自己。 他已经虚弱得抬不起胳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抖的不像话,艰难地打开了那张纸。 对不起. 是张美丽的字迹,只有这三个字,在这三个字后面有一个墨迹扩大的黑点,可以看出写字的人用钢笔在纸上点了很久,也许是不知道后面该写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写。 他吃吃地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被骗了一次又一次还是选择相信她,而享受着他全部宠爱的那个女人,心里只是想着怎么离开他。 她对他的温柔都是假的,她对他的亲近也都是假的,也许正如她所说,她爱他也是假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留下她,还是没能留住这个人。 这一瞬间孔铭真的很想杀死这么痛苦的自己,为什么他要是夏雪情的儿子,为什么他要爱上她,为什么他要非她不可。 如果这里面有一项可以不是,他就不会这么痛不欲生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被她扔掉的那枚婚戒,那天她刚扔出窗外,他就立刻去捡了。即使当时她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他还是想着有一天能重新给她戴上这枚戒指。 本来今天他是想向她重新求婚的,他想对她说,他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以弥补他们过去那么多的遗憾。 可是张美丽,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亲手扼杀了这一切的可能性。 第七十二章 白莫今年初三,快中考了,就读于越宏中学,成绩过得去,直升本部高中不成问题。他妈想把他接美国去上高中,这小子拽拽地说:“我走了我爸怎么办?孤家寡人一个,可怜巴巴的,等大学再说。” 他家离越宏高中有点远,他平时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这天白莫回到家,白澜锦正叼着烟在厨房做晚饭,他本来不会做饭,干了餐饮这行后跟店里厨子学了两手,做出来的东西还行,能吃的水平。 见儿子回来,他从厨房里探出个头,说:“快去洗手,我好了。” 白莫把书包扔沙发上,上楼换了件衣服,然后下来从包里往外抽换洗衣服,情书带得噼里啪啦掉一地。 “哦,又有了,”白澜锦见怪不怪地上前捡起一封打开,念道,“白莫同学,你好,我是……” “啧!这又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白莫见脏衣服和信混在一起,这些女孩子居然偷翻他的包,愁得直皱眉。 白澜锦拍拍他,“没办法,当我的儿子是要有这点烦恼,我当年情书也是一筐一筐地收。别管那些了,快来吃饭。” 父子俩边吃饭边看体育频道,上面正在放NBA得分集锦,白莫问:“把美丽姐送走了?” “怎么说话呢?”白澜锦挑眉,“我是你爸,怎么就叫她姐?” 白莫坑着头笑了两声,“那这么多年你也没把人家变成我妈呀,美丽姐是比你小不少,我叫姐不对吗?让我说你什么好,守了这些年,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去美国,真无私。” “小孩别管大人的事,”白澜锦被白莫这个半大小子说的挺没面,瞪了他两眼。 吃完饭两人各干各的事,白莫正长身体,特别这一年,抽条抽得特别快,眼看着要突破一米八大关,他睡得早,十点不到就上床了。到十一点多白澜锦也洗洗睡了。 他刚睡下没多久,家里门铃拼命地响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白澜锦疑惑地从床上爬起来,就下个楼的功夫外面院子里又啪地一声玻璃砸碎的声音。 “爸,”白莫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谁啊?” 白澜锦对他挥了下手,说:“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走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看到地上一地的玻璃碎片,仔细辨认是个洋酒瓶子,一点水渍没有,喝得空空的。估计是大晚上不知哪来的酒鬼发酒疯,路过他家把酒瓶子扔进来了。这一瓶洋酒灌下去得疯成什么样啊? 门铃还在锲而不舍地响,铁制的院门被敲的哐哐的,这么晚了这些声音就显得特别刺耳。怕影响周围邻居白澜锦赶紧去开门。 没想到深夜扰民的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在他印象中,孔铭永远都是看上去很冷淡的一个人,天大的事摆在他面前他都能镇定自若,面不改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红着双眼,满身的酒气,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美丽去哪里了?”孔铭领带都扯乱了,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个扣的衬衫领口打开着,他管不了这些,揪着白澜锦问。 感觉到揪着他领口的手微微发抖,好像只要他说出否定的话这个男人就会崩溃一样,但白澜锦还是很残忍地回答:“我不知道。” 孔铭看着他,似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白澜锦也冷静地直视他的双眼,不避不让。 衣领被松开了,孔铭翻身靠在他家门边,绝望地闭上眼。 白澜锦看了看停在他家门口的车,问:“你喝这么多开车来的?” “她去了一个小国,”孔铭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但她的目的地并不是那个地方,她在那里转的机。” 眼里含着泪,他自言自语似的,“我找了她一个星期,查不到她最终到了哪里。” 孔家再有钱有势,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孔铭也有办不到的事。张美丽那么纤细的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他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坐了十来个小时的飞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再从那个国家转机到其他地方,他不确定她要转几次机,而她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逃离他。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如果你知道她在哪,告诉我,”孔铭仍抱着希望。 白澜锦仍说:“我不知道。” 张美丽要走的事情,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而且他早就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是帮凶。她的签证、机票、住宿等等,都是他帮忙搞定的。 那天孔铭去上班还没多久,白澜锦就去了张美丽家,张美丽正在收拾行李。 他看她只拿了一个中号的行李箱,问:“你就带这点东西?” 她说:“我还要带世然,行李太多走不了,缺什么到那边再买。” 这时世嘉被哥哥没轻没重地拍了一下,哇地哭了,张美丽放下手上的事,把他抱在手上哄,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世嘉就咯咯地笑了。 白澜锦见她对着正笑得开心的孩子发呆,心中不忍,说:“你还是别走了……他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妈妈。” 张美丽沉默了许久,说:“想做他妈妈的女人很多,我走了,他很快就会有新妈妈。” “那孔铭怎么办?”白澜锦看得出孔铭对张美丽的感情,但他们俩不适合在一起也是事实。 她淡淡地笑了,“他会忘了我的,我们从认识起就没有分开过,所以我说要走,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等我走了,就算一个月、两个月可能他会不开心,但过了一年、两年,总会放下的,毕竟……”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张美丽长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继续收拾东西,白澜锦帮不上忙,转身去逗两个孩子。这两个小家伙长得一模一样的,眉眼跟他们的爸爸很相似,若是穿相同的衣服,白澜锦也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但张美丽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边带孩子们玩,边说:“纽约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一下机就有人接,那个人是我以前在美国上学时的校友,是个华裔,跟我关系很好,我每年去美国都会和他聚聚。所以你有什么事找他都没关系。” 她终于收拾好了行李,把行李箱拖到门口,说:“今天我叫孔铭准时下班,他六点下班,大概六点半就能到家,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走吧,他是很守约的人,不会变卦的。”张美丽并非真的想给孔铭什么惊喜,只是因为国际航班要很早就到机场,她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而除了白澜锦之外没有可靠的人,于是她把白澜锦喊到家里来帮她看孩子直到孔铭下班,而叫孔铭准时回家不过是担心白澜锦走了没人照顾孩子。至于他误以为她是想给他惊喜……走到一这步,长痛不如短痛,她知道她这么误导他会让他很生气,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些了。 白澜锦点点头,“恩,到时候我找个地方待着看他回来了再走。” 她站到他跟前,很诚恳地说:“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也走不了。” 看着这个让他心疼的女人,他不禁把她拥入怀中,“我更希望你不要走。” 而她只是伸手用力地环住他的后背,给了他一个拥抱,“对不起……” 张美丽已经留了一张字条给孔铭,对眼前这个男人,她只能表示自己最真挚的感谢,和不能点破的歉意。 她临走之前,白澜锦拉住她,说:“到那边给我电话,如果太累,发个信息就好。” “好,”她又一次亲了亲小世嘉的脸,轻声说,“再见。” 白澜锦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他真的很乖,看着妈妈离开只是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咿咿呀呀地叫着,流着口水吃自己的小手。 即使知道这一切的事,他仍什么也没有透露给孔铭,张美丽好不容易离开这个地方,她说,她前面三十年是为父母而活,这一次,想为自己活一次。所以,他什么也不会说。 白澜锦转身去了屋里拿了烟和打火机,等他回来的时候,孔铭已经靠着墙坐在了地上,两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他抽不抽烟,蹲到他身旁,给了他一支,孔铭一声不响接了,白澜锦叼了一支在嘴上给自己点着,也给孔铭点上。 吸了一口之后,白澜锦斟酌着说:“我想,她应该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才走的。” 孔铭忍下喉间咳嗽的冲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希望我过得好……” 张美丽和他离婚并且带走一个孩子的消息很快孔家都知道了,孔老太太大发雷霆,直说这个女人太可恶,走了就罢了,居然带走孩子。 她还指着自己的孙子说他傻,被一个女人骗了,张美丽要走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为什么他和她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不跟家里商量,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孩子。 直到那时孔铭才知道她离开是早有预谋,而自己的家人早就识破她的意图,却不点破,只让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还做着长相厮守的美梦。 第七十三章 所有人都觉得孔铭变了,原来他冷归冷,到底还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如今他仍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却像是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机械地运行着早已设定好的步骤。以前他尽量不加班,能不去的应酬也都推掉,就为了准时回家,现在他成了一个工作狂,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当然成果是斐然的,他掌握局势的能力已经隐隐有超越他父亲孔昭辉的趋势,而其雷厉风行的作风甚至有当年他爷爷的风范,这让孔家很满意。 外界传说他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两人相识多年,感情很好,那个女人甚少露面,很少有人认识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不声不响地离婚了,孔铭还多了一个儿子。他也只有在面对这个儿子的时候,那张冰冷的脸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 那个小家伙今年已经两岁了,长期跟着他的曾祖母一起住,作为孔家未来的继承人,可谓千万宠爱集一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这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居然一点也不熊,很他爸爸一样天生带着优雅的气质,有涵养懂礼貌,更让孔老太太爱不释手。 圣诞节这天孔铭打电话回家里,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 孔世嘉抓过电话,喊道:“爸爸!回!来!”他讲话还不利索,基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电话里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他很耐心地哄他:“爸爸工作忙,你要听太奶奶的话。” 这孩子打小就没了妈,特别依赖这个爸爸,可惜他爸爸一周只有三四天回孔家住,还有其他几天不知道住在哪里,孔老太太偷偷查过,他不在公司,也没回他自己家。她想着孔铭若是睡在哪个女人家那再好不过,当初她这个孙子失去妻子时候那种绝望的表情还让她心有余悸,她只希望他能早走出来,给世嘉找个新妈妈,不要把感情浪费在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人身上。 让孔老太太安心的是,这两年孔铭一次都没提过那个女人,在孔世嘉面前也从来不讲他妈妈的事,看样子是放下了。 今天金涛地产的王总好不容易约到越宏集团的现任总裁孔铭谈合作,恨不得请他吃金砖,在五星级酒店订了VIP包间,那上的菜全是稀罕物,酒在窖里存了三十年,当白水一样灌,暴发户作风一览无余。 金涛这边出动了几个能人干将,谈生意拼酒都是一把好手,孔铭也带着人,自己倒是很克制,基本不参战。他带来的这些人其中还有一名女将,就是他的助理冯铃,冯特助别看年纪不大,非常精明能干,业界传说是孔铭带了多年的得力助手。 酒桌上真真假假过了几十招,酒饱饭足后王总意犹未尽,必须安排男人之间那点事,以拉近自己和孔铭的关系。 这么想着王总大掌一拍,安排司机,“小赵,你今晚负责把这位美女送到家,我和孔总还有节目,你不用来接我了。” 听到这话冯铃一愣,她何等聪明,很快便反应过来。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孔铭一概没有搭理,心下想着这个王总实在低俗,张口就要替孔铭挡回去:“不用了,我们老板……”她在律师所的时候就一直老板老板地叫,到越宏这个称呼也未变。 “冯铃,”孔铭打断她的话,说,“你先回去。” 冯铃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淡漠的男人,她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么说意味着什么,急道:“老板,你这是……” “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班,”他说完这话,便不再看她,穿上大衣和王总走了。 年轻的女助理呆站在原地,从心底往外冒着寒气,她还记得孔铭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男人,当年他那个妻子每次来公司,她都能看到他专属于那个女人的宠溺和柔情。当年初入社会的她对那样普通的女人不屑一顾,直到这时冯铃才知道她的能量有多大,她在的时候,能把一座冰山捂化,她走了,孔铭又冰封了自己,还变成了一个让人不认识的人。 冯铃提起包追到走廊上,看着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却没有立场去阻拦他。明明是可以让所有男人都快乐的事,她却觉得他是在糟蹋自己,而他们都知道,不管他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那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 不管身边还有别人,她站在那里默默地哭了,她打心里嫉妒张美丽,她爱慕这个男人这么久,迫使自己不停地提升,这样才能赶上他前进的步伐。而那个可恶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那么待在原地,就能让他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A市的深冬一向是湿冷的,白家早早开了暖气,白澜锦窝在沙发上拨通了一个远洋电话。 “MerryChristmas,美丽,”他嘴角挂着笑,对电话里打着招呼。 “MerryChristmas!”电话那边是她兴奋的喊声,听上去她刚参加了一个很棒的party,“我知道你会打电话来的,我去朋友家吃了晚饭,和他们喝了点酒,刚刚才到家。” 听到她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的笑容更大了,“世然怎么样?” “哦!他和那家的小朋友玩的很好,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我在给他洗澡,”张美丽开了免提,手忙脚乱地和自己家的皮猴子过招。 她还有好事要跟他分享,“听我说,你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新工作,我本来不报希望地去面试了,没想到成功了!这是一家旅游公司,我负责亚洲这边的业务,公司里也有中国人,能时不时说母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恭喜你,”白澜锦也很高兴,“之前你在便利店做收银太辛苦了,工作时间也不固定,是该换个正规的工作。” 听到这话,张美丽皱起了秀气的眉毛,“你怎么知道我在便利店上班的?”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白澜锦懊恼地按住额头,承认道:“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你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孩子,住租的房子,还要去上早晚班的收银员工作,我就……” “你就拜托你朋友给我工作?”张美丽替他说了,“我到这里才一年多,学历不被承认,又没有工作经验,我只能找到那样的工作。你不需要这么帮我,真的。” 这是因为如此白澜锦才不放心她,他一想到原来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张美丽去做那种工作,虽然她住的地区多是中产阶级,治安不错,但他还是担心她被人欺负,担心她过得太辛苦。 “好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节日的氛围让她心情很好,领了白澜锦的好意,“我猜如果我告诉你我想在这里买房,你不会飞过来帮我挑房吧?”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说:“我马上订机票。” “哈哈,够了,相信我,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她好不容易搞定了手底下的小子,“不说了,我哄世然睡觉去了,晚安。” “晚安。” 意犹未尽地收了线,白澜锦感受到她那从心底透出来的那种快乐,觉得当初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本不是适合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就应该放一片更广阔的空间让她去翱翔。 而那个人,他经常通过各种媒体看到他,他已经彻底从当初那个青涩单纯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他看上去过得很好,把越宏集团经营得有声有色。 这样的结局,正是她想要的,再好不过了。 正如她说的,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其中一方走了,也许一个人会悲伤一阵子,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放下的。 深浅是A市最纸醉金迷的会所,里面有很多漂亮的女人,她们每天应付着各种有钱人,可以说什么样的男人她们都见识过。 常来光顾的王总熟门熟路地来了,让她们眼前一亮的是这个暴发户旁边的那个俊美无俦,面如冠玉的男人,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女人痴迷。 王总装模作样地开了一个包间,叫领班带了一排姑娘进来,他热情地对孔铭说:“孔总,你看哪个好,随便点,随便点!” “你看吧,”孔铭并没有看这些或妩媚或冷艳或性感的女人们,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红酒。 这种豪门世家出来的人,到这种场合还端着的,王总见的多了,等下进房间看他还假正经不,于是他就指了几个女的。 风月场合的女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迫不及待一边一个坐到孔铭身边,想像往常一样靠上去,却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弄得只敢老老实实给他倒酒。 王总倒是玩的很嗨,酒又喝了一轮,跳够了唱够了摸够了,要上正餐了。 他偷偷拍了拍跟着孔铭的女人的屁股,说:“伺候好了哥哥给你包红包。”女人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女人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即使没钱,陪这样的男人过一夜都值了。 进了装修奢华的房间,她娇声娇气地说:“老板要洗澡吗?” “不用,”房间里开了空调,他进来后衣服也未脱,坐到了床边沙发上。 “那我洗个澡,”女人转身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他还坐在那个单人沙发上,室内的灯光是昏暗暧昧的,泛着微微的红光,照在他那张有种禁欲感的脸上,更让人想看看他产生欲望时是什么样子的。 女人对自己的身材有信心,只裹着浴巾,扭动着柔软的腰肢靠近他,看到他还穿着那件剪裁精细的大衣,里面的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一个,她伸出手,慢慢地解开一个扣子,接着是第二个,然后…… 他挡开了她的手。 这个从一进来就甚少说话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给了她一张大钞,说:“去买包烟。” 客人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她见得多了,她听话地进浴室穿上了之前穿进来的衣服,出去买了一包烟,没忘了带上打火机。 回到房间,女人半蹲着,抽了一支烟送到他嘴边,帮他点着了,刚要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他又开口了:“出去。” “什么?”她不是没听见,她是以为听错了。 他从钱包里点也没点,随便抽了一叠钱扔给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出去。” 客人不愿意,她也没办法,捡了钱打开房门走出去,回身关门的空档,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眼里闪烁的光芒。 张美丽已经走了一年零两个月。 一开始他想着,只要她回来,他就原谅她,后来他想,只要她回来,跟他说句话,他就原谅她,再然后,只要她回来,亲亲他,抱抱他,他就原谅她。 可是没有,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这次跟着金涛地产的老总来这种地方,孔铭是赌着气的,他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为什么别的男人都可以左拥右抱,他还要一直等她。这种事,他只和她一个人做过,可是她这么一走了之,也许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和别人做。 可是他办不到,他只要一想到身边的女人不是张美丽,他就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恨死这样的自己了。 在这年的圣诞节之夜,孔铭回到了张家,这一年多他经常来,房子里被他打扫得很干净,因为他要住。 现在他根本不敢回自己家,那个地方让他很害怕。回孔家也总是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总被噩梦惊醒,他不得不偷偷地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只有回到这个地方,在他和美丽当年甜蜜过的这张床上,他才能睡着。 孔铭把脸埋进枕头,上面仿佛还留着她的发香,缓缓地闭上眼。 “圣诞快乐,美丽。” 第七十四章 小梨花幼儿园是A市最好的幼儿园,师资力量雄厚,双语教学,设施精良,连食堂的大厨都是从米其林星级餐厅高薪挖来的行政主厨。入这个幼儿园需要通过资产认证,而且必须有人推荐才能获得入学资格,可想而知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家庭背景个个不容小觑,每次开学生家长会就跟开政商军三界联会一样。由于入园标准严苛,每一届的学生都不太多,只有五个班,每个班十来个人,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班级很好管理才是。 可是今天C班的班主任姚妙妙老师很发愁,因为她班上的陈小帆小朋友又欺负孔世嘉小朋友了,孔世嘉小脸憋得通红,要哭不哭的样子让老师们心疼坏了,她不得不打电话给两人的家长来解决问题。 没多久陈小帆的父母就来了,他的妈妈余小圆娇小可爱,爸爸陈初航英气逼人,是非常登对的一对。余小圆一见到姚老师就连忙赔礼道歉,直说孩子又调皮捣蛋给老师添麻烦了。陈初航转头瞪着儿子,问他为什么又惹事。 小男孩皱着浓眉,瞪着大眼,觉得特委屈,指着坐在旁边眼泪汪汪的孔世嘉说:“我想用我的车跟他比赛,他不跟我玩,还把我的车推的远远的!” 陈初航一看地上,简直车祸现场,他儿子的玩具车架在孔世嘉的车身上,一副你不跟我玩我也不给你玩的霸道样。 孔家的小子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每天老老实实坐着,老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人很省心,就是不太合群。不像他儿子,恨不得在幼儿园里成立帮派,他是帮主,副帮主就是一个将军家的小孙子。 不过这事总归是陈小帆不对,他拍了一下儿子,说:“去给孔世嘉道歉。” 余小圆也推了推孩子,“快去,听话。” 这边陈家正进行思想教育呢,孔世嘉的爸爸也来了,作为一个单亲爸爸,园里不少老师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姚老师红着脸跟他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气质清冷的男人听了没什么表示,冲孔世嘉招招手,小男孩就喊着“爸爸”扑上去了。 陈小帆还是挺怕自己爸爸的,撅着嘴扭扭捏捏地上前,说:“对不起……” 陈初航站在后面抱着臂,严肃地说:“大声点。” “对不起!” 孔世嘉缩在爸爸身后,还是有点不高兴,但是爸爸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给点反应,他只好小声地说:“没关系……” 这下余小圆松了一口气,把儿子抱起来,愧疚地看着孔世嘉的爸爸,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孔铭,小帆老去招惹世嘉,回去我一定好好说他。” “没事,”孔铭淡淡地说,拉起世嘉的小手,“我们先走了。” “妈妈回家我要吃蛋糕!”陈小帆在妈妈怀里撒娇。 “你先老实把饭吃了,”担心老婆抱久了吃不消,陈初航把儿子接过来。 余小圆一脸愁容地看着孔铭和世嘉离去的背影,说:“老公,我总觉得世嘉没有妈妈好可怜……” “那有什么办法?他不再找一个,张美丽还在美国逍遥自在的,”陈初航说。 “也是……”余小圆点点头,“可是美丽说,三月底的飞机回来……你别跟孔铭说。” 平时陈初航跟孔铭关系挺好的,这事他却不愿插手,“谁要说啊?你看他前两年丢了魂的那样子,这两年好多了,她回来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就是可怜了孩子……”余小圆感叹道。 孔家今天的晚餐依然丰盛,老太太满意地看着孔世嘉自己吃饭,都不用人喂,问孔铭:“我听说今天你被叫到幼儿园去了?” “恩,和同学有点矛盾。” 老太太叹了口气,“陈家那小子太皮了,不像我们世嘉这么乖……我说你也该尽快给他物色个妈妈,我年纪大了,慧欣身体不好不能老带着他,是要找个年轻女人照顾他了。对了,你大姑给你说个媒,是个姓钱的小姐,家里做新媒体的,虽然家世低了一些,不过能帮助越宏做推广,对我们很有利的。” “我能带,”孔铭放下筷子,“不用给他找新妈妈。” 孔老太太满脸的不赞同,继续劝道:“那不为世嘉,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我们家人丁单薄,只有世嘉一个孩子是不行的,也该给世嘉添个弟弟妹妹,你看慧欣当年只生了一个,最后怎么样?哎!要不是当年那个女人带走一个孩子……孔铭啊,你是真不想找,还是仍然忘不了那个女人?” “早忘了,”给孩子擦了擦嘴,他抱着世嘉站了起来,“我们回房去了。” 回到世嘉的房间,孔铭打开笔记本处理事务,孩子乖乖地去玩他那些小车,玩着玩着眼泪掉在车身上,呜呜地哭起来。 见儿子突然哭了,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坐在他旁边问:“怎么了?” “爸爸,”小世嘉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陈小帆的妈妈真好,我也想要妈妈……” 见自己的爸爸坐在那里不说话,他泪眼朦胧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照片,塞到男人手上,说:“我想要妈妈……” 这张照片是孔世嘉稍微懂事了,知道要妈妈的时候,孔铭给他的。当年张美丽出去旅游,段蓉阳给她照了不少照片,她一张都没带走。被儿子缠得没办法,他才随便拿了一张给他,没想到小家伙把照片藏在枕头底下,也不知道想妈妈的时候看了多少遍。 其实她走的头两年,他也经常把那些照片拿出来看,每次看都偷偷地哭。后来还是等不到她,有一次他喝多了,愤怒地撕了很多张。清醒后又很后悔,花了很多时间一张张拼起来了。 但是破了的照片总归是破了,碎了的心,也拼不回来了。 这两年他真的过得很好,照常工作,其余的时间全贡献给世嘉。有时候工作累了,不吃安眠药也能一觉睡到天亮,张家他便很少去了。 他认为自己只要不想,总有一天能忘掉她。她最好待在地球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让他再看到她。 孔铭是真的这么想的。 可是看着这张照片他心口还是隐隐作痛,照片里的她长发飘飘,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她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露出这么快乐的表情。这件事实提醒着他,她当年跟他在一起,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连眼前清秀乖巧的世嘉,也是他逼着她生的。 把孩子抱起来,他轻轻地拍打着世嘉小小的后背,说:“我们不想她……爸爸以后都不想她……” 这天白澜锦起了个早,仔细地刮过胡渣又洗了把澡,看时间差不多就开车出了门。 到了机场,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要等的人。 女人戴着墨镜,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上身乳白色丝质开领衬衫,下身浅蓝色九分牛仔裤,脚上一双银黑色尖头细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爽又精致。 她手里拖着行李箱,追着前面一路撒欢的小男孩,“然然别跑!等等妈妈!” “白叔叔!”小孩子眼尖,冲过来扑进白澜锦怀里,被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开心地直乐。 这些年白澜锦有时间就去美国看他们母子俩,孔世然早和他混熟了,两人感情特别好。 张美丽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追上儿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句话,就被男人抱个正着,他说:“终于回来了。” 她也大方地伸手抱住他,笑道:“总是你来找我,也轮到我回来见你了。” “你如果不是为了工作回来讲这话我会更开心,”白澜锦接过她的行李箱,拉着男孩的小手,“然然饿了没?叔叔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男孩根本不受管控,又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两个人跟在他后面,白澜锦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恩……看情况,”张美丽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儿子,“公司告诉我要一年,不过具体还要看我在这边做的怎么样。” “那然然上学问题怎么解决?” “这个再看吧,不急,现在才四月不到,我想等暑假过完让他直接上中班,有很多时间可以找幼儿园。”这些事她都考虑到了。 白澜锦想了一下,说:“如果然然以后要在国内上学,还是找一家好的,我帮你参考参考,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学校就读。” 她摇头,“那不会的,我还是要回去,这次公派过来也是因为同事都有家庭在那边走不开,而我只有一个孩子比较好带。我在这边的公事办完了就走。” “美丽,”他突然严肃地说,“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我不信你在美国就一点不想回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回来,而且你现在有工作经验了,如果这个公司非要把你再调回去,你完全可以跳槽,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给你介绍……” 这越说越离谱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哎哟我饿死了,快走快走,我想死我大中华美食了!” 他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去美国四年多,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这次还是因为公派没办法才肯回国。 白澜锦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上他们母子俩。 第七十五章 张家四年多没人住,张美丽本来以为家里肯定脏的不能看了,结果一打开门发现还好,就薄薄的一层浮灰。她只当是窗户关的紧,把手上的行李放下,转身去送白澜锦。他本来想跟着他们进来,被张美丽拦了,说等收拾干净了再请他来做客。 等她送完人回来,孔世然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楼下找了一圈,喊了半天“然然”,他才从楼上探出个头说:“妈妈我在这里。” “妈妈等下把家里收拾一遍,你帮我好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上去。 “好!”孔世然爽快地答应了,从楼上卧室里跑出来,问道:“这是谁的房间啊?” 她走过去,环视这个地方,一切都没有变化,“是妈妈的。” 孩子好奇心很重,又窜到对面那扇门,啪地打开了,“那这个呢?” 比起那个卧室,这个房间真的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柜,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那个人,就是在这里住了五年。 书桌上还放着他的大学课本和笔记,翻开其中一本,里面有她熟悉的字迹。以前他经常右手握着她的手,用左手写出很漂亮的字。 张美丽收回心绪,说:“这是你爸爸的房间。” “爸爸和妈妈住一起呀?” “对,”她这么说着,把孩子推出去了,让他去擦家具。而她扎起头发,开始打扫房间。 对于孩子爸爸的事情,她从来不瞒儿子。孔世然以前也总要爸爸,等他稍微懂事了,张美丽就耐心给他解释,说他们因为各方面不合适,就分开了。渐渐孔世然似懂非懂地,能理解妈妈一个人带他不容易,便不再问了。对于儿子想看爸爸的要求,他们只拍过一张小小的结婚照,没带到美国去,她就在网上搜了一下,找了张孔铭的照片给他看,但也仅仅是看看而已。 春天的早晚温差总是很大,张美丽回来没带多少衣物,想着到时候看情况再买。她事先请了半个月的年假,去公司在A市设的办事处报到了一下,就在家休年假了。 孔世然从来没回过国,整天闹着要出去。张美丽带着他在外面玩了两天,看看儿子带回来的衣服,想着不行,还是得添两件,于是挑了个周末带着他上街买衣服。 几年不回来,A市的变化不小,她以前经常逛的那家商场也翻新过了,进了不少新牌子,不过由于消费档次很高,周末也没多少人逛,显得冷冷清清的。 也不知道孔世然是和美国孩子在一起玩久了,还是在美国牛肉吃多了,使不完的劲发泄不完的精力,张美丽一时还治不住他,没办法在楼下买了几根意大利产的巧克力棒,让他拿着吃别到处乱跑。 她顺着商场导示牌找到经常给世然买的那个牌子,把还在欢脱的儿子拽回来,“然然来试试这件开衫,裤子喜不喜欢?一起去试试。” 品牌导购见这个带着孩子的女士气质优雅,身上穿戴简洁可看得出来都不是便宜货,很热情地打开更衣间的门,“试衣在这边。” 张美丽一手抓过孔世然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拿着衣服要把他往更衣间里带,男孩抓着门说:“妈妈,我自己来。” 一般这个年纪大的孩子什么都要自己来,特别孔世然挺自主的,张美丽把衣服给他,“鞋子脱了再穿,妈妈在外面等你。” 帮儿子把门关好,她又在店里转了一圈,在店门口的柜子上翻看这季刚到的新款,旁边传来一个很小的,怯生生的声音:“妈妈……” 这个声音并不是孔世然的,张美丽还以为是哪家孩子认错人了乱喊,低头一看,一张白净的小脸正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 “然然?”乍看她还奇怪孔世然怎么换衣服这么快,刚喊了一声就发现不对,眼前这个孩子身上穿的不是她刚才选的衣服。但他跟世然长得一模一样,就是瘦小一些,发型也不一样,梳得整整齐齐的,不像世然每天给他梳个头抓过来马马虎虎耙几下,就算梳头了。 愣愣地看着这个孩子,她的心剧烈地狂跳起来,不知该做何反应。小男孩见她僵在原地没动,兴奋地抱住了她的腿,“妈妈,想你!” 张美丽迅速看了看四周,蹲下来抓着他两条细胳膊,“世嘉?” “妈妈!”小孩两眼闪闪地,特别开心的样子。 她握着孩子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到最后只从包里抓了两根巧克力棒塞给他,“这个然然挺喜欢吃的……你拿着慢慢吃……” 刚把东西塞到世嘉手上,外面跑过来一个女人,那是孔家专门雇来照顾孩子的保姆,嘴上喊着:“小少爷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了。” 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蹲在小少爷旁边,她赶忙把孔世嘉抱起来,“太太找你呢。”说着就抱着孩子往斜对面那个店铺走去。 手里还拽着两根巧克力棒的孩子眼见着离妈妈越来越远,呜呜地哭了,边哭边喊:“妈妈……妈妈……” “小少爷别乱说了,哪来的妈妈?你奶奶在那等你呢,”这个保姆从进孔家开始就没见过世嘉的妈妈,她只当孩子又闹脾气了。 “妈妈!”孔世然在喊她,张美丽回过头,才感觉自己被拉回了现实中,刚才的一切都是场梦。 她走上前,把儿子往店里面推了推,以防外面有人看到他们,跟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店员说:“就拿这套吧。” 匆匆买了两套衣服,她不敢再在这里逗留,带着孩子就回了家。本来孔世然还想在外面撒欢,见妈妈一路上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消停了。 到家后张美丽让孔世然自己开电视看,而她进厨房准备午餐。 本来都是很平常的菜,可能是青椒太辣了,炒菜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唰地流了下来,握着锅铲的手沉重得抬不起来。 A市这么大,两个人必须约好了时间地点才能见上一面,为什么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遇上那个孩子,而他也能认得出她。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分给她的就是哥哥世然,签字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淌血,两个全给她,她怕孔铭会起疑心,一个都不要,她不舍得。在这个世上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孩子也好,她想要。 这些年她一直不敢去问关于这个孩子的事,她知道孔家会把他照顾的很好,肯定比跟着她要过得好,她这么安慰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世嘉。 可是今天看见他兴奋地发红的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她痛得站不起来,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腿上,压抑地小声哭泣。 “妈妈,什么味啊?”世然的声音从客厅那边传过来。 张美丽猛地抬起头,胡乱擦了一把脸,赶紧把火关了——锅里菜都糊了,只能倒掉。 换季的时候女人特别爱买东西,王慧欣在家闲来无事,带着孔世嘉和保姆上街给他买衣服,虽然家里小孩的衣服一个房间都不够放了,但是架不住老太太喜欢看人宠这个重孙子。 结果一回头的功夫,这孩子不知跑哪去了,她让保姆去找,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抱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攥着两根巧克力棒,谁要拿也不给。 王慧欣一看还是个很贵的牌子,包装得好好的,问保姆这哪儿来的。 保姆说不知道什么人给的,或许是看小少爷长得可爱。 不明不白的东西哪能要啊,可是孔世嘉看得很紧,要抢他的就哭,没办法就这么一路给带回了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慧欣说了这事,孩子一回家就把巧克力棒不知道藏哪去了,老太太让孔铭找出来给扔了。 吃完饭世嘉拉着爸爸的手,硬是要带他去看一个东西。孔铭跟着他回了房间,见他从被子里面掏出两根巧克力棒,捂久了都有点化了,在包装袋里黏糊糊。 果然是要扔的东西,孔铭眉头轻蹙,手伸出来,“给我。” 小孩高兴地把巧克力棒放在爸爸手心里,很神秘地对他说:“是妈妈给的。” 只当他在胡言乱语,没当一回事,孔铭刚要扔到垃圾桶里,世嘉又说:“爸爸,妈妈比照片上漂亮。” 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盯着儿子,问:“你说什么?” 孔世嘉兴冲冲地爬上床,抽出那张照片,又跑到他跟前,“我们去找妈妈。” 他呆呆地看着照片,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说:“你看到她了?” 男孩点点头,说是逛街的时候看到的。 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沉默了许久,把巧克力棒还给儿子,自己出了门。 很久没有回自己家了,当他带着点期待地打开家门的时候,仍旧还是那个空空的房子。 他苦涩地笑了,事到如今他还对那个女人抱有幻想,希望她能回到这里。但事实残酷地证明,就算她回到了A市,也不会再来他和她的这个家。 她从这里离开,就没有说过会回来。 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住了五年的那个地方。 孔铭住过很多地方,小时候跟着妈妈到处租房子,后来住到张家,然后有了自己的房子,现在又长期住在孔家。这个地方并不是他待得最久的,却是他最怀念的地方,他就是在这个地方认识了她,开始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段爱恋。 即使被她骗了这么多次,即使为她流了不知多少眼泪,他还是一点都不后悔。 不要去找她,他这么告诫自己。 总有一天会忘了她的,三年四年不行,三十年四十年,总会忘的。 靠在车座椅上,孔铭静静地看着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房子,他知道那个让他恨了四年的女人就在那里,那么处心积虑地走了,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他不会原谅她的,永远都不会。 第七十六章 这次回国,张美丽有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带着孔世然去看看外公外婆。 三月底回国,正好过几天就是清明,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带着儿子去扫墓。孩子从来没扫过墓,觉得特别新鲜,连妈妈买的纸钱元宝都能研究半天。 找到父母的墓碑,张美丽特地带了个小笤帚,把墓前的灰尘扫了,摆上几样贡品,让孔世然跟她一起给外公外婆烧纸钱。来之前她严肃地跟儿子讲过扫墓的重要性,这皮猴听进去了,老老实实地烧了东西,又跟着张美丽一起磕了头。 办完了这事,她背着儿子擦擦泪,就牵着他的小手回停车的地方准备回家了。 张美丽正打开车后门给儿子扣安全座椅的扣子,墓园外的车场就来了一行车队,一色的黑。她看了一眼就继续弄自己的,等弄好抬起头,发现从其中一辆车里站出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四年不见,他更成熟了,五官还是那么精致,但是周身散发出一种冷冽逼人的气势,看来这些年他又成长不少。 其实在国外的时候她偶尔浏览国内的网站,有时能看到他的消息,什么成功运营了哪个项目,什么又上了某财富榜,她都不在乎这些,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了。 她坐上驾驶位,静悄悄地驶离了车场。 每年清明节孔家扫墓是件大事,孔铭的爷爷和小叔都葬在这里,孔老太太很重视这事。这天全家族的子女正装上阵,都选了黑色的车,一起来到墓园。 按照规矩一套流程走下来,也快中午了,早就订好了酒店,亲戚们一起去吃个饭。 “爸,你们先走,我和世嘉随后就来,”孔铭对父亲说。 他每年都这样,孔昭辉见怪不怪,挥了挥手随他去了。 牵着孔世嘉来到那块墓碑前,看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墓前没扫干净的纸灰,还有放着的贡品,男人的眼眸里闪烁了一下,很快便平静下来。 让孩子鲜了花,他说:“给外公外婆鞠躬。” 虽然没有妈妈,但孔世嘉一直知道这里睡着妈妈的父母,他爸爸早跟他说过,这是他唯一的外公外婆,以后也不会有别人,所以每年必须来看看他们。 对于他一直闹着要找妈妈的事,爸爸说最近工作忙,等不忙了就带他去找妈妈,于是他耐心地等爸爸不忙了,就能带他找妈妈了。 过了清明,张美丽就开始正式上班了。他们公司最近开始尝试在美国人中做高端线,吸引一些有钱人出国旅游,当然整个行程都设计的比较高端,她这趟回来主要负责和国内一些知名的旅社和酒店谈合作。 刚回国她手头缺乏资源,所幸公司的同事给了她不少帮助,工作进展得挺顺利,到后面却遇到了难题。 因为越宏集团的绿孋山庄。 作为一个跨领域的集团,越宏的主要业务涉及地产、购物中心、教育、和酒店,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公司。他们的五星级酒店做的很成功,而酒店和旅社合作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所以张美丽派下属去谈就谈妥了。 越宏近几年新开发了一处会员制度假山庄,在A市离不远的一个山清水秀未开发过的地方,旁边挨着大片的茶园。越宏盘下这块地后养了五年才动工,三年前正式竣工,建筑风格非常古色古香,和周围景色浑然天成,取名绿孋山庄。 这么一个标榜着养生、天然、与世隔绝的地方吸引了很多人,但到这里来度假需先缴高昂的入会费,并每年固定缴纳一笔不小的保养费,会员任何时候都可以入住。 张美丽在美国的时候就听上司念叨过这个地方,据说有不少有钱人对这个极富中国特色的度假胜地很是向往。她看过绿孋山庄的网站,是有点人间仙境的味道,反正她也去不起,便没往心里去。 这次回国她的上司明确表示要她重点啃下这块,他们可以负责介绍美国的富豪入会,相应的越宏要给他们公司扣点。 明明是个双赢的事情,张美丽起初并不认为有什么难的,下属去谈了几次没结果,说还得领导你出马。 这事张美丽不占理,让一个主管去和越宏经理级别的人谈合作,人家不搭理很正常。 只是,她有点抗拒去那个地方,只好把事情推给下属去做。 眼见躲不过了,她给绿孋山庄市场部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客气,跟他们公司车轮战了几回也没烦她,让她隔天到越宏的总部来面谈。 张美丽本意是想约出来吃饭再谈,那位女士很礼貌地说抱歉要开会了,就把电话挂了,把她话堵了回去。 后来她想想没什么可怕的,那栋大厦上下三十多层,哪有那么巧就遇上熟人,再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她给自己打气,第二天就去了越宏。 在楼下大堂的前台那里登记后领了出入证,张美丽看有个电梯已经到了B1层,担心赶不上这趟再等下趟要很久,快步跑了过去,跑到跟前正好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三个人。 这种电梯是要在外面按楼层键的,张美丽一手挡着电梯门,一手去够外面的按键,好不容易才够到。她舒了一口气,走进电梯。 而电梯里剩下的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她的动作。 张美丽进电梯的时候低着头往脖子上挂出入证,挂好证她挺直腰板,借着电梯门的反光整理衣服,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她绝对不愿看见的人。 他站在她的斜后方,也看着电梯门。 透过这扇门,两人并没有面对面,却把对方看个真切,不是幻想,也不是做梦,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而她已决定再不见他,他也决定再不找她。 这一刻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尴尬地低头摆弄自己那个其实什么消息也没有的手机。 不过十五层的距离,却感觉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她要去的楼层,她在他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总裁办公室门口设了一个给助理坐的桌子,孔铭的助理见他大步流星地从电梯里出来,按照惯例清脆地打招呼:“孔总,早上好!” 平时他好歹会给点回应,而这次一声不吭地从她桌前走过,嘭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昨天有几份邮件没有处理,桌上堆着一叠要签字的东西,过半个小时还要开会…… 可他一件事也干不成,他把手握成拳抵住下唇,才能让它不再颤抖。 那个女人永远是那么可恶,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现在又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想大吼,想质问她,想抓住她不让她走,可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 就像当年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第七十七章 和绿孋山庄的合作,谈的仍是不顺利。 倒不是越宏的人有意刁难她,约见张美丽的那位市场经理跟她说的很明白,他们这个项目在集团内属于超A级重点项目,所有事务最后的审批权都在集团总裁那里。绿孋山庄从来没在国外做过推广,虽然张美丽公司的方案看上去很美好,作为一个小小的员工,她没有决定权,也只能一层层往上报批,能不能实行全看领导的意思。这件事她已经跟直属上司提过了,由于她的上司最近非常忙,就暂时搁置下来了,就算她的上司同意了,能不能合作,如何合作,都看总裁的意思。 她这种说法,张美丽完全可以理解,只说请她帮忙跟进这件事,有进展通知她。那位经理很爽快地同意了。 这幢大厦上下一共32层,由大大小小不同的公司分布在不同的楼层,而15层是酒店管理公司的地盘。 下午酒店管理公司的总经理意外接到来自总裁的内线电话,让他上去汇报工作。 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一点准备也没有,在脑海中拼命搜刮最近公司运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内心惴惴不安地来到总裁办公室。 他们冷酷无情的总裁正坐在桌子后面,见他进来手点了点办公桌前的椅子,他赶紧坐好。 “孔总,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平时孔铭太忙了,没有大事不会特地找他,他还以为是让他述职来了。 一直低着头处理文件的男人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用清冷的声音说:“就说你今天上午干了什么。” “啊?”他想是不是今天上午他干了什么错事,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就简单地给总裁说了一下。 “还有呢?”孔铭听了只是淡淡地说。 人在职场,最怕的就是揣测不到领导想要什么,想听什么,孔铭一连问了几个还有呢,他差点都把上午几点去了趟厕所的事挖给他了,实在挖不出什么来了。 听不到他想要的信息,孔铭让他回去,把今天上午在公司里的酒店项目总全叫上来,完整阐述今天上午做了什么。 这事让整个公司的氛围都紧张起来,各个老总在想到底是谁今早犯了事,总裁还不点明,让他们去投案自首。 还好平时项目总们都在项目上,上午在总部的没几个,要不然就这批人孔铭得听到什么时候去。 在项目总们嘴里挖不到什么,孔铭接着叫酒店管理公司经理级别以上的全部上去给他讲故事,这无比诡异的事很快在集团内部传开了,纷纷猜测酒店最近要出大事,越传越离谱。 冯铃一天在外面办事,到快下班才回总部,她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孔铭办公室门口乌压压一堆人,个个神情严肃,手里拿着准备好的稿子念念有词,摸不着头脑地问门口的助理:“什么情况?” 助理小声地回答她:“不知道啊,全是酒店管理的人,孔总叫他们上来讲今天上午都干什么了,从中午听到现在了。” 在孔铭身边待了几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反常的事,不过冯铃也无权过问,她在外面累了一天,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一直听到天擦擦黑,孔铭才从绿孋山庄项目的市场部经理嘴里得到他想知道的事情。 “旅行社……”他微皱起眉,笔在纸上点着,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她有名片么?” “有,我没带上来。” “下去拿。” 这下等在门口那些其余的员工才纷纷解放,人人又开始传绿孋山庄的人犯事了。 拿到她的名片,他定定地看着上面写的内容,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印到脑海中去,手指摩挲着这张小小的卡片,上面仿佛还留有她手心的余温。 果然,她的电话号码换了……那个号码还是他们俩刚有手机的时候办的,张成新给他们买的手机,一人一部,相同的款式。当时为了避嫌没有让他们交换号码,后来一背过大人他就拿过她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而他也有了她的号码。后来张美丽一直用着那个号,没有变过。 这些年他总是时不时拨打那个他到死也不会忘记的电话号码,怕这个号欠费他还一直往里面充钱,每一次都是关机的语音提示传来。可他还在不停地打,希望某一天能奇迹般地接通。 一次都没有,从她离开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有拨通过。 看着这个新的手机号,他又一次证实了自己的可笑,抓着过去不放的人,一直只有自己。 把手放到桌下,缓缓地把手中的名片捏成了一团,他说:“让她来,我跟她谈。” 本来以为近期都不会得到来自绿孋山庄的回应,第二天那个市场经理就通知张美丽当天下午两点到总部32楼,他们总裁亲自跟她谈合作的事。 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他是怎么知道她要跟绿孋山庄合作的,他约她去真的只谈合作?张美丽惊疑不定,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如约又来到了越宏集团的总部。 到了孔铭办公室门口,助理把她带到这层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说总裁室里有客人,等人走了就通知她过去。 她坐不下来,拉开窗户上的帘子,俯视下面的车水马龙,想起跟他结婚那么多年,以前她一次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当年作为他的妻子,她的存在感太低了,低到几乎没有。而初次踏入这个地方,她作为一个访客的身份,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关系。 这一等,从下午两点耐心等到四点,张美丽忍不住出去问,助理很抱歉地跟她说总裁刚有个很重要的会,请她再等等,又给她添了一遍水。 越宏集团的下班时候是六点,等到五点半的时候她苦笑,又觉得他幼稚,这样把她喊过来,又晾着她,浪费的不过是她一下午的时间而已,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呢? 一到下班时间张美丽就挎起包出去找那个助理,这个漂亮姑娘还在加班,看见她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总裁刚才走了。” 转身去追他,她乘着另外一部电梯一直下到B1层,地下停车场太大了,她漫无目的地寻找,几乎把这层跑遍了,就在快放弃的时候找到了那个人。 他居然还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看见她跑过来,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张美丽俯身敲击车窗,等孔铭把车窗放下来,说:“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微扬起头,双眸紧盯着她。 “当然是合作的事,还能是什么?”张美丽觉得莫名,笑了一下。 对,她一走四年,见到他就谈工作,还是她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可他最不想谈的就是工作,一个被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拿什么跟他谈工作。现在主动权都在他手里,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把目光投注在前方,说:“你看不出来吗?我不想跟你谈。” “看出来了,”她并不意外,反问,“那你喊我来干什么?” 把视线拉回来,他狠狠地瞪着她,不甘心地说:“被人耍的滋味好受吗?” 果然如此,在心里小叹了一口气,张美丽直起身子,沉声道:“是不好受,但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我这点难受比起你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死死地握住拳,把手心都捏痛了,她明明知道她对他伤害多大,还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怎么会这么狠心……当年他求她不要骗自己,她嘴上答应着,一转身还是把他伤得体无完肤,现在回来却只想跟他谈工作,难道他们之间那些年真的什么都不算吗?那孩子呢?她也不关心吗?世嘉还等着去找妈妈呢。 见他许久不说话,不便再勉强,她转过身,“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上班之后她请了钟点工在家照顾世然,而她猜世嘉也在家里等着他。 走这个字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对这个字太恐惧了,她又要走……她又要他看着她走…… 打开车门几步追上已渐渐走远的女人,拽过她纤细的胳膊,手掌中熟悉的皮肤触感让他不由得鼻子一酸,极力忍住了。他很快冷静下来,说:“我跟你谈,你再联系绿孋山庄的人。” 说完不敢再看她,跨上车绝尘而去。 第七十八章 和远在美国的上司开完视频会议,迫于公司给的压力,张美丽又给绿孋山庄那位市场经理打电话,说上次去他们总部正巧孔总很忙,没有谈成,希望再给一次机会。 对方回复她会再跟总裁沟通此事,保持联系。 那位市场经理放下电话就在电脑上起了一个流程,汇报绿孋山庄海外推广事宜,审批人一级级往上填了十几个领导,最后批到孔铭,起完流程就忙别的去了。 这些林林总总的领导,个个不是忙,就是出差,一个流程到他们手里有的能拖上半天一天,结果等批到孔铭那里已经过了四天,总裁又不高兴了,让人事部出了一个通告,今后谁一个小时之内不批流程,扣年终奖。 孔铭在流程里认认真真地写了审批意见:同意约谈该合作事宜,请市场经理尽快安排相关会议,以及今后此事直接内线电话和他沟通,不需要起流程。 越宏集团是一个等级观念很分明,制度很规范的公司,那位市场经理按常理没有权利直接和总裁对话,所以收到孔铭这个回复让她愣了半天,原来那个旅社的事情有这么重要吗? 张美丽接到通知后,带着下属加了两天班做了一个方案,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越宏总部十五层的会议室。 这天冯铃在孔铭的助理那里翻看他这几天的行程,注意到他马上有个和酒店管理公司的会议。想起他这几天的反常举动,等男人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她追上去说:“和酒店的会我也去听听,好久没有关注那边的事了。”说完就赶紧回办公室拿本子和笔。 而他没反对,等到电梯就先下楼了。 心中气恼他不等自己,冯铃走进十五楼会议室,却看见了一个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那个女人长发挽在脑后,一身职业装,正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在会议室前面的电脑上摆弄PPT。 怎么会是她?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在这里干什么?孔铭知不知道这件事? 冯铃心中大震,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按照惯例坐在会议桌最尽头的男人左手边,他正和右手边绿孋山庄的老总低声交谈,眼睛并没有看前面。 今天是酒店管理公司的大日子,总裁亲自到他们楼层开会,前一晚全员加班大扫除,把办公区域打扫得一尘不染,就为迎接总裁大驾光临。 参会人员都到齐了,除了孔铭和冯铃,还有几位绿孋山庄的领导以及一名做会议纪要的助理,而张美丽那边就她和下属两个人。 会前准备工作做好了,张美丽站在前面拿起麦试了一下音,把自己的名片依次发下去,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接着就让下属来讲一下他们公司这个合作方案。 她带来的这个小伙子能说会道的,接过张美丽手里的麦,刚准备讲解,一直在和别人说话的那个男人抬起身轻咳了一声,手上开会用的激光笔扫过张美丽的脸,很随意地说:“你来讲。” 刚要在会议桌边上坐下的女人这下不得不重新站起来,走到前面给在座的各位介绍起这个方案。 从来没在开会时这么开过小差,冯铃看似在认真地听张美丽讲的内容,眼睛却偷偷瞄向一直叉着手同样认真听讲的孔铭,却发现他正干着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屏幕上投影的反光照进眼眸中,他把手肘搭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专注地看着前面的PPT。可那眼神太熟悉了,只有当年他们在一起时冯铃才看见过,只对着那个女人的温柔和灼热,而如今还多了一分隐忍和贪婪。 作为一个暗暗爱慕他多年的女人,冯铃知道他这些年有多痛,她看着他颓废,看着他把自己淹没在工作中,她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放下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那种眼神了,可现在…… 所有参会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总裁此时根本没有在看屏幕,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她的表情,每一处他再熟悉不过,这些都曾是属于他的。 看着这样的孔铭,冯铃手中的笔尖狠狠地划破了本子上的纸。 讲完准备好的合作方案,张美丽示意下属开灯,在会议室灯火通明的时候摆出职业性的微笑,等着下面的人发问。 “MileyZhang,ok,”冯铃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眼前的名片,“首先,绿孋山庄这个项目,在国内都没有打过广告,完全靠口碑做出来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个会员制的度假中心,我们对会员的要求是很高的。像你所说,由你们公司介绍在国外的富豪,那么如何初步筛选这些人是否具有成为会员的资质,我觉得你们公司具体实施起来会非常困难。” “其次,你们提出要10%的扣点,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计算过绿孋山庄的盈利点是多少,为什么能认为我们可以给到这10个点的回扣。” “最后,”她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就算我们决定要在国外推广会员,我们完全可以让我们的海外事业部找一家最好的广告公司,把这个项目包装一番,有目的地投入到有消费能力的人群中间,而不是包给你们这个规模并不算太大的旅社做。” 她提出的三点有理有据,把在场各位领导能考虑到的,考虑不到的,都说了。 一直坐着没出声的男人开口了,他指了一下冯铃,“你去把海外事业部的刘总叫过来。” 听了冯铃的话,张美丽不慌不忙,就这几点做了解释,着重强调了他们的平台优势以及在海外的影响力。 海外事业部的刘总突然被总裁召唤,诚惶诚恐地跑到十五楼,一进会议室就看到绿孋山庄的人就扩大市场范围的事展开激烈讨论。他坐下来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也加入了探讨,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多和他们公司内部的事有关,倒是让张美丽插不上话,又被晾在那儿了。 她发愁得直揉眉心,手上一直没停,记下有用的信息,这会一开开了三个多小时,开得人都疲了,忍不住去看手表, 这时越宏集团英明伟大的总裁终于宣布会议结束,远远地看向那个坐在长桌最末的女人,“你的方案不够完善,重做一稿再来。”说完他就出去了。 冯铃赶紧收拾好东西跟了出去,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位市场经理送张美丽他们下楼,很客气地对她说:“你不太了解我们总裁,他要求特别严格。不过能跟你谈谈已经算是不错的开始了,你这边下次准备好了通知我。” 张美丽嘴上答应了,回头想想最近一直在忙绿孋山庄的事,耽搁了不少别的合作,有点得不偿失。决定暂且把这事放一放,把别的容易的谈妥了,再回头啃这块难啃的石头。 这么一搁,搁了半个月她都没联系越宏的人。 最近孔铭做事一直心不在焉的,连吃个饭吃着吃着都能发呆,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天绿孋山庄的经理又被他传唤上去,不经意地问起和旅社那个合作的事。 没想到总裁这么重视这事,她如实禀报:“张小姐一直没给我消息,可能是太忙了?我再联系她问问看。” 为什么一个方案会做这么久?他想。是不是放弃了不来了?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发慌。她是不是生他气了……可是那天的话他又没有说错,上学的时候她连作业都要他教,如果这次她也来请教他该多好。 手机里早已存好的那个号码怎么也按不下去,他的号码一直没有变,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他这半个月睡眠更差了,眼睛下面隐隐地都有些发青。 第七十九章 作为以前那个公司的股东之一,白澜锦这个周末被邀请参加一个商业性的酒会,本来他早不太参加这种社交场合,碍于老朋友一再邀请,还是答应了。 “我不去,”张美丽接到他电话,也烦这种聚会,“然然在家没人带。” 他劝她:“去看看有好处的,我帮你引见几位老板,省得你整天跟他们的员工沟通,太没效率。” 虽然这个条件很诱人,她还是想在家陪孩子,只说工作的事不用他费心。 “你就当陪我,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听说他们请了几个大厨做的自助餐特别棒,”这话说的好像专门去吃东西似的,白澜锦诱惑她,“然然让保姆带几个小时就行。” 张美丽还要推辞,他又说:“你看你,整天嘴上说谢我,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 被他逗笑了,她只好答应。由于带回来的衣服不多,为了这个酒会还特地去买了行头,白色后背镂空过膝紧身连衣裙,脚踩黑色尖头高跟鞋,头发拨到一边,另一边耳朵上戴了镶钻长耳饰。 不得不说女人到了三十岁以后气质比容貌重要的多,张美丽就是这样一个随着岁月流逝越来越有韵味的女人,当她这身装扮出现在白澜锦面前的时候不由让他眼前一亮,微笑着凑近她光裸着的漂亮锁骨鼻尖耸动了一下,笑着说:“好香,我的玫瑰小姐。”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客气,她欣然接受他的赞美,坐上他的车一起来到酒会现场。 酒会上的人张美丽基本都不认识,白澜锦带着她和几个人聊了聊,互相交换了名片。趁他去拿酒的工夫她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来,等主办方宣布开始。 一支香槟伸到她眼前,他也在她身边坐下,不经意地说:“我看到孔铭了,他等下好像要发言。” “恩,”她毫不意外地应了,小抿一口酒,“我最近因为工作关系见过他了,挺不爱搭理我的。”说着她还笑了一下。 不爱搭理最好,白澜锦心里这么想着,抚了抚她的秀发。 以前跟孔铭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不得已陪他参加各种活动,一整个晚上神经都是紧绷的,脸都笑僵了,还为了这事专门学了几支交谊舞。说实话,做他的妻子挺累的。 哪像现在这样,悠哉悠哉地坐在一边喝酒发呆就好,就等着开席吃吃喝喝。 台上各位成功人士终于发言完,自由活动时间张美丽正专心地吃东西,在下一个曲子奏响之前,在她身边的男人抽出她托着的盘子,另一只手张开放在她身前,稍倾腰身:“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我好久没跳了,”她嘴上说着,却并不拒绝,还是把手放在他掌心。 他握住她柔软的手,说:“别担心,我带你。” 场内还有很多人在跳舞,她把手搭在白澜锦肩上,身体向他靠拢,随着轻缓的音乐,在他的带领下移动着舞步。在一个转身中,她的视线和一双深邃的眼眸对上了。 孔铭是一个人来的,像这种基本需要带女伴的场合,只身前往。在台上做了简短的发言之后,他一直专心和其他企业家交谈,眼神却总是时不时地滑过一个角落。 当年为了他去学舞的女人,此时却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她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两人还贴得那么近。 到底凭什么?那个女人是他的,怎么能给别人碰?他嘴上还在和别人谈话,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跳完一曲,张美丽却再也打不起兴致,不停地看时间,白澜锦见状就说送她回家,酒会上那么多人,不会有人发现提前走了两个人的。 到家后,孔世然还没睡,陪儿子玩了一会儿,给他洗了澡哄睡了。张美丽自己也洗过澡,打开电脑回了几封工作上的邮件,等头发干了就睡下了。 现在她睡眠好了很多,刚到美国的时候为了照顾孩子,晚上总要起夜,眼见着比怀孕前还要瘦。后来孩子大了好带了,她白天工作挺忙,晚上就特别好睡,已经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睡得正沉,突然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吓了一大跳,猛地睁开眼翻身开灯。 “怎么是你!?”张美丽惊道。 刚刚还在酒会上的人,身上还穿着那身西装,可是领结没有了,衬衫领子也乱了,他一嘴的酒气,笑着靠过来轻抚她的嘴角,“美丽……” 她拨开他的手,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一点点,”如果一整瓶也算一点点的话。 他怎么进来的?张美丽抱紧被子想,她问:“你配了我家的钥匙?” “这也是我家,”他不同意她的说法,“你忘了?我在这里住过五年。” 好吧,不讨论这个问题,她忍耐地闭了闭眼,复又张开,“你来干什么?” 他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怎么不来?” “什么?”她没听懂。 “你怎么不来……”他仍然重复着这句话,又想凑上来。 担心他们这么说话吵醒在隔壁房间睡觉的孩子,张美丽推开他,从床头拿了件衣服披上,对他说:“我们下楼去,然然睡在你房间,别吵到他。” 孔铭听话地跟着她,下楼的时候他有点站不稳,想去牵她的手,却被甩开。 “别这样,”她说。 一直属于自己的女人,现在连碰一下都不给……可那个男人呢?一整晚离她那么近,两个人还贴在一起跳舞! 他跟在她身后,低声问:“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嫉妒得发疯,她在美国的几年会不会有了别的男人?她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别人? “你在说什么?”她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 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执拗地说:“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明明就是他的! 大晚上被一个醉鬼登堂入室,任谁心情都不会好。听着他颠来倒去的话,张美丽心烦地给他讲道理,“孔铭,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跟谁在一起,都和你没有关系。” 他愣住了,眼睛盯住了她,忍不住低吼道:“那是你骗我的!是你骗我跟你离婚的!” “对,”她供认不讳,“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该接受现实了吧。” 接着她走向门口,想请他出去,被一把拉住了胳膊,他说:“那我呢?是不是我和谁在一起你都不在乎?” 张美丽喉咙里哽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说:“是。” 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手放开她,慢慢倒着向后,直到瘫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地,“那冯铃呢?不也是你安排给我吗?这些年我还没跟她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失望?” 四年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包括她想把那个助理塞给他这件事。 “她很聪明也很能干,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她冷静地说,“如果你看不上她,那么别人也可以。” “你走之后,有人带我去过一次深浅,”孔铭却不想听她的话,他看着天花板,静静地说,“真的很开眼啊……进了那个地方,好像都不是自己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圣诞夜,那天晚上真的好冷好冷,冷到骨子里。 “够了!”对那个有钱人专享的销金窝,她早有耳闻,生气地打断他。 她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不高兴他去那种地方?他又把视线投向她,眼中的期待快要隐藏不住。 而她却说:“我们离婚了,我本无权管你的私生活。可这样有趣吗?你何苦那种地方作贱自己!?你完全可以找个好姑娘正经谈场恋爱,然后……” 他突然摔了茶几上的杯子。 这脆响让她一惊,赶紧走过去,压低声音说:“别把孩子吵醒了!” 他抬起湿润的双眸,抓住她的两个手腕,祈求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点点都不在乎我?是不是?” 看着这样痛苦的男人,她却再也说不出狠话,还想劝他,“你……” 可他不想听别的,“是不是!?” “不是……” “那你怎么不问我去那个地方有没有做什么!?”如果她真的在乎他,怎么会不闻不问!?怎么会一直劝他找别的女人!? 被他逼得没法,她怒道:“因为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你今天就根本不会来找我!” 说完她喘着粗气瞪着他,而他也紧紧地盯着她。 直到此时孔铭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她,为什么会这么放不开手,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张美丽就没有人会这么了解他。身边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她也知道,虽然同样都是男人,但他和他们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夫妻之间,本该如此。 她速度冷静下来,平静地说:“不早了,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我去给你拿被子。” 不一会儿她就拿了枕头和被子来,把他脱下的西装外套捡起来放到一边,垫上枕头,看着他躺好。 他握住她的手,“你别走。” 她无奈道:“我不走。” 客厅里一片寂静,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漆黑的,就像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而一个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七年。 “美丽,那天晚上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他突然说。 “不知道。” “你很烦。” 她却笑了,忍下眼中的泪,说:“我也觉得你很烦,很讨厌。” 很快他就睡着了,但只要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他就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惊醒,她只好一直陪着他,很久很久。 第八十章 这是四年来孔铭第一次睡得那么沉那么甜,他做了一个美梦,在梦里他们没有离婚,还在一起,美丽还对他说爱他,让他开心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管多美好的梦,多年的生活习惯让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因为宿醉而有点迟钝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张家。 他把头往旁边偏了一下,看见一张熟悉的小脸。 早起的小孩已经站在沙发旁观察了他好久,出于礼貌他没有吵醒这个陌生人,见这个睡梦中依然异常俊美的男人终于睁开漂亮的眼眸,他眨巴眨巴眼,开心地喊道:“你醒啦?” 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孩子并不是孔世嘉,即使他们两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孩子体型更壮实一点,个比世嘉高一些,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欢快的表情也是世嘉不会有的。 他尝试着喊他:“世然?” “你怎么认识我?”小孩歪着头问,“我是叫孔世然,妈妈平时都叫我然然。” 他说他姓孔……孔铭心里悸动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按张美丽的性子,带走这个孩子会随她姓张,甚至是姓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姓孔。 这时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的女人端着一碗粥走出来放在餐桌上,而上面早已摆好了几盘小菜,她催促道:“然然去洗手,来吃早饭。” “好!”孔世然应了,跟着指向沙发上的男人问,“妈妈,这是谁啊?” 张美丽走过来弯下腰对儿子说:“这是你爸爸,我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吗?好了快去洗手。”说着她就把孩子推去洗手间。 其实仅仅靠网络上的一张照片,又不是经常看,孔世然这么小一个孩子,看过就忘很正常。 所幸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那爸爸怎么会睡在我们家?”从他懂事起,妈妈就认真跟他沟通过,说她和他的爸爸离婚了,以后都不会在一起,所以爸爸突然在他家睡了一晚让他很奇怪。 “你爸爸昨晚喝醉了,暂时来家里住一晚,”张美丽耐心地给孩子解释。 “哦!跟Jason叔叔一样吗?”孔世然明白了。 跟孩子说不清这其中关系,她没回答这个问题,给他擦干净手,说:“去吃饭。” 安顿好儿子,睡在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用手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张美丽看了看他身上皱成一团的衣服,走过去说:“你要不要洗个澡?我记得你房间里有你以前的旧衣服,我去拿了放浴室里。” “Jason是谁?”一直没抬头的男人突然问。 没想到刚才她和儿子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她无所谓地说:“是我在美国的一个同事,有一两次喝多了到家门口发酒疯,我没让他进门。” 顿了一下,她又说:“洗完澡下来吃早饭,你昨天喝多了,早上不能空腹。” 来到楼上走廊尽头的那个浴室,里面早已放好了新的毛巾牙刷和旧衣服,他摸着那略显陈旧的柔软棉质面料,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样廉价的衣物。 即使那时他什么也没有,也比现在快乐得多,最初他们之间的问题仅为是否相爱,而现在则是能不能相爱。 当那个穿什么都像衣架子的男人穿着旧T恤和休闲长裤出现在楼下客厅的时候,正在餐桌上收拾儿子残局的张美丽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对着她的笑颜恍神,孔铭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有,很久没见你这么穿了,还挺好看的,”她忍笑,转身进了厨房。 吃完饭张美丽把碗放进水池里,他走到她身边,把手伸进去,说:“我来洗吧。” 两人的手只在水里碰了一下,她却如触电一般猛地收了回来,低着头说:“不用。还有,你的衣服不能水洗,我已经帮你收好了,就在门口的那个纸袋里,你没事就可以走了。” 悻悻然收回手,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看着她的侧脸,问:“你们公司那个方案做好了没有?” “没有,”她老实回答,“最近在忙别的事,没有思路。上次做的那一版我自己还挺满意的,下一稿不知道从何入手。” “我帮你,你电脑放在哪了?”他立刻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明明是自己公司的事,这个男人却显得比她还要上心,对于这个合作怎么具体实施说起来头头是道,连他们公司的优势都比她知道得多。 在客厅的茶几上研究了一上午,孔世然噼噼啪啪地从楼上下来,喊道:“妈妈,我饿啦!” 正沉浸在工作中的张美丽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赶紧站起来说:“我去买菜,很快的。然然你不许趁我不在偷吃零食,要不然等下午饭该吃不下了。” “我去吧,要买什么?”孔铭想站起来,却被她按住了。 张美丽出门之后,孔世然晃晃悠悠转到男人身边,探究地看着他的脸。 “你妈妈有没有说过关于我的事?”他拉过孩子,问道。 “恩,”世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妈妈说爸爸你人很好,对她特别好。” 他轻轻地笑了,又问:“你知道你有个弟弟吗?” “知道啊!”张美丽什么都没瞒他,小孩说,“妈妈说我们一模一样。爸爸,我和弟弟真的长得一样吗?” “你想见他吗?” 这回孩子犹豫了,为难地说:“可是妈妈说,见面不太好……” 听到这话,他不由得放开孩子的胳膊,抿着嘴不吱声。孔世然不知道爸爸为何突然不高兴了,只好坐到沙发上晃着腿等妈妈回来。 很快张美丽便买回了菜拎进厨房,男人走进来,看见她正在处理一条鱼,不禁眯了下眼,问:“你现在敢弄鱼了?” 她手上动作着,点头说:“多吃鱼对孩子身体好,然然挺喜欢吃鱼的,我经常给他做。一开始我一个人不敢弄,后来弄多就好了。” 以前家里每当做鱼,她总是把鱼往水池里一甩,缩到他怀里说,老公我不敢弄这个,你帮我。如今她一个人也能做的很好。 很不喜欢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他进来本想帮忙,这几年住在孔家他完全没有再下过厨了。看着她忙忙碌碌自己完全搞定,让他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吃完饭两人又继续做那个合作方案,一直忙到天茫茫黑。孔铭正要再给她做个表格,张美丽却开口了:“你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完全没有留他下来晚餐的意思,他坐在原地没动。 “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不能穿这个去上班吧?”她说出让他回家的理由。 可以让人送衣服过来的,他想。 “你两天没回家了吧?该回去了,”她又说。 不想走,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耳朵里听着她的劝,他还是没有说话。 “况且,”她斟酌地说,“世嘉该想你了,快回去吧。” 听到她说起那个孩子,孔铭终于把目光转向她,问:“你想见世嘉吗?” 而她只是说:“回去吧。” “你想不想他?”他固执地反复地问着这个问题。 张美丽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见他没有任何意义……” 和世然一样都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可她却不愿意见世嘉,为什么? 他也这么问了。 “我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还不如不见,”张美丽垂下眼帘,说服他也是说服自己,“当初离婚的时候,就协议好了,你一个,我一个。我会好好照顾世然,你也好好待世嘉……或许,给他找个新妈妈……” 一直在身边静静地听着的男人突然忍受不了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穿上鞋,摔门而去。 第八十一章 周一上班后,张美丽把新一稿的合作方案给公司同事看了一下,不但把他们公司的优势展示得很到位,连对越宏集团的分析也另外加进了不少,确实比之前那稿有吸引力得多。 她的下属不禁拍案叫绝,问她:“领导,做得太好了!特别是分析越宏那部分,周末在家查了不少资料吧?辛苦你了!” 这对孔铭来说太简单了,既让人看着很好,又不会被看出来就是越宏内部人士做的,要是让越宏的人知道他们总裁硬要帮着乙方做东西,估计会吓死吧……而且她还得把他自己做的东西再跟他讲一遍! 她不明白孔铭这么帮她是为了什么,他们离婚了,她知道自己当初留下一个孩子不告而别有多残忍,他到底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而她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互相折磨的状态了。 现在张美丽一个人可以养活自己和孔世然,在工作上她非常努力,对孩子的教育也绝不含糊,这种充实的生活是从前没有的。 她太了解孔铭这个人了,看上去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其实只要他想要的,嘴上不说,千方百计一定会得到手。在和他八年的婚姻生活中,表面上她逍遥自在要什么有什么,那都只是因为孔铭想给。在那几年里她不止一次动过就业的念头,都被他以各种方式阻拦了。他要的只是在家等着他回来乖乖被疼爱的妻子,但她张美丽并不是这样的女人。 没错,她是一个思虑过多的人,她怕这怕那,而他什么都不怕,只顾自己是不是想要,这就是他们一直让对方感到痛苦的根本原因。 上班没几个小时绿孋山庄的市场经理就给张美丽打了电话,问她合作方案搞定没有,他们总裁最近正好有时间,如果做好了大家赶紧再碰个头。她同意了。 隔天十五楼的会议室全被预订完了,总裁却不愿再等,叫助理通知他们到三十二楼开会。一般在这层开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会议,众人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议论纷纷,下午四点准时赶到会议室。 看了张美丽新做的合作方案,冯铃坐不住了,这个女人哪来这么多新想法?思路更清晰了,提出的计划也非常具有可行性。简直就像绿孋山庄要在海外做推广非他们公司不可一样! 她刚要提出反对意见,一直没吱声的总裁说话了:“刘总你就这个方案给绿孋包装一下,先在富人区试点。” “好的,”海外事业部的刘总应了。 这摆明了就是把绿孋山庄给张美丽的公司了!而且还让海外事业部配合他们,这到底是那个公司想赚越宏的钱,还是越宏想送钱给他们啊!? 冯铃一阵心烦,找了个借口出门透透气,她刚打开会议室的门,腿上就被一个小人撞了一下。 平时孔铭下班早会去幼儿园接孔世嘉,他没空就叫家里司机去接。今天家里给他打电话问要不要接,他看了一下时间安排,估计到下班时候会开不完,就让司机把孔世嘉接到公司来,如果他不在就把孩子放在办公室,有助理照顾他。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孔铭有个特别宝贝的儿子,就是不知道孩子妈是谁。他经常把这个孩子带到公司来玩,小孩很乖不用大人操心。这天孔铭的助理特别忙,没空一直看着他,自然也没注意到孔世嘉在办公室里玩腻了,走出来在整个楼层到处乱逛。不过这层楼本来就没几个人,不怕孩子跑丢了。 正在走廊上闲逛的孔世嘉发现左边的门突然开了,跑过去一看,爸爸坐在里面,喊着“爸爸”,就从来不及阻拦的冯铃身边钻过去,扑到孔铭腿上。 想到那个女人还坐在里面呢!冯铃赶紧回身,好声好气地哄着:“世嘉你爸爸在开会呢,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以前孔世嘉来公司,冯铃陪他玩过几次,给他不少好吃的好玩的,自认为和孩子相处的还是很愉快的。 可小孩不吃这一套,甩开冯铃的手,要爸爸抱。孔铭一手把他托起来坐自己腿上。 总裁大人要带孩子开会,谁也不能说什么。绿孋山庄的老总是见过孔世嘉的,他就坐在孔铭旁边,近水楼台先得月,连夸世嘉越长越好看了,边说还边逗孩子。 “继续,”孔铭把儿子抱怀里,示意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人继续会议内容。 可那人就跟卡壳了一样,用头脑勺对着他,并不往他这个方向看。 “领导,说话啊……”坐在她身边的小伙子以为张美丽走神了,轻轻推她。 不管心里有多震惊,她极力忍下来,强迫自己摆出一个笑容,接着把刚才没说完的说下去。 讲了没两句,还在孔铭怀里左顾右盼的孔世嘉突然直盯着会议室前面的女人看,大喊道:“妈妈!” 还在喝水的市场经理一口水喷进会议桌上摆着的鲜花里面,咳嗽不止。 没想到在这能遇到妈妈,孔世嘉从爸爸腿上爬下来,跑到全身僵直的女人身边,仰起头兴奋地喊:“妈妈!” 虽然这孩子从小没妈,见谁都喊妈这真的没问题吗!?这是在场大多数的人想法。他们偷眼看向孩子他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总裁眼里居然露出一丝笑意!这太反常了! 眼见情况不受控制了,冯铃勉强扯起了嘴角,跑过来拉孩子的手:“姐姐那有好吃的,世嘉跟我去拿好不好?” 别看孔世嘉人小,力气倒不小,使劲挣脱了冯铃的手,还是看着张美丽,问:“妈妈怎么在这里?” 她蹲下来,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孩子说:“妈妈在开会,你跟这位姐姐出去玩,开完会妈妈出来找你。” “好!”孩子很听话地答应了,自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现场的人都只以为是孩子太想妈了,到处乱喊,不做他想,继续正常开会。只有她知道这个会她开的有多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她对下属说:“小许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 而对要送她下楼的市场经理又是另一套说法:“我想去上个厕所,等下我自己走,有事再联系。” 她在三十二楼的卫生间里洗了把手,撑着洗手台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人整个脸都是苍白的,原本涂了口红的嘴唇都显得没那么红了。 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一会儿,张美丽拎起包快步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没有报备自己就推门进去了,门口的助理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被锁在了门外。 办公室里只有那个男人和一直在等妈妈的孩子,她一言不发,把百叶窗全翻下来,使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做完这一切,她把包往单人沙发上一摔,怒道:“这样有意思吗!?” “你指什么?”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好整以暇地问。 “用这种方式逼我和世嘉见面!”她瞪着一脸无所谓的男人。 “是他自己跑去会议室,”他听不得逼这个字,“再说,认自己的儿子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你以为我是因为认不认世嘉这件事生气?”张美丽越说越气,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想起孩子还在边上,她缓和了一下情绪,转身把孩子带进办公室里的休息间,柔声对他说,“妈妈跟爸爸说会儿话,你自己先在这里玩,等下妈妈带你去吃饭。” 把孩子安顿好了,她关好门,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着那么多人面,他喊我妈妈,你让你那些员工怎么想?”她质问他。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对于那些不相关的人,随便他们想什么,他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些事。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她揉了揉眉心,用陈述的语气说:“孔铭,我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我不希望已经那些成为过去时的事情影响我的工作……”和你的工作,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不想自己在他眼中变成一个口口声声为他好却一直伤害他的虚伪的人。 去他的工作关系! 他站起来逼近她,把她逼得无路可退,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他的妈妈,是我的妻子,这都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是你的妻子了!”他们都离婚五年了,早就不是了。 “你是!”他喊出声,很快便收敛了声音,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你是……” 在他心目中,即使他们离婚了,她一直都是。 “美丽……”他唤她,垂下眼帘用视线描摹他再熟悉不过的柔软的双唇,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冯铃准备下班等电梯的时候,发现孔铭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是百叶窗全遮起来了,平时他是从来不遮的。她疑惑地走过去,门口的助理还没有下班,便问道:“里面有什么事吗?” “刚才那个姓张的小姐进去了,我没拦住,好像在吵架……”助理见有人来解围了,赶紧向冯特助报告,居然有人闯进总裁办公室还和总裁吵架! 听了这话,冯铃咬了咬下唇,伸手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老板,我能进来吗?” 第八十二章 到底有多久没亲过她了,在一起后就可以时时刻刻亲吻的女人,因为她的不辞而别,他已经有四年没有尝过她的味道了。 就算此刻有天大的事也无法阻止他品尝她的嘴唇,他不怕被别人看到,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也不怕。 可是被他环在怀中的女人却立刻偏开头,张美丽庆幸自己进来的时候锁好了门,推开抵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闪身进了休息间,蹲下身子问孩子晚上想吃什么。 孔世嘉怕妈妈又不要他了,很乖巧地说:“妈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被推开的男人低着头,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直到冯铃在门外喊到第三声,他才站直身子,一脸冷漠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有事么?” “我看你办公室灯亮着,百叶窗都翻下来了,想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冯铃笑道,眼睛却不住往里瞧。 不用她费心找,张美丽已经拎起包,抱着孔世嘉从里面走出来,因为他俩堵在门口,她从两人中间穿过去,直接去按电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孔总,她把你儿子抱走了……”门口的小助理还没搞明白状况,这个张小姐不但冲进总裁办公室跟总裁吵架,而且现在还把总裁的孩子抱走了,总裁怎么还不叫保安? 孔铭回身拿了车钥匙,对助理说:“你把办公室的灯和门关好。”就几步追上张美丽,正好电梯到了,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玲玲姐,那个女人什么来头啊?”小助理更摸不着头脑,问冯铃,“刚才孔总是不是扶了那个女人的腰一把?还是我看花眼了?”进电梯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孔铭伸手把那位张小姐的腰托了一下,在她印象中,他们总裁从来不近女色的啊! “好好做你的事,问那么多干什么!?”冯铃没好气了回了她一句,助理不明白她生什么气。 在停车场孔铭拉住快步走在前面的张美丽,说:“我的车停在那边。”而她走的完全是反方向。 “我去开我的车,”她把儿子又往上托了托,抱久了还有点手酸,“我带世嘉去吃饭,今天不把车开回去我明天没办法上班。” “明天我送你,”他想让她坐自己的车。 “我总不能把车一直停在这吧?”张美丽问怀里的孩子,“世嘉,想坐妈妈的车,还是爸爸的车?” “妈妈!”小孩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脖子,毫不犹豫地说,“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她笑了笑,对孔铭说:“要不我把饭店地址告诉你?我们到那碰头。” “不用,”被孩子果断抛弃了的男人一点也不显得失落,反而很高兴地跟上母子俩。 找到自己的车,张美丽打开车后门,给孩子放安全座椅上,余光瞄到男人很自觉地坐驾驶座上去了,她问:“你干什么?这是我的车。” 以前他们只要开一个车,从来都是他开的,听了她的话,孔铭也没反对,把驾驶座让给她。 晚餐吃得太丰盛对身体不好,张美丽开车带他们来到了一家很小的粥馆,有时她实在没空做晚饭了会带孔世然来这,这家做的很干净,点一份粥几个小菜,孩子倒也吃得惯。 她不知道的是,孔世嘉从小到大就没在外面吃过几次饭,更没来过这么小的馆子,好奇得不得了,不停地提问。 张美丽一边不厌其烦地应付他的问题,一边喂他吃饭,自己倒是没怎么动筷子。 一直在看着他们的男人突然问道:“世然一个人在家?” “我开会前就叫保姆迟点走了,所以等下吃完了我要赶紧回去,”张美丽擦了擦孩子的嘴角,然后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以后开会不能这么晚了,现在还好,等暑假一过开学了,我就绝对不能加班了,要不然孩子没人接。” 听到开学这个词,他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不经意地问:“学校定好了吗?” “大致看了几家,就近找了一家双语的,条件还可以,接送也方便,”张美丽觉得只要学校不是太差,有双语教学能让孔世然偶尔讲讲英语就行,反正他们回国顶多待一年,如果她这边事情顺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上太好的幼儿园没有必要。 可是孔铭听了却说:“让他和世嘉上一个学校。” “为什么?”她后悔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了,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 “他是我儿子,当然要上最好的学校,”他说的理所当然。 张美丽想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找了个借口:“那个幼儿园要求太高了,我达不到标准的。”想入那个学校不仅要资产认证,还需有人介绍,入园孩子还要考试,学校再好孔世然都进不去的。 这对孔铭来说根本算不上理由,他无所谓地说:“我来安排。” 又是这种蛮不讲理的样子,张美丽不禁一阵气闷,但她又不愿再当着孩子面吵架,默不作声地继续喂孔世嘉吃饭。 途中孔铭接到了家里的电话,问他把孩子带哪去了,怎么还不回家。他看了看正黏着张美丽的儿子,叫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们。 吃完饭孔家派来的车正好到门口,孔世嘉抱着张美丽不撒手,想跟妈妈回家。她只好哄他,跟他说只要她在家,随时都可以来家里玩,还说家里有一个哥哥,他们可以一起玩。把小孩说的万分期待。 看着孩子上车坐好,张美丽对孔铭说:“我有事跟你商量。”把他带到朝路边里面一点,避开孩子的视线,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世然不能和他上一个学校。” 他偏了下头,没说话。 “我是他的妈妈,我有权利决定他上哪个学校,你不能插手我们的事,”她又说。 “不能?”仿佛她说了什么笑话似的,他重复了一遍。 她真的烦了一直为各种事情和他争吵,心平气和地分析道:“如果他们在一个学校,世然被你家发现怎么办?”虽然离婚协议上注明了孔世然归她,但她默不作声带走孩子,孔家肯定恨死她了。他们若是想夺回这个孩子简直易如反掌,对这种家庭来说,跟他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以为你在带走他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却觉得回孔家对孔世然没坏处,“即使你带着他到任何地方,他都是我的儿子,这是你逃避不了的。” 听了他的话,她终于开始害怕了,“当初我们说好了,世然给我,你们不能抢走他……” “如果你坚持让他上别的烂学校,我会这么做,”在这点上他绝不让步。 烂学校?接受不了这种说法,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那你呢?你从小到大都上了多好的学校?”谁不是普普通通过来的,为了考一个好学校拼了命的学习,他是,她也是,为什么孔世然就非要一步登天!? “没错,”他承认了,“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跟我一样!” 他不能让他的孩子像他一样,为了得到一个很好的成绩放弃所有娱乐的时间,如果成绩下滑就会被打,学费交了这次不知道下次的在哪里,他现在有条件,想给他们最好的,这有什么错? “孩子是我的,你不能……”她还在挣扎。 “我能,”作为孔世然的生父,他有什么不能的? “我不会同意他去那个幼儿园的,”张美丽坚持自己的观点。 此时显得特别冷酷的男人笃定地说:“你会的。” 第八十三章 数次的不欢而散,后续和绿孋山庄签合同的事张美丽基本交给下属去办,有要她签字的东西也叫下属带回公司,她签完了再送回去。她现在实在是怕了那个人。 早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就算她丢了工作也不会带孔世然回国,她以为四年过去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却发现实际上她丢下的一堆烂摊子,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好。 对于孔家来说,她和孔铭离婚根本算不上事,那些人巴不得他们离婚好给他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他们在乎的不过是孩子,私自带走一个孩子这件事,对于一个最重视子嗣的家族来说,是不被原谅的。倘若孔铭再婚了,也许孔世然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但他没有,和她一样一门心思带着自己的孩子。 那家幼儿园有多好她早有耳闻,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可孔世然是她的,他怎么能私自决定世然的事情,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 周末一大早,院子外的门铃突然响了,她最近既没有快递,和朋友见面也都是约在外面,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打开门就看到那个让她心烦了一周的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戳在门外,小人身后还背了一个很可爱的小鸭背包,看到张美丽开了门,兴奋地喊:“妈妈,我来啦!” 纵使她有一百个理由拒绝让这个男人进门,也没有办法拒绝孩子。对于这个孩子,她想见他,又怕靠太近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她不敢去主动找他,可此时人都送上门了,再不舍把孩子往外推。 “世嘉早上一起床就闹着要找你,”跟在他们身后的男人是这么解释的。 “爸爸说妈妈今天不上班,我可以来看妈妈,”孔世嘉被张美丽抱在怀里,环着她的脖子,啪啪亲了她的脸两口。 家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妈妈,是谁啊?” “你爸爸来了,快来看这是谁?”张美丽放下手中的小孩,把孔世嘉往儿子面前推了推。 孔世然睡眼惺忪,两眼好不容易对上焦,刚看清眼前站着的人,立刻瞪圆了眼睛,惊叫道:“这是我!” “噗!”见孩子一脸见鬼的表情,张美丽没忍住笑了,孔铭冰冷的脸上也有一丝松动。 “我跟你讲过,你有个双胞胎弟弟,你忘了?”她提醒儿子。 “哦!弟弟!”孔世然连连拍着胸口,缓过劲儿来了,“刚见面还不习惯,哈哈哈哈……”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他还干笑了几声。 接着他大大方方地对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伸出手,“你好,我叫孔世然,弟弟。” 而另一个小人儿怯生生地往妈妈身后缩了缩,小声唤道:“哥哥……” 为了孩子不把玩具到处丢,张美丽在客厅里僻了一块地方铺上泡沫垫,专门给孔世然放玩具。她把两个孩子带到那里,让他们自己先玩着,她去做早餐。 “你们吃过早餐了吗?”她把鸡蛋打进煎锅,随意地问默不作声跟进厨房的男人。 孔铭说出门前就吃过了。 也是,在那种家庭,有专业的大厨随时候着,每天一睁眼永远有丰盛的早餐等着,怎么可能会饿着肚子出门。 有个问题她一直想问,在孩子面前没能问出口,这时背过孩子,她问:“你们来我这儿,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他知道她的疑虑,又说,“我没让世嘉跟任何人讲这件事。” 松了一口气,张美丽什么也没说,轻轻把煎蛋翻了一个面。 “关于世然上学的事……”这件事他琢磨了一周,还是想跟她确认清楚。 迅速打断他的话,她很不好受地说:“可以不要一来就讨论这件事吗?我不想大早上的跟你吵架。” “我也不想跟你吵,”他何尝想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跟她起争执,可是她总是抗拒他,把他推得远远的。见面两个人总是不开心,分开他又想的厉害,这滋味太磨人了。 “那你就不要一直提出无理的要求,”她眼里闪着气愤的光芒,说着让人生气的话,“孔世然是我的孩子,不用你插手。” 他一步跨过来,关火,把她手上的锅铲抽走,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美丽,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害他。” 她想把手抽出来,没能动得了,害怕被外面的孩子听见,她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们会夺走他。” “如果你还是固执己见,不用他们动手,我就会,”他本不想对她说这句话,可她为什么总要惹怒他,乖乖听话有那么难吗? “你不能这样说话不算话,离婚协议上我们写的清清楚楚……” “怎么让我在那上面签字的,你最明白不过了,”她还敢跟他提离婚协议!?她忘了他学什么的了? 虽然一只手被制住了,她用另一只手揪紧了他的领口,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孔铭低头注视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备孕的时候,我找了一个精神科医生……你知道,那时候你情绪非常不稳定……” 这句话一下子撞开了她的记忆,今天他不提,她几乎要忘了这件事,揪着他衣领的手颤抖起来。 “我永远也不想用那个方法对你,”他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她的脸,纤长的手指抚过眼角,用最温柔的声线说出最残忍的话语,“像这样的官司,不用我出手,也是稳赢的……美丽,我觉得你不会想试。” 她说:“你这个混帐。” 恨他吗?他轻轻笑了,“如果你同意我的建议,我会立刻销毁那份精神鉴定报告。” “你家人会发现然然,”比起被他威胁,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 “我不会让接世嘉的司机乱讲,幼儿园那边从来都是直接跟我联系,”他宽慰道,并向她保证,“以后我尽量亲自去接世嘉,他们俩在一起上学,你不想每天都看到我们的孩子吗?” 她想,想的要命,可是……她皱紧了眉,眼神游移不定,眼中的渴望显露无遗。 恩威并施,眼前的女人此刻就像一个要上钩的小动物一样,这副样子真的很可爱。他再也忍不住,放开她的手腕,抱紧她柔软的身子,在她纠结成一团的眉心轻啄了一下,说:“我也想……”他不但想每天都看到两个孩子,更想每天都能看到她,那种无望等待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了。 “我不能失去然然,”她强调,顾不得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世嘉每天都念叨你,”他说服她,“他需要你。” “如果然然被发现了,我就立刻带他走。” 不这样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抓住她,他只能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们被发现的。” 张美丽和他离婚带走孩子的事,在孔家起了多大的波澜,在那些人口中,她是可恶的,居心叵测的女人,不会再让她进家门的。最清楚这件事的自己,还是想跟她在一起,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会气死吧…… 都很了解对方处境的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时客厅里传来的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第85章 番外一 让你半张卷子 一年一度的高考来临,电视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让某对早已在这件年度大盛事上劫渡成功的夫妻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两个孩子被孔家接回去住了,孩子不在便清静了许多,张美丽百般无聊,东倒西歪地斜躺在沙发上,两只瘦长雪白的脚翘在她老公的大腿上。而她身边正襟危坐的男人今天正巧也不忙,跟她一起看电视。 看到电视上关于高考的新闻,张美丽突然想起多年疑惑,用脚点点了男人的身子,问他:“孔铭,你当初怎么会报N大的?” 照他当时的成绩,闭着眼填志愿也不能报N大啊,更何况他是学理科的,结果报了法律系,难怪当年夏雪情气成那个样子。 孔铭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分数算错了。”他已经被她吃得那么死,才不会告诉她他那么早就爱上她了,比她想象得还要早。 “哈哈,我就知道!”张美丽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搂住他的脖子,继续问,“那我考试前那道不会做的题目,你也是真的不会?” 决心挫挫她的锐气,他捏了捏她的脸,“那么简单的题目你都不会,我是不忍在考前打击你。”那道题对他来说真的很简单,但他那时候看她太紧张,就算教会她这一道题,对考试帮助也不大,所以他故意说自己也不会,为的就是让她放松心态。 “哼!你就是见死不救,”她皱了皱鼻子,挑衅地说,“不过,你成绩再好有什么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现在我们俩水平差不多。” 孔铭笑笑,不置可否。 看他这样,张美丽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这下不服了,向他下战书,“不信我们比比!” “比什么?” 她盘算了一番,英语他俩都很好,语文太主观不好打分,他理科她文科,比物化生、政史地就跟欺负对方似的,这么着她做了决定:“就比数学!” “你认真的?”他觉得好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敢不敢?”张美丽想着都十几年过去了,即使他当年数学很好,也早还给老师了,谁也不比谁强点。 就算孔铭是超级学霸,那都是过去时了,她也算个小学霸呀,要不怎么能考上N大? 作为一个行动派,张美丽立刻就上了楼,打印了两份今年的高考数学卷下来,考试工具都是拿的书房现成的,每人一份,各坐餐桌一头,计时两小时。 考前她还一脸严肃地对老神在在的男人说:“你别看我的,我也不看你的,公平竞争!不用太紧张,如果你输了,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哦,”孔铭也做出一副认真对待考试的样子,她要玩,他就陪她玩。 到底是扔下多少年的东西,做起来还是有点吃力的,不过张美丽底子好,费劲地一题一题往下做,忙里偷闲地瞄了一眼对面的人什么进展了,结果这一看差点移不开眼。 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有魅力的男人一个手肘撑在桌上,纤长的手指撑着微微倾斜的头,好看的薄唇抿起,不停地在验算一道题,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从桌腿旁边伸出来,感觉那腿长的无边无际。 做个卷子而已,要不要这么美如画!张美丽万分怀疑当年高考坐在孔铭周围的女生们到底能不能心无旁骛地考试,这种人就应该给他关小黑屋一个人考试,不能放出来祸害旁人! 看他速度好像比自己快不少,张美丽赶紧定了定神,继续做题,而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对面男人已经停了笔。 她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写完了?” 孔铭好整以暇地把卷子扣过来不给她看,点头。 “真的假的?”她刚刚才做到解答题。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已经没事干的男人问她。 “不用!”张美丽考试态度很端正,坚决拒绝,继续抓耳挠腮做题。 两小时后考试时间结束,毕竟是太久远的知识点,她费劲心思,连蒙带猜,自然是写不完,做好的那些题对多少都没数。 迫不及待抽过孔铭的试卷,发现他只写了第一大填空题,后面的解答题一题没写,她不禁问道:“你这什么意思啊?” 孔铭拿了笔记本,搜索到试卷的答案,把女人拉到自己腿上坐好,说:“先对答案。” 别看他就做了十几道填空题,正确率非常高,而张美丽这边就惨不忍睹,全是叉叉,错的她都不忍直视,后面她做的那些大题就更别说了,解法天马行空,把大学知识都用上了,也没顶用。一道大题都没做的人分数还比她高。 分数算出来,孔铭还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淡淡地说:“跟我估得差不多。”他估分一向很准,怎么可能出错。 张美丽怒指他,控诉道:“你故意的!” “我没有,”他一脸无辜。 “你明明会做你都不做!看我一个人在那纠结是不是很爽!?”她小脸都气红了。 他承认确实挺爽的,而且她咬着笔头的样子特别可爱,他有那功夫去做题,还不如多看看她。 决定不跟这个死学霸一般见识,张美丽扭过头研究答案,一边看答案一边在纸上比划,嘴里直嘀咕:“原来是这么解的……” 正全神贯注地算答案呢,臀部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提,她没防备就趴到桌子上去了,慌张地要回头却被他按回去,在她身后的男人撩起她的裙子,低声说:“你写你的,别管我。” 这么认真写题的美丽真是太可爱了,他好后悔大三才跟她表白,他早就应该在两人一起研究题目的时候就把她吃了,当什么高材生,简直浪费时间。 被顶在桌子上的女人动弹不得,这情况还写哪门子题目!?她忍下快要脱口而出的呻丨吟,不甘心自己这么被动,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翻身把在她身后作怪的男人推到椅子上,又坐回去,但就是不动,也死死压住他不让他动。 “美丽……”他低喘,眼眶微红,要凑过来亲她被她躲开。 “老公,”张美丽两指一夹,把试卷提到他眼前,指着一道大题说,“你教教我,这题怎么做?”说着还拿了笔塞他手里。 这下孔铭知道有多磨人了,他的女人在他身上到处点火,脸上还特严肃地向他请教题目,他拿着笔勉强写了两步,笔都划到纸外面去了,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这么慢?是不会吗?”她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有意无意地舔了下下唇。 理智的神经啪地断了,他喉咙口发出一声闷吼,把试卷和笔往地上一扔,自暴自弃地说:“不会!”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托起来,速度转移阵地,到床上深度探讨了半天。 张美丽得意地想,这场考试到底是她大获全胜。 第八十四章 “小少爷,慢一点别摔了!”孔家的小少爷孔世嘉刚起床就穿着睡衣在走廊上乱跑,保姆在后面追着喊他。 他跑到爸爸房间,没人。又下楼转了一圈,爸爸也不在楼下。家里虽大,不过爸爸早上会在的就那么几个地方,他很快就在露台上找到正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的男人。 起得更早的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和着清晨的微风显得特别清新脱俗,所有人都说他和爸爸长得很像,以后他真的能和爸爸一样这么好看吗? “醒了?”周末还抽空处理公事的男人注意到他,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低声问:“今天想跟爸爸一起去找妈妈和哥哥吗?” “想!”孔世嘉两眼发光,蠢蠢欲动。 余光瞄到站在不远处的保姆,孔铭说:“小声点,忘了爸爸跟你说什么了?找妈妈的事只有我们俩知道。快去洗漱,吃完饭带你去看她。” 爸爸跟他叮嘱过见到妈妈的事情不能跟别人说,孔世嘉掩饰住激动的心情,在保姆的服侍下刷牙洗脸,到餐厅斯文又不失速度地吃完了早餐,回到自己房间换上外出的衣服,在自己成堆的玩具中挑了一辆最喜欢的车,放在小背包里,想着去妈妈家可以和哥哥一起玩。 他也如愿以偿地和哥哥一起玩了起来。 孔世嘉带来的小车确实好玩,比孔世然那些玩具高级多了,两人玩了半天,孔世嘉见哥哥喜欢他的玩具,满心欢喜,把小车推给孔世然,“哥哥,给你。”他想把小车送他。 一直以来张美丽就教育他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孔世然再喜欢也立刻拒绝了,连摇头,“我不要。” 以为哥哥是怕抢了他心头所爱,孔世嘉解释道:“我家里还有,这个给你。” “我也有啊,”孔世然真不缺玩具,他说,“我有好多都在美国,没带回来。” 见哥哥不接受他的好意,从小周围的人都顺着他哄着他的孔家小少爷内心受挫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抽了抽小鼻子,没忍住,“哇”地哭了。 这哭声引来了一直在厨房里的爸爸妈妈。 “怎么了?”张美丽快步走过来,蹲下来,把孔世嘉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问另一个明显呆住了的男孩,“你弟弟怎么好好的哭了?然然?” 孔世然也没想到弟弟这么哭包,微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妈妈问他他才回过神。 “哎呀,你怎么哭了?”他挠挠后脑勺,妥协道,“那,那这个车我收下了,你别哭了。”说着他还摇了摇弟弟的手。 哥哥终于收下他的礼物,孔世嘉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脸上顾不得擦,小声说:“下次哥哥来我家玩。”他还有很多好玩的想和哥哥一起玩,可惜不能都带过来。 没想那么多,孔世然干脆地答应了:“好!” 他还抽了张纸给弟弟擦眼泪。 听了两个儿子的对话,张美丽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孔铭,他也看着她。 重逢又不能在一起,是最残忍的,他们不知道如何跟孩子解释这个复杂的难题。孩子还那么小,作为大人只能说些最基本的道理给他听,可是为什么不能跟家里人说妈妈回来了,为什么哥哥不能去孔家,跟他们是讲不通的。 他说:“我去做早饭,你陪他们吧。” 这一陪就是一上午,陪孩子玩真是累活,两个男孩精力不知道有多充沛,孔世嘉平时很文静不爱闹的一个小孩,跟着哥哥没学到半点好,两人嬉笑打闹上房揭瓦,可把张美丽累散架了,午饭又是孔铭做的。 虽然他几年没下厨了,手艺仍不减当年,孔世然赞不绝口:“爸爸做饭真好吃!比妈妈做得好吃!” 张美丽不满地让他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孔铭倒是笑了,心情愉悦地给她拣了一筷子菜。 吃过饭,张美丽好不容易把两个皮猴给哄睡了,把他们安排在楼上的大卧室,轻轻地掩上门,对站在门口看的男人说:“让他们睡会儿,我们下去。” 现在身体真的大不如前,本身年过三十,生两个孩子以后身子更虚,到美国又那么一折腾,她真想念十几岁时熬上一夜不睡觉还能活蹦乱跳的自己。张美丽边下楼边捶自己的后背,孔铭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她肩上,说:“我给你揉揉。” 仿佛触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张美丽侧身躲过他的手,没有回头,“不用,我去楼下房间睡一会儿就好。”她的意思让他请便。 伸出去的手悬半空中,昭示着他的一厢情愿,收回微颤的指尖,默默捏成拳。 当初张美丽得到这个房子之后,是翻修过的,楼上基本没有动,家具都是原来的。改动最多的是楼下,其中最面目全非的就是楼下这个原本属于她父母的,后来成为她爸爸和夏雪情的卧室,里面的家具全部扔干净,重新装修过,又搬进了成套新的家具。 楼上的卧室已经被两个孩子占了,她躺到这张鲜少有人光顾的床上小憩,因为早上太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房间门被轻轻打开,男人悄声走进来,趴在床边,用缱绻的目光描摹她恬静的轮廓。 这是抛弃他四年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他恨了她多久,就想了她多久。一开始他想只要她回来,他就原谅她,可在无望的等待中,他渐渐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她。但这些想法在她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起就全部崩塌,她对他而言,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他只是想要她而已,不管他是不是恨她,不管她是不是爱他。 可她现在连碰都不愿他碰她,对他避之不及,就连让他进这个屋子,都是看在孔世嘉的份上。 他眼神沉痛,伸出拇指,轻轻在她的唇上一点,又重重按在自己的唇上。 张美丽睡了没多久就醒了,趁着孩子们还没有醒,对坐在外面沙发上的男人说:“下午早点回去,带世嘉出来这么久不好。” “恩,”明白她的意思,孔铭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又说,“那我晚上再来。” 她皱眉,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反问:“你来干什么呢?” 这下他没有出声,本来他就没奢望她会欣然同意,他只是试探地说说而已。 “难得周末,你在家多陪陪孩子,”张美丽转身上楼,“他们本来就少一个亲人,我想这种滋味,你我都应该很清楚。” 世然世嘉醒来之后又玩了一会儿,孔家便来电话了,问孔铭怎么带孩子出来玩到现在还不回去。张美丽在旁边听得不禁苦笑,在孔世嘉的小背包里装了几样好吃的,想着抽空上街给他买点衣服,等下次他来给他带回去。 即使她知道孔世嘉一定有穿不完的衣服,但作为母亲,总是喜欢打扮自己孩子的。 没想到这个下次就是第二天,礼拜天这两人又来了。 看着开心的不得了的孩子和一脸不关我事的男人,张美丽无奈扶额,他们这样每天往她这儿跑,真的没问题吗? 第八十五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张家从原来的两个人,变成了偶尔会有四个人。 暑假期间的孔世嘉也不是那么无聊,孔家给他请了家庭教师,教他一些超越他这个年龄层的知识,那么一点小已经可以用英语和孔世然进行毫无障碍的日常对话,毕竟在那种家庭,要学的总比普通人多得多。 不像孔世然,天天跟家里瞎玩傻乐,张美丽对他要求不高,开心就好。而且在美国,他上的公立幼儿园,老师整天带着玩,做手工,父母给他的聪明头脑全琢磨怎么玩了。这几年中段蓉阳去美国看过他们母子俩,每年的纽约时装周期间来得更勤,给孔世然买了一大堆东西,带着小孩出去逛街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就像活泼版的孔铭,看着可吓人了。 这事张美丽当笑话讲给孔铭听,男人听了以后没什么表示,就是感觉有点不太高兴,气氛沉闷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问道:“他们都知道你在哪?” 原来他在介意这个,张美丽闭嘴了,说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但他还是不放过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人人都知道,只有我……” 这件事就像一道疤,每当提及就像伤口未愈合又被撕裂,他从寻找到绝望,这段过程是她不可想象的。 逢及周末,孔世嘉也不能常来,以前孔铭很少带他出去,家里那么多人宠他,作为父亲几乎有点插不上手,突然之间转了性,每个周末都带出去是件很反常的事情。虽然他很想天天都跟她待在一起,为了长远打算,他必须忍耐,他告诫儿子也要忍耐。 他是想着,两人一直都不结婚,就这么耗着,说不定等到都白发苍苍了,还在一起,即使不明不白的,也是很幸福的。 不是他不想给张美丽名分,他多想她再次成为他的妻子,可是就算孔家同意了,他知道她也不会同意的。孔太太这个身份,或许绝大多数女人都想要,他捧在手心里献给她,塞给她,她看都不会看一眼。当初费尽心思摆脱这个身份的人,不可能愿意的。 “你怎么又来了?”张美丽无语了,这个男人仗着自己有她家的钥匙,说来就来,连门都不用人给他开。兴师动众地换锁吧,孔世然问起来她总不好说是防着他爸爸的,让孩子听去像什么话。 不让他进来吧,给孔世然看见不好,毕竟是孩子的爸爸,不让他们相见是她理亏。 他经常晚上下班后来,有时她还没到家他就到了,连饭都做好了。他时常带着一堆未做完的工作,她不知道他把办公地点挪到这儿来有什么意义,来了两人之间未必有什么交流,陪孩子只能陪一小会儿,就必须继续工作,常常忙到她不得不睡了,催他走才走。 这天晚上张美丽上楼给孔世然放水泡澡,孩子坐在孔铭身边,看着他处理公事。虽然他看不懂爸爸做的那些事,但他很喜欢看男人工作时认真的神态,特别帅,他希望以后也能像爸爸这么能干。 注意到孩子已经在旁边坐了半个多小时,难免会无聊,孔铭推了推鼻梁上度数不高只有工作时才会戴的眼镜,说:“我还有一会儿才能陪你,你自己先玩。” 孔世然晃荡着两条腿摇摇头,“我就看着爸爸做事,挺有意思的。” 听到这话他不由得笑了,说:“这有什么意思?”最几年孔昭辉逐渐隐退,基本不太管公司的事情了,全公司的担子全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么多员工指着他吃饭养家,每一步决策都必须深思熟虑,而他不是万能的,难免会失败,其中压力可想而知。位居越高越难做,别人看到得只是他的风光,他却觉得非常累。 “爸爸平时就看看电脑签签字吗?”孔世然看到的只是这些,当然觉得很轻松很有意思。 “还要开会,”无穷无尽的充斥着解决不完的问题的会议。 “还有呢?” “还有,”孔铭想了一下,“出差。” “就是到别的地方办事吗?”张美丽偶尔也会出差,每到那时就会把他寄托在朋友家,孔世然理解出差是什么意思。不过为了孩子,张美丽这件事上能推则推,所幸公司能体谅。 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点头,“对。” 孔世然歪着头,眨了眨眼,“那爸爸来过美国吗?” “嗯。” 孩子天真地问:“那你怎么不来看我们?” 伤疤又一次被揭开,他知道世然不是有心的,往往就是这样的童言无忌,让他的心又往外嘶嘶地渗着血,他尽力不让情绪外露,淡淡地说:“你妈妈没有告诉我你们住哪里。” “为什么啊?”孔世然奇怪,“白叔叔都知道我们住哪,经常来找我们玩的。” 正在电脑上回邮件的男人收回敲打着键盘的手,垂下眼帘,抿着嘴什么都没说。 “爸爸还去过哪些地方?欧洲去过吗?” “去过。” “法国德国意大利,都去过?” 不仅他去过,张美丽也去过,他都是为了工作去的,她则是当家庭主妇当得太无聊才去那些地方玩,说起来他俩几乎没有一起出过远门。她总是和她那些女朋友们一起去玩,等到他难得空闲下来,她反而不想出去了。当初他没有多想,这几年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不想和他一起罢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摸了摸孔世然的头,柔声道:“等我不忙了,带你们出去走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吗?”孔世然就没去过几个地方,张美丽初到美国忙着讨生活,而且那时他还太小带出去玩没有意义。后来工作稳定了一些,她一个女人带不动调皮捣蛋的男孩,还是幼儿园组织夏令营,让他到离城市不远的农庄体验了一次。 见孩子这么兴奋,孔铭笑着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孔世然认真地叮嘱他:“那你要快一点,要不然我们回美国就不能一起出去玩了。” 殊不知他这话让男人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声重复了一遍:“回美国?” “对呀,妈妈说我们最多一年就要回去的。” “然然,”楼上传来女人的喊声,“水放好了,快来洗澡!” “噢!来了!”拖拖拉拉的妈妈会生气,孩子赶紧噼里啪啦地跑上楼。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本来就白净的脸上,此时苍白的吓人。 第八十六章 纵使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男人呆呆地坐了很久。 就算他天天找借口来又怎么样,原来还是要走。明明知道待不长,她看到他和孔世嘉上赶着来看她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可笑? 亏他还想着就这样耗一辈子,哪来的一辈子可以耗,更残忍的是,他连知道这件事的权利都没有,如果不是今天孩子说漏了嘴,看起来她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他。 手上的关节已经被捏得发白,他定定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面的东西刚才他还都有头绪,现在感觉一个字都看不懂了,再努力工作又怎么样,赚再多钱又怎么样,最想要的怎么也得不到。从小到大,靠着聪明的头脑,只要努力读书成绩就会好,只要辛勤工作就能给公司带来效益,甚至凭他的长相,不用做什么就能吸引很多人爱他,可是为什么他不管他怎么做,最想她爱自己的那个女人还是不为所动。他知道她固执,倔强,而且两人之间还有那么多的问题,但只要她给一点点回应,让他做什么都愿意。而她总是不停地在逃,在躲,就是不肯正视这些问题。 楼上热闹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张美丽走到客厅发现本该在工作的男人对着屏幕发呆,虽觉得反常也并未细想,对他说:“然然睡了,时间不早了,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和世嘉说会儿话。” 他用一种令人看不懂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开始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 气氛变的很沉闷,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别扭,她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最后闷闷地说:“没什么。” 见他不愿讲,她也不好再追问,心想说不定是工作上的问题。说起工作,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拦住快要出门的他,说:“和绿孋山庄的合同,里面有几条要改。你们公司的人说已经起了流程了,你看到的话赶紧批一下。” “我要是不批呢?”孔铭说。 “这事都谈好了,你在说什么?”没想到他会有出尔反尔的可能,她皱眉。 孔铭已经站到门外,夜色在他身后拢成一片,仿佛整个人都是冰冷的,屋内暖暖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也没能把他捂暖,他问道:“我是假设,要是我不批,你会不会很麻烦?” “是有点麻烦,”她说,“但是如果你们公司总是反复无常,这样没有信誉,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个项目上,虽然它很有吸引力。” “我不认为一个没去过这个项目的人能推广好它,”孔铭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应该去看看。” 他是不是不知道去绿孋山庄度假要多少钱?连地方都没沾边呢,就要先交上百万入会,这是一般人能去得起的吗? 张美丽叹了口气说:“我要是能去,绝对会带我的团队去实地考察的,但是我们去不起。” “你想去吗?”他问。 这个名声在外的世外桃源谁不想去,现在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啊!她都不知如何跟他说清楚这件事,“我是想去,但……” “我带你去,”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他转身就走,“这周六上午9点我来接你,你提前安排一下然然。” “什么?”张美丽傻眼。 “就我们俩……”他的话语飘散在夜空中。 第二天张美丽在办公室里听下属汇报工作,听着听着居然走神了。 “领导?”小许喊了她两声才把她喊回魂。 从来没有在工作时这么失态过,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张美丽轻咳了一声,问道:“绿孋山庄的那个合同有进展么?” 小许说:“越宏的人说还在走流程。” “哦,”她应了,突然问,“小许,我有一个去绿孋考察的名额,你去吗?” 小许惊喜道,“领导你哪里搞来的名额?是不是越宏的人请你去的呀?” 张美丽点头。 “只有一个名额当然是领导你去啦,”小许说,“别忘了多拍点照片回来,我记得总部的boss跟你要了好几次。” 之前给不上照片不是因为没法去嘛!能去项目看看还是挺让她心动的,就是和孔铭单独去……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过远门,一想到这她就开始没来由的紧张。 下属还自作主张把公司里的单反相机拿来了,就搁在她办公桌上。 看着这个大家伙,张美丽想说其实她一点也不会照相,自拍都拍不好,更别说这种专业设备了,犯愁地直揉太阳穴。 该把孩子寄放到哪里她考虑了很久。她在这个城市没有亲戚,只能送去朋友家。余小圆家里本身就有个小霸王,再添一个多动症儿童必然一山不容二虎,其状其景她都不敢想;段蓉阳虽说也做妈妈了,有个四岁大的女儿,但她这个人本身就不靠谱,有了女儿后仍然没有靠谱起来,能把自己弄妥帖就不错了,更别说再多带一个男孩了。想来想去还是白澜锦合适,白莫现在在美国上大学,他独身在家总说无聊,和孩子关系又那么好,把儿子交给他张美丽很放心,孔世然和他白叔叔都高兴,皆大欢喜。 对于这两天的去向她有点心虚,感觉没法跟他们说实话,她对儿子说出差两天,跟白澜锦也是这么说的。 周六一大早她带着孩子去了白澜锦家,一下车孔世然就扑白澜锦怀里去了,两人特别亲密,笑闹了好一阵。 张美丽打开后备箱,叫儿子别撒欢了,自己把行李箱拖好,别麻烦白叔叔给他拿。 白澜锦放下孔世然,走到车后面提了箱子,笑道:“你对孩子就是太严厉了,我拿一下没什么的。” “不严格要求他能上天了,”张美丽无奈地说。 男人伸手给她理了一下被风刮乱的碎发,她出门之前把长发全挽起来,穿了一身偏休闲的职业装,想着去度假村穿太正式不好。 “事情办完早点回来,如果有事回不来就打电话给我,然然在我这住多久都行,”白澜锦没忘了叮咛,“注意安全。” 张美丽又把孔世然好好教育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开车回家,孔铭叫她在家里等他的。 一般人和人某天相聚,除了提前约好,到了当天会再联系一遍确认时间地点。孔铭这几天都没来张家,他们也没有联系,张美丽就是知道他会按时来,这是多年来他们之间养成的默契。 在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孔铭如约到来,张美丽也才赶到家没一会儿,手里端着咖啡杯往下灌咖啡,多好的咖啡这么灌法犹如牛嚼牡丹,尝不出好坏。她最近工作上忙得挺累,今早又起太早,感觉精力有点跟不上。 “要喝吗?”看见男人熟稔地打开自己家的门,张美丽向他抬了抬杯子,“我再给你泡一杯。” “不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就穿这身去?” “怎,怎么了吗?”张美丽有点结巴,看了看自己,挺好的呀!在穿着上她一向得体,品味也是一流的。 孔铭穿了一件白色带蓝黑色边的polo衫,下身灰黑色暗条纹休闲长裤,脚上居然不是穿的皮鞋,看了看他的打扮,张美丽才发现自己的问题。 她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我以为去考察的,好歹不能太随意。”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这就去换,”被看得扛不住了,张美丽放下手上的杯子上楼换衣服去了。 在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中挑了两件,她换上一件宽大的白衬衫,袖口往上卷了几道,下身天空蓝牛仔短裤,衬衫下摆塞了一点在裤子里。怕楼下的人等太久,换好衣服就赶紧下去了。 很久没有穿得这么清新了,上班穿套装高跟鞋总是绷着一口气,这一身让她轻松了许多。 孔铭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张美丽弯着腰在鞋柜里挑了一双宝蓝色的平底鞋,穿好鞋刚直起身,他突然把手伸到她脑后。还没反应过来,她挽好的头发就被扯散了。 没等她发怒,他低头凝视她不施粉黛的脸,轻声说:“这样比较好看。” 张美丽不满地瞪他,她的头发快留到腰上了,能留那么长纯粹因为她懒得打理发型,用一根黑皮筋把长直发低低扎在了脑后。她不喜欢披发,风一吹跟疯子一样。 出门前孔铭让她什么都不用带,绿孋山庄不仅什么都有,而且都是最好的,不会比她自用的差。于是她放弃了那些日用品,思索再三,还是把沉甸甸的单反相机带上了。 这一举动让他有些意外,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个连自拍都不会的女人,不禁问道:“你会用?” “不会,”张美丽苦笑,“可是boss要照片,没办法。我想……按按快门就行了,不是有自动模式吗?” 孔铭立刻决定不跟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然然怎么安排的?” “放我朋友那儿去了,”张美丽表现得很自然。 他追问:“哪个朋友?” “好朋友,”她直觉说了实话两人又要吵架,避重就轻,“有人能帮我带孩子就谢天谢地了。怎么了?” 感受到她的排斥,孔铭又不说话了,两人无言地上了他的车。 张美丽一上车便飞速系好安全带,男人往旁边探出一点的身子默默收了回来,他说:“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你要是没睡好可以再睡一会儿。” 刚喝了咖啡,张美丽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也许是车里的两个人都沉默着,让人昏昏欲睡,她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第八十七章 照理说,张美丽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当年她提出离婚的时候孔铭又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不该会毫无芥蒂地睡在他的车上,但她还是睡着了。因为不管孔铭对她做了什么,她知道他都不会真正伤害她。 他是她最信任的男人。 到了目的地车刚停稳,张美丽立刻张开了双眼,和近在眼前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个正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个拳头,刚睡醒的慵懒让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最终落在他紧抿着的薄唇上,不知为什么开始心慌,身子向下缩了缩。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他放开了手中的安全带扣,转身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跨了出去。 原来是帮她解安全带……张美丽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一下,也跟着下了车。 一接触到周围的空气,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在繁华喧嚣的都市中,到底有多久没有呼吸到这样的清新的空气了?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举目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一个挨着一个。近午时的阳光刚冲散袅袅的薄雾,露出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张美丽看绿孋山庄的介绍,说这些绿植全是越宏重新种上的,专门请了人每日巡山料理,可想而知这个项目是个多么浩大的工程。 她正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远处驶来一辆游览车,孔铭说:“房间早安排好了,直接去就行。”一般人到这里还需先去服务台办一下入住,他们俩不需要,已有人在房间门口等着接待他们。 游览车在山路上前进,张美丽抓紧机会打开相机,开机她还是会的,打开以后什么设置都没调,举着相机拍了几张她认为不错的景色。 抱着相机看刚才照的照片,看来看去感觉不对劲,她把屏幕递给坐在身边的男人,问:“你看是不是有点暗?” 岂止是有点暗,简直黑乎乎一片,再好的景色也被她拍的一文不值。孔铭不禁失笑,“你就拿这样的照片给你老板看?” 确实拿不出手,张美丽苦恼地摆弄相机,里面那些设置她一窍不通,弄了半天,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他说:“我帮你看看。” 他的胳膊绕到前面,就这么把她环在怀中,低头研究相机,那表情认真的让她都不好多想,纠结了半天,张嘴问道:“你会吗?” “不会,”男人老实回答,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两个人头凑到一起看成品,张美丽下了结论:“呃……你确实不会。” “这个项目非常私密,不会公开很多图片,”他说,“最近我安排人给它拍个宣传片,比你拍几张照片效果好。” 为了这点事这么大费周章的,张美丽忙说:“不用这么麻烦。” “在海外推广迟早要用的,拍好了你也一起看看,”他还是一副谈公事的口吻,就是姿势还是很暧昧,谁会把人环在怀里谈公事? 她拿回他手上的相机,关机。手里没了东西,他只得把胳膊收回去,看了看时间说:“房间在半山上,还要开一会儿。” 车围着山路开了半个多小时,在一道木板铺就的小路旁停下,小路蜿蜒向上,他们下车慢慢往上爬。 “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条专用的走道,”孔铭这么解释。 张美丽扶着木质扶手,踩着阶梯向上走,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她很少见他的背影,一直以来,她都走在前面,让他追不上。 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被人抓住了,他并未回头,牵着她的手,说:“你走太慢了,我拉你。” 她悄悄地想把手抽回来,没有成功。两人的手看似不经意地牵着,实际上抓得很紧,他使了点儿劲就把她拉着一起走,速度快了很多。 这段木阶梯并不长,他们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底,阶梯尽头突然开阔,一座小房子坐落在半山腰上。 门口早已有人候着,穿着制服的侍应并不如其他服务行业那般殷勤,彬彬有礼地给他们打开了房门,房卡交到孔铭手上,说完祝两位度假愉快就走了。 张美丽站在门口愣愣地问:“我们住一起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说:“每套房距离太远,我住别处不方便。” 她环视了一下这个房子,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大,有两个房间,稍稍放下心来,于是低头找拖鞋。 “不用穿鞋,”说着他就脱了鞋,赤脚踩在地上,又拉过她的手,“跟我来。” 张美丽匆忙踢掉鞋子,被他拉着走到大卧室,刚才从客厅看就觉得里面非常大,当她看到卧室外的露台时还是惊呼了一声。 也不知称呼这为露台合不合适,因为它太大了,上面不但有两张躺椅,一个小圆桌,靠最左边还生生设了一个小型的泳池,供两三个人游泳完全不成问题。 而露台外,则是忘不尽的绿色山丘,从张美丽这个角度看去,周围居然没有任何别的房子,仿佛这天地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绿孋山庄的设计真的很巧妙,所有的房间都环山,但是每一间房都不会看到别的房间,给每一个入住的客户绝佳的体验感,难怪收费这么昂贵。 男人倚着露台透明的玻璃护栏,淡淡地说:“你没走的时候这个项目就在建,我本来想等建好了就带你来。” 连名字也是早就取好的,他觉得她应该会喜欢,可是绿孋山庄建的太慢了,三年前才竣工,而那时她早已不在,他也不爱来这个地方。 不等张美丽说话,他就转身出去了:“去吃饭吧。” 绿孋山庄里有好几个餐厅,每个餐厅主营的菜系都不一样,张美丽跟着他到了其中一个做中餐的,将将坐定,她盯着一个从桌旁路过的男人看了半天。 孔铭先点了几个菜,抬头看见她这副样子,把菜谱往她眼前一扔,问:“看什么呢?” “那边那个男的是不是明星啊?”张美丽不太关注这一块,让她觉得眼熟必然不是一般的小明星了,好像在哪部电影上见过。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说:“是有不少明星会来。你看有什么想吃的?” 张美丽看他已经点了不少,便没有再加菜。 结果这里的菜也让她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来这种地方主要在休闲,吃的东西不会像那些专业的饭店做得那么好吃,结果鲜的差点让她掉了舌头,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看她一直偷偷地揉肚子,他好笑地说:“这里的原料大多数都是自己种的,刚才的鱼都是现捞的。” “就冲这些菜都值得多来几……”张美丽意犹未尽,又很快想到这次只不过是他带她来,凭她自己根本来不起这个地方,话没说完就住了嘴。 仿佛没体会到她的意思,他却说:“下次我们把孩子带来。” 下次……她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扫兴,任他带着她到处闲逛。 两人在绿孋山庄里搭着游览车逛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孔铭带着张美丽去了另一个餐厅,她没忍住又吃了不少。 吃饭的餐厅旁边就有个spa馆,他把她拉进去,说:“我看你最近很累的样子,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一做可能要做好久,让他等不太好,她刚想拒绝,技师就来了,笑容满面地轻声请她进去,而男人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手边的杂志翻阅。 张美丽先泡了个舒服的澡,在按摩床上趴好,技师刚按下去她就疼得“嗷”地叫了出来。 技师按着她的背,骨头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礼貌地说:“张小姐身体太疲惫了才会这样,多按会儿就舒服了,我轻一点。” 痛着痛着,和着舒缓悠扬的音乐,不知不觉张美丽睡着了,技师把她叫醒,她一骨碌爬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大了:“几点了!?” 技师看了一下时间,回答她:“十点了。” “哦……”张美丽舒了一口气,睡了两个小时,她刚才还以为上班要迟到了…… 浑身舒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孔铭还是坐在刚才的地方没动,抬头看她一脸的轻松,说:“看来这里的技术不比你以前去的那些地方差。” “我好几年没做spa了,带着然然没有空享受这些,”她边走边活动筋骨,“真的很舒服,你怎么不做呢?” 他又拉起她的手,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她想,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spa馆里睡了一觉,早上喝的咖啡又起了作用,此时张美丽毫无困意。回到房间,她仗着自己穿短裤,直接就坐在露台的泳池边上,把腿伸进去泡着,抬头痴痴地看满天的繁星。 男人从她身后的房间走过来,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换了一身亚麻面料的短袖和长裤,手上拎着一个醒酒器和两个红酒杯。 “刚回来就醒上了,现在刚刚好,”他蹲在她身边,给她倒了一小杯,“喝一点有助睡眠。” 没有跟他客气,张美丽接过酒杯,还跟他碰了一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有多少年我没看过那么多的星星了……”她随即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应该是有多少年我没仔细地看过天空了。” 抿了一口红酒,她感叹道:“这些年忙着工作,照顾然然,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孔铭坐在地上,也喝着酒,问道:“这么累,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做。” 怔了怔,张美丽笑着说:“虽然累,但是我觉得过得很充实。我不用靠任何人就可以活得很好,我还有能力把然然带大,这是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 “上学的时候,我要靠爸爸生活。后来和你在一起,我又要靠着你。我经常感到恐慌,在想我除了花钱还能做什么,我再走上社会还能不能适应。” “后来事实证明,我可以的,这样的生活真的让我很开心。” 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的男人,突然摔碎了手里的酒杯,他站起来,随着一声惊叫,把坐在泳池边上的女人推进了水里。 酒杯也跟着她掉了下去,很快沉了底,红色的液体在水面上延展开来,瞬间消失无踪。 所幸池子并不深,她站稳了,水只到她肩膀,张美丽抹了一把满是水的脸,气愤地喊道:“你发什么疯!?啊!” 又是一片水花,他也跟着跳了下来,她被溅起的水迷了眼睛,忙着抹开脸上的水,却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张美丽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男人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充满了愤怒、不甘和让人不易发觉的悲伤,向她低吼:“那你现在活够了吗!?可以回来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面对这样的他,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喃喃道。 他把额头抵住她的,低声说:“你怎么不回来……你怎么不回来……” 想起这些年的苦等,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她不仅不想见他,抗拒他的触碰,连只待一年的事都要瞒他,一直强忍着情绪的他再也忍不住泪,顺着脸上的水渍一点点流下来,消失在他的下巴上。 “这几年,你有没有想我?”他苦涩地问。 看着眼前痛苦的男人,她张了张嘴,却被他的手指抵住了唇,他说:“不要骗我,我要听实话。” “有……”怎么可能不想他,她只谈过一场不算恋爱的恋爱,他是她唯一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爸爸,每当累了的时候,拿孩子没办法的时候,她总是想起他,怎么可能不想…… 这个回答让他激动起来,急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来?” “孔铭,我们……”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两人的鼻子都要碰在一块,她闭了闭眼,还试图挣扎。 “我和你妈妈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 “我知道。” “你们家没有人喜欢我,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知道。” 这些他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开她,如果再失去她,他宁愿去死。 声音越来越弱,轻到她自己都听不太清:“你应该找一个能和你妈妈好好相处的,让你们家满意的……” 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堵住她的唇,不让这些他不想听的话继续伤害他。 摩挲着久违了太久的唇,他这么宣告道:“我恨你。” 她闭上眼,说:“我知道。” 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可那又怎么办呢?如果能不恨就好了,如果能不爱就好了。 两人的身上全湿了,薄薄的衣服面料黏在身上,水是冷的,可彼此的身体却滚烫。他把她压在水池边,抵着她的胸口,重重地吻她,上好红酒的味道在唇舌间混合,低低的喘息声在两人的耳朵里无限放大,震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张美丽强迫自己清醒,她按住他不断压过来的肩膀,微弱地说:“不行……” 他们都离婚了,也决定再也不相见,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孔铭反手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白皙的脸上微红,轻蹙眉心,亲她的耳垂,低哑地在她耳边说:“美丽……你不想要我吗?” 可是他好想要她,从再见她开始就想,他一点也不想对她冷淡,一点也不想跟她吵架,他只想拥抱她,亲吻她,确认她就在自己身边,确认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把全身发软的女人从水里托起来,他抱着她上岸,没有避开刚才砸碎在地上的酒杯,脚心痛了一下,血丝混合着水,淡淡的红渍一路延伸到卧室。 她很快注意到了,想从他身上下来,“你的脚……” “不管。” 不满她这时候还想东想西的,不管湿透的全身,他把她按在床上,又凑过来亲吻她。 纵使有再多人反对他们,只为此刻,他都愿意为她粉身碎骨,他最爱的,他的美丽。 第八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孔铭又醒了,短短的三个小时之内他已经醒了好几次,每次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真的不是做梦,他爱的女人正躺在他的臂弯中,那么温柔乖巧,在那几年里,这样的场景只在梦中见过,醒来才发现是一场空。 而这一次是真的,看着她柔和的睡颜,孔铭偷偷地笑了。 他专注地看了她好久,怎么看都看不够,完全不舍得移开目光。 昨晚她一定累坏了,在主卧的床上他们做了两次,接着他把她抱到浴室,那里有一个超大的按摩浴缸,本来只是单纯的泡个澡,泡着泡着又不对劲起来,折腾得水都凉了他才放过她。因为原来那个床上已经湿透了,上面除了从泳池里带出来的水,还有他们的汗水,以及他被划破伤口的点点血渍,完全不能睡人了,他把已经昏昏欲睡的张美丽抱到次卧的床上,让她面朝自己,紧拥着她入睡。 睡了不知多久,他再一次醒来,身边的女人睡得正沉,毫不设防,空旷了四年的男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这一次张美丽是硬生生被他顶醒的。 到最后她累得完全没有力气出声了,喊着“不要不要”就像小猫叫,把孔铭刺激得眼圈都红了,几次差点把她撞下床,又立刻被拖回去,压在他身下为所欲为。 怎么才能停下来?停不下来……她绝不知道她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看到她穿着短裤露出白皙的大腿他就想,每次看见她一本正经地挽起长发穿着职业套装的时候他更想,想撕碎她紧紧包着臀部的窄裙,让这个优雅的女人在他面前展现出不同的风采。 但他最爱的,还是现在这个睡在他怀中的,不会骗他,不会逃跑的,温顺的张美丽。 他已经不奢求她能像他爱她一样那么爱自己了,只要她不离开,待在自己身边,只要这样就好。 怀里的女人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孔铭一眼又闭上,说话带了点鼻音:“几点了?” “还早,”他低头亲了一下她头顶的发,说:“继续睡吧。” 这种被抱着的姿势睡觉其实算不上舒服,张美丽现在浑身使不上劲,头痛欲裂,这样睡觉更难受。她艰难地转了个身,背对着男人,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她好冷。 臂弯中瞬间空落落的,这让他不满足起来,数次想把她转过身都没有成功,委屈地喊了几声“美丽”,没有人理他,她已经睡过去了。 他只能靠过去,环住她的腰,陪她一起睡。 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紧靠在一起的身体又令他有了反应。起着坏心眼,孔铭扳过张美丽软绵绵的身体,上半身抵在她身上,偏头要去啃她的脖子。 “啪”地一声,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接着两只手使劲地想推开他,但因为浑身无力,没有起作用。 孔铭被这一巴掌拍懵了,被拒绝了那么多次的往事让他开始慌张起来,眼神不安地闪烁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难受……”张美丽还在推他,她本就呼吸困难,被人压着几乎喘不上气,一心想他离自己远点。 难受?听到这话孔铭赶紧抬起身,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之前还没有呢! 伸手盖在她额头上,感受到手下的皮肤滚烫的,又摸了摸她的身体,也是烫的。他微凉的手掌让张美丽感到很舒服,不自觉地往他手上凑。 虽然这个举动令他很高兴,他还是不得不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美丽,你发烧了,我找医生来。” 绿孋山庄地处偏僻,越宏的运营团队考虑周全,在度假村里配备了小型的医疗团队以备不时之需,大病比如手术之类的是没有办法的,应对一般的小病绰绰有余。 以张美丽现在的身体状况,把她带回A市接受治疗,首先要坐游览车下山,再开近两个小时的车回市区,途中必定非常折磨人。不如在这里先治上,等身体好一点了再回去。 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孔铭把毛巾沾上凉水,敷在张美丽的额头上,看她难受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自责无比。都怪自己昨晚那么折腾她,从凉的池水里捞出来立马让她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泡个热水澡又洗成了冷水,后来她都睡着了还把人弄醒缠着她做了一回……想到这些,他的脸上也有些发热,用手指轻触她发干的嘴唇,俯身印下一吻,又觉得不够,轻轻地把她的唇舔湿了,直到张美丽烦不胜烦地推他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 绿孋山庄的服务向来是非常到位的,医生很快就到了,跟着来的还有绿孋山庄的项目总。 今天是周日,正好他在项目上,听说有个客人叫医生,说是有人发高烧。一般来玩的人身体状况必然是很好的,虽然他们配备了医生,其实这种情况很不多见,他就留意了一下,发现这个会员居然是他们总裁! 孔铭来这里的事情很低调,他事先完全没有听到消息,心想着总裁该不是来暗访的吧?连医疗团队都在考核范围内?又想起最近一阵子总裁对绿孋山庄的事特别上心,越发坐立不安,诚惶诚恐地跟着医生一起来了。 见绿孋山庄的谢总也来了,孔铭微皱了下眉,指着次卧,对医生说:“病人在里面。” “孔总,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提前安排。”谢总陪笑道,背地里汗都下来了。他们总裁要求一向严苛,要是绿孋山庄有什么问题被他挑出来,够自己喝一壶的。 男人没看他,眼睛一直盯着次卧,说:“不用,我带朋友来玩。” “有贵客,更要好好接待了!”谢总顺着他的目光探头探脑,“怎么好好的发起烧来了?是不是我们的恒温系统出问题了?” 想起张美丽的病因,孔铭不自在地撇过头,说:“你去忙吧,这里没事。” 这时医生走出来,说:“里面那位女士是发烧了,我们先给她吊瓶水,再配合药物,最起码挂三天。” 女士!?谢总瞪圆了眼,脖子不自觉地伸得老长,不住地向房间里张望。 “先挂上,”孔铭交待完,又转过头看谢总,“你现在是没事干?” 谢总如梦初醒,连忙告退,说有事请一定传唤他。 他们来时带了挂水的竖杆,有条不紊地支起来,给张美丽打上吊瓶,医生回去开药,留下护士在这里守着。孔铭让护士去外面等,挂差不多了再叫她。 枕头被垫高了,张美丽身体抬起来一点,右手腕上扎着针。刚才房间里来一堆人,又是量体温又是看舌苔的,把她弄醒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见孔铭走进来,刚想张嘴要水喝,就看到他手上已经拿了一杯水。 孔铭靠着床头,把张美丽扶起来,就着自己的手喂她喝了水,侧身放下水杯,怀里就被塞进一个滚烫的身体。 “好晕……”头太痛了,张美丽没坐稳歪到孔铭怀里去了,这么投怀送抱的让她特别不好意思,努力直起身想往后靠。 而他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抱紧了她,不让她躺回去,声音里充满了愉悦:“就这样。” 她没有力气再做什么,这个男人身上有令她安心的味道,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太多。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分别了那么久后,说再多的话也表达不了内心的万分之一,他含着笑,时不时低头亲她,仗着她身体虚弱不能动,占尽了便宜。 张美丽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说:“电话。” “什么?”美丽不让亲,他有些恼怒,扒开她的手。 “我的手机在响……”喉咙又干又痛,她憋出一句话,“帮我去拿。” 昨天晚上张美丽的手机搁在主卧的床头柜上,到现在都没有拿过来,孔铭听话地起身去拿,看见一直响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他不喜欢的三个字:白澜锦。 第八十九章 这个名字是孔铭心中的一根刺,自己的女人在他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以好友的名义要好了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忍下来的。一开始他刚和张美丽谈恋爱,生怕反应过激,她生气不要自己了,抱着相信她的心态放任他俩来往。没想到这一来往就是十来年,等他想表达不满的时候,倒显得矫情。 四年里张美丽和这个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这是他不能掌控的,这让孔铭惶惶不安。 他从来都没有过别人,美丽呢?会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其他人在一起过?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孔铭就抑制不住的嫉妒。 不过他清楚,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张美丽现在有男朋友了,或者是和别人结婚了,昨晚只要她愿意,他还是会和她做的。她离开他四年,好不容易又见面,让他做什么都愿意,就算让他孔铭当第三者,他都可以。 好在很显然,美丽现在既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再婚,可这个讨厌的白澜锦,还存在着。 捏紧了手机,孔铭打心里不想把它给张美丽,铃声一直锲而不舍地响着,任由它响了好久,他也没有打算接起。 终于来电铃声停了,张美丽在次卧扯着嗓子发出干涩的喊声:“孔铭,我的手机……”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不情不愿地把手机给她,张美丽看了一下屏幕,显示有个未接来电,是白澜锦的。她抬眼看了下坐到身边的男人,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靠过来把她揽在怀里。 刚拿到手机,白澜锦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张美丽手指一划,刚要放到耳朵边上,就被人握住了手腕,他点了免提键,白澜锦的声音立刻放大到两人都能听见。 “美丽,你不是说今天就能回的吗?”男人的语气很轻松,带着点笑意,“什么时候到A市?要不要我去接你?” 张美丽看了一眼孔铭,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不出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说:“我下午就回去了,不用接。” 话语里透出来的虚弱还是被发觉了,白澜锦说:“听起来好疲惫,你怎么了?没睡好?” “没什么……”张美丽不想说生病了让人担心,又问道:“然然在你那乖吗?” “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他在我这都快乐不思蜀了,”白澜锦笑道,“等你回来我就把他送过去,你到了A市给我打电话。” “好……”张美丽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别人挂断了。 恼怒地瞪着挂断电话的人,因为生病,抬抬眼皮都胀痛着,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刚刚干了很恶劣的事的男人反倒质问起她来了:“你把然然给他带?” 头痛,她稍稍直起身,不再靠在他怀里,说:“他正好有空,而且然然喜欢他。” “喜欢他……”他喃喃道,“我听然然说,你们在美国的时候,他经常去找你们。” 喉咙真的痛,她每讲一句话都费尽了力气,有气无力地说:“他很照顾我们……”要不是白澜锦,她独身在异国他乡,没有人照应,绝对坚持不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孔铭突然问:“当初你走,是不是他帮你的?” 以张美丽的能力,而且他把她看得那么紧,当初她怎么搞到长期签证出国的?又是怎么在美国生存下来的?她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她那些不是蠢就是呆的女朋友都靠不住,想来想去,只可能是白澜锦,这个帮凶,带走了他的美丽。 想到这里,孔铭恨得攥起了拳头,他不会放过他的!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从再见开始,他们之间已经就很多问题吵了又吵,张美丽烦闷地躺下,头撇到一边去,闭目养神,打算等下拆了点滴就回家。 “美丽,我……”不想她不开心,孔铭放软了语气,巴巴地靠过去,抓住她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说,“我是然然的爸爸,你们不需要他,以后我来照顾你们。” “我可以照顾自己,”讨厌他这种又把自己当附属品的口气,张美丽闭着眼说。 她为什么这么说?孔铭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复合了,昨天还和他激烈交缠的女人,身体的反应不是假的,他确定她对自己有感觉。为什么此刻语气又变得那么疏离?难道昨晚对她来说什么也不算吗? 可是现在她那么虚弱,刚才两人之间气氛又变得僵硬起来,他不敢逼得更紧,只好压下他急切地想跟她讨说法的冲动。 点滴的速度调得比较慢,挂了两个多小时,中途孔铭叫了粥,给张美丽喂下去半碗,她实在不肯吃了,他才把剩下的半碗吃完。他觉得两人分一碗粥都是甜的。 拆了针,张美丽缓缓地挪下床,孔铭赶紧扶住她,“要做什么?” 撑着他的肩膀,她站起来,说:“我跟然然说好了今天回去,现在赶回去,到家不早了。” 成为一个母亲之后,很多事就不能任性,就算不舒服也不能想躺着就躺着,她不是没有过生着病一个人带孩子的经历,比起那时候,现在烧个38度半算不上什么。 见她站都站不稳,孔铭劝她:“医生说要挂三天,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走。” “明天还要上班,”她仍坚持,“我要回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她,“你明天还上班?”她这种身体状况怎么上班?那个破公司有这么严苛吗? “我说你,你要上班,”张美丽回望他,又强调一遍,“我想回家。” 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连他明天要上班都考虑到了,欣喜地抱住她,轻啄了下她的唇,说:“好,我们回家。” 张美丽穿来的衣服完全不能再穿了,湿透了没干不说,还是破的,揉成一团扔在床底下,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房间里有绿孋山庄提供给客人穿的亚麻面料的睡衣,就是孔铭昨天穿的那种,还有女式的,孔铭拿来给她换上,又蹲着给她穿鞋。张美丽刚把鞋穿上,人就腾空而起,被横抱着走出了房间。 知道抱着一个人下楼梯不好走,张美丽要下来,只是她现在走路都打晃,那点力气顶不上用,没能如愿。怕自己掉下去,只得勾着孔铭的脖子。他倒是大气不喘一个,很轻松地就把她抱着走下山,一直把她抱上游览车。 这么一番折腾,到天快黑才到A市,刚进A市张美丽就给白澜锦打了电话。从他家到她家不算近,要是到家再打电话,等他把然然送过来再回去,这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小时,太麻烦了。说到底她已经欠了白澜锦那么多人情,只能在这些小细节上为他多着想。 到了家门口,天已经黑透了,车刚停稳,从对面驶来一辆张美丽很熟悉的车,对着他们闪了下车灯。 没等孔铭绕过来给她开车门,张美丽就自己下了车,看过去果然是白澜锦,他把车停在她家斜对面,打开后门放孔世然出来。 小孩子眼尖,一下车就看到站在对面的父母,张美丽对他招了招手,就欢呼着奔过来,像个小炮弹一样狠狠撞在张美丽腿上,差点没把本来就站不稳的她撞个跟头。幸好孔铭早有防备,护在她身后挡了一下。 白澜锦跟着走过来,看到张美丽身后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刚才看你家门口停了一辆不认识的车,还奇怪呢。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孔铭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和张美丽本该在一起,这个问题简直多此一举,默不作声地转身开门,然后揽过张美丽的腰就要进去。 “怎么?”白澜锦看着他的小动作,又对张美丽说,“现在都不请我进去了?” 第九十章 张美丽确实没有打算请白澜锦到家里坐坐,一来进去坐一会儿,等他回家就太晚了,何况她现在病着,连话都不愿多说,没办法招待他,到最后反而冷落了他。她打算等她病好了,再请他吃个饭,到时候好好谢他。 于是她小声对孔铭说:“你先进去,我跟他说会话。” 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腰上,没有动,听了这话胳膊还紧了紧。 无奈地把手搁在他胸前,语气里带了些请求,“我得谢谢他照顾然然,很快。” 这个女人永远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屈服,她只要碰碰他,口气放软一些,他就什么都答应她了。而且她不让这个姓白的进门这一点让他很满意,他们俩的家才不能让讨厌的人进去呢。 “一分钟,”孔铭让步了,给了她一个很短的时间,如果一分钟内说不完他就出来抓人了。 白澜锦一直看着两人的互动,眼里的诧异越来越深,张美丽当年走的那么果决,不可能轻易和孔铭复合的,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扭头看孔铭带着儿子进了家门,张美丽才面向白澜锦,还没等她开口,白澜锦就笑了,“出差两天?我记得你走的时候穿的是套装,是什么重要的公事让你穿着睡衣回家的?” 确实这身打扮太不合体了,张美丽解释道:“我和孔铭去了趟绿孋山庄……” “哦?”他打断她的话,口中嘲讽的意味遮也遮不住,“丢下孩子两个人去度假,所以你们又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她答不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和孔铭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她承认,她对孔铭有感情,要不然她不可能和他上床。但昨晚确实也有着冲动的因素,在那种环境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顿时就什么都不怕了。她知道自己伤他有多深,明白他有多痛苦,看得出他对自己的渴求,补偿也好,赎罪也罢,她回应了他。 他们不可能永远都躲在绿孋山庄那个世外桃源,回到A市,她又得接受他们俩之间仍然存在着那么多问题的现实。她以为自己一直按着计划有条不紊地生活着,可一遇到孔铭,所有的事都和她想好的不一样了,他总是能把她生活搞得一片狼藉。 见张美丽沉默着,只当她是默认了,白澜锦捏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说:“你忘了你当初怎么离开他的了?为了不让他起疑心,你忍到孩子出生,之后又忍了大半年,总算摆脱他。你在美国那么辛苦也不肯回国,不就是为了躲他?现在是怎么了?回来才几个月,又和他好上了?张美丽,你不是这么没原则的人!” 被这么抓着很难受,他手下的力道让本身就摇摇欲坠的女人站不稳,她想要扒开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 因为气愤而格外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白澜锦沉声说:“你和谁在一起,都不可能和他……美丽……你不能这么耍我……” 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她身上本来就烫,此时正是炎夏,在外面站上一小会儿已经热的眼晕,又被男人一顿好说,张美丽不由得伸手在他胳膊上撑了一下,防止自己坐到地上去。 孔铭从屋里出来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把张美丽扯到自己怀里,挥开白澜锦搭在她肩上的手,恨恨地咬牙,低声警告道:“滚。” 说完抱起怀中的女人,毫不客气地踢上院子门,把那个外人隔绝在这个家外面。 有力的胳膊箍得腰疼,她推他,说:“我自己能走。” 听了这话他不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是不是喜欢他?” “先放我下来,”这个样子被孔世然看到像什么话。 “你只能喜欢我……”就像他只爱她一样,美丽心里要是有人,也只能是他。 皱起眉毛,张美丽扶着额头低吟:“头疼……” 他这才松开她,随即把她横抱起来,穿过院子,走进小别墅。孔世然迎上来,见妈妈很不舒服的样子,大声问道:“妈妈怎么了?” “你妈妈生病了,”孔铭回答他,“爸爸把她抱到楼上卧室休息,你走路轻一点。” “哦,”孔世然年纪虽小,道理还是懂的,妈妈病了需要安静,连答应的声音都压低了不少。 把张美丽放在床上,她额头上全是汗,刚要起身去拿湿毛巾给她擦脸,就被揪住了领子,她忍着难受,说:“我跟他没什么。”他们之间问题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多生事端。 他已经感觉到她脸上冒出来的热气,目光划过她的眼睛、鼻子,最终落到她发白的唇瓣上。 这个地方只有他能碰,那个男人想都不要想。 “妈妈,”小孩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正要落下一吻的男人忽地抬起身,转头朝门口望去。 孔世然手上端着一杯水,呲牙咧嘴地颠着小快步走进来,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水杯防止水洒出来,并没有注意到父母的慌乱。一直把杯子小心地搁在床头柜上才松手,不停地吹着指尖,“好烫,好烫。” 他的懂事让张美丽觉得平日里孩子那些调皮捣蛋都甘之若饴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妈妈今天没劲给你洗澡,等下爸爸带你去,你乖乖的,早点睡觉。” 等孔铭忙完孔世然,把他哄睡了,时间已经不早。张美丽躺在床上没事干,给白澜锦发了条短信道谢,同时为孔铭的态度向他致歉,只不过平时秒回的男人这次没有回复她。她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能下地了,自己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准备睡觉。 她从浴室出来,迎面撞上打算敲门的孔铭,问道:“怎么了?” “看你要不要帮忙,”他怕她又站不住,扶了她一把,“该我洗了。” “什么?”张美丽撑住门框,有意无意地挡着他,说:“你在我这洗了,回去又要出汗,你不如回家再洗。” 孔铭那么聪明的头脑,一下子没听明白张美丽什么意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缓缓收敛了嘴角边的笑意,“你让我回哪去?这里就是我家。” 她顾左右而言他,找各种借口:“你两天没见世嘉了吧?” 他立刻回道:“现在回去他也睡了。” 咬了咬下唇,张美丽又说:“你没有带正装,明天还要上班呢。” “办公室里有备用的,”他经常住公司,休息间里什么都有。 她的眼神开始不自觉地躲闪,“你两天没回家,你家人该起疑心了。” “我两个月不回家他们也不会问我,”那些人巴不得他外宿在哪个女人家,只要不是张美丽。 “那……”她又要说什么,却被逼得一直后退,最后抵在洗手台边上。 “你就是不想我留下来,”凌厉地盯着她,他问:“为什么?” 强迫自己直视他,她说:“我们……我们离婚了。” 这算哪门口理由!?孔铭撇过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又扭头盯住她,压低声音说:“你忘了?我们没结婚的时候也是睡在一起的。” 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出这种简直可以称得上耍流氓的话,而且她竟然没法反驳,一时无话。 “我……”见张美丽哑口无言,他不想她为难,说:“我在这住到你病好再走。” 她终于妥协,“那你睡楼下。” 这次孔铭没有回答她,站在她面前就开始脱衣服,夏天衣服本来就少,瞬间上衣就没了,跟着手就伸到下面解裤子,把她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自己头晕得厉害,张美丽一步窜出浴室,顺便带上门。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背对着浴室门,他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捂住自己的脸。 张美丽以为和孔铭说好了,她允许他留下来,前提是他去睡楼下那个卧室。没想到她还没完全入睡,浴室门被开门了,紧接着左边一沉,她就被搂过去了,男人的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显然没打算跟她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你……”张美丽怀疑这是没完没了了,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她忽略了他根本没有答应过她。 “我要跟你睡,”孔铭的脸皮已经有一丈宽,直接厚颜无耻地承认了,“否则我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睡。” “什么?”是药三分毒,张美丽重视起来,问他,“为什么要吃安眠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以前没这毛病呀! 男人闭着眼,睫毛浓密的阴影投在眼眶下,并不看她,“从你走那时开始。” 他淡然地说出这句话,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全然与他无关。张美丽沉默了,看了他半晌,也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略显粗重的呼吸逐渐平缓起来,孔铭睁开了眼睛,眼眸清明,定定地看了她好久,偷偷地在她唇上印上一个酸涩又甜蜜无比的吻。 第九十一章 越宏集团的总裁助理梅玫经历了她职业生涯以来最匪夷所思的一天。 作为一个坐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负责通传、订票、订会议室、订酒店、接电话、处理文件、泡咖啡等等等一切杂事的小助理,她是全公司最清楚孔铭动向的人。总裁权利虽大,却是最不能想不上班就不上班的那个人,每天都有大量的文件和流程需要他批阅,所以梅玫必须清楚地知道他周一到周五在哪里,有时甚至连周末也不放过。每天都有很多人在企业通讯工具上抖动梅玫的窗口,询问她今天总裁在不在,明天总裁来不来。要不是梅玫严肃地把签名换成“抖窗口者一律不回话”,她一天下来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他们总裁是个很自律的男人,梅玫记忆里他上班从来没有迟到过,可是今天!就是今天!他们的总裁,迟!到!了! 九点没来,九点半没来,中途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助理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上周安排好的一个会议,还有半个小时就开会了,别忘了提醒总裁这件事。梅玫开始不停地看时间,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给孔铭打电话,刚翻到他的电话号码,三十二层的电梯门就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一开始梅玫还以为哪个快递公司的小哥换人了,常驻在越宏大厦的快递小哥她每个都认识,在心中感叹哪家快递公司找到此等绝色,身材怎么这么好,腿怎么那么长,眼睛挪到脸上,定睛一看,梅玫差点吓得叫出来。 越宏集团员工手册上写明了,每位员工必须着正装,鞋必须是带跟的皮鞋,男士不允许穿无领的上衣,女士不允许光腿以及一堆繁杂变态的规定。梅玫入职的第一件事就是熟读员工手册并牢记,可是,他们的总裁大人,永远衬衫领带定制款西装的孔铭,今天不仅迟到了,还穿着圆领T恤牛仔裤运动鞋来上班。 梅玫家里条件很不错,算个小富之家,而且在这种公司,女人们追奢成风,环境使然,任何大牌,就算不露logo,她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来!要是哪个大牌本季高级定制系列,梅玫就当总裁今天不走寻常路,换换风格,毕竟他是总裁他最大,可仔细一瞧,明显是穿了又穿的旧衫,牛仔裤更别提了,别说是大牌了,连Diesel之流都不是,简直就像……就像是从哪个大学生身上扒下来的! 好吧,她承认总裁穿什么都好看,那种长相身材,披个麻袋都可以直接拉去拍杂志,而且这套穿在他身上衬得孔铭跟二十多似的,冒充小鲜肉毫无压力。 梅玫还在极度的震惊和花痴中不停摇摆,孔铭已经在休息室换好了西装,张家没有换洗衣服,今早只能又从他上学时候的衣服中拿了一套。他记得十点钟有个会议,现在下去刚好。他摆弄着没系好的袖扣,仿佛刚才在电梯里吓到一干员工的人不是自己,从容优雅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在梅玫目光如炬的目送下走进电梯。 这个会议并不是很长,只开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这让孔铭挺满意。他准备在中午前打个电话给张美丽,要是开太久她午睡了就不好给她打电话了。 回到办公室,刚拿起手机,他的助理梅玫就进来了,手里抱着一堆文件。先放了一叠下来,说:“孔总,这些是不急的,您有时间再批,还有这些……”她把剩下的朝他面前推了推,“这是很紧急的,麻烦您签个字。” 视线在文件和手机之间游移了一下,不甘地放下手机,翻开第一份文件,还没看几个字,他的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美丽。 美丽主动给他打电话!而且是在他也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孔铭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你去过诊所了?” 早上他本来想陪她挂完水再上班,被她好说歹说劝走了,再三保证自己可以独自去看病。 “嗯,刚从那边回来,挂得挺快的,”张美丽说,想起正事,“我就是想问,我带去绿孋的相机你放哪儿了?我找半天没找到。” 原来是问这个,他有点小失望,还是回答了她:“我怕然然玩坏了,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你找找看。” 听筒那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张美丽“哦”了一声,对他说:“找到了,吓坏我了,还以为搞丢了,昨天烧糊涂了都没想起来这事。” 孔铭关切地问:“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好了没事了,我挂了,”说着张美丽就要收线。 “别挂!”孔铭急了,他还想和她说会儿话,“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做。” “不用……” “我们说好的,”他不容得她拒绝。 张美丽揉着额头,只好说:“好吧,你买点然然爱吃的,晚上见。” “嗯,”笑着答应了,孔铭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令人心情愉悦,保持着很好的心情批完了一叠文件,脸上还未消散的淡淡笑意闪瞎了梅玫的眼。 结合刚才那一番对话,和他现在这副容光焕发周身甜蜜得冒粉红泡泡的气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们总裁,恋爱了。 听电话内容,他们必然已经同居,都讨论到晚上吃什么了,总裁还请自下厨给那个女人做饭!而且他们养了一只叫然然的宠物,极有可能是一只狗。梅玫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联想,孔铭总不可能和一个有孩子的女人谈恋爱嘛。 能让万年大冰山的总裁坠入爱河,这得是什么样的天仙啊! 八卦之魂熊熊地燃烧起来,梅玫已经等不及跟别人分享她这个大发现了。 此时小助理想象中的天仙人物,张美丽披头散发,一脸病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正往下灌药,解热的、消炎的、止咳的,林林总总一把吃一下去,顺便监督孔世然——并不是狗,打扫房间。别的地方不用他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必须管理好,从小妈妈这么就教育他。 冯铃汇报完工作,从孔铭办公室里出来,小助理用文件夹捂住半张脸,小声地急促地唤她:“玲玲姐!玲玲姐!” “什么事?”这层楼拢共没几个人,其他同事年纪都比较大,她俩岁数相仿,表面上玩得还可以。冯铃走到她身边,还以为她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帮忙。 梅玫鬼鬼祟祟地把嘴凑到她耳边,说:“你发现没有?总裁最近特别不对劲。” 脑海中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冯铃皱了下眉,摇头,“没有。” “今早他穿着圆领T牛仔裤就来了!那衣服还特别旧!”梅玫把这个很反常的事告诉她。 孔铭要穿什么上班是他的自由,至于喳喳呼呼的?冯铃觉得无聊,“我忙去了。”转身就要走。 “唉唉唉!”梅玫拖住她,刚才那个事不够劲爆,她要说个更爆炸的,“他今天和一个女人打电话,那口气,别提多甜了!他说晚上去她家给她做饭,那个女人还有一只狗,叫然然。” 冯铃马上反应过来小助理说的是谁了,梅玫入职晚没关注过这个事,孔家有一对双胞胎当年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的,毕竟大张旗鼓地办过满月酒。难怪他今天看上去心情那么好,原来跟张美丽有关。她还以为他早已放下,那个女人一回来,半点记不住教训,又巴巴地贴过去了…… 把烦闷的心情发泄在小助理身上,用文件夹拍了一下她的背,“什么都不知道别瞎说!” 梅玫被拍懵了,望着冯铃绷得挺直的后背,不服地嘀咕:“搞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有什么了不起,切!” 公司里有好多姑娘不喜欢她,仗着自己跟了总裁几年,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有点能力的年轻姑娘都被她挤兑过,那盛气凌人的样,迟早要阴沟里翻船的! 第九十二章 “我明天不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孔铭突然这么说。 “嗯?”他主动说不来,张美丽十分意外。不过她的病明天肯定痊愈了,他也好几天没有回家,按照约定不来很正常,于是她很快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笑了,试探性地问:“失望了?” 对着美丽,他就是没办法卖关子,随即抱住女人柔软的身子,解释道:“从明天开始出差三天,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 “等我回来正好是周六,我把世嘉带过来好不好?”他又说。 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好。” “等开学后,你就可以天天见到他了。” 这件事让张美丽开心起来,语气也轻快了些,“嗯。” “等我回来,”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捧起她的脸,直视她,“会等我吗?” 从她的嘴里永远听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被这么漂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张美丽岿然不动,还拉起了家常:“要是你上午回来,我可能出去买菜了,你先在家里陪孩子玩。要是下午来,说不定我和然然都在午睡,你进来动静小一点,别把然然……” 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真讨厌啊,两人都睡在一起了,美丽还是那么不坦诚,难道她都不会想他的吗?可是还没有走,他就开始想她了。要不是这趟出差很重要,他才不要去呢。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长达四年的思念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弥补的,他不在乎造成这种结果的就是张美丽自己,只要此刻他们还在一起,他就好满足了。 幸亏病情发现的早,治疗及时,只请了一天假,张美丽就能正常上班了。早上一到公司,下属小许向她汇报,关于绿孋山庄的合同,越宏的财务有些疑问,需要她亲自去沟通。张美丽想着孔铭不在公司,应该不会发生各种尴尬的意外情况,爽快地答应了。 把车在越宏大厦的车场停好,张美丽走到电梯口,按下楼层按键,耐心地等待。 “你跟他们说,我马上就到,”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一个女人正在打电话,口气咄咄逼人,“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不想干就给我趁早滚!” 张美丽在公司好歹是个领导,下面管着十来号人,工作上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能沟通的她都好好和他们谈心,从来没对谁说过这样的狠话。她原先没在意,听了这么狠的一句话,不禁转头看了看这人,正巧那个女人也抬眼看了她一眼。 居然还是认识的人,就是十分不熟,出于礼貌,张美丽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了,要进去。电梯门总共这么点宽,那个女人就站在正中间,半点没有让开的意思。 “冯小姐,”看出来她的故意,张美丽耐着性子说,“麻烦你让一让。” “我在公司的职位是总裁特级助理,作为乙方,你应该叫我冯特助,”冯铃一手撑着电梯门框,挡住她的去路。 张美丽点了点头,说:“冯特助,站在电梯门上很危险,请你下来。” 没想到她挑衅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张美丽还能很平静地跟她说有的没的。她干脆向前跨一步,让电梯门关起来,微抬下巴,傲慢地说:“孔铭今天不在,如果你想找他的话,那么你来错了。” 说实话冯铃个子不高,天天蹬着恨天高撑死也就一米七不到。而张美丽本身就有168,再加上十厘米的尖头细高跟,就算冯铃用鼻孔看她,还是只有被俯视的份,垂着眼皮淡淡地说:“我知道他出差了,不是来找他的。” 瞄到电梯又要下来了,她准备重新按下楼层键,冯铃挡住了。 “据我所知,当初是你死活要离婚的,怎么?现在后悔了,要回头了?”冯铃这个人,聪明是聪明,也自负,所以经常会自作聪明,根本不了解的事情想太多,“你当孔铭是什么?你想离就离,想复合就复合,你以为你对他来说还有那么重要吗?” 张美丽并不生气,还是很平淡地说:“我不知道特级助理的工作范围还涉及到上司的私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冯小姐是不是管太多了。” 冯铃仍是不放过她,“没错,你刚走那阵子孔铭是颓废过,不过后来他过得很好。我在他身边几年,他怎么样我最清楚不过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再缠他。” 发愁地叹了口气,张美丽无奈地说:“我知道了,冯特助,能让开了吗?” 看着她明显不耐烦的表情,冯铃突然笑了,有一件深埋在她心中几年的事她觉得有必要告诉这个可恨的女人,“你以为他非你不可?” 张美丽抿着唇没有说话,怀着不好的心思,冯铃恶毒地说:“你走之后,孔铭去过深浅,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出乎她意料地,张美丽什么反应都没有,伸手按电梯,电梯上上下下两轮,起先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呵!”冯铃笑容更讽刺,“你也不过如此。不过也对,他总归是个男人,去那种地方你只能忍……” “我想只能忍的不是我,”张美丽终于开口,说:“而是你吧?冯特助。” “当时我人在美国,他做什么一无所知。而你明明就在他身边,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现在又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透露给我,你想我有什么反应呢?” 被她一席话堵在那里,冯铃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孔铭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不是你可以评价的,”张美丽冷冷地说,“让我觉得很吃惊的是,你既然看着他去了深浅,还当污点一样告诉我,说明你也不认可这件事,却还能继续喜欢他……冯铃……是我错了,我以为你很聪明……” 冯铃不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说:“那我能怎么办!?我有什么资格拦他,让他不要去!而你,你已经放弃了这个权利,为什么还要回来!?” 没有被她的激动影响到,张美丽说:“我说最后一遍,让开。” 正好这时电梯到了,绕过浑身发抖的女人,自顾自地走进去,任电梯门缓缓地关上。 这时张美丽才意识到,她和孔铭之间,是任何人都无法插手,无法评价的羁绊。不管别人说什么,也许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们俩,他们互相懂得彼此,这就够了。即使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直到现在还是不对的,也不该由其他人评判它的是非对错。 出差不过两天,孔铭就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说得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张美丽有空就跟他聊几句,工作忙起来可能接都不会接。而冯铃的事情,她不打算跟他讲,那个小姑娘喜欢孔铭,为他鸣不平,她可以理解,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周五晚上,想着第二天小儿子要来,感觉跟过节一样,又紧张又期待。张美丽特地做了个面膜,早早睡下了,让孩子看到妈妈面容憔悴可不好。 关了灯躺了没一会儿,还没有入睡,张美丽就听到楼下有动静,跟着响起上楼的声音,脚步轻缓却快速,而且她很熟悉。 听了这么多年,她不会认错这个脚步声,不敢置信地坐起来,打开床头灯,脚还没放到地上,卧室门就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风尘仆仆,身后的热气跟着他一起涌进来,眼眸亮亮地望着她。 “你不是明天才……” 接下来的话被他堵在唇舌间,把自己想了两天的女人拥在怀中,雀跃地说:“我回来了。” 本来需要三天才能办完的事,他加快行程两天就办好了,临时订的机票飞回来,就为了早点见到她。看到她还在这里……让他松了一口气。 亲着她,他喃喃道:“我好想你……美丽想我吗?” 第九十三章 孔铭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现在的态度,简直就像他们俩又在一起了一样,自然而然地对她做各种亲密的举动,视线总是黏在她身上,时不时地靠过来亲她,每天都要和她睡一起,即使什么也不做。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在绿孋山庄就不应该和他上床的,张美丽觉得两人都年过三十了,对这件事不会像十来岁时看得那么重,做了就要负责什么的。 很显然孔铭不是这么想的,他的确是想负责,与其说他要对张美丽负责,倒不如说是要张美丽对他负责。 必须跟他说清楚,不能再这么误会下去。 怀里抱着分开两天就想的不行的女人,她身上穿着薄透的吊带睡裙,还散发着沐浴过后淡淡的香气,这让孔铭心猿意马起来。之前美丽生病了,每晚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睡觉,现在痊愈了,应该可以和她亲热了。 这么想着,他低头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印下重重的一吻,满怀期待地说:“我先去洗个澡,美丽不要睡,等我。”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张美丽拉住他,推脱道:“算了。” “太困了么?”男人淡淡地笑了,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的手,“冲一下很快的,等我啊……” “哎……”张美丽没来得及拦住他,也许是怕她先睡了,他快步走进浴室,很快冲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不能这么干坐着,想起浴室里没有放他的换洗衣物,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找了一套睡衣,从门缝里塞进去,挂在门后面。 过了十来分钟,水声便停止了,没一会儿,孔铭穿着她刚才送进去的衣服走出来,这让张美丽松了一口气。 没等她开口,他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腰,稍稍使力就把她按倒在床上,弓着腰压过来,又要亲她。 张美丽头一偏,两手抵住他的肩,说:“等等……” “不等,”他想了她好几天,美丽就躺在自己身下,怎么能等?已经很晚了,她应该是困了,才推三阻四的,他深吸一口气,忍下心头蓬勃的欲望,小心地跟她商量,“就一次……” “一次都不行,”她干脆地拒绝了。 看来今晚美丽是真的不想做,他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想开了,就算什么也不做,能抱着她一起入睡也好幸福。 “那睡吧,”孔铭直起身来,挪到左边,却发现床头只有一个枕头。 愣了一下,他问:“我的枕头呢?” “孔铭,我身体已经没事了,”张美丽说,“之前你说住到我病好的。” 他抬眼看她,抿着薄唇没说话。 “现在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到楼下卧室睡一晚,”她又说,“明晚就不要再留下来了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下床走出卧室,连门都没关。又把他气走了,从回来一开始她就一次又一次把他往外推,终于是受不了了吧……张美丽自己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要把门关好,冷气都跑出去了。 没想到门还没完全掩上,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张美丽被推了个跄踉,刚站稳,孔铭就扔了个行李箱在她面前。 行李箱落地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别吵到然然。” 他返身锁上房门,沉着脸把行李箱打开,稍一倾斜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三套正装,两双鞋,还有其他一些衣物,除此之外全是她的照片,有的是相册本,还有一些没装在册子里,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下了飞机我先回孔家收拾了这些过来的,”他垂眼看着地上的照片,固执地说,“我要住这里。” 张美丽缓缓蹲下身,捡起其中一张照片,被撕得粉碎,又一块块拼回去,用透明胶带粘到一起,裂痕太多太密,照片中女人的笑容已经很模糊。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拍的了,她避开孔铭,和段蓉阳全世界各地旅行,没有一张是和他一起的。 拿着手里的照片,张美丽苦笑,“你真的很恨我。” “对,”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你走了多久,我就恨了你多久。” “那你应该离我远点,”她故作轻松地笑笑。 他也蹲下来,把散落的照片一张张拾起来,说:“世嘉第一次见到你,跟我说,你比照片上漂亮。” 明明是含着笑的,却并没有显出他两颊浅浅的酒窝,倒是眼角下的泪痣越发显眼,孔铭看着其中一张照片,“我也觉得是这样。” “世嘉一想妈妈,就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看看,”哽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我也是……”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总失眠,想你在哪儿,想你会不会想我……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并没有看她,自言自语地,“后来你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真的很高兴,”想起在绿孋山庄热情又甜蜜的一晚,他不由得笑了笑,随即变回那张冰冷的脸,“我还以为……为什么……” 他已经说不下去,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又无情地打回原形,她以为施舍般地跟他上一次床,再让他抱几晚,就能弥补她欠他的吗?她把他当成什么了?他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你妈妈……”她老话重提,反反复复都是这个理由,让他不耐烦起来。 “我到死都是夏雪情的儿子,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接近我的吗?”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孔铭慢慢地坐到地上,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我不是,但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件事,对不起。” 他有什么错呢?硬要说他有罪,那么他的身份就是他的原罪,也是最让他们俩无力的罪状。 “你没错,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张美丽看着他,苦涩地说,“你唯一做错的,就是爱上我这个骗子。” 终于把目光投注到她脸上,他很坚定地说,“我一点也不后悔。” 张美丽一时无话,沉默着帮着他捡照片,捡到最后一张,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他抓住了她。 “那你呢?”盯着她的眼睛,他问,“你后悔吗?” 她说的真诚又无奈,这番话一直藏在她心里,“从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只有爸爸会全心全意对我好,直到遇到你……你真的很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像你这样对我好的男人了,可是……” “不要可是,”孔铭已经受够了她给一个甜枣又一棍子打下来,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拖进自己怀里,“你回来,好不好?” “你家不会放过我,”她挣不开,被他箍得骨头都在疼。 “给我一点时间,等他们管不了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娶你了,”他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心中大震,张美丽突地坐直了,眉头紧皱,“你还想跟我结婚!?” 孔铭在感情上向来坦白的可怕,他说:“我只想跟你结婚。”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我骗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还想……”他是孔铭啊,他不是这么傻的男人。 可是他愿意装傻,“我宁愿你骗我一辈子。”最残忍的就是把一直做美梦的人喊醒,他宁愿永远不醒过来。 “我不能……”张美丽就是不想骗他一辈子,才坚决离开。 “可以的,”他逼近,让她无处躲藏。 “美丽,”拉过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他默默地看着,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么和他相契合的女人了,就算他的身份是他的原罪,他也不能放开她。 “我妈妈对你,对你家所作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他祈求地看她,“可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我……” 从来没有人,不管是夏雪情,还是她爸爸,在她的家庭土崩瓦解之后,没有人有一丝歉意。这么多年来,她以为她不稀罕这种虚无缥缈的空话,如今从孔铭的嘴里听到,她还是委屈得浑身发抖,眼眶里瞬间含满了泪水。 为什么是他?一个从头到尾都很无辜的人,为他那个他没有办法决定的生母向她道歉。而且他还准备赔上自己的一生,偿还他母亲欠下的债务。 “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不让她掩饰地转头,孔铭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落在两颊的泪,“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如果有人想要抢走然然……”她念念不忘最重要的事。 她这是答应了吗?心头一阵狂喜,他忙说:“不会的,你们不会被发现的,我保证。” 许久,张美丽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九十四章 孔世然作息时间一向很规律,早睡早起,在这方面张美丽没有特意管教过,天生便是如此,让她很省心。 周六一早孩子就醒了,自己把衣服穿好,走出房门准备去洗漱,对面的门几乎是同时打开了。 “爸爸早上好,”孔铭这几天一直住在他家,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家里见过成年男人的孔世然一点都不意外,很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早,”明显已经洗漱过,男人眼神清明,神清气爽,回了一声。 洗漱完,孔世然喝着牛奶,吃着孔铭给他做的三明治,不吝夸赞,“爸爸做的东西都好好吃啊!” 坐在一边喝咖啡的男人轻笑了一下,说:“我认为你妈妈做菜更好吃。” “爸爸以后都住在这儿了吗?”孔世然问。 孔铭心情很好,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对。” “太好啦!”孔世然欢呼,又想起一事,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弟弟呢?” 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这个问题,孔世嘉被养在孔家五年,突然提出搬出去住不现实,他们不会把孩子交给一个单身男人带的,所以暂时只能按兵不动,有机会就把孩子带来张家玩,而且不能过夜。 孔铭斟酌了一下,说:“他现在还不能跟我们住一起,不过我会争取早点让他搬过来。” “嗯!”孔世然点点头,说,“等我和妈妈回美国,你们也一起来吗?” 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放下手下的杯子,孔铭站起来,说:“我上楼看看你妈妈。” 昨晚哭累了,张美丽睡得很沉,心口一直郁结的闷气消散而去,却多了几分担忧和害怕,睡着的时候仍微皱着眉,突然身上一沉,她“哎哟”一声被压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看了这么多年猛地看到还是心悸了一下,她含糊地说:“你起好早,吓我一跳。” 揉开她眉心的纠结,又把她额前的碎发顺到一边,孔铭担忧地问:“做噩梦了?为什么皱眉?” “没有,”她摇头,专注地看他,“你天天住这里真的好吗?要不要偶尔回家住?我真怕……” “只要世嘉还在,他们基本不问我,”孩子对孔家才是最重要的,他只负责把家族企业运作起来就行了,“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环住他的脖子,张美丽说:“你怎么这么傻……” 笑着低头吻住她,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什么也管不了了,这次美丽是真的答应他了,不是骗他的。他们已经离婚,从他身上再没有让她有所图的东西,如果她不愿意是绝不会再跟他在一起的,这次是真的! 闭上眼回应他的吻,让她熟悉无比又难以招架,明明是很甜蜜的时刻,张美丽却有一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爱情这种东西,本应是两个人的事,但对他们来说永远不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个优秀又深情的男人,张美丽要的不多,她是个普通人,有另一个普通人对她好,爱她,她就满足了。她甚至不求天长地久,从十八岁那年起,她就不相信天长地久。 可孔铭给了她太多太多,多得让她承受不了,喘不过气,他的身份,更让她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她逃了。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她可以,他也可以。 这次回来,如果他结婚了,或者有女朋友了,如果他过得很好,如果他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了,那么他们是真的不会在一起了。可是他说他一直在等她,说他想她想的夜夜失眠,说他过得一点也不好,说他恨她……恨这种感情其实很沉重,它比爱更艰难,他这几年是怎么过下来的,可想而知。 说到底张美丽还是个内心柔软的女人,从很早很早起,早到她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她就被他感动过。她还记得他们领结婚证的那天晚上,一穷二白的他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枚钻戒,那上面刻上了让她当时就泪如雨下的誓言,那应该是孔铭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个晚上,也是她最痛苦的一个晚上。 孔铭送过她很多昂贵的东西,可只有那枚小小的钻戒是她最宝贵的,可惜她早已失去那枚戒指。 和坦白的孔铭不一样,爱这个字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如果现在的局面能让他活的轻松一些,她愿意让自己活在担惊受怕中,这就是张美丽表达感情的方式。 胡思乱想的,没在意他就顺着脖颈一路亲到她的胸口去了,他在那里停下来,抬起头,眼里带着笑意,“你心跳好快。” 又拉起她的手按在他心口,灼热地看着她,说:“我也是。” 和她有着相同的心跳频率也能让他开心,弯下腰打算继续刚才的事,张美丽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你说今天去接世嘉的。” “等下再去,”他还黏黏糊糊的。 “现在就去,”坐起来推他,张美丽佯怒,“快去!” 不情不愿地和翻身下床,孔铭说:“你要是能像在乎世嘉那么在乎我就好了。” 张美丽却觉得他幼稚,“你多大人了?还和儿子比。” “因为我最在乎你,”俯身轻吻她的脸颊,他便回孔家接儿子去了。 若是一家四口都住在张家,不会有别的人反对,就这么一直下去该多好。可是孔家是容不下她的,也不会允许孔世嘉住到外面。就算当年没跟孔铭离婚,她仍是作为他的妻子留在孔家,那样的日子她也不愿意过,那些人个个出身豪门,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也处不到一块去。这种烦恼她有些家境不如夫家的朋友也有,不过她们喜欢现在的身份,愿意迎合讨好夫家的人,有人劝张美丽跟她们学着点,她左耳进右耳出,全没当回事。 钱这种东西,够用就行了,不管是上学的时候有爸爸养她,还是后来跟了孔铭,她从未尝过缺钱的滋味,对名啊利啊看得很淡。 就像现在这样,两个孩子在一起嬉笑打闹,她精心搭配食材给孩子们做饭,对张美丽来说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孔铭的刀工仍是极好,又利索又整齐,让张美丽看得自愧不如,说他要是下台了,不用拾回老本行,去新东方学两年,直接可以去做厨师了。 他不同意这个方案,把一片番茄切了个心形,说:“我只做给你和儿子吃。” 特地把这片番茄拎起来,喂进她嘴里。然后他还不离开,贴在她背后一手围着她的腰,轮廓优美的下巴抵着肩头,把手指上的汁水吮干净了,张美丽白了他一眼:“不许学我。” “你怎么知道我学你,”男人眨眨眼,很无辜地说。 他现在居然学会逗她了,张美丽一时气闷,身子挣了下,“这样好热,你放手。” 本来天就热,在灶台上炒菜炒得挥汗如雨的,他还这么抱着她,简直不能好了。 “不放,”他直摇头,“永远都不放。” “那你来,”把锅铲往锅里一扔,抹了把汗,张美丽把围裙脱了,给孔铭围上,“反正孩子爱吃你做的。” 图省事她没绕到他身后系围裙,直接从身前绕到后面去,手动作着,这么看就好像主动抱着他似的,孔铭喜不自胜,也抱住她,就是不撒手。 “菜要糊了,”万年煞风景的张美丽冷静地指出,把他从自己身上撸下来,去客厅陪孩子们玩,同时她有很重要的事跟儿子们说。 “下周幼儿园就要开学了,”孔世嘉乖乖坐好,张美丽勒令孔世然不许乱动,严肃地说,“到时候你们两人一个班,然然要照顾好弟弟,世嘉也看着哥哥,不要让他在学校里调皮捣蛋。” 对小儿子她是放心的,这孩子一向乖巧听话。大儿子那德行她最清楚了,在美国的时候,好的时候和同学称兄道弟的,虎起来就直接和人高马大的美国土著干架,而且一点不吃亏,张美丽不是一次被学校叫去谈话了,颇为头疼。 孔世然提出合理疑问,“要是有人欺负我们呢?” “还没上学呢就想着别人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孩子的态度极其不端正,张美丽说,“要是被欺负了跟老师讲。” 一直认认真真听妈妈训话的孔世嘉眼睛一亮,拉过哥哥跟他咬耳朵。 孔世然听的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了。” 不知道这两孩子聊什么秘密,张美丽没在意,就希望他俩在幼儿园能好好的,别给她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第九十五章 经过一个暑假,小梨花幼儿园开学啦! 介于每个班只有十几个人,所以开学日并未发生人山人海的情况。接待完大部分家长之后,姚妙妙老师发现孔家的小少爷孔世嘉还没有来,坐在办公室里耐心等待着。 据说今天还会有一个新生来他们班,虽然那孩子好像不太符合入园标准,也没有来考过试,还是破格录取了。姚妙妙一开始还奇怪呢,后来听园长说是孔世嘉的爸爸孔铭给办的入学手续,那就难怪了,对于那种家庭来说他们就是规则,没有什么不行的。最后园长特意提点了姚妙妙,到时候看到孩子不要多嘴。这话让她摸不着头脑,对那个即将入学的孩子更好奇了。 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孔世嘉,反常的是这次他爸爸没有来,一个陌生女人被他拽得直跑,进门就问:“请问这里是姚老师的办公室吗?” “是的,快请进,”姚妙妙站起来,热情地拉过孩子,上下打量,惊喜地说,“一个暑假过去孔世嘉同学长高了不少嘛!好像也壮实了些!对了,孔先生今天怎么没有送他来呢?” 话刚落音,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师,我在这。” 姚妙妙抬头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雪白粉嫩的小男孩,正是孔家的小少爷,那自己手里这个又是谁?视线快速地在门口和身边之间来回了好几轮,要不是她画了眼妆真想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怎么会有两个孔世嘉!? 姚老师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张美丽等她慢慢消化,对最后一个进门的男人说:“然然跑太快了。” 理解地点点头,孔铭揽过她,把她带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起坐好。这家幼儿园条件很好,教师办公室一人一间,既保证了家长的隐私,又不会让孩子到处乱窜跑丢了。 张美丽示意孔世嘉过来,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又拉着孔世然,让他在自己身边站好。 “姚老师,”她礼貌地说,“这是世嘉的哥哥孔世然,之前一直在美国上学,这孩子有点皮,要是他不听话,您不用客气,好好教训他。以后两个孩子就承蒙您多关照了。” 愣了好一会儿,姚妙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孔世嘉居然还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这根本就是双胞胎嘛!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那她又是谁? 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那你是……”姚妙妙突然想起园长叮嘱她看到新生不要多嘴,那这个女人的事是不是也在不被允许问的范围之内?她及时住嘴。 孔世嘉坐在妈妈怀里好开心,对姚妙妙大声说:“姚老师,这是我妈妈!我妈妈漂亮吧!”说完很骄傲地搂着张美丽的脖子。 在他眼里自己的妈妈是最漂亮的,张美丽被儿子的话逗笑了,正在填写两个孩子报道单的孔铭也轻轻地笑了一下。 姚妙妙今天遭受到的暴击一个接着一个,不仅从天而降孔世嘉的哥哥,而且他还多了一个妈妈,好吧这孩子自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难道这个女人是孔先生传说中的前妻吗?这个男人的妻子不应该是个上辈子拯救过地球的女人吗!?虽然眼前这个女人很有韵味,气质绝佳,可并不是什么大美人啊! 填完了两张表格,孔铭在孔世嘉那张最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抽出另一张属于孔世然的,递给身边的女人签。 一直在带两个孩子,张美丽没管填表的事,孔铭拿给她才匆匆扫了几眼。上面不仅要填孩子的基本信息,还需要填上家长的,她的身份证号码已经完完整整地填好了,一个数字都没差。 定定地看着这排数字,她已经走了四年,就算没走四年,日夜相对的夫妻也不一定能准确地说出对方的身份证号码,可是他怎么能记那么久,就连她自己,都记不住他的。 见张美丽半天没有动笔,以为她找不到签字的地方,孔铭侧身指了指右下角,提醒道:“签这里。” 姚妙妙老师的小心脏都碎成渣渣了,她教了孔世嘉一年多,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一向是冷漠的,跟他说话,从来都是疏离的口吻,好像所有人都无法亲近。可是现下他看这个陌生女人的眼神,眼里的深情多得都要溢出来,语气也温柔得溺死人,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姚妙妙都看得出孔铭很爱她。 她心里正感慨着呢,门外又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孩的声音:“妈妈,快一点!” 跑进门的小男孩眉目英挺,笑起来显得有点痞,张美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陈初航的儿子无疑! 说起来这次回国,她和余小圆聚了好几回,一次都没见过她儿子陈小帆,天气热他跟着爷爷奶奶出国避暑去了,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是第一次见。 不亏是陈初航的儿子,举手投足像极了,让张美丽想起她上高中时的那个校园小霸王。 下一秒校园小霸王就拖着老婆进门了,儿子跑的快,他腿长,只有余小圆人矮腿短缺乏运动,跟不上父子俩的节奏。 “美丽啊!”余小圆看到张美丽,就像见了到亲人,扑了过来,“表格都填好了?世嘉世然,给阿姨啾一个!” “阿姨好,”孔世嘉乖乖地给陈小帆妈妈亲了一口。 孔世然不太自在,抹了把脸,也礼貌地说:“团子阿姨好。” 张美丽脸上有点绷不住,她平时叫余小圆外号“团子”,孔世然是见过她的,听妈妈喊了几次,还以为余小圆就叫团子,就喊她团子阿姨。 跟猴儿一样在房间里蹦跶了一圈,陈小帆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冲着张美丽腿上的小孩喊:“孔世嘉,这人怎么跟你长得一样?” 不知是这孩子观察能力太强,还是和孔世嘉太熟了,他一眼就认出坐张美丽腿上那个是孔世嘉,而站在边上的是另一个的男孩,虽然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孔世嘉不爱搭理他,平时陈小帆挑衅他概不回应,可是现在他挺了挺胸,炫耀地说:“他是我哥哥,我还有妈妈。”他靠在张美丽怀里。 “你哪有……”陈小帆很诧异,嘴快,没等他说完陈初航重重咳了一声,以示警醒,他也感觉这么说不好,把话咽了下去。 从妈妈腿上跳下来,孔世嘉背着手,得意洋洋地:“我不但有妈妈,我还有哥哥,你有吗?” 被欺压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他在陈小帆面前好好地得瑟了一番,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陈小帆是独子,还真没兄弟,头一回被哽得哑口无言。 漂亮的眼睛斜了他一眼,孔世嘉拉过哥哥,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孔世然看了陈小帆好几眼,看得陈小帆心里发毛。 之前陈小帆和孔世嘉的事情她听余小圆说过几次,余小圆特不好意思,那脸哭丧的,让她看了不忍。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正常,她觉得没什么,反倒是世嘉有些孤僻,这不好,陈小帆开朗外向,应该多和人家在一起玩。 张美丽皱了皱眉,对兄弟俩说:“你们俩说什么呢?妈妈和小帆妈妈是好朋友,你们三人在一个班要好好相处啊。” 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孔世嘉笑得可灿烂了,“好的!妈妈。” 办公室里一阵人仰马翻,报道手续办好了,姚老师把孩子们带到教室里上课。张美丽远远地看了下教学环境,就搭着余小圆的肩膀走了,她个高,只能搭着。孔铭和陈初航跟在后面聊事情。 “我今天请假,不上班,”她对余小圆说,“我们中午找个地方吃饭。” “好啊好啊,”余小圆直点头,“去你朋友那吧,他家的水果起泡酒真好喝诶……” 这家伙三十多了口味还跟小姑娘似的,张美丽好笑地应了。自从上次和白澜锦不欢而散之后,发信息打电话他统统不回不接。她本想病好之后请他吃饭,联系不上他,试探性地打给在美国上学的白莫,那小子还调侃她,说她是不是把他爸甩了,才把他爸气成这样。 那个男人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两人这么多年过来了,他没有向她明讲,自然是打算做一辈子的朋友。同时她不愿打破这种平衡,毕竟交这么一个真心为她着想的朋友不容易。 那天晚上,他的气愤她可以理解,一声不吭地摆出这种绝交的姿态就太过了,她没想到白澜锦这种成熟男性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来。 今天去他店里,说不定能见到他,不管是不是真的要绝交,总得把话说明白吧。 跟两个男人打了招呼,她俩都没开车,拒绝了送她们去的提议,打车去了餐厅。张美丽直觉,如果让孔铭知道她去白澜锦的店,这趟来不了。 到了餐厅门口,用餐高峰期门前却冷冷清清,张美丽走近一看更是傻眼,根本没有营业,白澜锦的店大门紧闭,歇业中。 第九十六章 想去的餐厅没有营业,小圆脸贴玻璃上向里张望,好奇地问:“他家生意不是很好么,怎么没开门?美丽,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你朋友?” 张美丽一阵尴尬,拉了她就走,说:“没开门算了,我们去别家吃。” 两人换了地方,吃饭的时候,余小圆总时不时低头摆弄手机,看得张美丽很不爽,问她跟谁聊天呢这么欢乐。 “嘿嘿,”余小圆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机,小脸微红,“陈初航问我在哪吃饭,吃的什么,我跟他汇报呢。” “你们感情真好,”张美丽看着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永远是一副被宠爱着的模样,而且陈家丝毫不排斥这个出身平凡的儿媳妇,余小圆和婆婆关系特别好。 余小圆眨眨大眼,说:“你和孔铭感情也很好啊,你能和他复合真是太好了,看今天孔铭多开心啊!” 回忆了一下,刚才孔铭只是和陈初航聊了聊生意上的事情,连笑容也没给一个,张美丽奇怪,“你哪里看出来他开心了?” “气场啊气场!”余小圆叼着吸管,嗔怪地看了张美丽一眼,“你是不知道你出国以后孔铭那样,都没人味儿了!每次看到他,那冷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今天孔铭明显温柔了很多,你感觉不到么?” 张美丽想,他一直不都那样么,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其实,”叹了一口气,余小圆伤感起来,“我一直想劝你回来,不谈孔铭,好歹为孩子想想,每次我去接小帆,世嘉就一个人坐那边等着,那样子……我不跟你讲,是看你在美国待的挺好,不想给你平白添堵。你这次回来,孔铭和孩子都高兴,不是很好么?” 筷头拨弄着菜,没有吃下去的欲望,张美丽问:“团子,你觉得你和陈初航真的能在一起过一辈子么?万一中途他变了,或者你变了,怎么办呢?” 余小圆想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歪着头想象了一下,说:“不管怎么样,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变啊,想那么多不累么?” 张美丽沉默了,余小圆家庭和睦,父母感情很好,自然是想不了那么多,她觉得两个人相爱、结婚,在一起一辈子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张美丽父母的婚姻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那现实曾经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让她不敢面对婚姻这件事。如果不是遇上孔铭,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她曾经以为她和孔铭离婚,没有她他会过得更好,可是他比她想象得痛得多,世嘉也一直没有新妈妈,这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张美丽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余小圆赶紧转移话题:“诶,你要不要再问问你那个朋友,他的店怎么回事啊?我真的好喜欢那款气泡酒。” 又是一件让她头痛的事情,张美丽脸上没表露出来,只是说:“我要是联系上他,帮你要点。” 可是她根本联系不上白澜锦,本来她并未多想,这么大的人总不会出什么事,看到关店她担心起来,吃饭之前给白澜锦发了条信息问他这件事,仍是没回。 下午余小圆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张美丽看时间还早,傍晚得去幼儿园接孩子,没地方打发时间,干脆招了辆出租车,报上白澜锦家的地址。 没到他家之前,她估计到了地方也很有可能找不到他人,说不定出国去了。如果是这样,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情有可原,就是出国之前不通知她一下有点过分。 “你在家,”张美丽瞪着眼前的男人。 白澜锦倚在门边上,神清气爽,看上去好得很,他没有打算请她进去,笑笑地说:“要不然呢?” “我给你打电话,发的短信,你都看到了吗?”看他这无所谓的态度,她有点生气了。 “看到了,”白澜锦挑了挑眉,“怎么了?” 他都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摆明不想跟她联系,再追问下去没有意义,张美丽转身就走,“我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刚走出去没两步,突然手腕被人一捏,他拖她进屋,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你不是问我餐厅的事情吗?”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凌厉,“现在不想知道了?” 胳膊挣了几下没挣开,张美丽觉得他不可理喻:“你不回我信息,还要我上赶着求你说?” 听了这话,他不怒反笑,挑起她的下巴,嘲讽地说:“和前夫复合的人就是不一样,现在有了孔铭这个靠山,口气也硬了。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拜托我帮你离开他的了?” 避开他挑着她下巴的手,她说:“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放手!” “不放,”他不是第一个对她说这两个字的人了,勒着她的腰贴上他,细细打量她的脸。白澜锦自认算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两人靠得那么近,这个女人一丝不平静也没有,想起她和孔铭之间的互动,他不忿地逼近她,咬牙道:“张美丽,你真是没有良心。” 她正专心地想要拨开他的手,除了孔铭以外没有一个男人能这么亲近她,白澜锦也不能。看着她咬着下唇的样子,他心头一动,低头想要品尝一下他肖想了多年的红唇。 察觉到势头不对,她向后缩了一下,躲开他的唇,彻底生气了,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他口气也不好,“你问问你那个前夫,是谁先发神经!” “孔铭怎么了?”听到他提到孔铭,张美丽停止了挣扎,两手撑在他胸前,防止他再次突袭。 “上周食药监突击查我,说有人举报我的餐厅有严重的卫生安全隐患,用的食材都不合格。巧得很,电视台也来了,要曝光我们,”那些人想鸡蛋里挑骨头再容易不过,到现在白澜锦还没有摆平这件事,报道的事随时都可能上电视。现在上面让他关店自查,暂时他也不敢再开,一直关门关到现在。 更让他头疼的是,昨天他的主厨跟他说有人用远超行业水准的高薪挖他,他有些心动。 食材不过关,连最重要的主厨都想跳槽,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要是没人想搞他,白澜锦自己都不信。 听了他的话,张美丽深深皱起了眉,“你怀疑孔铭?” “我打听过了,有人跟我说,是一个我惹不起的人要整我,你觉得是谁?”其实开餐厅对白澜锦来说,不是收入的大头,就算这回撑不下去,彻底关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太不好了。 张美丽本想为孔铭辩解两句,那说出来的话她自己都没有底气,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又呵呵笑了两声,白澜锦说:“他们那种世家子弟,一出生就比别人高一等,把人按在脚底下踩也不会在乎的。美丽,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不觉得可怕吗?” “孔铭和你说的那种人不一样,”她平静地说,和他拉开距离,“你的事,我会问他。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会让他停手。” 白澜锦没有说话,任凭她离开。其实他想说,要是赔上三个店,能换来一个张美丽,他会毫不犹豫拱手相让,但这个女人的心,怕是早已给了别人。 上学第一天,而且是和哥哥一起上学,孔世嘉显得格外兴奋,平时吃饭很节制的一个孩子,晚上回到孔家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把老太太乐坏了。 这孩子完全继承了他爸爸的相貌,太漂亮了,就是总觉得有点弱不经风,多吃自然是好事。孔铭倒是没有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那样大惊小怪,他小时候夏雪情总是一出去就一整天,他比这瘦多了,后来自己能买菜做饭了才逐渐好转。 在家陪孔世嘉直到他睡下,按奈不住心中的思念,孔铭就开车出去了。孔家太大了,不在一起吃饭可能连面都见不着,他进进出出没人注意的。 他想着,这种日子不用太久,现在孔昭辉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等他完全掌握公司的管理权,到时候他想和谁在一起,都没人可以指手画脚。 张家那个普通的小别墅,面积不大,却让他感到很温馨,只要能和张美丽在一起,幕天席地他都觉得好幸福。 一打开门,就看到他最爱的女人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显刚洗过澡的样子,半干的头发拨到一边,听到孔铭进来的动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世嘉睡了吗?” “嗯,”他也坐下,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怡人淡香,不禁朝旁边贴过去,“美丽,好香……” 从绿孋山庄回来他们就没做过了,而她又总是这么诱人,男人蠢蠢欲动起来。 被美人用充满渴望的眼眸凝视着,张美丽不为所动,用胳膊挡住向自己压过来的结实胸膛,说:“我有事问你。” 第九十七章 不知道美丽要跟他说什么,她不给碰,孔铭不太高兴,为什么两人都在一起了,睡觉还是只能抱着?美丽不想要他吗?美丽对自己不感兴趣了吗? 这个想法让他恐慌起来。 想任性一下,孔铭固执地说:“不要,我想跟你做……” 打算跟他谈谈白澜锦的事,他却一直不管不顾地靠在她身上,张美丽耐心有限,推了他一下,“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别闹了好不好!?” 什么事比他们俩亲热还重要,孔铭不明就里,看她脸上严肃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他想听的话题。张美丽毕竟是个比他娇弱很多的女人,很轻易地就把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想要亲亲她唇色偏淡的唇。 “我今天去了白澜锦家,”张美丽不避不让,在他亲上自己之前,称述了这样一个事实。 意图亲吻的动作停住,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勒紧了,他眼神惊慌,“去他家?为什么?” 她今天不是和那个余小圆一起吃饭去了么,为什么又会去那个男人家?她是单独去的吗?他们在一起做了什么?美丽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中闪过,自己的女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别的男人家,让孔铭很恼火,心中对白澜锦更加怨忿。 张美丽看他冷着一张俊脸,知道他肯定在生气,孔铭这个人,生气不会直接表露出来,不解释清楚恐怕白澜锦会被整得更惨,于是她说:“今天我和团子去吃饭,本来打算去他的店……” “有那么多好店,为什么非要去他那里?”打断她的话,他真是看不上那个人开的小餐厅。 “因为团子想去!好了嘛?”张美丽怀疑这么讲下去她到底能不能说完了,“结果他的店关门了,这些天他又一直不回我短信和电话,我有点担心就去他家看了看。然后他告诉我,有人举报他的店卫生有问题,被查了,电视台还要曝光他们家。这件事你知道吗?” 孔铭听她把话说完,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沉默着。 等不到回答,张美丽又问了一遍:“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心里既然已经有答案,何必问我,”他很坦然地说。 这下终于尘埃落定,她看着他,肯定地说:“是你。” “他是我朋友,”张美丽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为什么这么搞他?你这样叫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听着她的话,他越来越难过,美丽心里总是有别人,她对自己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假装对他好,到最后不辞而别,都没想过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他只不过小小地整了一下那个男人,三间餐厅而已,她就言之凿凿地要给那个人一个说法。在她心里,他到底是什么地位?孔铭可以忍受自己没有两个孩子重要,可以忍受她永远最爱她的父母,但他绝不能忍受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比自己还重要。 他说:“我不喜欢他。” 被他这种论调逼得没法,张美丽言语里带了些指责:“你喜欢谁你告诉我?我跟团子好,你有意见,跟阳阳出去玩,你有意见,我就白澜锦这么一个异性朋友,你还是有意见,你会喜欢谁!?” “我只喜欢你,”她这么说自己,他觉得委屈,他不想跟美丽吵架,他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能不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他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又重复了一遍,“美丽,我只喜欢你……” 很难想象吧,孔铭是一个从来不吝啬甜言蜜语的人,也许只有她知道,他会对自己说多少让女人听了心动不已的话。他不但自己说,还想她给回应,会问她想不想他,爱不爱他,即使她从来没回答过他这些傻问题,他还是会不停地问,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有安全感,因为他早已在心里给了肯定的答复。 张美丽无奈地说:“可是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白澜锦是我的朋友啊……” “他带走你,”他说出最介意的一点,“要不是他,你不会离开我的。”就是这个男人,让他过了那么痛苦的四年。 这是明显的迁怒,张美丽觉得他是非不分,“是我拜托他帮我的!你有什么冲我来啊!为难他干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讲?明明知道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还对他讲这种话,不禁他也大声了点:“不给他点教训,要是他又把你带走呢!?” “谁也带不走我!”张美丽怒了,她不想再在这个车轱辘一般的话题中纠缠,斩钉截铁地说。 头一回从她口中听到这么肯定的答复,男人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她,“真的吗?” 她回视他,轻轻点了下头。 “你公派结束也不走了?”他仍是想再次确认一遍。 张美丽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然然告诉我的,”孔铭惨淡一笑,长长的眼睫毛轻颤,“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你也不会跟我说吧?” “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你家不抢走然然,我就不走,”张美丽不知道这个消息在他心里憋了多久,他们都在一起了,还为了这件事战战兢兢的,孔铭真是出乎意料地能忍。 “嗯!”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母子的,不让他们受伤害。 这个话题应该到底为止了,张美丽说:“那你别再为难白澜锦了,我走的事不怨他。” “我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变,”不正面回答她,孔铭突然说,“你不发信息给我,也不给我打电话……他算什么?你还去他家找他……”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让他耿耿于怀,他给她发了好多信息,生气的,威胁的,恳求的,他还发世嘉的照片给她,她一定一条都没有收到。可是她只不过是这几天没联系上那个姓白的,就担心的跑到那人家里去找,这让他很不开心。 她却被逗笑了,他怎么还是这么幼稚,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就算我走了,我也没有想过找别人,没有别的男人,包括白澜锦。孔铭……我只有你一个,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美丽……”他贪恋地看着她,忍不住激动,他扬起优雅的下巴迫不及待地亲她,在接吻的空隙里,他说,“我也只有你……我只想要你……” 感觉到他的手不规矩地钻到了睡裙的里面,她懊恼天气怎么这么热自己总穿裙子,下次一定要买睡裤,赶紧按住了他的手,埋怨道:“这里不行。” “我不管,”他等不到进房间,手劲大得张美丽拦不住他,没一会儿自己里面就真空了。还好孔铭没把她睡裙脱了,要不然在这客厅里,灯和电视都开着,她能当场羞愧而死。 为了方便他也没有脱衣服,只是拉开了裤子拉链,把她抵在沙发上,轻轻地磨蹭,用微湿的双眸看她。 “不行,”她还保存着理智,努力想把腿并拢,“没有那个……” 在绿孋山庄里那几次,用的都是酒店提供的,回来之后一次也没做过,现下再去买,蓄势待发的孔铭怎么也不肯了,舔吻她小小的耳垂,低声哀道:“不弄在里面……放松啊……” 男人的低喘在她耳边回荡,张美丽一个闪神,下面顿时感觉一涨,气恼地看着得逞的男人。他浅笑着,就着接吻的姿势还在不断地入侵,她只能用力地攀着他的肩膀,咬他的唇,才能忍住自己的声音。 楼下两人正意乱情迷,楼上突然传来打开房门的声音,孔世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跟了出来,听到这声张美丽浑身都僵硬了。 第九十八章 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个状况更让人难堪的了。 女人的肩带松松垮垮地掉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部和大半个胸口,睡裙撩到腰上,而孔铭还是衣冠楚楚的,衬衫扣到最上面一个,却在做欺负人的事。 在这灯光通明的客厅,她无处可躲,脸上的羞恼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男人的眼里,让他心里涨涨的。只有他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别的男人想也别想。 楼上孔世然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他们正吻得缠绵,张美丽慌忙从热吻中挣脱,把孔铭往外推,压低了声音,急道:“快出来,然然……唔……” 堵上她的唇,半点没有听进她的话,男人不给她适应的时间,动作猛烈。 张美丽秀气的眉毛轻蹙,上下均被夹攻,退无可退,心里埋怨他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要是被孩子看到了,她颜面何存? “没事的,”他轻轻地吮了一下她的下唇,安慰道:“然然去上厕所了,不会看到的。” 趁着他停下不动的空隙,张美丽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动静,孔世然没有下楼,脚步声越来越远,果然是向着厕所的方向去了。 不满意她在这个时候还分心,孔铭把她往上一提,紧紧贴着自己,而他顺势坐到沙发上,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刚才还半躺在沙发上的张美丽突然被180度大翻身,吓坏了,揪着孔铭肩头的衣服,上半身偎进他怀里。张美丽咬紧下唇,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听到孔世然上完厕所向书房走去,快要进房间了,刚稍稍放下心来,紧接着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喉咙口。 孔世然正向楼梯这边走来! 这个沙发的位置,不用完全走到客厅,只需要下到楼梯一半的拐角处,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彻底慌神了,张美丽死死按住他的胳膊,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然然来了……” 和她对视了两秒钟,孔铭终于松开她的腰,张美丽撑着沙发想站起来,两条有力的手臂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迅速移动到客厅左侧的一排置物架旁边。 她简直难以置信!这种情况他居然还要继续,让她两腿盘在自己腰间,后背抵住架子,悬空这么抱着。张美丽一只手向后抓住架子,恨不得咬他几口泄愤。 “快放我下来!”他把她抱得好紧,动弹不得,急得要命。 “妈妈,”孔世然的声音从他们头顶斜上方传来,听起来他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并没有继续往下走,“你还没睡啊?” 张美丽瞪着眼前的男人,他还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她说:“嗯,妈妈等下就睡了。” 孩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问道:“妈妈,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 “妈妈……妈妈在擦柜子,”张美丽冷汗都下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 然而这时候孔铭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握住她攀着置物架的手,环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停地疼爱着她。张美丽被他折磨疯了,拼命忍着才没叫出声来。 孔世然还在说:“哦,那妈妈早点睡,晚安。” “晚,晚安,”她简直佩服自己,腰软的一塌糊涂,两腿抖得快要环不住男人的腰,还能这么正常地和孩子对话,就是有点结巴。 而孩子的爸爸,故意似的,还在没完没了地,一直观察她纠结的表情。等楼上书房的门一关,他抱着张美丽走向楼下的卧室,带上房门,把她按在床上。 “快住手!”终于可以发泄自己的怒气了,张美丽捶他的肩,“不要了……” “不能不要,”他还有空闲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开自己的衬衫,把自己的胸膛和她的紧紧贴在一起,“我是你的,怎么能不要?” 这个坏蛋,这个用自己的爱把她一点一点侵蚀干净,让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男人,张美丽真的拿他没办法。 勾下他的脖子,轻轻地在他形状优美的唇上点上一吻,而接下来的一瞬间,她被狂喜的男人狠狠地吻住,整个人很快被绵延不绝的快感淹没了。 做了一次之后,孔铭洗了把澡,在楼上的卧室里又缠着她要了一次。本来时间就不早了,两次下来张美丽被弄得疲惫不堪,很快便睡着了,让原本还想和她说会儿话的孔铭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事情,他就是想和她说说话,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很开心,他们四年没有见面,没有说话了,他再也不想过回那种日子。 虽然张美丽现在接受了他,但她可能并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从来没有得到过便罢了,一旦得到了,再次失去,是一件让人很崩溃的事情。如果这一次她又离开他,他真的会撑不下去。 痴痴地看着她恬淡的睡颜,真想让时间永远留在这一刻,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开学一个月,班里平静的让姚妙妙老师很不习惯,一向独来独往的孔世嘉小朋友天天和哥哥孔世然黏在一起,看着开朗了许多,而孔世然小朋友凭着大方仗义的性格,和班里很多同学成为了朋友,其景象一派和乐融融。而总是招惹孔世嘉的陈小帆同学,也许是因为这两兄弟现在人气大涨,一时间也规规矩矩,简直像转了性一样。 说白了,这些人一个个的家大业大,看着小小的软萌软萌的,实际上哪个她都惹不起。这边陈家的小少爷把孔家的小少爷欺负哭了,更想哭的实际上是姚妙妙老师,如今班里一片安宁祥和,再好不过了。 可惜她这个美好的愿望没有持续多久,负责分发午餐的教工匆匆忙忙跑进她办公室,对她说:“姚老师,你快去教室看一下吧,陈小帆哭了。” 不是姚妙妙不想马上赶去,她挖了挖耳朵,说:“你说什么?谁哭了?” 教工也觉得神奇,肯定地说:“陈小帆。” 从入学以来就叱诧幼儿园的陈小帆,只有他惹事,没人敢惹他的陈小帆,哭了? 姚妙妙跑到教室一看,可不是!陈小帆脖子上还围着吃饭的围兜,自己的碗碟翻了一地,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而孔世然叉着腿坐在边上,两手搭膝盖上,很无奈地看着他,孔世嘉还在小口小口地吃饭,丝毫没有被这里的情况影响到。 “你怎么了?陈小帆,”姚妙妙忙不迭地把小男孩抱起来,让他在凳子上坐好,拿纸巾给他擦脸,“有什么事跟老师说。” 陈家的小少爷抹了一把眼泪,指着地上打翻的碗碟,抽抽嗒嗒地说:“我的饭……” “饭?”难道今天的午餐不合孩子的胃口?就算不好吃也不至于哭吧!地上菜啊汤啊一塌糊涂,姚妙妙把餐具捡起来,发现除了白米饭之外,只剩青椒散落在地上。 “陈小帆,你又挑食了,”姚妙妙边收拾残局边说,“你爸爸交代过老师,监督你不许挑食,不听话了吗?” 陈小少爷的眼泪好不容易将将止住,又被姚妙妙误会,大声说:“不是的!”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孔世然见陈小帆哭哭啼啼半天说不清楚情况,主动向姚妙妙汇报,“老师,刚才陈小帆吃饭的时候出去了一下,回来之后他的盘子里只剩青椒了,他非说是我和我弟弟干的,我说没有,他想推我,然后自己坐地上去了。姚老师,真的不是我偷吃陈小帆的菜,我自己的够吃了。”他无辜地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这番话把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有理有据,再加上孔世然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伶俐的口齿,姚妙妙心中的天秤不自觉地偏向了孔世然,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老师知道了。” 陈小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指着睁眼说瞎话的孔世然,气得都结巴了:“你,你……” 事实根本不是孔世然说的那样,至少有一部分不是的。 今天幼儿园的菜里有青椒,陈小帆最讨厌吃这个。在家里遇到不喜欢吃的菜,陈初航会吼他吃下去,现在爸爸不在跟前,陈小帆就把青椒往坐在他旁边乖乖吃饭的孔世嘉碗里扔,嘴上还说呢:“孔世嘉我不吃青椒,给你吃。” 孔世嘉把碗往边上挪了挪,小声地拒绝道:“我不要你的……” 就陈小帆这种霸道惯了的少爷脾气,哪理他,给他青椒还不够,又从孔世嘉盘子里拣自己喜欢吃的菜。孔世嘉拦不住他,小嘴一撇,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坐在对面的孔世然看到这一幕,他对陈小帆早有耳闻,这还是头回亲眼看见他欺负弟弟,于是隔着桌子说了陈小帆几句,陈小帆自然是不理他的,依然我行我素。 见陈小帆还不悬崖勒马,孔世然当即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门口有个声音传来:“陈小帆!袁培找你!” 袁培就是陈小帆玩得最好的那个将军家的小孙子,他俩不是一个班的,听到这声陈小帆直觉站起来往外跑,应道:“噢,来了!” 等陈小帆跑出去,孔世然施施然从教室后门进来了,而弟弟孔世嘉眼泪一收,迅速把青椒全捡回陈小帆的盘子里,顺便把其他菜啊肉啊,都扔了。 刚做完这一切,陈小帆就气哼哼地回来了,一拍桌子,问道:“刚才谁喊我!?袁培不在外面!” 孩子们吃饭一向乱哄哄的,没有人会注意外面,走廊上也有吃完饭的孩子在嬉闹,那一声来的太突然,没人知道谁喊的。 得不到回答,陈小帆坐下来打算继续吃饭,很快就发现他只有一碗白饭配青椒。 “谁干的?”孩子出离愤怒了,腾地站起来,他不傻,很快便联想到了一个人,瞪着眼问,“孔世嘉,是不是你!?” 孔世嘉低头吃饭,事不关己,摇了摇头。 又把头转向桌子对面,陈小帆把炮口对准了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你!孔世然!” 孔世然已经吃完了,喝着牛奶,绕过桌子走到陈小帆身边,挑衅地说:“你有证据吗?” 像陈小帆这么大点的小孩,都是用拳头说话的,哪能想到证据这么深奥的东西,他急了,把碗碟一掀,摔了一地的,又狠狠推了孔世然一把。 没想到孔世然看着纤细,被那么一推身体只是晃动了一下,反倒是陈小帆被反作用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陈小帆又羞又恼,他还从来没碰过这么大的钉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这一段到孔世然嘴里,三两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陈小帆千百句委屈化为两行热泪,姚妙妙老师哄了半天才好。 一直到晚上家长们来接孩子,姚妙妙才把这件事跟双方家长讲了,架不住家长之间感情好,都表示没事,回家以后好好教育孩子。 陈小帆苦着脸,晚上爸爸肯定又要让他吃那些所谓营养却不好吃的东西了。 这晚孔铭有推不掉的应酬,很晚才回到张家。张美丽白天累着了,早早睡下,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一个温热的身体接近她,她眼睛未张,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便说:“喝酒了?” “嗯,”他俯身吻她,“不多。” 很奇怪,酒气这种东西,在很多男人身上都让人反感,为什么配合着他身上的冷香会这么好闻?张美丽睁开眼,轻轻推他,“快去洗澡。” 他还跟她讨价还价,“那你不要睡,等我。” “你再不去我就睡了,”习惯了他的无赖,张美丽知道说什么对他最管用。 这就是孔铭穷尽毕生所追求的东西,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荣华富贵。他只想每天回到家,有他爱的女人等着他,即使什么也不做,两人相拥着聊聊天,他就觉得很满足。 把今天在幼儿园的事情对孔铭讲了,张美丽觉得好笑,说:“我看这事还真是他俩做的,当着团子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回来以后我已经批评过然然了。” 男人低头亲她头顶的发,说:“真好。” “什么真好?”她没明白,仰脸看他。 “有你做他们的妈妈,真好,”他淡淡地笑,把她柔软的身子拥得更紧。 想到这两个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张美丽心口发涩,闷闷地说:“对不起。”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个? “被我打掉的那个孩子,对不起,”那件事对孔铭打击有多大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她欠他太多对不起,“那么晚才给你生宝宝,对不起。” “没关系,”孔铭早已不去痛惜那些往事,现在他只想把他所拥有的东西牢牢地抓在手心里,谁也抢不走,“美丽,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又说:“再过半个月就是他们的生日了。” “我记得,”张美丽说,“那天你抽不开身吧?” 每年孔家的小少爷过生日都是一件大事,大操大办一番是免不了的,作为孩子的爸爸,当晚他一定会忙到很晚。 孔铭沉思了一下,说:“我尽量早点回来,等我吹蜡烛,好吗?” 明明是孩子的父母,她不能出席世嘉的生日宴,而他也没办法和母子俩一起吃一顿晚饭,即使这段关系这么艰难,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在一起了。 男人带点期待地说:“到时候我有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孩子过生日,反而要给她东西吗? “不告诉你,”他卖关子,张美丽问不出什么,便随他去了。 第九十九章 越宏大厦三十二楼总裁办公室门口,一大早就有个女人吵吵嚷嚷的。 “我见我儿子还要预约?你信不信我让孔铭开除你!”她指着小助理梅玫,不客气地说,“你快把办公室门给我打开,让我进去!” 梅玫为难地说:“女士,不是我不给您开,他今天真的不在,您进去了也见不到人。” “孔铭什么时候回来?”女人还不依不饶,“我进去等他。” “这个……”总裁今天出去有事了,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女人从一上班开始吵到现在,就是不走,梅玫左顾右盼地,希望有人来解救她。 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随之出现的是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她看到这边的情况,向梅玫走来,问道:“怎么了?” “玲玲姐,”梅玫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小声说道:“总裁的妈妈来找他,可是总裁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闻言冯铃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眉眼里和那个男人有几分相像,虽然上了年纪仍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打扮时髦,手里拎着一个二十来万的包包,的确是孔铭的妈妈没错。 之前这个女人来过,正好被冯铃看到了,她和孔铭两人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冯铃不清楚,不过毕竟是他的妈妈,好好招待总不会错。 于是冯铃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喊了一声:“阿姨,老板是出去了,到项目上视察一天,估计今天都不会回来。” 好不容易来一趟却扑了个空,夏雪情皱起秀眉,狐疑地问:“他真的不在这?” “阿姨我还能骗您不成?”冯铃笑道,“您来之前不先打个电话给老板问一下他在不在么?” 孔铭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了,她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一概不回,只有每月的生活费还是会按时打给她。 他并非无缘无故这么对待自己的妈妈,事情的起因是几个月前夏雪情谈了个小男朋友,也就比孔铭大了十来岁。孔铭知道这件事后,态度是漠不关心的,自从张成新去世后,他那个耐不住寂寞的母亲从来没有缺过男人,她和什么样的人交往孔铭不想管,也管不了,这件事他打小就再清楚不过了。 夏雪情这个男朋友是个搞美术的,到了四十多岁仍是没画出什么成就,长得倒是还行,整天一副艺术家做派,满嘴跑火车,把夏雪情哄得五迷三道的。他唆使夏雪情掏钱给他办个画展,夏雪情问他要多少,他思忖了一番,忧郁地说,三四百万吧。 这些年孔铭每年年初给夏雪情一笔钱,再加上每个月的生活费,如果夏雪情好好理财,拿个几百万出来不是难事。可她花钱大手大脚的,仗着有孔铭那么个儿子,挥霍无度,花好几万买的酒喝了一口觉得难喝就扔了,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所以她手头上根本没有现钱,也不懂办个画展是不是真的要花那么多钱,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这点小钱没问题。 给这笔钱的时候,孔铭以为夏雪情要买房,当时她是这么跟他说的。当那个所谓的艺术家卷钱跑路以后,他才知道这笔钱的真正用途,当然画展是根本没有办的。 如果只是被骗了钱,孔铭还不至于生气到不想跟自己的母亲联系的地步,可是她那个男朋友,跑路后居然还有脸来找孔铭,厚颜无耻地说,他那里有一些夏雪情的私密照片,如果不想这些照片曝光的话,就再给他一笔钱。 可惜他不了解孔铭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男人从来就不受人威胁,口头答应了那个人的要求,转头就找人把那个倒霉蛋当时的住处端了个底朝天,把照片全删光了,紧接着以侵犯个人财产为由报了案,让他到牢房里好好反省。 此事虽告一段落,孔铭却感觉很丢脸,这件事超过了他所能忍受的范围,他知道这次自己摆平了这件事,夏雪情不会受到任何教训,唯一能让她收敛一些的方法就是,不给她那么多钱。 至此夏雪情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这个不好过是相对于她以前的生活,实际上如果她不挥霍,孔铭给她的钱足够她吃喝购物了。 想起这件事夏雪情就非常生气,她怎么说也是孔铭的生母,自己的儿子掌握着那么多的财富,怎么能对她这么抠门!?她一直试图联系孔铭,可是他既不接她电话,也不回她短信。 对着外人夏雪情当然不会说她和儿子的关系并不像一般家庭那样,只好说:“我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他。” 了然地点了点头,孔铭平时比较忙顾不上接电话可以理解,冯铃自来熟地挽起夏雪情的胳膊,亲密地说:“要不这样,等下次老板在办公室了,我通知您,您看可以吗?” 这个想法和夏雪情一拍即合,她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漂亮的女人,问道:“你是?” “我是孔铭的特级助理,跟着他工作很多年了,”冯铃掏出名片递上,邀请夏雪情,“三楼有一个商务餐厅,我们去坐一会儿怎么样?那里的咖啡很好喝的。” 两个女人喝着咖啡,话匣子开了,除了互相吹捧,多数还是围绕着孔铭在聊。夏雪情谈起不少孔铭小时候的事情,冯铃听的津津有味。 “哎,”讲了半天,夏雪情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那个儿子,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就是遇上他那个前妻以后,没以前那么乖了,还好后来他们离婚了,要不然我真是受不了那个女人。” 原来孔铭的妈妈也不喜欢张美丽么……冯铃心中窃喜,带点抱怨地说:“可是我看老板很喜欢她的,前一阵子还白给她一个项目做。” “前阵子?”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夏雪情纠正她的口误,“你不清楚情况,她早走了!和我儿子离婚以后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眨了眨眼睛,冯铃想了一下,突然笑了:“阿姨您不知道吗?她回来了,和老板一直有联系的。” 仿佛被咖啡烫了口,匆匆放下手中的杯子,差点打翻在桌上,夏雪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叫道:“你说什么!?” 孔世然生日这天,张美丽扛着一套乐高玩具回了家,东西很重,她很费力地把大盒子放在桌上,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喊道:“然然,快看妈妈给你买什么了?” 很快孩子就从楼上窜了下来,扑到桌前,是乐高的星球大战系列,他“哇”地叫了出来,兴奋之余不忘谢谢妈妈。 “妈妈,我一个人能拼完么?”孔世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拆盒子。 张美丽让他别忙拆,说:“你可以等你弟弟和爸爸来,你们三个一起拼。” 想了想也是,孔世然拖着盒子妥善保存了起来,转头问张美丽:“今天也是弟弟的生日,他不和我们一起过吗?” “他……”张美丽顿了顿,耐心地给孩子解释,“世嘉和你爸爸今天晚上都很忙,会有很多人给他庆祝生日,所以他不跟我们一起。” 明白地点了点头,孔世然说,“要是能和弟弟一起过生日就好啦!” 把昨天就订好的蛋糕搁在桌上,张美丽蹲下身子,拉过儿子,握着他的小手,问道:“然然,你弟弟有那么多人给他过生日,而我们只有两个人,你会恨妈妈吗?” “为什么要恨妈妈?”孔世然歪着头,不解地说,“我又不认识那么多人,要他们给我过生日干什么?” 她笑了,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然然,妈妈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孩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从来就不喜欢孩子的她,在怀孕的时候还怀疑自己能不能养好孩子,能不能给他们足够的母爱,可此时她却无比感激老天赐给她这么可爱懂事的两个孩子,而想方设法让她怀孕的孔铭,若不是当初他的坚持,她也不可能生下他们。 虽然只有两个人,和往年一样,张美丽做了很多孔世然爱吃的菜,母子俩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蛋糕已经打开,却没有人去动,他们都在等那个说好了等他回来再吹蜡烛的男人。 此刻院子外面的门铃响了,这里除了快递没人会来,而孔铭是有钥匙的,心里疑惑着,张美丽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第一百章 孔世然的生日礼物,因为当天不一定方便过来,段蓉阳和余小圆早早就送过了,只是还有一个人,每年都会跟孔世然说生日快乐,有一两次还特地飞到美国来给孩子过生日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动静。 对于孩子的生日,他记得和她一样清楚,每年还不到日子,他就早早提起了,对于这件事,张美丽一直是很感激的。 只有母亲陪伴的孔世然,时不时会有一个成熟男人陪他玩耍,和他聊一些男人之间的对话,这才让孔世然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性格独立坚强,不会过于依赖妈妈。 可是今年,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不提,张美丽也不好跟他说这事。给孩子过生日是情分,不提这事了,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只是朋友而已,况且之前孔铭对他做了那种损人的事情,张美丽哪有脸再去联系他。 如今这个人正站在院子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对她说:“今天然然生日,我给他买了一件小礼物。” 每次他所指的小礼物价值都不菲,张美丽赶紧把东西往外推,推脱着:“不用不用,你能记得就很好了,太破费了。” “每年都送的,今年就不能送了?”礼物还是稳稳地放在她手里,男人说:“还是说,今年连然然过生日都不想我参与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话听着刺耳,张美丽否定道,接着她问起一直很担心的事情,“你的店现在一切正常吧?” 他轻点了下头,淡淡地说:“托你的福,没事了。” “你……”虽然都是很平常的话,她怎么觉得句句带刺,不过换作任何人被别人莫名其妙地整,还是因为被根本就跟他没关系的事牵连,谁都会生气。 现在已经很晚了,孔铭还没有回来,张美丽想了想,把身子往边上让了一下,说:“进来吧,你人都来了,把礼物亲自交给然然比较好,要不然等下孩子会问我你去哪了。” “不了,”他立刻拒绝了,“我来送个礼物,这就走。” 张美丽跟着他走了一步,犹豫道:“孔铭不在……你不会碰到他的。” 闻言男人迅速转过身,盯着她,不敢置信地说:“他自己的儿子过生日,他居然都不来看一下!?” 直觉就想替孔铭辩解,张美丽忙说:“不是的,孔家给世嘉办生日宴,他今晚很忙。” 对,她不止一个孩子,还有一个从小养在豪门的小少爷,今晚必然是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听不完的恭维话,拆不完的礼物,这些都是孔世然所得不到的。 更可笑的是,作为孩子的生母,张美丽连参加这个宴会的资格都没有。 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甘地说:“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早跟我说,就当只有然然一个孩子的么?现在倒好了,孔世嘉你得不到,还又要跟那种人扯不清。你跟他在一起,你有没有一天是不痛苦的?你实话告诉我。” 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害怕来得更准确些,害怕某一天自己什么都没了。可是孔铭又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她,张美丽选择相信,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骗过她。 “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他对这事反对得厉害,张美丽明白他的立场,也知道他是为她好,可做过的事张美丽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她微微皱眉,“你实在不愿意见然然就算了,礼物也拿走。” “你!”太清楚她这个倔脾气了,眼看着张美丽把礼物往他手里一塞就要关门,他抵住了铁门,妥协道,“我就坐一会儿。” “啊!白叔叔!” 百般无聊地看电视的孔世然看见走进屋的男人,兴奋地扑了上去。 白澜锦笑着抱起他,掂量了一下,“小子,是不是中国的伙食太好了,又重了。” “是爸爸做的菜太好吃了!”孔世然炫耀道,“我每天都吃好多。” 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白澜锦把礼物递给孔世然,说:“然然,生日快乐。” 趁着一大一小两人拆礼物的工夫,张美丽看了一下刚才搁在家里的手机,发现孔铭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可能会很晚回来,不要等我吹蜡烛。 忙得连给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那种场合张美丽再清楚不过了,进去了都是身不由已,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像亲人一样,个个相见恨晚。她放下手机,招呼还在摆弄新礼物的孔世然过来,对儿子说:“你爸爸来不及回来看你吹蜡烛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许了愿洗澡睡觉好吗?” 孔世然长长地“啊”了一声,满脸失望,他这还是第一次能和爸爸一起过生日,结果等不到爸爸回来就要睡觉了,垂头丧气,磨磨蹭蹭不肯动。 白澜锦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两人一起看着张美丽给蛋糕插上蜡烛,他说:“叔叔不是早告诉你了,要听妈妈的话么。我想你爸爸肯定很想和你一起过生日,可是他实在抽不出空来,你能体谅他吗?” 孩子思索了一下,觉得反正以后天天都能见到爸爸,也不差这一晚,一下子就想通了。很爽快地许了愿,“呼”地吹熄蜡烛。 两个大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张美丽切了一块蛋糕递给白澜锦,他没急着吃,先挖了一勺奶油喂给孩子。 “妈妈,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孔世然的嘴唇上还沾着甜甜的奶油,大声问道。 张美丽挑了一块不太甜的地方小口吃着,无所谓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这种毫无根据的规定,还是有很多人遵守着。实际上张美丽是想给孩子保留更多他自己内心的想法,不会逼他说出自己的愿望。 “这个没关系啦!”孔世然非常想让妈妈知道他的愿望,坚决地说了出来,“我想以后一直和爸爸还有弟弟,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她抬眼看向孩子,发现抱着孩子的男人也正看着自己,张美丽勉强笑了笑,“嗯,会的。” 陪着孔世然吃了蛋糕,白澜锦提出告辞,张美丽送他到门口,他转身面对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美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怕你不开心。” “我很开心,”她这么回答他,“至少现在是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孔铭开心,看着他笑,不是那种苦笑,而是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笑容,她就觉得什么都值了。这样的笑容最近在他脸上越来越多的呈现,几乎让她忘了他们曾经怎样痛苦地折磨过彼此,她只要稍稍给点回应,他就开心得像个傻子一样,一直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 忍受了一整晚的焦躁和不耐烦,能在表面上维持不动声色的彬彬有礼,也就只有孔铭一个人了。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宴会的主角早就因为累了想睡觉了,被保姆先带回家去了。送完宾客,孔铭出了酒店就直奔那个让他挂念不已的地方。 他原以为都这么晚了,张美丽一定已经上床睡觉了,可远远看着张家小别墅的一楼还亮着温暖的灯光,迫不及待地打开家门,这个家的女主人正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书。 时节已入秋,晚上还是有些微凉,张美丽盖了一条小毯子在腿上,看见男人走进自己,摊开书的封面,轻声说:“从你房间拿出来的,看看你小时候爱看什么书。” “美丽这是想了解我吗?”他欣喜地坐到她身边,顺手把书合上。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说:“不是啊。” 满意地看到他眼底的失落,张美丽笑了,说:“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够了解你了。” 这个女人从来就是让他坐过山车,一句话让他坠入谷底,一句话又把他升到半空中,可是怎么办,为了那一点点的幸福,一直坠到谷底也没关系,因为还有那一刹那幸福的感觉。 她提出这些天一直待在心里的疑问:“你之前说今天要给我东西,是什么?” 直到现在他还神神秘秘,让她先闭上眼睛。 她闭着眼耐心地等,只觉得他的气息绕过脖颈,手在她脑后动作着,过了一会儿胸口感觉微微一沉。 “好了,”他并没有远离,仍是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胸口上闪烁着一抹熟悉的银光。 张美丽定定地看着在她脖子上挂好的项链,她把它拉起来,银色的细链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上面扣着一枚圆环,圆环上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其实他们早已买得起比这大很多的钻,但对他们来说,再好再大的钻石,没有一颗有这颗这样的意义,那是他在他们结婚那天晚上,亲手给她戴上的。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抬眼看他,眼前的男人正笑得温柔,他把领口里相同的银链放出来,说:“你看,我也有。”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她努力地发出声音,“这个不是被我丢掉了?” “当时我就去捡了,”孔铭忧心忡忡地拭她的泪,慌张地问,“美丽,怎么了?不喜欢吗?” “那你怎么不早点还给我!?”她的声音已经嘶哑,那晚她找了这么久的东西原来早就被他捡去了,这让她觉得很难堪。 沉痛地看着她,他说:“你走的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我是想给你的……可是……”可是她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下绝望的他,无望地等了四年。 让他们都不敢面对的那天又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她的眼泪掉得更凶,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是不是她不想要这枚戒指了?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说出她回来以后他一直想说却一直都没有敢说出口的话。 “美丽,我好爱你,”他已经恨了四年了,很累很累,恨一个人太难了,还是爱她轻松一点。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而她却几乎哭到没有力气。 这个人太傻了,她还记得当时她对他说了多少过分的话,而他还是第一时间冲下去。她难以想象孔铭这样的人是怎么趴在那片凌乱不堪的泥地上找到这么小的一枚戒指的,而仅仅在几分钟前,她已经狠心地说了不要这个了。 不管表达了多少次,他还是想要她的回应,这句话从他们交往开始他就不停地问,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回答过:“美丽,你爱我吗?爱不爱我?” 她泪水涟涟地反抱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我也去捡了……孔铭,我也去捡了,可是我没有捡到……” 他沉默了两秒钟,突然低头压住她的唇,激动不已地说:“我爱你,我也好爱你……” 第一百零一章 这是这是这么多年来,孔铭从张美丽嘴里听到的最接近爱的话,就是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让他开心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对戒指在孔铭心中的意义是不一般的,当初张美丽当着他的面把戒指扔出去,仿佛把他的真心也一同丢弃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仅他去捡了,她竟然也去了,这是不是代表着,美丽从那时起就已经对他动心了? 孔铭好恨当时自己很快就找到了那枚戒指,要是他再多找一会儿,说不定就会碰上张美丽,也许他们就不用分开这么长时间了。 依着张美丽的性格,如果不是喜欢,是绝不会再和他在一起的。可他还是希望她能坦白自己的感情,给日夜不安的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她不知道他有多害怕她再次离开,打电话给她,偶尔她没及时接到,他都会慌张好久,生怕她又不见了。 如果张美丽能说一次爱他,就是死他也觉得没有遗憾,这个世界那么大,没了他这一个人,无非就是作为人们的谈资持续一阵子,很快便烟消云散。而她一定会记得他一辈子,能被美丽记一辈子,什么都值了。 孔铭是个贪心的男人,她给一点,让他尝到了甜头,会不停地索求更多,他浓烈地吻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狂热的心跳,用亮若星灿的眼眸看着她,低声要求:“美丽,快说啊,说爱我。” 他耐心地等着,透过泛着雾气的眼睛她看见他一脸期待的表情,嘴巴艰难地张了又张,终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还是这样,她可以主动抱着他,可以回应他的吻,甚至可以为他打开自己的身体,她把作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他了,就是不能说爱他。 “为什么?”他问,又诱哄道:“别怕,我想听。” 她目光躲闪,颤抖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不能……” 拇指按在她的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说就不说吧,他知道她不敢,却还这么逼她,是自己太心急了,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她说这三个字。 隔了几天,孔铭还在上班,梅玫打内线给他,说他的母亲要见他。 小助理话还没说完,总裁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不客气地打开,隔了这么多年,夏雪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大摇大摆地走进办公室,梅玫赶紧跟在后面帮他们把门带上。 “坐,”孔铭只看了她一眼,他手上还在忙着,旁边有会客的沙发,他示意夏雪情坐那里。 而夏雪情拖了一把转椅过来,直接就坐在了孔铭对面,从包里掏出一堆卡甩在他桌上,说:“你每个月就给那点钱,我卡债都还不上了。” 有张卡挡住了他正在处理的文件,默默把它拂开,他面无表情,给她算笔账,“一个月五万,公司里副总级别的员工也差不多这个数,同时他们还要养家,也足够过得比较滋润。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给了不少,妈妈既没有房贷,也没有老人孩子要养,为什么总不够用呢?” “你把我和那些老百姓比?”夏雪情生气了,尖酸刻薄地说:“我是你妈妈,你的就是我的!要不是我你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现在自己有能耐了,也不管我死活了,电话都不接,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没良心的儿子?” 从小时候成绩下滑就会挨骂,到现在给的钱少了就被说没良心,孔铭已经麻木了,是不是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都用来遇见张美丽了,所以其他的事情才那么糟糕?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梅玫很尽职地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放在夏雪情面前,自然也就看到了那一桌的信用卡,吃惊地看了看仍是一脸漠然的总裁。 “你出去,”被下属看到这一幕,任谁也不会高兴。没错,他的生命是夏雪情给的,他的身份也是与生俱来的,这些他都没有办法摆脱。但她丝毫不顾及自己儿子的脸面,气势汹汹地闯进他办公室要钱,上次那个照片的事情也是,要是真的被她那个男朋友传出去,夏雪情丢脸不说,作为公众人物的孔铭所承受的必定会比她多得多。她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有考虑过她还有个儿子吗? 男人好看的手指把卡一张张理好,摞成一叠放到一边,说:“每个月五万我跟妈妈说过了,你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我……谁知道你来真的!”被男朋友卷跑钱夏雪情也很沮丧,孔铭来跟她商量生活费的时候,她因为心虚当时没说什么,认为就算他只给这点钱,她再开口跟他要一定会再给的,哪想到孔铭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多少就多少。 “实际上,”孔铭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出来,“家里并不同意我给你钱,我回孔家的时候,他们就给过一笔钱了。”孔家的态度一向很明确,只承认这个继承人,对他的生母,拿钱一次性买断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当时夏雪情欣然接受了。而他现在给夏雪情的,还是孔家的钱,其实是不合适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出他所料,听了这话,夏雪情炸了,噼里啪啦地对着他喷口水:“你现在是想把我撇开是吧?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妈!” “我没忘,”他无奈地说。 怎么会忘,如果夏雪情不是他的母亲,他和美丽怎么会爱得那么痛苦?美丽怎么会不敢说爱他?这件事折磨了他们那么多年,真的能忘掉就好了。 “那你给我把卡都还清了,”夏雪情趾高气扬地命令他。 孔铭思索了一下,同意了,他倒要看看是哪几家银行给夏雪情办的卡,还完就给都停了,以后列入黑名单,不许再办。 “还有,”夏雪情很满意,继续提要求,“你每个月给这点不够花,我也不跟你要多,你像以前那样给就行了。” “可以,”孔铭点头,“我也有一个条件。” 自己儿子给钱还有条件,夏雪情很不爽地说:“你说。” “钱我会按时打给你,以后不要再到公司来找我,有事电话联系就可以了,”实际上孔铭就是防止夏雪情涉足他的私生活,她这么三天两头来闹,迟早会发现他和美丽的事。 看在钱的份上,除了这个她确实没什么事可找他的,夏雪情很干脆地答应了。 临走之前夏雪情想了想,没忍住,试探性地问孔铭:“我前几次来找你,你要么不在,要么早早下班了。最近忙什么呢,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男人抬起头,目光凌厉,敏锐地问:“谁跟你说的?” “我猜的,我猜的,”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他让夏雪情感到一阵心慌,连连辩解,忙不迭地走了。 叉着手,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孔铭拨通了梅玫的内线,对她说:“你进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第一百零二章 公司里有些事耽搁了,张美丽回到家的时候,孔世然已经被他爸爸早早接回来了,趴在客厅里的餐桌上写作业。见到张美丽进家门,小家伙苦着脸抱怨:“妈妈,为什么天天都有作业啊?啊啊啊!” “我看看,”张美丽放下包,凑过去一看,孩子已经抄写了一页的中文,一笔一划可认真了,比她小时候写的像样多了。 “中国就是这样,妈妈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孔世然上的这个幼儿园,作为未来精英们的集中地,学习的东西比普通学校超前很多,课业相对来说也重一些,让以前在国外上学只知道瞎玩的孔世然叫苦不迭。 她表扬了孩子:“不过你比妈妈厉害,妈妈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认识这么多字呢。” “可是弟弟比我认识的字还多,”孔世嘉是班里的优等生,不但文化课成绩好,连美术课上画画都像模像样的,人又乖巧可爱,幼儿园里的老师都可喜欢他了。 张美丽安慰他:“因为弟弟一直在国内,比你学的多,你才刚回来,能跟上大家的进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妈妈,”孔世然咬着笔杆,仰头望向她,“那我们以后不回去了吗?要一直待在这里了吗?” 她反问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喜欢呀,我喜欢爸爸,也喜欢弟弟,”孔世然毫不犹豫地说,“可是弟弟偷偷跟我讲,说我和妈妈的事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 小男孩眨了眨眼,不解地问:“妈妈,你上次不是带我去见过爷爷奶奶了吗?我还有爷爷奶奶吗?弟弟的爷爷奶奶和我的不一样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到她面前,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孔世然说上次她带他去见的,指的是张美丽的父母。他分不清这些称呼,张美丽想着,孩子和那些人以后也不会见,所以就一直让他糊涂着。 她不想敷衍孩子,简短地解释道:“你弟弟的爷爷奶奶不喜欢妈妈,所以我们不能见他们。” “为什么?妈妈那么好,”孔世然更糊涂了。如果他没有弄错这些中文的含义,爷爷奶奶应该是爸爸的父母才对,爸爸这么喜欢妈妈,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喜欢妈妈?他不明白。 “你觉得我好就行了,”张美丽避重就轻,“妈妈不需要那么多人喜欢。” “嗯!”孔世然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不喜欢我们,大不了我们回美国。妈妈,之前我问过爸爸,他和弟弟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没想到孩子和孔铭之间还有过这段对话,她吃了一惊,突然很想知道答案,“他怎么说?” 孔世然又摇了摇头,说:“爸爸什么也没说。” 这个答案,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他在国内这么成功,什么都有了,怎么可能会和他们母子俩一起去那个遥远的国度。在美国生活有多辛苦张美丽是最清楚的,钱不是最大的问题,没有人脉,没有至亲和好友,学历不被承认,这才是让生活变得困难的原因,所幸在白澜锦的帮助下她熬过来了。让孔铭放弃这里的一切跟她去那里重新开始,对他是不公平的,张美丽也不希望他为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 她欠他的太多了,她知道只要自己待在原地,就能让他很安心,所以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与很多人一做起饭厨房就兵荒马乱,硝烟弥漫不同,孔铭做事很干净利索,料理台上清清爽爽,已经做好的三道菜依次摆好,他正在油锅里炸肉丸子,看到女人走了进来,忍不住地微笑:“快好了,饿了吧?” “还好,”张美丽走近了,别人一定很难想象这个的男人脱下西装后,穿着围裙,在厨房里沾染上一身烟火的浊气,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们俩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她总是百般无聊地在家待着,不知道该做什么打发时间,一直等到孔铭下班回来。那些年她度过了很多个这样无所事事的一天。 而现在,她也要上班,也会加班,一回家就看到男人在厨房里忙活,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以前一直觉得,能有一个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女人,不管是真才实学也好,还是家庭条件也好,都比她这个米虫来的好得多。虽然现在她还是帮不上他什么忙,至少不会再低谁一头了。 他的工作一定比自己辛苦很多,忙了一天还要回来做饭,她上前企图接过他炸丸子的筷子,说:“我来吧,你去给然然看看作业。” “那个吃过饭再说,”避开她的手,孔铭夹了一个已经炸好的,放在嘴边吹了吹,不烫了才喂给她。 “嗯!”咬开外酥里嫩的肉丸,里面香气四溢,张美丽瞪圆了眼睛,连连点头,“好香!” 见她喜欢,他又笑,说:“我加了一点洋葱碎。” 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她苦恼地皱眉,“你天天这么做好吃的,我该胖了。”贴秋膘也不是这么个贴法,孔铭整天变着花样做一桌子好菜,吃饭的时候他还不怎么动,尽给她夹菜了,养猪的节奏,居心叵测啊。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从来没思考过她胖瘦的问题,张美丽就是张美丽,不管其他女人再美再优秀,他都只喜欢她。 她扑哧一笑,不相信地问:“像小阳阳上大学那会儿那样你也喜欢?” 而孔铭却不是个只会说空话的人,他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和你一样就行了。” 想象了一下他变胖的样子,张美丽忍俊不禁,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关了火,不高兴地揽住她的腰,急着向她讨说法,“我变丑了美丽就不爱我了?” 她止住笑,认真地理了理他并不凌乱的衣领,淡淡地说:“你是孔铭我都跟你在一起了,变丑怕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女人?只要一句话,就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什么都行。她连他这么糟糕的身份都接受了,他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张美丽都不稀罕,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美丽知不知道呢?他也只要有她就行了,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第一百零三章 自从做了妈妈以后,张美丽每天晚上一回家就闲不下来,现在孔铭经常比她早到家做饭会稍微好一点儿,吃完饭收拾残局,陪孩子写作业,然后玩上一个小时的样子,洗澡,哄孩子睡觉,这么一套步骤下来,全部搞定基本到晚上十点多了。 家务事这方面她是不愿意把所有都交给孔铭的,虽然他看上去很乐意。张美丽做事干脆不拖拉,很多事她看着顺手就一起做掉了,比如说把碗放进水池里,她自然而然地开了水龙头,滴了一点洗涤剂打出泡沫,准备把碗洗了。 刚擦完桌子走进厨房的男人看见了,拿过她手中的碗,不发一声地继续洗起来。 她企图把碗抢回去,说:“这不费事,我一会儿就弄好了。” “伤手的,以后都我来,”他不妥协,坚守洗碗这个岗位。 张美丽无奈,要说伤手,她的手就长这样,衬不上她的个子,比较小,手指不纤长,完全算不上好看。而他,原本应该是在孔家什么事都不用干的人,非得和自己挤在这个小水池前面争着洗碗。 不再跟他抢,她接过他洗好的碗,细细擦干,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干着各自手里的事。 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到她低下头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后颈,跟她在一起洗个碗都很甜蜜。张美丽的手小小的,大一点的盘子就有点握不住的样子,他也觉得可爱。他最喜欢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可以整个包起来,每当那时候他就感觉很踏实,谁也带不走她,她自己也不行。 “好好洗你的碗,”张美丽突然出声,“老看我做什么?” 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原来他偷偷看她被发现了,应该说,总是被这么偷偷看着,再迟钝的人也很难不发现。 孔铭自己都不知道,他会经常看着她出神,可能是这个举动已经习以为常,对他来说和呼吸一样再自然不过,所以他一直没有这样的自觉。 就像现在,等孔世然睡了,两个人一人占了餐桌的一边,张美丽全神贯注地敲击着键盘。中国区域的月度汇报今天必须要发给总部的boss。现在正是boss白天上班的时候,她不会找借口说她在中国有时差的问题,该今天交一定是今天交,对工作她向来很认真。 孔铭也有事情要做,他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发言稿冯铃已经给他拟好了,但是他看了不满意,当下没有表现出来。最近她在跟进一个新项目,这是冯铃第一次全权指挥一个项目,有点出乎寻常的投入,对别的工作都不怎么上心。她这种状态很危险,孔铭看在眼里不点透,打算找个时间让人事跟她谈谈,实在不行把那个项目给她撤了。 按理来说孔铭今天是需要加班的,但是他现在很排斥加班这件事,他宁愿把事情带回来在家里做上几个小时,他和张美丽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就一直这么干的。而现在不同的是,她也有事情需要处理,在他看来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张美丽严肃对待,敲敲打打了好久,连看都没看坐在旁边的男人一眼。 孔铭放着手里的事不做,发现她真的目不斜视,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不好受,他坐直了身子,说:“我想喝咖啡。” 视线仍没有离开屏幕,张美丽听到他的话,顺口说道:“咖啡机就在厨房,你不是知道么?不过马上就要睡觉了,喝了会睡不着,你工作很多要通宵吗?” “我要你给我泡,”这时他却闹起了别扭,硬是要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张美丽坐着没动,手上不停,“我好忙,你自己去泡,别告诉我你连泡咖啡都不会。” 笔记本被“啪”地一声合上了,没料到这茬,张美丽愣了一下,随即恼怒地抬头,生气地说:“你干什么!?”她翻开电脑,还好只是待机了,刚才写的东西一点没少。 他怎么这么不知轻重,泡个咖啡而已,有必要这么打扰她工作吗? 见她生气了,他一点不慌,甚至还觉得自己挺有理,“你都不看我。” “我在工作怎么看你!”简直不可理喻,孔铭的这个脑子,有时候会轴不过弯来,张美丽明白了,他未必是真的要喝咖啡,多半又在钻牛角尖。 结果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更生气了,“那你就不要上班了。” 又是这样,即使两人在一起了,他还是想像以前那样,养着她,让她只能靠着他活,把她宠得什么也不会做。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工作在他眼里微不足道,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把整个公司买下来,要死要活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张美丽了解他,正是因为这种了解,她很无奈,一直以来孔铭以他自己构想的方式建立家庭,从来不管她是不是想要。 “刚到国外的时候,找不到工作,我做过超市的收银员,”她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绪,缓缓道来,“碰到很多古怪的顾客,有特别粗鲁的,故意刁难的,总有人把熟食拆开,脏兮兮地撒的到处都是,需要我一点点擦干净。我还搬过货,十公斤一箱那种,我一个人搬两箱。” 她抬眼看了看他,平静地说:“你看,我什么都能做。” “如果我们在这点上达不成共识,”张美丽顿了顿,也许残忍,她还是要说出来,“迟早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分开。” 这话让他一下子就慌了,“不要!” “那你就不要总是对我的工作有意见,我现在这个工作,比收银员好过多了。” 男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带点委屈地说:“我只是想你过得好。” “我觉得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钱多钱少对她来说真的不是最重要的,说白了,她靠父亲的遗产和之前他们离婚她分到的钱,不用工作她都可以过得很好,她享受的只是可以自己创造价值的感觉。 “不,美丽,你不懂,”他摇头,“你没尝过那种的滋味,你是我的妻子,我想给你最好的。” “你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就跟你在一起了,”张美丽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当着你面说过你妈妈什么,你小时候她不负责,那是她的问题,不是你的错,你也不需要因为你有遗憾而弥补我什么。” 从没想过她会主动提起夏雪情,这个人在他们之间就像根刺,动不得,拔不掉。孔铭抿着唇,意味不明,没有说话。 “工作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见他不松口,张美丽只好把她的打算说出来,“这份工作确实忙了些,等外派结束,我就不回去了,到时候找个相对轻松一些的,我好多点时间带孩子。” 没来由地,他吃起了儿子的醋,不情不愿地说:“那你也要多陪陪我。” 她没想到陪小的还不够,孔铭都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争宠,张美丽被逗乐了,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他不满地问。 瞥了他一眼,她嘴角噙着笑,“笑你傻。” “我就傻,”满不在乎地抱住她,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怎么样都行。 然而有些人,不是想不见就不见,假装世上没有这个人,她就真的不存在了。 这天张美丽从幼儿园接了然然回家,孔铭带着世嘉回孔家去了,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她停好车,牵着儿子的手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从角落里冲出来的一个人影拦了一下。 “你果然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听到这声音,张美丽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第一百零四章 A市这么大,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一个人,可能一辈子也遇不上对方。 这次回来,张美丽对那个人的事避而不谈,不去问她在哪里,在做什么,现在怎么样,问了只会自讨没趣,让自己心里不舒服。那个女人一直那副德行,现在算来年纪一把,是老实安度她的晚年,还是继续在外面兴风作浪,张美丽都不关心,她现在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工作上顺风顺水,专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对那种人,当个陌生人一样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以后就算在街上遇见了,张美丽全当没看见就是。 可是天不遂人愿,再盘算的好好的,有些人还是会主动跑到面前来讨嫌,存心让人过的不安生。 以前张美丽只要一想起那个女人,心里就痛,因为双亲的事。爸爸在弥留之际,虽说没留下什么话,眼神中那种愧疚稍稍安抚了她。后来下葬,在孔铭的帮助下她把爸爸妈妈葬在了一起,最终了却一桩心愿。 她还记得孔铭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会照顾好她,这才让爸爸放心地撒手而去。而她总归是让父亲失望了,他把自己交给了孔铭,她却自私地抛下那个男人远走他乡,一去就是数年。 如今张美丽乍见这个她在年少时期一直痛恨的女人,平静许久的心还是会痛,每晚和她睡在一起的男人是这个人的亲生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这不是她不说,他也不说,两个人缩起脑袋,捂着耳朵,这件事就不存在了。 手上还牵着孩子,张美丽没打算给孔世然介绍他亲奶奶,把院子门打开,让孩子先进去。 “跟你说话呢,”她被人扯了一下,女人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忍耐地闭了闭眼,在孩子面前不便发火,把孔世然哄进屋里,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过身反手把院门关上,面向来者不善的女人,暂时没开口,看她想干什么。 “你怎么教孩子的?我好歹算是他的奶奶,连个招呼也不跟我打,”女人一身名牌,穿戴雍容华贵,仪态却没跟上。她叉着手,反倒先教训起张美丽来。 这话听在张美丽耳朵里简直可笑,别说一直在国外没见过她的孔世然,就是孔世嘉,他嘴里提到的奶奶从来都是孔昭辉的妻子王慧欣,看得出孩子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不常见面。几年没见过面,现在跳出来就想占现成的便宜,几时轮到她夏雪情自称奶奶? 不想与她争辩,张美丽淡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你这是打算站门口跟我说话?”夏雪情哼笑一声,“这里好歹也是我家,你住的倒是舒坦。” 张美丽堵在门口,丝毫不让步,这个女人选择性失忆,她觉得有必要帮她回忆一下,“这个房子从一开始就分给我妈妈了,现在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哼,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讨喜,”夏雪情撇了她一眼,微微扬起下巴,轻蔑地说:“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想着来看看,果然在这儿。” 张美丽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是谁跟她说自己回来了?难道她的事被泄露出去了?那么孔家知不知道这件事?她心中闪过很多疑问,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她说:“我不需要你来看。” “你以为我想来?”夏雪情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你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我是来提醒你,离我儿子远点,你少再祸害人了。” 张美丽笑了笑,说:“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光动动嘴皮子,就想让别人都听她的,管得还真宽。” “我可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要是不自觉,再接近孔铭,我就把你回来的事告诉他爸,”夏雪情不甘示弱,祭出杀手锏。 若是不了解夏雪情,多半会被她的话唬住。张美丽心如明镜,以这女人的性子,不管她会不会跟孔铭在一起,她都会拿自己的消息去讨好孔家。即便她和孔铭形同陌路,夏雪情都不会让她好过。 听她的口风,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跟孔家说这事,暗暗松了口气,张美丽说:“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你什么意思?”夏雪情皱起了眉。 “从一开始,都不是我非要缠着孔铭,”她在“缠着”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你在这儿跟我谈,纯粹浪费时间。” “我还有事,没空跟你废话,”张美丽瞄了她一眼,转身要推门进去。 “你给我站住!” 胳膊被人扯住,女人的手碰到她的皮肤,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甩开她,厉声狠道:“放开!” 张美丽瞪着夏雪情,视线往斜前方扫了一眼,眼眸闪烁了一下,抿起嘴唇,一肚子的话都吞了下去。 “妈妈?”男人刚把车停稳,就看到张美丽站在家门口,和一个女人在争执着什么,定睛仔细一看,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赶紧从车里跨出来大步向她们走来。 他站到两人中间,留给张美丽一个宽阔的后背,有意无意地把她护在身后。他偷偷握住她的手,这么热的天,那手却是冰凉的,他开口问道:“妈妈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夏雪情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孔铭,这两人不是离婚了吗?看他现在的态度,分明就是死不悔改的样子。自己的儿子这么不争气,夏雪情快要气死了,指着他身后的女人大声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又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孔铭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偏头轻声说:“你先进去,这里有我。” 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地方她待够了,和夏雪情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她难受,毫不犹豫地进了屋子,临走前没忘带上院门。 妈妈找到这个地方来,孔铭不感到意外,他不想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我是和美丽在一起。” “你脑子坏掉了?”夏雪情怒了,“你要什么样的找不到?非要吊死在一个女的身上!哼,说得容易,你以为你爸,还有你那讨人嫌的奶奶,能再接受这种女人?” 和孔家过招这么多年,虽然没进过门,孔家什么脾性夏雪情还是很了解的。张美丽私自带走一个孩子,绝对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她这趟来张家,只是为了给张美丽一个警告,孔铭极其没有原则的又和她在一起了,这是夏雪情绝没想到的。 孔铭非常不喜欢她提这件事,他沉着脸说:“我跟谁在一起,都不关他们的事。” “真该让你爸你奶奶听听你说的话,”夏雪情冷笑,“以前我怎么跟你说的,这女人不怀好意,你不听我的,结果呢?这回我不能再允许你错下去了,你不离开她,妈妈不能看着你执迷不悟,你有什么都跟你爸说去吧。” “你跟他们说了?”男人抑制不住地生气了,他和美丽在一起碍到谁了,给她钱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插手他们的事? 夏雪情不是跟他商量这件事,仅仅通知他而已,“我等下就给你爸打电话。” 垂下长长的睫毛,孔铭沉默了许久,在夏雪情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突然说:“可以,你去说吧。” 第一百零五章 从小就知道,他的母亲只爱她自己,和钱。 孔铭早已不对她报任何幻想,活了三十多年,再说什么希望不是她生的这种话毫无意义,对夏雪情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办,她喜欢钱就给她,以他的能力来说那些钱是微不足道的。只要满足她这点要求,孔铭甚至可以几个月都看不到她一次,更别说孔世嘉了。 夏雪情讨厌张美丽,更不会喜欢她生下的孩子,自从孔铭的儿子出生后,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夏雪情来公司找他,正好碰上世嘉也在,孔铭没有多作介绍,夏雪情也只当没看见。 在她的概念中,孔铭迟早会再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到时候他们生下的后代才是她要亲近的对象,而孔世嘉这个没妈的孩子,完全没必要浪费感情。 所以当她知道张美丽回国仅仅几个月,就又死不要脸地和自己的儿子在一块儿了,她的内心是很崩溃的。 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让她人中龙凤的儿子对她那么执迷不悟,平时看着是很清醒冷静的一个男人,只要一遇到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头脑地栽进去,拉也拉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过自己的儿子,所以永远也不会明白,孔铭要的其实很简单,他爱的人也爱他,不离开他,仅此而已。 一想到美丽随时可能会放弃他,他的心里就像死了一样难受,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敢提自己的母亲。孔铭看似强大,但他不是神,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生老病死,他也是会怕的。 但只要张美丽还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夏雪情说要把张美丽的事告诉孔家,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妈妈,”孔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称述事实般地,“我离不开她。” 还有一件事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她:“美丽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对上女人的震惊的眼神,他一脸淡漠,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内容完全不值一提:“妈妈要去说,请便。如果美丽被逼走了,那个家所有的东西我不要了,我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这么轻飘飘的,全然不把绝大多数人几辈子修不来的,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财富和权力当回事,撇的一干二净。 “你真是个神经病!”夏雪情咬牙切齿地,骂他,“我生你下来,养你这么多年,为的什么!?怎么能为那种女人,说不要就不要!你有为我想过吗?” 他点了点头,说:“妈妈是应该为自己想想,以后我一旦不再任职,可能就没有什么钱了,到时候能分出多少给你我不确定。以我对爸爸的了解,就算你跟他说这件事,他未必会给你什么好处。所以妈妈真的考虑清楚了?” 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夏雪情用包狠狠地打了他一下,大喊道:“那个女人是个骗子!骗子!谁知道她这回跟你在一起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被她骗得还不够惨,还想再被骗一次吗?” 肩头被包砸了一下,他不避不让,腰板挺得笔直,说了一句让夏雪情彻底哑口无言的话:“妈妈,我爱她。” 原本来势汹汹地跑到张家打算恶心张美丽,谁知自己被恶心得够呛。孔铭对她说的话,夏雪情确实被吓住了。她现在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来自于这个儿子,要是真的如他所说,跟着张美丽放弃一切,那么她再也过不上像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了。现在告诉孔家人,图了一时的嘴快,从长远来看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不甘心自己白跑一趟,夏雪情丨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你就这么守着她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藏她多久。” 天色已经黑透了,他转头看了看房子里透出暖黄的灯光,眼神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并没有看夏雪情,说:“不早了,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自己走!”夏雪情被气得不行,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临走时她没忘了捞点好处,“前几天我在V牌订了一款镶钻的手表,用你的名字订的,你记得给我把全款付了。” 孔铭经常收到各种奢侈品牌发给他的莫名其妙的账单,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母亲买了东西,只要她不来给他添堵,他真的无所谓给这点小钱。 他回到家的时候,女人已经换上家居服,套起围裙,锅里熬着粥,她把勺子放进去慢慢划动。 看见他站在厨房门口,并不进来,远远地望着她,她挽了挽垂在额际的碎发,轻声问道:“她走了?” “嗯,”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又抿了起来。 往常她在厨房忙活,他总会走过来,不是抢她的活干,就是从后面抱住她,笑着看她做事,碍手碍脚的,把她嫌弃得不行。 今天他只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张美丽看着他的背影,手上还捏着汤勺,没注意锅里冒出来的蒸气把她的手指一烫,这才让她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吹着指尖。 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饭,孔世然问:“妈妈,今天来的那个阿姨是谁啊?” 张美丽看了看一直闷头搅和粥的男人,回答道:“你不认识,快吃吧。” “哦!”孔世然就是觉得那个阿姨很凶,担心妈妈受欺负。张美丽不跟他说,他便懂事地不再追问,低头喝了一口粥,烫的直伸舌头:“好烫!” “你吹吹再吃,”张美丽叮嘱他。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前面,把她的碗拿走了,换上另一只碗。她向左边看去,那个人默默地吃着她还没完全放凉的粥,而她面前的那碗,在他不停的搅拌下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晚上找不到机会说话,孔铭今天好像特别忙,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连张美丽走过身边他都没有分心看上一眼。小孩子心思敏感,孔世然感觉怪怪的,为什么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那么沉闷,父母不说什么,他只得由着张美丽像往常一样给他洗了澡,到了九点多就哄上床睡觉去了。 照顾好孩子,张美丽看孔铭已经工作了很久,倒了杯水搁在桌上,坐到他旁边,问:“今天事情很多吗?” 他“嗯”了一声。 了然地点点头,她说:“那我等你。” 手指在触摸板上轻颤了一下,他装着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文件,客厅中沉寂了十几分钟,男人终于忍不住,突地站起来,说:“我去一下公司,你早点睡。” 她仰头看他收拾东西,他眼神躲闪,平时一丝不苟的人随随便便把电源线团成一团塞进包里,匆匆出了门。 这一晚上的异常总算让她看出门道来了,孔铭确实是在躲她。 第一百零六章 孔铭走后,张美丽独自坐了很久,自从夏雪情来过之后他就很不对劲。 实际上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张美丽并不想知道。如果夏雪情执意要跟孔家去说她的事,孔铭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那个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是到那时候他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即使她换了手机后没有保存,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忘记的号码,孔铭埋怨她不给他打电话,他说他一直记着她的号码。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也记得他的。 手机里响起寂寥的嘀嘀声,他不接,她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直到忙音传来。 皱起了眉,他躲她就算了,居然连电话都不接!张美丽堵着气,又连打了两个电话,在她有限的耐心快用完之时,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他平淡的回应。 压下心头的怒火,她很平常地问道:“你现在在公司吗?” 他说有些临时的事务需要到办公司来办。 “晚上还回来吗?”她又问。 孔铭的口气再正常不过,“等事情办完就回来。” “还是别了,”张美丽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又不想跟他吵,冷淡地说:“你那么晚才出去,弄一弄到半夜再回来太麻烦,还会吵到我睡觉,干脆你就住在办公室吧,明早上班还方便。” 电话那头沉寂了很久,他轻声说:“好。” 两人再无话可说,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张美丽首先开口:“那我挂了。” “你先挂,”孔铭顿了顿,“我等你挂。” 有一瞬间她捏紧了手机,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问:“孔铭,你想跟我聊聊吗?”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他说:“不想。” 立刻切断了通话,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飞快地走上楼,打开浴室里的淋浴头,张美丽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睡觉。 他半夜跑出去,又不愿意跟她谈,她还等他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别管他了。 光洁的胸口处,挂着一枚银色的钻戒,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摇晃。她面朝镜子,认真地看了好久,最终一咬牙,关了还在放着的水,张美丽换上了外出的衣服,静悄悄地打开对面书房的门,孔世然睡得正香。于是她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出了门。 晚上快十点,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越宏大厦的若干楼层上还是有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都是此时还在辛苦加班的员工。 张美丽把车停在停车场,打算想往常一样乘电梯上去,却发现电梯已经停运了。她围着大楼走了一圈,一楼大厅的门也紧闭着,电梯又不开,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进去了。 她努力向最高处眺望,那里太遥远了,怎么看都看不到。深夜的秋风吹在身上,出门只披了一件薄开衫,张美丽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手交叉着搓了搓胳膊。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打电话给那个男人,这次他接得很快,张美丽对他说:“我在你们公司楼下。” 呼吸轻微地滞了一下,孔铭问:“你在哪里?” 环顾了一下四周,张美丽报了一个方位,他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她百无聊赖地瞪着路边昏黄的路灯,看得入神,连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美丽,你的手好凉,”把她拥入怀中,他试图用自己的手把她的手捂热。这手指尖都是冷的,但再怎么冷,都没有今晚她面对夏雪情的时候冷。 任由他把自己带到员工通道,大抵是晚上公用通道关闭了,留在公司加班的人可以用这个只有内部人士知道的电梯下班。 从电梯里出来,平时就没几个人的顶楼,更是一个人也没有,一眼望过去黑漆漆的,只有最大的那个办公室里向外透着光。 孔铭的办公室很昏暗,也许是嫌开着顶灯太亮了,他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和办公桌上的台灯,这显然不足以照亮这间面积宽阔的房间,不过就办公而言,足够了 他的桌上摊放着很多东西,看起来是真的有事在忙,孔铭把张美丽带到会客沙发上坐下,径自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心里让她暖手。 “你怎么来了?”他问。 张美丽喝了一口水,暖暖的水流下去,胃里感觉舒服了些,说:“我想跟你谈谈。” “可是我还有事要做,”他推脱道。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等你做完。” 听了她的话,他的眼神不安地游移着,可现在张美丽又一副不可商量的样子,他只得先回到办公桌前做事。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四处打量着,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之前还没有注意,他办公桌的右手边有一大片透明落地窗。张美丽好奇地走过去,顺手把茶杯搁在桌上,果不其然,这里可以看到A市最好的夜景。 从孔铭的角度看过去,女人的侧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小巧高挺的鼻梁,她把手按在窗户上,专心地看着远处闪烁着的霓虹灯。 “今天我见到你妈妈,我还是很讨厌她,就像她讨厌我那样。”并没有看他,她自言自语般地,“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我没办法和你的妈妈和睦相处,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她跟我说,会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你们家。” “要不是当初我骗你离婚,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她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也许我就不应该回来。” 这话声音虽小,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他耳朵里。孔铭难忍地从座椅上腾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扳过她的身子,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眨了眨眼,平静地说:“不是么?那你在怕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桌上的文件摆了很久,做事一向专注的男人,打开始就在发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工作上永远有处理不完的事,并非有什么偏要这么晚来公司办公的理由,可是待在家里让他很害怕。夏雪情突然找上门来,叫嚣着要把他们的事情捅给孔家,美丽一定也遭到警告了。她有什么想法?她会被威胁吗?会一气之下离开他吗? 深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才分开没多久就开始想她。没想到她会主动打电话给他,问他回不回家,他开心得要命。 可是为什么张美丽一来就说不应该回来,她是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她说他怕了,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柔软的胳膊,男人辩解道:“我没有怕。” “那你为什么躲我?”张美丽咄咄逼人。 孔铭仍是不承认:“我确实有事,不是躲你。” “哦,是吗?”她拨开他的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阅读速度应该不会有那么慢,来公司这么久,才翻到第一页?” 冲他甩了甩手里的文件,又按回桌上,张美丽说:“你怎么了?从你妈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 眼见糊弄不过去,他终于说:“你讨厌她。” “没错,”她一如既往地肯定了。 “每次你见到她,都很生气……”他想起以前他们四个人还住一起的时候,张美丽从来没有和夏雪情主动说过话,通常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妈妈也是,自从知道他和张美丽恋爱以后,就不停地在他面前说她的坏话,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停歇过。 他说:“我不想你不开心。” “我是不开心,”憋了一晚上的火,张美丽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你连自己的妈妈都怕成这样,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不是的!”被她瞧不起了,他不允许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不可靠的,“我不是怕她,我是怕你……” 没想到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张美丽挑起了眉,问道:“怕我?” 孔铭想了想,上前把张美丽逼的抵在桌上,凝视着她,“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把我的事告诉你家,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靠得太近,她身子稍稍后倾,为了保持平衡两手撑着桌子。 据他对夏雪情的了解,不可能只是这个,孔铭说:“还有呢?” “还有?”夏雪情说了那么多废话,哪可能句句都记得,张美丽回忆了一下,“让我离开你。” 对,就是这句,他妈妈念叨了这么多年的老生常谈,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目光缱绻地抚过她的脸庞,轻声细语地:“你会吗?” 张美丽瞪大了眼睛,居然笑出声来:“你躲我就是因为这个?怕我答应她?” 没有回答她,孔铭仍是那句话:“你会吗?” 收敛起笑容,想起夏雪情那副让人讨厌的嘴脸,她冷冷地说:“我几时听过她的话?倒是你,你们谈了什么?” “跟你一样,”孔铭说:“让我离开你,否则就把你带孩子回来的事告诉我爸爸。” “你会吗?”这回轮到她问他。 再也忍不住,他猛地抱住她,紧紧地,生怕她飞走了似的,“不可能,我有办法应付,她不会说的。” 脚尖微微踮起,张美丽也伸出手抱着她的男人,安抚地说:“我早说过了,只要然然不被抢走,我就不走,你不相信我吗?怕成这样。” 对于孔铭和夏雪情的谈判结果,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对于夏雪情这种女人来说,只要给点好处,很容易被收买。想来无非就是塞钱这种简单粗暴直接的手段,没什么难的。 孔铭已经见过一次鬼了,怎么可能不怕黑,他整日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一点动静就会让他惶惶不安,他怕的不是张美丽再次离开,因为他已经决定这一次他也要跟着她走,他只是怕她不辞而别,连一起走的机会也不给他。 “如果你要走,”怀里的身子又紧了紧,他说,“告诉我,不要瞒我。” 越过他宽阔的肩,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回答道:“好。” 顺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张美丽看到那隐藏在衬衫领口里的银色细链,把它拉出来,举起来透过月光专注地看着。 “在看什么?”稍稍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孔铭不解地问。 指尖摩挲着小小的指环,她说:“你看,这上面有好多划痕了。” “戴久了会这样,”说着孔铭把她脖子上的那枚拿起来看,失落地发现她的戒指显得比他的新很多。 “以前我是不怎么戴,”猜透了他的心思,张美丽说,“你也好久没戴了吧?” 沉痛地看着她,其实他想说,她走了以后他还是一直戴着,直到家里人看不下去,说他都离婚了无名指还戴婚戒干什么,赶紧给摘了。三番四次地说,孔铭自己也等得绝望,有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拨她的电话仍是不通,气得把戒指拔了,又舍不得扔,和她的婚戒放在了一起。 现在他想着,总有一天他要重新给她戴上这枚戒指,让她再做自己的妻子。 感觉两人拉着对方的项链看傻乎乎的,张美丽把戒指又给他藏回衣服里,轻咳了一声:“你还有工作要做么?要不我先回去了。” 她正打算要走,腰上突然一紧,身子腾空被放坐到了办公桌上,张美丽刚想问他要干什么,嘴就被人堵住了。 不好容易才从男人缠绵的吻中挣脱出来,感觉到他的不老实,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低声说:“你疯了?在这里?” “美丽要补偿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男人的手还放在她的大腿根部不愿离去。 简直无理取闹,张美丽问:“补偿你什么?” “让我担心了一个晚上,要补偿我,”他又偏头吻她,说,“离开我这么久,美丽要补偿我一辈子。” “别胡闹,”手上感受到的是男人结实的胸膛,推不开他,她急了,“这里是你办公室!被人看见怎么办!?” “这么晚了没人会来,没事的,”安抚躁动不安的女人,孔铭又把她往上顶了顶,这么一动,摊在桌上的文件也跟着挪动,推倒了张美丽刚才放下的水杯,水哗哗流了一片,不禁浸湿了一部分纸张,一大半都顺着桌沿流到了地毯上。 “水杯倒了……”腰被他揉软了,张美丽半阖着眼,轻轻地喘息着。 一手扶着她向后倒的腰,他拉起她胸前挂着的戒指,在那上面轻吻了一下,不满地抱怨道:“美丽总是不能完全想着我。” 他这个动作,比起直接亲她更让人心悸,不知不觉张美丽的两腿被托起,夹在他有力的腰肢上。 办公室里两人正意乱情迷,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叩门声,有个他们俩都熟悉的声音在外面说道:“我进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即使张美丽没有和这个人讲过几句话,也已经几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她还是一下就认出了那是谁。 迅速和眼前的男人对视了一下,看到孔铭眼中和她一样,也闪过一丝惊慌,她的手还攀在他宽阔的肩上,更让人感到难堪的是平时用来办公的桌子,正被她坐在屁股底下,裙子也被撩了起来,若是这副样子被看到了…… 门上的把手传来转动的金属声,此时逃走或是躲到别的地方已经不可能,张美丽想要从桌子上下来,就算钻到桌子底下去也好,她绝不想被发现。 孔铭立即发现了她的意图,环紧了她的腰,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做这种事。 门已经被开了三分之一人宽的一条缝,从门外踏进来一只刷得锃亮的皮鞋,张美丽咬着下唇,不自觉地拽紧了手里下衣服的布料,把脸偎进男人的怀里,试图掩藏自己。 下一秒她就被腾空抱了起来,孔铭一手护在张美丽的头上,让她更紧地和自己贴在一起,把女人放在宽大的皮质转椅上,宽慰似地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把转椅背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来,转身冷静地看着已经走进办公室的不速之客。 来人不适应室内这种昏暗,抬手打开了顶灯,明亮的灯光一下子照在张美丽的脸上,她把自己整个缩进椅子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晚了还在加班?”低沉的男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传开,男人偏头向背着他的办公椅望了望,疑惑地问道:“女人?” 很显然孔铭没有打算给他介绍,他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在椅子面前,声音波澜不惊:“有点事没处理完,你怎么会来的?” 实际上孔铭和他生父孔昭辉长得一点也不像,孔昭辉方脸浓眉宽下巴,不说话的时候非常有威严的样子,张美丽还没跟孔铭离婚的那些年,不算上打招呼,和他讲过的话满打满算没有几句。除了孔铭妻子的这个身份,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当然了,如果张美丽出身于某些豪门世家,孔昭辉还是愿意和她聊聊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的,可惜张美丽并不是。 她只是一个出自于小门小户的普通女人,张成新的生意在孔昭辉看来连过家家都算不上的微不足道,这样的儿媳妇让他在那些老友面前有些没面子,所幸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和孔铭离婚了,而且好几年没有再出现过。 刚才透过办公室窗户上没有完全拉下的百叶窗,接着幽暗的灯光,他只看到孔铭的怀里靠着一个长发的女人,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从背后看这个女人仪态极好,背笔直的,乌黑的头发顺着柔弱修长的脖子延伸下来,她的腰很细,孔铭松松地环着,那动作再熟稔不过,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地和谐。 孔昭辉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张美丽,自然不会联想到这个模糊的背影是谁,他只是惊奇离婚以后从未有过绯闻的儿子,居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女人亲近至此。 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孔铭的做法他理解,毕竟空窗了好几年,遇到对眼的女人干柴烈火再正常不过。孔昭辉甚至有些欣慰,他原来还以为孔铭真的要这么无欲无求一辈子。 “明天我和老赵约好了打球,我办公室里放了套球具想用,就过来拿了,”孔昭辉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他的董事长办公室每天仍安排人在尽心打扫,以防他随时回来视察。 孔昭辉提议道:“你好久没见你赵伯伯了,明天忙么?不忙跟我一起去,正好他说要带上他的宝贝女儿,那姑娘据说人不错,很漂亮,你们年轻人正好认识认识。”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感情和婚姻是完全可以分开的,看见孔铭和女人在一起是一回事,给他介绍孔家看得上眼的姑娘又是另一回事。 然而孔铭立刻拒绝了他的邀请:“明天C市那个项目上的人要来开会,我必须出席。” “那就算了,”还是工作重要,孔昭辉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个项目我听说是冯铃在负责?她年纪是轻了一些,不过工作态度很端正,挺努力,是应该多下到项目历练历练,再培养几年是个好苗子。” 听到这个名字,孔铭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回答道:“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孔昭辉说完这话就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忘了带上办公室的门,室内还是灯火通明的,孔铭静静地站着,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直至看不见人影,他才转向一直背对着自己的椅子,蹲了下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别怕,”他说。 张美丽的脸惨白,她没有说话,明明被安慰的人是自己,她却觉得更害怕的人是孔铭。 回家的路上气氛一直很沉闷,张美丽没话找话:“对了,我回国以后一次都没有见过你妈妈,和她也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她怎么会知道我回来的事?” 孔铭开着车,心思不明,说:“这件事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当他也是不知道,张美丽皱了皱眉,说:“算了,我不想再问她的事。” 她不想知道,孔铭便不说,第二天他准时参加了C市那个新项目的会议,冯铃作为主要负责人之一,依旧坐在孔铭的左手边。因为最近的事,孔铭难得多看了她两眼,女人左手腕上镶钻的手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牌子的手表市价通常在□□十万的样子。 散会以后,新项目的总经理被叫到总裁办公室,汇报项目上的支出情况,那个总经理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大概地说了一下,说完孔铭就让他出去了。 当天下午冯铃就被公司审计传唤过去问话,她的电脑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从她手上通过的流程逐条细查,连通讯工具里的聊天记录都被一条条看过了。 冯铃手头还有不少工作要做,被审计反反复复问得烦不胜烦,回答道:“所有从我手里通过的款项,都是有正规流程的,公司领导们都审批过了,我个人绝对没有问题,也不可能中饱私囊。” 虽然她是高管,公司的人都知道冯铃跟着孔铭不少年,但审计部门可不会因为这个给她半分面子,说:“我们只是例行检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没有经过通报,冯铃就闯入了孔铭的办公室,她强作镇定,问道:“老板,为什么让人调查我?” “公司里每一个高管都被查过,”没有责怪她连门都不敲一下的行为,孔铭并未抬头,“你第一次带项目,所有的来往款项你最清楚,让审计查一下没有坏处。” “可是,”冯铃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他们这样影响我的正常工作了。” 男人终于抬了下眼皮,说:“审计三年一查,你要是没有问题,就早点查。” 第一百零九章 后来张美丽才得知冯铃已经不在越宏任职了,某天跟孔铭聊起关于工作的事,张美丽无意中提起她,孔铭不在意地说:“她离职了。” “为什么?”张美丽很惊讶,“被猎头高薪挖走了?”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冯铃能有什么理由主动离开。 “以后她在行业内应该很难待下去了,”孔铭不是很乐意谈论这个人,对他来说,被人喜欢早已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他一直无视着冯铃对自己的仰慕,但是她居然还敢在被查出和供应商勾结,私自把向公司申报的钱提高,然后从中收取回扣之后,闯进他的办公室向他表白。 “那些钱我可以还给你们,”冯铃眼里含着泪,平时脸上常带着的倨傲神情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恳求,“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孔铭耐着性子敷衍她两句:“具体的事情人事会跟你谈,怎么处理我不会管。” 原本冯铃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公司里总会有人听到些风言风语,不过如果不是这次审计公开查冯铃,也不会有人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她的人缘还真不怎么好,没多久就有人发邮件匿名举报冯铃私收回扣,让当时还没什么头绪的审计一下子找到了证据。 这种事就是没被查出来的时候,还能人模人样地好好当着自己的高管,一旦被查出来,不仅没办法在公司继续待下去,在业界也是臭名昭著,没人敢用。 冯铃把自己的本职丢了几年,一心跟着孔铭,也混出了些名头,这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让她接受不了,她希望孔铭能看在他们共事多年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可是他连跟她说上几句客套话都不愿,只让人事跟她谈。 “是我一时糊涂,他们跟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冯铃坐到他的办公桌前,低三下四地认错,“我喜欢你,从我刚开始当你的助理那时我就喜欢你,别赶我走。” 孔铭觉得很烦,就像他上学的时候,很多女生连话都没跟他讲过就向他表白,她们根本不了解他,就对他说喜欢。而眼前这个女人,说不好听的,一边做着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一边说喜欢他。这是多肤浅的一种的感情。她只不过是贪而已,如果孔铭长相普通,一无所有,冯铃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你的行为我是可以告你的,如果你想这样,请便,”孔铭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让她自己走是最省事的一种做法。 见男人对自己的表白无动于衷,暗暗地捏起了拳头,冯铃冷静了一下,她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让审计查我?”按道理来说没有这么突然,她私底下惴惴不安地猜测,肯定是孔铭授意的。 孔铭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冯铃,你很聪明,但是你不应该自作聪明。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家事,你逾矩了。” “我怎么了?”冯铃瞪大了眼睛,“我只不过在你妈妈来的时候帮着招待了一下!” “你对她说了一些你不该说的话,”他冷冷地说。 冯铃不知道自己讨好孔铭妈妈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急急地说:“我们就聊了聊关于你的事情,仅此而已!还能说什么?” 孔铭接道:“然后她就去找了张美丽的麻烦。” “我不知道她们关系不好!”冯铃为自己辩解。 “果然是你,”男人的眼神立刻暗了下来,本来他还不确定是不是冯铃走漏了风声,探探口风而已。 “你就因为这件事想要辞退我?”冯铃恨恨地,她的声音尖利了起来,“她早就回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连你妈妈都要瞒着!” 犯难地揉揉了眉心,孔铭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去谈论上司的家务事,这也太目中无人了,这样的人确实不能久留。 “你申请这个职位的时候,我觉得你资历太浅,是张美丽推荐的你,否则你也不可能进公司,”孔铭这话实实在在地打了冯铃的脸,“不管你有意无意,我不想知道,出去。” 从座位上站起来,冯铃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稀罕那个女人施舍的东西,过两天就传来她主动离职的消息。平时看起来关系和她不错的梅玫仿佛没受什么影响,还是整天乐呵呵的,时不时还在通讯工具上跟别人吐槽吐槽她。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年关,天气越来越冷,为了孩子不在路上多折腾,放寒假在家的孔世嘉只有周末偶尔会被孔铭接过来玩。 眼见着快要过年,这天张美丽把小儿子抱在腿上一起陪他看电视,趁着这功夫,她问孔铭:“除夕夜你家怎么安排的?” “聚会,”以前年三十孔铭都是和张美丽一起回张家,后来张成新去世了,他每年都在孔家过,大家族的除夕夜总是分外热闹,普通人家吃个饭的事情都能给他们翻出花来。 想到这里,他向张美丽这头靠过来,说出自己的打算,“那天我不去了,我们一起过。” “这样不好吧?”张美丽考虑到孔铭缺席总归是不好,再说她自己也有安排,“我已经买好了高铁的票,二十九那天我就和然然一起回老家看看。” 心头的期盼一下子落空,算起来他们俩还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过过年,她总是会找借口去看她妈妈,可是现在她父母都不在了,为什么还是不能一起过? “妈妈不能和我们一起过年吗?”孔世嘉把放在动画片上的视线拉回来,揪住张美丽胸前的衣服,皱着小脸。 张美丽轻声细语地哄他:“今年妈妈和然然哥哥有事,明年妈妈陪你。” 她说明年。 心里正失落的男人一下子又开心了,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