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的家法》 第一章 和盟祠堂。一束粗大的香火,托着前方硕大的金身关帝爷铜像。铜像足有一人多高,右手中一把青龙偃月大刀,刀光寒寒。雕铸做工,至少是晚清流传下来的,暗铜的痕迹中印着历史沉淀的痕迹。在香火缭绕中,更映出一派威风凛凛。关帝爷身子微倾,丹凤眉目似睁非睁,居高临下傲视着这个偌大的厅堂中,来来往往,跪拜奉承的众人。江湖中人奉关帝为尊,拜其忠心义胆,义字当头。自洪门祖师爷传下来,已有百年余了。难怪警察会说,黑社会的渊源比政府还来得早。 周进双手捻了香火在关帝前低目三拜,自有人上前接过香火,插在香炉中。关帝像前十米,檀香木的长桌上,十几位堂主已早等在这里,依规矩待周进上过香,才纷纷笑了招呼道,“进哥。”。 周进拉开当首的软椅笑道,“坐~坐~都坐了……。”,他先自行坐下来,旁人才坐下。祠堂是极规矩的地方,除了龙头周进,十三堂堂主之外,任何闲杂的人等不得入内。但霍一飞跟周进站在一旁。 自周进座下,上七堂下八堂两边排开。七堂上首的位上,葛老挥比旁人都略老些,形体消瘦,显得有点沧桑。端了茶水缓缓的呷着,“进哥今天可迟了。”。 周进笑笑,“临出门遇了点事,大伙都上过香了?” 葛老挥笑着放下茶杯,“进哥这样忙。咱们公司是不是又有什么好营生了?进哥别忘了给大伙分享分享。”。 他话里有话,大家纷纷笑了点头,“这都上过了。”。寒暄几句闲话,还没入正题,姚顺坐着最末对面的位置上,脸上贴了一块膏药,歪头一声不响的吸烟。堂主洪琨捱他跟前,早瞧出不对,便打圆场,“姚堂主今儿来最早,真是难得,可别忘了上香,免得不作数,哈哈。”这自然是玩笑话,不想姚顺撇开香烟,横眼瞥了他一眼,过了半晌,忽然道,“操!我他妈的没上香,要不这位置我不坐了,给你来坐?”。 洪琨被他骂的一怔,一下屋里静住。姚顺平时就是个唬气朝天的主,但他也就是在外面对着底下人威风,祠堂里当面和别的堂主叫嚣,有点出了大家的意料。洪琨在和盟也是堂堂的堂主,自然不肯受他的气,但一怔之下,还没待反击,周进拦住了他的话。 “姚堂主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洪琨见周进开口了,一口气在胸口转了转,勉强咽了。以为这下姚顺立刻要气短,没想到的是他仍不收敛,直绷绷道,“没什么。我这两天犯血了,脾气烦躁。” 姚顺说着,翻了眼周进身后站的霍一飞。霍一飞和从前一样规矩的站着,对眼前周进和其他堂主的谈话,即不回避,也不插言。他早知道今天祠堂开会,姚顺会抓昨天的事来跟自己算账,毕竟砍伤堂主绝不是小事情。若是认真追究,今天怕他也出不了这个祠堂。 顺着姚顺眼神,再看他脸上贴着那块胶布,明显受伤的痕迹,昨晚已经听到过风声这些和盟堂主,心里都有数。葛老挥瞧了瞧他,笑骂一声,“犯什么血?老姚,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做女人了?” 姚顺冷笑,“我倒希望自己做个女人,受点气也就受了,不用这么窝囊。”。 这句话骂的太过明显,众人心里略略一跳,一时谁也不再说话。祠堂忽然静了下来,姚顺深深吸了两口烟,仿佛能感到对面周进凌厉的目光,越过长桌,正在直直盯在自己身上。当下心里又紧张起来。他虽然一向同周进嫌隙,与他作对,但并没有真正跟周进对着干的骨头。眼下自己先胆怯起来,吸了两口烟,有些讪讪的解释。“没事。我早上喝多了。” 周进冷冷瞧了他半晌,“姚堂主,身体不好,早上少喝点罢。什么身子能经住你这么喝。怎么,昨儿给仇家堵了?”。 姚顺脸上那一块胶布贴的忒明显。他看周进并没有装作看不见,索性直言。“进哥,这事本来我也不想提了,丢人。但既然进哥问起来,我也瞒不住。昨儿晚上和朋友出去喝酒吃饭,路过蔻档道上就让人给堵了。现在的世道也真乱,连在自己家门口也他妈不太平!”。 姚顺满面怒色,骂着人,看的却是霍一飞。霍一飞低眉敛目,不正视他的斥责,但他越是平淡,姚顺越怒,直觉得霍一飞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他竟敢公然砍自己这个堂主,那还了得?! 姚顺怒道,“进哥,这事今天我得讨一个说法!”。 周进抬头瞧了他一眼。葛老挥背地偷偷的给姚顺使眼色,示意他按策略打。但这个莽夫怒火之上,显然把昨晚自己教他的忘了一干二净。 周进摆手让他坐下。“姚堂主,你身上没事罢?” 姚顺说,“我命大。” 周进眉头蹙着望了望众人,“近来不太平,大家自个儿小心点。在蔻档堵你,谁干的,你心里有数么?”。 周进当面直问,倒把姚顺问的一顶。他本来是要告状霍一飞的,可他也明白这话不能直说。原本昨儿他和葛老挥商量,设计了怎样让霍一飞自己投网,可是周进坦率直言却打乱了他原本计划。有勇无谋的姚顺不知该怎样应付,隔了半晌也没说出来。 还是葛老挥接过话头,“敢在蔻档砍姚堂主,这主儿怕也不是一般人。蔻档是一飞的地头,人来人往的,有没有留意过?”。 葛老挥不着痕迹把火燃烧到霍一飞头上。只凭这一点,他在江湖厮混多年,阴狠和手段不是姚顺比得了。 葛老挥问话了,霍一飞若是不回,就是犯逆。霍一飞抬眼望了周进一眼,恭敬的,规规矩矩的回答,“葛堂主,蔻档每天过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知道是和盟的地方,平时还算太平。不过昨儿姚堂主到蔻档玩,没有知会一飞,一飞和蔻档的兄弟都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外面人也不知道,冲撞了。如果姚堂主用得到,一飞回去查查。” 昨晚姚顺是带着手下到蔻档找茬去的,岂能事先知会,露了行踪。要不是他让霍一飞给砍了,也不能这会儿说出来。霍一飞把姚顺顶的一点话也没有。 “姚堂主,既然你是路过,难保这人不是从外面跟过去的。这范围就大了。”。堂主武楠不轻不重的开口,但说的话有分量。 姚顺一触即火,“武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外面惹了事,故意去赖在自己人的头上?我还不瞒你说,这事就是自己人干的!”,他不敢顶撞周进,但把武楠却不放在眼里,还要再骂,葛老挥一把拉住他。“行了,行了,自己人别吵架。老姚你可别胡说啊,你说这事是和盟里人干的?和盟是什么地方,谁敢这么犯规矩?”。 姚顺压了压,才回过味来,自己露了口风。葛老挥狡邪的眼里闪着精光,看了周进,又看了姚顺。被周进冷然的目光相对,收敛起来。周进瞧着两边吵架,也不制止,待他俩各自带着气坐下了,冷冷的半抬起头。 “姚堂主,祠堂上要讲点规矩。你如果喝多了,就回去睡觉。”。 周进没什么表情,口气内容都是冷淡的。但姚顺只觉他平淡中沉的渗人,好像卷了一阵令人胆寒的杀意直逼额头。当下他便觉得气短,嘴边的话也噎着。 周进道,“今天七堂主没在,照理这种事,该在刑堂堂主前说。不过我也应该有资格说一句。和盟在H市是立得住的,哪个跟堂主过不去,是跟所有兄弟过不去。这事不论谁干的,都不会罢了。姚堂主有话直说不妨。” 姚顺一张脸涨的通红,半晌道,“人我是没抓到,要是抓到了,也不用在这儿猜了。但我遭堵挨砍,是几十个兄弟亲眼看的。对方骑的是摩托车,单枪匹马,身手好的很呐,背上一刀差点要我命!”。 姚顺在犹豫要不要直指,抓着茶水杯喝了两口,发现早喝干了。“当”一声撂在桌上。霍一飞上前提了精致的茶盏替他斟满。祠堂里只他小孩子,自然该他做的。霍一飞端茶水递给他,姚顺也不接,斜斜着眼睛瞅他。霍一飞心知他是故意找茬,端了一下,就将茶杯顺势推在他前面,自己退开,也没有失规矩。但他后退这一霎那,姚顺却不肯了,冷哼一声,扬手“啪”一下撂住他手腕,要将霍一飞撂倒在跟前。 不料这一下也许是昨晚受伤未好,手脚无力,也许是气恼下抓的有些偏差,霍一飞下意识一躲,没有抓住,两人一拖却险些将姚顺拖倒。 姚顺挣扎着跳起来,恼羞成怒,“霍一飞,当着祠堂上你就敢给我动手!还说不是你!”。 霍一飞强忍气恼帮旁边洪琨搀扶他,退开一步,“姚堂主身上不便,要小心些……”。姚顺骂出那句话,也知道失言,一听霍一飞回话,不假思索的反击,“好啊!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不便,我只有脸上才有伤。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不便,如果与你无关,你怎么知道?!”。他直指着霍一飞大喝,葛老挥连忙抓个人上去死死拉着,按到座位上。 跟前几位堂主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着姚顺明目张胆诬陷霍一飞。因为他刚才说过自己被一刀砍在背上的话,除了他自己恐怕所有人都听出来矛盾。霍一飞躲开他站了一旁也不辩驳,虽然貌似恭顺,但姚顺也一下别想碰到他。 葛老挥背后狠狠踹了姚顺一脚,“你喝多了吧你!胡说什么!怎么会是一飞干的!”。 姚顺这才冷静下来,左右已经得罪了周进,索性硬到底。“葛堂主,我也不敢无凭无据的乱说。这事要没有点由头,我怎么敢赖进哥的人。不过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霍一飞的兄弟就在我车上。我几十个兄弟都挨了砍,只有那小子跑了,没事!”。 武楠问,“姚堂主,一飞的兄弟怎么能攀到你车上?” 姚顺当即哑然,再说就要把结怨的由头抖出来了。刚才的糟乱静下来,姚顺气短的偎在椅子里,又恼火,又不知该如何圆场。就听周进冷冷的叫霍一飞,“过来,跪下!”。 霍一飞依言上前,面对众人镇定的跪在周进跟前。其实心里也在绷紧。帮会中帮规家法森严,即使错不在己,也难逃惩罚。更何况这次是以下犯上。砍了自己堂主不是开玩笑的,哪怕是任何理由,只要落到实处,都是打断腿的下场。姚顺一口咬定,加上葛老挥助阵,即使有周进维护他也难逃惩罚。 霍一飞做事前早也料到了,自然他相信自己的身手不会落下口实,但恐怕更仗的还是进哥这巨大靠山。心下的确有些有恃无恐。 周进冷然问,“霍一飞,姚堂主说的,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霍一飞摇头道,“进哥,没有。” 周进望他,“那姚堂主怎么不叫别人,单单叫了你?在你的地头上,你怎么说?”。 霍一飞回道,“怕是姚堂主误会一飞了,真没有这种事。一飞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犯帮规家法。寇档是我负责的,姚堂主遭了事,一飞场子没看好,该领责。但这事我确实半点也不知情,在进哥和众位堂主面前,一飞绝不敢乱担乱认。” 姚顺气的牙根直痒痒,葛老挥也恼,但没办法,霍一飞推的干净,他们又没真实的凭据。周进森然斥道,“这是你说的。自个儿记着。祠堂上当着祖师爷面前,要敢撒谎,胡说八道,别怪家法无情,要你的命。”。 霍一飞低头道,“一飞不敢。” 周进的话喝斥的虽然是霍一飞,却分明指的是姚顺在祠堂上随便攀诬的下场。姚顺对着周进总是气馁三分,之下心里登时也紧张起来。周进吩咐霍一飞道,“起来罢。”,转头瞧着姚顺和葛老挥,“昨晚儿一飞陪我应酬了个朋友,一直到今早,他没在寇档。姚堂主,怕你是误会了。昨天看场兄弟谁出的错,该谁罚谁。这事回头再算。”。 葛老挥心里一定,他没想到周进会公然给霍一飞说谎。暗自咬牙。周进这时才说霍一飞昨晚是跟他出去应酬了,这是要挖坑给自己跳。他暗庆自己沉着,没有冒失。 姚顺却已经给他推上台面,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一时间十几位堂主都齐刷刷瞅着姚顺下步如何圆场。姚顺脑子笨,反应不过来。葛老挥见他僵着,暗地翻了一眼,还是出面替他圆道,“既然这样,那肯定不是一飞了,老姚你可能喝多了,有点晕。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下罢。”。 姚顺努努嘴要说什么,但噎在咽喉里,也说不出来。 第二章 姚顺精心准备的场面没能演起来,出了祠堂半天才回过味来。周进带着霍一飞早已经离开半天了。会后照例该一起吃顿饭,周进安排了地方,但自己推说事忙没去。姚顺拖到所有人最后,满肚憋火,没好气的跟葛老挥抱怨,“我他妈说什么也咽不了这口气了!”。 葛老挥呲了呲嘴,露出一点微黄的牙,也没回答。姚顺不再走了,棱起眼睛横在他面前,“难道这口气我就这么咽了?”。 葛老挥淡淡摇头说当然不。可是眼下你能耐霍一飞如何?如何?你没看出周进怎么护着他? 姚顺骂道,“操!”。 和盟内部的矛盾分裂闹了很久了,早在周进还没有坐上龙头的时候,和盟里就两派对立。经济发达的H市黑道猖獗,帮派林立。和盟虽然支手遮天,风光无限,但帮会中人员庞杂,大哥都是有头有脸的,名气实力俱在,彼此都不服气。从前是摄于帮规严格,悬在头上约束着,各人有所收敛。但从唐老爷子过世后,上一届的太子谭南在老父扶持下,勉强坐上新当家,能力不够,帮会管理的一塌糊涂。从此帮规松散,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听他指挥,在这种情况下,不同利益的堂主自然分帮结伙。 这局面在周进新龙头上位后稍有好转,但根扎深了,没那么容易改。葛老挥是和盟上七堂第一堂主,论年龄资历,比周进还要老上十年。早年靠做黄色生意发家,发迹后转入赌场和毒品,做的很大。在和周进的争斗中虽然败北,但狼子野心,可以说从来没有甘败过。不过周进手段很辣、凌厉,一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葛老挥也不急,自己不出头,背后推炮灰姚顺上阵。 姚顺就是个莽夫。他跟周进也是多年结怨,但都是些蝇头小事。周进没将他放在眼里,也不屑于搭理。他便转了跟周进手下的霍一飞过不去。仅从这一点看,此人也不成大器。葛老挥摸出一根烟吸了一口,冷眼看他,口气有点冷嘲热讽。“昨儿晚上跟你说什么了?说了让你定着点,定着点,现在怎么样,你倒把人家给撇清了。自己白挨一顿打。这口气不咽你也得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下回罢。” 姚顺有心想让葛老挥替自己出头,看他不冷不热,心里有气,往前横了几步,一把拽开车门。“等十年,等十年我他妈进棺材了!”。 葛老挥见他要走,问,“你不吃饭了?”。 姚顺气哼哼道,“我吃不下!”。“咣当”一声反带上门,不知喝骂了那开车的小弟什么,小弟缩着脖一溜烟,车卷了一地黄尘冲出去。葛老挥远远瞅了一会儿,车子早不见影了,他似乎也没生气,只是脸色阴的很,黄色像涂了一层蜡。葛老挥本来也不好看,干瘦矮小,秃顶呲牙,若不是一身国际名牌撑着,和建筑地上的民工没差。 会后的饭他张罗着吃下来。周进没到,但霍一飞去了。帮助打点下手。酒过三分后,葛老挥装三分醉意,拎了瓶啤酒到霍一飞身边坐下。霍一飞规矩的起身,葛老挥拽住他“哎,又没外人,没这么多规矩。陪葛哥坐一会儿。”。 霍一飞接过他酒杯替他斟满。葛老挥道,“一飞,今天的事你别介意,老姚他一定是搞错了,你是进哥一手j□j出来的,怎么会不懂规矩。我相信你。” 霍一飞知道他来探自己口风,只淡淡笑了笑,仍然坚持起身。“葛堂主太客气了,说到底寇档是我看的地方,还是我疏忽,连累了姚堂主。姚堂主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霍一飞恭敬规矩,挑不出他什么毛病,但他说的话总让葛老挥难以辩驳,气窝在肚里。葛老挥自嘲的笑了笑。“一飞,难怪进哥这么宠你。真的,你要是肯跟我,我也是视为心腹,人才难求啊。你这孩子真招人稀罕!”。 霍一飞倒有点摸不清他肚子里下的什么路数了,只是客气的道,“葛堂主,太看得起一飞了。” 葛老挥借醉眨了眨眼睛,望着霍一飞一脸耐人寻味。 酒饭后霍一飞待各位堂主一一送走,打发兄弟小奇也走了,他才最后收场。没回家,开车先回了祠堂。离这饭店并不远,夜已经很晚了,祠堂没什么人在,只一盏灯在夜里亮的似乎有些刺眼。差不多晚饭结束的时候周进打电话给霍一飞,告诉他完事回祠堂接自己,不知他是应酬后回祠堂的,还是一直在。 霍一飞在门口心里还是着实紧了紧,叩了两声推门进来。道,“进哥。”。 周进正在沙发前对着电脑,见他进来也没抬头,淡淡问,“完事了?”。霍一飞说,“完事了,各堂主都已经回去。也不早了,我陪进哥出去吃口饭吧。” 他说着偷眼瞄周进的眼色,周进又弄了两下,合了笔记本。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平淡的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霍一飞心里不由自主又紧了几圈,他知道进哥越平淡的时候,心思越难测,自己读不出来,也没得拆招。也只能当没事一样卖足乖巧。凑上两步帮他收拾电脑。 “想叫厨师做了带过来,怕路上一撂就不好吃了。”。霍一飞利落的收拾了两下茶几上的东西,斟了杯参茶端给周进。周进接下,呷了两口,问了问,“晚上吃饭都谁去了?老姚呢?”。 霍一飞说,“今天开会的,各堂口堂主都没缺。只姚堂主没到。葛堂主说姚堂主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我没来得及送。” 周进呷茶,“还说什么了?”。 霍一飞想想葛老挥晚上喝酒时的话,“吃饭的时候一起喝了杯酒,别的,葛堂主没说。”。 周进淡淡放下了茶杯,拎起自己外衣。“行,先回去罢。”。霍一飞连忙跟着他身后,心里颇是忐忑不安。刚才接到进哥电话,让他到祠堂去接他,霍一飞心里八成也猜到是让他去干什么。本来这事也不能这么便宜过去,今天在祠堂进哥一力回护的时候,声称昨晚自己跟他在一起,这当然是没影的事。但既然进哥这么说,也就是肯定昨晚是自己干的了。 霍一飞揣测周进心思,砍伤堂主虽然是犯大忌的事,但社团里周进和他,跟姚顺、葛老挥一派的恩怨纠结大家都心里有数。倘若这种事周进当真责怪,霍一飞不敢干的。因此他有底气,设法和周进耍赖讨饶。然而要出门的时候,周进却随手抄起件东西,霍一飞一见心里就是一紧。周进拿的是刑堂的藤杖。 藤杖是刑堂上的家法,野青藤拧的,常人手臂粗细,经年浸泡在刑堂靠角落那大水缸中,里面盛的是陈年海水,咸的呛人。饱浸盐水的刑具既坚且韧,用以威慑一帮刀口舔血的江湖汉子。霍一飞自幼跟着周进长大,每每受这藤杖责罚,没有不皮开肉绽的,难免不畏惧。周进显然瞧着他脸色的变化,站那儿有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就像没有看见,也没搭理。 霍一飞讨巧的上去帮他拿过来,瞅着周进,“进哥,进哥饶我一次吧……”。 周进径自外走。也不理。霍一飞连忙跟着后头。在祠堂这地方,虽然没外人,也不敢多分辨。 一路跟周进下楼。他开着周进的车。夜很晚了,宽阔的马路两边霓虹绚烂,紧挨的各种夜店酒店中灯火辉煌。但拥挤的行人毕竟少了很多,繁华的大城市难得安静下来,喘一口气。 周进半侧倚着靠背,车窗拉开了一半,早春的风透着阴冷的湿气,吹的人很清醒。 霍一飞捡了条选饭店多的路走,问进哥想吃点什么东西?但周进摇头说不用,已经吃过了。霍一飞也不知道他是不真的吃过,就问他,“那我打电话让容嫂热点粥?晚上垫垫胃。”。 周进摇头,“煮壶茶吧,醒醒酒。”。 霍一飞转头望他,“进哥晚上喝酒了?”。看他酒意并不深。周进似乎淡淡笑笑,“没事。没喝的打不动你。” 霍一飞笑着顺势讨巧,“进哥饶我一次吧,别用藤杖这么狠啊……”。周进抽出一掌抽在他脖颈,“啪”的一声,“再来跟我讨价还价!开你的车!”。 霍一飞没奈何只得缩回来,打电话告诉家里的佣人煮茶。周进现住的地方离市区不近,但是一片高档豪宅区,车路很顺,晚上多说也就半小时的时间。车停车库,他陪周进上楼,拿着那根刺手的藤杖。容嫂在家早已经备好门,见霍一飞同来,笑着迎他进门。霍一飞跟她寒暄,一边帮周进接过外衣挂了。容嫂很眼尖的看见霍一飞手里长长的棍子放在桌上,连忙借机把他拉到一边。 “你怎么啦?”。 佣人容嫂打小看霍一飞在周进家长大,看他挨打多了,一瞧这棍子就不是什么好事。霍一飞连忙哄她说,没事,不早了,容嫂早点去睡吧。 容嫂自然不信,平时喜欢这孩子,颇为他有些担心。但她是佣人毕竟不好多说什么。霍一飞恐怕一会儿她在这里尴尬,连哄带骗哄她回房。回头端了容嫂煮好的野参银耳羹,到客厅,周进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在仰面解衬衫上面的两粒扣子。霍一飞忽然有点对方撸胳膊挽袖子的感觉。 参羹还很烫,漾着热气,霍一飞放在茶几上,“晚了,喝茶睡不好觉的。容嫂熬的是野参银耳,也一样解酒。进哥趁热喝了吧。” 周进点了下头,但也没端。霍一飞挨上去,贴着周进坐下来,抓了个抱枕抱住企图赖在沙发上。“不早了,进哥喝了早点休息吧……”。 周进甩开纽扣,瞅他一眼,“啪”一掌抽在肩胛用力不轻。周进笑了骂,“给我滚起来!你没事了?不知道让你拿着藤杖回来干嘛?”。 霍一飞抱着枕头还不肯撒手,倒也不是完全撒娇耍赖,胃里被酒精刺激的疼。这一阵胃病折腾的厉害,几乎一碰酒就痛的翻江倒海,抓着枕头抵胃感觉能好受些。一面一脸讨巧,“进哥,我知错了,下回再不敢了……就饶一次吧。”。但在周进面前,这份讨巧显然是难哄过去,周进半冷不热的看着他,“家法请过来。”。 霍一飞不敢再得瑟,若不是屋里只有两个人,又猜进哥没真着恼,他是绝不敢这样放肆没规矩的。见周进坚持只得去拿过那根藤杖,两手端着,重的坠手。到他跟前跪了递上。 周进点头,指茶几,“放那。”没接他的藤杖。霍一飞只有眼巴巴放下了,依着每次挨打的规矩,就跪在这沙发前,拨解开自己腰带,并牛仔裤一齐接下去,俯身撑了地。 好在是羊毛地毯,软的要命。若非挨打,绝难有跪在这样舒服地方上的待遇。看着进哥等他他跪伏好,抄起茶几上横的藤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那么害怕,一脸可怜的表情哀求着,“进哥轻点打啊!”。周进也没理会,掂了掂藤杖,忽然“唰”的一杖抽了下来。这一杖抽的并不很重,但藤杖的分量在那摆着呢,从左到右,一条长而深红的凛子登时横在后身。转眼变成紫色,渗出血珠子。 霍一飞抠了抠地面,咬着嘴角。一道伤后跟着几条又并排抽下去,七八道浮在身上。他心里明白进哥并没有下狠手,看来还是作势的成分大,于是开始装模作样的惨叫。“啊!”。 周进狠抽了一记,喝,“装!”。知道霍一飞在跟他撒娇,扬起藤杖,着重了几分力道抡抽下来,浮起的伤紫里已经透出黑色了。霍一飞痛的也轻颤,哀哀求周进,“进哥,轻点啊,疼啊……”。 周进抿了嘴角板脸,喝道,“再得瑟!腿不要了?!”。手起杖落,这一杖没有容情。霍一飞给他抽的一晃,咬牙努力撑地,额头冷汗这一下就抽出来。 周进心下并没着恼,这是真的。若真着恼霍一飞哪敢这样仗势撒娇。他也没想真打他,霍一飞砍姚顺这事,就算不是他提前授意,也是正中下怀。知道霍一飞是独自挑了姚顺十几人更自觉得意。 “跪直了!霍一飞,干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照规矩说,该怎么打?” 霍一飞撑地俯身,几颗汗珠随了额前碎发砸在地上,略微颤了回话道,“以下犯上,杖五十,冒犯堂主,杖五十。”。这是刑堂上的帮规,他这么回,对自己“罪行”算是供认不讳。 周进喝,“那是不想要腿了?还是不想要命了?!”。 霍一飞撑着也不敢再答。周进拿藤杖规矩着他的腿,从腰到大腿,紧致的浅麦色皮肤上横着那十几条凛子已经透满血珠子,肿成发黑的深紫色。饶是周进五、六成的手劲,能抽碎牛皮的藤杖打下来仍然伤重。他拿藤杖比着霍一飞后身伤痕,沿着血凛子往下排,几杖抡下去,夹着带风的声音,抽的甚重,下面的几条伤皮肉绽开。霍一飞伏地的肩膀轻轻颤抖,感到进哥后来手劲重了,不再出声,咬着嘴角默默的忍受。周进也知道他开始疼的难熬,从小到大,都是没有真心要打他时才敢肆无忌惮的叫疼,真的打得重打得狠的时候,反而没声了。 “多少了?”。 霍一飞只恍惚数了个数,咬了咬嘴角报道,“二十几……吧。”。也不敢往多了谎报。周进停了下,藤杖又冰冷的挨到臀峰上,霍一飞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感到进哥在后身比了比,顿了顿,夹风又连抽几杖。凛冽的痛如油泼的痛从身上一直震到心里,他抠地抠得手指都煞白。 大约又打了十几下,周进停下手。霍一飞伏着等了他半晌没有再打,才抬起头虚虚的叫,“进哥……”。 周进看他脸色苍白,再看身后的伤,打重了又觉有些心疼。“得瑟!啊!谁给你的胆子,以为我惯着你是不是?” 霍一飞俯身说,没有。周进气恼着喝斥,“什么不好学,跟老七会学了玩单枪匹马。姚顺也是没防备,他要是调堂口人全来砍你,你还剩下渣?” 霍一飞咬了咬嘴角,心中感觉一阵温暖。砍了堂主多大的事情,进哥眼里要紧的却只是自己安危。为了维护他,在祠堂不惜与姚顺葛老挥几乎破脸。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愧疚,倒觉得今天险给进哥惹了麻烦。内犯帮规以下犯上,在家法森严的和盟岂能是小事,进哥担下来,将来事情查与不查都可能落人口实。不由歉疚道,“一飞不该让进哥操心,不该冒失。犯帮规,犯家法,不论哪个都该重罚。”。 周进道,“那还敢跟我来讨价还价!” 霍一飞垂下头说不敢了,“再不敢了。”。周进上去不轻不重的一脚,踹得他歪了一歪,扶着沙发的边沿撑住。一手抄着藤杖,在身后交叠纵横的伤口上又抽下数杖。伤上加伤,霍一飞痛的半个身子压在沙发上,脸上汗浸苍白。 周进瞧着有些心疼。本来他也不是真心要打霍一飞,不到四十下藤杖没有下死手劲,但仍然是打的皮开肉绽。最后这几下他没大用力,霍一飞也感觉的到,撑了一会儿,努力转过身,“一飞知道,进哥是关切我。我记下了。进哥别生气了吧,再没下回了……”。 周进板脸撂了藤杖,指地面,“跪那!”。 霍一飞咬了咬牙,一句话如赦,知道总算是熬过了刑罚,整理衣服,撑着跪直。两腿和身后都在突突的抖,火烧一般,但膝下却没什么痛苦。羊毛地毯上,霍一飞知道进哥这根本不是在罚他。 果然没跪太久,最多一个来小时,膝盖在开始酸痛的时候,周进点着他肩胛斥,“你给我记着点,以后少干这没轻没重的事!你有几条命?从前都不用跟你说这个,越大越不如小时候!”。霍一飞咬着嘴角点头,抬头望着他,有些眼巴巴的。苍白的脸上冷汗还没有退,几缕湿了的碎发软软的,嘴角残破。忍痛强咬的伤,周进再熟悉也没有,愈觉得心疼,索性赦免了。 “滚起来,再敢有下回自己掂量!”。 霍一飞撑了下地,其实双腿疼痛如绞,根本就起不来,索性就势伏到沙发上。扬了脸道,“谢进哥……”。周进板脸忍了笑骂,道,“就跟我装!啊!就该拉到刑堂去打,看还起不起得来。”。 霍一飞低头轻轻说,“起得来,进哥又没舍得下狠手。到刑堂,哪有这么便宜。”。话虽如此,倚着沙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力气,根本不想再起来。周进找了几管药和纱布丢给他,“去,自己把药擦了。”,转头不再理他,顾自上楼了。他手下有分寸,今天没把他打怎么样。 霍一飞拿着他的药在沙发上又趴了一会儿,墙上一只钟表“哒哒”响了几声。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安静的很,夜沉的也像睡着一样。他关了灯摸着楼梯扶手,回到楼上客房。周进家这间屋子,是他经常睡的,床被桌椅早都熟悉,还有几件衣服也挂在衣柜,霍一飞抓了一件睡衣给自己换上,打开淋浴,还未及温热的水“哗啦”一声冲下来,冰的全身一阵颤抖。水流冲在了后身伤口,刀锋割进肉去似的疼。 霍一飞习惯性的拿手指堵着嘴,一声不响,由着水冲,污血被水流冲淡一缕缕粉红色的散在地上。拿浴巾裹着捱到床边就倒下来,身上疼,胃里也疼,浑身都难受。就这么裹着浴巾,连被都没盖,就沉沉睡了。 第三章 第二天清早不知几时沥沥的下起了雨。潮湿使伤很快痛起来,再难安睡下去。霍一飞就斜斜的躺着,望着窗外细雨淋漓,不断敲打着玻璃窗,和窗外新抽枝的树叶,将那一片片树叶洗的湿漉漉的,新绿却越发显得的耀眼。 他瞧着,不知怎地,忽然想到,柳树的新枝已经长出来了,剥掉树叶,又可以给进哥拿来打人了。新抽芽的柳条又软又韧,抽在肉上定是很疼很疼的。想着,按了按自己脑袋,用力的甩了一下,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天一顿藤杖给打傻了,连这都想的到。臀上腿上伤痛一波连着一波,愈发的煎熬起来,疼痛丝丝的往心里送。他也睡不下,慢慢翻起床,到盥洗室洗了把脸。给清凉的水一冲,整个人愈发的清醒。 回房里捱到一面镜子跟前,褪下睡衣,镜子映出紧致的肌肤上面从腰至大腿,密密的横着深紫泛着黑色的血凛。小半伤口疤痕已经结了,一些血干涸,凝在上面。大多数皮开肉绽处仍然有密密的血珠子往外渗着。难怪这样疼。 霍一飞找来点清水,蘸湿纱布擦掉残血。伤口一碰到凉水刺激,愈发火烧火燎的疼痛。他也顾不得,拿膏药胡乱的涂了涂,用纱布绷住伤口,套上牛仔裤。不知是不是伤口肿了的缘故,牛仔裤套在身上紧绷紧绷,像一把钝刀子在身上磨着,走了几步,疼得冒汗。 周进一早已经走了,是陈耀清过来接的他。早饭也没吃,还在摆在桌上,霍一飞只喝了小半碗粥,骗过容嫂偷偷倒掉剩下半碗,也冒雨出门。 细雨淋漓,下了一个早上,欲停不住。今天四月四日,是清明节。时节正是细雨纷纷,黄梅天气阴湿不断。车在东环路堵了小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到弟弟小宁读书的贵族学校。今天霍一飞本来要来接小宁去陵园拜祭他过世的母亲。跟学校请了半天假。但他在门口等了半晌,并没等到。 直到八点多学校里响了第一遍上课铃声。霍一飞仍然不见小宁影子,心想难道他自己去陵园了?这样想着,转头向外走,不料迎面被老校长叫住。 老校长客客气气的道,“小霍先生,你来了。我正要找你。” 霍一飞一听就知道小宁在学校一定又闯了祸。 霍一宁就读的这所贵族学校,全是哥哥用金钱帮他砸进去的。兄弟俩相依为命长大,生活本来清苦,霍一飞跟随周进做事后才逐渐的宽绰起来。霍一飞只有小宁一个弟弟,万般娇宠,无论吃穿用度,小宁向来享受的最好。但也许是娇惯的他太厉害了,小宁虽然也十分聪明,却不大懂事,又仗着有混黑社会的哥哥,在学校里天天都会闯出一点祸来。霍一飞差不多每周都要被请到学校,和他的校长、班主任简直都十分熟悉。 老校长摇头道,“霍一宁不仅打坏了同学,连教导处的韩主任拉架,也给他打了两拳,眼圈黑了。这件事影响太坏了,我一定得亲自跟你谈谈。”。一面引他到办公室,两人坐下。 霍一飞对小宁闯祸打架,多半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当下立即替他道歉,“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他打坏了什么人?在哪里住院,我去看看。” 老校长摇头说这次霍一宁不仅打坏了同学,连教导处的韩主任拉架,也给他打了两拳,眼圈黑了。这件事影响太坏了,我一定得亲自跟你谈谈。 霍一飞听的一股火往上冲,想不到小宁现在淘的连教导主任都敢打。难怪要老校长亲自找他,。贵族学校校规严明,学生动手打老师,这样的事多半很可能要开除了。霍一飞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小宁弄进这所学校,想让他接受到全市最好的教育,一旦遭到开除,就再也难进了。 小宁若在跟前,霍一飞恨不能一脚踹上去。此时没法,只得跟校长道歉,也真怕他当真开除了小宁。 老校长打着官腔说了很多,说小霍先生你别急,霍一宁虽然违犯校规,但还是孩子,只要肯悔过学校都会给机会云云。最后说,“这事影响太坏了,不仅涉及到对韩主任的赔偿,而且在校门口打架,媒体都报道了。学校现在正在评选优秀,各方面都在建设……” 霍一飞听到这儿便低头掏了支票,填上数字,递了给他。说,“我明白,霍一宁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他。”。 老头儿沉默的接了过来。过了一会儿点点头,“这一次就算了,希望不要有下次,否则我在学校里也不好说。”。霍一飞客气的跟他寒暄一会儿,心里也明白,若不是因为钱,凭他们的身份和霍一宁那学习成绩,人家学校是断断不肯要的。 老头子收了钱态度明显好转,笑着关切道,“小霍先生,霍一宁家里只是你这一个哥哥么?” 霍一飞说是的。老头子感叹的说,那你也不容易啊。一个人带着弟弟,男孩儿这么大又调皮,短不了惹祸。我听同学们说,霍一宁家里有些黑道背景,是么? 当下霍一飞怫然有些不快,虽知对方是探虚实,还是不愿让自己黑道的身份影响小宁丝毫,摇头道,“没有那回事。”。心想这话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如果是小宁自己张扬,仗势欺人,非得狠狠教训他不可。老头子见他不快,便不提这茬,送他到校门口,霍一飞想想小宁惹了祸一定不敢回家,他没有别的去处,九成九是在廖宏斌那。 廖宏斌的餐厅Goter(法餐厅名)开在中路内环,中心地,生意极好。今天一早就接了订单,他腰围围裙,头戴厨师帽子,正在厨房里忙乎。霍一飞来了他也不顾不上招呼,只劈头一句道,“怎样,昨天挨打了没有?我正要到医院去看看你。” 霍一飞回敬,“给我有多远就滚到多远。你就那么盼着我挨打进医院么?还是被你家老爷子伺候了,想我去陪你。”。 廖宏斌见身边有人,连忙踢他一脚,“哪有的事,别胡说八道。我也是关心你。”。推着霍一飞把他推出厨房。到大厅里正中突兀的摆了一张极大的桌子,摆满了许多地道的法式菜肴。法式煎鹅肝、鹅肝酱煎鲜贝、香煎龙利鱼,另有一大碗洋葱汤,盛在一个硕大的水晶玻璃碗中。桌子靠边白钢的支架上,晾了一支红酒,开瓶后,正在透气。 法国人没有盛宴早餐的习惯,霍一飞纳闷的问他今天有什么事,干什么一早起来摆这么大的架势?廖宏斌坏笑着说,主要是为了庆贺你大难不死。其次嘛,我知道你刚受过伤,弄点好吃的,给你安抚安抚。本来想要拿到医院去的,谁知道你就来了。 边说边盯着霍一飞身后瞧。霍一飞使劲一把开他,说你看什么看!想看,去找根棍子来,我帮你好好制作一场大戏,让你一次看够。 廖宏斌笑道,“我这又没有外人,别死鸭子嘴硬了。你还不承认,要不坐一个?” 他拿脚勾来一张椅子,摆在桌前,做了个“有请”的姿势。霍一飞不理他,走到沙发跟前慢慢坐下了,伤口捱着座位,仍然是疼,但在柔软的沙发皮面里究竟是好一些。他无力的靠在沙发里,感觉浑身疲惫,一点力气也没有。 廖宏斌自己笑嘻嘻的跨过椅子,反向椅背坐了,摘掉帽子手套。服务生又相继端出两盘菜肴,一份香橙煎鳕鱼,另一份是芝士蜗牛。摆在餐桌的正中间,衬得一桌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霍一飞使叉子费力的叉起小小的蜗牛,在嘴里允着滋味。廖宏斌得意的问他,“怎么样,味道还地道吧?”,拿过红酒,对着阳光看了看透色,慢慢倒在两只酒杯里。 “昨天新请了一个大厨,今天早上来试菜。帮我好好尝一尝,这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从别的餐厅挖来的,如果不好,我还得给他退回去,不能浪费了老子本钱。” 霍一飞说,“我都没怎么吃过法国菜,怎么帮你试。说不定是赝品,被骗了也不知道。”廖宏斌笑道,一飞哥就不要客气了。一飞哥是什么人。谁敢唬你,那他不是找死么?” 霍一飞笑了抱拳道,“阿斌哥也不要客气了!”。就问他,你又请新厨师,上次不是说就不干了么?你家老爷子不是找你回酒店,不回去了? 廖宏斌的父亲廖师傅早年曾经是H市出名的大厨。后来离开酒店自己单干,很快干起一番事业。如今二、三十年下来,廖家经营的酒店规模甚大,连锁有十几家,遍布整个H市,俨然已是酒店业内的大集团。廖师傅一心想要儿子廖宏斌回到自家酒店做事,将来继承家业, 偏偏廖宏斌没有这个心,非要劳别出心裁去搞个什么法国餐厅。为了这件事,爷俩已经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廖宏斌撇嘴,“回去干什么?回去我能干什么?酒店管理什么的,我连毕业都没有毕业,我怎么管?”。廖宏斌的大学在廖师傅逼迫下学了酒店管理,念到三年级,他拿了学费偷偷跑去法国学厨艺。一去一年,自然也就被学校开除了。廖师傅知道这件事时几乎气昏过去,拎了一条棒子,追着廖宏斌跑了几条街。廖宏斌吓得躲到霍一飞家里,半年都没有回家。 霍一飞说他,“我看你才是死鸭子嘴硬,你就撑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廖宏斌脑袋耷拉在椅背上,不由得郁闷起来。过了半晌叹道,“还是你幸福啊。混黑道,当大哥,跟着一个好老板,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钱有钱。又威风,又牛逼,看谁不顺眼,就削他一顿。连削了自己帮会的堂主,我还以为至少要挨顿家法走个过场呢,谁知道竟然没有一点事。现在还坐在那里吃蜗牛。真他妈的没有天理啊!”。 霍一飞笑骂,“你吃醋啊,羡慕啊,还是嫉妒啊?” 廖宏斌叹气,“我嫉妒。你砍了姚顺都没事,我不过是回家偷了两斤龙虾,被老爷子抓住,打的我到现在还没消肿呢。” 霍一飞笑说你活该。在衣兜里摸了摸,翻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卡片,一齐塞给他,“别心烦了,给你点好东西,有时间带你女朋友出去散散心吧。” 廖宏斌拿起来看,见全是一些世界各地旅游的、购物的、酒店的,甚至还有赌场的免费贵宾卡。其中两张金灿灿的是欧洲半月游全免,最新发行。他知道霍一飞手里总缺不了这些零碎的东西,都是从周进那来,多数是免费的旅游卡,高档商场的贵宾代金券之类的好东西。廖宏斌也不客气,在里面捡了几张米兰时装show的VIP卡,揣在兜里,剩下他捡剩的,准备拿回家去打发老妈和姐姐。 “真的都给我啦?你怎么不拿两张出去玩玩,整天待在H市,也不嫌闷。” 霍一飞说我哪里有时间出去玩?以为和你一样呢。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我不挨打,怕的是打趴下,爬不起来,外面事情没人做了。 廖宏斌拾了他的话头,威胁道,“嘿,这话回头我得跟你老板传传。” 霍一飞不理会他,呷了两口红酒,问廖宏斌,“霍一宁呢?让他别藏了。躲得初一还躲得十五去?”。 第四章 廖宏斌听他问小宁,侧眼瞧了瞧自己的后厨房。一脸无辜状的表情。“没……有。我哪里藏了他……?”,嘴里说的,眼神却不往厨房飘,与其说为小宁隐瞒,简直分明是主动揭发他藏身之地。 霍一飞说,“别抖擞了,你让他赶快出来。今天清明,我得带他去陵园拜祭阿姨。” 廖宏斌长长的“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向厨房望了好几眼,仍然分辨,“没有。我真的没藏他。小宁知道的,他在我这儿藏着,也藏不过去。早晚让你抓到,到时候打的更狠。是不是。”。 这话简直就是对着厨房里躲着的小宁说的。小宁这一回闯下了大祸,不敢回家,只好跑到廖宏斌这里来千恳万求,求他暂时收留自己。虽然廖宏斌答应了,可是小宁也知道,他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哥哥早晚是要找来的。哪知道就这样快。躲在这厨房后面,心惊胆颤,听到阿斌哥哥这句话,更加是触在他心里。他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自己主动认错,虽然也一定要挨打,但比起畏罪潜逃毕竟还是会挨的稍微轻一点。现在潜逃又逃不掉,真要给哥哥当场抓住,那才真是死路一条。搞不好当初就会扒掉他裤子抡起皮带狠抽。 他左右为难,只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出去认罪。抓着自己的小脑袋,在宽阔的厨房里面团团转。 廖宏斌便是知道他一定在抱着脑袋团团转,适时的补上一句,“我要是他,就赶快回家去,坦白从宽嘛。” 霍一飞转过头,撇着嘴角忍住笑。 过一会儿,厨房的门“吱吱”的一点一点推开,露出一条缝隙,一个身子从门缝里闪出来。身上穿着校服,斜跨一只三叶草限量版书包,漂亮的小寸头颇有些狼狈。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挪,慢慢的蹭到沙发跟前。头也不敢抬,低低的叫道,“哥……”。 霍一飞看他那件洁白的校服衬衫上到处粘着一块一块的灰土,偶尔有一两条血迹。俊俏的小脸上,用创可贴黏了一个十字,粘在脸颊上。这副狼狈样一看就是打过架。霍一飞不由得皱眉,刚要训斥,小宁一下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他。 “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是我躲到阿斌哥哥这儿来的,不关阿斌哥的事。” 小宁指着廖宏斌,摆手,“不关阿斌哥哥的事。”。 霍一飞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在廖宏斌面,也没法动手教训。心想这笔帐回家再算,“哼”了一声,压了火气问他,“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小宁说,“知道。清明节,妈妈的忌日。要跟哥去陵园。” 霍一飞狠狠点着他额头,重重的一指,“亏你还长点心,一天到晚没心没肺。”。想到他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动手打架,火就忍不住的往上升。小宁给哥哥训斥,脑袋几乎要耷拉到肚子上,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要伸手按在腰带。就怕哥哥一把按住他,伸手去扒他裤子。 廖宏斌看他吓得几乎要有一颗大汗珠滴到地上,伸出救命之手,拉了小宁一把。拉到自己身边,替他打了一个圆场,“好了好了,别生气,别生气了。打架虽然不对,但好在也能强身健体。” 小宁“噗”的一声乐出来,连忙拿手掩着嘴。 霍一飞也几乎被他逗笑,转身朝小宁大腿抡了一掌,喝,“笑……!什么好笑?”。廖宏斌拦他说行了行了,别打了,别打了,一会儿你还要带他去陵园,给吴阿姨看着了,多不好。 霍一飞喝小宁,“还不快去洗洗脸,换件衣服!你就这样子见你妈妈,不让她担心么?”。小宁得了这句赦令,忙不迭的放下书包一溜烟跑去盥洗室。他多半想到哥哥在带他去拜祭妈妈之前,不会动手狠打他。不过回来之后就难说了。 小宁的母亲吴影是霍一飞的继母。小宁和哥哥霍一飞本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两人的感情是亲过亲兄弟的。霍一飞生母在小一飞生下不到一个月,就趁着家人出去买东西的间隙,卷了两件衣服匆匆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用霍父的话说,那女人是跟着别的男人私奔了。但大家更相信她受不了丈夫的虐待才离家出走。前妻出走后的几年,父亲又娶了第二个妻子,就是吴影。吴影嫁给这个男人后一年又为他生了小宁。吴影是个难得的善良的女人,对小一飞虽非亲生,却待如亲子。后来她因病过世,撇下了小一飞和自己尚在幼年的幼子小宁。一飞带着弟弟生活,兄弟间相依为命。 吴影过世的那一天正是当年的清明节,四月四日。每每这天即便是有再要紧的事情,霍一飞也一定要推辞掉,亲自到墓地拜祭。他对吴影的感情是极深的。廖宏斌也替他准备了些香烛冥纸、鲜花祭品,捧到车里,和他们兄弟一同去。 陵园在市郊外,路途甚远,开车也要近两个小时。雨仍未停,天色如灰,仿佛是存心为这样的日子而伤感。 三人撑了两把伞,沿山路的石阶爬上半山。烟雨如雾,淡淡的笼罩着新枝旧土。廖宏斌将一捧白菊端端正正摆放在墓碑跟前,浅青色的石碑上,一张照片,吴影美丽的面容一如昨昔。 他去年和前年都没有得隙陪同霍一飞来上香,不知不觉也有两年了。想到时间总是这样的快,算算吴影过世,一转眼已经是第六个年头。 吴影过世的时候小宁还小,母亲在心中的印象已经很淡了,这一路心里并没什么感觉,满脑只是想着回去该如何对付哥哥拷问。越想越头大,只觉得这一回定是难逃一死。直到了这里,看到母亲的照片,被气氛感染才慢慢的也沉默起来。 霍一飞带他点燃了香烛元宝,用避雨的油纸遮着燃烧。跪地,叩首。燃尽的冥纸像一片片黑色的蝴蝶,四下茫然的振翅。但是被雨水冲刷,都难以高飞,转眼跌落在地上,和雨水合了一地。 廖宏斌也跪地拜了三拜,上了一炷香,然后帮助霍一飞一起填燃香火,将一叠一叠的冥纸填进香炉,直到所有的冥纸香烛燃到最后。一点香火闪烁,给风一吹,终于散了。 小宁仍然静静的跪在墓碑前。不知道他是想到拜祭后就要回家挨打,心中害怕;还是想起了母亲,一时间难过起来。廖宏斌抹抹手上的灰尘,点了两根烟,分给霍一飞,伸过手将小宁从地上拽起来。 “小宁也很可怜,这么小没爹没妈。”,廖宏斌悄悄跟霍一飞说。 霍一飞轻叹。“都是我不好。那时候阿姨的病需要钱,可是家里根本没有。如果我能早一点赚钱回来,阿姨可能也不会死。” 廖宏斌摇头,“怎么能关你的事?” 与其说吴影是病故,廖宏斌更宁愿相信,她是被霍一飞暴虐的父亲生生折磨死的。虽然说吴影去世的时候,那男人已经离家出走多年,但他折磨的霍一飞和吴影那么多年,吴影身心都已经被他摧残憔悴不堪。 吴影去世的时候,小一飞曾经泪流满面的哽咽说,要不是阿姨这些年回护照顾,替他挨打求情,自己可能都早就已经死在父亲的手里。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吴影待霍一飞倒比他的亲人还好的多。每次那男人暴虐起来毒打孩子,都是吴影不顾自身,替两个孩子抵挡皮带。幼小的霍一飞甚至一度单纯的认为吴影就是他的母亲。虽然最后明白,但彼此感情只有变的更深。 那男人是怎样虐待吴影的,廖宏斌没有见到过。但他毒打霍一飞,廖宏斌看见过无数次。他俩从小朋友,多年在一起长大,廖宏斌陪着霍一飞曾经无数次见识那男人的暴戾成性,喜怒无常。 他还记得有一次,那时两人都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小孩子都难免贪玩,但是小一飞从来没有这个权力,每天放学后他都被父亲早早的圈回在家里替他做家务,而他自己则总是翘着腿悠哉的看电视。 只有那一次,放学的时候,霍一飞告诉自己,今天他不用赶着回家,父亲过生日,领了一帮朋友在家喝酒,怕他在家捣乱,打发了外面去玩,两个孩子得了自由,漫山漫野的乱跑,玩得尽兴忘记了时间,知道夕阳斜落,才起来往家走,廖宏斌因为要取书包,便跟了霍一飞同回家。 到了门口,小一飞掏出钥匙费力的拧开门,廖宏斌跟着迈进门来,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酒瓶堆了满地,屋子里正中间麻将桌上,那男人领着三个人正快活的打麻将,四只燃烧的香烟熏屋子乌烟瘴气。 霍一飞进去怯怯的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因为父亲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小一飞对他十分惧畏。 那男人似乎对此不满,推开椅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到儿子跟前,张口酒气,“我不是叫你买花生米回来吗,你买哪去了?” 霍一飞一听这句话,脸色都变了,被父亲逼问的后退两步说不出话来,他玩得太过开心,真的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平时不犯错尚且挨打,更何况是忘了父亲的交代惹得他不顺心,都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毒打。 果然,霍父见他拿不出东西,知道是没有买,当即火了起来,“手!手伸过来!”霍父恶狠狠的说,看着小一飞颤颤的伸出右手,一把抓过了,将手指夹着的香烟很狠按在孩子娇嫩的手心里。 霍一飞“啊!”的惨叫一声,欲往回缩手,然而被父亲铁钳般卡着,如何能抽得回来。霍父拿了烟头只是不断的烫他,嘴里骂骂咧咧道,“小孩崽子一点记性也没有,让你没记性!让你没记性!” 廖宏斌在一旁都看傻了,他从小调皮捣蛋,也没少挨过廖师傅的家法。可是父亲再气的狠时,也不过是抓了他按在床上板子打屁股,哪里用过这样的酷刑? 只见小一飞痛的浑身发抖,却用另一只左手堵在嘴里死忍着不肯出声,霍父烫了一阵似乎还不解气,放了他回头找出根皮带,手拎着尾端将带着铜扣一边高高扬起,“嗖!”的一声抽落下来,着落在身上,粗大的铜扣瞬间将皮肤刮破,鲜血哗哗的向外淌。 小一飞被打的倒在地上,只是不住颤抖竟没有出声,反倒是廖宏斌在一旁看见出了血,再也禁不住害怕惊声尖叫,屋里三个抽着烟的大男人对此毫无动于衷,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他俩都记得,后来到底还是在外屋拖着病痛身体洗衣服的吴影听见了,慌忙冲进来。一眼看见丈夫正挥舞皮带起劲的抽打孩子,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扑上来将小一飞护在身下,一边苦苦的哀求,“不要打了,他还是孩子啊,你会打坏他的!” “要你管!他亲妈都不要他!”霍父一脚踹过去,踢得妻子满地打滚,“你给我滚开!滚去干你的活!”他撇了妻子,转回头还要去再打。 吴影心地善良,虽然小一飞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也看不过丈夫如此虐待,见他还要再打,爬起来不顾一切的阻拦,跟丈夫扭打在一起,那三个人见仗打大了,这才不好意思再看下去,纷纷告辞离开。 霍父见在朋友跟前丢了面子,自然是不免更气,索性撇下了小一飞,转过来毒打妻子,吴影纵是反抗,柔弱多病的她又岂能是粗壮的丈夫对手,被揪住头发一翻连踢带踹,皮带挥舞棍棒齐飞,一直打的再也站不起来,霍父才住了手,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留下女人和小孩蜷缩在地,廖宏斌在一旁呆若木鸡。 第五章 真难以想象这一场毒打的原因,会是小一飞忘记帮他买一包小小的零食花生米。从那以后廖宏斌再不敢到霍一飞家里玩耍。时隔多年,在廖宏斌印象里霍父那狰狞的面孔仍然无比深刻。廖宏斌为好友不平愤概,同时也为吴影的不幸扼腕痛惜。 “阿姨也是福薄。现在你有本事,有能耐了。她却不在了。” 霍一飞倚了旁边粗大的那棵柳树,回头望着吴影的墓碑,轻轻叹息说,“阿姨如果能再撑一撑,哪怕一年,我就能拿到足够的钱了。世上的事总是这样。等我们有能力能治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 “还有小宁呢。”,廖宏斌说。“小宁是阿姨唯一留下的了。他有你这么好好照顾着,阿姨在下面,也能放心。” 儿子小宁是吴影最放心不下的了吧。小一飞四岁的霍一宁调皮捣蛋,总是不断闯祸不让人省心。霍一飞回头望了望还在墓前背对着他半蹲半跪的小宁,犹记得,阿姨临死之前,紧紧攥着他的手,她那种牵挂的眼神霍一飞永远难忘。 吴影微弱的道,“小飞……你是哥哥……要替阿姨照顾好小宁啊……”。没等霍一飞回答,吴影便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大家都说吴影没有福气,嫁了一个虐待狂的丈夫,婚后没享过一天的福。三年的婚姻匆匆结束,离婚后,丈夫留下这破烂的摊子扬长而去。为了养活两个年幼的孩子,她只有苦苦支撑,好不易把两个孩子带大,霍一飞又有本事,赚了好多钱。可她却没福气消受。其实霍一飞知道,吴影是宁愿清苦,也不愿意他加入黑帮挣钱,她从未求过富贵,只希望两个孩子平安。 他偷偷跟着人混进黑道,被吴影发现那天的记忆,霍一飞永远也不能忘记。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父亲死后很多年小一飞都没有尝过这藤条的味道了,不知道是不是久未挨打人也变得娇气,藤条抽搭在肉上,凛冽的疼痛竟是那么难以忍受,都不知道过去是怎么熬下来的,霍一飞紧紧咬着被单一声不吭。 不可以退让,霍一飞告诉自己。阿姨的病不能再撑了,更不能再去迈那份苦力,家里一贫如洗,再无东西可以变卖。房东已经催了好几次房租,声明再不交就把他们赶出门外。 “你去不去上学?你去不去上学?!”吴影一边质问,藤条抽得更加凶狠,疼痛钻心刺肺,小一飞倔强不肯屈服,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我不去!” “你想气死我啊!怎么连你也不懂事?”,吴影已经哭起来,一边哭骂,一边持了藤条狠狠的抽打,动手打这个自己曾经无数次回护的孩子,怕真是失望到一定程度了吧?吴影的哭声让霍一飞心软,但想到残酷的现实还是强忍住。 吴影使劲摇晃着霍一飞的肩膀,“你倒是说话呀,你给我说话啊!” “阿姨,你要是生气就打吧,打我出出气。”,小一飞咬牙忍着疼爬起来,捡起吴影扔在地上的藤条递到她手里,这样倔强的举动让吴影又心痛,又无比的失望,索性接过藤条,没头没脑的抽打,口中呜咽的哭喊,“就打你!让你不听话!我非打死你不可! 藤条把单薄的衣衫抽出一条一条的口子,露出的皮肉已经肿破不堪,然而比起心里的难受,肉体的疼痛似乎也无足轻重了。 吴影打了一阵,却渐渐不打了,或许她也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暴力和毒打是无法使这个倔强的孩子屈服的,慢慢后退几步,她无力的瘫倚在墙上,终于放弃的松开藤条,“算了……” 趴在床上的小一飞也轻轻吐了口气,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吴影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吴影无言,只是默默的流泪,由着霍一飞把自己搀扶到床边坐下,霍一飞贴着吴影的腿缓缓跪下去道歉,“阿姨,对不起。” 吴影摇摇头,起身把小一飞搀扶起来,“是阿姨对不起你,阿姨没用,供养不起你们,逼得你出去赚钱”,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只是颤抖着纤瘦的手,小心的抚摸他遍身肿胀的伤痕,难忍的心痛,“疼吧?” 霍一飞强忍哽咽,摇头笑笑反过来安慰吴影,“不疼,真的不疼。” 吴影苦笑,对小一飞的懂事安慰无言以对,只是轻轻搀了他趴伏到床上,打开抽屉翻找出一些伤药,这还是以前没有离婚时自己常用的,吴影嚼着眼泪,把已经有些干涸了的药膏用开水和开,拿了棉花沾着小心的往伤处涂摸。 伤势着实不轻,藤条抽出的檩子条条高隆,颜色深紫深紫的带着血丝,触手僵硬火烫,连带着旁边的地方也一片青紫,经药水刺激,更加火烧火燎的疼痛,霍一飞不自禁的哆嗦,怕被吴影看出来,手藏在身下扣抓床单。 “小飞!”吴影涂抹着伤药,悠悠开口。 “嗯?” “你要出去就出去吧,就当是阿姨对不起你了!”,吴影前思后想,最终还是扛不过残酷的现实,不得不妥协,“但是你要答应阿姨,无论如何不能做黑社会,我得对的起你的妈妈!”顿了顿补充,“还有你爸爸。” “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做黑社会的。”霍一飞毫不犹豫回她,撒谎眼睛不眨,一脸平静自然,可不知吴影是否还是看出弥端,沉默了一阵却这样回答,“小飞,你要是骗我,我会不得好死!” 霍一飞心中重重一颤,吴影的誓言让他心惊如雷,可是自己一个半大的孩子,要赚快钱养家,除了黑社会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即使誓言如芒在背,他也只能无奈的欺骗到底。霍一飞很快能拿钱回家,但吴影的病已经不是药石所能治愈,晚期肝癌,病痛把她折磨得形销骨立,仅仅半年便撒手人寰。 其实霍一飞知道,吴影是宁愿清苦,也不愿意他加入黑帮挣钱,她从未求过富贵,只希望两个孩子平安。 从陵园出来,霍一飞先送廖宏斌回餐厅。在他餐厅打包了一点便饭,和小宁回家。这一路上,小宁跟在他身后不敢多言语,躲在车子后座一句话也不敢说。回到家霍一飞拧开门,没待小宁反应,霍一飞飞起一脚,将他从门口揣进屋里, 小宁收不住势扑倒在地上,连忙又马上爬起来,连退了好几步贴到墙根上,看着哥哥愤怒的脸说话声也抖了,“哥,你听我说。” “说什么?”,霍一飞脱掉外套,摔在沙发上,自己跟着坐下来。转过头来问他,“我就听你说,你这次又有什么理由,一次给我说清楚,说吧,我听着!” 小宁听说让他说,嘴里开始支吾,真实的原因不敢说。为了喜欢的女孩逃课,争风吃醋打架,这种话哪里敢当作理由跟哥哥争辩,小宁只能绞尽脑汁的编排理由,却没料得正在编排当中,一抬头看见哥哥缓了两口气,站起身向自己走了过来。 小宁下意识后退,后背顶着墙无处闪躲,眼看着哥哥走到他面前,手伸到腰间就开始拨解腰带。 小宁慌叫,“哥!”,声音打颤。尽管从小被哥哥娇惯,但遇到哥哥真生气时,他还是很害怕的。尤其是今天这事实在罪无可恕,哥哥不打脱他一层皮都是轻的。想到这里,心里更加害怕,慌忙上前几步,双手攥着霍一飞的胳膊,软声求饶道,“哥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霍一飞抽出胳膊甩开小宁抱着他的手,顺势将皮带抽了出来。小宁还要上前去拉,被哥哥一手推在肩头斜着跌摔出去, 霍一飞冷了脸逼上前来,质问他道,“少跟我来这套。我不问你为什么逃课,也不问你为什么打架,我就问你还想不想上学,以后还想不想考大学?”。他能容忍小宁打架,都不能容忍他不肯好好学习,“说!你还想不想考大学?” 小宁被哥哥逼问的连连后退,早没了打人时的威风,口中喃喃的回答道,“想上,想上!” “想上?”霍一飞轻笑一声,转回头捡起小宁的背包翻捣一阵,拽出一打测试成绩单来,‘唰唰”翻看了两眼,“啪”的一声,全甩在小宁的头上。提高了几倍厉声喝斥他,“看看你的成绩,你打了几分?还逃课?”。 散落一地的成绩单上,小宁一共七门功课里,竟然有四门不及格。在他所在贵族精英学校里,简直是末流中的末流。霍一飞问他,“还有话说吗?”。 小宁抽抽嘴角无话可说,就听哥哥喝他道,“没话说,就脱裤子,快点!” 听到这句话小宁更加害怕,哥哥手里拎着自己的生牛皮质量的腰带,又坚又韧,狠抽一下都能带起一层皮。他又怕挨打,又不敢真的逃躲,只能低垂着头缩在墙角一声不语。 看他不肯就范,霍一飞火气更冲,上前一步一把抓了他往沙发上扯。小宁把他一抓惊惧的叫出声来,“不要啊哥!”,一边叫一边极力的挣扎,但他虽然也有两下伸手,却如何能够支摆过黑帮打手出身的哥哥。没挣两下,便被按倒在沙发上。 霍一飞按着他头发,一边三下两下撕扯下牛仔裤,口里威胁道,“再敢动一下,我把你吊起来打!” 小宁也知道哥哥说得到做得到,不敢再动,皮肤触在冰凉的沙发上不禁打个冷战,双手紧攥着沙发的边沿,紧张的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 霍一飞看他终于乖觉了,后退一步,扬起皮带“唰!”的抽落下去,皮带“啪“的重重抽在肉上,立时浮起一条宽阔的长檩,小宁呜咽的痛叫着,瞬间就觉皮带在身后扬起抽落连着足有十好几下,他再也忍不住疼痛,右手扭到背后遮挡挥舞的皮带。 霍一飞停下来喝令,“手拿开!”。小宁不肯动。霍一飞一把抓住狠狠扭过去,这一反抗直使得他更怒,扬手唰唰连着十几下,一下比一下打的狠,小宁只觉得臀上一阵阵撕裂似的疼痛,皮带落下像揭起层皮一般,冷汗都跟着直往外涌,那时也顾不得疼痛,只是哀声求饶,“哥!哥!别打了!疼啊!” 霍一飞咬了牙也不为所动,挥动皮带只是狠打,又急又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连续抽打下,宽阔僵硬的檩子一条条高高肿起,交叉连接的地方,竟然隐隐渗透出血珠来。 他足足打了四五十下,小宁终于经受不住,松开手翻下沙发摔在地上。皮带抽空落在沙发上,“刷”的一声,真皮的沙发给抽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小宁趴伏在地上,强忍着臀上钻心的痛楚一边抽咽,一边连连哀求,“哥不要打了!我知错了,我一定改!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了,再也不打架了,我一定给哥考上大学!” 霍一飞停下来轻轻喘着气,听着小宁的保证,瞪了他,也不回答。小宁见哥哥不肯答应,也摸不准他是不是还在气头上,一不敢多言,只是伏着地上低声的抽泣。冷不防胳膊被一只手掐住,小宁制不住的被拖起来。 “起来!”霍一飞撇掉皮带,攥着小宁的手臂拖着他往里间。小宁伤口一动更痛得钻心,不敢大叫只是呲牙咧嘴勉强挪着腿,但还是跟不上哥哥的步子,几乎是被连拖带拽到屋里去的。 进了屋霍一飞松开手,墙上悬挂的吴影淡淡微笑的遗像。霍一飞喝令小宁,“跪下!”,小宁闻言不敢辩解,慌慌忙忙的跪下了去。 霍一飞手指狠狠着弟弟的头,“霍一宁!我不用你对得起我,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妈妈!你妈妈辛辛苦苦的一辈子,现在躺在冰冷的陵园。她是为了谁?她可以像我那没有见过面的母亲一样,拍拍屁股走掉。她留下来,委曲求全一直到死,是为了谁?她都是为了你!” 小宁本来已经忍住哭泣,被哥哥重话一说,又低声抽噎起来,霍一飞低头看着他,许久叹一口气道,“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口气也没有之前那么严厉了,转身出屋反手把门关上,留下一宁一个人在屋里罚跪作惩。 第六章 直到晚饭时分,他才打开房门回去看,小宁已经跪的七扭八歪,好在还没有瘫倒在地上。霍一飞看着也是又好笑,又心疼。小宁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今天挨这一顿狠打,又罚跪那么久,能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如何咬牙强撑的,虽然跪的毫没规矩,但自己哪里还舍得再加责怪, 当下抱起了他起来,送回到卧室里。 揭起被单将小宁安置在床,轻轻掀开上衣的下摆,伤口经这一段时间肿胀的更加厉害,原本皮肤白皙的臀上,檩子一条条夸张的高隆,深红的颜色都转了发紫,不少地方破了皮渗得血珠干涸在皮肤上。 霍一飞用清水浸湿纱布小心缓慢的擦拭,纱布碰到伤口上十分刺痛,小宁不由得哆嗦一下, 想叫又不敢叫,忍了忍闭嘴没吭声,清洗过后又要抹上伤药,很久才处理利落,小宁几次忍不住想要叫疼,见哥哥始终不说话,想想又忍了回去。 两人沉默了一阵,到底是小宁忍不住先开口,“哥。” 霍一飞道,“怎么?” 小宁听见哥哥理他,连忙道,“哥还生气呢?”,挪动了一下胳膊,撑高着身体扭回头被哥哥扳着肩膀又拧了回来。 “别乱动!”霍一飞轻轻拍拍让他趴好,起身收拾用剩的纱布和伤药,说,“你歇会罢,我煮点粥应该快好了。下去看看,你好好趴了,不要乱动。” 小宁连忙点头答应着。看着哥哥开门离去,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起来。哥哥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小宁知道他其实是心疼了。每一次都是这样,哥哥再生气,打得再狠,回过头还是疼惜自己,舍不得太过苛责,比起哥哥受的苦自己真是幸福的太多,却还总是不知道珍惜。想到这就后悔不该不听话逃学,又逞气打架,白白惹了一顿教训不说,更让哥哥心里难过。 霍一飞把从廖宏斌那里带的外卖和了一碗米粥,热气腾腾,端到小宁身边,一口一口喂了他喝下。小宁挨了半天打,多半也是挨的筋疲力尽,居然一口气喝了干净。这晚霍一飞原本要出门,但是打了弟弟,不放心把他自己留下,结果还是推了外面的事,待在家里陪他。 晚上小宁抓了哥哥不肯让他回房,非要陪着自己睡一宿,霍一飞知他是借故撒娇,拗不过只得跟他挤了一张床上。两米宽阔的大床两人睡并不拥挤,但是小宁带着伤,横趴在床中间,霍一飞怕挪动他在牵了伤疼,只是搭在狭窄的边侧上,这一晚睡得颇累。 第二天早上小宁一觉醒来,发现哥哥已经不见踪影。他爬起床来四下找了一圈,只见桌子上扔了张字条,他抓起来草草看了一眼,甚是无聊的撂下。哥哥平时出门,常常不在,小宁早也习惯了。他也不是非常依粘哥哥。不过他这一出门又是几天,家里不免冷清。自己刚刚挨了打,还想找他撒娇耍赖,讨一点补偿回来,现在也没机会了。不由得失望。 但转念又一想,哥哥不在家,毕竟是又方便又便宜。家里保姆又不在,连看着自己的人都没有。海阔天空,可以尽情的玩上它几天几夜。既然哥哥没有好处补偿给他,那么自己补偿给自己,总也聊胜于无。想到这里,又眉开眼笑起来。 霍一飞一早出门,Denny来家里接他,一路到港口,一艘白色豪轮已经停在这里。周进今早打来电话交代,要他今天带赌船出海,因为霍一飞提前来打点。 带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和世界所有的黑社会一样,H市黑道上各帮派大体都有三大“支柱”经济来源,即“黄”“毒”“赌”。带有j□j易色彩的娱乐业虽然单体收入不大,但人数众多,相对稳定,风险较小,几乎所有涉足黑道,甚至是泛灰色的正当商人也无不试图将触角伸到此处。除此之外,毒品交易的效益惊人,甚至能达到数十倍数百倍的增长,但是风险巨大,没有相当实力的大哥轻易是不敢涉足毒品的。周进也正是因为手握巨大的毒品销售渠道和交易市场,在和盟甚至整个H市黑道能够只手遮天。其余人几乎无力与其竞争。 虽然最近这两年来他的合作伙伴金三角缅甸区大毒枭OU家庭发生变故,亲弟弟FSK叛变带走了近半数的家族财力势力,OU的受损也多少影响了周进。但毒品生意是周进的根本,他绝不会轻易放松。 赌场生意介于“黄”“毒”之间,对大多数有深厚实力和广阔政府背景关系的黑道大哥来说,差不多是最好赚的黑色生意。但周进的这十几艘赌船基本上并不是用在生意上,所接待的宾客,九成以上都是他在政府官场、社会各界的人脉关系。中国禁赌,这些社会名流要寻一个安全地方尽兴很难。赌船将赌客带到公海,不被任何一个国家所管辖,也不受法律的约束,只要小心谨防有警察混上去拍到证据即可 周进手下用于这种做这种赌场的豪轮共有十一条。这些船并非帮会生意,赢利亏损都由他独个承担,因为涉及私隐,甚至所有船的账目都是他亲自过目。至于具体打理,一概交给自己信任的手下负责。没有规定名目和具体时间,周进常常是忽然通知某个人带船,即日便启程,两三日后往返。 几年来霍一飞帮他带船至少也有几十次了。虽然是平时走惯的路,但赌船承载的是各种来历非常的赌客和大量现金,在荒芜不见岛屿的大海上,其实还是十分危险。因此他自清早来,一丝不苟的做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即使早已轻车熟路,也不敢放松,早上电话里周进特意嘱咐,今天他有几个要紧的政府朋友在船上,霍一飞更加格外小心。 上午十点钟,船带了约百余名客人从港口出发,沿内海道行驶。 天色极好,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蔚蓝无瑕,几片白云浮在空中,洁白如玉。轮船不断加速,很快驶出内海,围绕轮船徘徊的海鸥渐渐不见。 内厅里,霍一飞主持酒宴,陪了周进那几名要紧的客人推杯换盏,把话闲谈。酒宴过半之后,Denny敲门进来,在霍一飞低声报舵手报出航数。霍一飞见航数已经差不多,低低点点头,Denny领命出去。不一会儿,笙歌华舞的宴场悄然止住,几十名侍从上来迅速的撤走所有美食酒杯,莺莺燕燕的歌女舞女低声落下帷幕。 不过片刻,各种赌桌赌台眨眼间支摆起来,另一种喧嚣和喜闹顿起。客人们酒喝的无聊,早在等这一会儿,随着牌九筹码特有的“哗啦啦”响,一时间处处兴奋的呼喝尖叫,几乎盖过海浪声。 几名格外贵客,霍一飞早引在上舱的单间包房中。落地的大电视里播放赌球。一张赌桌上,几人共坐,玩的是扑克牌,每人带的筹码都超过千万。 霍一飞先陪了几圈。两输三赢,带一把平局,输赢次序完全是按着赌场上东家的规矩。小赚一百来万,帮众人带开了头,便撤下了。大家起了兴致,肆意豪赌起来,也就不顾他了。 霍一飞退出来,回到大厅赌场,拿了一杯红酒靠旁边的沙发坐下。虽然是在一艘轮船之中,赌厅的豪华奢侈,丝毫不逊于内地。满地铺设金色地毯,四周落地窗户,用深紫色的天鹅丝绒遮掩,一座巨大黄金色的水晶吊灯映了满厅的金碧辉煌,这种装饰,自然也是为了烘托豪华的场景,从心理上促使赌客一掷千金。他巡场两圈,今天在船上的人基本都是旧客,多数都相识,并没有太多问题。 Denny拿了一副扑克,在旁边台上陪他随便玩了几把。过了一会儿,忽然人群中传来吵声。 什么时候开始争执的,霍一飞也没留意,只听到争吵声愈来愈大,手下的徐伟也带了人出来。霍一飞放下酒杯,循声踱过,看到自己赌场负责的经理正在抓了一人争持。徐伟带了看场的手下在左右围着,叫他道,“一飞哥。”。 这张桌上有五、六个人,中间一个望了霍一飞一眼,似乎并不认识。霍一飞看这几个人也没有印象。几人是上船的客人中少数一些中霍一飞不熟识的。中间抬头看他的那个,穿一件白色衬衫,干净帅气,年纪也不大,说话慢条斯理,丝毫不紧张。 经理附近霍一飞,同他推开一步,低声说,“这几个人应该都是高手,这张桌子开到第十场,他们已经连赢了十场,六个人一共赢了三千二百万,没有那么巧的,肯定有问题。” 有些精于计算的赌博高手会在各家赌场里大笔投注筹码,十赌十赢,卷走现金无数。一般情况下赌场里的荷官和经理都不会太过注意,因为所有大型赌场总会不乏高人拜访,这样一点损失也早在计划之内,对于见好不收的。通常情况下赌场找过来谈一谈,客气的再赠送一份钱财,精于此道的人都不会真的跟这些黑帮过不去。 但今天这几人有些奇怪。周进这条船,并不是用来盈利。招待的也多半都是熟人,几乎从未有过这样情况发生。当下霍一飞不敢确定对方的来头,甚是客气的点点头,道,“赌场循例问一问,各位请别介意。几位怎么称呼?是哪边的朋友?” 看这几人的穿着打扮,似乎是哪家达官显贵家里的阔公子。或许是顶着父亲的名头来的。在这艘船上霍一飞尽量少生事端。 不料这次对方却十分强硬,那穿白衬衫的男生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口气十分的嚣张,“这跟你有关系么?有什么好聊的?我们一没出千,二没使诈,你们有本事开赌场,还输不起?那不如趁早别干了。”。 几个人一齐都抬起头,趾高气昂的瞧着众人。霍一飞并不同他对骂,笑笑道,“既然没有出千使诈,那更没什么可怕的。我开赌好赌,瞧几位手段好高,想见识见识,几位不妨屋里谈谈。” 几人中一个瘦弱的,穿机车服,扎着一条辫子,侧头望了望他们的领头,似乎有点紧张。那人犹豫了一下,推开扑克牌,拉椅子站起来,道,“你别唬我。家传的门道不外传,恕不奉陪了。” 他一起身,几人跟着站起来。这人半低着头,似乎到底是有点胆怯了,转身想走。霍一飞心下犹豫了一下,本来这几人连庄连赢,手上肯定有问题,不该放他们走。但是这船上的人都来历非凡,他若强行扣人,会不会反而多惹麻烦?一闪神间,稍微犹豫,那个人走出了两步,忽然直接转过身来,手向腰里一摸,抽出个什么东西,“刷”的一声,向霍一飞扬去。 第七章 登时闪亮的一晃,像一把刀子般。霍一飞跟他相距不过半米,若换别人,这一下定然给他抽中。他急退一步,一把拨住身边的Denny,两人一切躲闪开。那人回头一扬的霎那,他几个同伴同时动手,抓住赌桌着力掀翻过去。数十斤重的大理石桌面“咣当”一声跌倒在地上,那个梳辫子的男生跳起来,抓了一只摔碎的玻璃杯,迎头向最跟前的徐伟扑去。看他身手的沉着老练,丝毫不像会怯场的,刚才的紧张自然也是装相。 徐伟一侧身闪开,挡上一脚,踢在辫子男生的肩胛。辫子男生就地打了个滚,抱着徐伟脚踝,拖了几步,给徐伟挣开,反手抓了他头发,压在跟前一张桌上,“咣咣”狠撞几下。 他白衬衫的头目扬手向霍一飞袭击,一击未中的同时,霍一飞已经闪电般一步窜上,欺近到他背后,一把搂住他脖子转身疾速后退。那人举手竭力反击,但脖子要害被霍一飞死死掐住,一时难以呼吸,只挣扎数下手就再也举不起来。他抽出来袭击霍一飞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腰带。船上检查甚紧,他们不可能带上武器来。 霍一飞掐着他,瞬间已经拽出很远,一直拽到拐弯的地方。另外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人制住,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叫,一起上手。这些人的身手其实都很不错,各个十分灵便,但毕竟以寡敌众,力量悬殊,转眼之间已经被一哄而上。即使如此,还是打破了一张桌子,几把软椅,邻桌的赌客不免惊吓。只是他们也见惯了赌场打仗,霍一飞各人送了些筹码安抚,大家发了点牢骚,也不以为意。 霍一飞拖着那人拽到外面,松开手,Denny上前把他踩在地上,用后脚跟一脚一脚的狠跺他的脑袋。“咣咣”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渗人,那人转眼满脸被鲜血糊的严实,哼也哼不出来,只是蜷缩了随着Denny的狠跺,一下下的抽搐。 Denny大恼。他知道赌船要紧,要是出了办点事,别说是他,连霍一飞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回头到了祠堂,一定要受罚。他剁了一阵停下;来,蹲下身抓着那人的头发将他脸扯起来,兄弟蚊子递给他一叠纸巾,摸了一把血。Denny大骂,“cao你妈的!不想活了,到这儿来撒野?cao你妈谁让你来的?说!” 几个男生模样都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不大,敢到赌船上来生事,背后必有背景。霍一飞左右一想,能够做这件事的实在不多,有这个本事的未必有这个胆子,有这个胆子的也未必这么唬气。找几个毛头小子来船上生事,能做出这件事的九成是他们那驴气冲天的姚堂主。姚顺上一次吃了亏,白白挨了霍一飞一刀,寻机会报仇生事,这不奇怪。可是他向来有勇无谋,没有脑子,这一次怎么会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来? 这个白衬衫倒是颇为硬气,咬了牙死硬,“关你屁事,你敢动我一下试试?”。Denny回头望霍一飞,见他点头,冷笑一声,站起来拽过一把刀,刀尖指着他的头。“还他妈的嘴硬,敢到这来搅场,又不肯招出后台,只好给你一点教训。” 忽然手起刀落,一刀斜劈下去。这白衬衫似乎也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想要躲闪那里能躲得开,只觉腿上冰凉闪过,跟着一阵剧痛,小腿被砍刀砍中,鲜血像开闸的水呼啸着向外喷涌,惊痛交集之下,发出如野兽般惨声嚎叫。他的几个同伴瘫在跟前,各个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 Denny正要再恐吓他,忽然铁门撞开,徐伟匆匆进来,找霍一飞道,“一飞哥,有点不对劲。刚才大厅打仗的时候,有人好像录了像。兄弟们抓着了他,可是什么都找不出来。” 霍一飞听到这话,方才真的吃了一惊。 早猜到若是姚顺生事,一定有人指点他,这事多半不会是眼前这样简单。但他还是没料到姚顺会聪明到使上一招调虎移山,调开自己视线和注意力,另外派人拍录船上情节。船上打架甚至伤人杀人什么的,那都没什么了不起。公海的地面上谁也管不到。但是在这条赌船上所有人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上流人物,却是在聚众赌博玩这种非法的东西,这是绝对不能入外人眼的。这样的录像一旦传出去,轻则这些人或丢官罢职,或身败名裂,周进辛苦培养的一派势力就这么付之东流;重则牵连到周进自己甚至和盟帮会,后果究竟会怎样,无法想像。 当时霍一飞心头顿紧。这种事情不敢稍怠,立即跟徐伟三步并两步,赶去后台的控制室。事情关系重大,必然要亲眼见了。 整个控制室内的六台电脑一起在工作。徐伟带霍一飞到中间一台,调出当时的监控录像,道,“他们也是翻录像无意发现的,当时在大厅里骚动,所有人目光都往这边看,只有这两个人不留意。大家看了觉得奇怪,才往后面看。” 徐伟指了录像给霍一飞,“一飞哥,你看。”。 在监控录像中,那人的动作诡异,非常明显,似乎总是刻意围绕着跟前的几个客人观察什么似的。将镜头调近几分,可以赫然看到他手中手指缝里夹着一个烟头粗细的东西。乍一看如烟草一样,尾端点红,显然是摄像头。 赌场的人每天负责的就是监管录像,对先进的拍摄录影非常熟悉,一看便知。霍一飞在屏幕中看那人动作利索,不着痕迹,若不是监控的人眼尖,一扫而过几乎是难以看到。这人准备充分,显然是和白衬衫等人一伙儿的。那些人引起混乱,这人趁乱拍摄照片。 霍一飞看了两眼,转头问徐伟,“他拍的东西,拿回来没有?” 徐伟摇头,道,“我一看到他手里这东西,就立刻到他住的房间搜查行李,通行证和贵宾卡都是伪造的,所有的拍摄资料,都找不到。” 当时徐伟看到他在睹厅里转圈,怕引起人注意,也没敢叫任何人进来,引他出到外面甲板上来,才有两个彪形大汉围上前来,两拳将他打倒在地上。徐伟立刻夺过他手里的摄像头。但摄像头只是一个摄像工具,内容是装在内部的储存卡,这张储存卡,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扔出去的。 船上没有其他的无线传输,这几个人要是拍到了东西,一定要通过储存卡或者U盘之类带出去。当下徐伟将这人也拉到白衬衫这一群人中,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他拳打脚踢,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小肚子上,那人哀号着蜷缩着地上。Denny骂道,“别装死!”,扯着头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那人还蜷缩着抽搐,几个人的拳头一拳一拳搥在他腹间,没几拳他就开始哇哇吐血。 霍一飞吩咐道,“行了,别打了。”,走到跟前,仔细端详眼前这几个人满身鲜血,七倒八歪在一起。道,“说吧,是谁叫你们来船上乱拍的?” 几个人伏在地上,各个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被砍了一刀的白衬衫更加蜷缩着扶着腿,气若游丝,仿佛流了太多血,已经奄奄一息。Denny诱道,“是姚堂主要你们干的吧?你只管直说,咱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里没有外人,Denny才敢这么说。拍照的这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出茫然的神色。Denny补上一脚,喝骂,“老实点!装什么傻?你想自己抗也行,那就只好把脑袋留下来。” 霍一飞猜想这些人必然和姚顺或者葛老挥有关。但若说直接指使,恐怕还不会。这几个人虽然反应机敏,但身手平平,看出手显然不是道上混的。倒是白衬衫的几个人出千手段高明,赌术过人,显然是练过的。看起来倒像是赌场上常有的千客。赌场中常有些十分高明的高手,或者独个,或者三两成团,专门靠自己高超的技术或者过人的出千手段,在各家赌场里席卷金钱。他们通常不恋战,打一枪换个地方,有时间也会像杀手一样,收人好处,替人到赌场中搅场生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照老规矩,接头双方都不可能见面的。 霍一飞缓缓站起身来,转手从Denny接过一把砍刀,一脚已踩在拍照这人的手背上。那人见状连忙慌张的试图抽回手,哪里还来得及,手起刀落不过是寒光一闪的功夫,他一截断掉的小指已经在地上蹦跳。 那人扯直了嗓子,发出一声惨烈的痛苦嘶鸣,挣扎几下痛的昏死过去。白衬衫几人大骇,谁也不敢出声。霍一飞吩咐Denny提过一桶水来将他浇醒,冷水从头浇下瞬间使人清醒,那人睁开眼睛,看见手背还被霍一飞死死踩在脚下,砍刀还立在手指尖上,脸色也青了,大声惨叫,“不要……不要……!别砍我……!” 霍一飞却哪里肯听,喝道,“你懂规矩的。有胆子到我船上来出千使诈,不留下东西就想算了?”。 那人呜咽着摇头,竭力在分辨,“我没有……没有……。”,只见霍一飞持着刀的手腕一抖,刀光一闪,又一根手指头切落下来。剧烈的疼痛之下这人半晌都没有叫出声,过了许久,才一边惨叫着满地翻滚。滚了半晌,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本证件,嘶哑道,“大哥……不要砍了……我是记者……是记者……。” Denny接过他一本沾满了血的证件,看了一眼,递给霍一飞。果然是一本记者证。报社不大有名气,但也听说过,倒不是假的。 这人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半晌费力的道,“……我是记者。是记者。” Denny骂道,“cao你妈的!狗崽子你活的不耐烦了?跑到这里来挖新闻?”。那人颤道,“头几天有人给我们报社发邮件,说你们这里有条船,……赌博。很多社会名流都到这里来玩。这是一条大新闻,我们自然……有兴趣。那人又给无偿提供很多消息和证件。我干这事,也不是头一次了。见是个出名的机会,就答应了……。但是没有见过他,我们都是网上联系的。” 他指着白衬衫几个说,“他们是我找的……老搭档。”。 霍一飞骂道,“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想死。死到临头你还敢胡说,我只好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砍下来!”。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人说的多半是事实。姚顺他就是再笨,找人算计周进,他不会傻的亲身上阵的。 转手将刀交给Denny。Denny接过刀来,徐伟踏着那人手臂。Denny提到瞄准他一只手上剩下的三个手指头,手起刀落,转眼都砍下来。一只手上彻底秃秃。那人早就痛昏了,给一桶水浇醒,抱着手满地打滚。滚了一会儿,又晕过去。 一边那个梳辫子的男生被此场面震惊,颤颤的接口,“他说……是真的……。是他找我们的……。” 第八章 原来姚顺上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给霍一飞砍了几刀,却没抓着他证据,祠堂上也没讨到任何便宜。这一把火憋在心里,着实恨了很久,心情大是郁闷。葛老挥同他寻了个乐子,到外地玩了几天,才稍微缓过点来。那天两人喝酒闲聊的时候,姚顺想起这件事来,又是一番咬牙切齿。葛老挥见他这样子,便附在他耳边悄悄的给他说,周进最近似乎又有赌船要出海去,这一次的船,多半还是霍一飞带。 姚顺平时脑子笨,这一回却机灵了,立刻明白葛老挥意思。葛老挥捣鼓姚顺去对付周进,原是不安好心的。他同周进向来不和,积怨已经多年了。但是眼下周进在得势中,葛老挥也不敢硬去招惹他,姚顺是个愣头青,没什么脑子,他捣鼓姚顺来出这个头,替自己给周进制造麻烦。 姚顺虽然脑子不是很灵光,但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他其实也不是跟周进有多大仇怨,只是看着霍一飞不顺眼。两人的仇,算起来还得从五、六年前说起。要他独自去招惹周进的赌场,他其实心里也忐忑,好在这一次是葛老挥在背后撑腰,又帮他平铺路子。他又有个叫赵森的精明兄弟,想出一个好主意,将消息卖给报社记者。 若是姚顺自己堂口的手下去做,不管布置的如何精明,霍一飞和周进那些人总能查得出来。这事无凭无据,卖给警察也没有用。周进的背景深厚,弄不好反而把自己曝露出来。但如果把消息卖给报社的话,让好事的记者去调查这种事,他们天生是八卦的狗仔,抓住一点新闻,一定死去活来的追,而这赌船最怕的恰恰是曝光。如果失手了,周进也查不到自己,因此就算不能成功也连累不到他们。 霍一飞料得他也是这样打算。眼下最重要,是那几张证据万万不能流露出去。提起刀,按住那满地翻滚的记者另一只手,刀光闪落,又一根手指落下来。 旁边看着几人中一个再也受不了心理刺激,忽然双腿一软,跪爬在地上,哭道,“大哥,大哥,不要砍了!你要的我给你,给你!”。 Denny和徐伟将他带到甲板,在一条木板的缝隙里,找到一只小小纸包,储存卡包在里面。霍一飞插在电脑上,只见卡里储存的内容不多,只有一小段录像,看来这几个人船上也没有能得隙下手。船上的监控毕竟是很周密的。因此几人才要用制造混乱的办法来取得机会,录像有些模糊,但是仔细分辨,还是能够辨析出几张桌子上赌客的容貌。 霍一飞心中不由得万分后怕,倘若这录像外流出去,就是自己赔上性命,也担当不起这个罪过。他自己吃苦倒也罢了,一旦连累进哥,如何能够担待? 姚顺这法子也够卑鄙,不论事成与不成,霍一飞带船不慎,这罪责是跑不掉了的。实际上负责检查上船人员的是Denny。Denny也并没有疏忽,他们赌场开业,毕竟不能像机场安检一样那么事无巨细,样样查到。对方精于此道,录像的设备又太细小,随便藏在哪里,是很难发觉的。 Denny自知过错,从屋里出来,当下和徐伟几个跪在地上。Denny低道,“一飞哥,对不起。上船的时候你还特别交代过,我还是疏忽了,差点闯出大祸来。” 徐伟想替兄弟分辨几句,不敢多言,只好道,“不能都怪Denny。咱们兄弟也都疏忽了。一飞哥,这事大家都有过错,愿意一起受罚。” 徐伟料想这件事虽然平息,没出状况。但老板知道之后,多半还是会对霍一飞苛责。老板的脾气,他们虽然不曾相处,但是从以往事上都知道他对霍一飞因为格外宠爱,也就格外严苛,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这件事上他们不够资格,无比替霍一飞辩护什么,只想若是要受罚,大家人人有份,也不能让他单单承担大家的过错。 霍一飞摆手让他们起来。说,“这不关你们的事。”,将Denny和徐伟几人都拉了起来。Denny心下愧疚,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的道,“一飞哥,都是我不好,上次惹了姚顺,让他记下仇,这回算计到船上。” 霍一飞板起脸,转手朝他背上拍了一掌,斥道,“再没大没小的!没规矩一个?我看你是身上的肉痒痒了,巴不得进刑堂。这次我就成全你一回?” Denny连忙告饶道,“一飞哥,我说错话了。是姚堂主,姚堂主。” 霍一飞板脸说,“说什么?”。 徐伟背地里杵他一把,Denny怔了征,这才立刻反应过来,掩口道,“没有,……不是姚堂主!一飞哥,那个,我还是不愿进刑堂的,一飞哥别成全我了吧。”。 徐伟几个本来郁郁,被他这句话,都逗得忍笑起来。霍一飞抿嘴一笑,随即板脸道,“别胡说八道。那些人也没认,没凭没据的,胡乱攀诬,是不是舌头不想要了?”。帮会里规矩森严,别说他们几个没抓着实在是姚顺的证据,就算抓着了,也得交给周进和刑堂堂主应七处置,其他人都不得多嘴。身为后辈,更加不可。如果给人听到,怕先是就要挨板子。 Denny等人都知道规矩,虽然没有外人,但霍一飞制止,他们也不敢再说下去。当下霍一飞吩咐他们把白衬衫,梳辫子的,还有后来这个记者,一共六、七个人都捆绑起来,暂时扔到下面船舱。航行还没有过半,赌局仍然要继续。事发在大厅里,好在没有惊动到VIP房几个客人,发生和制止的过程都极快,并没有太多人留意。 所有人中只有一位姓李的警署长官和另外一个政府的许秘书,察觉到船上有事,颇有些留心。李长官担心不够安全,要提前撤离。霍一飞好一番周旋,好歹安抚下来。他们口中怕出事,实际上说不定也是要借故揩一些好处,船上筹码服务之类,霍一飞自可以相送。其他的他也无权做主。接下来免不了要大花精神,设法同这几个人周旋应付。从开船到返航,整个航行两三三宿,他半分也没得放松。 到船回航快要靠岸的时候,所有手下开始着手收尾的工作。Denny在霍一飞身边迟疑犹豫,几次有话想说,像是又不敢开口。 霍一飞问他,“怎么?”。Denny迟疑了半晌,还是吞吐道,“一飞哥,左右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也没出大乱子。船上也没有外人,要不然的话,干脆就这没发生过算了。一飞哥,Denny不是怕挨罚,不过上一次,姚堂主没有讨到便宜,我看他这一回一定不肯放松。” 霍一飞自然也知道姚顺的目的。上一次没有讨到便宜,这回他花了精力布置,定然是不会放过的。虽然说有惊无险,并没有真的出差,可是进哥对他的苛求,霍一飞如何不知道?何况自己带这条船的人做事,出了任何事,不管是谁过错,他都要责无旁贷的替他们抗担,恐怕下了船后他就难逃责罚。 Denny说的虽然是犯规矩的话,也是为他担心。霍一飞见左右无人,蹙眉低声道,“别胡说了!这种事怎么敢撒谎?怎么能瞒得住?”。缓了口气说,“这件事怪不得你们,让他们混进来,本来也是我的责任。你放心,进哥瞧姚堂主的面子,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言下之意,这些人要是和姚顺有关,八成周进还要抓着机会反咬一口。就算不成,他们是姚顺存心安排来害自己的,周进恼起他来,说不定也就不再追究自己。 他这是安慰Denny的话。其实霍一飞自己心里明白,哪有那么容易。从船上下来,一路开车,脑子里转的这件事。姚顺早看自己不顺眼,他是知道的。为了上次砍伤他的事,两人更是再次结下深仇大怨。他要找麻烦,惹出祸害害自己受罚,都是情理之中。可是他使这样的阴谋手段,坑害的不仅是他霍一飞,更是害的进哥。他敢这么嚣张,无非是仗着有葛老挥撑腰。 葛老挥是和盟上七堂第一堂主,若论年龄资历,比周进还要老上十年。他早年靠做黄色生意发家,发迹后转入赌场和毒品,做的很大。当年大家都是帮中兄弟,虽然暗地里争斗,表面上还算和气。和盟是H市最大的黑道帮会,外面风光无限,但是内里人员庞杂,很多大哥都是有头有脸,名气实力俱在,彼此之间并不服气。但是帮中规矩严格,悬在头上约束着,个人就算心里不服,也不敢不有所收敛。可惜的是唐老爷子过世后,上一届的太子谭南在老父扶持下,勉强坐上新当家,因为能力不够,帮会管理的一塌糊涂。帮规更加松散,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听他指挥,一片混乱。 太子爷谭南文弱书生,根本镇不住各方各面的势力。鹿失中原,群雄共逐,一时间,所有有实力的大哥都纷纷争夺新主,葛老挥和周进都是其中之一。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周进略胜一筹,先行得手,葛老挥因此失去机会,始终都非常的不忿。 周进接手后凭他心狠手辣和重情重义的手段作风,很快一番整顿下来,上下人人臣服,压住了这纷乱的局势。葛老挥虽然心中不服,奈何形势已定,也只有识趣的罢手。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就次放弃了。此人野心大,心机更重,这几年来他没有动静,并不轻易出头,专心聚拢实力。前年周进多年合作的缅甸毒枭拍档OU家族发生叛变,弟弟FSK叛逃,带走不少家族势力出去自立门户,同和盟的葛老挥建立合作。有了这一条强有力的货源支持后,葛老挥更加实力大增。这一、二年他也开始处处教唆姚顺等几个比较交好的堂主,不断同周进挑衅,以生事端。 在路上,霍一飞料想,葛老挥九成一定已经在进哥家里。到了别墅,小奇在楼下接他,却跟他说,“清哥也在楼上。” 霍一飞一怔,问他,怎么了? 小奇摇头。“可能是‘工厂’那边的事吧。我没在跟前。进哥心情好像不大好。”。他说着看霍一飞。小奇甚精明。周进手下中陈耀清算大师兄,小奇并不肯多说他的闲话。 霍一飞随他到楼上,敲了敲门,听周进应声,方才悄悄的推门进来。 陈耀清果然在。房中四人,周进、堂主葛老挥、武楠都在,陈耀清站在一旁,微微低头,默不作声。茶几上一叠散乱的文件,几杯清茶。 霍一飞见此情形,同小奇一样,退了两步贴到墙边站住,低眉敛目,也不敢多做一声。 周进冷脸,一时不开口,几人站的坐的,全都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儿周进拿起一叠不知道什么的文件,在手里翻了翻,抬眼问陈耀清,“你那是什么表弟?从哪带来的?”。 陈耀清低道,“他是我姨妈的孩子,在我家长大。从小一起玩到大,应该……可靠的。”。低了头,也不敢望周进。他这个表弟小柯,一直跟他身边做事,从接手“工厂”的事后,已经不是头一回出错了。 工厂就是毒品加工地,周进靠赌场起家,半路插手开始做毒品,从缅甸直接购来原装的纯货,在自己工厂分拆开,加工了再往下卖。周进冷道,“这我倒是信。三番四次捅漏子,要不说是你的表弟,我还以为是警察派来的卧底。手下的人没经验,你不会管教?如果带不了人就不要带,趁早给我散了!”。 “啪“的一声,一叠文件摔在陈耀清身上。陈耀清躲也不敢躲。当着几人的面前,恐怕进哥恼火上,当众将他撂在这里上家法。霍一飞更加低眉敛目,只觉进哥这几句话,分明是有所指,是在给他听。 好在周进喝斥几句,并没有真的动手,摆了摆手打发他,“出去罢。老大不小的人了,凡事不用给你说,自个儿的事自己好好掂量。”。陈耀清毕竟比霍一飞他们大一些,周进也很少像教训他们一样动手。这几句话点到头上,已经说的甚重了。陈耀清点头应着,转过身来, 晦暗脸色。看见霍一飞和小奇都站在后面,更觉有些尴尬,匆匆离开。 第九章 他走了后,葛老挥端过一杯茶来,笑笑道,“进哥你也别生气,耀清那表弟是毛躁些,好在没出大乱子,就是万幸了。大不了你分派到老七那责打一顿,长长教训,何必动气。” 周进望了他一眼,也没答话。过了半晌,才回头看了一眼霍一飞,道,“这没外人,不用客气了,找个地方坐罢。” 霍一飞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刺,近前两步,挨到沙发边,并不敢真的坐下。葛老挥望他笑道,“过来坐了,看你进哥多疼你,你多站一会儿,他都要心疼。” 霍一飞悄眼偷望周进,低道,“葛堂主和进哥都很疼惜我。我一个小孩儿,在进哥和两位堂主跟前,不敢没有规矩。” 周进问他,“找我有事么?” 赌船原本是周进的私事,照理说,他不会当着葛老挥和武楠的面上问。尤其是不会当着葛老挥问。他既然这么问起,那就是话里有话,霍一飞硬头皮道,“没有别的事,船回来了,那边的事跟进哥交代一下。我不知道进哥在跟葛堂主,武堂主谈事情。” 武楠笑道,“原来我们叨扰进哥了。跟进哥还有耀清我们喝完酒,正好顺路过来。”。周进呷了口茶,道,“就交代这件事?那不用了,已经听过了。” 葛老挥捏着茶杯,脸色一变,缓缓的放下。周进这句话,俨然是说他已经恶人先告过状,点的甚为明显,他的脸上登时挂不住。周进却笑了笑,脸色有些缓和,指了身旁一张沙发道,“坐~坐。” 霍一飞这点眼色哪会没有,没有坐,捱在沙发跟前跪下。武楠和葛老挥两人不由显得吃了一惊,望着霍一飞低眉顺目挺直跪地。 霍一飞认错的说,“船上出了点状况,进哥也知道了。一飞办事不力,出了岔子,请进哥责罚。” 周进冷冷道,“你还知道自己办事不力。怎么出的岔子?”。 当着葛老挥和武楠面上,周进分明是指桑骂槐,在问霍一飞姚顺如何算计他。霍一飞不用提点,也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一五一十,详细的把当时经过说了一遍。只不过船上的客人不能如实交代,至于几个生事的过程,则更加说的严重几分。但是霍一飞叙述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质疑姚顺堂主的口气,这是他一个小辈不能多嘴的。 这一番话葛老挥当面听着,甚是尴尬。他一时间,也摸不准周进让霍一飞说这些话给他听,是什么意思。霍一飞说完半晌,几人都安静无声,这赌船原本是周进私人的事,其他人也不便插口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武楠才道,“想跟进哥为难的人恐怕不少。不过这几个人能摸到船上,怕是有点门道。留着人查一查,查不出什么消息?” 葛老挥笑道,“一飞应该查过了吧?” 霍一飞望着他,说道,“这人能想到把消息卖给记者,老谋深算,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查到。不过进哥船上的事,外人肯定不知道,熟悉的也就是帮会里这些人。” 这句话顶的十分的厉害。也就是霍一飞,仗着周进这个大后山独宠,在帮会中敢跟堂主这般说话,换了第二人,是绝对不敢的。葛老挥脸色顿时一沉,饶是他有够大的涵养和容忍度量, 仍然僵了半晌,方才微微蹙起眉头,“一飞,要不说你是进哥跟前最红的,少年得志,就是太轻狂。这种话换别人嘴里,还能出这屋么?”,帮会规矩,背后无据编排,是大忌。 周进一笑,望了望葛老挥,竟然道,“葛堂主,在你面前他哪敢没规矩。你不要尽欺负我孩子,还当我面呢。” 葛老挥扬起眼来斜斜看着周进,一时间,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要当场发作起来。过了半晌,想到周进是故意激他,才慢慢忍下。他这个人城府甚深,也并不是容易应付的角色,缓了一缓,竟然也笑道,“进哥,看你这话说的,我怎敢欺负你的孩子?你这是冤枉我。” 周进道,“我是说笑话。论辈分,你是他叔伯。教他做人是应该的。他说话不对,你教训就是。”,转头呵斥霍一飞,“怎么说话的。还不跟葛堂主赔罪。” 霍一飞便低头道,“一飞冒失,葛堂主教训。” 周进知道,霍一飞扣了船上生事的几个人,要从他们那里查出背后主使,虽然麻烦一些,也不是不可能。但周进心里也明白,姚顺敢做这种事,绝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在他背后唆使的就是葛老挥。眼下葛老挥和缅甸的FSK合作,实力非凡,在没有充足的准备前,周进不愿轻易打草惊蛇。姚顺这一回找死,就算他命大,再让他在人世上多得瑟几天。 但这样一来,赌船的事情,便要找个处置。周进低头望了望霍一飞,道,“葛堂主教训的没错。得几天志气,尾巴上天了。自己的是事做的一塌糊涂。去刑堂找你七哥领五十藤杖,回去反省反省。” 一句话,罚了他五十藤杖。这算是轻了,在应七那里,反正打轻打重,也没有人知道。不过是做个官面文章。霍一飞也明白,低头领责,从周进这里出来,也不敢耽搁,便直去刑堂。 应七平时多数不在刑堂。霍一飞在路上就给他打去电话。应七接起电话,开口便笑道,“怎么?这回又领了多少棍子?”。 霍一飞一想到刑堂那藤杖,也不由的心头发紧。常常他在进哥周进领了责罚,到刑堂去受罚,趴那刑架上去挨藤杖。虽然应七待他甚好,棍棒之下,往往比进哥留情的多。但毕竟是在他杖下做待宰的鱼肉,心里难不紧张。讨饶道,“总之又要给应七添烦。千里迢迢,还得把七哥找回来。” 应七笑道,“那不妨事。谁让我吃这口饭的。”。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霍一飞在门口等了片刻,应七带了手下江辉几个回来。霍一飞连忙起身,叫道,“七哥。”。应七摆摆手,打发几个手下出去了。望着霍一飞,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好几天不见你,忙什么呢?”。 霍一飞道,“刚刚带了船出去。这不就犯错,到七哥这里来挨打。” 应七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翘着二郎腿,坐到沙发上,对了对面镜子整理衬衫衣领。看他的外貌样子,半点也不似执掌刑堂的堂主,风流潇洒,年轻十年,十足是个公子阔少。只有在偶然冷脸峻目的时候,眉角间不着痕迹的冷漠和凌厉,忽地如厉刺扎人一下,让人着实心惊。 应七是这样的人,性格孤傲,表面上似乎和气,实际对待多数人都是不冷不热。只有周进跟前的霍一飞,乖巧懂事,甚是合他脾气。应七跟周进多年兄弟,对他性子脾气再熟悉也没有,霍一飞虽然受他宠爱,但相比之下,苛责绝对比宠爱更多。刑堂这歹毒的藤杖,他就不知道捱过多少。 应七蹙眉。“你这次又怎么惹他了?一口气打五十藤杖,想要打残了你啊?” 霍一飞不敢疏忽,虽然没有外人,还是起身答话,“总是带船没有带好,赌船出了点漏子,好在没有大事,否则五十藤杖哪挡得住。” 应七道,“怕是上次姚顺的事情没有打到,这回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吧。也省得葛老挥那些人抓住不放,说三道四。” 霍一飞听他话里对着进哥带刺,更不敢触这个霉头,连忙讨饶道,“七哥别再吓唬我了……。”,应七笑道,“得了,少装蒜了。你还怕刑堂藤杖?挨了多少回,不是也挺过来了。我若是你进哥,把你吊到房顶上去抽,抽掉你一身皮,好脱胎换骨。”,嘴上厉害,其实心里是对周进责罚霍一飞不满,说不得,也觉得有些心疼。 他一向嘴巴尖刻,冷嘲热讽,霍一飞早已经听惯。当下跟他进了刑堂。那间不大的屋子,仿佛永远飘着股散不掉的戾气,大概是沾染了太多血腥的缘故,帮会里家法沉重,不知道有多少人犯了错的,在这里受罚甚至受死,每次进这间屋子,不论是不是自己挨打,霍一飞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屋子靠里的一边摆放若干大小架具,多半是打人用的刑具。最角落里有一个粗大的水缸。应七走到跟前拨捞一阵,拎出一根黝黑的藤杖,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细。这缸里装的是陈年的盐水,盐分的充分吸收可以使得刑具又坚又韧,打人分外疼痛。 霍一飞一眼看着,心里也是一紧,不由得刻意避开眼光,自顾自低头解开腰带,褪了牛仔裤,咬了咬牙挪几步,伏趴在半米来高的木质刑架上。虽然如应七所说,已经挨得惯了,到了临头心中还是忍不住的紧张和畏惧。又反手将衬衫撩起到腰际,麦色紧致的肌肤毫无遮拦暴露在空气中,依稀还看得见两周前周进责罚他抽打的伤痕。 应七提着藤杖到他跟前,看霍一飞趴的乖顺,一副认打的乖巧模样,说实话心中着实有三分不忍。但是周进吩咐下来,他作为刑堂堂主,总得执行。应七也知道,周进罚霍一飞挨打,也是要把这事掀过去。他若打的太松,恐怕不好交代。暗里咬一咬牙,藤杖扬起来,劈风落下。 坚韧的藤杖着落在臀肉上立即是一条青黑,像滚油烫了过去,痛的霍一飞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手握拳塞到嘴里,堵住冲口的j□j,忍着没有出声。这一下剧痛刚有少许换转,下一杖紧接着打下来,紧挨这上一杖打下的位置,淤血随着杖落充鼓在一起,皮肉禁不起这残酷的击打,夸张的高肿着,待到三杖打下,充血的皮肤一下子绽开,鲜血迸流而下。 疼痛刻骨钻心,霍一飞直觉自己臀上肌肉像烧着似的剧烈的抽搐,几乎忍不住要弹躲起来,生怕控制不住自己,一手紧紧抠着木架尽力的忍耐。 熬了一阵,只觉得藤杖着落之间很有节奏,每次扬起落下的间隙,隔着一两秒的时间。应七手上还是颇有分寸,控制速度不打的过快,以避免打伤了骨头。但这样一来,间隔中有了让人回味痛楚的时间,疼痛自然更加剧烈难熬。霍一飞痛到脖颈上筋都暴涨起来,冷汗一滴滴涌成串,顺着肌肤小蛇般弯曲的流淌。 饶是应七再手下留情,藤杖毕竟是太过厉害,打到三十来下,表皮肌肤纷纷绽裂开来,落出里面鲜红的嫩肉和着鲜血模糊在一起,肌肉在这难捱的捅痛楚下一跳一跳的抽搐,应七从上往下看,霍一飞趴伏的双肩上衣衫都被冷汗浸透,整个人随着藤杖抽打一下下颤抖。 尽管整个人疼成这样,他始终紧咬着手压抑着没有吭出一声。周进的规矩,再疼再痛,挨打时一声不准吭出来。霍一飞久被他j□j,早已经惯了。应七瞧着他这样子,倒不由得一阵心软起来,尽管尚未足数,但是伤已至此,血肉模糊,要交代也完全可以交代了。 应七撂了沾血的藤杖,伸一只手,揽霍一飞起身。 霍一飞不由得略感吃惊。他熬刑痛苦,几乎已经有些迷迷糊糊,没有一下一下数着藤杖的数目。但是以往挨打的经验,轻重多少,多少心里还是有数。感觉并没有打到足数,不由得犹豫,不敢起身。颤道,“七哥……。” 应七沉了脸,低低喝斥一声,“七哥什么,叫你起来!”。霍一飞心里明白,应七这是存心给他放水,是真的心疼他,不由得感激不已。身上的伤痛,痛的他一阵阵发昏,也顾不得太多, 勉强牵起嘴角,扯出艰难的笑容,道,“一飞感激七哥的……照顾。” 第十章 应七搀扶他起身,这一动又牵到了臀上伤口,更加如同被刀子割剜一般。撕心裂肺的疼激的他连连咳嗽,动一下腿也麻木僵硬,下半身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似的,不听使唤。应七半搀半抱,放到一边的沙发上。眼望着身下那一边血肉模糊,不免可怜,道,“我打你,还来谢我。又是你那进哥教的?” 霍一飞几乎无力说话,伏在沙发上,微微颤抖,道,“七哥……别逗我了。”。 应七叹了口气,笑骂道,“行了,你不用谢我了,还是谢你的进哥罢。他每次差了我来教训你,回头一定又心疼。我怕他来怪我打得太狠,只好给你放点水。” 找来纱布清水,简单给他擦拭了伤口。清水一触伤口,身上又是层层的冷汗,连身下沙发也给冷汗浸的潮润,柔软的碎发给汗水打的湿漉漉,一缕一缕搭在额前。霍一飞深蹙着眉头,侧脸趴伏,默默强忍身后伤口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一声也不语。 应七料得真是一点也不错。他跟周进几十年的兄弟,真是没有白做。周进虽然责令霍一飞领家法,但到刑堂看到他挨过刑罚后的摸样,果然脸色就暗下来。沉了半晌,问应七,“这是五十藤杖么?” 应七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你这也看得出来?不眨眼皮的抬头瞧瞧周进,“我敢瞒你老人家,活得不耐烦了?别把我也剥了裤子撂在打棍子。” 周进深蹙着眉头,仔细端详了眼前霍一飞惨白脸色,俨然的汗迹清晰可见。他瞧了半晌道,“五十藤杖打成这样了?”。 应七才明白,他是嫌打重了。暗地里翻他一眼。也没多说,转身出去,外面带上了门。周进慢慢走到霍一飞跟前的沙发坐下,霍一飞虚弱的低声道,“进哥……”,实在是一丝气力也没有,索性耍赖,也不起身。 周进点头,看眼他后身上,从腰到腿,紫青连片,皮开肉绽,一条一条深紫泛黑色的凛子从左到右边浮肿过去,打破的两边充血,夸张高肿。坐下看了半晌,道,“打疼了么?”。 霍一飞偏过头来,望着周进脸说,“进哥教训,一飞记着了。这回太疏忽,差点惹出大乱子。进哥只打五十藤杖,庇护的不能再庇护了。” 周进心里也明白,赌船上的各种麻烦几乎每一趟船大大小小都会有,一旦有问题,不论是不是霍一飞的过错闪失,总是要由他来承担。这一次姚顺存心起事,霍一飞及时制止,才能避免闹出更大的乱子,他并没有什么大过。自己罚他五十藤杖,并没有照顾,罚的甚至颇重。 而且今天葛老挥特意找来,当在他的面上,颇有点挑衅的意思。周进心中十分反感,只是碍于时机尚不成熟,没法跟他翻脸。只是这样一来心里更加不舒服,没来由的,对霍一飞多分心疼。 “少当面哄我了。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也知道,不该打的用不着惦记,该打的你也逃不过去。进哥也不会庇护你。” 霍一飞看周进面色并不怎么严厉,知道他并没真的责怪,心中反而内疚,低声道,“该打是一定该打的。我要不是仗着进哥疼我,上次也不敢去招惹姚顺,惹下祸根。” 周进翻他一眼,顺手抄起跟前一根藤条,在背上狠抽了数下,喝斥,“说了多少回了,没有记性!再敢胡说八道,抬到架子上去,再补五十棍子!”。背后攀污的事,帮会大忌,霍一飞自知失言,其实他也是故意说的,给周进喝斥,连忙缩头闭口。他的话实际上把上回砍姚顺的事也说了出来,当着周进的面,霍一飞并没有什么可避讳。但周进却是怕给人听到,这种事了不得,真的露出来只怕要掉脑袋,怎能不厉斥他闭嘴。 这几下打的霍一飞一阵蜷缩,动了伤口,冷汗顿时从额头上流出来。过了半晌,才略带颤抖的认错,“进哥,……我不敢胡说了。”。 周进沉脸瞧着他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着恼,还是心疼。霍一飞本来要提船上的事,给他斥责,不敢再说。过了好一会儿,周进才问他,“船上的事,能查到什么凭据么?”。 霍一飞说,“那几个人都在寇档那边扣着,如果查的话,顺着藤往上摸,估计总能摸到一点什么。但我怕进哥另有打算,还没让人去查。” 周进略微沉吟,“去查一查。但是小心点,别让太多人知道。”。 霍一飞点头应着。周进又看他伤口,拿起应七擦拭过的纱布,点开一些污血。伤口上了伤药,但是涂抹马虎,显然效果并不佳,耽搁下去恐怕是要发炎。他看着不行,招呼应七,还是送去医院。 霍一飞见周进脸色好转,也就仗势开始撒娇。他不想去医院,是不愿让Willon又看到周进打他。德国人willon是进哥御用的医生,只不过脾气耿直,爱好打抱不平,常常为了周进无故毒打霍一飞的事情大抱其怨。他霍一飞勉强支撑身子,跟周进耍赖,“进哥打完罚完了,又要心疼,不如下次不打了吧。” 周进忍了笑骂他,“这是好了,又会贫嘴了。别乱动,叫你七哥送你去Willon那上点药。”。 霍一飞求道,“进哥,不去了吧。没什么大碍,给我趴会儿就行了。”。满头都是冷汗,身子稍一挪动,更加是剜心剜肺的疼。扶着沙发的一边扶手,双肩微微颤抖。实在是难以起身。 周进明白他的用意,感觉贴心,愈发喜欢。板起脸斥他,“少来讨价还价。要是不愿去医院,就到旁边跪着去。什么时候惯的你这么多话。”。还是让应七和江辉两个把他半搀半抱上车,送到willon的德仁医院。 到了医院一查,何止是发炎,简直已经在发烧,大面积的伤口很难不感染。Willon抱怨一番,诅咒一场,帮霍一飞一一处理,打针消炎。吊着吊瓶,让他勉强睡了一会儿歇息。 他在医院养伤的期间,姚顺在家也是坐立不安。他担心周进追究赌船上的事,追究下来,早晚会找到自己头上。当初听了葛老挥主意,做这件事,刚刚做完他心里其实就后悔了。尤其是知道派上船的那几人已经被霍一飞扣下,更害怕周进不会放过自己。只是这话,却没法说出口。 他只好拿霍一飞说话。跟到葛老挥抱怨,“我还以为周进会把霍一飞罚怎么样,原来不过打了五十棍子,就算了事了。”。 葛老挥岂能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故意道,“五十棍子,也算给我面子了。上一回砍了你,不是一棍子都没打?”。 这话一说,姚顺的脸色登时又灰了灰,掐掉烟蒂,骂了一声,“cao!”。但随即想到,葛老挥是给自己使激将法。要不是给他激住,也不至于惹这个麻烦,这一回可要忍住,不要再上当了。勉强忍了几忍,没有作声。葛老挥望着他,对他肚子里一点心思,了如指掌。望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老板这么宠爱霍一飞,我看咱们以后还是小心点折腾吧,不要再去招惹他,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姚顺明知他在激自己,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骂道,“难道我还就怕了他不成?这件事没完,小兔崽子我非整死他不可!”。 葛老挥抿嘴不语。在他心里,姚顺虽然也算是和盟一堂之主,但鼠目寸光,只会纠结着一个小孩子过不去,根本不配堂主位置。他对姚顺也不过是利用而已。因此看他发狠,也不相劝,腹中嘲笑,盘算的是怎样再骗他出头挑衅。自己则看翁蚌相争,收渔翁之利。 只见姚顺一张脸涨红涨红。他样貌本来英俊,但此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也不知道他是真恼还是假恼。凭他唬气冲天的性格,搞不好再做出什么事来,葛老挥担心他不顾轻重,耽搁了自己,还是劝他,“算了,你也不要生气。急什么,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你在和盟一天,还怕没机会么,是不是?”。 姚顺转头问他,“有什么机会?” 葛老挥道,“机会得慢慢等。过一阵老板要去德国看嫂子,到时候老虎不在家,做什么都方便。” 姚顺笑了一下,脸色平和了些。过了一会儿道,“霍一飞小崽子敢不把我放眼里,那也是我没有本事。人家跟周老板走货都好几年,我这些年,连摸摸白粉的边都难。他怎么能不嚣张。” 葛老挥见他又提起这话,他同自己提毒品的事也好些次了,葛老挥知道,姚顺肯跟他混,听他的话,也是为了跟他搭上缅甸FSK货源的桥。只是这条路,葛老挥是万万不肯给姚顺的。 当下他不咸不淡的岔开话题,“姚堂主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到底是和盟堂主,就算教训他霍一飞,都是帮规家法,他要真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上回的事也不会死不敢承认了。”。 姚顺见他不肯搭腔,好生没趣,懒懒的点点头。葛老挥随便的安慰了他几句,请他到自己新开的酒吧,找来最美的两个女孩子服侍,算将这件事情揭过了。葛老挥心中想的明白,如果周进一旦查到姚顺头上,自己这个幕后主使,是死也不能承认的,到时一定得跟姚顺撇清关系。此时他还不够和周进翻脸。因此这一段时间但凡姚顺来找他,葛老挥能够推脱的都推脱。就算不能推脱,特也尽量不露口风。 姚顺虽然脑子简单,也明白葛老挥的心思。他纵然是非常的不高兴,可是也没有办法。在和盟里他不站周进的队,就一定得另找一个靠山。这个靠山只好是葛老挥。但这个靠山显然也并不怎么肯给他帮忙。姚顺心想自己要坐以待毙,只有等死,要想混下去,还得靠自己想办法。只是他的脑子不太灵光,虽然着急,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后,周进那边也并没有什么动静。姚顺拿不准,周进是像葛老挥说的那样,急着去德国看太太,暂时没有顾上自己;还是介于葛老挥目前势力,不愿将事情闹大,因此忍了不再追究。如果事情就此揭过,对姚顺而言,其实是件好事情。可是姚顺这样的人,常常是欺软怕硬。他见周进好久没有反应,自以为占了上风,又开始动起了心思。 单要是这样的话,也不会那么快出事。但是无巧不成书,偏偏在这里遇到一件事情,推动了整个状态的发展。 霍一飞在Willon的德仁医院住了一阵,伤势略好,他不容多歇息,支撑着回家。从带船到回来受罚,住院,这一耽搁已经半个多月,小宁独自在家,有时候给好友廖宏斌带着,虽然早已经习惯了,霍一飞还是惦记。到了楼下还没上楼,在楼梯上电话忽然响起来。霍一飞接起来,未及贴到耳边,廖宏斌嘹亮的嗓门大声喊,“你在哪呢?还不快回来,出事了!” 廖宏斌一向喜欢夸张,芝麻大的事情到他嘴里能说成是西瓜,霍一飞早也习惯他这样大惊小怪,没大上心,等他先喊过几声才贴了话筒到耳边,问他道,“出什么事了?。” 廖宏斌声音紧张的道,“是你弟弟,小宁出事了!”。 霍一飞大吃一惊。廖宏斌虽然能疯爱闹,但是知道他紧张弟弟,多半是不会拿小宁开玩笑的。他不知情由,忽然听到这样一句,当下心都紧了,砰砰直跳。隔了片刻,才强自镇定问他,“真的假的,出什么事了?你别在乱闹!” 廖宏斌那边捶足顿胸,“这当口我还乱闹什么。这事都怪我,我早告诉你许就没这事了,电话里说不清,你赶快回家我再跟你说。”。他“啪”的一声,电话挂断,霍一飞再问也问不到,三步并两步,直奔上楼。 第十一章 姚顺持枪抵着Denny,“霍一飞,我知道你能打。我屋里这些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你对手。你要走可以,我放你。”。 招呼手下们松手。打手纷纷放开霍一飞,退开一步。但是仍然围在他跟前一尺之内。霍一飞有点摇晃的站起来,姚顺冷笑,“以为老板跟前你得一点宠,就蹬鼻子上脸了?今天至少有五十个人看着你上了我坞岛,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看周进能不能保得住你。看看他肯不肯保你。” 霍一飞冷冷望着他不回答。姚顺道,“在和盟你算什么东西?你哪门哪辈啊!我打你又怎么样,我打不得你么?我打你敢反抗么?”。挥手指了指自己的一众打手,“给我打!他要不想这个兔崽子死,就别动一下。” 手下们得了姚顺命令,想要客气也不敢客气。但是他们刚才吃了霍一飞亏,不敢赤手空拳,各个抄起棍棒,这才一哄而上,团团围住,劈头盖脸连打带踢。在这种情况下,霍一飞除非不顾Denny性命,或者扯开了就跟姚顺翻脸,可是他两样都不能够,唯有尽量躲闪。他本来就有伤在身,在数十人的围击之下,要护住要害已经不易,其他只能任由着他们拳打脚踢。 很快棍棒抡打在身上打出一片一片深紫发黑的坑凛,不知道哪里打来的棒子戳在肋骨缝间,登时肺叶如同炸碎。喉头一阵腥咸,带沫的鲜血涌出来,呛得他止不住咳嗽。亏了他富于经验,尽可能蜷缩身子庇护要害,很快满身血迹,溅的打手们身上也是一片一片血污。 姚顺始终坐了沙发上得意观战。这一幕看的甚爽。他知道霍一飞不是打不过他这些手下,但是他摄于Denny被挟持,不敢还手。并且姚顺也能想到,霍一飞是不愿再多跟他纠缠,索性给他打一顿了事。但是不论如何,自己这口气总能出了。霍一飞既然宁愿息事宁人,自己揍了他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他想到这儿,更加觉得这口气定要狠狠的出,指挥他的手下,“去给我狠狠的打,今天打死了我负责。”几个打手围住霍一飞,一时间七、八根棒球棍粗的棍子同时挥舞。霍一飞只是满地翻滚,本能的抵挡着毒打,没有多一会儿身上已经僵硬的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整个人半昏半醒的抽搐。 姚顺虽然叫的狠,但他还没唬到真的敢把霍一飞打死。眼见打的差不多了,挥手喝止,“行了行了,都给我停下罢。” 打手们收起手。姚顺撇下Denny,叫人扯回内堂去。自己起身走上前。手下纷纷向后退开,露出霍一飞蜷缩在一片血污里颤抖。 姚顺指着霍一飞吩咐道,“架起来!”。有两人上前揪着霍一飞头发,用力向后扯,把他揪扯起半个身子。姚顺蹲下来,伸出一只手使劲拍着霍一飞青肿的脸颊。“霍一飞,你挺猖狂!仗着周进宠你,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你还敢砍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和盟的堂主,周进护你又怎么样。我今天就是打死了你,也不过是教训社团一个没规矩的小兔崽子,周进他能把我怎么样,嗯……?”。 姚顺用鼻子哼出一问,站起来退后一步,扬起手“啪”的一巴掌抽下来,结结实实的抡在霍一飞脸颊。原本就青肿的脸颊登时更加高肿。姚顺横了眼睛喝,“我打你你还敢躲?你还躲不躲,还躲不躲!” 霍一飞被这一巴掌抽打的满脑嗡鸣,污血呛在鼻腔里,半晌吐不出话。咳喘了好一阵,才缓过这口气,“呸”的吐出一口鲜血,咳着望着姚顺,“姚堂主对我不满,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只需给刑堂七哥招呼一声,我去受罚就是。怎敢劳姚堂主亲自动手。一飞要是犯了帮规,自有家法惩治,难道我还能逃过去?” 这番话说的厉害,顶的姚顺无从反驳,更加恼怒,飞起一脚狠踢在霍一飞胸口,霍一飞把持不住,一口鲜血“哇”的喷出,脱了身旁的挟持重重摔倒在地上。 姚顺怒道,“合着还都是你占着理,我反而还不对了。你跟我说话就这种态度,缺礼少教的玩意儿!周进收你不管你,我只好勉为其难,代他辛苦辛苦!”。冷笑一声,吩咐手下,“去给我把咱们的火炉搬过来,把烙铁烧上。”。 手下应声出去,一个黑灰的铁皮炉子抬出来,炉火旺盛的燃烧,跳跃的火舌贪婪的舔舐着躺在里面的黝黑的烙铁。烙铁很快被烧得发亮,跟着有了颜色,跟着微红,暗红最红变得通红。姚顺用一块厚厚的手巾垫着把烙铁抄在手里,一股热气扑面。 姚顺冷笑,举了那根烙铁到霍一飞跟前,蹲下来,把烙铁炫耀似的他眼前摇晃了两下,道,“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家法,省得你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霍一飞根本不示弱,毫不客气抢白,“少威胁我,有种你就烫。” 姚顺恼怒成羞,一把抓下去,把衣衫嗤的一声扯开来,j□j出一片肌肤。姚顺眯起眼睛,抓着烙铁一把狠按下去。火红的烙铁落在肩头皮肉上,登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一股白烟迅速升起,屋里迅速弥漫了一股皮焦肉烂的难闻味道,肌肉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下痉挛似的极速抽抖起来。 霍一飞“啊”的一声惊叫,立即又狠狠忍住,牙齿猛咬下唇,鲜血顿时迸流出来。即使烙铁烧烫的疼痛如此撕心裂肺,全身抽搐痉挛痛不欲生,他仍然不肯有半点服软。 姚顺见烫不痛他更加恼火,手抓着烙铁的一端使劲往他肉里拧扭。焦乌的疮口被他这样撕扯,愈发狼藉不堪,姚顺按着烙铁跟霍一飞叫了好长时间的劲。直到那烙铁红亮的颜色彻底退成死灰,才一把扔开,再看霍一飞已经无声的昏死过去。 姚顺招呼手下,拎了一桶冷水浇下来。肩头烫烂的地方给水一冲,溃血烂肉冲去少半,j□j出的伤口更加惨不忍睹。半个后背都浮满了无数个硕大硕大的水泡。 姚顺端详着他手下制造出这般惨状,显得心满意足。笑道,“怎么样,滋味好受吧?看周进把你惯成什么样子,不吃点苦头你怎么能长记性。” “姚堂主!”,霍一飞紧咬牙关,颤抖的牙缝里逼出回答,“我不过看你年长几岁,是和盟堂主的份上,叫你声姚堂主。你别给脸不要。你是哪位?有什么资格对我动家法!你敢滥用私刑,回头我倒看你祠堂上怎么交待。” 姚顺“嘿”了一声,怒极反笑,指了霍一飞向周围众人,“看着了么,嘴还真他妈硬。”,笑了几声,慢慢站起身,忽然一脚踏上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狠命的往下跺踹。一口气连着跺了几十脚,骂道,“小兔崽子死到临头还敢跟我狂,让你跟我狂!让你跟我狂!”。伤口给他踹的很快露出了骨头。有很多脚踹在了头上,霍一飞满嘴鲜血,蜷缩着痉挛一般的抽搐。 手下见他越打越凶,恐怕真的打死了霍一飞,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纷纷上前拦他,一个劝道,“堂主,姚哥,别打了,别打了。不要真的打死了他。”。 姚顺火气上来,哪还顾得那么多,“cao他妈!我就是要打死他,让他跟我猖狂!”。 手下这个叫赵森的连忙拉着他,凑近耳边劝,“姚哥别这样。打死了他犯不上。这么多兄弟看着他来,到时候就坐实咱们了。姚哥要他的命,随时都能下黑手。再说周老板过一阵就要出门了。到时候……。” 姚顺说到底也是一堂之主,脑子虽然不灵,也有三分。想想他说的的确没有错,又踹了几脚,才停下来。指了霍一飞喝骂,“我他妈今天就算卖你进哥一个面子,饶你一命。以后你再敢给我得瑟一下,我扒了你的皮!还有一件事你别忘了,那小崽子的债你替他背,是不是?那么你欠我的五百万,记得还我。如果差了一分,我叫卸了你的心肝脾肺肾去卖钱。”。 霍一飞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模糊中感到姚顺拽过Denny,将他推给自己。Denny五花大绑,晕晕沉沉看见霍一飞倒在血迹里,登时清醒了不少,慌忙扑上去喊,“一飞哥!”。 霍一飞扯过他拉到身后,姚顺还是抄起一把折椅追了一步抡在Denny后背,将他抡倒。骂道,“cao你妈的!”。骂骂咧咧,带着一帮手下摇晃着走了。 Denny爬了几步想追,想起霍一飞,又连忙转回头来。霍一飞摆了一下头,说,“别追了。大庭广众的,跟他打也占不到便宜。” Denny看他镇定,不见他恼火外露,也不见有畏惧。想起霍一飞对付姚顺,一向是软硬手段兼施,今天自己恐怕给他惹了大麻烦。不由得道,“一飞哥,对不起,我又连累你。”。 其实今天Denny还真不是连累霍一飞,而是被小宁连累。当时在广场上小宁中了埋伏,他跑出来要不是碰巧遇上Denny,恐怕当时就给几十人砍死了。Denny为了掩护小宁逃跑,才硬着头皮对付对方几十人,寡难敌众,最后机灵的他也没能跑出去。霍一飞心里有数,摇了摇头,和他互相扶持,乘船离开坞岛。 到了对岸,搭出租车找到德仁医院。廖宏斌带着小宁早就在这里等了。霍一飞挟持韩小笙从快艇离开后,廖宏斌要追他也追不到,又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想想没法。小宁身上有伤,只好先带他先去医院。到了德仁医院Willon连忙给他检查下,几道刀伤都不太深,所幸无碍。也不必缝针,包扎了下,挂了消炎的吊瓶输液。 廖宏斌陪了他一会儿,霍一飞和Denny扶持上来。廖宏斌听到动静,连忙奔出门,只见两人行走艰难。Denny还略轻,霍一飞尤甚,一路流下的都是血。大吃一惊,上前扶住他。几个大夫和Willon七手八脚的将Denny和霍一飞搀扶到床上。闲杂的人给摒除出去,大门关上,Willon和其他医生处置伤口。 霍一飞撑着一口气带Denny从坞岛一直到医院,待躺上床,浑身剧痛,已经沉沉的晕过去。 Wilon揭开外衣,只见他混身伤痕累累,后背左边肩头的地方有一大片乌黑色的烫伤,伤口溃烂不堪,已经露出白色的骨头。看来惨不忍睹。Willon剪掉烂肉,清洗伤口,给他一一处理。从肩头向下,遍身是深黑淤黑的伤痕,很多处皮开肉绽。 小宁知道哥哥来了,也顾不得还在输液,自己拔掉针头跑出来。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Willon才拉开门,小宁跟在廖宏斌身后怯怯的进来。刚才他吵着喊着叫要看哥哥,真的看到的时候,反而不敢上前了。他心里再明白也没有,今天的祸事全是自己惹出来的。 小宁远远站在一角,胆怯的叫了声,“哥,你没事罢……。”,霍一飞望了他一眼,见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剧痛折腾,身体脱力,几乎连抬头也不想抬。 廖宏斌安慰小宁,“你放心了,你哥没有事”。小宁这下反而眼泪一串串涌出来,“都怪我不听哥的话,惹出这么多事,哥打我吧,我任哥打。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霍一飞蹙眉,“可算有一回你能主动认错了。”,对这个弟弟,也是没有一点办法。顺了两口气,问廖宏斌Denny怎样。廖宏斌告诉他没有事。挨了几刀,伤口挺长,不过都是外伤,已经缝针了,在隔壁歇着。 Willon找个护士哄了小宁回去输液,关上门,上下打量霍一飞。“这回该不是周老板下的毒手罢?他手毒到这份上……?” 霍一飞虚弱的摇头笑笑,“周老板从来不喜欢玩满清十大酷刑。willon哥,你背后念叨进哥,当心他打喷嚏。” Willon哼了一声,心想就算这烙伤不是,大腿和后身的那些刑伤,定是周进打的无疑。一条一条的伤口崩裂开来,看来也不是旧伤。最多不过一周左右。Willon是德国人,当年在汉堡和周进认识,脾气相投,私交极好,回来H市后也做周进的私人医生。以往周进教训霍一飞,打的厉害了,往往找他来看伤。不过Wiillon常为霍一飞打抱不平,埋怨周进手狠。 “要不是他打的,你就要挨打了。”。Willon摇头,不带好气。 霍一飞不由失笑。廖宏斌帮霍一飞插口,“那么Willon哥,你就要多帮我们一飞回护回护啊,千万不要给他老板知道这事。”。 Willon抬了抬手,也没有说应许不应许。不过他说的实在没错,倘若周进知道霍一飞给姚顺扣了毒打,打的这般,心疼之下,说不定又要狠打霍一飞一顿,责怪他不顾自己。为了这样的事霍一飞都捱过了无数回。周进从来就是这么不讲理,这点Willon倒是早就知道。 第十二章 Nancy在两边人打起来的当下,吓得不敢多动,躲在一些树木的后面。小宁给哥哥救起来,跌在了旁边的地上,对方也没有看到他。 他听到船上鸭嗓一般的声音喊Nancy,立刻知道是韩小笙来了,翻身欲爬起来保护Nancy。但是一路跑的筋疲力竭,这一次几乎爬不起来。还要再爬,猛地给廖宏斌飞来一截木头,打在腿上,扑倒在地上。转头看到廖宏斌狠狠瞪他,当下也不敢乱动。 霍一飞看到Nancy犹豫,给她一个手势。Nancy十分聪明,竟然也能领会,擦干眼泪走上前去,回应韩小笙。“你来找我干什么?你惹的事还不够麻烦?我不想跟你走,你回去吧。”。 韩小笙恼道,“你是看中了那个小白脸吧!我告诉你,他那个什么破哥哥,还是我叔叔的手下,你要跟他,没有你好。”。 一边扭头催促驾驶员快开。其实姚顺也不是他叔叔,他是胡吹。Nancy道,“你就这么让我走,一点诚意也没有。不想再看到你。”。说着转身往岸上走。 小宁俯身趴在地上,偷偷用手摸到一把匕首。只等Nancy走到跟前,立刻起身挡在她前面。Nancy回头这一走,韩小笙心急,顾不得快艇还没有靠岸,“扑腾”一声翻下来,直奔Nancy就追。廖宏斌瞧霍一飞一眼,只见他贴着草丛,弯腰迅速的向岸上靠拢。知道对付这几个人,对霍一飞还是小事。不过事情牵扯帮会,他不需插手,便尽量不插手。 韩小笙扑下船直奔Nancy追,他根本不知道霍一飞伏在跟前,霍一飞要抓这样一个孩子,简直轻而易举。但这时候船上的人也已经有所察觉,忽然间两个男人腾地起来跳下快艇,几步奔抢到韩小笙前面,抓住他胳膊,就向后拉。另一个人则快步直奔Nancy。Nancy心中害怕,下意识加步快跑,但没有跑出两步,已被男人追到跟前,一把抓住扛在肩上,转身返往快艇。 小宁大惊失色,想不到忽生变故,翻身要起,冷不放“啪”的一声,男人惊叫着扶腿摔倒在地上,把Nancy也甩出挺远。霍一飞手中拿了廖宏斌的棱刺,不偏不倚甩在他大腿。这男人一看便知是江湖老手,中刀后看都没看,反手抽背刀。霍一飞几步抢上跟前,狠踏在那男人后背,将他踩趴在地上,将棱刺从腿上“嗖”地又j□j。失控的血像开闸的水一样狂泻。 快艇上四个人和拽着韩小笙的一人同时掏枪,子弹顿时激的水面和沙滩一阵阵飞溅。这些人是有备而来,毋庸置疑。霍一飞不由后怕,倘若不是自己赶来,这些人来对付小宁,小宁岂能是他们对手。他机灵的躲闪开乱飞子弹,直窜向快艇。快艇上的人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见了枪还不怕,一个愣神的功夫,霍一飞几步窜到跟前。 拽着韩小笙那人见他已经追上,回头一枪。霍一飞侧身躲开,子弹擦身而过。那人扬腿横扫,侧过身又是一枪,但这时霍一飞已经几乎贴在他身上,侧肘击在咽喉,那人哇的一口血喷出来。霍一飞抓了他连连数下狠磕在小腹,劈腿踢在腰间,借着踩踏的一势跃起,窜上了快艇, 一手挟住韩小笙,棱刺卡在他脖子上,向下微微一划,鲜血顿时涌出来。 几人大喝,“住手!”。一个人道,“一飞哥,别乱来!”。 霍一飞见他认识,那更是姚顺的人无疑了。当下更加着恼,骂道,“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都他妈让开,开船去坞岛!找你们姚堂主!” 几个人见真的惹到了霍一飞,心里也都发毛。何况姚顺平时为人又不是十分仗义,几个人心想堂主和龙头过招,现在和他的手足心腹对打。自己都是没所谓的小角色,犯不着去惹他, 当下也就都依言调转快艇方向,向坞岛开去。 他们虽然手中有枪,但霍一飞心里有数,几人根本不敢当真开枪。韩小笙在他手里,几乎不必挟持,自己早已经吓得要尿裤子了,颤颤微微的抱着头,哭道,“大哥,大哥,别杀我,我再也不敢跟霍一宁抢女孩了……。” 霍一飞好气又好笑,翻了他一眼。唬道,“你闭嘴。”。 韩小笙不敢多嘴。其实霍一飞对个小孩子怎能屑于为难,但韩小笙在外面也常常打仗,他知道棱刺轻轻一捅咽喉就是死。 几个人也怕霍一飞刺死了韩小笙,毕竟是他们带出来的。一个道,“一飞哥,Denny哥有点误会,已经没事了。他不过是来坞岛打打牌,尽兴就回去了。” 这人倒很会说话,其实Denny毕竟是给他们抓来的。这样一说倒给足了霍一飞面子,也推卸了自己方面责任。霍一飞没有应他。快艇开到坞岛不过半个小时,霍一飞不许任何人同行,只让韩小笙带路。从快艇上下来,走了没有多久,前面一片灰色典型的市郊建筑。韩小笙指了前面道,“就……是这。” 霍一飞见那一片房屋前,稀稀落落摆了几张喝过酒的桌子,一地的啤酒瓶。有四、五条狼狗拴了铁链,烦躁的走来走去。韩小笙看着狼狗不敢靠近,小声道,“我表哥的叔叔可是黑社会老大。”,那意思还是威胁霍一飞。他不知道姚顺和霍一飞是什么关系。 霍一飞没有理会他,因为有伤在身,也不敢太疏忽了。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忽然间反手“咣”的一声,手肘击在韩小笙后颈,他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这时狼狗发觉有外人靠近,已经暴躁的吠叫起来。拼命挣着铁链向霍一飞扑。里面人听见动静,操起镐把开门,还没等出来,迎面一脚凌厉带风劈下,“喳”的骨裂声音,他把持不住,镐把落地。没待看清,霍一飞抓住他脖颈狠狠一拧,这人惨叫着跌倒在地。霍一飞从档隙闪进屋来,低头一避,反腿狠狠踹在身后一人脸颊。两个人相继摔倒在地上,其余的几人本能避开了一步。 霍一飞这才待看清。这是一栋普通的郊区房屋,房中毫不意外也堆满啤酒瓶子,旁边有张桌子,麻将散了一桌。屋里并没有Denny,姚顺独自坐在对面的一张沙发上,拿一叠钱在那眯起眼睛查点。瞥了霍一飞一眼,道,“小帅哥,居然找来了,你有本事啊。” 霍一飞见到他,尽管厌恶透顶,也不得不叫一声,“姚堂主。” 姚顺放下手里的钱,上下打量他一眼,“Denny陪我玩几把牌,你至于这么紧张么。怎么,你还怕我会j□j他啊?”。 霍一飞忍怒,走上几步,微微欠头。“姚堂主,小孩子给你添麻烦了。一飞这儿给姚堂主赔罪。Denny是听我话做事,不管他有什么过错,姚堂主责罚我。”。他知道跟姚顺无处讲理,介于帮会规矩,也不能跟他硬抗。只有忍屈认错,起码先把Denny捞出来。 姚顺阴恻恻的望着他。“惩罚你,我有这力度么?霍一飞,你做过什么事心里明白。”。 霍一飞明白上次砍伤他的事他心中忍火,到现在仍然是耿耿于怀。他虽然绝对不怕姚顺,但是碍于周进,不愿多惹他,给进哥添麻烦。心想今天他要算账,也索性就让他打一顿出气了事算了。姚顺转头吩咐手下,“去请我们Denny哥出来。”。两个手下转身进后屋,提了Denny出来。 Denny被五花大绑,身上衣服有点破,但没沾太多血。跌跌撞撞被拽到外厅。见到霍一飞,给他点了一下头,才颤道,“一飞哥。”。 霍一飞见他给自己提示,知道他受伤不算重,心里一块石头也略略放下来。Denny聪明活络,不知道他怎么骗的姚顺没下重手。姚顺拉了拉他,将他拉到自己沙发跟前。“哎,干嘛害怕呢,大家难得见面,坐下来打个牌而已。”。 姚顺笑笑,“不过我看你们啊,可能真是太忙了。开赌场的怎么连麻将都不会打?你这个手把我看真是得练练。这个你得和你这一飞哥学。”。 他转头看霍一飞,“你的兄弟牌技不佳,还偏要跟我打麻将。输了钱又拿不出来,我只要留他住一住。怎么样,你来了,是不是你帮他拿钱?” 霍一飞问,“他欠了姚堂主多少?”。 姚顺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 霍一飞一听也没应。姚顺这分明是在耍无赖,莫说Denny根本不可能跟他打牌,就算真的打,这么一会儿功夫又不是赌骰子,怎么也不会输上五百万。亏姚顺能蹦出这种天文数字。霍一飞强忍愤怒,道,“五百万不是小数,我一下也拿不出来,要不我回头慢慢再付给姚堂主。” 姚顺晃着身子起来,晃到霍一飞跟前,侧眼撇着他,“慢慢还……慢慢还……?”,忽然扬起手,一掌抽落下来,霍一飞也没料到他忽然动手,本能的一侧头,迅速避了过去。 他心里有火,口气也不善,“姚堂主有事尽管说,也不必动手打人罢?”。姚顺这一下失手没有打中,更加恼火,怒道,“霍一飞,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你在求我?我看你不想活着出去了!”。退了一步,提起来腿来一脚狠狠踹在霍一飞小腹。 霍一飞弯腰按着小腹,半晌直不起身。姚顺是堂主,自己若是跟他动手,就算是公然要造反了。上次他敢动姚顺,也是凭了对方没有任何证据,但这回这么多人都在眼前看着,而且Denny还在对方手里。 Denny见霍一飞挨打,却顾不上其他,愤怒大骂姚顺,“姓姚的你他妈不要血口喷人,我几时欠你五百万……”。话没说完,后面的一人抡起大棒,抽在他背后。Denny毕竟受伤不轻,无力的扑倒在地上。 霍一飞恐怕姚顺会下毒手,抢了一步上来,满屋的几十名打手立刻围上,拳打脚踢将他隔开。霍一飞踢开两个,强行硬冲,姚顺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咣”的一声抡在Denny后脑。Denny顿时应声晕了过去。姚顺抽出手枪,抵在Denny后脑。霍一飞见此,不敢再强,手下稍迟,给最近一个一拳抡在下颌,脑中一片嗡鸣。几个人拳脚并用将他踢翻在地上。 姚顺持枪抵着Denny,“霍一飞,我知道你能打。我屋里这些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你对手。你要走可以,我放你。”。 招呼手下们松手。打手纷纷放开霍一飞,退开一步。但是仍然围在他跟前一尺之内。霍一飞有点摇晃的站起来,姚顺冷笑,“以为老板跟前你得一点宠,就蹬鼻子上脸了?今天至少有五十个人看着你上了我坞岛,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看周进能不能保得住你。看看他肯不肯保你。” 霍一飞冷冷望着他不回答。姚顺道,“在和盟你算什么东西?你哪门哪辈啊!我打你又怎么样,我打不得你么?我打你敢反抗么?”。挥手指了指自己的一众打手,“给我打!他要不想这个兔崽子死,就别动一下。” 手下们得了姚顺命令,想要客气也不敢客气。但是他们刚才吃了霍一飞亏,不敢赤手空拳,各个抄起棍棒,这才一哄而上,团团围住,劈头盖脸连打带踢。在这种情况下,霍一飞除非不顾Denny性命,或者扯开了就跟姚顺翻脸,可是他两样都不能够,唯有尽量躲闪。他本来就有伤在身,在数十人的围击之下,要护住要害已经不易,其他只能任由着他们拳打脚踢。 很快棍棒抡打在身上打出一片一片深紫发黑的坑凛,不知道哪里打来的棒子戳在肋骨缝间,登时肺叶如同炸碎。喉头一阵腥咸,带沫的鲜血涌出来,呛得他止不住咳嗽。亏了他富于经验,尽可能蜷缩身子庇护要害,很快满身血迹,溅的打手们身上也是一片一片血污。 第十三章 姚顺始终坐了沙发上得意观战。这一幕看的甚爽。他知道霍一飞不是打不过他这些手下,但是他摄于Denny被挟持,不敢还手。并且姚顺也能想到,霍一飞是不愿再多跟他纠缠,索性给他打一顿了事。但是不论如何,自己这口气总能出了。霍一飞既然宁愿息事宁人,自己揍了他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他想到这儿,更加觉得这口气定要狠狠的出,指挥他的手下,“去给我狠狠的打,今天打死了我负责。”几个打手围住霍一飞,一时间七、八根棒球棍粗的棍子同时挥舞。霍一飞只是满地翻滚,本能的抵挡着毒打,没有多一会儿身上已经僵硬的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整个人半昏半醒的抽搐。 姚顺虽然叫的狠,但他还没唬到真的敢把霍一飞打死。眼见打的差不多了,挥手喝止,“行了行了,都给我停下罢。” 打手们收起手。姚顺撇下Denny,叫人扯回内堂去。自己起身走上前。手下纷纷向后退开,露出霍一飞蜷缩在一片血污里颤抖。 姚顺指着霍一飞吩咐道,“架起来!”。有两人上前揪着霍一飞头发,用力向后扯,把他揪扯起半个身子。姚顺蹲下来,伸出一只手使劲拍着霍一飞青肿的脸颊。“霍一飞,你挺猖狂!仗着周进宠你,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你还敢砍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和盟的堂主,周进护你又怎么样。我今天就是打死了你,也不过是教训社团一个没规矩的小兔崽子,周进他能把我怎么样,嗯……?”。 姚顺用鼻子哼出一问,站起来退后一步,扬起手“啪”的一巴掌抽下来,结结实实的抡在霍一飞脸颊。原本就青肿的脸颊登时更加高肿。姚顺横了眼睛喝,“我打你你还敢躲?你还躲不躲,还躲不躲!” 霍一飞被这一巴掌抽打的满脑嗡鸣,污血呛在鼻腔里,半晌吐不出话。咳喘了好一阵,才缓过这口气,“呸”的吐出一口鲜血,咳着望着姚顺,“姚堂主对我不满,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只需给刑堂七哥招呼一声,我去受罚就是。怎敢劳姚堂主亲自动手。一飞要是犯了帮规,自有家法惩治,难道我还能逃过去?” 这番话说的厉害,顶的姚顺无从反驳,更加恼怒,飞起一脚狠踢在霍一飞胸口,霍一飞把持不住,一口鲜血“哇”的喷出,脱了身旁的挟持重重摔倒在地上。 姚顺怒道,“合着还都是你占着理,我反而还不对了。你跟我说话就这种态度,缺礼少教的玩意儿!周进收你不管你,我只好勉为其难,代他辛苦辛苦!”。冷笑一声,吩咐手下,“去给我把咱们的火炉搬过来,把烙铁烧上。”。 手下应声出去,一个黑灰的铁皮炉子抬出来,炉火旺盛的燃烧,跳跃的火舌贪婪的舔舐着躺在里面的黝黑的烙铁。烙铁很快被烧得发亮,跟着有了颜色,跟着微红,暗红最红变得通红。姚顺用一块厚厚的手巾垫着把烙铁抄在手里,一股热气扑面。 姚顺冷笑,举了那根烙铁到霍一飞跟前,蹲下来,把烙铁炫耀似的他眼前摇晃了两下,道,“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家法,省得你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霍一飞根本不示弱,毫不客气抢白,“少威胁我,有种你就烫。” 姚顺恼怒成羞,一把抓下去,把衣衫嗤的一声扯开来,j□j出一片肌肤。姚顺眯起眼睛,抓着烙铁一把狠按下去。火红的烙铁落在肩头皮肉上,登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一股白烟迅速升起,屋里迅速弥漫了一股皮焦肉烂的难闻味道,肌肉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下痉挛似的极速抽抖起来。 霍一飞“啊”的一声惊叫,立即又狠狠忍住,牙齿猛咬下唇,鲜血顿时迸流出来。即使烙铁烧烫的疼痛如此撕心裂肺,全身抽搐痉挛痛不欲生,他仍然不肯有半点服软。 姚顺见烫不痛他更加恼火,手抓着烙铁的一端使劲往他肉里拧扭。焦乌的疮口被他这样撕扯,愈发狼藉不堪,姚顺按着烙铁跟霍一飞叫了好长时间的劲。直到那烙铁红亮的颜色彻底退成死灰,才一把扔开,再看霍一飞已经无声的昏死过去。 姚顺招呼手下,拎了一桶冷水浇下来。肩头烫烂的地方给水一冲,溃血烂肉冲去少半,j□j出的伤口更加惨不忍睹。半个后背都浮满了无数个硕大硕大的水泡。 姚顺端详着他手下制造出这般惨状,显得心满意足。笑道,“怎么样,滋味好受吧?看周进把你惯成什么样子,不吃点苦头你怎么能长记性。” “姚堂主!”,霍一飞紧咬牙关,颤抖的牙缝里逼出回答,“我不过看你年长几岁,是和盟堂主的份上,叫你声姚堂主。你别给脸不要。你是哪位?有什么资格对我动家法!你敢滥用私刑,回头我倒看你祠堂上怎么交待。” 姚顺“嘿”了一声,怒极反笑,指了霍一飞向周围众人,“看着了么,嘴还真他妈硬。”,笑了几声,慢慢站起身,忽然一脚踏上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狠命的往下跺踹。一口气连着跺了几十脚,骂道,“小兔崽子死到临头还敢跟我狂,让你跟我狂!让你跟我狂!”。伤口给他踹的很快露出了骨头。有很多脚踹在了头上,霍一飞满嘴鲜血,蜷缩着痉挛一般的抽搐。 手下见他越打越凶,恐怕真的打死了霍一飞,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纷纷上前拦他,一个劝道,“堂主,姚哥,别打了,别打了。不要真的打死了他。”。 姚顺火气上来,哪还顾得那么多,“cao他妈!我就是要打死他,让他跟我猖狂!”。 手下这个叫赵森的连忙拉着他,凑近耳边劝,“姚哥别这样。打死了他犯不上。这么多兄弟看着他来,到时候就坐实咱们了。姚哥要他的命,随时都能下黑手。再说周老板过一阵就要出门了。到时候……。” 姚顺说到底也是一堂之主,脑子虽然不灵,也有三分。想想他说的的确没有错,又踹了几脚,才停下来。指了霍一飞喝骂,“我他妈今天就算卖你进哥一个面子,饶你一命。以后你再敢给我得瑟一下,我扒了你的皮!还有一件事你别忘了,那小崽子的债你替他背,是不是?那么你欠我的五百万,记得还我。如果差了一分,我叫卸了你的心肝脾肺肾去卖钱。”。 霍一飞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模糊中感到姚顺拽过Denny,将他推给自己。Denny五花大绑,晕晕沉沉看见霍一飞倒在血迹里,登时清醒了不少,慌忙扑上去喊,“一飞哥!”。 霍一飞扯过他拉到身后,姚顺还是抄起一把折椅追了一步抡在Denny后背,将他抡倒。骂道,“cao你妈的!”。骂骂咧咧,带着一帮手下摇晃着走了。 Denny爬了几步想追,想起霍一飞,又连忙转回头来。霍一飞摆了一下头,说,“别追了。大庭广众的,跟他打也占不到便宜。” Denny看他镇定,不见他恼火外露,也不见有畏惧。想起霍一飞对付姚顺,一向是软硬手段兼施,今天自己恐怕给他惹了大麻烦。不由得道,“一飞哥,对不起,我又连累你。”。 其实今天Denny还真不是连累霍一飞,而是被小宁连累。当时在广场上小宁中了埋伏,他跑出来要不是碰巧遇上Denny,恐怕当时就给几十人砍死了。Denny为了掩护小宁逃跑,才硬着头皮对付对方几十人,寡难敌众,最后机灵的他也没能跑出去。霍一飞心里有数,摇了摇头,和他互相扶持,乘船离开坞岛。 到了对岸,搭出租车找到德仁医院。廖宏斌带着小宁早就在这里等了。霍一飞挟持韩小笙从快艇离开后,廖宏斌要追他也追不到,又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想想没法。小宁身上有伤,只好先带他先去医院。到了德仁医院Willon连忙给他检查下,几道刀伤都不太深,所幸无碍。也不必缝针,包扎了下,挂了消炎的吊瓶输液。 廖宏斌陪了他一会儿,霍一飞和Denny扶持上来。廖宏斌听到动静,连忙奔出门,只见两人行走艰难。Denny还略轻,霍一飞尤甚,一路流下的都是血。大吃一惊,上前扶住他。几个大夫和Willon七手八脚的将Denny和霍一飞搀扶到床上。闲杂的人给摒除出去,大门关上,Willon和其他医生处置伤口。 霍一飞撑着一口气带Denny从坞岛一直到医院,待躺上床,浑身剧痛,已经沉沉的晕过去。 Wilon揭开外衣,只见他混身伤痕累累,后背左边肩头的地方有一大片乌黑色的烫伤,伤口溃烂不堪,已经露出白色的骨头。看来惨不忍睹。Willon剪掉烂肉,清洗伤口,给他一一处理。从肩头向下,遍身是深黑淤黑的伤痕,很多处皮开肉绽。 小宁知道哥哥来了,也顾不得还在输液,自己拔掉针头跑出来。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Willon才拉开门,小宁跟在廖宏斌身后怯怯的进来。刚才他吵着喊着叫要看哥哥,真的看到的时候,反而不敢上前了。他心里再明白也没有,今天的祸事全是自己惹出来的。 小宁远远站在一角,胆怯的叫了声,“哥,你没事罢……。”,霍一飞望了他一眼,见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剧痛折腾,身体脱力,几乎连抬头也不想抬。 廖宏斌安慰小宁,“你放心了,你哥没有事”。小宁这下反而眼泪一串串涌出来,“都怪我不听哥的话,惹出这么多事,哥打我吧,我任哥打。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霍一飞蹙眉,“可算有一回你能主动认错了。”,对这个弟弟,也是没有一点办法。顺了两口气,问廖宏斌Denny怎样。廖宏斌告诉他没有事。挨了几刀,伤口挺长,不过都是外伤,已经缝针了,在隔壁歇着。 Willon找个护士哄了小宁回去输液,关上门,上下打量霍一飞。“这回该不是周老板下的毒手罢?他手毒到这份上……?” 霍一飞虚弱的摇头笑笑,“周老板从来不喜欢玩满清十大酷刑。willon哥,你背后念叨进哥,当心他打喷嚏。” Willon哼了一声,心想就算这烙伤不是,大腿和后身的那些刑伤,定是周进打的无疑。一条一条的伤口崩裂开来,看来也不是旧伤。最多不过一周左右。Willon是德国人,当年在汉堡和周进认识,脾气相投,私交极好,回来H市后也做周进的私人医生。以往周进教训霍一飞,打的厉害了,往往找他来看伤。不过Wiillon常为霍一飞打抱不平,埋怨周进手狠。 “要不是他打的,你就要挨打了。”。Willon摇头,不带好气。 霍一飞不由失笑。廖宏斌帮霍一飞插口,“那么Willon哥,你就要多帮我们一飞回护回护啊,千万不要给他老板知道这事。”。 Willon抬了抬手,也没有说应许不应许。不过他说的实在没错,倘若周进知道霍一飞给姚顺扣了毒打,打的这般,心疼之下,说不定又要狠打霍一飞一顿,责怪他不顾自己。为了这样的事霍一飞都捱过了无数回。周进从来就是这么不讲理,这点Willon倒是早就知道。 第十四章 霍一飞在医院住了两天,就撑着伤出院。倒是留Denny在医院,嘱咐他好好休养,不必多想。廖宏斌开车送霍一飞回家,看他脸色苍白,总是不放心的嘀咕,说你行不行,不行就不要硬撑,你看你那脸是什么颜色! 小宁在后座也插嘴,“要不哥还是多在医院住两天,在医院有Willon医生照顾,总比在家好。” 廖宏斌笑道,“你是盼着你哥能晚一天回家,就晚一天回家,最好过个一年半载,他把你那点事都忘了干净,你就白白逃掉一顿打。” 小宁不由得气结又委屈的叫道,“阿斌哥!”。小宁虽然害怕挨打,倒也不会为此盼着哥哥多住医院。不过要给廖宏斌这么一说,他也不由得担忧。毕竟自己的这顿打是逃不过去的。偷眼看哥哥,本来就没什么笑意的脸上,两道清逸的眉毛结在一起,不知他是伤痛还是怎样。小宁心里打了突,盘算着一会是不是该拉着阿斌哥住下,替他说情,虽然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好歹蹭一会是一会。 但是无奈阿斌哥要回家应付他那个倒霉的老爷子,送到两人,早早就回去了。小宁无可奈何,只好低眉顺眼跟了哥哥上楼。回到家里,霍一飞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也没搭理他,自行上楼。小宁知道哥哥肯定是去洗澡。尽管Willon叮嘱伤口未愈,不能沾水,但小宁知道哥哥一向洁癖的很,最不爱容污血留在身上。 他在肚里嘀咕,“哥不也一样不听话么,每次还都教训我。”,偷偷瞥了眼沙发上外套,沾的片片血迹,已经干涸了。小宁看着不由心疼,并且内疚,心里也不好过。将这件衣服捡起来送到楼上盥洗室,放进洗衣桶里。 哥哥洗澡没有出来,小宁在旁边,听着里面哗哗水响,间或似乎还能听到他忍耐疼痛的声音。那烙伤经水一触定是难忍的疼痛,更不要说身上别处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用水一泡都像刀割似的。 小宁心想也就哥哥这般硬气,跟不知道疼似的,换了他痛起来的时候,才不会这么为难自己。正想着愣神,忽然房门推开,霍一飞披了一件睡衣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搭在脸上。, 小宁嘴巴一紧,结巴道,“哥……洗好了?我去帮哥拿件衣服。” 抬起头来,只见哥哥嘴角似笑非笑,淡淡道,“不用了。”拿一条毛巾搓着头发,直接走向小宁的房间。小宁一看大事不妙,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进屋反手把门带上。 霍一飞坐下来,平平淡淡的吩咐他,“跪下。”。 小宁腿一软,半个膝盖已经挨到地上,口中不假思索的道,“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听哥的话,我再不敢惹祸了”。这些话小宁早就说的顺溜的不能再顺溜。人在地上还没有跪稳,嘴上已经先说了好几遍。 霍一飞并不理会,转身去寻找放在角落里的藤条。小宁见状不由得急得咬牙,奈何跪在地上又不敢跑了躲避,眼睁睁看着哥哥走开又折回来,手里已经多了那个让他心惊胆颤的东西。 小宁连忙膝行两步,蹭到哥哥跟前拉着他手臂,“哥,我这次真知道错了,我也得到教训了,哥不用打,我也记住了,以后再不敢胡闹了,我听哥的话,好好学习!” 霍一飞抽出手喝道,“少跟我来这套!裤子脱了趴床上,再耽一下,我多抽十条!”。 小宁急了也顾不得,拼命的想法开脱,“这次事真的不怪我,是韩小笙欺负同学。他,他要把人家绑走了,我不能不帮忙……”。啊呀一声,背后一下凛痛,藤条抽的火辣辣的,疼得他连忙反手去摸,委屈的叫,“哥……哥……”。 霍一飞恼道,“你哪来那么多理由?翻着花样跟我顶嘴!知道不知道你捅的是漏子,要不是遇上Denny,你早给人砍死了!Denny要不是因为你,怎会给人抓去,他要是有三长两短,你能对得起人家吗!” 这事想来着实后怕。在医院的两天,霍一飞每次想起来,背后都出一层冷汗。刀枪无眼,他是吃这口饭的,岂有不知道。打起来那些黑社会的各个下手狠毒,有多少人被当街砍成肉酱,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这次小宁是运气,恰好遇上了Denny,要不是Denny护他,结果真的不敢想像。小宁是阿姨临终前托付给自己的,这些年来,自己不怕任何辛苦,豁得出一切代价。但他绝不愿意让小宁一丝一毫步及自己的后尘。黑道生涯,辛酸苦辣,毕竟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 几年来霍一飞娇惯小宁娇惯的无以复加,不论是吃喝玩乐,还是学业环境,他都尽自己可能给他最好。小宁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不知道是不是这份宠爱太过放纵了,小宁虽然聪明,也算懂事,但他在学校里无心学习,调皮捣蛋,打架逞能,挥霍无度,比一般的纨绔子弟尤甚的多。霍一飞平时没有时间管他,打一顿也不顶用。 他也不舍得当真打小宁,如果他教训小宁有周进j□j他的一半,恐怕小宁早就老实的大门都不敢出了。可是心疼弟弟,终究是下不了狠手。不过今天确是气狠了,在医院就诅咒发誓,这一次一定教训他一顿狠的,让他再不敢乱闹。为了这个他甚至强行提前出了几天院。 “霍一宁,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把你送进你的学校?人家是贵族学校,是全H市最好的老师教书地方,全都是社会名流才能进。我们是什么?你哥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啊!千辛万苦把你弄进去,你不学好,打架泡妞,那么喜欢打架,干脆不要读了,送你去黑社会混吧?!” 小宁低头要垂到胸口上,咬着嘴唇,一声也不敢吭。但听着藤条在哥哥手里嗖嗖的来回晃,心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霍一飞又生气,又感觉伤心,“你以前跟人打架,哥从来都问哥因由。要不是怨你的,哥有没有打过你?!” 小宁连忙摇头说没有。霍一飞气道,“你要帮人救人,我绝对不说你错。那女孩不是已经给你拽回来了,你是不是把她撇下后,又去找人单挑的?挺大的人,做事连点担当都没有!不要说不许你拍拖谈恋爱,就是许你,你就把一个女孩撇下,自己去跟人打架?!” 小宁给哥哥训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低着头不语。心想这事的确是做的欠考虑,把Nancy撇下跟人去打架,实在是危险了。支吾半晌,“我知道错了……哥,我……我改过了。”。 霍一飞指着身边的软床,“知道悔过,就老实趴过去,给我看到点你悔过的样子!”。 小宁没奈何,只得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床前,埋头拨解开腰间装饰繁琐的腰带。磨蹭了半天才解开来,将牛仔裤和里裤一并褪在大腿上,就匆忙伏下身来趴倒在床,脸紧贴着床单,又是恐惧又是羞愧。 感觉中哥哥拎着藤条近身来,越发紧张的双腿紧绷,手紧抓着床单,大气也不敢喘。只觉那藤条在臀上比了两下,触及肌肤微微发凉,不待他有所反映,已经刮着风“呼”的抽落下来。 霍一飞这一下着实使足了气力,藤条抽在肉上一阵发白,深红的檩子当即隆了起来。小宁只觉臀上像被刀子割开了一阵,钻心的疼引得他大腿都跟着颤,哥哥平时打他多用皮带,小宁许久没领会这藤条的厉害,这一下便让他痛的发抖。 霍一飞咬紧牙关,也不管他如何疼痛难忍,只是舞了藤条一下接一下的狠抽。所过之处无不象钝刀割肉一般疼痛,小宁起先还强忍着,不过十来下便觉臀上疼的撕心裂肺,虽不回头看,也知道定是打的破皮流血,又痛又怕,忍不住极力挣扎,一边苦苦的求饶,“哥不要打了,疼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打了啊哥~” 霍一飞不理会他求饶,只是扬了藤条一下下抽打。一想抽在两条伤处之前,高隆的长凛下全是淤血充鼓,已经肿胀不堪的皮肉不堪重负,终于被打的破绽开来。藤条彻底凹陷在肉里。这一下打的他自己也意外,想不到这么狠,小宁痛的一声惊叫,翻滚着拼命的躲闪。 霍一飞伸手按着小宁后腰,将他按的动弹不得。恐怕的是他乱碰乱动,将伤口扯得更甚。或者沾染了脏物感染。小宁不知道哥哥意思,只当他还要打的更狠,崩溃的直想去死。霍一飞手里的藤条在他后身又抽了数下,虽然避开这一条伤口,小宁还是痛的双腿都麻木了,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只是伏在床上抽气。 伤口在紫青一片的臀腿之间一条条密密排开,霍一飞也没因为小宁的痛苦反应而手软。打过了足有三、四十下,他才停手。因此撕扯,扯到自己伤口,也是痛的满头冷汗。他的伤毕竟可比小宁重多了。 小宁终于熬到了哥哥停手,但是疼痛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减轻,臀上腿上依旧是火烧刀割一般的剧痛。过了好久,他听到一声关门声,料想哥哥是出去了,摸了一把冷汗,扭回手试图抚摸伤痛的地方。一触伤口,跟撒了盐似的,直疼的他浑身一凛,几乎没从床上弹起。 小宁唉声叹气,顾影自怜,愈想愈是委屈,忍着伤痛难安的辗转反侧。顾自哀怨中,听见门声轻响,就知道哥哥还是得回来管他了。半真半假的索性哀哀抽泣起来。 霍一飞看着他身上的伤根本是极其心痛,只是不能叫小宁发现。看了他一会儿喝斥,“霍一宁,你这回要再不听话,再惹出事来,我也不打你,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你爱到哪去到哪去,不要再让我看见!” 小宁一听这话,不由得心急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只有一件,就是哥哥气急了不要他。这不是不可能的,爸爸、妈妈,反正都走了。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要是他也走掉,那自己真的成孤儿了。 他顾不得伤口疼,连忙扭个身子转过来,抓着霍一飞。看他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听话,我都听话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哥别丢下我。”。 霍一飞知道他最怕这个,硬是冷他,“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别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小宁转身向着哥哥的身边蹭,忍着痛,使劲的哄他,“哥不要生气了,如果还生气,就打我吧!但是不要撵我走,哥自己在家多寂寞,会想我的。要不哥下次再打我,你的伤还没好,不要牵到了伤口~” 霍一飞忍笑,板脸斥他,“你还有良心,知道哥还有伤。你平时少惹点事,你哥我就阿弥陀佛了!”。 找来外用的消炎药,用纱布和了清水,把小宁屁股上那一条重伤慢慢的擦拭干净,用药膏擦上。从臀到腿上紫青斑驳,一片肿胀难堪,这一回着实是打的不轻。小宁两手托着下颌,任由哥哥摆布,伤药刺激伤口,也不敢有任何质疑。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Denny,问霍一飞,“哥,那Denny哥要不要紧?我还没有看到他。” 霍一飞忽然放下伤药,提起他来,朝了屁股补上两掌。小宁“啊”的惨叫起来,只听哥哥喝道,“霍一宁,我告诉你,你再让我知道你和Denny他们搅合,哪怕只有一次,我就打死你!Denny不用你问,你给我回学校老老实实读书!” 小宁吐了吐舌头,暗自倒霉,他知道哥哥绝不许他和自己帮会的人来往,这是大忌,自己也不敢招惹。只好怪自己说话失了分寸,埋头不吭声了。 这两天他托着伤在家歇息,霍一飞也借故请假在家照料了他几天。姚顺这件事没有在外面传开,显然当日虽然霍一飞找到他门上砸场,但他也是先扣Denny在先。自觉没理,没有声张。Denny在医院歇了几天,来问霍一飞,应该怎么办?霍一飞也将事情压了下来。 他知道此时周进对付葛老挥的路子还没有完全铺好,缅甸那边OU老板的货,周进还在谈。OU老板被弟弟FSK叛变后,带走了不少钱财和势力,现在有些自顾不暇。而FSK却把葛老挥供应的很厉害。在OU没有除掉FSK这股背叛势力之前,周进对待葛老挥,不愿轻举妄动。 霍一飞不愿给进哥添任何麻烦。他知道,就像Willon所说,进哥一旦看见自己身上的伤,非得火冒三丈。打不打他倒是其次,但他只怕不肯再忍姚顺。恼火上来,杀了他都有可能。进哥自己的人,怎么打都行,但绝不许别人碰一丝一毫,更别说是姚顺。 当然姚顺也没敢追着霍一飞当真要那五百万。这件事双方都瞒着没有露声,再过几日,周进改了行程,提前几天去德国。 第十五章 这倒不是有什么意外,霍一飞知道,周进每次去德国或者出门,不论是走还是回,一定不会给人确切的知道。这样神秘是因为要避免有心人知道后,有所企图。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进哥的太太阿彤身体多病,长期在国外治疗。或许是因为用了太多的药,久病卧床,体质越来越虚弱,到了最近两年来她已经完全离不了医院。阿彤在德国的主治医师是Willon介绍的,也是那边的权威。由于住院治疗,不能回H市,周进只能隔三差五抽时间两地往返。他主持偌大的帮会,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断,也不敢轻易离开。尤其是最近一年葛老挥接了FSK的货,势力膨胀很快,周进全心应付他,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过去了。 葛老挥心里也差异,不知道周进这个时候走,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二天清晨飞机,霍一飞开车送周进去机场。除他之外,其余人都不知道周进这一趟飞机走。 清早的机场一片雾蒙蒙。在等待安检前,周进叮嘱霍一飞,“我不在家,你们都小心点。盯着葛老挥和姚顺,不管他们做什么,一举一动,就是吃一碗面放一个屁,都给我记下来。” 霍一飞点头应。周进又道,“也留神点陈耀清。他‘工厂’那边上次就不太平,我担心早晚会有事。” 霍一飞道,“清哥看着‘工厂’好几年了,有经验,就算有点麻烦也应该能应付,进哥别太操心了,在德国好好陪嫂子吧。” 周进微微笑了笑,算是回答。 霍一飞也甚想念阿彤,他从小跟周进长大,在家的时候,阿彤一直十分疼爱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阿彤常常会把霍一飞当自己小孩一样呵护,那时每逢进哥惩罚责打他,都说仗着阿彤阻拦劝说,他才少挨不少责罚。她现在远居国外治病,病情愈重,能否治愈未知,想到这霍一飞心中挂念。 霍一飞也想去看看她,但由于种种原因毕竟不能轻易离身,只能遥远的通个电话。周进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道,“社团我可都交给你了,给我看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找你算账啊。” 霍一飞有心排遣他心情,笑了分辨,“进哥不带这样的,进哥出门了,社团这边至少也是我跟清哥,还有小奇,凡盛他们一起管的。进哥不问他们,就问我……要不这样,反正葛堂主有心,进哥还不如交给葛堂主管,省的他翘脚惦记。” 周进扬手拍了他肩膀一掌,笑骂,“我看你又欠揍!再敢胡说八道,现在扒了你的皮。你再跟我讨价还价一个?” 霍一飞给他这一掌,正打在右边肩头的伤口上,顿时疼得眼前一黑,几乎没昏过去。他连忙转过头去遮掩,作势闪躲,笑道,“不敢了……不敢了。”,送走了周进,慢慢开车回公司。 周进刚刚离开,没有几天社团就出了大事,这件事果然出在陈耀清身上。 霍一飞不得不佩服周进的料事如神。可是陈耀清手下会出事,真的出他意外。在周进手下直属的嫡系亲兵中,带头的少说有十几个,陈耀清是他们中的大师兄。陈耀清比霍一飞大有七、八岁,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跟在周进身边,周进手下最重要的场子和生意,就像“工场”,一直都是交给他照料,这个是连霍一飞都摸不到边的。陈耀清在江湖上历练这么多年,早也练的精明本事,照理说他不该有这样的疏忽。 周进临走前虽然交代霍一飞照顾“工场”,但那边一直是陈耀清在带,陈耀清又是师兄,霍一飞要顾他面子,就不能主动插手,所以他要照顾“工厂”方面其实很是困难。霍一飞只能暗中留心。“工场”出事的时候,他之前也未得风闻。 直到事情已经发生,陈耀清也瞒的非常紧。当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霍一飞从赌场回家,一身疲惫,洗过澡想要睡觉,忽然电话打来。 霍一飞见是陈耀清,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不祥之兆,匆匆换了衣服,陈耀清的车已经停在楼下。霍一飞上车,叫了声“清哥”,只见陈耀清的脸色十分苍白,那是一种带青灰的颜色,在夜色中显得有点惨然。 陈耀清先抱歉,“你睡了吧,晚上又把你叫起来。”。 霍一飞道,“没有,今天赌场有买卖,我也是刚忙完回来。清哥这么晚找我,有事?”,问这话时,心里已经沉沉的跳起来。陈耀清静静的点了点头,“现在进哥不在家,这事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下。今天早上西郊‘工场’出了事,被条子查了。条子封锁消息,外面应该还不知道。” 霍一飞饶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大吃一惊。西郊这个“工厂”是周进手下非常重要的几个“工场”之一,每天进出的货少说也有数百万,而且上连国外货源,下连各路拆家,一旦出事,警方顺藤摸瓜,造成的后果不堪想像。霍一飞当时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有些冰凉。陈耀清看着他,有点微微颤抖。 “上面货源我已经掐断了,暂时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不过这几个月,恐怕不能再走货。外面的拆家我也谈过了,他们没事,他们抖不出什么。”。 陈耀清今天一天竭尽了所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总算把最要命的部分保住。霍一飞略略吁一口气,问他,“那现在怎么样……?”。 陈耀清说,“现在有点麻烦。我的表弟小柯,一直跟我在‘工场’那边做事,今天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去了‘工场’,被警方抓了。跑上跑下的所有事他都有份参与。小柯对我还算忠心,可是我担心警方严刑逼供,他会熬不住。”。 霍一飞直听的额头也要冒出汗来,若不是对方是陈耀清,换另外一个,只怕他也会忍不住当场发作。上面的人绝对不能私自到“工场”,哪怕是在任何时候,多少年来就是帮规严禁。周进手下更是不许。为的就是防止一旦出事,警方摸到线索顺藤追上来。不知道小柯是背着陈耀清私自去的,还是得了他的应许,他不出事,还能压下去,挨顿打罢了。可是现在出了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罪论罚,不仅小柯必死,陈耀清也绝对难逃重责。 这都罢了,正如陈耀清所说,小柯熟悉上下所有的事。一旦他受不了警方逼供也罢,禁不住诱供也好,将事情抖落出来。不但是自己和陈耀清,进哥和整个社团都会受牵连,霍一飞不熟悉“工场”方面,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状况。 在车子嗖行中,两人都沉默了足足几分钟,霍一飞才几乎带着微颤道,“清哥,这可不是小事。万一小柯要是说出去什么,不知道要牵连多广。” 陈耀清倒显得有一些平静,“是,所以我已经想办法,在警局里把他做掉。” 霍一飞微微一怔,望了他,不禁有一丝黯然。他知道陈耀清这个表弟,从小和他是一起长大,情如亲兄弟。陈耀清早年和家人决裂,带着这个表弟出来混黑社会,这些年来,两人形影不离。小柯做事冒冒失失,这么多年来也没少连累陈耀清,可是陈耀清仍然待他至亲。陈耀清的父亲五年前已经过世了,去年母亲也得糖尿病不治身亡,他现在也是孑然一身。小柯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 陈耀清对这个表弟肯定是很难下手的,只是迫于情势,实在无奈。霍一飞不知该怎样劝他,一时无言。 车子掠夺了两旁灯光斑斓的霓虹灯,在繁华的路上飞驰。深夜的风仍然凉。过了一会儿,陈耀清忽然撩了下眼角,拉开车窗将半截烟扔出去。 霍一飞不由得道,“清哥,你先别心急,或许还有转机。” 陈耀清暮地侧过头,望了霍一飞,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很快的转回去,慢慢摇了摇头。“眼下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这些都是我的疏忽,我死不要紧,可是如果牵连了进哥,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他。进哥待我这么多年,我绝对不能这么连累他。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你为我开脱,我知道进哥走前,交代你要照顾社团的事。这回我也连累你了。”。 他说了这话,车子转过一个弯,忽然驶进一条偏僻的小路。滑出有二百来米,“滋”的擦着地面停下来。霍一飞向外望了一眼,见这条街上有许多洗发屋和简陋的小旅馆。关着门,但里面显然正在热火朝天的营业。 陈耀清停了车,熄灭了火,望着窗外。“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人做了,就是今天晚上。现在在等动静。如果做的成,他会到这里来见我。”。 霍一飞紧紧的望着他,陈耀清从怀里摸出一支枪,慢慢的放在两人中间,“如果做不成,你就在这里杀了我罢。带我的尸首回祠堂。念着咱们这些年兄弟,你帮我死的痛快一点。”,他有些惨然的笑笑,看着霍一飞。 社团帮规家法,周进严厉残酷的驭下。倘若小柯最后真的坏了事,连累了大家,所有的人都不会放过陈耀清。陈耀清会死的很惨,受尽折磨,甚至死无全尸,这些霍一飞知道。他要求一个痛快的了断,可能真的已经是最便宜的死法了。 霍一飞自然不可能肯动这个手。但此时他心下也是一片烦乱。随了陈耀清所说的路线,前后望去,黑沉沉的夜里一片安静。过了很久,并没有什么人过来。 霍一飞问陈耀清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耀清有点出神的凝着前方,想起这件事经过。“小柯手下有个小弟,叫做虫子。他老爸得了绝症,住在医院。警察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件事,收买了他,这两年,虫子靠给警察买消息挣了不少线人费,给他老爹看病。这件事前一阵已经抖出来了。” 霍一飞想起那天在进哥家里,进哥对陈耀清大发雷霆,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果然陈耀清道,“那天在进哥家里,你也撞到了。”。 霍一飞不便多触他不快之处,心里也奇怪,“既然他已经露了,就算能逃的一条命,也不应该敢回来。何况还是回来揭露‘工场’。”。 陈耀清缓缓摇头,“我也奇怪。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人指使他,否则这个小崽子没有这么多脑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现在小柯不在,否则倒可以问他。” 霍一飞狠吸两口手里的烟,转过了头。他不能确定陈耀清跟他说的是否全是实情,近几年来陈耀清跟他相处,都颇有保留,有些事也可能不尽不实。但是不管怎样,陈耀清不会联络外人来坏自己的“工场”,这倒是可以确定的。至于这背后的事,只怕绝对不会是小柯一个手下受了警方收买,出卖“工场”这么简单。霍一飞虽然没有丝毫证据,但是循常理想,如果不是陈耀清自己监守自盗,就是有人在这其中搅局。外面的人定是参与不进来的,帮会里除了葛老挥、姚顺一伙,也没有别人。但这只是他个人猜想,要想有眉目,回头得去详查。只凭这一点,也不应该让小柯这么死在警局里。 他看看手表,这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两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霍一飞收起摆在两人中间那把枪,揣在怀里。陈耀清转过头望着他。霍一飞道,“清哥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如果捞不出人,我再帮你做掉他。”。到了此时还没有动静,怕是陈耀清派去的人也没能得手。在警局里做掉一个重要证人,谈何容易。 陈耀清有些木然的转过头,看着霍一飞脸上镇定的过分的平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过了许久,他有些微微颤的说,“你帮我背这件事,一定连累你。我不该让你背。可是,如果你有办法救救小柯,清哥感谢你。如果你能救他,让我死都没有关系。” 霍一飞从小跟随他长大,只觉得陈耀清骨子里天性薄凉,并不是一个为感情而心慈手软的人。可是他对唯一的弟弟和亲人,这份感情究竟不同。心里不由得感动,道,“清哥这是说哪里话,清哥照顾我这么多年,教了我这么多年,我如果能尽一点力,也是应该的。”。 第十六章 霍一飞这么把一件不属于他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家,从陈耀清车上下来,他连夜联络相关的人疏通关系,调查情况,安排部署。 做所有的事情霍一飞只有一天时间,事情紧迫容不得他有再多犹豫。好在之前陈耀清已经做了一些事,起码他们知道,这一次扫荡“工场”,是西郊警署和H市总署的禁毒组联合行动。西郊警署这边,周进早已经有过打点,他们心照不宣,没事不会去骚扰“工场”,显然这一次行动是禁毒组主持。 高层里周进亦有广阔人脉,但眼下不能确定事情到什么程度,若不需惊动,轻易还是不惊动的好。因为陈耀清素来小心,警方在“工场”扫荡到的货并不太多。霍一飞推测,他们也并不满足,现在是牢牢抓住小柯,希望能在他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这天晚上近到凌晨的时候,霍一飞已经确定,小柯被扣在西郊警署的大楼,西郊警署很多警员都连夜加班,但是高层的禁毒组仍然守在警署,并不离开。 一直忙到凌晨四点,天开始蒙蒙见亮。霍一飞打发手下继续紧盯警方动静,独自开车,停到西郊警署的楼下。 门口有很多警员进出,一脸的紧张,不知道在做什么忙忙碌碌。他打开一灌咖啡,喝两口,从近处打量警署周围环境。 西郊警署的大楼共八层高,再这一片地带不算高大的建筑。但是整个大楼凹型设计,宽度大于高度,每一层都有精密的监视。大楼周围就是广场,附近没有建设遮掩、想从这里进去杀一个人非常困难,要想带出人来更加难上加难。 他等了十来分钟,等的警长曹亮一身便装,快步闪进车来。没等坐稳就叫霍一飞,“快开车。”。霍一飞不等他说,已经猛地一个转向,车子微微一晃,飞驰一般的转上公路。 曹亮是总署警长,和霍一飞兵匪多年,私下利益交往加上感情相处,也算是一种朋友。他一上车就指自己的方向给霍一飞带路,开出几百米,早已经离开警署范围了,曹亮才吁口气,道,“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都不参与‘工场’么?”。 霍一飞只是问他,“里面什么情况,怎么突然会扫‘西郊’的场子?”。曹亮摇头说,“不知道。之前一点也没有听到消息。”,他回头望望霍一飞,“你们的人是不是疯了,跑到警署来杀人灭口。知不知道这事查出来你们全都跑不了?”。 霍一飞冷冷看着他。曹亮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那小子没跑出来,死了。小柯是重要证人,禁毒组的人把人死死看着,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我都接近不了。” 霍一飞拉开车里的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存款的户头卡递给他。曹亮打开来看,数额五十万,他看了一眼就合上。霍一飞道,“我来找你不是听你诉苦的,到底有什么办法,我不仅要人,而且要把他活着捞出来。”。 曹亮吃了一惊,瞪了两眼望着霍一飞说你说什么?还得要活的?大哥,我曹亮不是见钱眼睛不开的人,可我得有多大的能耐能把一个大活人给你捞出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实在是无可奈何,他不知道霍一飞今天哪根筋搭的不对劲,要灭口只要做了他就够了,何必还要把人捞出来?这件事风险实在太大。 霍一飞只是开车,也不看他。过了半晌,曹亮才道,“禁毒组那帮人不放心西郊,看起来,他们是想把人带回去。明天上午吧,如果带人的话,就是明天上午。” “上午几点?” 霍一飞问。曹亮想了想,“十点多,大概也就这样。不会超过十一点。” 霍一飞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四点半,天色一刻比一刻亮了。距离上午十点的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五个半小时。这五个半小时他要安排所有的行动,包括布置人手,筹备武器,埋伏线路,详细设定所有可行的方案。当然还有通知小柯。他一定得有所准备,到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才能配合,不至于慌乱。劫警车显然不是随便说说的,没有万全的布置根本就不能办到。到时候打起来枪战,警方占据绝对优势,稍有疏忽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但这事如果能做的干净利落,避开路旁摄像,不留任何证据,警方也绝对难以彻查。尤其禁毒组现在是在秘密做事,出事以后,他们必不敢过于张扬。事情急迫,仅有唯一的这个机会,稍纵即逝,不由得霍一飞犹豫。 曹亮的官阶和在警署身份,在这种事上不可能再帮霍一飞什么。但他赶回警署,趁着早饭时间,避开禁毒组的人,偷偷安排霍一飞和小柯见了一次面。 见面时小柯还不算十分狼狈,只是面色有些惨白,穿着囚牢的外衣,宽宽大大,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伤。他看见霍一飞着实一怔,随即立刻表现出霍一飞想不到的聪明,他一步扑上来,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顿时跪在脚下紧抱他双腿不放。 “一飞哥,求你救我!求你救我!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但我不想死在这里面。我在这里一定会死……一飞哥救救我!”。 小柯也知道,现在唯有霍一飞能救他一命。他若待在这个地方,即使不被警察的酷刑打死,也要给自己的同党杀害。昨天晚上他才侥幸逃了一命。性命攸关,什么也顾不的,头颅触地,很快磕出了血。霍一飞拉他,他也不肯起身,委跪在地上,紧抱着霍一飞双腿,“我不想死在这里,一飞哥,你救救我……求你看在我表哥的脸上救救我,我出去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霍一飞拍拍他肩头,安慰他,“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警方够不上证据,要不也不会一直压了你这在。”,趁着一动作的功夫,身子挨近他,一张纸条悄悄塞了他的手中。 小柯倒也聪明,立即心领神会,连忙接过来紧紧的捏住。脸上的神色还是如常沮丧,带着呜咽的声儿哀求,“一飞哥……我求你,我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我女朋友怀孕了,我还要养孩子……”,哭着手里将那纸条团成一团,偷偷的塞进裤腰中。霍一飞看他稳妥的收下了,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听我说。” 小柯点点头,抹了把眼泪起身,跟他坐下来。 霍一飞问,“条子打过了你没有?打了哪?怎么打的?”。 小柯道,“昨晚吊了一宿,手脖子脱臼了。抽了我一顿鞭子。其他还没有,他们昨晚都在忙。” 霍一飞点头。看到他两个手腕的确又红又肿,其他地方没有碍眼的伤。低道,“你出的事情不小,你心里有数。大家都怕你嘴巴不牢,昨晚的事你也知道了。” 小柯慌忙的点头,一脸慌乱的望着霍一飞,他不能确定对方是什么意思。 霍一飞靠近他,更低一点的道,“那么你要听我话,我才能帮你。” 小柯忙不迭的点头,目送霍一飞离开。回到囚室,他看左右无人了,才倚了门口,小心的展开手心里那张搓成一团的纸条。压着狂乱的心跳一口气看完,长长吁了口气。 如果按着这张字条上的安排,自己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一时间,小柯顾不得去想霍一飞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救自己,心脏砰砰直跳,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兴奋。他已经在想逃出去之后的计划,帮会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那该怎么办?跑路?那怀孕的女友怎么办。难道撇了她不理?带着她一起亡命天涯?却又怕她娇生惯养,受不了逃亡的苦。她又没有经验,还会连累自己。 想了一会儿,心跳逐渐平静了一些。人也稍微冷静,心想眼前还考虑这么多干嘛,还是先逃出去再说。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记忆字条上所有的交代,每一环每一步,霍一飞都写的非常清楚。 大家都在紧张和不安的交织中,挨过了三个小时左右。忽然铁门一响,咣当一声。小柯心中一颤,果然那些警察又来提审他了。他倚靠在墙上,洋装正在睡觉,铁门打开,两个警察进来,二话不说将他架起来。 小柯分辨道,“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再问我也没用……”。那警察踢起一脚,狠狠踢在他嘴上,骂道,“住口!”。抓起墙角的一堆破布,也不知道是什么用的,塞住他嘴里,紧跟着一副黑色头套从头套下来。 两个警察像拖死猪一样拖着前行。看不见方向,小柯只能跟着他们,跌跌撞撞的出门,下楼。忽然前面一阵清爽,有风吹来,他知道是出了门,紧跟着腿被抬起来,七手八脚的塞上了车。 曹亮给的风不错,禁毒组果然是要把小柯带回市区去审讯。也许他们已经知道,西郊警署这边的人受了黑社会的好处,已经被收买,是靠不住的。所以才要把人带回去。亏了他们这样的做饭,否则的话,霍一飞要从警局里硬捞出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而且如果不是禁毒组要把疑犯从西郊押往市区,霍一飞也一样没办法。就算他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和全副武装的警队公然抗衡。 可是禁毒组要把疑犯押回市区,中间必经的是西H路段。前一阵连天雨,三天前这条路上有一段路段被塌方押毁了,所有同行的车都要走新路。而新路是修在香茗山脚下的。那是一段很偏僻的路,一共有三条岔路,从市区到西郊两边往返的车被分开,就显得有些荒凉。而公路的两旁经过一段山峡,两边的山高耸路边,紧紧捱着公路,像要从两边压过来一样。 霍一飞便选了这一段路动手。他带了手下精悍的十名杀手,每人手中均持MAC-10微冲和小型的手榴弹,用黑色头罩蒙面,埋伏在山上密密的丛草中间。警车普通装备不过是一把微冲配手枪,十余人两面夹击忽然施手,一瞬间警察根本不能应付。 从公路向山边拐过,是最近的道路监视的死角。小柯蹲在车里,一颗紧绷的心越来越紧张,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时间一秒一秒不知道挨了多久,终于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黑暗里感觉车子猛地一震,小柯心脏顿时狂跳起来,二话不说,扑倒在地上。 无数的子弹爆传了警车玻璃,四下一片飞溅。不知道多少玻璃碎渣和打空的子弹蹦到小柯身上。他感到警察一只脚踩着他后背,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充耳所听到,是震耳欲聋的打击和爆破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他拼命大声的嚎叫,也听不到自己声音。 禁毒组这几个人万没想到对方会大胆的劫警车,他们为了保密,甚至没有用警局里那种防弹的警车,而只是一辆普通MPV。在匪徒机枪齐齐疯狂的狂扫下,顿时已经千疮百孔。车上押解小柯的警察一共五人,子弹霎时狂扫之际,开车的司机和坐在旁边一个警察已经中弹。车子失控,在马路中间来回摆扭,发着刺耳难听的“吱嘎”声。 霍一飞抢出一步,从半山坡上展腰一跃而下,伏到车顶上面,车子一声“吱嘎”横甩出半米。余下的三名警察毕竟是训练有素,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迅速举枪扫射。霍一飞一手紧抓车沿,半身探下来,几乎是不躲不避的同他们对射,似乎根本不管子弹会不会迎面打穿他的脑袋。警察却禁不住这阵势,转身去抓椅背抵挡。 霍一飞无意恋战,在车厢中一眼扫到小柯,蜷缩着被人踩到一边角落。他向车里窜了一步,勉强定下身来,双手持枪,连续“啪啪啪啪”四枪点在小柯躲避的椅背上。枪声极闷,前三枪是信号,最后一枪却正中踩着小柯的警察肩头。这是事先约定的信息,小柯听到讯息,也不顾头罩蒙头,什么也看不到,黑着眼睛一鼓作气向前扑。但觉身子两边子弹横飞,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扑到了最前面。 忽然感到手腕子让人抓住,身不由己,向旁跌倒。霍一飞抓住了他,一枪打断他手腕上的手铐,反脚踹开车门,补了一枪,带他横飞出去。 第十七章 借着巨大的惯性,两人一口气摔出十几米远,直摔进路旁的树丛。霍一飞跳车一离开,十名杀手立刻后退,瞬间如同十只野猫一般悄无声息的掩回到两边草丛中。一颗手榴弹破空落下,打出一声巨响,那辆MPV四分五裂的炸成一堆碎片。 从劫持到最后炸毁车辆,整个过程没有用到三分钟。劫车用了H市黑道上最最精良的武器,五名警察通通中枪被打的毫无反击之力,但是没有一个是死于枪下,这些黑社会的枪法竟然 如此精准,到了控制自如。最后爆炸毁掉了可以毁掉的证据,让这次劫车案无头可查。 翻滚之中霍一飞肩头未愈的伤口撞在树干上面,痛的几乎昏阙过去。小柯也是浑身都是灰土和血迹,三下两下扯掉头罩。霍一飞看了看他,知道不能稍迟,一咬牙,支撑着爬起来,拉住他向山下狂奔,跑出几十米,看到旁边早已经预备好的车。 小柯见到了车,如同见了生命方舟,连滚带爬的扑上去,爬上车倒在座上,一动也不再动。霍一飞不敢耽搁,出了这么大动静,警方很快会追过来,若不能在之前离开,就不可能再逃脱。但是稍稍一动,肩上伤口便如烧如燎。大概是刚才的一撞,伤口全撞裂了,这会儿就像滚油浇上去一样,烧着了一般的抽痛,直抽的他半条手臂都麻木,根本不听使唤。 霍一飞紧咬牙关,强撑住方向盘,将车飞驰出山地。剧痛疼的他一阵阵的发呕,明知不能歇息,还是忍不住去扶了扶额头。原来额头滚烫,已经在发烧。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黑,转头去看小柯,蜷缩在座位上不动。 霍一飞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情况,假如一旦有变,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摸起已经打空了弹的手枪,拿枪柄向小柯后脑挥去。他应了陈耀清,不会要小柯命,所以只是要打他昏过去。但是这条右臂肩上伤口已经溃烂,伤重之下,手下力减,这一下却没有能把小柯一下子打晕。但就在霍一飞拿枪柄打他的一霎那,小柯忽然奋起,几乎是在同时,翻起身扑向霍一飞,将一把枪指在他的头上。 他立刻几乎是嘶哑着狂喊,“不要动!送我去码头!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地上摸了警察掉下的枪。霍一飞虽然也担心会有变故,但也确实没料到这么快。小柯大约也是已经慌了,他知道自己就算是从警局里逃出来了,可是回到祠堂,只会死的更惨。往前往后都是无路,难怪他慌不择路的要去要挟霍一飞。 两人的车子还没开出西郊,警方随时随地都会追上,小柯却在这时候来这一手,叫霍一飞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他转头冷道,“陆柯,你干什么!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跑掉了,你是不是头一天出来混?就算你能跑的掉,你表哥呢?他花这么大力气救你,你让他替你顶罪?”。 小柯高吼,“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回和盟肯定是死路一条!”,反光镜里,映出他的脸满是污血,嘴角肌肉阵阵抽搐,不知是恐惧,还是怎么。他用抢管使劲敲着霍一飞的脑袋。“我回和盟也是死,比在监狱还死的更惨,既然你救我出来,就送佛送到西吧,我永远不忘你的恩德。” 霍一飞连气带痛,眼前阵阵发昏,看也不想看他。后面追兵未脱,这个时候,他连应付小柯的闲暇都没有。当下不断的提档,车子速度数十迈数十迈的直升,小柯逼着霍一飞拼命吼,“快带我走!去码头!否则我只好拉着你一起陪葬!”。车子在山路上颠簸的几乎要飞起来,对于自己的吼喝,小柯也听不太清楚,只见车子上下翻飞,忽然之间,前面露出一段断崖。 小柯一惊。此时霍一飞猛一甩方向盘,车子突然横摆,小柯一个控制不住,抢口挪了开来。霍一飞反手顺势抓上他手臂,一掌抡下,小柯拼命躲闪,举枪向霍一飞射击,但是偏了没有打中。 若在平时,十个小柯加起来也不是霍一飞对手。但此时霍一飞身上伤重,小柯却已经完全不要命了。连连扣动扳机胡乱的扫射,完全没有目标,在不断颠簸中枪口更加没有准头。霎时车厢里“啪啪”的乱射一枪紧接一枪,一颗子弹擦着霍一飞脸颊飞过,击在身后的车窗玻璃,顿时打的粉碎。 车子疾速飞撞,眼见已经挨近悬崖。下面万丈深渊,坠落下去必死无疑。霍一飞眼见如此,已经没法再跟他纠缠,闪过一个空隙,手肘一缩,集了半身气力一下狠命的切向小柯咽喉。 小柯“哇”的一声,鲜血顿时喷涌出来。霍一飞另一手抓住他持枪的右手,往破掉的车窗玻璃上重重去磕。连磕了数下,他血肉模糊的手才软软的放下了枪。一双眼睛仍然完全血红,死到临头,什么也不顾了,撕扭中大吼一声,顺着惯力一把扑过,这一下更带的车子前冲的势头更劲,霍一飞几乎已经能看到悬崖下面的深渊。一手抓方向盘,拼命横转数下,反手抓了小柯的脑袋,往车窗的棱角处猛撞。 小柯把持不住,撞开了车门,他半个身子倒悬出车去。霍一飞回手去抓方向盘,车子半个轮子已经贴在悬崖边了。生死一线,他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命的狂转方向盘。车轮在悬崖边发出刺耳的“嘎嘎”声,狂躁的旋了一阵,被霍一飞硬转回到草地上。车子从悬崖边转过的时候,小柯尚且清醒,仍然大喊大叫,挣扎往上爬。霍一飞挥出短刃,割断了他八根手指,一片鲜血喷出,车轮碾了小柯半身开过,两截尸体撑不住跌下断崖。 满地的血,把青草染成了红色,车子转回草地后又开出很久,才停下来。霍一飞停下来抓住他衣服一角,用力扯下一条,脱下衣服把自己肩膀的伤口草草包裹一圈。撕扯之下,伤口已经完全烂了。 然后开车缓缓转出山路,转上高速,从另外一条路回H市市区。车上霍一飞在电话中,联系了其余的杀手,并且指挥他们到某处地点集合。 高速路自山上向下,坡度缓慢,车行较轻松,他的车才能勉强捱过。滑到漫坡底下,再也滑行不动,那辆车已经完全报废掉。霍一飞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来,只见前面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着。 霍一飞心中一惊,连忙奔上去,来到跟前看清车牌,果然是周进的车。霍一飞心里忽然“砰砰”的跳起来,万想不到周进会来到这里,赶紧走上去。但等见到他的面,惊喜之情却又忽然转了几分畏惧。 霍一飞叫道,“进哥。”,连忙上了车。周进独自开车,车里没有司机。他披着黑色大衣,面容冷峻,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霍一飞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不由得把衣服紧了紧,裹住身上的伤,问道,“进哥,怎么回来了?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这时候见到周进回来,心里有了依靠,感觉这一口气也松了不少。摇摇欲坠,几乎有些支撑不住。周进开车,淡淡的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霍一飞低了下眼睫,他想要替陈耀清遮掩也没有办法,只得直说,“‘工场’出事,进哥想必也知道了……”。周进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工场”的事,自然也早知道了。这事预料也瞒不住,想不到还是泄漏的这么快。 周进打断他,“我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霍一飞一颤,不敢稍迟,道,“禁毒组的警察押小柯回市区,车从这儿经过。我安排人在这里做事,抢劫警方的车想把小柯捞出来。” 周进点头,“那小柯人呢?”。 霍一飞道,“出了意外,跌下山崖死了。” 周进忽地一个急刹车,车子“滋……”的一声滑出痕迹,停在道路边。周进抽出一只手来,一掌抽抡过去,霍一飞登时控制不住的歪倒在座位里。一缕血顺了嘴角,迅速的流了下来。 他脑子里一片嗡鸣,半晌都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扶着椅背努力撑起。周进提起脚来,狠狠几脚踹在大腿上,又将他踹倒下去。 周进怒喝,“不知死活!再差一步,我看今天死的就是你!” 霍一飞歪歪的靠着椅背,不敢再说一句。心里知道,进哥只怕早已经到了这里。说不定也看到或者派人看到刚才在悬崖前的惊险万分,这事自己想来,也心有余悸。进哥担心他的生死安危,虽然是打,他也觉得心暖。过了半晌,才能仍带着木然张开口,“进哥教训的是,一飞再不敢了……。” 周进重又开车,过了好一阵,才问霍一飞。“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霍一飞自然不能把陈耀清抖出来,告诉周进实际上陈耀清是求他这么做。只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道,“是我的。”。 周进冷冷的看他一眼。霍一飞迅速的思索,道,“因为我觉得这事有问题。清哥给进哥做事这么多年,一向小心,他的‘工场’不可能会轻易出事。这件事出的有点蹊跷,小柯是关键人物,我以为从他那边能得查到什么。”。 周进蹙眉,道,“有蹊跷。你觉得有什么蹊跷?”,他这么问,显然是自己心中也已有同样的怀疑。霍一飞想了想,无凭无据,这件事还是没法说。“可惜我安排的不周全,现在他死了,死无对证,不管有什么蹊跷,都不好说了。”。 但周进听的明白,霍一飞要跟他说的时候。蹙眉更深,没有赞同,也没有驳斥。过了一会儿,霍一飞低道,进哥,一飞知错。进哥走前交代过我,看着社团和‘工场’,我疏忽了。一飞办事不力,情愿受进哥任何责罚,但进哥别生气……”。 偷偷的用眼角瞥他,周进微微的颌首,似乎对这话没有往心里去。霍一飞看他眉头深蹙,脸上的颜色非常阴晦,心中也不由得沉。他知道,这一次没有几条性命,怕是不能填平进哥的恼怒。这一次事故,“工场”本身至少也要损失上亿。加上上下的关系,事情漏出后,至少几个月里,任何卖家都不敢再出货;底下的拆家若受到连累,也会有不小的损失。这前前后后加起来,真不是小数目,凭任何人也是不能容忍的。 唯一幸运的是小柯这个后患及时除掉,若非如此,麻烦会更大。周进着恼是情理之中,可是让他着恼的后果,包括霍一飞想到都不寒而栗。 在这当口,他也不敢为陈耀清求任何情。半小时后车子开进市区,霍一飞手机“哇”了一声,忽然响起来。他有些出神,惊了一下,知道这时候电话来必有急事。可是在周进面前,也不敢接听。周进道了一声,“接你的电话。”,霍一飞才敢拿起来。 电话里Denny给了他一个好消息。霍一飞心里略略放宽,也吁一口气。 咬咬牙,向周进道,“进哥,能不能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第十八章 下车来,霍一飞四下张望了一眼,迅速的闪进一条窄路。从窄路跑到后巷,这一片建筑有许多不挂牌子的小旅店,白天出租,晚上招揽j□j生意,几十间几百间都是一般的样子。霍一飞随便找了一间旅店,付了房费,又拿出二百块钱,叫一个打工的男生去买来普通的止血伤药,纱布,再到路口地摊上的买一件T恤衫。 他到房里关紧门,捱着一张又脏又破的床上,浑身无力,只想躺下去再也不起才好。哪怕这床再脏再破都无所谓。他挨着喘了几口气,还是站起身来。接了一点清水,浸透肩头上的包扎,将布条一圈一圈扯下来。 血根本就没有凝,布条已经被浸的透湿透湿,分不出是布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揭出伤口。那一片的肌肉已经完全溃烂,露出j□j的骨头来。霍一飞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其他,拿一盆清水从上往下浇下去,咬着自己的手腕,抽搐了一阵。水把堆积的污血冲开后,肌肉和骨头清楚的j□j出来,但迅速又被新涌出的鲜血覆盖。 差的人买来了伤药,纱布,和衣服一齐送来。霍一飞剪开包装,将一包药粉尽数洒在伤口上,扯开纱布一圈圈包裹起来。随着包裹,又有不少血渗出来,但很快还是被药粉盖住。 霍一飞满脸都是冷汗,对着水龙头冲了一把,套上T恤衫,将原来的衣服团了一团扔掉。又到楼下,Denny之前准备好的车子已经停在这里。霍一飞启动车子,直奔港口。 虫子在港口已经躲了两天了。他知道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他,无论是警方,还是帮会。无论让哪一边找到他都是一个死。他不敢露头,这两天就躲在港口这个破旧屋子里,等三舅公的船跑路。 三舅公是远房亲戚,常年在海上跑船打渔。虫子甚至不敢找自己江湖上的朋友,恐怕会走漏风声。他随身的钱和细软早已收拾好了,装在一只箱子里,贴身放着。本来昨天就应该走,可是临到头时,三舅公的船又出了毛病,没办法只好让他去修,这一修又修了足足一晚加今天早上。 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的挂在空中,已经到了中午,海风也变的很热,小屋里更加低矮透不过气来。虫子蹲在地上吃一盒方便面,一边吃,一边咒骂,心里早将掉链子的老家伙骂了千遍万遍。但凭他急的直跺脚,船修不好还是没可奈何。 他正骂着,忽听见三舅公在外面招呼,“虫子,快别吃了,船修好咧!赶紧走吧!” 虫子大喜,连忙撇了房便面盒,抓起箱子开门奔出来。冲出门口,脚步一下子滞住了,只见弯腰佝偻的三舅公畏畏缩缩站在一旁,迎在他面前的是霍一飞。 一霎那,虫子惊的愣住了。霍一飞手中的枪口直指门面。他惊惧的一步一步颤颤向后退去,退了两步,忽然回过了神来,拔腿欲逃。可是腿早已经软了,却不听使唤,这一步反而跌在地上。跟着腿上一凉,灼热的剧痛立刻袭来。他听到枪声,低头去看,只见大腿上殷红的鲜血泊泊流下。一阵剧痛,迫的他他弯腰抱着大腿。紧跟着又是一枪打在右腿,虫子再也支撑不住,惨叫着抱了双腿,满地打滚。 口中哀嚎,“不要啊……!不要啊……!一飞哥,求你放了我!不要杀我啊……!”。 霍一飞无动于衷。不知道是不是经了小柯的前鉴,也真长了记性,任由虫子痛哭流涕,抱着腿苦苦哀嚎。他只是弯腰拿绳子迅速将他捆了几捆,一块破布塞在嘴里,虫子便再也哭喊不出,只在嗓子眼里呜咽。 霍一飞一手扯了他头发,转身拖着往车上走,虫子无力挣脱,只得圆睁着眼睛忿忿望着身旁一脸冷漠的三舅公。 “开你的船去,这里你什么也没看到,多嘴的话小心自己。”霍一飞不回头的吩咐。那三舅公连忙缩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躲回小屋里去。霍一飞将虫子拖到车里,拎出一根粗大的木棍,冲虫子后脑重重一击,他便无声无息的昏倒。霍一飞卷了他塞进后备箱,车子在土路上扬起一路尘土。 回到祠堂,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三三两两抽着烟,几乎不说一句话。看见霍一飞带手下Denny几个人拖着满身污血的虫子回来,才纷纷撂下烟上前低声招呼。 不少人看见虫子,立刻上前狠狠的踢踹,几个人怒骂,“j□j妈的!吃里扒外,这回被你害死了!”。霍一飞看了一眼,这几人都是陈耀清手下的,大哥受他连累受罚,底下的人也难免抬不起头,难怪这些人要这样生气。Denny几个也不多管,反正虫子回来也是死的,这又是他们自己的事,由得这些人拳打脚踢。其余的人都紧紧抿了嘴角一言不发,纷纷看着陈耀清手下毒打虫子,神情之中,带着愤恨、不满、蔑视,当然也有人心存同情。 霍一飞也没理会,径直上前,紧闭的祠堂大门里传出“啪啪”不断的棍棒声,那种沉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打在人的肉体上。隔了半晌,忽然带出一声呜咽的惨叫,撕心裂肺。 霍一飞心里陡的一惊。周进手下他们所有的人各个硬气,被打的这般惨呼,已经不知道是怎样惨状了。小奇闻声过来,拉住霍一飞告诉他,“里面清场行家法,清场,我们都不准进。”。 霍一飞连忙问他,“怎么样?”。小奇神色也显得惶急,摇了摇头。不想而知,陈耀清这一次严重失职,莫说周进饶不了他,就是和盟的帮规家法也饶不了。这一顿酷刑还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子,周进气恼之下,若是下手狠些,陈耀清抗受不住,当场送命都不意外。这时凡盛也过来,忙关切问霍一飞“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霍一飞早已经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只是摇了摇头。 小奇叹气,“这回清哥算是让那小王八蛋连累惨了。这件事情搞的好大,整个和盟都传开了,现在各个堂口的堂主都在里面。” 霍一飞顿觉不对劲,“怎么会传的这么快?”,昨天出事一整天,他都没有得到任何风声。到了晚上陈耀清才找自己说,今天上午十点之前,他就已经劫出小柯,平了这件事。现在不过十二点,相隔才两个小时,怎会全和盟各个堂主都已经听闻? 小奇显然未想这事。霍一飞试图从门缝去望,什么也望不到。这件事追究责任,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个虫子。若是早点把他带进去,说不定还能帮陈耀清抵过几下。霍一飞转身喝住围了虫子毒打的众人,将一身血污的虫子拉起来,拉到门边,叩了叩门。 大家吓了一跳,一下子一丝声音也没有。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显得格外清楚刺耳。祠堂里的规矩,执行家法时闲杂人等一律避退,一旦清场之后,任何人有天大的事,也不能中途扰断,霍一飞竟敢冒失叩门,小奇和凡盛在跟前,不由得睁大眼睛瞧他。只见霍一飞又平静的敲了两下,道,“进哥,是我,虫子带回来了。” 里面并没有应声,霍一飞咬咬牙,索性拧开门把,推门进去。 一阵浓郁的香火烟气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要定一定神,才能看清在屡屡缭绕的香火下,檀香木的长桌前,周进和其余十三位堂主各坐。除了刑堂的打手,没有一个闲杂人在。 长桌旁关帝像面前,一片开阔的地上,陈耀清垂头伏趴,衣裤均被剥去,j□j的身上血肉模糊,应七手下江辉在代他行刑,和另外一人,手中各抡一根粗壮的木棍一下下向下猛击。每砸了一下,血便合着肉直往外溅,陈耀清的身子随了抡打一下下抽搐。 居然不是用藤杖在打,用的是那根粗的吓人的黄梨木棍,这黄梨木棍既实又重,若要动到它只怕就是要这人的命了。陈耀清律下不当,惹出大祸,受到责罚是情理之中,但他毕竟是受人连累,这样的责罚也未免太狠。霍一飞也知道进哥这次气的不轻,但眼见他就要陈耀清性命,还是觉得不忍。 堂主们在这里执行家法,霍一飞冒然进来,自然也是觉得冒失。但他是周进眼前的红人,大家也不多说什么。应七皱起眉头起身,拦住霍一飞,低声喝他,“有没有点规矩,谁让你进来的?”。他瞥了周进一眼给霍一飞看,周进专注的轻轻摇晃手里一杯清茶,眼睛也没有抬,仿佛就没有看到他进来。 霍一飞知道进哥这样,怕是已经恼怒到极点。但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索性硬了头皮的插口,“一飞冒失,扰乱刑堂,有一件要紧的事。这次泄密的内鬼虫子找回来了,请刑堂处置。”。 他拖着已经半昏阙的虫子,撂到地上。整件事虫子才是罪魁祸首,霍一飞把他带来,也是应该的。照理说这个吃里扒外,出卖帮会的叛徒,应七应该拉过去来,或者一枪打死,或者杖毙,在关帝爷和众位堂主的面前,执行家法,做个了断,这没有问题。但是眼下应七瞧周进的脸色,也没敢接这个口。眉头紧蹙,瞥了虫子一眼,也没有动手。 周进这才微微翻了霍一飞一眼,淡淡道,“霍一飞你懂不懂点规矩,这在执行家法,到边上去站。”。 霍一飞低头,心里也是砰砰乱跳。他知道周进此时心情不善,当在这么多堂主面前,没有一掌抽过来,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他若是知道进退,就赶快一边站着,不要再多一句嘴。就是这样,周进过后都不知道要怎么罚他。但是行刑的江辉两人没有得到周进和应七吩咐停手,行刑继续。两人挥棍,仍然狠命抽打。几棍下去,连抽在大腿之上,用力之狠直打的骨头都“啪啪”作响,陈耀清痛苦的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鸣,扬起头呜咽几声,无力的垂倒下去。 霍一飞不由得咬着嘴角,既觉不忍,又感不堪。他们都跟在周进手下,平时挨打受罚,也不算新鲜。可是陈耀清毕竟大他们几岁,平时几乎没有见到他受罚挨打,这种情景还是头一回。 江辉两人见他晕了,回头望应七一眼。应七还没应,周进吩咐道,“打点水来浇醒了,接着打。”。 江辉见周进吩咐了,只得从池子里提起冷水,当头浇下去。这一桶冰水浇在身上,陈耀清也只是抽搐了几下,再没反应,那手下暗自嘟囔一句,“难道死了?,又提了两桶水,全浇下去。过了半晌,陈耀清才微微缓过这口气来,轻轻j□j。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江辉提了黄梨木棍,沾着清水,一杖又落下去。 霍一飞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走上几步,在陈耀清的旁边跪下。“清哥律下失误,使‘工场’出了岔子。但是进哥走前,交代过一飞要照顾帮会,照顾‘工场’。现在出了事,要追究责任,一飞应该首当其冲。进哥饶了清哥,罚我。” 周进忽然撂下茶杯,撞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霍一飞只觉得自己头皮都绷的疼,半晌等不到他应,又咬牙求道,“进哥饶了清哥这回罢,这件事他毕竟是为人所累,进哥饶他一次,他定会记得进哥恩德,再不敢犯。” 整个和盟恐怕也只有霍一飞,敢在周进执行家法的时候上前劝阻求情,用葛老挥的话说,这就叫做仗势得宠,无法无天。祠堂中俨然极静下来,十几名堂主目光,都已经从陈耀清转落到霍一飞身上。葛老挥抿了抿大衣,倚靠着椅背。他是挨着周进和霍一飞跟前最近,照理应该说句话圆场。但葛老挥只是似乎胸有成竹的看戏。 聪明的霍一飞又怎么会看不出形势,但眼看陈耀清受刑实在不忍,明知是冒犯,也不得不一再多嘴。 第十九章 堂主武楠见势不对,拦住他话头圆场,“一飞,这里在执行家法!你不要多嘴,回头打完了,有什么事再跟你进哥说。” 霍一飞咬牙望着周进,只见周进冷冷道,“你不用着急,打完了他自然轮到你。要跪别在我跟前跪,到旁边跪去!”。 这句话落,让霍一飞莫名的背后也出了一层冷汗。他已经预备了翻身被拖倒,棍棒就抡打下来。但进哥却没有恼羞成怒的动手。他越是不动,霍一飞心里越是没底,就如同他不肯喂出招式,自己也就没法见招拆招。这一时间迟疑难定,实在拿不定是该再拦,还是退却,毕竟那棍子也是等在他自己身后的。这时江辉又几棍抡下,陈耀清已经再呼叫不出来,只是低低的喃喃j□j。 “不要……都是我错……我认罚。不要小柯……放过小柯……小飞……不要管我。” 霍一飞狠狠的一紧,眼瞅着再有几杖,就能将他当场打死,咬紧牙关,索性佯装支撑不住,跌倒在他身上。木棍把持不住,连着两棍抽下来,一棍正打在肩头。霍一飞眼前一黑,已经晕死过去。咬着牙勉强支撑。 江辉两人也万料不到他会用身子去替陈耀清挡,这两棍打的失手了,连忙撂下。霍一飞支撑着跪起,眼前一阵阵发黑,自己也吓得几乎不敢动了。他知道阻碍行刑是怎样的罪过,自己也料不到自己这样大胆,竟然扑了上去。直直的跪在那,一时都没有了反应。 刑堂里顿时静的渗人。就听周进“霍”一声推开背椅,走到霍一飞跟前,一掌抽甩过去。没待霍一飞跌倒,紧跟着又飞起一脚,踢得他直撞到背后墙壁,伤口撞墙,霍一飞足有几秒没了意识。 晕眩中,只听周进怒喝,“活的不耐烦了!想找死呢?这什么地方,你也敢这么放肆!我真是惯的你,连自己是谁你都不知道”。 “啪”的一声,一把手枪仍在面前的地上。周进抓了霍一飞头发,两脚踹在脸上,登时满脸鲜血,溅在鼻喉里,不住的往外呛。霍一飞给他提着摔在地上,瞅着眼前那手枪。 “想死,自己拿枪出去了断。不要到我眼前来碍眼!”。 霍一飞蜷缩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再不敢稍动一动,只是蜷着。血从脸上不知道什么地方不断往下淌,脸上一片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反而肩上的伤更加痛的火烧火燎,就算想动,也动不得。他心里也有数。周进这两下虽然打的看似凶狠,可是抗刑这样严重的事,却只挨了几巴掌,连藤杖也没有动,更不要说那把枪扔给他只是做个样子。 表面是打,实际是护。霍一飞有这点撑腰,免不了底气也足,虽然这样心里却没有太过惊惧。这时他倒能够料想,进哥恐怕也是心疼陈耀清,到底是自己的人,不想责打的太过狠绝了。只是当着各位堂主的面,这话却没法直说。自己出来替清哥求情,若不是合了进哥心意,只说第一句,恐怕就已经被他打出来了。 但他毕竟杵逆行刑,这是冒犯家规,过了一会儿,还是支撑的缓缓跪起来。在一旁低头敛目,不敢再说一言。霍一飞强行阻拦家法,周进暴怒,可是这时对陈耀清却也没有再打下去。 江辉找来一件衣服给他披上,和另一个打手架着他,慢慢拖到周进跟前。陈耀清浑身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是伤在哪里,头颅低垂,跪在周进跟前,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道。 “进哥……我知错……以后再不会了……。”。 江辉架着他拖出了刑堂。大门打开的瞬间,听到外面一片惊呼,七嘴八舌的声音。但很快门又关合,什么都听不到。 应七走到霍一飞跟前捡起了周进扔下的那把枪,转回来,把五花大绑的虫子拉到关帝爷前。虫子本来已经昏了,给他这一拽,又清醒过来,被按着地上跪着,两手反绑,仰起头。他看着应七举起枪,浑身就像筛子一样的抖,一张嘴拼命的拱,似乎是拼命想把嘴里堵得破布吐出来,但是可惜他无能为力。很快裤子下面一片就湿了,尿液在地上流淌。 应七枪口抵在他额头,扣了扳机,“啪”的一声,虫子跌在地上,眼睛大大睁着。他死的也算便宜了,没有受罪。在帮会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犯的确定是必死无疑的罪,那死前多半不会再折磨。兄弟一场,就要结束了,算个给了一个情面。只是死相难看了点,半个头颅被打爆了,血和脑浆合流一地。 霍一飞微微侧了侧头,不想看虫子死不瞑目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姚顺干干的笑了笑,“死有余辜。吃里扒外,这种人应该拿去喂鲨鱼,看看谁还敢不把帮规放在眼里。”。 这句话说了,并没有人回应。一时之间竟然冷场。隔了半晌,应七才冷笑一声,“的确该死,连自己主子是谁都搞不清楚,不死还能怎么样。”。 姚顺给他这一句噎的十足,大怒,就欲回骂,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应七毕竟是刑堂堂主,他不敢太过挑衅,忍了几忍咽了回去。把一杯茶水干到底,道,“进哥,我堂口还有点事,如果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推开椅子,狠狠的站了起来,做了个揖,转头走了。今天这场家法姚顺显然看的不痛快,周进打陈耀清,简直似乎就是打给他和葛老挥看的。 葛老挥也沉着脸,一言不发。大家还以为他会帮姚顺圆场两句,但是并没有。倒是周进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然后收拾了桌上东西,就道,“没旁的事就散了罢,有空的,还是老地方吃饭。没有时间的就不用来了。”。 老规矩,大家彼此招呼,各自散去。刑堂的人带走了虫子尸体,不知道带去哪个码头投海喂鲨鱼。所有人都走后,刑堂里只剩下霍一飞自己。还有地上的一片血污未及清理,此时已经有些干涸,愈发散着浓烈的腥气。 刑堂的人显然是被吩咐过不准进来,否则这些血污是有人清扫的。霍一飞静静的跪着,看一眼表,当时还不到下午一点。 罚跪相当难熬,他不怕打,也怕周进罚他这个。每每被罚跪,没有五、六个小时绝不要想站起来,膝盖久压地面,异常的痛楚难当,过后都往往要肿胀上很久很久,才能消下去。祠堂里地面是那种磨得极光亮的大理石,不仅坚硬,而且冰凉。不过一个小时,透出的冰寒已经把皮肉单薄的膝盖骨刺透,如同万针齐攒一般,疼的刺骨。冷气从身下直传上来,空调冷风不断的吹,从里到外,都感到一阵阵瑟缩。 肩上烙伤更加一抽一抽难言的痛。被周进踢那一脚撞在墙上,原本就没有丝毫愈合的伤口更血肉模糊。后背一片已经潮湿透了,霍一飞有心想处理下伤口,想来想去,还是不敢动。紧咬着干裂的唇角,无声的默默忍耐,伴着时钟上指针在一点点移动。 两点,三点,四点,五点…… 说来也怪,平时秒针都飞一般的旋转,但到这时候爬的比蜗牛还慢,霍一飞真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的不清。腿早痛得麻木了,几乎就没有知觉。头脑里也是一片昏沉,只觉得难以支撑住摇晃的身体,几欲昏倒,又咬了牙勉强支撑着爬起。 时针轻轻一擦,指在最下面那个“六”上。这一跪竟然已经跪到晚上六点钟。跪了超过五个多小时,霍一飞已经几乎绝望,周进这时候还不回来,恐怕今天真是要罚他跪一整个晚上。 他虽然难熬,可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方才闹的真是太过火,周进罚他跪一整晚,对他来说绝不算什么重罚。 不知道又捱了多久后,忽然听见门口响动。霍一飞低垂着头,既不敢抬,也不能抬,但听脚步声音,也知道是周进。他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放松,心脏绷得更加紧张。在极静的刑堂里,那“砰砰”不断的乱跳声音仿佛自己也可以听见。 霍一飞眼角瞥到周进走到跟前,咬了咬牙,连忙低声乖觉的认错。道,“进哥,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这样没规矩。” 周进摆了摆手,示意他上前。霍一飞扬起头来,料得周进是要打,咬了牙,挨上了几步,扬脸正对着他。只见周进的脸色比刚才仍然是一般的沉冷,这一下午似乎也没有调过这口气来。他身上发冷,硬着头皮望着他,只等他一巴掌抽的自己飞撞出去。过了半晌,周进却没有打,道,“霍一飞,你真是给我长脸。跪了一下午,觉得好受了罢?”。 霍一飞心中不由得愧疚,轻声的认错道,“进哥和刑堂在执行家法,在各堂主面前,一飞万万不该放肆。没有规矩,进哥重罚。”。 周进冷笑。霍一飞道,“进哥走前交代过一飞,看管社团,看管‘工场’。‘工场’出了事,一飞难逃责任。事前看管不严,事后处置不当,都是我的错。请进哥从重处置。”。 周进冷道,“你对自己的错儿倒清楚的很,就是明知故犯。盼挨打盼得那么急切,我怎能不成全你。去,藤杖拿来。” 霍一飞早也料到这个结果,咬咬牙,撑地欲起。但是没想到双腿麻木,竟然不听使唤,还未起身便摔倒在地。再用力时,久跪的膝盖得到活动,忽然流通的血液像是千万根针在扎,刺痛又酸软的感觉令人抓狂。此时此刻当在周进面前,他哪敢有半点违拗,扶着墙咬牙慢慢挪动,脚像踩在棉花里似的软绵绵的没有着落。 好不容易挣扎到角落,从水里捞出那根湿淋淋的粗黑藤杖,回到周进跟前又艰难的跪下。双手捧了藤杖高举过头顶,“一飞不懂事,还得让进哥费心,j□j。” 这点乖觉显然也没能让周进有丝毫心软,他倒是没有再罚霍一飞捧着这藤杖罚跪,伸手接了过来,指着地下。都不必说明,这动作便是吩咐霍一飞跪地伏趴。霍一飞当即顺从的就地伏下身,柔软的身体接触冰凉地面,机灵灵打个冷战。 周进拽住他腰带一把抽开,三下两下,将牛仔裤剥了下来。霍一飞一阵羞怯夹着紧张,任命的闭上眼睛。 周进提起粗壮藤杖,沉重的压在霍一飞紧绷的肌肤上,没什么感情的冷淡吩咐道,“自己数着数,少了漏了重新打。”,他也没说要打多少,霍一飞又哪里敢问,只是点头应着,就觉身上一轻,藤杖掀起来,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兜着风声“呼”的抡下。 这一杖抽得他几乎忍不住失声惊叫。虽然没少吃过这藤杖的苦头,但多半都是在来着刑堂领家法的时候。应七明知周进的脾气,每次打他也总手下三分留情,像今天这样真正体会到这藤杖的厉害已经好久没有过。撕心裂肺的剧痛疼得他牙关都颤,牙缝里迸出头一个数字,报道:“一……”。 这一下剧痛还未稍减,紧跟又是一杖轮下。藤杖抽下来,深深咬陷在肉里,连着上一道打过的伤痕,两条几乎是黑色的檩子立刻极其夸张的高隆起来。大颗大颗的血珠子迅速涌了一片,仅仅两杖,便已打的他浑身冷汗直冒,声音颤抖的报出第二杖:“二……”,声音未落,第三杖又刮风而落。 “三,四,五……” 周进手中藤杖瞄准了他后身臀腿上,杖杖向下狠抽,一杖紧似过一杖,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挨过这几杖,霍一飞更知道今天是真的惹得周进动了气,过了这么久还没有稍减。周进真动气时,打人从来都是这样又快又急,藤杖落下都像是刮在骨头上一样。 霍一飞只是拼命咬牙忍耐,艰难的跟着藤杖一下一下的着落往下报数。好不容易数到十几杖,刑杖层层叠加,臀上腿上早已经打得皮开肉绽。藤杖再抽落下来。霍一飞心脏都跟着抽在一起,j□j几度冲在嘴边,忍也忍不住,他不得不匆忙拿手腕狠狠堵在嘴里,也顾不得再报数。 酷刑并没有因为他停止报数而暂定下来,连着又狠抽了三,四杖,周进才停下手来。藤杖沾满了血和破碎的肉,在他眼前,似乎在等着他调整气息。 第二十章 霍一飞抽出手腕沉重的喘气,剧痛之下,浑身颤抖。过了约一两分钟,周进看他稍许平静了些,忽然提起藤杖,一杖又再次狠抽下来。藤杖著肉的那种特有沉响,在这空旷的刑堂里一声声的几乎在回应,霍一飞声音抵押,痛苦的随在藤杖之后,有气无力报数。 “十四,十五,十六……”, 透支的体力早已全然跟不住周进疾厉的毒打,每报出四、五个数目来,他都不得不停上一阵。 但是藤杖根本不停,等他能够再接上时,便过了好几杖没有数到,没有数到的就不算打过。再跟上的数目,只能算在大小的这一杖上。因此虽然报出三十几杖,其实打的,已经超过四十。霍一飞身后由臀至腿,一片血肉模糊,惨况不堪目睹。也亏了周进如此狠辣,打到这种份上都还不肯饶过,那藤杖要命一般的往下追,直打得他哆哆嗖嗖的声音数到四十整,又一次沉默下去。 周进毫不留情又追了几杖,见他仍然没有反应,这才停下来,明知故问道,“怎么不数了?” 过了好一会儿,霍一飞才艰难抬起头,看着周进颤抖的哀求道,“进哥,容我歇口气吧。”。他连说出这句话来也是费了好大力气,他本就有伤,更经不住这样的毒打,惨白的脸上汗水淋淋,唇角一条条破裂,都是为忍疼生生咬破。 周进凝望了一阵,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神色,喝道,“跪好了!这时候知道疼了,早你想什么了?没点规矩的东西,刑堂你都敢闯,我看我真是管的你太轻。刑堂执行家法,有你插嘴的份?”。 霍一飞低伏着地上,轻声颤抖。“没有这规矩。一飞知错,我太冒失。一飞下次再不敢了。”。 实际上,他也知道周进斥责他的不是这闯刑堂,至少不单是为他闯刑堂。因为这种事他之前也不是没干过。霍一飞深得周进宠爱,在他面前,也敢偶尔帮其他兄弟说情。周进虽然每次都斥责一下,实际上宠着他,也并不深究。霍一飞知道进哥的恼火,最火的是他的“工场”竟会出事。谁造成了“工场”出事,究竟“工场”是怎么出的事,怕这才是他最最恼火。 他俯身跪着,强忍痛楚,不去多他的嘴。周进道,“我本来给你个机会,让你将功补过,你倒是不在乎。你拼了死的给陈耀清求情,他给你什么好了?”。 霍一飞沉默不语。周进道,“霍一飞,我再问你一遍,劫警车到底是谁的主意!把人打死也就算了,你费心费力的捞人出来,想干什么?”。 霍一飞知道,在进哥眼下,无论是他还是陈耀清的任何伎俩,都掩不住一丝一毫。那晚陈耀清找他,虽然没有提过求他救小柯一个字,可是他所作所为,如今看来也颇有些矫情做作,实际上根本还是想他帮忙想救小柯。自己答应他,虽然是为了从小柯身上查幕后真相,但也的的确确是帮他成全兄弟的感情。为此冒了大险,这是进哥绝不能容的。陈耀清今天受罚这样重,怕也有这一条原因。 这种话他万万不可能再跟周进说,只是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劫警车真是我的主意,确实我是觉得这事出的蹊跷,事情是在小柯身上出的,我想从他那边能得查一查,所以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他也知道自己怎么分辨,周进都不可能信。但是提到“工场”的事背后j□j,多少分散他的心思。果然周进这下沉默了片刻,紧蹙眉头,似乎也在想这件事。但很快他又转开。 “霍一飞,这会儿你还跟我玩心眼。你愿意去替陈耀清抗,行,我成全你。以后不管是兄弟里面谁,包括陈耀清,犯了一丝一毫错,你都陪他们来一起挨打。他们打多少,你翻倍!” 霍一飞也不知道周进这句是气话,还是当真。倘若是真,恐怕他没有几天就没命了。但是自己扛下来,也只有硬挺,难道还能去分辨。 周进见他垂头失色,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心里火气逐渐平了。道,“你自己觉得是为人家好,想得倒不错,谁领你这份情?今天你替陈耀清求情,挨这一顿打,照说他是该感谢你了罢,可你今后也不妨试着看看,看他会不会知恩图报?” 这话霍一飞倒是相信。他相救小柯,冒了更大的生命危险,可他气还没喘过来,反手就向自己暗算。想想进哥平日的教训的确不错:“你以为这家是容易当的?心不狠,手不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霍一飞无言。他知道陈耀清未必感激自己,尤其是今天自己见到了他受家法,虽然替他求情,但他心里只有更加不快。这为人处事的道理,他是懂得。可是懂得,未必代表就做的到。霍一飞从十三岁跟了周进,一直是在陈耀清的身边长大,这些年对他兄长般的感情不能改变,这事就算再一次,怕他还会这么做。 他想了想,只得乖巧的应周进。“进哥教的,一飞永远记得。一飞知道进哥是为我好。进哥说过,人在江湖上,心不狠手不辣,只有任人宰割。我这次也长了教训,以后不会了。” 周进森然道,“我告诉你,我今天打你这样是轻的,以后你要再敢有一次,把腿给你打折!” 霍一飞俯身连声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周进冷斥,“你不敢?我交代你看着帮会,出了这么大事,你还敢帮他瞒着我。我看我真是惯得你,什么都敢干,什么你都敢不放在眼里。” 霍一飞默默的无声。其实他深知周进的心狠手辣,对自己纵然再宠爱,也是一般的严酷。今天自己惹他,也是惹到份儿了,再敢近一步,恐怕等不到下次,今天腿就要折在这里。饶是如此,他也再不敢放肆,跪直了身子,郑重应他。“一飞再也不敢没规矩,再有下次,进哥打死我。” 周进淡淡道,“最好你能记得住,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打这些先记着罢,等你下次再犯,一并加起来打死你。起来罢。” 一句话如同大赦,总算是熬了过去,霍一飞松了这口气,全身绷紧的肌肉陡然松下来,一下几乎跌倒在地上。此时更觉得痛楚难当,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试着挣扎了一下,伤口一动一阵剧痛钻心。 霍一飞轻声喘气,“进哥,我实在起不来,进哥扶我下吧。” 周进没应。霍一飞正在后悔,刚才那句话分明撒娇,不知是否托错了火候。他余怒未消,又给惹得不快起来。迟了一会儿,一只手臂伸过身下,拦腰揽了他半搀半抱起来。 霍一飞嘴角一勾,忍不住偷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埋头靠着周进的肩膀上,剧烈的伤痛已使得他神智昏沉。周进带他回家,找来Willon,处理伤口,又打了一针,他才带着疼痛和昏沉沉沉睡去。 Willon到周进家见着霍一飞趴伏在床上,就知道他定又被周进打了。掀起身上搭着的一条薄毯,果然不错。伤口周进简单擦去了污血,皮开肉绽的伤口更显狰狞,从臀至腿,一条条血痕纵横交错,淤血充涨的地方都是黑色,惨状令人触目惊心。 周进说你给他处理下吧,不要见风感染了麻烦。Willon找出消炎药水和棉签,擦去伤口污血,又缝合几条格外深重的伤口。这些周进帮不上手,由他去处理,到客厅来,点一根烟抽了两口,倚了沙发上闭目。 他在德国得知“工场”出事的消息,匆匆赶回来。在机场下飞机,还未来得及稍停,查到警方押解小柯从西郊回市区,经过山路,匆匆又赶过去。一路上调兵遣将,安排部署,赶到西郊,好在霍一飞已经及时的做好了一切。小柯一死,绝了后患。周进在山脚下接了霍一飞,带他到市区再分手,他又赶去祠堂,同已经得知此事的各堂口堂主见面,主持大局,处置了失职的陈耀清和他的手下虫子,责打霍一飞。直到这时,这件事才理出头绪,也告个段落。 他该要好好想想。 霍一飞几次同他提,事情有蹊跷,背后定有内情。事情有蹊跷,不用霍一飞说,他也心里也非常明白。在祠堂里,霍一飞以为他会追查事发背后的内情,但是他没有。上一次赌船的事不追究,是时机不到,这一次他不追究,是怕打草惊蛇。 “工场”的事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周进心里很明白。上个星期他接到缅甸OU的电话,OU在电话里告诉他,叛徒弟弟FSK最近又吞了一片土地,他的货源,又壮大了。周进知道,葛老挥若不是有FSK分量不断提升的货源,他不敢贸然动自己的“工场”,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机会,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干。 现在FSK供给他的货源不断增加,葛老挥的毒品买卖做的一天比一天膨胀,很快他也就遇到同自己的竞争。因此他要下手了。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葛老挥老谋深算,而且积累这么多年,周进相信他是可以做到的。 他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件事了。之前OU邀请了他几次到缅甸,名为旅游,幌子是看货,实际上,OU是想要周进帮他出手,对付他的叛徒弟弟FSK。FSK叛逃带走了OU不少势力,当时OU几次绞杀FSK未成,过了这两年,他势力愈发的壮大。两人势均力敌,基本已经算是划江而治。OU手下能干的打手杀手当然不乏,若是硬打,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但是他们同时都处在当地政府的眼皮底下,很多人都在案,要动手并不容易。当真动手了,结果也不好预料。 因此OU想到要周进帮他出手,因为周进手下多的是人才。从H市远路到缅甸,作案后走人,在当地没有任何影响。这件事OU侧面提过,周进不肯答应,理由也很简单,时机未到,他不肯轻易搭上自己的实力。 也许现在这个时机,已经到眼前了。OU出事后他供应的货本来就减少,供不上这边使用。这时候又出了陈耀清这事。随后警方肯定要大力彻查,几条线都很难走,葛老挥也就更加仗恃猖狂。周进想如果这时再不决定,让葛老挥和姚顺两个得势发展,总有一天,要到自己也不能控制。 过了一会儿,房中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卧室传出Willon处理伤口的动静,霍一飞没有声音,但听到刀剪药瓶不断轻声碰撞。偶尔的也听到Willon嘀咕抱怨,隐约不大清楚,无非是埋怨周进手狠,把个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之类。 周进起身想过去看看,这时Willon推门出来,迎面恼道,“你有没有搞错,打完一个又一个,送到医院的还没醒,这个又让你打倒了。霍一飞又怎么了,他伤都那样了你还打他,你是不是想打死他?”。 周进心里一惊,问他,“霍一飞还有伤么?他受什么伤了?”。他以为霍一飞在跟小柯厮打的时候受了伤。Willon翻眼道,“我说的是肩膀上烫伤的地方!我告诉过他很多次,那地方烫的很深,一时半刻好不了,必须得好好歇养,可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成这样。全都崩裂开,都快烂到骨头了!” 周进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找你看过伤,谁烫他了?” Willon这才想起来周进恐怕还不知道这回事,自觉失言,摊了摊手,“我哪知道,你真不知道?他怎么没告诉你么?我还以为你弄的他,他说不是。那会是谁?” 周进眉头深蹙,敷衍着点点头,也没有答他。推门进去,只见霍一飞头偏向里,软绵绵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大约是睡着了。床边挂着静脉注射的药瓶,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听的见药液滴答的声音。周进见他睡了,轻声走到过去,不料走在床边,他还是睁开眼睛。看见周进,低低叫道,“进哥……” 第二十一章 周进在床边坐下,“没睡着?”。 霍一飞抬眼望着周进的脸,“睡不着,疼……”,可怜兮兮的样子。周进撇一撇嘴角,心里好笑,知道他是摸准了自己怒气已消,又有了胆子肆无忌惮的撒娇,板起脸质问,“怎么?打你还打委屈了?” 霍一飞摇摇头道,“没委屈……”,嘴上虽然说不委屈,脸上却分明是委屈极了的神情。周进明知道他是在寻了空隙,不动声色的故意跟自己撒娇,但也不见怪。心里反而觉得喜欢,道, “知道不委屈就好,打你还冤枉你了?知道疼就长点记性。” 霍一飞低头应着。周进伸手按了按他额头,有些发烫,瞧瞧Willon给他打的药,是什么他也不懂。“行了,先歇着罢,不要浪费了人家的药。” 这药里多少都有安眠镇定的作用,霍一飞虽然睡不着,但是头脑昏沉,感觉并不清醒。过了一会儿,闭起眼睛。忽然背上一凉,感觉被子给掀起来了。霍一飞吃了一惊,还没待他反应, 周进已经揭开了他上衣,右肩上,一片焦烂的烙伤触目惊心。经过这几番折腾,更加溃烂不堪,惨不忍睹。 霍一飞知道躲也不躲掉了,索性埋了头,也不出声。周进看到这伤,心里不由得一拧,望了半晌没动。这一片伤足以让他心痛。 他早前根本没有察觉霍一飞身上还带着这样严重的伤。照Willon说,这伤是他去德国之前就已经在了。可是那些人霍一飞在他跟前,走的时候送他去飞机,后来他在西郊跟小柯厮打, 回到祠堂罚跪,又挨打,这些时候周进完全没有留意到,原来他身上有伤。霍一飞竟然一直都这么掩着了。 周进问,“这是谁弄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颤抖的心疼。 霍一飞停了片刻,道,“姚堂主。”。 他本来不想让这件事被周进知道,他跟之间有什么事,不愿经过周进显得好像向他“告状”。但眼下躲也不躲掉了,只得如实回答。 周进听说是姚顺似乎也没怎么吃惊,对他敢这么欺负折磨霍一飞,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问他,“他为什么烫你,有什么理由了?你怎么也不小心点,私下见他做什么?” 霍一飞如实说了来龙去脉,道,“姚堂主说是替进哥执行家法,这事始终是我得罪他在先,上次他没能出这口气,这回打我一顿也就算了。”,他抬头看着周进脸色,小心说,“所以才没跟进哥说,不是要故意瞒着……” 周进转过了脸,脸色发青。霍一飞心里明白,他这时恐怕已起杀心。姚顺也真是不知死活,仗着拉了葛老挥撑腰,挑衅一而再,再而三,周进早已经不容他。不要说他这一次竟然背着周进对霍一飞下手。周进的脾气,向来护短的很,他的人只有自己才能动。上次的事自己都没有动,姚顺却来动,既是踩他的脸,也是踩他的心。 周进气急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越是气的厉害,反是一派平静。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多嘴。 过了半晌,周进才道,“Willon说你这伤时候如果好好休养,根本不会弄成这样。你什么时候能听话?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落下毛病,看以后怎么办!”。 霍一飞连忙讨巧他,“进哥心疼了?其实这伤也不是很厉害,说到疼,比进哥的棍子还差多了。” 周进淡淡道,“看出来了,还有心思贫嘴,看来还是没打疼你。”。 霍一飞看他一点玩笑的心情都没有,知道他心不在此,是在想姚顺和葛老挥的事。周进静了一会儿,道,“小柯已经死了,除了他,还能不能从别人那边查到消息?”。 霍一飞见他终于问起了这件事,道,“我也找了人去查,为了应付条子,差不多的人都散走了,不过有心想找还是能找出来,这事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周进轻轻哼了一声,蹙眉道,“先查一查,我也就是求个心安。过两天你伤好了,跟我到缅甸去一趟。”。 “去缅甸么?”,霍一飞望了周进。周进道,“OU找过我很多次,他想让我帮他做掉FSK。上个月FSK又吞了一片土地,他的货源越来越大,供给葛老挥越来越多。要不是有FSK挺他,葛老挥哪会用到动“工场”的脑子。动“工场”只是头一步,再下去,我担心他要跟我抢市场了。这个麻烦,不能养着它。”。 霍一飞点头。周进又道,“下个星期OU过生日,五十岁寿辰,江湖各路朋友都会到。我们这时候过去,葛老挥他不会多心。我也有好几年没去缅甸了,OU每次都跟我抱怨收成怎么怎么差,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唬我。”。 霍一飞笑道,“OU老板知道进哥过去,说不定把鸦片拔掉几百斤,然后说是虫子咬的。”。 周进作势扬手打他,“少在那胡说。霍一飞,我告诉你,这几天把你这点伤养好了!到时候我可不管你好没好,你给我爬起来。”,霍一飞连忙抓过被子蜷缩进去,笑了躲他巴掌,“知道了,知道了……。”,虽然躲过了巴掌,但也牵扯了伤口,呲牙咧嘴一阵。 周进让他不要乱动。趴了一会儿,药力又上来,加上大量失血后本身的疲惫,霍一飞终于又慢慢昏沉下去。 周进倚了床头,守着他看着一滴滴注射的药液。他想起霍一飞最初跟他的时候。 那时不到十岁的儿子刚刚出车祸意外夭折,丧子之痛难以接受,病弱的太太阿彤用生命换来的这个孩子,更加伤心欲绝。当着她面不敢多提,背地里还是兄弟应七每天想法陪他四处散心。 周进平时就喜欢安静,心烦的时候,宁愿开车荒山野岭的乱转。有天应七说海口的涨了大潮,百年难一见,三更半夜拉周进去看。H市三面临海,海岸绵长曲折,加上有河水在这里汇海。虽然并不是应七说的那种百年大潮,但临海望去,波涛汹涌,也确实壮观异常。两人拎了啤酒吹了半宿海水,都喝得迷迷糊糊。 回路应七开车。这一带路错综交杂,应七酒后开车,更有些迷糊。错转到一条歪路上面,开了一段路,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叫骂。应七开到跟前,只见两边路灯忽明忽暗,影影憧憧映着前面路段上,有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围殴。旁边还撇了不少摩托车,在路面上横乱一地,堵了道车开不过去。 应七大按喇叭。一群孩子中有人回头,看见了车全没当回事,回头仍然继续投入战斗。应七酒醉三分,红着眼睛跟身边周进抱怨,“操!这帮小孩崽子,真是各个都不要命。” 周进却有些饶有兴趣,没有应他。后来应七提起来,开玩笑说还以为进哥想念儿子想疯了,看见半大的男孩都要瞧上两眼。周进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何故会留意一帮孩子的斗殴,现在想来,大约那时看那个男孩给一群孩子围殴,手里还护着个更小的同伴,打了半天却没有吃一点亏,就觉这个孩子十分讨眼。 后来他知道那小孩子是霍一飞的弟弟,比哥哥小四岁,当时只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鼻涕虫。小霍一飞为了养他和支撑贫穷的家,平时就替一帮纨绔的公子哥飙车,赚一些零钱。这一次也是在这一条路上半夜比赛,对方输急了,不肯给钱。小霍一飞讨要,对发仗着人多反而拳打脚踢,才打起来。 周进当时全不认识霍一飞,只觉得这小孩子很不错。应七陪他看了一会儿,也拍了拍手赞,“这小孩子还不错,他们为难不了他。”。应七看人素来眼光极准,后来事实也证明这点。 果然小霍一飞且战且退,往路边背阴的树林里躲。路上光线昏暗,到了树林里更看不大清楚。他跑了几步,忽然杀了回马枪,冷不防奔回来一脚飞起,冲在最前面的大个子措不及防挨了这一脚,硬生生被踢出几步远。 身后的人也给他重重撞得倒了一片,一时爬不起来,小霍一飞扯着弟弟奔进树林不见人影。周进见此,料得他必是跑了,也就吩咐应七开车走。不料车子刚刚发动起来,那一群孩子却又返了回来,身后多了一个大人。 这人手里拖着刚刚跑掉的小霍一飞,周进一眼就看到那人是姚顺。应七指了姚顺叫,“我操!咱们姚堂主。”周进看见姚顺耀武扬威的拖着男孩,一手拎着根粗长的棍子,走到光亮处,一把将男孩惯在地上,口里不知道骂着什么。吐两口涂抹,抡起棍子朝着男孩抡打。夜幕下隔得甚远,也看得见随着棍子的下落,鲜血一道道飞溅,男孩满地翻滚,却始终不吭一声。 周进不由蹙眉,姚顺堂堂和盟一堂之主,却来欺辱个孩子,怎么也算不上荣耀。应七在他身边骂,“咱们姚堂主真有出息,跑到这里来教训小朋友来了!” 周进吩咐他说你去看看,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打死了人回头警察又要找。 应七推开门正要下车,方才一直蜷缩着挨打的小霍一飞,忽然就地打了两个滚,猛地向姚顺冲了过去。他冲的极快,姚顺错不及防被他撞中,忽地“啊!”一声惨叫。不知小霍一飞用什么东西刺了他一下,姚顺痛苦的坐在地上,那群孩子连忙围上来,男孩瞅了空隙便往外冲,姚顺挣了挣站起要追。 周进当下猛拍一下按钮,熄着的车灯一下子照亮。小霍一飞见到光亮,立刻往车这边跑,姚顺跟着追过来,应七大开车门,半个身子探出车外,高叫一声,“老姚!” 姚顺大吃一惊,下意识停住脚步,应七下车冲他嘿嘿的笑,“你干嘛呢?” 姚顺顿时一脸尴尬,指着不远处的男孩子解释,“那小王八蛋,连我侄子都他妈敢打,我教教他做人!” 应七当下一笑,走上去搭了姚顺肩膀,神神秘秘的告诉他,“你知道那小王八蛋是谁,他是进哥的儿子!”,说着,就看姚顺一脸惊愕夹着困惑望着自己,笑着指指旁边。“你拖边上打去行不?我这等着走道呢,你看你把一条大道堵的严严实实!” 姚顺搞不清状况,连忙就驴赶坡,道,“我就走了!我侄子伤得不轻,我还得领他上医院。”,边说边去一群人堆里抱出个人来。应七定睛看看,原来就是刚才被男孩踢倒的大个子,虽然只挨了一脚,可不知为何弄得浑身鲜血,姚顺带了他匆忙离开,一群打架的孩子也跟着纷纷散去。 等所有人都离去后,小霍一飞拖着一身血迹,一瘸一拐的走到车前,周进打开车窗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小霍一飞对他们两人点了点头,先是感激相救,然后指了一旁倒地的摩托车,跟周进说,“我车子坏了,走不了,可以麻烦你带我一程吗?”, 周进拉开车门让他上了车。小霍一飞落落大方上了车,他竟不怕对方是恶人。应七笑着调侃周进道,“进哥,这孩子了不得,我看你不如收了他,日后定能栽培成个人才……”。 周进一笑,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到市里后,他还让应七把车停到医院,但小霍一飞坚持在一个车站口匆匆下了车。其实当时他伤的很重,但是根本没有钱包扎,兜里揣着不多的一点零钞,这是留给家里病重的阿姨治病的。 后来小霍一飞找到周进,希望在他跟前谋些事情,周进竟然真的破格应了下来,怕他也真是看中了这孩子了不得。霍一飞初出江湖便跟到周进这样的老板,在很多人眼里,他是幸运的不能再幸运。因为可能很多人打了一辈子,还见不到龙头的面。可是江湖这条路,处处布满荆棘陷阱,对走上这条路的人来说,真的不能用幸与不幸就说尽。霍一飞同姚顺的仇在这个时候就结下了,这么多年来他为周进对付姚顺,仇怨越结越深。 倒是应七知道了以后,常常在嘴上念说“霍一飞是我先收的,结果被进哥给抢了去。”,以此作为周进挖他的墙角证据。 第二十二章 过了一会儿,容嫂送茶进来,告诉周进,应七来了。 周进轻声出来,应七倚着客厅沙发上,点着支烟,见到周进便道,“霍一飞他没让你打死吧?” 周进也不理会他,径直坐下来。应七翻了他一眼,抽掉一口烟,道,“陈耀清没事了,死是死不了,受点皮肉之苦罢。捅了这么大篓子,这回算轻了。”。 周进知道应七一向不大喜欢陈耀清,也没理会。应七问他,“怎么回事,这次都弄到‘工场’来了,事可不小啊。查到动静了么,是不是葛老挥干的?”。 周进反问,“外面有什么风声?” 应七说,“当然说什么都有了。其实不用说,大家心里也明白。上次赌船没搞到你,这回居然来搞‘工场’,我操他妈的,真他妈是作死!他是想跟你抢市场,我看FSK供他的货,越来越多了。”。 周进冷道,“我什么都不会给他。” 应七听他口气,已经有了打算,就不再问。拍拍他肩头说,“行了,你也别生气了。一飞怎么样?你把他打的够呛了,算了吧。”。 周进皱眉,“没点规矩。”,应七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也是替你解围啊,他要不出来劝,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完。他从小跟陈耀清长大,有感情的,这也正常了。回头要是你挨打,他也一样出来抗”。 周进笑骂,“滚!好话不会说,尽来想着编排我。”,应七说,我说的是真的。像你的陈耀清好?一肚子心眼,九成九他是找霍一飞去哭诉,一飞耐不住他哭,才想去帮他把小柯捞出来。 “说实在的,你那些手下各个那么有心机,你摆弄起来还挺有挑战。”,应七撂下这么句话,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周进。周进烦躁的摆手,“这你就别管了。”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临走的前一天,霍一飞才抽空回家一趟。家里却空空,小宁也不在,这几天自己受伤没有回家,照例他定又跑到廖宏斌那边去了。 霍一飞打电话到廖宏斌那,小宁接着哥哥电话,忙不跌跑回家。这次他回来的时候,一手还扬了张纸,脸上的兴奋之情非常愉快。见着霍一飞,跳着扑过去,几乎将他扑倒在沙发,笑道,“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你了!” 霍一飞给他这一扑,碰到还未痊愈的伤口,顿时痛起来。转过头不让小宁看到。说,“还想我,你巴不得见不着我,你好到处疯。”, 小宁撇嘴道,“我哪有到处疯,我这几天不知道多用功,不信给哥看成绩。我这次可是达了哥的要求,答应我春假去夏威夷玩的不要忘。”。他递上成绩单,得意洋洋。霍一飞接了草草看一眼,虽然位列中间,但比较他原来的成绩已经是进步不少。 小宁竟然肯学习,这让霍一飞着实高兴,笑道,“这回怎么进步的这么快,该不是作弊的吧?” 小宁心里一颤,心想哥哥怎么知道自己作弊?这弊作的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多多少少总也有一点。连忙道,“哥尽冤枉我,我哪有那个胆子,给哥捉到还不得打死我。反正哥答应我的,说了可不能不算。” 霍一飞想起这次答应他的又不能兑现,有些愧疚,也根本不记得追究他的成绩。拿出这个家用给他,还有旅行费用,说哥这回有事,陪不了你了,你阿斌哥最高兴玩,找他陪你去吧。 小宁听到哥哥不能去,喜忧参半,忧的是哥哥放了他鸽子,喜的是自己出门,更加随便。反正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多危险的也没有人管。面上还是佯装不满,嘀咕哥怎么不陪我去,我要哥陪着! 霍一飞不轻不重拍他一巴掌道,“跟我装模作样!我不跟着你还不是你最高兴的,没有人管着,你可以尽情疯了!”。心思被揭穿,小宁唯有讪笑。 其实霍一飞也很想去吹吹夏威夷迷人的海风,应了小宁很多次了。每次都以为走的成,每到临头就告吹。这一次他要和周进去缅甸,回家取了护照,收拾行李。 临走前,周进让他自己办公室取了送给OU的贺礼,是一幅张大千国画,周进托人从博物馆弄来,价值连成。霍一飞找到妥当的托运公司托运,准备好这一切,第二天清早飞机启程。 这一行周进没惊动别人,只带了霍一飞跟着自己。其实正是盛夏,缅甸地处南方,大部分国境都在回归线以内,夏季天气炎热,雨水茂盛,下飞机时,外面大雨正作。 OU忙的抽不开身,手下吴诚来接机,载两人回OU的家族庄园,从机场到OU的地方相隔还甚远,沿途尽是热带植物,不知名的大叶树随风摇摆,一片深绿似海,异常好看。 周进难得显得有些兴致勃勃,不觉旅途疲惫,一路饶有兴致观赏车外风景。比较几年前来缅甸,很多都不同了。从前这里都是没有修过的土路,现在已经铺满沥青,一改乡村之色,带了城市气息。 车子开了小半天,才开出没边的深绿树林,眼前的路顿时开阔起来。一望无际的平原直伸展到天边,到处种植着一种作物,半人来高,翠绿油然,顶上盛开鲜艳的花朵,这东西霍一飞见的不多,但知道它是罂粟,就是俗称的鸦片花。许多女人穿着破烂的衣服,带着遮阳的草帽耕作其,田间的泥巴地上,光着屁股的小孩来回奔跑。 周进指着田里的女人,“这儿就是OU老板的领土。这些农民没有土地,他们种鸦片九成都要供给OU老板。”,周进低声在霍一飞跟前道,“OU就是这儿的土皇帝,你看这些人,自己连饭都吃不饱。” 霍一飞领会的笑,心想这不成了封建社会了么,地主剥削农民一样。 吴诚笑道,“OU老板虽然从小移民在缅甸,可他老人家还是念着中国。特别是念着H市。他总是说,缅甸的风是臭的,带着一股鸦片味。缅甸的月亮也没有家乡的圆。他总想回去,可是没时间。”。 OU的父辈早年同和盟还有些渊源,后来国家动荡,他们南下到缅甸,靠贩毒为生。OU很了不起,子继父业,这些年来把家族生意做的很大。 周进笑道,“OU老板总是这山望那山高,我倒想跟他换换,我巴不得一辈子住在这儿,有山有水,命也比别人长十年。” 车在一片庞大的私人公园跟前停下,一片偌大的广场上,已经停了不少车。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吴诚抢先下车为周进和霍一飞开门,引他两人走进大门,许多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头发微灰色男人正走出来。他见到周进高呼一声,展开双臂,大笑着迎过来。 周进迎上去,两人紧紧拥着,足有一分钟,周进才笑道,“说了好几次要来你家吃饭,总是来不了,这回总算吃的成了。” OU哈哈大笑,道,“这次你来的着了,我做寿,可以请你吃一碗长寿面!”。 他伸过手,仍然揽着周进,老友间亲密无间。OU的热情并非完全出于虚与委蛇,周进这一次能够亲自到缅甸,的确让他非常高兴。这意味着他的计划又可以往前走一步。周进笑道,“这种喜气是该沾一沾的。”。 OU笑了一阵,转过头,望望了霍一飞。他很远就看见周进只带了他一个人来,没有其他手下跟随。心中有数,这个人大概就是周进带过来要帮他做事的了。霍一飞跟OU接触过几次,上前以晚辈的礼节见面,道,“OU老板,祝你寿诞快乐,福寿无疆。”,OU上下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才笑道,“好说好说。记得上回我在H市见你,还小着好几岁,现在长的这么大了,啊。”。 霍一飞道,“那也有好几年了。” OU笑道,“孩子越长越俊气啦,我们越老越不像样啦。结了婚没有?要是没有,我把女儿许给你,咱们结个亲家吧。我的女儿也是很漂亮的,和你很般配。啊,哈哈~!”。 周进听了也大笑,道,“这个主意好。我没儿子,一飞就当我儿子一样。咱们结了亲家,我这辈子卖货卖货,可就不愁了。” OU带着三分玩笑,道,“你想占我便宜?我还想占你便宜,我跟周老板做亲家,以后有麻烦也不愁了。”。周进微微一顿,望着霍一飞,霍一飞就微笑说OU老板别取笑我,再说OU老板还不是越来越年轻,我怕再过几年,我得和OU老板妹子结亲了。 OU大笑起来,另一只手臂也搭住霍一飞肩膀,赞道,“你这孩子会说话,我就喜欢嘴巧会说话的!”。 OU的豪华别墅座在整个花园中后方,四、五层高,据说下面另有凉爽的地下室,整个别墅金碧辉煌犹如皇宫。他确实是这里的土皇帝不假。别墅四面都是通透的水晶玻璃,站在跟前三米之内,已经能感到闷热的气息消减,一踏进门空气扑面清凉。 霍一飞跟在周进身后进来,打量这别墅装饰,不但雍容华贵,且充满时尚。他头一次跟周进来这里,以为OU这样的毒枭只懂得赚钱和挥霍,未必有什么高雅情趣,那种张大千国画,怕他也是慕名,哪里会懂欣赏。如此看来倒还真是未必如此。这别墅的时尚气息,与外面的热带树林遥相对照,俨然是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若不是通过玻璃窗望到外面旖旎的热带风光,坐在这里会以为还是在繁华发达的H市。 别墅内外都有保镖站岗,OU拉住周进坐下叙旧,霍一飞也应酬的和他几个手下在外面聊天。OU的几个手下带霍一飞在公园中闲转,里面到处种植着美丽的香蕉树,一串一串的香蕉倒挂在树上,十分喜人。他们随便摘下来吃。香蕉外表颜色已经金黄金黄,但剥开仍然有些发涩,香蕉从树上摘下来到当成水果吃,一定要隔一段时间。霍一飞只是吃个新鲜,也觉得挺有意思,几个手下不太会说中国话,勉强可以交流,霍一飞看他们随便摘老板家里的香蕉,似乎和老板之间也不怎么拘谨。 手下笑着操着不太流利的中国话说,“OU老板,待人都很好的,不要紧……”。 另一个也说,“老板,好相处很……除了秋少……我们都随便……就是奇怪。”。 霍一飞听不太懂他蹩脚的中国话,旁边人人杵了这人一下,他闭口不再言。 这一下午OU和周进都在房中密谈,其余的人都被撵出来,他们在园子里逛完,又在凉亭下坐下闲聊,一直到晚饭时候才回去吃饭。佣人准备的盛宴在别墅二楼的客厅里摆下极大的一桌。因为除了周进,OU还有许多其他远路来的客人。他开启自己的私藏的好酒,拉周进入座,吩咐手下吴诚,“去把少爷叫来吃饭。” 吴诚一怔,显得面露难色,恐怕是OU忘了,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老板,少爷身子不适,怕是起不来……”。 话还未落,OU便斥道,“前天打了几鞭子,今天还不好?娘娘的身子?叫他起来!家里来人也不出来见客,没有点家教。” 这话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周进在旁便笑了解围劝道,“我说怎么没见着阿秋,合着又你给打趴下了?他不舒服你就让他歇着罢,还折腾他做什么。” 霍一飞地暗地撇嘴,心说进哥居然还对别人这么劝,这要是换到自己头上,敢持了伤怠慢无礼,不知道要请几条家法来打,这事他是万万也不敢的。OU看来也毫不在意这种尴尬事,大咧咧的挥挥手,“不过抽他两下子,还至于起不来床?这就要吃饭了,叫他起来一起吃,想不吃饭就等着吃打。” 第二十三章 吴诚没奈何,只得回头去找。他知道老大教训起儿子来,向来是不讲任何道理。昨天少爷阿秋的那条大狼狗不知在外面跑时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中毒抽搐了一阵一命呜呼了,那条狗阿秋养了许多年,忽然死了,伤心一些也是难免的,挖了土坑,却不舍得掩埋,扶着狗的尸身默默流眼泪。 不知怎么的,这一幕给老板看见了,当时他便大发雷霆,怒骂儿子没有出息,死条狗也至于哭得抽抽搭搭。当时便一脚踹了他半天没站起身,OU老板拎了死狗硬让吴诚扔到荒野去,不许埋掉。 阿秋也是死倔的脾气,当时依顺了他,回头再去找来埋好不就没事了?可他一听说心爱的狗要被“弃尸”荒野,也顾不得向来对父亲的惧畏,拉了狗的尸身说什么不让拎走,一边不管不顾跟他顶起嘴来。OU素来说一不二惯了,家里家外,哪有任何人敢跟他顶撞,他本来看见儿子为个宠物哭哭啼啼,心里就不痛快,这会儿还敢跟自己犟嘴,怎么能不火起,当即一把扯了他头发,连拉带拽的扯到马棚里,扬了马鞭就是一顿毒打。 当时吴诚在跟前,不敢多劝,隔着门板,听那马鞭“嗖嗖”破空,抽在皮肉上撕裂的声音清晰可辨。阿秋痛的“嗷嗷”惨叫,满地来回翻滚,却躲不过OU毒辣的马鞭直追身上。 吴诚见这样打下去,恐怕打出事,连忙返回去找老太太报讯。老太太匆匆赶到,才算救了下来。吴诚跟着进去搀扶,看那情景也生生吓了一跳。阿秋少爷蜷缩在地,下身全j□j着,一尺来长的血道子一条压着一条,密密麻麻看的人心悸,严重的叠重在一起的地方,皮肤都绽了开来,露着鲜肉血肉模糊一片。 他伸手想去搀扶,但是阿秋单薄的衬衫也给抽的稀烂,都不知道该怎样下手。 老大大当时立刻捶胸痛哭,大骂儿子手端毒辣。OU老板又认错,许多人又来劝,好不容易才劝了下去。吴诚将阿秋搀扶回屋,他都已经昏了。这是前天打的,阿秋少爷身体羸弱,伤更不易好。他今天确实是起不来床,倒不是故意扛气。但OU从以往推现在,认定了阿秋是故意跟他斗气,非要拽他起来不可。 吴诚是个手下,人前他不敢多嘴,听身后周进劝OU,“兄弟你也是手太辣,阿秋从小身体就不好,他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你教训儿子我不拦你,可他身上有伤,你强让他起床,见风要落病的。” OU很无所谓,“男孩子哪里养的那么娇气了,咱们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刀里枪里的走过来,打断了骨头也要自己接上的,不也活下来了。” 这倒是实话。霍一飞心里诧异,像OU这么强悍的人,他会有多羸弱的儿子? 桌上菜色早已经齐了,酒也端起来,十几人喧喧嚷嚷的彼此让酒,霍一飞下意识向楼梯下看看,还不见有动静。那个伤重还被迫见客的可怜“少爷”并没有下来。 Ou明显不快,但脸上没有丝毫表现,满面堆笑招呼周进和所有的客人。酒过三巡,已经有一个多小时,几个女佣才终于搀扶着阿秋下来了。 许多人包括霍一飞,都不由得有些好奇转过头去看。一个看来18、9岁的少年给几个人簇拥搀扶着,一身白衣,显得瘦弱清秀。果然同OU高大的身材截然不同。少年脸庞白皙的有点苍白,褐色的头发微微卷,一双大的非常的眼睛嵌在这张白皙的脸庞上,更明亮。 霍一飞看着他怔了怔,这个少年自己是见过的。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有一天深夜自己在屿田做完事,赶回市区,半路上看到一个人蜷缩在路边,旁边地上都是血,似乎是出了车祸。这人见到车子的光亮,挣扎着微微摇手,霍一飞见他还有气没死,便把他抬起来弄到车上。这时候才看清是个半大的孩子,一身是血,不知道伤在哪里,已经奄奄一息。 霍一飞虽然赶着做事,还是抢了时间把他送到医院,付了药费就匆匆走了,连话也没说上一句。那次因为迟到惹了周进恼火,被狠狠打了一顿,留下印象,否则他早把这件事忘了。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阿秋的模样一眼可以看出他不是中国人,但是他和父亲OU实在相貌不似,霍一飞也只见过OU两、三面,当时一时间真的没想到他会是OU的儿子。他不由得诧异,OU的儿子不仅羸弱的像个书生,而且还在国外被人重伤过,看来简单的OU的家庭背后有鲜为人知的复杂。 周进见阿秋下来,拉他到自己身边,笑道,“快到这边来坐罢。我说了你爸让你歇着算了,他心疼儿子,怕你饿着,偏得把你叫下来吃饭。” 阿秋扬起头,见是父亲的朋友周进,连忙退开一步恭敬的弯腰,招呼道,“周老板,你好。”,眼角扫到坐一旁的父亲眼色严峻,不自禁轻轻一颤,把弯腰的幅度又深了几寸。这一下这却牵动了伤口,猛地一痛,阿秋轻轻“啊”了一声,身子一晃,整个人向前几乎扑倒,他手忙脚乱的乱抓。 亏得霍一飞在他旁边,连忙伸手揽了一把,才算没让他跌在地上。阿秋没看也能想象到父亲鄙视的目光,更是不敢抬头,只听他哼道,“连个路也不会走,有什么用!” 阿秋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就在眼圈中转,连忙装作拨弄头发抹了一把眼睛,定了定神,向扶他的霍一飞虚弱的笑笑,“谢谢你。”。 他瞧着霍一飞,似乎也怔了下。霍一飞请佣人拿来几个垫子,叠在一起,扶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饭桌上OU只顾谈笑风生,也不瞧阿秋一眼。阿秋沉闷的低着头,伤口疼痛,其实他根本咽不下饭去。 好在有周进和其他人在,OU顾着应酬,也顾不上他。霍一飞看他毫无胃口,几次帮他舀些好消耗的汤喝。阿秋咽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望着霍一飞,眼中闪出神采。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上次是你救我的!我一直惦记着找你,可是找不到。” 阿秋欣喜起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霍一飞。当时迷迷糊糊的被他救了,连样子都没有看清,阿秋一直记着要感谢恩人,但是异国他乡,根本无处寻找。没想到到头来会在家里遇见。 原来他是周老板的人,原来也是个和自己若仿的年轻人。阿秋顿时感到亲切起来,微笑着看着霍一飞,“那次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一定死了。真是谢谢你。” OU问阿秋怎么回事,细说起来才知内情。阿秋当时出事,其他人不知道,他当然了解,事后他也派人偷偷到H市寻过这个人,只不过当时他以为是FSK手下留情,不想把事做绝,才手下留情。说什么也不会想到霍一飞身上。 OU心里顿时转了几转,若是平时阿秋把自己从前丢人的事抖出来,OU必定又是一番大发雷霆。阿秋也真是太没眼色,对OU的喜欢好恶,他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来,根本不会顺他心意做事。不过今天他算捡了一个便宜,因为此时OU有求于周进,有心同他攀亲近,立刻道, “哈哈,那会儿这小畜生告诉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哪想到是你?这我了要多谢你!我跟老周本来一向账目清楚,这回可欠了他一条小命啦!”。 他举杯敬了周进一杯,看着他的眼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周进笑笑,明白他话里有话,只是装糊涂,说笑打岔,揭了过去。 OU道,“说实在的,我明年过寿,也就五十岁了。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再不会有啦。这小畜生要有三长两短,我不知道怎么跟自己老娘交代。这件事,一飞,我可真的得敬你一杯!”。 OU坚持一定要敬霍一飞一杯酒,霍一飞硬要推辞也显得无礼,见周进点头,接过笑道,“那可多谢OU老板了!”。OU显得心情大好,连对儿子也收起平时一脸严肃,和颜悦色了许多。阿秋见此更觉得高兴,尽管伤痛,撑了手肘架在桌上,听他们说话还是乐不可支。 不知道说到了哪句,OU道,“周老板你真是有眼光,手下孩子各个都是人才。我真是羡慕你。我虽然也有一班肯为我出力的手下,可是却没个好儿子。我跟你不一样啊,我现在是能捞一天,再等几年我死了,这摊买卖,也就算完了。” 阿秋一听,眼中的光彩顿时又黯淡下去。埋下头不再声语。 有了阿秋这件事,这顿饭吃的算很开心,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霍一飞替周进挡酒,更有些眩晕。陪周进到房间,帮他调好水,周进冲凉洗澡,他到房里找茶叶沏好清茶解酒,自己也喝了半壶,转头缩进沙发里。 折腾了一天,身上还未全愈的伤有些发作。霍一飞一手抱着软枕抵着下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电视,努力想让自己分开心神。但愈是想忘记,伤痛越清晰,很快他已经不得不用牙去咬着抱枕,布料一个角落被咬的湿乎乎的。 过了一会儿,周进披了睡衣出来。霍一飞连忙起来,怕周进看出他不适,端上清茶递给他。周进接过呷了两口,靠在沙发里,细细品茶水舒顺滋润,当地绝对没有,是从H市带来的。 周进笑笑看着霍一飞,说,“上回的事怎么不直说,白白挨顿打,冤枉了罢。” 霍一飞当时救阿秋,并不知道他是OU的儿子,若是知道,恐怕他真的不会救了。因为周进跟OU之间的种种合作是非常非常的复杂,阿秋在H市遇人偷袭,事情本身就很蹊跷,霍一飞救了他,做好了,是救命之恩,增加了合作的砝码。做不好很有可能OU反而会疑心到他,又或者冤枉上他,总之这事非常麻烦。好在今天的情势OU有求自己这边,否则霍一飞无心中,就已经惹上大麻烦。 他想进哥对这其中的分寸也不会忽视了。不过他今天看来心情甚好,总之是没跟他计较。他也就仗着撒娇,道,“进哥真是不讲道理,那时是进哥教训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有那么理由饶口狡辩。那我哪还敢多嘴,还想挨得更狠啊。” 周进瞥他一眼,笑骂,“得瑟!抖擞轻点,当心别把棍子再抖擞到身上。”。 但霍一飞得罪进尺,贴到他身边,“进哥都说冤枉了,补我点什么吧。” 周进问,“你想补点什么?”,霍一飞笑道,“只要不是补藤条巴掌,别的什么都要。”。 周进也不理他,微微合眼倚靠在沙发背上,缓缓转着那杯清茶。这是早春茶,茶水的清新沁在心肺之中,清爽怡人。只有这时,他才能好像抛开一切,什么都不去想。霍一飞问他,“对了进哥,怎么OU老板跟他儿子关系不太好么?看他俩坐在一起都尴尬,哪像父子俩。” 周进笑笑摇头,“OU就阿秋这么一个儿子,你说怎么能不喜欢?不过据说这个少爷是早产的,天生不足,从小又给家里宠坏了,弱的像个女孩子。OU是指望他日后要继承家业的,可他这样子怎么能够?” 霍一飞说,“原来OU老板那么多位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也难怪他紧张,这么大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周进笑道,“做这行的不积德,还会多子多福?OU算好命了,好歹还有一个,我连一个也没有。OU也是脾气太急,上来火气就打,打的狠了,阿秋自然怕他。你看他瞧OU那神气,就跟老鼠见猫似的,时间长了关系怎么能好。”周进说着瞧了瞧霍一飞。在他心里,恐怕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孩子乖巧有眼色,讨人喜欢。不想霍一飞平静的感慨,“OU老板也是望子成龙,有时候难免手重了点。有人管着,再怎样也比没有好,阿秋娇养惯了,才不觉得。”。 周进听的有些诧异,倒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想起他家庭身世,暴虐的父亲早早抛弃了妻子儿子一去不返,虽然同时在一个城市,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霍一飞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见惯了艰苦,即便是一星一点的关爱他也格外珍惜。在他眼里,是真不觉得OU这样责打阿秋有什么难以接受。 第二十四章 尽管他尽力遮掩,但周进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疲倦。打发他早点回房歇息。霍一飞出了房间,肩头和后身的伤都隐隐发痛,简直不由得有些踉跄。捱到自己房门口时,阿秋正巧从旁边一间房里出来,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霍一飞连忙迎上几步扶他。“你怎么没在房里歇着?牵着伤会严重的。”。阿秋摇摇头。霍一飞笑道,“你要不小心再昏在这里,你爸一定要着急的。到时候你家佣人要受你连累了。” 阿秋苦笑一下,含糊的说,“我爸不会的。”他望着霍一飞笑笑,“我是来找你的,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我想找你说说话,你有时间么。” 霍一飞其实浑身都痛,早就很疲倦了。但是阿秋提出要求,他也不好拒绝。阿秋拉了他小心的惦着步子,穿过长廊从门面门出来。后面花园正中,有一长方的极大的游泳池。四面蓝灯荧荧,映得水纹闪烁,波光粼粼显得十分美丽。旁边一大排宽大的皮面软座,打扫的一尘不染。阿秋拉了霍一飞坐下。 阿秋似乎贪婪的使劲呼吸着新鲜空气。“天黑了才能凉快点,在这吹风比屋里好多了,屋里太闷。” 霍一飞侧过头望着他,单纯的笑脸像个孩子一样,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向上翻卷着,衬得褐色眼眸更大的漂亮。他看着他削薄的肩膀,觉得他跟他那魁梧的父亲真是一点也不相像。 “其实你身上有伤,还是应该多休息,吹多了风会凉着的,搞不好受风了可不得了。”。 阿秋听他这么说,也就明白他知道自己挨打的事,顿时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忘掉了。“我才不怕,早点死了更好。省得活着给我爸看见,堵的他心烦,反正他怎么看,怎么都烦我!”。 说着漂亮的褐色大眼睛转了转,水晶荧荧的折着灯光,显然眼泪又在转动,似乎就要掉下来。霍一飞在江湖上混,应付的人的本事早就练得如火纯金,但他这二十年来,就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个人动不动就会流出眼泪。这一下,竟然被他弄得无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过了半晌才道,“怎么这点事你也往心里去,你已经够好的了,换我像你这样顶嘴,早给打的几个星期也爬不起床来,你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阿秋不禁诧异,“怎么,你也会挨打么?” 霍一飞笑道,“你以为天下就你自己吃这皮肉之苦?我到你这里来的前两天,才刚刚给捱过一顿。不过老大自悔打重了,又不好意思说,才拉了我到这来散心,要不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干活还干不完。” 阿秋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仍然怔怔的望着他。 霍一飞有心安慰他,道,“以前有一次,交给我做的事情给办砸了,照着规矩回去就逃不了一顿打。可那次的事确实不是怪我,我觉得自己委屈,同他顶嘴狡辩。或许他本来还没有那么生气,这一下给我惹得急了……”。阿秋连忙道,“那怎么……?”。 霍一飞道,“自然是再打。拉到屋里扯了裤子,好几根藤条并在一起抽,打下去跟钝刀割似的疼。那时也是年纪小,不大懂事,实在给打的受不了,从床上翻滚下去,那就是叫‘抗刑’,岂能容得了?进哥硬是叫人特意跑了一趟,非取了刑堂的藤杖来,那藤杖比我当时胳膊都错,一杖下去,几乎没昏过去,半天都喊不出来,打过那次后的确长了记性,以后再不敢乱顶嘴了。” 阿秋听的目瞪口呆,一时无声了。他见周进的时候不多,想不到他比自己那暴虐的阿爸更加狠辣,登时觉得他十分可怕。不由自主,感到一阵战栗,以后再不敢接近他。 可是看霍一飞说笑的样子,却似乎毫不在意,说到这令他汗毛直竖的惨事时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经历,一时间愕然。心想:“难道他都不怕的吗?” 霍一飞回忆往事,倒是不由自主有些失神,怔怔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池水。“我小时候爸爸脾气非常差,待我们也不好,自我记事起就在挨打。十岁的时候他就撇下我妈妈、我、和我弟弟走了。后来没有多久,我妈妈也病死了,我和我弟俩两个小孩就跟两个野孩子似的。别说疯到哪里没人管,就是死在外面又有谁知道?” 霍一飞转头望着阿秋,“你要是换了我,就知道有人肯管你其实挺幸福的,你爸管你是管得紧了,但也是盼着你好,别为了这个跟他斗气。” 阿秋愕然听霍一飞说完这段话,怔怔的低下头。早在眼圈里转的泪水终于不知不觉流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其实我没有跟他斗气,就是,就是……”,就是什么,他也不知该怎么说,霍一飞劝他,“其实你阿爸挺疼你的,要不也不会管你了,你这样疏离着他,不就伤了他的心么?” 阿秋一脸委屈,忿忿不满道,“明明是我挨打,还要顾着他的心情,真是没道理。”。 霍一飞看他对自己的话也没大听进去。又想自己在这里和他聊私事,怕是有掺和OU家事的嫌疑,也就转开话题,随口道,“别说这不高兴的事了,你不喜欢你阿爸的事,那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画画喽。当然是画画。”,阿秋脸上阴郁渐散,听到这个,又孩子般单纯的笑起来。“我以前偷偷考过艺术学院,不过阿爸不允许,后来退学了。”。 霍一飞也没大留意,点点头,阿秋一说起画画显得有些兴致勃勃。“我在学校的时候学美术和建筑设计,这个游泳池是我设计的,好不好看?屋里面也是。”。霍一飞心想原来如此、难怪OU那么一个粗人,住的别墅设计的优雅高贵,原来是他儿子的作品。他听阿秋说画画,本来没大在意,现在看来他竟然还是颇有成就的。霍一飞顿时觉得有些可惜,阿秋对艺术情有独钟,本来是好事,可是在他这样的家庭,又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能有多少空间容他钟情于自己的爱好? 现在的阿秋似乎丝毫也不觉得,在他面前的未来是多么无奈。他喜欢的东西注定是不能坚持的。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阿秋还饶有兴致的拉霍一飞看了他的作品。那些纯抽象派的作品哪张优,哪张劣,霍一飞也全不懂。阿秋也不介意,似乎有个人肯听他说就已经很开心了。 霍一飞想,这孩子真是投胎投错人家,OU指望着他建功立业,在他眼里这无疑为玩物丧志,哪里会支持,看阿秋这般单纯样子,对人毫无心机,恐怕永远做不到他所期待的那般。 第二天一早,OU家里各路来贺寿的朋友已经差不多到齐,OU也就不再同周进谈合作的事宜。百来人热热闹闹,各居其位,从清早开始,直到深夜还没有结束。霍一飞跟着周进算作为主宾相陪,当天有各路江湖人物,甚至当地政府的首脑到场,但周进算半秘密来缅,不事张扬,始终留在房间里。 小诚等OU的手下都忙着安排场面,招呼客人,一整天忙的脚不落地,唯独本来该是主角之一的阿秋,推脱身体不适,中午吃了口饭就先回去了。霍一飞在旁边看见OU脸色明显的一沉,心里也想这孩子怎么还没学乖?不管有病没病,这种场面总应该要撑一撑,他这一走,又惹得OU满腹不快。 依着缅甸当地风俗,寿宴要做足三天,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节目,这才算福寿满堂。OU是中国过去的,而且信佛,对这一套倒不大注重。但依着习惯,也摆了三天场面。周进在缅甸 第三天的下午,OU亲自开了车,带着周进和霍一飞到货场。 OU退避了跟随的手下,只同周进单独进到货场里面。霍一飞和OU所有的手下一样,也在门口等候。俩人在货场里多半是商谈合作对付FSK的计划,看来这一次,OU联系H市的和盟共同对付FSK的计划,已经敲定了。在来时的飞机上,周进也告诉霍一飞,陈耀清这次出事后,这一条货源已经很难走,OU这边的货,更需要保稳扩大。这次“祝寿”是幌子,他们来缅甸谈的是日后两边的合作。OU许诺过周进如果帮他这个忙,将增加两条货源路线的以作报酬。 如果这一次谈的顺利,恐怕自己下一回再来就是要做事。霍一飞一路留心周围的环境。本来此事唯一阻碍是OU家族传统,不愿接受外人插手本家事务,但既然OU本人都不在乎,其他的问题自然也迎刃而解。 霍一飞想,先前自己无意救过他儿子阿秋,说起来对他家有恩,怕也不会有人说得出什么,但两人这么许久不出来,谈的如何也很难说。不料结果却是异常的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两人一拍即合,当下认定了共同剿掉叛徒FSK。 当晚周进便找来和记在缅甸的支派人物共进晚饭,一边洽谈具体的计划,要不是亲眼看着,霍一飞都不知道和记在遥远的缅甸都有这么大势力,所谓树大根深也就是说的如此吧。 该有的预划都商妥周详,至于具体事宜,自然是让下面的人去做。第三日才是ou生日的宴酒,ou不过四十几岁,但按当地的风俗也要大摆特摆,场面做的甚是漂亮,钱也自然花的流水一般。连续几天都有各种出彩的节目,霍一飞虽然不热衷于这般夜夜笙歌的近乎萎靡的生活,但陪周进应酬也不得避开。阿秋对此更是头疼,只是怕挨鞭子在父亲的怒色下咬了牙上阵。 周进私下嘱咐霍一飞,要他小心留意这里周围的各种情况,心里有个准备,过一阵等ou布置妥了,就要做fsk这件事,到时自己不会再过来,这件事就全交给他一手处理。周进毕竟是最放心霍一飞,谈事也是带的他来,这样重要的事情,他甚至没有支会旁人,直接交给他全权代办。 临别的时候ou亲自到了机场送机,搭着周进肩膀依依不舍,那副景象真像煽情一般。霍一飞在旁望着,心里就想到底他跟进哥真是感情交好,还是只是利益驱使,抑或是两者都有?背地里进哥跟自己说话,提起ou多是功利的口气。就是这会坐在飞机上,他拉着自己低声叮嘱的还是如何跟ou辗转应对,小心周旋。霍一飞自是用心应着,一路飞机足有一夜时间,两人谈会儿事情,觉得困了便各自睡下,等到飞机着路,已经是第二天清早。 第二十五章 送周进回家后,霍一飞回家,小宁已经回来了。这会儿还是大清早,想他一定还在赖在被窝里睡懒觉,霍一飞轻声上楼,果然小宁房门开着,小宁抱着被侧身向里睡着,大半个脸埋在被子里,j□j上身穿了个小小的裤衩。修长的腿上,隐约看的见以前藤条打过落下的伤痕。 霍一飞伸手轻扶了扶,心里微微的一痛,看小宁睡的酣香,也没舍得吵醒他,替他关了空调,到楼下厨房去烧早饭。 这一阵家里没人,请的保姆放假走了,厨房里菜也没有,霍一飞拿着罐头东拼西凑,总算勉强够两个人吃的,正在弄着,听见门口声响,回头看小宁伸了半个脑袋向里探了一眼,又飞快的关上门,隔着门大叫,“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一飞随口应了声“早上”,盛了饭菜端出去,却不见了小宁的影子,霍一飞叫他,“小宁出来吃饭!” 楼上传来小宁的应声,他却半天不肯下楼,也不知道他又玩起什么花样,霍一飞只得上楼去寻。这回房门却是紧锁,由着他叫了一阵,小宁在里面就是不肯开门,只是推说,“哥!我还没睡醒呢,让我再睡一会啊!你先吃吧!” 霍一飞就知道他是有鬼,威胁道,“再不开门就不用出来了,等着挨板子吧!” 小宁这才磨磨蹭蹭打开锁,拉开一条门缝,霍一飞一把推开了,就见小宁斜斜披着件衬衫,下身还只穿了那条小裤衩,一只胳膊高举着用衣袖遮着脸,甚是尴尬的看着哥哥。霍一飞一把扯了他手下来,只见那只眼眶乌青高肿,半边脸上尽是瘀伤,不用说,一看就是刚打过架的样子。 霍一飞敛一口气,问他,“这次又怎么了?还躲着不出来,那我就看不到了?” 小宁垂头丧气,“知道哥今天回来,本来是想着去圆斗岭那边买你爱吃的糕饼,好让哥欢喜一场,谁知道拍马屁也拍不成。我算看出来了,只要见着哥的面,就是要挨打,最多哥打完了,能在家陪我一阵。” 霍一飞给他这么一说,心肠倒软下来,“我就那么爱打你?那你说为什么打架?但凡你占理,哥都不说你半句,但要是你惹事欺负人家,你就等着。” 小宁笑道,“瞧哥说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别人?我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啊,回头还不得叫哥打个皮开肉绽的。”。 他拉着霍一飞的胳膊把他拽到床边坐下,粘着撒娇半天,道,“哥,真的不怪我,我到圆斗岭去给你买吃的,你知道,那边地开阔,我就顺路带着滑板溜两圈,哪知道那么倒霉,一个死人扔在那里,我都没看见差点撞上!因为急着躲,才不小心撞了那小子的。我又不是有心的,他也没摔怎么样,干嘛骂我?”。小宁腆了笑摇着哥哥胳膊,“哥,你说,我总不能由着人家骂我,是不是?” 霍一飞不咸不淡的回敬道,“那你骂回呀。”。 小宁知道他是讽刺自己,他是厚脸皮早不会在意,顾自笑笑,“哥,我就跟他撕摆两下子,也没怎么样,就是有点倒霉,正好警察在那查案,看见打架就把我也给带了回去……”。眼见哥哥蹙眉,连忙又紧接着补充,“警察也说我俩没打的怎么,没出血没受伤的,回头就放了!没事了。” 霍一飞岂不了解弟弟,板脸质问,“没事了?没事你还会跟我提起?不定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小宁一听,只有不好意思的笑笑。“哥还真是把我摸的透了,其实是警察扣了我的学生证,非要家长去签个字才能领回来。” 霍一飞有点纳闷道,“怎么不找你阿斌哥帮你签了?”小宁撇撇嘴道,“那还不是上次捅了漏子,阿斌哥说,以后我俩各自疯自己的,他不掺和我,我太危险,他说什么不肯跟我签。” 霍一飞不由得好笑,刻意板着脸,杵着他额头道,“你就抖擞罢!还拿我当幌子,我看你特意跑去圆斗岭去疯!这回撞见死人的了,知道不是吓唬你了?” 小宁吐吐舌头,不管他教训什么,都是一叠声点头认错。嘴里的保证比什么都顺溜,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往心里去。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哥哥,“哥,我听警察说,死的那个原来是黑道……”。 话没说完就见哥哥顺手抄起床头鸡毛掸子,反拿着冲自己大腿“呼”的一抽,一阵凛痛激的他“啊”的尖叫一声,捂着腿跳开。 霍一飞追过去,一把扯了他胳膊拉到床边,反手肘抵他住后腰动弹不得,扬着鸡毛掸子在屁股上连着抽了七,八下。虽然没大使劲,可小宁就只穿了件小小的裤衩,掸子抽过去还是钻肉的疼。小宁两腿乱舞,连声叫,“哥,哥!别打了,疼啊!” 感觉腰上略松,趁哥哥松了手,连忙挣扎着跳起来,边往后逃嘴里边叫,“哥刚才都说不打了,这又打……” 霍一飞冷笑道,“这也算做打?那可便宜死你了!霍一宁,你忘了我警告过你什么?我说没说过你在搅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怎么打你?” 小宁委屈的要死,心说我只是撞到了,这次我真的没搅合呀。但是他知道跟哥哥分辨道理没有用处,惹恼了他更加不得了。手捂着大腿上温热的地方,触手之处,凸鼓了几条交叉的发红棱子,一摸刺辣辣的疼。他满腹委屈,但怕挨打,只好不甘心的认错,“是我错了,我以后消停儿在家学习,再不瞎搅合了。” 霍一飞看他那受屈的小模样又不由得心软。不过他一听到弟弟和黑社会扯上关系,精神仿佛就过敏似的绷紧。待冷静了下,想他这次只是碰巧撞到了,并不是真的搅合,也就不再怎么以此为杵,上前拉他,小宁以为哥哥还要拽了他过去打,又不敢抵抗,狠命的往身后那墙角里缩,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霍一飞抿起嘴角忍着笑,拉着他肩膀道,“行了,不打你了啊,别躲了。赶快把你裤子穿了,还装什么睡觉啊?下楼吃饭了。” 小宁听他这话,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顺势搂了哥哥脖颈撒娇,“我知道哥舍不得打我呢,看我都负伤了。”虽然眼睛里还隐隐发亮,但立刻又嬉皮笑脸起来。 小宁死活赖了哥哥扶他到床上,才肯穿好裤子,又在他威逼下一磨三蹭去盥洗室洗漱。他昨天一直疯玩没正经吃饭,这时肚子里早已经空空,饿的咕咕直叫,抓起碗来分卷残云,转眼扫个干净。小宁在吃东西上其实比霍一飞还好伺弄,他从来不会嫌弃饭冷羹凉,或者罐头快餐不好吃,只要有一口饭就可以应付他。相比下霍一飞嘴巴还很刁,只是他不说罢了。小宁的心也不在这里,全在玩上,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吃了东西,霍一飞带他到警局去签字领回证件。圆斗岭在西郊,西郊警署的警察经常打交道,彼此都很熟悉。警员一见到他就热情的打招呼,带他到办公室拿文件签了字,将证件还给小宁。 小宁因为被他扣了证件,只得把贪玩的事如实交代,害得他给哥哥抽了几藤条。他把这笔帐都算到这些警察头上,接过证件很是没好气的翻了那警员一眼。 那警员也不跟他计较,笑了笑跟霍一飞说,“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你的弟弟身手比你还厉害,一个人打四五个,还把人家打的头破血流的。” 小宁恐怕他说出更多,连忙打岔,“有劳警察叔叔费心了!”。霍一飞皱眉拽起他,呵斥,“少贫嘴了你!收好你的东西!”。 小宁抓起学生证塞进书包里,被哥哥撵着,前脚踏出门口,听到那警察在后面问道,“对了一飞哥,你们姚堂主死了,他的位置谁能接呢?透点j□j呗。” 霍一飞愕然一惊,下意识停住脚步,转身欲问他,“你说谁死了?”,话到嘴边却是一句,“不知道。”。这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反应过来,迅速的改了口。警察说姚顺死了,那是不会有错的,但他惊异他死的如此突然。 霍一飞早知道姚顺活不久了。上次他私刑打伤自己,霍一飞就知道周进要下杀手。但当真听到他死讯的时候心里还是砰砰直跳。想必进哥就是在他们去缅甸的这段时间下的手,因为他跟霍一飞都不在H市,事发之后,算是避疑。 但是不论是在和盟还是在整个江湖,甚至在警方方面,所有的人都知道跟姚顺最大过节的就是周进。姚顺毕竟是和盟的堂主,他跟龙头不和,暗中做对,但跟龙头不和不是死罪。姚顺也没有犯必死的罪,就算他真的犯了死罪,周进处置他是需要通过刑堂的。眼下霍一飞还都不知道姚顺的死讯,还是从警察口中得知,可见周进根本没有通过刑堂,而是执行私刑。这件事如果被人查实,那犯死罪的就不是姚顺而是进哥了。 和盟帮规家法森严,不会因为周进是龙头大哥而格外徇私的。最重要是葛老挥一派虎视眈眈,一直在找周进的把柄,这一次万一有什么意外,落入他们的口实,周进绝对是难以翻身。但他仗着谋略手段过人,竟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除了姚顺,全然不怕被人察觉。 进哥向来手段决绝。不过霍一飞知道姚顺这次要不是作的太厉害,抓了自己去折磨,打的那么厉害,既让进哥心疼,又给他难堪,他也不会死的这么快。杀姚顺的事周进没有让霍一飞去做,虽然他身为手下的不能多问,但他知道进哥是料的他会劝阻自己。的确,他不愿让自己的任何事连累周进一丝一毫,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从警局出来霍一飞才不断接到各路人打来的电话,都是问姚顺的死讯。小宁坐在车后面听哥哥接几个电话,忽然之间,想起姚顺是哪个,刚想吐口道,“姚顺不就是韩小笙那个叔叔吗!”。幸而反应的快,及时忍住了。心里却在得意想,原来我昨天撞上的死人就是他?那老家伙死了! 霍一飞很快也接到了周进电话,在半路上放下小宁,让他自己打车回家,自己匆忙赶去祠堂。 姚顺的确是死了,这事正是周进一手的安排。 第二十七章 霍一飞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在了,与想像不同,祠堂气氛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紧张。门口内外拥着不少人,除了周进和各堂堂主,还有下面一些执事。都在三三两两窃窃低语。周进跟前武楠堂主和欧阳堂主凑近挨着,正在说着什么。 霍一飞轻声敲门,顾自进来,到周进跟前叫道,“进哥。”,周进才抬起头来,点点头,“来的这么快,人还没到齐,你先找个地方坐,等他们一会儿。” 霍一飞应了一声,并没有坐下,退到侧面倚着墙壁。周进仍在跟两位堂主说话。霍一飞转过头,目光跟对面的葛老挥相对,不由得微微一阵凛然。 葛老挥端端正正的坐在正对面,其余人都在说话,但他一言不发,死板的倚靠着椅背,一双眼睛仿佛正在死死盯着他。霍一飞望了他一眼,但这时葛老挥目光已经移开了,淡淡的望着前方,让人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他脸色很平淡,没有任何喜怒。然而霍一飞知道葛老挥此时心里决不会好过。因为在和盟里姚顺是他重点拉拢的对象,现在他死的不明不白,一个原本有力的臂膀莫名其妙给砍去了,他的损失不言而喻。 葛老挥当然知道是周进下的手,如果他要报仇,他绝不会放过今天这个时机。霍一飞明知道他没有证据,心中还是颇为紧张的防范着。他很了解葛老挥为人个性,他是那种油滑,绵里藏刀的老狐狸,等到他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姚顺的死并没有引起帮会中一片悲恸,或者同仇愤慨,各堂主脸色凝重,纷纷窃窃私语,私下都在权衡这件事的拿捏,几十年的兄弟,姚顺这一死,也不过是大家或进或退的一个筹码。想到这儿霍一飞忽然替他感到悲哀,尽管过去交恶,他一向对自己百般为难,但江湖恩怨实在说不上什么对错,现在人已经死了,他也不再怎么介意。 堂主们都到场后,周进招呼大家坐下。十三个堂口,只有姚顺的位子空着。手下几个堂口要紧的兄弟,赵森、赵焰等人站在后面。弟弟姚伟奔丧,并没有在场。 各堂主向他们几个致了哀戚,他们一一还礼。霍一飞微微紧绷身子,贴着墙壁,听周进淡淡的道,“姚堂主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我真没想到我离开H市一阵,会出这么大的事。我们和盟十三堂口,姚顺是堂主,刺杀堂主这是往我们和盟脸上踩。” 各堂主议论纷纷,道,“跟和盟叫嚣,那是活的不耐烦了!查到是谁干的,大家兄弟都得替姚堂主报仇。”。 话虽如此,大家心里明白,以和盟在H市只手遮天的势力,有谁敢公然刺杀和盟堂主呢。这事除了帮会内讧,不会再有其他人。大家窃窃议论,也不过随便推搪,有人道,“咱们江湖上混的,结的都是杀怨,姚堂主在和盟这些年,要说没有仇家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些事他不说,别人也很难一一掌握啊。”。 堂主欧阳白问道,“进哥,条子那边怎么说?”。他的意思是姚顺死了,警察也要查凶手,不如借他们的便利。周进点头说,“刚才跟西郊那边通过电话,他们也在查。说不定,他们还想捡我们的消息。” 另个堂主骂了一句,“操,条子倒会省力气。这案子有的拖了。”,说完这句,忽然感到不妥,这话倒像是认定了姚顺的死将是无头冤案一样。大家被他说的颇有些尴尬,一时间冷场。僵了片刻,武楠皱了眉头道,“进哥,我说一句话,有点不尊敬先人了。不过也是实话。姚堂主性格暴躁,在外面惹是生非,他连十来岁的小孩子都欺负过,他的仇家在H市没有一火车也有半火车了。这种案子条子也未必愿意管,我看他们也很难查下去。”。 这么说着,眼睛却直直望着对面的葛老挥。葛老挥冷冷看着他,倚靠在椅背里,脸色出奇的白,像是生病感冒了一样。但是霍一飞绝不信他会在这时候生病。 死者为大,武楠这话骂的实在不客气了,叫人当面下来台。武楠不是应七那样嘴巴损的人,他这么说,他这么说,很明显是早就商议好的。大家一言不发,等着下文,姚顺手下的人都扬起脸看着武楠,但是谁也不说一句话。 周进从武楠的目光一直看到葛老挥脸上,若有若无,似笑非笑。葛老挥也望着他,淡淡的望了一会儿,道,“武堂主,你是直爽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但是姚顺他有千般不对,他是和盟堂主。他有错应该交到刑堂处置,不容外人动手。这次的事,进哥做老大的,会给兄弟讨个公道的。” 葛老挥老谋深算的反应,没有一丝漏洞的应对没有破绽。对等着看他跟周进撕斗的人来说,心里难免略略失望。 周进也不接他的话茬,道,“姚堂主遭到意外,公司难免要乱上一阵,不管是什么人下的手,目的是什么,我们和盟都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来。而且姚堂主手下管着一大摊事,这些事得有人接手。老规矩,年初元旦才能选堂主接掌位子,但现在还早着。眼下大家想一想,有什么人能暂时扛起这些事罢。” 在坐的众位堂主心中一动,心想,“这时才终于说到正题了。”。姚顺的死对大家来说更关心的不是追查凶手,也不是为姚顺报仇,而是他死了堂主的位置谁来接班。这个接班人与大家利益休戚相关,他是好是赖,是敌是友,是什么身份,是站在哪个角度,不仅直接关系着十几个堂口日后的利益分配,格局变动,在眼下就是一个重要的风向标。如果周进一手扶植自己人上位,那么他下一步立刻就要向葛老挥动手,而葛老挥现在实力雄厚,两虎相争,每个人的立场抉择都异常重要,甚至关系性命。而如果照老规矩仍然在姚顺堂口选的话,那么周进就还按兵不动。他们俩的架究竟什么时候打起来,对大家也是一难题。 一动俱动,这事甚至要牵扯到整个和记,甚至H市江湖的云雨走势,所以连警方也在侧面打听接班人。 堂主程历道,“进哥,姚堂主这次在家门口出事,咱们和盟上下的人都脸上无光了。不管是谁干的,对方来头都不简单。姚堂主走的突然,扔下这么多事,一定得找一个扛得起来的主持大局,一为姚堂主报仇,二挽回我们和盟的颜面。进哥手下,人才济济,不论哪一个都能主持大局。不过我跟一飞来往的多,我也算看他长大的。一飞本事能耐都完全能扛得起大局,如果要我说,我觉得他不错。”。 周进淡淡摇摇头道,“他是小孩子,怎么能撑的了这么大局面。”。 程历往下所有的堂主,察观周进言色,心中迅速的转思。实际上大家心中有数,霍一飞虽然深的周进宠爱,毕竟还小,论资格辈分当然远远还轮不到他。周进没有应程历这提议,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程历还是先试探了试探,确定周进的立场。 另一堂主又道,“进哥手下这么多兄弟,耀清,凡盛,都跟进哥多年了,办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当得了重任。”。 大家随声附和,提出几个候选。周进道,“本来上位是能者居之,有本事的兄弟,都该尽责任。不过说实话,姚堂主自管一摊事,我们不在堂口维事,方方面面的事情一下子拿不起来。姚堂主堂口也不是没有人,何必舍近求远呢?”他笑道,“我也有个私心,我这边也是乱事一堆,手下几个孩子跟我干的还不错,我如果放掉,一下子也抓不到人。”。 大家笑了一阵,纷纷点头,过了片刻,突然又静了下去。周进的话让所有心脏重又跳起来,姚顺堂口这边,几个人的心更加怦怦直跳。 听周进的意思,似乎真的是打算从姚顺堂口扶植接班人。今天他们都是在周进的暗中意思下,以堂口的名义进祠堂开会的,大家口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在紧绷,倘若不慎意外好运当头,周进真的打算在他们中间点上一位,暂时来接掌堂口,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周进要是在他们中间选择,肯定不是他心里的意图,这个堂口也不过是过桥,未必真的是好事,但是他们都是姚顺生前得力的手下,在堂口也都有自己相当的势力,人往高处走,那堂主的位置要说半点不窥视,是不可能的。 心跳的人中,赵森脸色平静,赵焰眉梢上挑,难掩喜悦之情。似乎对他哥哥继承堂主位置很有信心。 霍一飞远远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得想:姚顺手下的人中,赵森为事多年,论资排辈实力非凡,他跟姚顺的弟弟姚伟可以说在争继承人位置上平分秋色,都是人选。而姚伟是个莽夫,不成大事,比他哥哥还不如,根本不是心机沉深的赵森的对手。赵森对继承堂主之位也有信心,若没有这一场事,以赵森的能力,堂主位置早晚落在他手上。赵焰当然盼望哥哥能上位,他也跟着沾光。 照理说进哥为了夺姚顺的权力,不惜违背帮规暗下杀手,所夺权力绝不肯轻易落回给旁人。他不应该选择扶植心机深沉的赵森上位。但是霍一飞也明白,杀一个堂主没有那么容易,别看祠堂里各位堂主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们不说不等于不明白。他们不表态是在观望。何况后面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葛老挥。周进也是不得不在这个时候选择一个更有能力的人。 周进侧头淡淡的瞟了赵森一眼,赵森不知为何,背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意。周进道,“姚堂主堂口的事,始终是姚堂主堂口自己人最熟悉,这个人我想在姚堂主的堂口里找,一来地熟人广,做事也容易些,二来也维护姚堂主身份。” 众人略略吃惊的随他转头望着赵森。周进问赵森,“你跟姚堂主几年了?” 赵森道,“进哥,我十五岁进社团,跟在姚堂主手下做事,在和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 赵森很巧妙的在强调自己是进帮会,而不是跟随姚顺。周进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笑了笑,道,“赵森两兄弟跟随姚堂主为事多年,做事一向精明,他对帮会也忠心耿耿,我想让他暂管这摊事儿,没人觉得不妥吧?”。 这话一出,祠堂里霎时倒安静了。尽管大家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多数人还是略略觉得有些吃惊。周进这个选择毕竟是让步。过了片刻,欧阳白道,“赵兄弟跟姚堂主多年了,劳苦功高,他坐这个位置当之无愧的。进哥一心为和盟打算,这是最妥当的选择了。” 其余人随声附和。 葛老挥静静的坐着,没什么表情,似乎他早也猜到周进会这么安排,或者事先已经听到风声。 其实赵森跟随姚顺多年,且不论感情如何,姚顺死的不明不白,赵森当然明白是谁下的手。难道周进不怕他对自己假意奉承,积蓄力量,来日再图复仇么?这一手赌的可是大手笔。 他移过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赵森。赵森虽然得到周进一手提拔,一跃升天到堂主的位置,尽管暂时代理,但按着历来惯例那也就是j□j不离十了。但赵森并没有特别欣喜若狂的表现,嘴角轻轻的笑着,那种神情,说不上到底是不是得意。姚顺手下那些人葛老挥都摸甚清,暗下也都曾经拉拢过,其余人面对他丰厚的利诱都难以自禁,只有这个赵森,既不回绝,也不应承,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明确的态度。即使如葛老挥这样弄权老手,老谋深算,对他也感到难以把握,可见赵森为人之深。现在周进把他扶植上来,显示自己公正无私,堵众人的嘴, 但是如果这个棋子他用不好,是养虎为患。 不过,葛老挥想,赵森本来不敢对这位置抱有希望,现在意外之喜,或许他因此感激周进,甘于效命,也很难说。 但不论如何,周进没有立刻将自己人扶上位,而是在姚顺堂口选择继承人,这说明葛老挥虽然受创,根本势力仍然强盛,两人的对峙仍然没有根本改变。 赵森上前道,“进哥,各位堂主,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我,我实在诚惶诚恐。我实在不敢跟姚堂主比。不过进哥这样信任我,我在进哥和各位堂主面前起誓,一定竭尽全力,无论如何,为姚堂主报大仇,让姚堂主在地下也心安。”。 欧阳白笑道,“赵兄弟,我该叫你做赵堂主啦。我跟你说啊,你别介意我说话直。老实话说进哥捧你上位,咱们兄弟都是有些意外的。咱们和盟的兄弟各个都很本事,能干的真不少,我们心中各自也有人选。不过进哥看重你,一手撑你,那我们是没话说。从此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话,我们各个堂口都尽全力。你也得好好感谢进哥。”。 赵森正色望着周进,“进哥的赏识,赵森以死为报。” 周进望着他微微点头,笑了笑。双目相对,赵森莫名的一阵凛然,似乎感到周进淡淡笑意说不出的深,两人的心思,只有两人彼此最明白。 周进道,“先且这么定着罢,也不是就拍板了,位子还得半年后接,大家也得看看成绩。你刚接手,事很多,不过姚堂主丧殡的事一定得处理妥当,让姚堂主地下安心。”。 赵森点头应着,“是。”,周进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很多,一飞,有功夫去帮你森哥打理打理,也算是代表我尽一份心。”。 赵森着实怔了一下,一下子竟没有反应过来。霍一飞上前应道,“我知道了。”,赵森望了一眼他,才回过味来似的。听到周进这句吩咐,对那些堂主反而心里多了个底,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时周进才下了最关键的一步棋,霍一飞以帮忙为名,暗中监视是实,原来周进并不是真的信任赵家兄弟。霍一飞聪明能干,他过去以后,以帮忙的打理事务的名义,和堂口下面人多多来往,很快就会找到机会立足,待掌到实权,对付赵家兄弟就易如反掌了。 原来周进安排赵森接掌是幌子,这才是他真正的安排。这一招下的殊是高明,难怪赵森的脸色霎那间变的那么难看。 但赵森很快恢复常态,笑道,“那有一飞帮忙,我就轻松多了。”。笑着揽着霍一飞肩膀,一转身,看葛老挥正目光复杂的望着他。赵森心里略略颤了一下,笑着遮掩过去。 第二十八章 因为是丧葬期间,出了祠堂后也没有大家也吃饭,各自散去。赵森兄弟以商议堂口事情为名,说什么要拉霍一飞过去西郊吃饭洗尘。周进给霍一飞使个眼色,示意他去探探虚实,霍一飞就势应了。跟赵森到了西郊,赵焰先走一步,回去安排。堂口接到喜讯,当然都欢腾雀跃,早已经在最大百得胜酒店包了专场,闲余客人都一律撵走。 赵森陪着霍一飞,在里面的包房推杯换盏。赵森热情的敬霍一飞酒说,以后大家兄弟一起做事,这真是缘分,照理堂口守孝期间我不该多喝,但是这杯酒我这一定得敬你。 霍一飞笑说,“森哥你是和盟的代堂主,我得叫你赵堂主了,我怎么敢接你的酒,太没规矩了。这杯酒该我敬你的。不过堂口守孝,我不能向你道喜,出三服之后,一飞再恭喜森哥了。”。 赵森把着酒瓶倒酒,不让霍一飞跟他争,道,“咱们兄弟间哪有那么多说法。现在也没有外人,你不要客气。说实话,我今天真意外,我想不到进哥会提我上位,你明白的。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真的太意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进哥。”。 霍一飞道,“森哥,我明白。不仅你意外,我想今天各位堂主都有些意外。姚堂主走的突然,各种猜测在所难免。帮中这么多人,进哥选你,肯定不会是一时起意。我想这件事他也斟酌了很久了。但进哥信得过自己的眼光,他看人一向不会错。森哥你有后盾支持,何必理会别人怎么说。何况堂口这边的事也只有你最了解,姚堂主新丧,报仇雪恨还得你主持。”。 赵森闷头咽了一口酒,“姚堂主待我一场,我一定要为他妥善处理的。”。霍一飞问道,“老实说我跟进哥刚回H市,姚堂主的事我还是在警察那边听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他倒不是试探赵森,的确姚顺的死具体情况他并不知道。周进上午传他来开会,两人还没有来得及私下细说这件事。赵焰道,“姚堂主死的真是很惨,我是亲眼看着的。要不我也看不到,还是姚伟找到我去的。头天堂主交代他弟弟办过事,第二天姚伟找他交差找不到,所以找到我这儿,我才知道。当时我没想到会出事,还以为姚堂主在哪个美女那边快活。” 他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酒后说话显得十分不客气,对姚顺殊不尊敬。不知道是喝多了露出本相,还是他知道霍一飞是周进的人,故意在他面前显示跟姚顺不和。 霍一飞只是听着。赵森呵斥了他一声,赵焰扬起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努力想醒酒。赵森接他说道,“当时我们都没太上心。姚堂主在家门口,能有什么事,可是真想不到真的会出事。警察是在圆斗岭找到姚堂主尸体的。圆斗岭虽然在西郊,可是那么荒凉,姚堂主平时根本不会过去。肯定是被人劫过去的。” 霍一飞心想,既然是要姚顺的命,把他劫持到圆斗岭不足为奇。进哥这边的人,七哥虽然擅奇袭,但他毕竟是刑堂堂主,进哥动姚顺应该不会让他下手。做事这么神出鬼没的多半是陈耀清。这个估计赵森也猜得出来。他问赵森,“那姚堂主是怎么死的?”。 赵森道,“警察说是烧死的。尸体都焦了,警方做了DNA才鉴别出来。” 赵焰拍了拍大腿,唉叹一声,“唉!真他妈算够惨的,我费老大劲才看见姚堂主尸体,烂乎乎,焦黑黑的一团,要不是听警察说是他,打死我都他妈的看不出来。”。 霍一飞心里砰砰的跳起来,心想这烧死姚顺,不知道是陈耀清维事的手段,还是进哥的特意吩咐。姚顺那次执行私刑烫伤自己,给他难堪,进哥当时看到伤口焦烂溃烂时脸色铁青,他以牙还牙,用活活烧死姚顺来报复,手段忒是狠了。想来也叫人感到不寒而栗。赵焰描述当时的情景绘声绘色,像是亲眼看着那么可怖的情景,声音也微微带颤。 赵森摇摇头道,“虽然说咱们出来混的,造了一身孽,得不了什么好结果。但是姚堂主走的确实惨了。” 赵焰呲牙撇嘴,抱着自己的肩膀,嘿道,“当时我看他身子紧紧的缩成一团,面目狰狞跟妖怪似的,看那一眼吓得我半宿睡不着觉。”。赵森斥他,“你喝多了!回去睡觉吧!”。 赵焰并不起身,眨眨眼望着霍一飞,忽然十分神秘的凑到跟前,“这事你真的不知道么?你真的不知道?”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霍一飞不由得转过头望着他。赵焰一脸酒气,眼睛通红,但他的话根本没有一点醉意。他在点霍一飞,意思分明就是周进杀了姚顺,活活将他烧死的,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借着醉意说出来,是要通过他霍一飞传话给周进,赵家兄弟对姚顺的死前后j□j都心知肚明,但是什么都没有说。这等于也是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赵家兄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霍一飞心中略凛,看不出粗狂的赵焰原来这么精明。他身后,赵森默默的望着霍一飞,望了一会儿才喝斥弟弟,“叫你回去赶快回去,喝多了在那胡说八道。”。 赵焰胡乱的摇着头,“不是,不是。是,这么回事,出事的时候,警察处理现场的时候,我看见你弟弟也在那,和一帮小朋友伸脖子在看热闹。我当他回家会告诉你。”。 霍一飞登时心下也恼火,赵焰这么说分明是拿小宁在要挟他,他怎么会认得小宁,如果不是从警方那边打听到当时的事,就是查过小宁。用意也不言而喻。他望了望赵焰有点惺忪的醉眼,淡淡的说,“他小孩子不认识姚堂主,别说出了事,就是好端端碰见也不知道是他的。他怕我教训他到处乱疯,那敢把跟我说。”。 赵焰讪笑着道,“是啊是啊,这我倒是没想到。”。 一顿表面亲切的接风酒喝的并不和气。霍一飞有霍一飞的目的,赵森兄弟有他们的心思,霍一飞要试探赵森兄弟虚实,赵森也警惕的防范着霍一飞。显然,赵森并不真的信得过周进赏识和提拔他。但是周进现在已经伸出一只手扶他,这让原本一心借机发作的赵森十分的未决不下。毕竟他现在半个屁股已经挨到堂主的椅子了,说不热心那是假的。虽然周进是借他过桥,但既然肯扶他,也是想要拉拢自己。 私下赵焰也劝他,周进是和盟龙头,是最大的势力,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何不顺势归顺呢。赵焰的想法虽然是顾着眼前利益,但未必不撼动着赵森的心思。 从赵森那出来后,霍一飞打电话给周进,向他传诉赵森这边的动静。问他在哪边?周进在电话里听着,让他先回家休息了,没有让他自己这边来。 周进也没在家,跟应七在刑堂。 应七点着茶炉,慢慢一层层洒着茶叶。上好的碧螺春荡漾在水中,散着沁人心肺的清香。水是不沾地气的朝露水。应七那边结识一个店面,做的是种植花草接这种水的生意,那店面十几个人几乎不做别人生意,专门为他一人服务。应七在吃喝玩乐上都挑剔的不得了。 周进倚着沙发,看他摆弄茶水,应七看他看着自己,也不抬头,道,“看什么,我这茶是臭的,没有你的霍一飞泡的好。” 周进骂他,“别在那发疯。”他知道应七对他动姚顺并不十分支持。当然不是护着姚顺,而是他觉得周进这时候杀姚顺是为了霍一飞的气。眼下他们和OU那边很多事情还在处理,姚顺一死,跟他合作的货源要断,惊动非常的大,在没有完全准备充分前不应该先对葛老挥一帮下手。当然应七也明白霍一飞的事只是个导火索,周进跟葛老挥、姚顺积怨已久了,冲突是早晚的事。 应七放下茶盏,用铝片压低火焰,文火慢慢騰着清茶。拍拍手站起来。 “行了,别以为过了祠堂就没事,什么时候把人交出来。”。 周进明知他说的是什么,故意问,“交什么?”,应七半倚桌子看着他。“你说交什么。刺杀堂主就这么完了?当我刑堂堂主是摆设啊。我记得上回霍一飞砍了姚顺一刀,好像让你打的不轻吧。这次可是死人了,是谁干的赶快交人吧。”。 周进笑道,“我干的。”。 应七翻了他一眼,熄了炉火,拿下茶盏。倒出两杯,一杯递给周进。在他身边坐下。“葛老挥做了不少功夫,社团几个键在的老头儿,他都找到了。江辉查回来说,葛老挥连唐老爷子的女婿都在收买,那小白脸见钱眼开,肯定是帮他的。虽然说老爷子不在了,人走茶凉,小白脸也没什么分量,可是进哥,葛老挥现在漫天撒网,总能捞着些鱼。” 姚顺出事的消息一传来,葛老挥立刻四下布置,大量金钱贿赂,找人出来挑头生事,自己在后面顺理成章的呼应。这件事应七抢在前头,以型堂堂主身份威逼利诱,钱也是翻番成倍,总算把这些人压了下去,否则今天祠堂上形势怎么样,还真难说。周进缓缓的点着头,“多辛苦你了。” 应七摇头,“进哥,我多句嘴,你可别生气。霍一飞懂事,你宠他是应该的,说实话我看到那烫伤我也心疼。可是你这时动手,真是冒险了。姚顺一死,唇亡齿寒,下一个葛老挥笨想也知道是他。你说他能不拼命吗?他现在握着FSK的货,OU的货却没有着落,你走了这一趟,我不知道你跟他谈的怎么样,就算已经谈妥了,动手也需要时间,现在我们没有主动权啊。” 周进摇头,“我如果现在还不动他就会更被动。你知不知道,葛老挥已经在给姚顺毒品做。他这边如果做起来,FSK那里就更难掐了。”。 应七问,“FSK那边你准备下手了?”。 周进缓缓点头。应七问他,“要不要我帮你做什么?”。周进呷了口茶水,说,“这方面不用了。你帮我另外一个忙。”。 应七问,“什么?”,周进站起了身,缓缓的解开大衣,脱下来搭在沙发上。推开刑堂外间的门,应七跟着他进刑堂内厅,执行打罚的所在。当前的墙壁跟前,一座硕大的关帝像供奉着。前面香炉摆着香火。周进拾起三根,点燃了,双手握着敬了三下,将香火插在香炉里。 烟香迅速的弥漫了整个房间,掩着浓郁的血腥气。 周进道,“帮规遗训,兄弟和谐,一忌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争权夺势。我杀姚顺,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他吞贪钱财,里通外敌,都是借口。我跟葛老挥之间争得就是权势,没什么可说。我从老爷子手里接过和盟,身为龙头大哥,帮规明知故犯,当着老爷子遗位面前真觉得汗颜。这件事是我让陈耀清干的,刑堂主,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我全力负责。” 第二十九章 其实周进会后跟他来刑堂说话,应七也猜到他会以自罚面对心中的愧疚。不是对姚顺愧疚,他愧疚的该是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吧。应七没有多劝他,因为这种事不是他能劝的,周进真的打定主意的事,他也劝不了。不过这时应七还是皱眉看着他。 “进哥,争权夺利,谁不是?出来混是为了干嘛的?不过也就是你这么坦坦荡荡的说罢。你打定主意的事谁也劝不了。不过我希望你保重自己。” 周进没答他,对着香火缓缓跪下。应七看了他半晌,上前到香案前取了供香,掏出火机“嗖”的点燃了,双手捏着高过头顶,也同样深深弯身行礼。在角落硕大的水缸里拎出水淋淋的藤杖,提到香案跟前。 “兄弟相残,打死勿论。不过龙头帮主,这棒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头一口气吧。你憋长点。” 头一口气的意思是打到昏为止。周进俯身撑着地上,应七制止他,“哎,龙头挨打没那么便宜,打脊杖。”。 周进笑了一下,“你想打死我啊。”,应七说,“你逼我的,回头可别找我算账。”。提起藤杖抵在他脊背上,吸一口气,扬起藤杖沉重的着落下来。 藤杖“啪”一声沉重的抽打在后背上,肌肉和衬衫同时撕破,立时现出一条三指来宽深红发紫的血凛,周进仿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 照理说至少也要褪了衬衫打,但应七不等他说话,连着几杖抽了下来。周进上身微俯,一言不发,房中只听着藤杖“啪啪”着肉的声音。应七打的十分快,而且也没有留情,轻重他心里有数,他知道周进心中自然也同样有数。尽管人到中年,江湖出身的周进常年打拼,身上肌肉仍然紧实坚硬,一如青年的健毅挺拔,即便是在屈辱被罚的时候仿佛也仍然悍硬的让人连心疼都不能够。没有资格。 应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除了心有愧疚之外,周进坚持自惩也是为以后铺个底。万事都不能说绝对,虽然姚顺的死现在没有怎样,但谁都不能保万一以后事情有变化。真的揭露出来的话,周进这一次自惩,也已经受过家法。即使他是杀了姚顺,但他以龙头大哥身份受了这种刑罚,也很重了,到时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周进毕竟是老谋深算,滴水不漏,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破绽。 藤杖一条条下去,粗大的藤杖兜风而下,抽落在肌肉上沉闷的声音十分令人心惊。应七望着周进血痕交叉的脊背,那明晃晃的血色耀的他自己反而眼花似的,藤杖瞄的也不是那么准,很多都打叠在了一起,后背很快血肉模糊。从背后,他根本瞧不见周进是什么神色,只有不断滚落的汗水告诉他这具身躯承受的痛苦。 皮肉之苦对周进算不了什么,的确也伤害不了他什么。苦的是做人。做人要如此筹算,要处处周全滴水不漏,要时时心机劳尽心力。要顾全每一个局面,要谨慎着每一步棋。输的是血,赢的也是血。性命不是那么容易取的,表面风光的背后也是要咬紧牙关,一滴汗一滴汗的承受这种痛苦的。成就与付出之间,只有自己才能权衡吧。 应七默默的一直数到五十杖后,周进身子一晃,摇摇欲倒,应七刚想上前搀扶,周进已经手撑了香案支撑起来。侧面望他,额头淋淋的冷汗早已把头发浸透,冷汗流过的地方,脸色愈发显得铁青。周进微阖眼睛,嘴角紧抿的一如他平日的沉静,只是掩不住的疲倦和痛楚。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吩咐,“继续打吧。” 应七沉默了半晌,提起藤杖。脊背上已经皮开肉绽,撕裂的肌肉都拼命向两边翻卷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藤杖几乎不可避免的挟带起碎烂的血肉碎屑,地上那一小片,给血染的一片殷红。每一杖抽下,身子随了藤杖难以遏制的摇摇摆摆,模糊的肌肉一下下的抽搐,周进喘气的声音也渐趋沉重。 这么又打了二十多,周进晃了晃,再次撑着香案,短暂的昏阙片刻,眼前才明亮起来。手上用力抓着香案硬抵剧痛,“啪”的一声,香案竟给按的裂了开来。 应七不由分说的搀起他,搀到一片沙发上。周进微微阖眼挨着沙发,浑身筋疲力尽,也没有一丝力气跟应七说话。应七等他缓了一阵,才道,“行了。七十多棍子,哪边都交代了。我先送你回家吧。”。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把周进送回家后,只把Willon找过来。 应七找他,Willon只当又是霍一飞那倒霉孩子不知道怎么又给他鸡蛋里挑骨头的进哥挑出毛病来,折磨了一顿。但进屋后没瞧见霍一飞,却看见周进靠了软被半伏在床。 容嫂很惊恐的拉住应七问,“出了什么事了?刚才我去泡茶,回头就看见老板已经昏在床上。老板没什么罢?” 应七安慰她说没有事,老板只是累了,歇一会就好。容嫂出去后。Willon上前解开周进的衣衫,当即一口气吸在口里。整个后背血肉模糊,Willon一时间也没看出这背上是刑伤,着实吃了一惊,以为他是不小心着了道,受了什么仇家的暗算,大惊失色。连忙检查其他处,翻过来看,周进身上到处是血迹,但并没有其他伤口。 应七见他疑惑的望着自己,说,“不要紧,旁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这背上的伤不轻,你给好好弄下,别感染了。” Willon轻声问,“怎么了?”。周进本来昏的不沉,这时缓缓醒来,Willon满腹诧异问他,“我不是看错人了吧?这是出了什么事?”。小心的将衣衫先除去了,拿消毒的盐水拭净伤口。拭擦下去,Willon发现那是刑伤。 随着污血拭尽,露出的伤口越发显得狰狞,伤口的模样不是刀砍,反而和他每次打了霍一飞打出的伤一样,呈撕裂状的向两边牵扯,每一条都有一尺来长,明显并不是刀斧砍伤。伤口不是很深,但面积十分庞大,几乎遍及了整个后背。Willon脱口道,“你这该不会是打的吧?”。 诧异的转头瞧着周进和应七。以周进今时今日的身份,只有他打别人的份,有谁能动他?应七笑了笑说,“Willon不愧是做医生的,眼光倒厉害……”。话没说完,周进打断他跟Willin说,“没事,你别操心了。”。 Willon诧异的望着两人几眼,隐隐觉得,似乎出了大事。皱眉看着周进身上的伤,“不知道你怎么回事,明知道这么大片伤口,还随便拿衣服往身上披,你这要感染知道不知道?” 周进皱眉应付他道,“你一个医生赶快看病就是了,怎么那么多话。”,伤痛之下,他更不愿多说一句话。Willon拿棉签在周进伤口上擦拭,将药膏涂在伤口上,伤药刺激,周进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 处置伤口后打了消炎的针,Willon留下药先回医院了。药里有止疼镇定的成分,疲困交加,周进渐渐阖眼。应七坐在客厅看着他,倚着沙发闭目养神。满脑子都是事,并不能睡得着。过了很久才觉得有点困意。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容嫂带霍一飞进来。应七略略吃惊的心想难道是知道周进的事了,除非是Willon告诉他。霍一飞见到应七在这儿也有点意外,叫道,“七哥。” 应七问他怎么过来了,有事么? 霍一飞向里间看了眼,“不是进哥叫我过来么?我也不知道什么事。”他看应七神色奇怪,似乎有什么不妥。应七摇了摇头,心想难道这位大哥已经醒了,要不怎么把霍一飞叫来的。 带霍一飞进卧室,发现周进果然已经醒了。歪靠在床边拿着一叠文件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看,应七看看他旁边的静脉注射的针管已经拔了撇在一边。霍一飞显然也瞧见了,诧异的回头看应七,“进哥,怎么病了么?” 应七心说,他身子没病,脑子只怕是有点问题。当着霍一飞面忍着不说。周进淡淡点头说有点感冒,没事。摆摆手让霍一飞坐下,问他,“赵森怎么样,姚顺的事,他们怎么准备的?” 霍一飞转述晚上赵森兄弟的反应。“赵森已经选了下葬的日子,姚堂主家里只有他太太和一个女儿,早就移民国外了。除了他们只有姚伟还闹的厉害。晚上吃饭没有见他。” 周进听着,略微点头,霍一飞接着说,“听赵森的意思,本来姚堂主的事做的很厉害,警方根本找不到尸体,是姚伟找到警察,才被事情闹出去的。” 应七道,“赵森这是当面攀污啊。”霍一飞望着周进,心想这些事到底是怎么样,最清楚的除了陈耀清就是进哥了。但是周进不说,他也不能问。 周进道,“我盼的是他们打的越厉害越好。”。霍一飞笑了点头说知道。“看样子他们是肯定要打上一阵了。姚伟仗着自己堂主的亲弟弟,根本瞧不起赵森。赵森也瞧不起他。姚堂主在的时候,让他三分。现在进哥扶的是赵森,赵森怎么会惯着他。不过我怕姚伟远不是赵森的对手,恐怕他撑不了多久。” 周进道,“不用他撑多久,这几天你安排一下,找人跟进西郊堂口,盯着赵森。然后你去给我办另一件事。” 霍一飞知道他说的就是在缅甸时和OU商谈共同对付fsk的事,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这边我马上找人转手交代。准备好了马上启程。”。 这事在缅甸时已经定好,姚顺死后,周进更不能给葛老挥时间准备,让他有机会下手,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周进吩咐,“最好你只身前往,这边不要多带人。缅甸那边有一个叫顾言的顾老板,是和盟的人,你这次去办事,需要人手车马都问他要,但是你不要跟他见面。记住,这件事只准成功,不准有任何岔子,我信不过别人,只让你去,我在这边等你消息。”。 霍一飞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非比寻常,周进如此重托,他更不敢有半点疏忽。应七拍了拍他笑道,“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一定要千万小心。你进哥这一阵子身体不舒服,火气大的很,你看他跟咱俩说话都没有好气儿,你可千万别惹了他,往这枪口上撞。” 说着笑吟吟的瞧了眼周进,周进笑骂,“别在这胡说八道了,没点正经,别把我的孩子教坏。” 应七也不理他,笑着续道,“不过你要惹呢,就现在惹,现在他老虎褪毛,斗不起威风了,你有什么平时不敢说的,现在都交代出来,以后怕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霍一飞笑说,“七哥就坑我吧,本来没事也给你说出事来了,进哥打我还用动手?一句话我还不得自己乖乖送到刑堂去。就算不打,随便指哪个门口跪上一宿半宿,我也受不了啊!” 周进撵道,“行了都得了,斗嘴你俩到外面斗去。我歇一会儿。”,拉过毛毯倚靠下来。他的脸色确实不好,应七不敢多吵他,和霍一飞出去。到了外面,霍一飞叫他,神色担忧,似乎是迟疑但是还问道,“七哥,进哥不要紧吧?” 应七心想他早也看的出来周进不是感冒,摇头说,“没事,一点感冒能有什么事儿。让他歇歇就行了。”。 霍一飞见他不肯说,他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没有再问下去。 第三十章 入夜,华灯初上。缅甸是一个古老的国家,处处有着殖民地时代英国侵略者留下的典型的欧式建筑,虽然陈旧,但也带着一种异样的华丽。隔着机窗厚厚的玻璃去看,灯光朦胧更显得美丽。缅甸并不富裕,甚至算得上贫穷,国境内半数的无地农民,竟是靠着替像OU这样的大毒枭们种植鸦片维持生活。但在城市的上空高空俯望,都市的繁华熙攘,和H市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下飞机的时候,阿秋和OU亲信的手下吴诚早已经在机场久候。阿秋见到霍一飞,漂亮的褐色眼睛里一亮一亮闪着好看的光,像是想要冲过去热情拥抱,看看身边吴诚,似乎也意识到不该这么行为轻佻,又忍了回去。 不过心情总还是十分愉快,跑上几步到霍一飞跟前,拉住他,脸上就露出洋溢的笑容。“刚才阿爸才告诉我你要来,要我来机场接你,我还恐怕来不及,还好小诚哥早有安排。” 吴诚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可是阿秋没有瞧见。霍一飞笑道,“这可多谢你们啦,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阿秋心地单纯,不知不觉就把他父亲重要的话透了出来,OU让心腹吴诚早早安排,又到了这会儿约莫到了,才准他来接机,明显是在多多防范。只是这一句话,吴诚忘了提前提醒他,阿秋便顺口说了出来。 阿秋全然不知道父亲的安排,见了霍一飞只是打心眼里高兴,热情的拉着他,道,“你说回去取了东西,即刻就回来的,可是一直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去了这样久?” 霍一飞笑道,“路上耽搁了。” 阿秋又道,“前几天我去爬了趟嘉屿山,那边风光好漂亮,太阳落山的时候,简直美极了。我特意画了一幅画,送给你的。” 他拉着霍一飞上车,坐到自己身边,便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喋喋不休数说这一个多星期来自己如何上山画画云云。他平时被父亲OU严管,整天只能在那个圈子里学习所谓管理经验,根本不让他按自己的兴趣画画,更别说和那些志同道合的画友交往。父亲那些人只懂得打仗做生意,哪有一个有那个闲情逸致陪他观光赏画。阿秋每天都郁郁闷闷,直到上回霍一飞来做客,发现他竟然会喜欢自己那些东西,心里早把他当成难得第一大知己,这会儿见了面,也不管要不要紧,先倒口倾诉的没完。 吴诚在前面开车,见他一直在说自己画画那些事,不去提正题,插口截了话头,道,“一飞哥,你这次来缅甸做事,OU老板吩咐我们给你打下手,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咱们都听你的安排。” 霍一飞点头,道,“那就要辛苦小诚哥了,一飞这里先谢过。” 吴诚笑道,“一飞哥你太客气了。” 霍一飞心想,OU派吴诚跟在自己身边做事,明了是帮忙,暗地里说白了就是插个人监视自己。但这也没什么,江湖上帮派之间合作,这多半算得上是不成文的规矩。当下也没有上心。 吴诚道,“OU老板教训我们,一飞哥年少有为,好有本事,我们要好好跟着学习。OU老板还请你多带带我们少爷。”。 他又向阿秋道,“秋少爷,你虽然不喜欢插手这些事,但是OU老板这么吩咐咱们了,咱们还是别拧着他的性子来吧。” 阿秋一听就颇不情愿,反驳道,“你们的这些事,非要拉上我干什么。我本来一点兴趣也没有,更加做不好。到时候又要来怪我。”。想到阿爸又拉自己去做那些事,自己做不好,难免又要挨打,心里十分不高兴,嘴巴自然而然撅起来,也丝毫不懂得加以掩饰。吴诚瞧在眼里,心想霍一飞虽然未必介意,但这样毕竟甚显失礼,心下不安,当面又不好说,连忙岔开话头道,“一飞哥,我给你说说fsk的情况。” 霍一飞见他提到正题,点头道,“我也正想听听。” 吴诚便把OU这边的情况,一一简介了一番。“缅甸这边的情况大约你也知道的。缅甸北这一支,除了OU老板主持的,就只有FSK的叛帮一直霸占。FSK以前没叛变的时候,在这边也很会笼络人心,他带走了不少人才,把钱也卷走几乎将尽一半。他唯一缺的是土地,这些年他们和我们打了无数次仗,有胜有败。但是他仗着自己政府高官老丈人这个大靠山,使用卑鄙手段还是刮走不少的地盘。” 霍一飞不解道,“怎么个卑鄙手段?” 吴诚道,“那也没什么高招,无非就是让政府的警察有事没事到我们这边找茬儿,他们的地租金,政府只抽一两成,到我们这里就翻了好几翻,这还不算税钱。光这些也能应付,可是fsk得寸进尺,他甚至不满足现在这样的便宜,还想再吃一口,这半年来就在各个口上频频使扣,说实话,我们没少吃亏。他是想趁着得势,一鼓作气吞了我们,嘿嘿,这主意倒想的很好。” 霍一飞静静的听着。吴诚又道,“要说FSK,真是没有良心,当年OU老板对他不知道有多好,这生意里上上下下的事,全都是交给他一人打理,要不是绝对的信任,都不会那么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表面上忠心耿耿,百依百顺,背地里竟会筹划着发难反叛。那时他刚叛变时,ou老板都没有气生,只是伤心了,这难怪的,换了是谁,谁也会这样难过。FSK跟OU老板可是亲兄弟啊。连亲兄弟都信不过,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也难怪老板现在脾气越来越不好。” 阿秋一直眼望着窗外,默默无声,此刻忽然插上一句,“要是二叔不走,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天挨打了,以前阿爸只管二叔,不管我的。” 霍一飞心想,FSK反叛,怕是多少也有受不了大哥OU那暴虐的脾气的成分在里面。但归根结底,这两兄弟各有胜处,一个如狮,一个似虎,都是不能甘居人下的角色,要是OU没有阿秋这个儿子,那也就罢了,既然有阿秋在,继承父业是自古不变的传统,FSK也是枭雄一个,怎么能甘心给这个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的小毛孩子打工。他叛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OU对他又哪里疏的防范了?只不过是一招不慎,没有防住而已。 吴诚笑了对阿秋道,“少爷,你就别叫苦啦,我们比你更惨呢,你一个不留神没做好,我们这不都得陪着挨罚挨打呢么。你挨的是小鞭子,我们挨的却是大棍子。” 霍一飞见阿秋哑口无言,脸上流露着十分愧疚的神情,想说话又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就出来替他打了个圆场,“你跟着你们少爷混,好日子还在后面。现在吃点苦,以后还怕秋少爷会亏待你们么。是不是阿秋?” 阿秋没回答,低头极认真思索,认真的样子惹得吴诚和霍一飞都笑起来。车子在公路上快速飞驰,掠过路边绚丽的霓虹灯光色陆离。夜灯衬托着相隔甚近的欧式建筑,显得格外美丽和优雅,倒不像是在缅甸,反而有几分像是在欧洲。上一次来几乎没得出来逛逛,这会儿吴诚开车,走的尽是市中心的繁华要道,夜色中完全是不同的印象。 三人走这一路,一路闲谈。开了好一阵才转上高速路,OU的私家花园离市区足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穿过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才看见眼前星星落落的灯光。 这里一派平静安宁,算得上是人间胜地,可又有谁知道在这安宁美丽的背后掩藏了多少罪恶。在鸦片,毒品的暴利中,所有人类可能出现的丑陋,卑微,可怕,都在这一瞬顷刻的爆发。功利之下什么亲情,友情都不复存在,像OU和FSK这样的亲兄弟,反目成仇,甚至彼此追杀,还请来外援力量来质对方于死地。自己不就是这其中的一员,来目睹和参与这场厮杀么? 也许是头一回独自离开H市到这么远的地方办事,尽管一路劳顿,躺在床上竟怎么也睡不着。无缘无故的,忽然想起当年阿姨吴影叮嘱自己的话,千万不要加入黑社会。这个誓言自己早就背破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入行多年,也什么风雨都见识过,什么心酸苦痛都经历过了。江湖险恶,人心更凶险,就算自己再如何精于应对,也逃不了四面危风。要不是仗了进哥疼宠,百般呵护,单就是死了的姚顺,自己也死在他手上多少回了,如今他却是小命呜呼。 霍一飞想起自己奉命在那边帮助主持丧事的时候,姚顺漂亮的妻子拉着只有几岁的儿子哭得稀里哗啦,死去活来。那一下子真觉得什么恩怨都冲淡了。姚顺一班手下平时对她也应该是客客气气,百般奉承。那时却是招呼也不多打一个,反而围着自己前前后后转个不停。世态炎凉,一目了然。想想真羡慕阿秋那样天真纯洁,什么也不去多想,生活简简单单。可惜只怕ou不会愿意,早晚也要逼得他学会长大,学会所有撑起家业应该懂得的东西。哪怕用鞭子抽,棒子打。 胡乱的想了半宿,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闭起了眼睛,第二天醒时已经大亮。霍一飞起床洗漱了,换了衣服,一出门,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 现在OU全家最开心的要数阿秋。阿秋被父亲逼迫着跟在吴诚那一班手下后面,学着他们那一套在阿秋看来既无聊又枯燥的生意,对这些事情他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趣,和父亲的手下们相处,也格格难入。这次好不容易有霍一飞来,可以陪他聊天说话,阿秋再开心也没有。实际上霍一飞是否真的跟他志趣相投,那也很难说,他带着目的来缅甸,就算丝毫不投机,也一定会跟他找到话题,绝不会无话可说。 但阿秋一点也不知道霍一飞亲近他的真正原因,他就是这样天真的性子,在他的眼中看来什么都简简单单。小时候,二叔FSK待他十分好,经常带着他玩儿、每次做错了事阿爸要打,二叔总要替他求情。阿爸也肯听他的话,那时候,叔侄感情倒是极好。后来二叔忽然反叛了,一时间在阿爸这里,他彻底沦为众矢之的。甚至连提也不准提上一句。 可是在阿秋看来,二叔会叛逃父亲,那是跟自己一样,受不了他那暴躁凶恶的脾气,一个不顺心,抬手便要打。挨打不算,还要脱了裤子跪伏到门前,给所有人都看着,简直一点脸面也没有。又粗又长的黑黝黝的鞭子抽打到j□j的屁股上,那份羞愧和疼痛让他一想起来,就不禁心直发颤。阿秋猜想,二叔身子强壮,倒不像自己那般儒弱怕打。但那鞭子抽在身上,毕竟是疼的。怕他更受不了的,是那种被当众侮辱的屈辱,可是他有胆子反抗,自己就没有办法了。 阿秋心里藏不住话,觉得霍一飞是好朋友,在只有他两人在的时候,就常常忍不住要说起来。起先每次提起来,总被霍一飞迁旁引侧,使话跟挡了回去。这是他们家族里的争执,父子之前的事情,霍一飞岂会傻乎乎的参与其中。不仅不该参与,反而要左右逢源,巧加利用对己造利。 阿秋怎么想的到这些,这些事放在心里总觉得难过,终于找到一天应酬吃过饭,在酒吧喝酒的时候,他微微熏醉,忍不住拉住霍一飞倾吐心事。 “我知道阿爸恨透二叔,因为二叔反了他,那时刚出事的时候,阿爸就在人前发愿,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叛徒。这几年二叔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爸更容他不得。上一次你和周老板来的时候,小诚哥他们就在私底下议论,说阿爸这次是非要二叔的命了。阿爸跟你老板联手,二叔再也对付不了了。” 阿秋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停下来左右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霍一飞安慰他道,“你有什么事,便和我说好了,我只要做得到一定尽力帮你。” 阿秋无根指头使劲捏着手中的酒杯杯把,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终于下定决心向霍一飞道,“一飞,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你千万要答应我。” 霍一飞避而不答,只是问他,“什么事情,你说吧。” 第三十一章 阿秋顿了口气道,“爸吩咐我们说,抓着二叔不可以杀他,我知道,阿爸多么恨二叔,他不肯让他好死,阿爸一定是要你抓了二叔送回给他,好任由他惩处。你知道吗?阿爸真的好狠,他每次打我们都用鞭子抽,那还是轻的。更重的时候还用大棒子呢。没有一次挨打不是皮开肉绽,这次二叔做了这样坏的事,阿爸怎么会轻饶了他?爸会活生生打死他的。” 霍一飞心说,那也不过就是个彼此彼此,很厉害么?我有哪次挨打能逃了皮开肉绽的?但凡挨过能站起来,就不算是打,收拾整齐了该干嘛还得去干嘛。比起我来你们叔侄还享受的多呢。 阿秋摇着他手臂,哀求道,“我好害怕,我一想就觉得好害怕。我只是挨一顿鞭子,已经痛得受不了,真想一头撞死了。二叔要是给爸生生打死,那该多疼啊。一飞,你不要抓到二叔的吧,你只要打垮他,他就没有办法和爸作对了,你就不要杀他,不要抓他了,好不好?求求你,放过他吧,二叔以前对我很好的,我不想看着他……” 阿秋说着,漂亮的眼睛慢慢低垂下去,“我不想看着他受苦,不想看着他死,可是,我不敢跟阿爸说这些话,我要这么说,一定要给一巴掌抽回来。” 霍一飞不由得苦笑,道,“你不敢跟你爸说,却敢跟我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是个外人,我来帮你爸爸做这件事,那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跟我说这些话,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么?你不怕我利用你么?” 阿秋愕然的抬起头,一脸困惑望了他,对他这番话似乎全然不明白,诺诺道,“你?你怎么会利用我?你不是对我很好么?” 这般单纯的问,真不知道叫人如何回答,霍一飞迟疑许久,才正视了他缓缓道。“阿秋,我当你是很好的朋友,咱们彼此照顾,是应该的。但是你求我放过Fsk,我没办法答应你。因为这件事,不只是你们家的事。要不你以为我干嘛千里迢迢到这来?我也不怕明白跟你说,我是来替我老板做事的。这件事要紧等很,要是办差了一丝一毫,我回去挨打受罚都不必说,怕一不小心命都没有。”。他顿了顿,笑道,“不是只有你爸那么凶,那么狠的,我们老板打起人来更吓人,我真的害怕。” 阿秋不肯信,质疑道,“周老板看起来呵和和气气的,怎么会那么凶?而且你又不像我,你这么能干,我阿爸都喜欢你,我知道周老板也很喜欢你的。” 霍一飞笑道,“那你就不知道了,周老板脾气古怪的很,他越得意哪个,越不容得他差错一点。越待哪个好,越是打的厉害,什么藤条板子大木棍全都一并伺候上来,一次打记不住,两次三次总记牢了。” 看阿秋仍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索性扯直了说明白。“阿秋,我帮不了你二叔,除非我去替他死;你也帮不了你二叔,除非你替他死。这种事你根本不必想的。” 这一句话沉甸甸坠在了阿秋的心底,别的他不信,但这一点,阿秋确实相信那是真的,想到无法帮助二叔,心中甚是难过。但若再恳求,霍一飞也说的明白,勉强为难他答应自己,连累他代替受过,那又怎么能够呢? 阿秋情绪郁郁,心思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霍一飞见他难过的样子,明知道不该多嘴,可还是忍不住劝说他。 “阿秋,如果你肯当我做朋友,希望你能听我的劝:以后再也别想这事儿,连这个心思也不要有。你阿爸让你和我一起对付你二叔,也是希望你多经些历练,越来越成熟,否则以后你怎么替他撑起这么大的一摊事业?” 阿秋撅起嘴巴,赌气道,“我才不愿去管那些事,我一点也不喜欢。”嘴上虽是那么说,其实也知道,纵是不情愿,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事实。 当晚回到住处,霍一飞打电话告诉周进这边的进展,隔墙有耳,其他的话没有多说。周进也很隐蔽的只问他一句有无麻烦?霍一飞心里一动,想着要不要把阿秋这件事告诉他。 周进见他不答,略感注意,“怎么,有什么麻烦么?”,霍一飞想自己要是照实说了,进哥必定要将这件事吹风落影的传递给Ou.,到时候阿秋只怕难逃苛责。当下掩口,随口找了个旁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他自忖以自己的能力,控制一个心思单纯的阿秋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就算不是在自己眼底下,也使不出什么办法去帮助FSK。 机会来的很快。霍一飞到缅甸第三天,OU叫他到自己办公室坐下。告诉他,“接到外面的消息,FSK禁不起打击,准备要急出一批货来救急,明天他会到自己的“工厂”验货。” OU把相关的资料、文件,夹了厚厚的一本,交给霍一飞。 “那‘工厂’是FSK的大本营,这次他为了救命,差不多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到这里了。FSK有警察作幕后支撑,我们想坑他一把,也没有办法,不过这回他们聚的那么齐全,嘿嘿,那岂不是瓮里的一群鳖?” OU宽阔的面庞上难得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笑意,得意难掩,喜上眉梢。霍一飞接过他的资料, 不由得想,FSK再怎样毕竟也是你亲弟弟,就算他对不起你,背叛了你,但他可没有要你的命,那时候他要杀你,你毫无防备,是易如反掌的。可他却下不了这个手,难道不是念着兄弟的感情?而你不仅要杀他,连他的两个孩子都不放过。我们跟他没有任何交情也就罢了,你们可是一起长了二十多年的亲兄弟啊。 OU在兴奋之中也没去留意霍一飞神情,站起身来,兴致勃勃招呼儿子阿秋道,“阿秋,过来,过来!” OU和霍一飞说话的时候,阿秋就缩坐在沙发最边角。只要是见了阿爸,他便不由自主地紧张,简直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又怕阿爸挑出他什么毛病,当在霍一飞面上,那该有那么难堪。 但今天OU心情一片晴朗,连平时讨厌的他那畏缩样子也忘记了。拉了儿子的手将他到身旁坐下,细一端详,觉得他略有消瘦,不禁微微蹙眉,“这阵子很辛苦么?怎么就还都瘦了。我看你就是平时太缺少锻炼,一样都是做事,人家各个精气神神,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有气无力。” OU略带嗔怪的话本是爱意,可是阿秋对他怕的惯了,一听他带有不满的口气更加畏惧,垂着的头就更低。霍一飞看着都替他着急,心说你怎么就不会看个脸色,你阿爸正高兴的时候,你就算不哄得他乐呵呵,至少也别跟老鼠见猫似的又躲又闪,惹他生气啊。急得是当在面上又不能教他,只有眼睁睁看着OU原本晴朗的脸色一点点转了阴沉。终于拿了搭在阿秋肩上的手臂,阿秋忙不迭站起来。 OU没再理他,转了向霍一飞道,“那就这么着吧。这件事我不就不方便不出马了,全权交托了给你。你万事小心,我在家等着好消息。”。 霍一飞起身应他,“OU老板放心。”。 收拾出来,阿秋也连忙跟着出来,出了大门口,霍一飞想要说叮嘱阿秋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嘎然止住了。他脑里忽然闪过周进以前教自己的话:“不该你管的事儿,半句也不要多嘴。”。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若不至少是势头危及,华人移居的FSK至少也要抽了时间陪上家人一天。眼下他却没有这个闲情。FSK太太独自带了两个孩子在酒店定了饭局过节。这一边,霍一飞安排了接应的顾言顾老板手下去追堵,自己则带人单对付FSK。这样两下分兵也算是江湖上的常规做法。OU本来事先说明,此事他不做参与,不料临到头前,却忽然派了吴诚陪了儿子阿秋来跟着一起前往。霍一飞知道他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叫个人前来看着点也无可厚非。当下也没大在意。 事后想想,这一次真是太过疏忽,怎么能忘了阿秋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但当时霍一飞料的他软弱的性格,就算有心救他二叔,摄于父亲的威严不敢乱来。想不到这一次真的失算,怎么也没想到阿秋执拗的性子,固执起来连他父亲吓人的马鞭也不怕。 当时霍一飞人多势众,打的FSK又是个措手不及。FSK一班人根本就无力招架,只有抱头奔命。但FSK毕竟是江湖出身的辣手枭雄级人物,临危不乱,危难当头时生死一线,当即丢车保帅,拔出火机点燃了猛的一丢,哗的一声顿时燃起一片,“工厂”里到处是易燃之物,一见火星不出秒钟的时间,熊熊烈火借了风势直冲楼顶。FSK借着大火遮掩夺命狂奔,哪管身后的兄弟为了保护他以肉身相当,瞬间便给尖刀利斧斩成一片肉泥。 奔出门口,FSK方才自觉一条小命得以保住了,狂喜之下,惊惧后怕也拥压过来,双腿脱力般的不住颤抖,几乎站立不住,不得不扶着地下石阶大口喘气,一边费力的挪动双腿欲,躲到暂且躲避。一步没有迈稳,忽觉脸前一阵疾风,FSK多年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磨练的极其敏感,这下完全没有思考,几乎是本能的身子就势一歪,就见跟前水泥地面像给雷劈中了似的暴起一片花白。FSK不用抬头,也知道开枪这人就在跟前,一枪没打中他,第二枪自己绝对躲不掉。当下只是拼命的向旁边草丛中滚,却完全不知是否能逃过这劫。 只见一迭串的子弹接连擦着他身边而过,落空连射到身边草丛里,草木烧焦发出极其难闻的气味,纵是这般生死一线的极度惊惧下,FSK仍在拼尽全力的往草丛里缩闪,并不放弃挣抗。忽觉那阵子弹骤然停下,就听到一个声音极近愤怒的低喝,“阿秋!你干什么?!” FSK心里猛然一颤,听到有人叫阿秋的名字,立刻回想起来,大哥这个儿子自己已经多年未见了,上一次在H市虽然几乎杀了他,但都是手下出手,自己连他的面也没有看到,想不到这会儿他会在这里。FSK目光闪着猛兽一般的光芒,双手撑地忽的跃起,不看人,只辨声,冲着有人的方向,豹子般训诫无比的冲扑上去。 他凭着刚才那几枪,料得那对他开枪的人不好对付,但阿秋是他的侄子,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性子本事了如指掌。他冲着阿秋下手,果然一击即中,霍一飞也没料到一直拼命逃命的FSK会突然奋起回击,阿秋就更加料不到。但霍一飞一见他扑将过来,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就知道再举枪击射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当即头一偏,身子猛撤避开这一击。阿秋虽然其实离的还更远些,但他反应速度明显差了一节,还没有明白过怎么一回事,脖子已经卡在二叔fsk手里。 FSK一制住阿秋,拖着他疾速退出十几步去,才用他身子挡住自己向霍一飞吼喝,“你动一下我马上杀了他,大家谁也不用要命了!” 霍一飞见此情形,也没有别的办法,也怕FSK自知九成没命了,临死前真的拉上一个垫背。心里越是焦急,越是要镇定了同他周旋。想必FSK并不认识自己,把自己当成了ou的手下,才会挟持了阿秋说什么同归于尽的话,没能保护好少爷那必定是死罪。 霍一飞只是笑笑答他,“你误会了罢?我又不是替你大哥做事的,跟这位阿秋少爷没关系,你拿他威胁我?” FSK鄙夷冷笑,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低吼,“枪扔到地上给我往后退。”霍一飞也知道自己说别的都起不到丝毫作用,因为肯听他的话停住不动,就说明不敢乱来。再拖一时片刻只怕更没有转机。当下一咬牙也不再跟他废话,微抬手腕作势要抛枪,略略一颤,忽然对着FSK就是一枪。这一举简直是危险至极,阿秋的脖子还在FSK手里捏着,一旦他动杀手谁也挡不住,若不是在为社团做事而是自己遇险,霍一飞就算自己不要命,也不会这样拿别的性命冒险。但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赌的,是FSK对自己的亲侄子还有一丝本能的怜悯。 果然子弹速射在FSK臂膀之上,鲜血喷浆而出。FSK痛苦的一声惨叫,拉着阿秋连连后退几步,虽然手上匕首狠狠在他脖子上划了两道,但却并没有真的割下去。 第三十二章 阿秋也大吃一惊,背对着他看不见,只听二叔在身后呼呼的喘气。霍一飞一阵心跳,知道自己冒险赌赢,哪还会再错过时机,FSK剧痛之下,大半身体都离开阿秋的遮掩,霍一飞只需随手一枪,轻而易举便可送他归西。 不料手腕刚刚抬起未待扣动扳机,忽觉肩头一阵巨震,手抢不由自主掉在地上,还没有剧痛袭来,已经知道是被人暗算,当下根本来不及去回击暗算自己的抢手。眼见回过神来的FSK一脚将阿秋踹到在地,挥刀便向他脖颈刺下,来不及半分犹豫,整个身子直扑过去抢救。 FSK被他撞开,刀尖一偏j□j霍一飞手臂里,殷红的血唰的涌出来,滴滴答答流淌在跌倒在地上的阿秋脸颊。霍一飞知道FSK帮手在侧,自己若不能设法对付了他们两个,只怕自己和阿秋都会没命。当即忍着剧痛‘嗖’拔出插在手臂的匕首,施展手脚迅速纠缠住FSK,刀刀向他进攻。两人近乎近身肉搏,揪扯在一起,那刚才开枪的手下拿着枪左比右比不敢扣击,生怕一不小心没有打到对方,反而上了自己老大。但见霍一飞将刀刃从伤口里j□j后,血流得更凶,滴答了满地都是,肩头那处被自己打中的枪伤更加血流汹涌不止,想他身上伤重,根本不能持久,便更加犹豫不决。 若不是有他这一犹豫不定的档儿口,霍一飞再有十条命也早呜呼了,但他不敢开枪,近身功夫fsk却不是霍一飞的对手,即使对方深受数伤,仍给他占到上风,几个回合下来FSK便支撑不住,霍一飞肩头手臂剧痛难当,但想只要一招失手,自己跟阿秋全都没命,只是咬紧了牙死撑。瞧了空隙横腰拦住FSK一脚斜扫,FSK把持不住,半个身子飞也似的出去,不偏不倚横撞在还在旁边左右迟疑难决的那个手下身上,两人一齐跌倒。 霍一飞抢上去一脚踏倒了刚欲起身的手下,不及俯身拾枪,先用手肘连连狠击FSK的头侧,登时鲜血狂流,FSK要害受击,满脑一片昏花混乱,一时间全没了思维,只觉眼前一个恍惚的黑影向自己飞来,他已经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阿秋双手撑地勉强做起身,便看着霍一飞向着二叔倒地的头颅连开数枪,脸庞早被不断留下的稠浓鲜血掩的辨不出模样。黑红黑红的血上明显有一线白色,想到那可能是流出的脑浆,阿秋一阵剧烈的恶心,手捏着喉咙不断干呕。冷不防肩膀被人抓住,抬头看,霍一飞脸色苍白,“快走吧!一会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阿秋欲起身,但两腿完全没有一点力气,霍一飞只得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费力扯着他,连拉带拽的奔出十几米远。阿秋这时惊魂略定,脖颈上给fsk划出的两道伤痕虽然不是很深,血流渐止,却仍然疼痛难耐,一阵阵火辣辣的直往上烧。他一手按在伤口上,忍不住想要j□j。转头却见霍一飞脸色苍白,贴着树干摇摇欲坠,半个身子都给手臂和肩头处伤口流出的血染透了。 阿秋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血,双手也吓得冰冷,颤抖的上前欲搀扶他,手触到跟前霍一飞忽然“嗯”的一声痛苦j□j,艰难的侧转过来。阿秋愕然看到他左侧前身胸口的地方也有一片殷红,中间的伤处还在泊泊流血。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胸前又中了一枪。当即吓得快僵住了,胸前左侧是人心脏的所在,倘若这一枪打在这里,哪里还能有命? 阿秋只是惊叫,“你,你,你……!” 霍一飞艰难的将手抵在唇间,示意他轻声,道,“小诚他们没来接应,一定是警察追过来了,他们很快就会找来这里,我们快点走,快!” 这时阿秋哪还有什么主意,全凭了霍一飞的吩咐,搀扶着他两人越过草丛跌跌撞撞前行。走了几步霍一飞喘息着问阿秋,“这边有没有村落人家?我们拣有人住的地方走!” 阿秋不解,“为什么?我们满身是血,给人看见了不是更麻烦吗?” 霍一飞心说,现在还能怕麻烦吗?怕的是一不小心就没命。警察能追到这里,多半是杀fsk老婆孩子时给人发现了。这些警察分明是来帮fsk的,他们只怕在三丈之外就已经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了。我们唯一能逃出去的办法,就是暂且躲在人家里,警察一时片刻,没办法挨家挨户详细搜索,我们才有生机。但身上伤口痛如刀绞,胸口这一处更加痛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说一句话已经十分费劲,哪有气力去跟他详加解释。紧蹙了眉头不答,只是吩咐,“哪有?你带路!” 阿秋见此,虽然茫然不解,但也知道霍一飞聪明精练,他要这么着定有道理,便指了指身旁右侧的方向,“那边有。”两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便往那一侧跑。约莫一两百米之外果然看见稀稀落落的房屋建筑。两人加紧脚步,这会正是傍晚时间,家家户户正在煮饭烧菜,街巷上便没什么人。 阿秋正待喜悦,冷不防一抬头,看见前方两个身找警服的人背向着自己整往前走,当即差点没惊叫出声,霍一飞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按住,拉着他快速退后两步,躲进一个角落里。 “这里怎么也有警察?!”阿秋懊恼不已的跟霍一飞抱怨,说了句不见他回声,回头去看,霍一飞仰倚着身后的土墙,脸上已经苍白如纸。殷红的鲜血几乎浸透了整件衣服,以至于滴滴答答向下流淌。胸前那伤处血还在执着的向外涌,一点不见停止的迹象。霍一飞俊气的眼睛紧紧闭着,整个人都似已经脱力。 那一时间,阿秋真怀疑他是不是还有呼吸,僵直的手伸在半空,迟迟不敢触摸到他身上。 霍一飞慢慢的睁开眼睛,说话有气无力,“别管我,你去看看,那两个警察还在不在?” 阿秋见他终于还是清醒过来,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略觉平定。探头敲了敲外面没有动静,告诉他道,“不在了,也许是走远了,我们也快点走吧!” 霍一飞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弹。阿秋想他是已经难以动弹,上前将他搀了起来,扶着欲走。霍一飞摇摇手制住了他,“警察不会走远,他们已经找到这儿,不会轻易走了的,怕他们已经将这里围起来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阿秋只是担心他的伤势,道,“不行啊!你流了太多血了,再不救会没命的!” 霍一飞摇头,虚弱的朝他一笑,“放心,死不了……!我命硬,以前给人砍过十几二十刀都活过来了,没那么容易死!咳咳……”,脱力之下,连说一句话的气力都不足够。阿秋才不信他的话,但是也不敢贸然往外走,站在巷口左顾右盼,只盼能想出一个好办法。但这般情急之中,他能咬牙忍着不哭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想得出什么出路来。 他攥着霍一飞的手只觉越来越冰冷,似乎体温正在离他一点点远去。无比懊悔自己不该心软去救二叔,结果把他连累成这样。想到霍一飞随时可能会死去,又是伤心又是难过,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敲打在手背上面。 阿秋怔怔望着自己的手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缅甸的乡村由于天气过热,家家户户都在在院子里挖一个深窖,里面存上冰块,好让食物放在里面不至腐烂。这冰,不是可以止血的吗?!阿秋在医学院实习的时候,还见过老师拿大块大快的冰块放在受伤病人的伤口之上,没多久血流便即止住,效果甚佳。 想到这儿他简直欣喜若狂,兴奋的抬头四处一打量,只见街头对面一人家墙头甚矮,十分容易翻过。连忙搀着霍一飞贴墙挨到跟前,翻过墙壁落到院子里,院角果然一块木板盖着,是地窖的入口。木板掀开,里面还悬着软梯。 阿秋不禁犯难,“咱们在这里面躲躲吧!你能下去么?”他见霍一飞已经站立都站不稳,怕是很难能下得去,但霍一飞却点点头,挣开他的搀扶,虽然摇摇欲坠,竟也挣扎的扯着软梯慢慢爬了下去。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上生存,倘若没有挣扎抗争的意志力,遇到伤痛自暴自弃,只怕有一千条命也早就死了。阿秋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哪里会明白这些。 两人下到地窖中,霍一飞慢慢贴墙坐下。地窖里随处是冰块,有大有小,阿秋捡了几块敷在他的伤口上。冰触到伤口,肌肉一下子变得格外敏感。一直没有怎么j□j过的霍一飞忽然抽搐一下,痛苦的“嗯”了一声,阿秋吓了一跳,手里捏着一块冰不知是放上还是扔掉。霍一飞颤抖着手接过他手里的冰块,慢慢贴到他脖颈上面,道,“看看你自己罢!那么多的血,还疼不疼?” 阿秋木然摇摇头,若不是霍一飞提醒,他都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有两条伤口。连遭极度的惊恐,根本已经差不觉伤口有什么痛感,但用手摸把脸凑到眼前看,满手是半凝了的血十分骇人,还是吓了一跳。但随即便想霍一飞的伤比自己严重千倍万倍,便拨了他的手指将那冰块又放到他胸口枪伤处。 霍一飞抿嘴将脸扭向一旁,按捺疼痛由着他摆布。冰块冰镇确有效果,过不多时血流便渐凝止,伤口周围黏着的残血预冷凝结成块,变得愈发黑红。霍一飞颤抖了一阵,慢慢的逐渐缓和。阿秋正待喜悦,却听他忽然又轻轻开口,“这样不行,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子弹卡在里面,怕我熬不了多久,想个法子把他弄出来。” 阿秋不禁问,“怎么弄出来?” 霍一飞道,“看看有没有刀,没有刀,利一点的东西都成。” 阿秋站起来四处寻找,照他想着,这地窖里存的食物,还有不少冻肉一类,村民们要下来取肉,不能全都拿出去,定要有把刀放在这里方便切割。不料左右翻了个遍,却没见一件刀器之类。阿秋再拨开食物到角落里找,只有些捆绑的绳索和塑料袋,仍然没有半点利器。 阿秋只得懊恼道,“没有啊,这里面什么锋利的东西都没有。” 霍一飞蹙起眉头,四处张望一遍,道,“这么着吧,没有刀片冰也成。你把这冰用力摔碎了,一定会崩出锋利的冰片,也能割的开。把这枪口豁大点,伸手进去就能把子弹捏出来。” 阿秋被他说的汗毛直竖,不自禁打个寒战。霍一飞平平静静的说这话,就跟说的不是自己,割的也不是肉,而是一块木头,一匹破布似的。阿秋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霍一飞却不断催促他,“快……快点……!快点……!”,穿胸的子弹深掩在体内,牵动的神经一抽一抽的强烈的痛,神智愈来愈昏沉,睁眼望去的东西都叠影重重。 他只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再也容不得时间让阿秋还在那里左右思量,焦急的催促他,“快一点,快一点!我……我……咳咳……咳咳……”,他想说自己已撑不住,话没说完被倒涌在口鼻里的血沫呛得连连咳嗽,完整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秋再不敢耽搁片刻,抓起一大块冰重重摔在地上,冰块在水泥地板上摔碎了好几块,一片砸到角落里,阿秋拿起来掂掂正合适。他捏着蹲到霍一飞身前,手一触到那浸满了鲜血,殷红的衣服上,便忍不住颤抖。阿秋咬着牙,两手勉强攥住衣服用力一扯,衣服裂开,露出里面伤口。阿秋仔细看去,凝了的血块中间,隐隐有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大约便是子弹射入的地方了。 他心脏扑腾腾的直哆嗦,硬着头皮探过手去,在创口边轻轻掀起一点。这一动,已经渐渐凝结的血又汹涌的往外流。阿秋正在不知所措,猛然觉得霍一飞一阵抽抖,立即又惊得松开手,不敢再碰他。 他后退两步,见霍一飞深蹙眉头看着自己,似乎在责怪他这么胆小。阿秋偏过头不敢直视,咬咬嘴唇又走到跟前。心一横伸手把伤口再度掀开,竖着冰凌深深斜j□j去,锋利的边缘果然能够割开肌肉,把原来的深洞割成一条狭长裂口。 第三十三章 这一下痛上加痛,霍一飞死攥着衣服的手连着整条手臂都猛烈的抽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刻偏了头咬住肩膀上衣服,任凭了脸上身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向外涌,只是无声的抽搐。自小在周进藤条棍棒教训下长大,早习惯了咬紧牙关去忍耐痛楚。他并不出一声,阿秋也咬了牙撑作全不知道,秉着气息握住了冰片,在他伤口里左搅右搅。 人体温暖,冰片在上面划割几下便即溶化。阿秋看看那创口似乎已经割开,试探着伸两根手指欲往里插,才发现虽然伤口表面给割划乱七八糟,里面却没有割到多少,仍然阻塞难通。他换了另一块冰去割,割了几下冰块又化。又换一块,化了再换一块,不知道反反复复换了多少次,伤口总算弄开。 阿秋颤抖了手指慢慢伸了进去,也能触碰到坚硬的子弹,可是再一用力去夹,那滑溜溜的东西便即脱手。而伤口的肌肉却因了这剧痛,更加疯狂的抽抖,牵扯着子弹刚夹出一点,一不小心又溜滑回去。 阿秋心里更怯,看霍一飞一下一下痉挛似的抽搐,痛苦的几欲昏阙。心里更加害怕的厉害,连手指也伸不进去了。 冷不防霍一飞忽然转过头来,拨开他手,自己伸了两根手指一下子捅进伤口中去。阿秋愕然望着霍一飞口里咬着衣服,自己的手指插在自己的伤口里来回抠挖。血像失了控似的大汩大汩的往外涌。后来,两根被鲜血染的通红的手指终于夹出一样东西,“吧嗒吧嗒”,一蹦一蹦掉在地上。阿秋凑上跟前,看清了那颗闪着铜色金属光泽的子弹。 霍一飞整个人泄了气般瘫软下去,阿秋连忙将他扶在怀里,正庆幸终于将子弹抠了出来。然而没待他喘过口气,怀里的霍一飞忽然一阵颤抖,跟着就开始剧烈抽搐。阿秋登时又惊又惧,在医院里实习过的他知道,这是抽筋。人体因为过渡的痛苦而抽筋,如果一段时间内不能缓解,肾上腺素会急剧分泌,人会死亡。 刚逃过一劫又是一劫,阿秋只用手捂着嘴巴,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霍一飞一直克制着自己,甚至未□一声。阿秋虽然也知道他痛,可还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此刻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补救?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凭着自己坚强毅力挺过来,还有另一颗子弹呢,另一颗子弹怎么取出来? 遇到这情形,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恐怕也束手无策,从未经事的阿秋能想出什么办法?他只有抓着头发团团乱转。在不大的地窖里一圈又一圈的来回走。地上到处是碎冰块,乱七八糟横了一地。阿秋心烦意乱,魂不守舍,一个不留神踩着冰块,差一点跌倒,又急又气,狠狠一脚踢得碎冰到处飞溅。 一霎那,他看到碎冰里夹了一个小塑料包,和冰一齐飞开。阿秋想起来那是自己在二叔“工厂”里带出来的一小包毒品,是之前OU吩咐他带出来的,连忙又捡起来,拿在手里。那会儿他心慌意乱,手里捏着这包东西,完全没有想到其他。可是拿了一会儿,忽然脑子里陡然有了对策。 毒品可以麻醉,这也是他学过的。阿秋想到这里一颗心砰砰乱跳,他知道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平时见着别人吸毒,他本能厌恶,连父亲也约束手下绝不许碰白粉。可是现在这是唯一能救霍一飞的办法。他想着转头望向霍一飞,只见他已经歪倒在地上一片血污里,满身汗合着血,抽搐的越发凶猛。阿秋不愿再想,既然找不到别的办法,手上又有这包白粉,那只能救命要紧。这大约也是老天爷要他这么做。 他颤着手瑟瑟索索的打开塑料包,在角落处捡了一块木板,将淡灰色的白色粉面尽数倒了上面。蹲下将霍一飞扶在自己腿上,扯了一片衣角垫着手,掏出火机划燃了,火苗小心翼翼移到铁板前。海洛因遇到高温烧烤,立时升起一道灰烟,散发着古怪的气味。阿秋不由得重重打个喷嚏,心下揣揣,还是把那东西对准到他唇边。 烟气袅袅,呛得阿秋不停的咳嗽。但悬在半空的心却是一点比一点更着落地。腿上的霍一飞抽搐明显放缓,渐渐的,安静下来。海洛因原就是为了镇痛所发明,这样高的纯度几乎可以在瞬间麻痹人体。若不是吸食而是注射,这一下进到体内,人必死无疑。但现在经了烟气吸嗅,中途就损失了将尽大半。 即便如此,霍一飞仍然是在几乎吸到第一口,脑子里便立刻一片眩晕,睁眼去望,天地似乎都拧了个儿。胃里抽搐的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翻江倒海的难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挣扎。这感觉如此陌生而恐惧,而又似乎熟悉,虽然是在昏迷之中,他仍隐隐有一丝意识觉得不妥。想要挣扎推开,又怎么能够?不要说动,就连声音也发不出一点儿,可纵是他在心里怎么狂乱呼喊,阿秋却听不见一声。 霍一飞又是难受,又是惶急。忽然感觉心中一阵剧烈的抽抖,再也没有了意识。那会儿他已经在阿秋的怀里沉沉昏倒。一包粉末燃尽了大半,效力发作到十足,神经都被麻痹的死了一般,也不觉得任何痛楚。一直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过多的失血加上疲惫,终于沉昏过去。 阿秋怔怔的望了他半晌,手里还拿着那块板子,粉末所剩的已经不多,燃了一会儿兀自熄灭了,只剩一片余烟。阿秋翻过神来,忙又站起身去捡冰片,用锋利边缘割开他肩头的另一处伤口。知道他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痛感,心里有了底儿,手上便利落了许多。这处伤口也比之前的浅些,探手进去,很容易便捏了出来。阿秋又连忙捡些冰块推在他两处伤口,过了一会,血流渐渐止住。 阿秋这才吐一口气,心里略略松了,只觉得两腿摇摇摆摆,几乎站立不住。贴着墙边慢慢坐下,将霍一飞揽着枕在腿上,触手之处,感觉他身体又冰又冷,忙又脱了自己衣服披在他身上。一件衣服毕竟不够大,阿秋左挪右挪,只想给他全盖住,但怎么也不能如愿。 坐了一会儿,身上渐渐觉得冷了,“阿嚏,阿嚏”的连打了几个喷嚏。地窖里冰都不化,比外面要冷的多了。但是阿秋进来以后就焦头烂额,一直团团乱转,心慌意乱中浑身冒汗不迭,全没感到冷。这会儿静下来坐了,冷气袭上来,开始还能忍受,时间越长,越觉得浑身冰冷,皮肤都冻得生疼。这时才仔细看到,呼气吸气都起一阵白雾。阿秋不断的呵着气,两手来回的搓。搓一阵,想起霍一飞缩在地上更冷,又替他搓揉取暖。 这样自己呵一阵,搓一阵,又替霍一飞搓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窖里光线愈来愈暗。后来完全变成一片漆黑,睁眼什么也看不见。阿秋想想今天的经历,犹觉得心惊肉跳。他长这么大,都没经过这样吓人的事情。又想两人在这个潮湿黑暗的地方躲难,又是累,又是痛,又是冷,又是冻,没人管也没人理,真是比什么都凄惨。一时之间,心里翻起无限委屈,眼泪禁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 昏昏沉沉,慢慢也睡着了。忽然被一个声音吵醒,他迷茫茫睁开眼来,原来霍一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双手正在摇晃自己肩膀,道,“阿秋,阿秋,醒醒!不能在这儿睡,起来!” 阿秋努了下嘴,想要说话。但觉脸上一阵凛冽的疼,没说出来,反而呛得一阵咳嗽。霍一飞扶了他慢慢站起,阿秋这一动,更觉得浑身都痛楚难当。两条腿直打哆嗦,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唉呦”,“唉呦”不停的叫,霍一飞扶着他,道,“这里太冷,不能睡,睡着会动坏的。起来活动活动,看外面是不是安静了?趁着天黑,我们快走吧!” 阿秋在他搀扶下费力的挪两下腿,像万针齐攒般刺心的疼,忍不住一阵□,问他,“你也睡了好久呢,怎么没事儿?” 霍一飞笑笑,没有回他的话,心说你怎么跟我比,你娇生惯养长大,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辛苦,自然挨受不住。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泛起一阵疑惑,以OU的精明了事,对自己儿子的性格脾气决不会不了解。他应该料得到,这样一件重要的事,让阿秋来参与,多半不会帮的上忙,还会添不少麻烦,那他又为什么定要逼着阿秋前往呢? 起先他只是以为OU是不相信外人,让亲儿子跟在旁边,名为学习,其实是监视的意思。有OU的儿子在旁边看着,自己要是居心不纯,就会束手束脚。可是现在想想,只怕未必这么简单。如果Ou只要监视自己,一个吴诚已经足够了,这是他自己极重要的事,难道他就不怕一旦出了纰漏,功亏一篑么? 他心底泛了一阵寒意,OU真实的用意,只怕正是想要这一点纰漏。若是自己能够应付更好,若是不能应付,便可以拿自己去跟Fsk背后的那些黑手交代。他虽然痛恨的是弟弟Fsk,和他背后的支撑势力却不想翻脸。如果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死了,那对方出了气,又有了面子,就不会把帐算到OU的身上。霍一飞想OU貌似粗人,其实手段却是这样狠毒精细,一箭双雕,难怪他能是缅甸第一大毒枭。 他跟阿秋两相搀扶,慢慢捱到窖口绳梯前。霍一飞先爬上去,掀起半掩的挡板左右观望一阵,只有清风拂面,树叶摇动,并没有一丝人影人声。这才让阿秋也爬上来,贴到墙角又听了一会,仍然毫无动静。翻过墙一步步谨慎的走,街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这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都安然入睡,只剩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显得格外静谧。两人借了月光一路只拣小道,到天色见亮,终于远远看到阿秋家房子尖尖的角。 两人一步一捱,艰难支撑到门口,阿秋顿时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再动。霍一飞支撑着拍打门上的铁环,佣人闻声跑来,大叫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打开门将地上的阿秋搀起来。 一众手下跟着OU随即赶出来,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他们一个晚上。吴城抢在前面接过阿秋扶着,打量霍一飞无恙,拍拍他肩膀吁气道,“吓死我了,真当你们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老板一直在等你们。”对昨天在现场的举动,丝毫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阿秋靠在吴诚身上,知道到此刻方才真正脱了险,虽然不是平时喜欢的人,也觉得无比亲热,叫了声,“小诚哥!”眼泪便止不住涌出来。 霍一飞忙走前了一步,替他遮挡OU的视线。这一步迈急了,只觉头晕目眩,可见胸口那伤真是很重很重。OU上前一步扶住他,关切道,“没事罢?” 霍一飞摇头,“让OU老板惦着,没事了。”。OU扶着他上下端详一番,虽然身上处处伤痕,确实不至有性命大碍。也不知他看了是宽心还是失望。当下哈哈大笑两声,张开手臂拥了拥霍一飞,洪亮声音道,“我就说,一定不会有事!周老板的得力爱将,又是最亲近的左右手,就算是再大麻烦也能摆平!” 吴诚道,“老板现在说的轻松,昨晚可是担心了一宿没睡。” OU笑着扶了霍一飞进屋,转头时瞥了阿秋一眼,他倒在吴诚怀里,眼睛半闭,睫毛微微的颤,白皙的脸上被泥土灰尘抹的一道道痕迹。OU见他脖子缠着绷带,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神色,随即掩去。霍一飞看在眼里,装作不见,阿秋却完全没有看到阿爸紧张自己,只是给他严厉的目光一扫,一阵害怕,眼泪又不由自主要涌出来。 OU转头不理睬他,扶着霍一飞,搀到客厅里。霍一飞此时两处枪伤,再加上刀伤和胸口的伤口都非常的严重,虽然极力支撑,也已经双腿虚软难以站立。跟着OU倒在沙发上,眼前就开始阵阵发黑,只听OU大声吩咐,“快叫医生过来!”,他努力的让自己清醒,OU在林子里不能得手,难保不会假借了这些医生的手弄死自己,但伤口一阵阵的抽痛,一下比一下更厉害,头脑也随着这阵阵抽痛愈发昏沉,逐渐的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隐约中,只是模糊得记得OU在身边神情关切的样子。闻声赶来的医生解开了衣衫在拭擦伤口,霍一飞只觉一阵凛冽的剧痛,便彻底沉沉昏过去了。 第三十四章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四围窗子前都拉着厚厚的窗帘,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依然十分耀眼,看起来自己并没有睡了很久,可是全身却难言的酸痛。霍一飞支撑欲起,手臂一用力,牵动了上面的伤口,痛的他不自禁一缩,又倒在床上。 这一摔又震到胸口的伤处,霍一飞不由得一手捂着创口,龇牙咧嘴的嘀咕,“怎么这么疼……”睡过这一觉,伤口倒像变得更加敏感,只这样捂着轻轻一触,也觉得像给针扎似的,火烧火燎的疼。他索性赖着不动,伤痛和疲倦都令他头脑昏沉,和着这昏暗的灯光,睡意仍浓。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十分惊恐的惊叫,方才噪杂的声音又不时响起来。霍一飞听着心里忽然一动,大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挣扎着起了床。推门扶了楼梯走了几步,到拐角已经看到OU手扬着马鞭一边喝斥,一边发狠的抽打。 果然又是OU在责打阿秋,阿秋瘦弱的身子趴伏在沙发上,裤子给扯到了腿弯里,j□j的屁股和大腿上,横纵交错的全都是紫黑紫黑的血凛子,一条叠压着一条连的成片的青肿紫涨,打重的地方肉已经裂开,伤口向两边狰狞的翻卷,十分骇人。一鞭抽下来,阿秋直痛的浑身乱抖,身子无力的摆来摆去,却是徒劳无功。只有张着嘴不断惨叫,可惜这可怜的叫声,根本引不起OU丝毫的恻隐之心,手里马鞭只有越抽越狠。屋子里七八个人站在周围,眼看着阿秋挨打,虽然脸上也都显出不忍神情,可没一个敢站出来替他求情。霍一飞看见吴诚也站在一边墙边,低头垂手一声不吭,倒像也刚挨过教训似的。 阿秋刚刚脱了险好不容易回到家,OU倒是心狠,不等他松口气便动起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人家打儿子整理家务,外人都不该插手。何况OU打阿秋的意思霍一飞心里明白,当下转头,并不想多管闲事。 但转头的功夫,下面传上来阿秋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啊……!”的长长一声,跟着呜咽痛哭。OU大怒,挥舞了马鞭又是一连气狠打,鞭鞭都对准了腿根处猛抽,原本白皙的皮肤随了那马鞭一下下着落迅速变红变紫,没几下屁破肉烂,殷红的血顺着藤条抽打涌溅出来,这几下实在打的太狠,阿秋疼的失声痛叫,声音都变了调,剧痛下记不得父亲的规矩,双手忍不住便伸到背后乱摆,试图抵挡一点点痛楚。 霍一飞明知OU是装模作样,但眼看着阿秋给打的这样厉害,还是不由得升起了恻隐之心。他知道旁人摄于老板的厉害,谁都不敢替阿秋开口。但自己远来是客,有周进的脸面,OU是肯卖人情的。何况他打阿秋本来就是要给自己看。眼下能救阿秋于水火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霍一飞扶着楼梯下楼,挨下两步,就听着OU怒喝阿秋,“手!拿下去!”。阿秋不肯就范,双手仍旧乱摆,撑了身子直往一侧缩,不知是实在抵受不住,还是疼的头脑发昏,已经顾不得其他,只顾着拼命躲闪。这任凭他如何躲闪,又怎么逃得过去。反是这抵抗惹得OU更加恼火,一脚踹在他手背上,痛的阿秋双手登时麻木。 OU喝道,“你再给我抗一个?!信不信我把你吊到门口树上去抽?!”阿秋呜咽了抽泣,抓着沙发皮面的手微微颤抖,低声哀求,“阿爸,阿爸,不要再打了啊!”, OU眯着眼睛斜视着他没说话,顿了片刻才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求情?!还好意思叫疼?!我要是你就等了活活打死,也没脸求饶!”说着又紧追了几鞭,全打在伤口之上,阿秋只痛的失声哭泣。 OU斥骂,“我养条狗,还知道护主,还帮我看看院子。你倒说说,你有什么脸在家吃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不指望你能帮我一把,你反倒去帮着外人来对付我来了!你是属狼的?!” 原来OU恨的是阿秋帮他二叔Fsk逃他的追杀,就难怪他下这样的狠手了。江湖大哥被背叛两个字仿佛有着天生的格外的仇恨,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信不过,真不知道是该叹服他精细如此,还是小人之心。可他绝对相信,阿秋这单纯孩子相救他的二叔fsk,只是出自叔侄亲情,怕是根本没想过其他。 OU一边骂,一边追了阿秋一下下猛抽,打的愈发凶狠,边打边喝斥。阿秋一张脸深埋在臂弯里,呜呜的哭泣,像是面对了父亲这样的苛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OU怒气不减,居高临下扫他一眼,抬脚狠狠一脚踹在他大腿上。 “给我说话!装什么死,要死不死在外面!”OU边骂边踢,边踢边骂,坚硬的鞋尖踢到腿上就是一片青紫,阿秋疼的腿上将尽麻木,再也遏制不住的失声痛哭。OU给他哭得情绪更加暴躁,索性撇了藤条,一手揪了衣服将他扯翻到地上,发泄般一脚一脚连着狠踹,直踢得阿秋满地翻滚。 霍一飞见他越打越凶,再不忍心袖手旁观,加紧几步挨下楼来。OU侧耳听到他下楼的声音,狠踹两下,加大声音喝骂,“给我闯出这种祸来,你还好意思回来?这一趟霍一飞要是回不来,我怎么跟周老板交代!” 霍一飞跟他这句话一撂,倒是连不求情都不行了。抢上几步过去拦住他,“OU老板,OU老板,算了吧,你别怪阿秋了!不关他的事,不能怪他,是我自己太不小心!好在大家都平安回来,就这么算了罢!” OU只怕是早就在等霍一飞跑过来说这句话了。他倒未必是多心疼儿子阿秋,而是他毒打阿秋的目的,就是把在Fsk面前算计霍一飞的事情遮掩过去。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这件事上毕竟他是理亏。这下由着霍一飞将自己拉开一段,发青的脸色略略缓和,摇摇头将他手推开。 “一飞你别替他说好话,这小畜牲现在不教训,以后不定闯出什么祸来!” 说着马鞭又拎了起来,阿秋多半是用眼角扫到父亲又冲了自己过来,刚刚止住一点的咄泣登时又失了控的痛哭起来,哭声里显然待着惊恐。戏演到这份上,霍一飞就顺势又忙拉住OU劝道,“OU老板要怪就怪我,是我带着这些人出去的,我该看好他们。我失职没尽到责,回头进哥也会教训我的,阿秋也挨过打了,也打的不轻,OU老板就原谅他这次罢!” 那些手下察言观色,见有人挑了头儿,也纷纷围上来帮腔,讨饶的好话说了不少。也不知道OU听没听的进去,但他到底放弃了没有再打,低头撇了阿秋,阿秋蜷缩着身子匍匐在地,由似惊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疼还是怕。感觉到父亲望向自己,垂着的头埋的更低。OU看了看他挨打的屁股和大腿,方才已经打的皮开肉绽,经了这一会儿,打烂的伤口两边都高高肿起,伤口纵横如深沟,更不堪目睹。 毕竟是亲生的孩子,OU手再毒,看着也有些心疼。但脸上说什么不能露出半分,反而一挥马鞭,鞭梢又在阿秋身上狠狠划出一道,OU等他干着嗓子惨叫几声后,才最后训道,“今天算你讨了个便宜,回你的房里去跪着,好好想想明白!” 众人听他总算松了口,自己自然也跟着松口气儿,看老板动家法打儿子,总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人上前七手八脚帮阿秋拉上裤子,搀扶起来。霍一飞见他脸上泪痕未干,两边脸颊又青又肿,模样甚是可怜,拉住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低声说,“去给你爸爸道个歉,别再惹他发火啦。” 阿秋讷讷的低着头不肯开口,虽然不敢再死抗,可也不肯认错。霍一飞知道,他虽然摄于父亲威风不敢不低头,心里必定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看来OU这顿鞭子打的虽然狠,却没起到多大作用。他忽然发觉,阿秋虽然孱弱,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小孩,就算给打的这样惨,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道理不肯让步。 霍一飞还是怕他吃亏,攥他的手暗里使劲,在背后连连推攒。Ou瞧着霍一飞这些个小动作,也看见儿子把头垂的更低,不肯动弹,方才压下火头,这会又“腾”的窜起来。不过他毕竟不愿在霍一飞这个外人面前显得太过失态,抿紧嘴角半晌,强自压下火,手指点着阿秋额头很恨道, “你就跟我倔!啊?!你不用倔,我还不信我制不了你了,滚回你房子给我跪着,跪到知道错了再起来!要是不知道错,就永远不要起!永远跪着!” 阿秋给他骂的根本不敢抬头,只是缩着脖子不住向后躲,可也没学了乖巧就势认个错。这会儿他要服软认错,ou找回了面子,说不定还能饶了他不跪,可不知是没长这个心眼儿,还是骨子里倔强的脾气,到底不肯认错。跟绝对强势的父亲顶撞,又能占到什么便宜?最后还是在霍一飞搀扶下一瘸一拐回到自己房间,阿秋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间,走到拐角OU看不见的地方,霍一飞见他走的艰难,要他搭在自己背上负他一段儿,阿秋怎么也不肯,强自撑着一步步艰难的捱到屋里。 进了屋霍一飞连忙回手将门带上,扶了阿秋到床边想让他歇息一阵,阿秋低着头,默默摇了两下,自己撑了床边慢慢走到一边墙角,艰难的跪了下去。 霍一飞蹲下来扶他着他肩膀,感到那削瘦的肩骨微微颤抖,温声劝他,“你别跪了,我在这陪着你,你爸不会上来看的。快起来吧,我帮你看看伤口,血都渗出来了,待会跟裤子黏在一起,更脱不下来了。” 阿秋默然摇摇头,未开口已经带了哭腔,“我不,阿爸万一上来,看见我起来了,非得打死我不可。你别管我了,让我跪着罢。” 他却是执意不肯起来,霍一飞叹口气望着他,想想真是没有法子,也不敢硬拉了阿秋起来,万一这ou不寻常理,真的上来验看,岂不是反倒给他添麻烦。自己后退两步,靠在窗边一张长桌边沿,沉默的望着阿秋,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时无言,屋子里沉寂无声,只听阿秋一抽一抽不住掇泣,挺直的身子不停的颤抖,仿佛瑟瑟有声。不多会儿有人敲门,霍一飞正在出神,闻声不由得一惊,便见阿秋猛的抬起头,一脸惊恐。 却听外面的人说,“少爷,我进去给你看看罢,你伤口破了不能挺着,我拿了药膏来给你涂。”原来来的并不是ou,是老管家,霍一飞看阿秋惊魂方定似的低垂下头,自己也跟着他松口气儿,开门把药膏接进来,打发了管家离开,又返过来劝阿秋。 “阿秋,不管怎么样,你先把裤子脱了,把伤药涂上,要不一会真脱不下来了,到时候硬扯还不是你受罪吗?你爸就是打你罚你,也不能不让你上药,要不他也不能让你们管家拿这药膏来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这么一说,本来抽抽噎噎,强自忍泣的阿秋忽然“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听霍一飞说父亲叫人给自己送伤药来,本来就满腹的委屈像是给什么狠狠一杵,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势止不住眼泪。其实ou并没有让管家送药,霍一飞这么说只不过顺嘴哄他,却没想到阿秋这么上心,想想,大概他真的非常在乎父亲的温情关爱。 可要说ou根本不疼爱这个儿子,那也不是。几天来的相处虽然不多,霍一飞也看的出来,ou对阿秋外厉内荏,虽然十分严厉,甚至残酷,可是他毕竟只有阿秋这一个儿子,怕也是期望太重,压的两人都透不过气来。霍一飞想好好开解开解阿秋,劝他先起来处理伤口。可是左劝右劝,连拉带拽,阿秋也有越哭越凶,说什么也不起来。 第三十五章 两人撕扯半天,到底制不了阿秋趴到床上,霍一飞自己倒累得冒汗,扶了桌边轻轻喘气。这一静下来,感到胸口和肩胛一抽一抽痛的厉害,才想起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感觉皮肤上有酥酥的温热划过,低头透过衣服缝看,缠在伤口上的挺厚的白绷带不知什么时候都给血透了过来,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自己竟也没感到多么疼痛,大概方才只顾着忙乎阿秋,都没觉得,这会儿才发作起来。 一痛起来便像是不可遏止,简直火烧火燎一样,霍一飞甩甩头试图不去想它,但一抽一抽的痛苦直往心里钻,越想不去想越是痛的狠,心里禁不得烦躁,微微蹙起眉头,扶了桌边弯下腰,咬牙往下忍。心里还惦着要照顾阿秋,扭头看他,双手抱着肩膀哭得瑟瑟发抖,削瘦的双肩一缩一缩的。咬咬牙,又强撑起来。 因为伤痛,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阿秋先把药涂了吧,涂完你再跪,总成了罢。你再不上药,真的感染了,肉要烂了就得割下去,不是吓唬你。” 不知道是真给他这话吓住了,还是挣扎半天,伤口磨蹭的更加疼痛,终于忍受不住;还是相信了霍一飞的话,以为那药膏真的是父亲拿给他抹伤,这回阿秋终于顺了他。跪的时候虽然没有多久,可屁股腿上伤口早疼的他几乎发昏,这挣扎着一起身,腿上受力直扯的伤口一阵绞痛,阿秋“哎呀哎呀”叫唤着又歪倒下去,和满了泪水的脸上又涌出不少冷汗。霍一飞半搀半抱,才把他安置在床上,自己也是痛的嘴唇直哆嗦。 阿秋裤子早已经给血浸透了,粘在一起。霍一飞轻轻扯了扯,真的脱不下来。阿秋已经呲牙咧嘴的惨叫,没挺片刻便承受不住,一边拼命乱扭一边叫,“不要,不要脱了,不要脱了,好疼。” “早叫你脱下来你不肯,现在吃苦头了罢!”霍一飞也没好气儿的责备他。他自己伤痛的厉害,也没力气再去跟阿秋支摆。但是不脱下来是不行的,布料粘进伤口里只会感染的更加厉害。霍一飞只在嘴上哄他,“好了,不脱,你别乱动了。” 阿秋泄气的垂下头,瘫软在床上。冷不防臀上一阵凛痛,直激的他不由自主哆嗦,浑身的血好像都一刹那冲进心脏,心脏不受控制的一阵痉挛。半天阿秋才痛苦的惨叫一声,泪水和着汗水一起滚落下来。霍一飞趁他不备忽然把裤子一把撕开了褪下来,伤口经这一番折磨,已经血肉模糊,血丝里还夹有浓汁。 阿秋只是“唉呦唉呦”的不住□,也顾不上再去反抗。霍一飞自己的手也发颤,强自压着。用清水浸了棉签,替他擦掉伤口的脏血和脓水。棉签一触到伤口上,阿秋呜咽的更加厉害,霍一飞不去管他,一手按住了腰不让他摇摆,一边利落的上药。这种事他平时几乎每天都在做,因为多少年身上几乎从来没断过有伤。 药膏涂在伤处大约是有些清凉,阿秋挣扎的没那么厉害了,渐渐安静下来。霍一飞瞧着他那难过的模样,拧了块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刚擦干净,阿秋红肿的眼睛又水汪汪流出泪来。 霍一飞又在一堆药瓶里翻出一瓶消炎药,一瓶安定退烧的,各捡出几片倒杯温水扶他起来吃下了。处置完他,更觉得头昏的厉害,扶着墙后退到窗边,自己解开衣衫,血已经渗到衣服上,沾的殷红点点。他捡起剩下的药膏,看看还有不少,和了些清水,把缠着伤口的绷带一层层揭开。 伤口有些红肿,倒也不是十分厉害。但是血流不止,显然是崩开了。上面厚厚的一层血,不少已经成痂了,看不出是什么状况。只能瞧见一边肉翻起来,露出泛白的脂肪。霍一飞想想没敢去揭那伤口,怕碰坏了血流得凶。咬咬牙把药膏尽数倾倒上去,连忙拿一大块药布捂住。药膏渗进伤口里微微有些刺凉,他想这药膏管用,但多少能消炎,自己还要撑着尽快赶回H市,不想在这时候病倒。 如数也重扎了肩膀上的伤口,末了把解下来的浸透了血的绷带胡乱团卷一番,扔进垃圾桶里。默默靠了窗台歇气儿。伤口还是一波一波的痛,但比刚才好了很多。阿秋背对着他,全不知道他这会儿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也早忘了他身上还有伤。 这会儿已经折腾到下午,阳光斜射进来,没有早上时那么刺眼,在房里暖暖的照了一层,霍一飞斜靠着窗,望着地上阳光拉长的自己的身影,怔怔出了会儿神。 安静片刻,阿秋又时断时续□起来,霍一飞问他,“怎么,还那么疼么?上了药应该好多了,你再忍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阿秋摇摇头,蜷起身子伸手够着自己膝盖,轻轻的搓了搓。霍一飞才记起来他刚才还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想来定是跪的肿了,现在疼着。扳侧了腿来看,果然膝盖下一片青紫。这会儿已经肿起来。想他跪的时间也不算很长,现在看起来却这样严重。霍一飞下意识看看地面,昂贵的柚木地板并不多么坚硬,毕竟还是个娇气的孩子,吃这么一点苦便受不了了。 霍一飞拉住阿秋手不让他揉,说,“别这么用手揉!越揉肿的越厉害,我烧点酒给你搓一搓,把淤血搓散就好了。” 阿秋“啊”的甚不情愿,委委屈屈的问,“还得用酒搓吗?”想那又青又肿的膝盖给烧酒一 刺激,还不得疼的钻心。可霍一飞说的话多半准,他说血凝了黏着裤子不好脱,自己不肯听他话,就吃了大苦头。 霍一飞看穿他心思,安慰他说不会很疼的,笑道,“这么多鞭子你都挨过来了,跪都不怕跪,还怕搓一搓呀。” 阿秋苦闷的抱着头,抱怨道,“别笑我了,我都惨死了,丢死人了。早知道我死在外面才好,死了就不用受罪了。”说到心酸处,声音又平添了几分哽咽。 霍一飞在柜子上取了一瓶白酒,启开瓶盖倒了大半碗,翻出一只打火机轻轻一划,酒里含有酒精,遇火即燃,碗里飘出一层微蓝火焰。不一会便熄灭了,这时碗里酒已经烧热。霍一飞拿着碗蹲下来,轻轻侧过阿秋一边腿,手沾了酒按住红肿处,用力揉搓起来。 阿秋顿时“啊啊”痛叫,烧酒刺激到肿胀的伤处,免不了疼痛难当,但他也知道这是治伤,不得不忍着。两手在床上胡乱抓,抓到什么就拼命扯。好歹那条腿没有乱动,可另外一条就不住的乱蹬乱摆,把满床的东西踢的乱套。其实霍一飞手法已经非常利落,比许多跌打医生只怕还强的多,因为他自己也常受这种家法伺候,哪次给周进罚过不是站都站不起来,青肿何止比这严重几倍,俗话说“久病成医”,伺弄起来自然熟敛。 他搓过一边又换了另一边,这时阿秋已经感觉到搓过的那边膝盖里,像是有一团火缓缓的烧到里面,刺痛的同时,那种酸胀感觉也渐渐消减,暗想霍一飞果然没有骗他。 霍一飞帮他把两边膝盖都搓过一遍,拉过被子给他盖了。阿秋乖顺的由着他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霍一飞做完这些,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卷起自己衣袖,想一想说,“你来看看。”。手臂伸了到跟前,阿秋吃惊的看着他小臂上密密麻麻的一片伤疤,像是给什么烙烫过留下的痕迹,想来当时一定十分严重,这伤疤在他浅麦色的肌肉均匀漂亮的手臂上显得甚是刺眼。不由得惊愕的问他,“这是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霍一飞说,“小时候被父亲烫的,现在还看的很清吧。你哪有那么惨?OU老板再怎么打你,也没打成这样罢?前几个月有次被对头抓了,被他们打,用烙铁烫,也不过就是这样。” 阿秋愕然,想不到天下还有父亲这么对待自己儿子的。原以为自己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摊上个这么霸道暴虐的阿爸,从小到大不知道要挨了多少打,吃多少苦。今天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比OU更凶更狠心的,那哪里能叫打,简直是虐待。 阿秋满面愤愤不平之色,“他怎能这么对你,太坏了!你一定恨死他吧,难怪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霍一飞摇头笑道,“也许以前恨过,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伤都好了,又不疼了,恨来作什么?我没提过家人,是因为我没什么家人。” 他又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已经挺幸福的了。可能你自己不觉得,可是这世上比你不如的,真的有很多很多。现在你觉得OU老板打你罚你,折磨的你难过,可要是有天他不再管你了,剩下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记起他待你好来。那时候,怕你恨都恨不起来了。” 阿秋听着他说这番话,感觉像是劝他,也像是在说自己。一时间回味不过来,侧过头怔怔看他。斜射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脸上,笼罩的侧脸棱角分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你真好看。” 霍一飞一怔,反问他,“你说什么?” 阿秋敛口不答,低下脑袋。但眼前映出的,还是霍一飞英俊的侧脸,俊气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虽然这一阵日夜在一起,可从来没有留神仔细看他,只是没断了听身边的女孩子赞不绝口称道新来的中国男孩好英俊,今天才觉得的确如此。 他侧眼偷偷的望,见霍一飞神情郁郁,额头微微蹙着,脸色很是不好。没想到他也受伤甚重,伤痛难忍。还以为是刚才的话惹他不高兴了。拼命想找个话头来岔开话题,可却一个也想不出来,只好陪了他一起沉默。 还是霍一飞问他“你觉得好些了没有,还疼的厉害么?要是好了点儿就睡一会儿吧,你昨天也折腾了一宿,也累了。”心想OU也够狠了,为了应付自己,连口气也不让儿子歇,劈头盖脸的打成这样。阿秋娇生惯养的,怎么能经得起他折腾? 阿秋摇摇头,又点点头。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可要是睡着,霍一飞一定要走,不陪在自己身边了。阿秋心里面莫名的格外依赖他,也许他觉得身边只有霍一飞才真正对他好。不想让他走只想让他陪着自己,就说,“我不困,我不想睡。你在这陪着我好不好?我不愿意自己待着,我愿意人多。” 霍一飞奇怪道,“我以为你愿意自己一个,我看你总是一个人,也不跟人说话。” 阿秋说,“我讨厌他们,我讨厌和他们一起做事。”。他默默摆弄着枕巾一角,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爸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可是他总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真的不喜欢。我想去意大利,他不给我去,一定要我留下来为他做事。” 霍一飞不解的看着他,“你想去意大利做什么?” 阿秋扬起脸,眼中闪着光彩,说,“去学画画!去年我跟师兄去过,那真是我心目中的圣殿。可是我回来跟阿爸提起,还没说个开头,他就说,‘你别尽琢磨这些没用的,你拍拍屁股走了,你的那些事不用做了?’,其实,家里的事有小诚哥,有那么多人都在做,多我少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我再说,平白又讨了一顿打。 阿秋黯然低下眼睫,想想每次无辜挨打的委屈,回忆过去父亲蛮不讲理的野蛮,再想以后的日子。愈想愈觉得委屈难过,真不知道前路会怎样。无助的望向霍一飞,忽然翻起一个念头,心想何不求霍一飞帮助自己?自己冒冒然逃走,一定给父亲捉了回来,可是霍一飞定有这个本事,可以帮自己远走高飞。 阿秋想到这儿登时一阵狂喜,连声音也有几分颤抖,翻过身抓住了霍一飞双手。“一飞,你帮我去意大利,好不好?爸不给我去,我可以偷了去,你帮我偷偷的去,好不好?”,等不及他回答,一口气把早在腹中转了千百个圈的计划一股脑说完,眼巴巴望着霍一飞等他回答。 第三十六章 霍一飞简直啼笑皆非,敢情方才劝他说的那些话,连自己的家底都掀起来,都是白说一场,阿秋根本什么也没听的进去,更没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时忽然又异想天开,求自己帮他离家出走。帮他离家出走当然不难,可这样背着OU把他儿子拐走,回头让进哥不把自己扒皮抽筋,那都叫怪。 霍一飞只当是他是心血来潮,信口乱说,随口应付道,“你别胡思乱想了,给你爸抓回来怎么办?不想要命了?再说自己在外面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怕你出去没有两天,就又吵着闹着要回来。” 阿秋断然道,“不会,决不会!”,见他不肯答允,心急下眼泪又转到眼眶。“我求你了,一飞,你心肠很好的,最肯帮人!你帮我吧,我真的不想留在家里,阿爸总要我做他的事儿,我做不来的,我没有那个本事。我只喜欢画画,如果到了意大利我就可以画画了,我懂得自力更生,我能养活自己,真的,最差还可以画了画拿去卖啊!” 霍一飞苦笑不得,阿秋就如同抓了根稻草似的死不放手,“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心血来潮,其实不是的,不是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有计划的。” 霍一飞索性打断他的话头直言,“阿秋,就算你有什么计划都好,这一次我真的帮不了你。我要是帮你走了,OU老板一定会找到H市要人,到时候你也跑不掉啊。OU老板人脉广阔,你以为在意大利他没没办法了?你跑到哪里他抓不到你?” 他本来想说到时候进哥非打死我不可,你求我这事不是为难我么?想想还是没说。不过他转了话头吓唬他,阿秋倒也给他唬住,迟疑起来,虽然是将信将疑,毕竟不敢一口咬定的坚持了。 霍一飞愈发感觉难受,起先伤口绞痛,现在头也渐渐痛起来,还一阵阵泛呕,恶心。看阿秋脸色缓和了很多,多半也没大要紧了。就想着让他自己睡会儿,他实在想回房里躺下歇一歇,现在只要稍稍一动,眼前也是阵阵发黑。便说阿秋你吃了药睡一会吧,我先回去了,我有点昏。 阿秋点点头,委委屈屈的耷拉下脑袋,离家的计划泡为空影,心里甚是失落。虽然看着霍一飞开门出去,走的甚慢,也没在意到他十分虚弱。回到房里看到桌上摆着饭菜,知道是OU吩咐了佣人送进来的。他一天没吃过东西,虽然胃里空空,但没有丝毫胃口。只是胃早有病,饮食不律,早在痉挛般抽痛。 霍一飞一手捂着难受的胃倒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胡乱拉了张毛毯披在身上。喝些热水暖一暖或许还能好些,可房里没有,他不也愿多烦佣人。只好用手紧紧按着。自己安慰说痛过一阵就好了,每次犯病多半也都是这样,除非给周进看到了逼他吃药,霍一飞自己从来记不得随身带些胃药。 谁知忍了许久,胃痛也不见减轻些许,伤口也在作痛。全身简直没一处不疼痛难当,睁眼眼前都是昏花,阵阵发黑,脑袋里更像裂开一般的疼。霍一飞紧紧攥着被单,沉埋着脸强忍j□j,蜷缩成一团。没人知道他在这里病着,自然也没有人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黯了,才觉好了一些,毛毯里面自己身上已经全是汗水。 这时吴诚在门口敲门。 霍一飞连忙穿了衣服,开门让他进来,心想大约是来招呼自己吃晚饭的。办这么大一件事,事后总要吃顿饭以示庆祝,二来也为自己饯行。果然吴诚进来坐下,问候他几句,就道OU老板今晚在当地一间豪华酒店设席庆功,问他伤势怎样,能不能前行。 霍一飞浑身都痛,实在是不愿起身。但是这样的应酬不能避免。虽说是有病在身,可他一个小辈真要借病推脱,就等于当场卷了OU的脸面。就算再难受,也得坚持。吴诚解释说,OU老板知道他受了伤不舒服,其实并不赶着吃这顿饭,但知道他紧着回H市复命,不能在缅甸多留,所以只能抢在今天。请他坚持坚持,酒不能喝都不勉强,只要人到场就好。 霍一飞心说OU哪里会对自己这么好心,他分明是存了心折腾自己,要不然也不会非赶到今天。自己一个小辈,到了场合上,还能托病说不喝酒么。 当晚的饭局上OU倒是处处仔细照料他,挨个叮嘱说今儿天再高兴,也不准灌他喝醉,因为他身上有伤。不过即便如此,在座几十位叔辈长辈他每人敬一杯走个礼节形式,那么烈的酒一圈下来,也吐了无数次,直到最后连血丝也吐出来。回去的路上霍一飞按着胃疼的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 Ou见霍一飞情形不对,先送了他去医院,在医院打了一针,输上吊瓶点滴一宿。这一宿霍一飞都抓着被单强忍着疼,说不上是什么地方传来的疼,好像是伤口,也好像是胃里。更像是四肢百骸,从骨头里到皮肉外,简直无处不痛。霍一飞从来没断过给伤痛折磨,自己都觉得好象已经习惯疼痛,可眼下这痛苦简直超过以往,除了痛,似乎还有种难以形容的难受。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感觉,陌生使他不由自主有些惊恐,虽然在心中劝说自己说,这不过是疼的狠了,生出的错觉。可自己也确实明白,那并不是错觉而已,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霍一飞在被阿秋灌进白粉时,他自己正昏迷中,根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阿秋紧接着又挨了打,自伤自怜,更把这件事忘了干净,提也没提起一句。霍一飞虽然醒来后一直觉得不舒服,头昏眼花,他也只当是因为受伤加上劳累。这本来就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就是直到现在,其实毒瘾发作的现象已经十分明显,他见过不知道多少吸毒成瘾的瘾君子,对此应该完全不陌生。可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跟白粉扯上什么关系。因此怎么也没往这处上面想。 长夜难熬,他只有眼巴巴望着窗外天色渐亮,直到破晓时分,疼痛方才渐渐消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眼皮便像灌了铅般直往下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醒来后虽然疼痛减了大半,身上仍不觉得舒爽,脑袋反而比睡下时更加昏沉,头痛欲裂。霍一飞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坐起来,看表已经是11点。原本预定的今天上午回H市机票,看来已经没得赶上,只得另定时间。其实虽说是赶回复命,但事情做得如何,他早在电话里跟周进交代清楚了,在这多一天少一天,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霍一飞自己希望早点回到H市,不想在这里多待。 吴诚在霍一飞的坚持下帮他买了晚上的机票,OU客气的亲自送他到机场。阿秋没能送他,他的伤还十分严重,虽然他坚持要送,到底给霍一飞按了下去。 飞机起飞不多一会,霍一飞又感到脑袋涨痛起来,瞬时间便头晕目眩,沉昏欲呕。空中小姐也看出他不适,礼貌的过来询问。“先生,您晕机吗?” 霍一飞摇摇手,他知道自己不是晕机,来回各处搭乘飞机,从来不曾有晕机。就算这一段身体虚弱,也不至于一下子晕机到如此厉害。何况这毛病从那天回来就已经在时时发作。此时伤痛已经大减,越发感觉的明显。不仅头昏沉,连胃肠几乎都跟着抽搐。紧接着浑身的骨头都在摇,好像有什么爬进身体里一样,说不出的痒痛折磨的人几欲发疯。 那空中小姐从未见人晕机这样厉害,脸色有些苍白,略微发颤的手递上一叠纸巾,“先生,我扶您去洗手间?” 霍一飞置若罔闻,一把抓过那叠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一把,愕然发现纸巾抹下的全是汗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面汗水,再睁眼,却连眼睛也睁不大开,眼中盈满了泪水。一时间他几乎惊慌失措,在服务小姐帮助下才能解开安全带,等不及她搀扶,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 几乎是在把门在身后关住的一刹那,一颗心沉入冰底。此刻虽然满面鼻涕眼泪,头昏目眩。但他已然清清楚楚的想到,什么样才会有现在的反应。毫无疑问是吸毒,只有吸毒的瘾君子在犯毒瘾时才会这般,自己出现这种状况已经好些天了,但是从未往那里去想,直到今天,彻底发作起来。 他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大口不断喘气,仿佛要不这样就不能呼吸。过于骇人的结果让他几近窒息,混乱中他只在拼命的想,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接触了毒品却不自知?自己在OU那里这段时间处处小心,OU再厉害,自己时时提防,他根本有这种机会下这种手段。忽然之间脑子里一惊,已经猜到缘由,唯一的一次可能,就是中枪后在地窖里,自己让阿秋帮忙取出子弹。他已经印象清晰的记起来,因为子弹取不出来,自己伸手去抠,后来因为痛的太厉害抽筋。 不错的,自己曾经因为剧痛抽筋,后来却没事。抽筋已经十分严重,怎么可能完全没事,轻易逃过一劫。霍一飞记得阿秋曾奉OU的命令,在FSK的工场里拿出过一包白粉,后来OU还因为阿秋没能拿出这包白粉,也归结到他偏袒FSK身上,多打了好多鞭子。自己居然也没去想,这包白粉到底到哪去了。难道阿秋是在地窖里给自己用了? 他只觉自己头痛的像要炸开,心底一阵抽搐,一阵痛苦。阿秋为何要给自己灌白粉?两人相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阿秋的单纯善良,决不会是假装做作的。阿秋又怎会有那个心思,处心积虑害自己?霍一飞想,他大概只是看自己痛的不得了,情急之下才会用了那包东西。事后自然是怕被怪罪,所以不敢提起。他是好心相救,的确怪他不得,可这一来,自己真是给害死了。回去给进哥知道他沾染白粉,怕他根本不会问什么缘由,拔枪便将他打死!吸毒这般自甘堕落的行径周进已经极其厌恶,更何况这吸毒的是他霍一飞! 此时犹如噩耗突如其来,一时间,脑子里都是一片混沌。向来镇定的他就算是在生死关头,也没有这么混乱,不知所措过。霍一飞真情愿自己那时死了,好歹还能得几分感叹。好过活着堕落,就算是死都死的不干不净。 他撑墙的双手支撑不住,无助的向下滑落,指甲痛苦的在墙壁划出十道深深印记,划到下半端已见鲜血。他一边发颤的紧紧抠着墙,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慌,镇定。事已至此,再哭再叫都是于事无补,现下最要紧的,是趁了毒瘾未深,拼尽办法也要摆脱了它。 这样想时,难过仿佛也减轻了些许,一时头痛的厉害,一时又轻许多,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霍一飞蹲在地上,手仍撑着墙,感觉略有清爽的时候,心里就在迅速过滤但凡自己知道的听说过的戒毒法子。 道友他倒也认识过不少,深知道他们戒毒的艰难,但想不论付出再多辛苦,也不能由了让这玩意缠住了自己。起先发觉毒瘾发作时,惊慌的无以适从,心中乱作一团。现下冷静下来,细想想似乎还没那么严重,至少还有得挽回。眼下要应付的,怕只是怎么样才能瞒住不给进哥知道,说不得只好想法避着他。想那毒瘾最厉害的,也就是起先的一两个月。只要挨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 这晚在飞机上时而好些,时而又发作难受,好说歹说熬过一宿,第二天清晨抵达H市机场,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天色阴沉沉的,霍一飞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回家。 第三十七章 到家时小宁还没起,没有开灯。因为阴天,屋里蒙蒙昏暗。霍一飞扔下行李,扶着楼梯捱到上楼,摸到自己的卧室就一头倒下。浑身疲惫不堪,躺在床上,竟然沉沉睡了。睡了一会儿被响声惊醒,听那脚步,就知道是小宁。果然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大喊,“哥!” 小宁笑眯眯贴了哥哥身边坐下,“哥早上回来的呀?怎么不叫我一下,多亏我看到楼下你行李,要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霍一飞勉强笑,“看见我回来这么高兴,看来是这一阵子挺消停,没有惹事了。” 小宁对哥哥的挖苦听而不闻,他脸皮早就厚了,听见也跟没听见一般,还是嬉皮笑脸,缠了霍一飞问,“哥,走这么久,有什么礼物给我带回来?昨天可是我生日啊!你答应了,回来给我庆祝的,怎么没回来?” 霍一飞想起那天他在电话里答应了小宁回来替他庆贺生日,可后来又出了这许多事,总是没赶得及回来,连礼物也没给他买一份,不由得亏歉。“临时有了点事儿,赶不及回来了。你看中什么了,哥去给你买。” 小宁撇撇嘴,道,“那就是没有东西送我了。”弯腰拽过他拎着的那只行李箱,打开了在里面乱翻一气儿,半天翻出来一个玩意,拿在手上神神秘秘打开,精致的深紫色丝绒盒子里装的是只金光闪闪的金表。这表是OU送霍一飞所谓的见面礼,他替周进做事,总有这样的好处,到处见的多数都算长辈,这些人总要送些东西给孩子,尽尽心意。冲着周进的面,多半礼分轻薄不了。周进一早就嘱咐他不必客气,照单全收,拿去玩就是了。因此他手上总不少这些玩意儿,自己用不了,都是随手送人或丢给小宁。 这回霍一飞也同样不在意,随口道,“喜欢就拿去罢!哪次不是不问自取了,这回还装乖问我。” 小宁喜滋滋的把金表套在手腕上,心想大哥每天忙得稀里糊涂,多半不知道这只绝版江诗丹顿价值几许,随手给了自己这个小屁孩。想到可以带到学校,在那个新转来的胖子张大鹏面前显摆显摆,看他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才叫痛快。 转念又想,不如自己不带,把金表送给Nancy。自称是什么高干子弟的张大鹏在学校里欺上霸下,仗着偏偏有一班学生肯拍他马屁,上一次居然强行逼着nancy陪他吃西餐,末了还逼着她带上他送的狗屁金手链。小宁想起来不免怒气冲冲,想着把这只金表送给nancy,比得他那金手链黯淡无光,才能消一口气。 霍一飞哪知道他这些心思,不用在学习上面,全顾了和人争风吃醋的斗气,。小宁赚了只金表心满意足,又在行李箱随便翻着,霍一飞拉住他说,“行了,你快别给我搅和了,看你翻的这个乱套!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吃饭上课去。” 小宁一手在里面乱拽,一面扬起头得意洋洋道,“今天周末,星期天!” 霍一飞抬手看看手表,果然是周末。今天27号,每月末周末晚上是例会,他想着自己应该早点去找进哥,把缅甸这一趟事交待一下。Fsk一死,不仅是和盟,怕整个H市地下市场都会风云突变,多少跟他相关的帮会,买家断了路子,或者另寻货源,或者转做其他。这中间牵连又不知道有多少,怕这一阵子,都免不了多事之秋。 霍一飞翻身起床,找了件衬衫穿上系纽扣。小宁翻出一个长长的纸卷,好奇的打开来,原来是一幅画,小宁拿着这张画左右端详,忽然惊讶的大叫起来,“咦!哥这不是你吗?!谁给你画的啊?”小宁一手捂着嘴笑道,“哈哈,画的这样英俊,是哪家的女孩儿暗恋哥了吧。” 画是走时阿秋给他的,并不是哪个女孩所赠。霍一飞夺过来,斥他道,“小孩子满脑子乱心思,胡说什么,赶快洗脸去!”小宁笑道,“还哥哥不要害羞了,哪家的女孩子,好看不好看?哪天带回来给我瞧瞧。” 霍一飞作势打他,“还不走,今天是不是不想出去了?”,小宁连忙蹦蹦跳跳逃开了,吹着小曲一步一晃的慢慢下楼。今天要不让他出门,那可不行,小宁今天已经约好了人打篮球。 两人吃过饭,小宁抱着篮球跑了,霍一飞自己收拾了碗筷,有些惴惴不安。回家到现在还没觉得不妥,只是头脑昏沉,稍微有些恶心。跟自己说,那多半是因为太累了,昨晚一宿又没睡着觉的缘故。其他都没觉得怎么,心里隐约冒着喜悦,难道到今天就大好了?这么容易熬了过去?真愿意相信就是这样。看看时间还早,他回到房里,合着衣服躺下。 身子刚一捱到床眼睛便闭起来,太久没好好睡过觉,在缅甸OU的家里,即使睡梦中也得提着精神。这一觉睡的甚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霍一飞连忙爬起来匆忙奔出家门。 赶到公司,周进楼上办公室,霍一飞到他门口站定,心下揣揣,敲门道,“进哥。”,轻轻拍了两声,推门进屋。周进坐在长桌后面,正在专注的敲电脑,见是他进来也没抬头,只淡淡说一声,“回来了?” 霍一飞见他这神情,心下就微微一凛,周进这般态度,九成今天是有事,心情不好,否则不会这么冷淡。不管他的火气是冲着别人,还是冲霍一飞,总归霍一飞要小心了。周进心情不好,说不定就要板子上身。他一边关门进屋,一边在心里飞快转念,想他可能是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他去了缅甸近半个月,回来见着周进自然而然亲热,给他但这么一问,倒像是一盆冷水浇过来,顿时有点僵,说话也有些拘谨起来。站到他前面道,“我早上回来的,在家睡了一会儿,才过来。没耽误进哥事儿罢?” 周进仍然敲着手上的东西,抬起眼角瞄他一眼,平平的道,“没事”,又低头继续打字。霍一飞知道周进是故意晒着他,识趣也不多嘴,规规矩矩垂手站着不动。周进看着一叠纸在往电脑里敲,多半是一页敲完了,他拿起来理了理,理整齐了放在桌上,这才放下电脑,靠着椅背,望了望霍一飞。 “我知道了。那边做得不错,这几天缅甸很多电视台都在报道Fsk死了。”。周进笑了笑问他,“嗯,这回想让进哥给点什么奖励?” 霍一飞听他这样的一句话,哪会不明白什么意思,道,“OU老板坚持要他儿子阿秋跟我们一起,阿秋没什么经验,遇到事慌了神,差点节外生枝。总算这回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事。事后想来,的确悬的很。这次是我照应不周,险些坏了大事,进哥不罚我,就是宽恕了,我哪还敢讨奖。”他说着偷眼瞄了周进的反应,见他脸色依旧淡淡,看不出喜怒怒。 周进道,“既然是这样,你还不去刑堂领罚?” 他是找茬。之前霍一飞通电话时,他也没说过要他去刑堂领责。但霍一飞哪能同他辩,当下低眉顺目,道,“是。进哥罚多少?一飞就去找七哥领罚。” 周进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吩咐道,“跪下。” 霍一飞也不敢解释,连忙依他的吩咐顺势跪到地上,半分也没犹豫。周进并不着恼,一手仍摆弄着那一叠文件,一边家常聊天般的口气问他道,“OU为什么非得让他儿子跟着你?” 霍一飞心想自己想得到OU的处心积虑,进哥当然更想得到。但OU是进哥生意上的朋友,怎么也算是长辈。眼下周进神情不对,他说话也十分小心。“我想,OU老板为人谨慎,我虽然是进哥的人,到底在缅甸是外人。他不能完全信我,也是应该的。他让阿秋跟着我,是想借着机会,栽培自己的儿子做点成绩吧,毕竟下面那么多人看着。”。 这话是不错,只不过OU希望阿秋做出怎样的成绩,这里就大大的有文章。周进嘴角笑了一笑,不知是嘲讽他,还是赞赏他,道,“你心里明白,就明知故犯?” 霍一飞连忙辩解,“进哥,一飞不敢。不过我看高自己了,以为能制得了他,没想到,他会那么激动。” 周进蹙起眉头,道,“今天你是完整的回来了,要是死在缅甸,你托梦来跟我说这话?社团现在的形势,我非得抓住OU的毒品货源不可。要不因为这个,我干嘛要让你去帮他做事,帮他搞他那个自己搞不定的叛徒弟弟!跑上跑下,挨累受伤,付出这么多辛苦,就是为了把这单生意促成!把这单生意促成!”,他手指重重望桌子上敲,最后这句话一字一顿。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异常的清响,霍一飞更不敢抬头,敛声屏气垂手跪的笔直。 过了一会儿,周进缓了缓口气道,“OU生死关头不忘了跟我斗心眼儿,让他那废物儿子去拖累你,你既然看得明白,不杀了他由着他拖死你?你把事办砸,不怕进刑堂挨家法,我还可惜我费尽心血一手栽培的人,就这么白白送给他填坟场呢!” 霍一飞默然不语,知道他是为自己后怕,这事事后想想也当真是险,假如阿秋不是恰好有那包白粉,只怕他也早死在冰冷的地窖里。自己不怕死,可要是累砸了这件事,粉身碎骨也不足谢罪。若按着进哥的性子手段,当机立断便反手毙了阿秋,ou可以借意外为藉口,自己自然也能。但莫说他当时真的没想到这里,就是想到了,也难下手去杀阿秋。 周进不耐烦道,“算了,话我都懒得跟你说。事情前前后后,你自己想去罢,别以为回来就没事了。别在我跟前碍眼,旁边跪着去,什么时候跪到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当下撇下他不再理会,拿起文件继续对着电脑敲打。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定要自己来做,不让旁人来代劳。若不是被罚在这里罚跪,霍一飞一定接过来替他做了,但这会儿他不敢借由撒娇,撑起身来,依他的话,到一面墙边贴了墙根跪去了。他向来乖巧,懂得察颜看色,可不会像阿秋犟嘴死挺。早摸熟周进的脾气,知道这会儿乖觉受罚,跪上一阵,进哥心疼了才会心软,等他出了火气,自己再去讨巧,少说有五成可能提前“获赦”。以往每次被罚,都是按了这套路来应对。 他跪着,周进打文件,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听着周进打字“啪啪啪啪”不断的声音,和墙上挂钟指针走动,发出的有规律的轻响。安静中,时间似乎过的格外慢,没多久,跪地的膝盖便冰凉透里,隐隐的酸痛起来。地面是坚硬的大理石,跪起来最是痛苦不堪,但在周进的眼皮底下,霍一飞就是轻轻动一下也不敢,哪知道他何时会突然抬起眼来,若是瞧见他偷懒,楼下便是刑房,胳膊粗细的藤杖可就在里面摆着呢。 然而周进也始终没有抬过头,像是料定了他在自己手掌之中捏着,不敢有半分懈怠似的。霍一飞感觉自己紧贴着腿侧的手心里开始冰冷,冷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往外冒。不过一小时左右的功夫,膝盖已经如万针齐攒般叫嚣的疼痛起来。罚跪在周进看来不过是家常便饭,怕还是看在他刚刚回到家,身上又带着伤的份上,才没拿出来藤条教训。可他倒情愿周进现在让他请家法,打一顿了事。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想来进哥应该是自己从来没跪过,不知道这有多难熬。 霍一飞竭力的在头脑里搜寻以往熬刑的经验,尽可能翻些其他的念头来想,来分散心神,好不想起那种痛苦。可就是那么奇怪,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平时不想想时,一个一个往脑子里挤,挤的头也痛。现在想要想起的时候,却又一个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一刻比一刻更空荡,最后只剩下针刺般的疼痛,那些痛从膝盖,腿上,一直传到脑袋里,好像刺在脑髓上一样。无法形容的感觉忽然让他感到一阵恶心,胃像痉挛似的一下子紧抽起来,仿佛是给一只手攥住了,狠狠的往死的捏。剧痛突如其来,他措不及防,本能的一下子按住胃部,不由自主弯下腰去。 第三十八章 这一动作自然逃不过周进眼睛,不过他知道霍一飞向来胃不好,来回奔波劳顿,犯起病来也很正常。有心饶了他让他起来,还是没有开口。让正犯着胃病的霍一飞在地上罚跪是很不近人情了,但周进自己不觉得胃病是多么要紧,也就不认为让他捂着胃忍会儿疼有多么要命。 霍一飞早已经顾不得周进还瞧着他,他紧紧按着胃,浑身一阵阵的发抖。都也不全是为了疼,更加是因为恐惧。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骨头缝里一阵阵酥麻,像许多虫子转进去似的又痒又痛,这种感觉在以前,从来没有经受过。但是昨晚在飞机上,已经发作过一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折腾起来,就在进哥的面前,倘若给他看出端倪,那还了得?可到这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掩饰。霍一飞只觉一阵阵天晕地旋,在痛苦的几乎麻木的大脑极力挤着一丝缝隙,搜索办法可以应付眼前的窘境。 “进哥。”霍一飞叫了一声,周进并未理他,霍一飞又叫,“进哥。”声音有点颤儿,也不管他不搭理自己,顾自开始说,“进哥我知道错了,我去请家法,进哥打吧。” 周进停下手上的活儿,抬头撇他一眼,霍一飞怕他瞧出自己脸色不对,连忙低下头,“其实,起先阿秋曾经私下求过我,他求我放过他二叔fsk。因为他跟Fsk感情很好,想救他一命。不过Ou安排他跟着我们,他未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连OU自己也只是图个顺手牵羊,我猜他也没打算在这事上花心思。阿秋……” 话没说完,被周进打断,“少说这没用的,你东拉西扯,左一句右一句的,到底想说点什么?” 霍一飞只得把话直说,“进哥我知道错了。进哥分派我去缅甸,担的是整个帮会的大事。我没照顾好,差点出了岔子。要不是老天庇护,进哥万事顺利,事情真的砸在我手里了。事儿做成这样,进哥不打,我都觉得过不去。” 周进听到这儿,反倒隐隐现出一丝微笑。“绕了挺大个圈子,是想跟我说你没做错吧?帮里的规矩,赏罚分明,你这儿立了功,反倒在这罚跪,委屈呢是吧?” 他说到委屈,霍一飞一脸神情,立即显得更加委屈,暗自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继续招惹他,“一飞不敢委屈,险些办砸了事儿,进哥还把我留这儿教训,免了刑堂家法,再疼我不过了。不过是我屡教不改,难怪进哥生气,就上次为了清哥的事儿还刚打过,转头又不记得。”,他一边说边心里也是怦怦直跳,心想这可真是抖擞到了家了,生怕进哥想不起来,特意还提一嘴陈耀清的事,让他记得。 果然周进一声冷笑,听得霍一飞不自主轻轻一哆嗦。周进把手里的文件一甩,不轻不重砸在桌子上,靠到椅背上,将椅子旋了半个圈,对着他,道,“我是给你点脸,你就得瑟起来了哈?这么说就是打的轻了?没记住?”他虽然沉着一张脸,声色俱厉,但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若是真的气,也不会耐着性子罚他跪。周进知道霍一飞是跟自己撒娇,内心里面其实也喜欢。他多半不会宠像阿秋那样死倔的孩子,霍一飞聪明活络,知进知退,有时候撒娇耍赖,他表面上严厉训斥,实际心里反而喜欢。 霍一飞也知道周进没真恼火,但自己话说到这儿,他势必要拿出刑具来敲打几下。其实不管打轻打重,挨打的滋味总是不好受。决不会比罚跪好过一些,但眼下自己头晕反胃,浑身又痛又痒,鼻涕眼泪直往外涌,这些都能借着挨打掩饰过去,总是好一点。 他低头不语,过了片刻,听见周进起身的动静,低着眼只能看见他笔挺的裤脚一步步慢慢走过来。周进到他跟前,弯下手伸到他腰间,扯解那皮带的纽扣。霍一飞虽然是自己讨打,但到临头,心脏还是莫名的紧抽一下。几乎已经是多年来的条件反射,虽说是打的惯了,但到要挨时,还是头皮发紧。 好在周进只是用一条皮带,霍一飞想进哥根本并没有真心想打自己,否则决不会只用一条皮带了事。若是真要打,这皮带虽然厚重,怕也不够他抽十下的。他打这几下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但越是这样,霍一飞越乖巧,不差半点规矩。等周进解开那扣带,顺手将腰带扯出,他就自己把牛仔裤扯下去,双手撑着地,跪伏下身,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周进没让他跪在地上,伸脚将自己坐的那张椅子勾了过来,吩咐道,“爬这儿。”,椅背上怎么也好过冰冷的理石地面。霍一飞支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顺势爬倒在那上面。痛苦的深吸一口气,只觉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方才跪在地上每根神经都绷得快要断裂,此刻着了个落处,略略松懈下来,那麻痒难耐的感觉越发甚。这时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发白,眼泪不知道什么已经不受控制的涌流出来。他连忙抽出一只手去堵嘴,趁了周进不在意,迅速抹了一把。心脏是失了控似的疯狂乱跳,不知是怕给看出实情因此紧张,还是毒瘾发作的效果。 也全仗着他这样的一个姿势,又是在挨打前,周进完全没有在意他有什么异样。霍一飞听到他将皮带撸了撸,宽长的皮带两头对折,发出“啪啪”的声响。皮肤下意识绷紧起来,手指连忙抠住椅子的边缘。等不及多想,皮带便兜着风抽下来,着在肉上“啪!”的一声,异常清响。霍一飞连忙闭起眼睛,手指紧紧的抠着椅边儿,耳听那“啪啪”声音连续不断,臀上好像跟滚油浇过去一般,火烧火燎的疼痛难以形容。他只觉肌肉突突发抖,冷汗早不知道什么一滴滴流下来。周进这几下竟打的甚重。 一口气不间断的连打了十几下,周进才停了停,霍一飞借了这空挡,连忙大口大口的喘息,缓过一口气,连声叫起来,“进哥!进哥,别打这么狠啊!疼啊!”,声音发虚,不住的打颤。 周进并不理会,翻起皮带又是接连抽了十几下,一口气抽下去也不间断。霍一飞直觉臀上腿上像是给火烧了起来,痛的不住的颤。这还不是最厉害,要命的是,疼痛一刺激,毒瘾愈发折腾的狠,浑身的骨头也跟着那皮带抽打不住的颤,像是要断碎了一样。胃像是给扔进洗衣间里开足了电来回搅和似的,抽搐的直让人害怕。感觉那些胃液就像是涌到了喉间,但张嘴去吐,其实也吐什么都不出来。霍一飞死命的抠着椅子,抠的自己的手指生疼。既要忍耐皮带伺候,又不能给进哥瞧出自己异样,那几分钟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 好在周进抽了一阵又停下手,霍一飞连忙抽出手撑住椅子,费劲的拧着身子,转过头可怜巴巴望着周进,一边“滋滋”吸气,一边说,“进哥,轻点打啊,疼,吃不消啦……” 周进骂道,“少来装蒜!你不是自己讨打的么,跪着难受,打一顿还轻松的多了,我顺了你的心意成全你,你还敢得寸进尺。你再跟我讨价还价一个,以为我给你做按摩呢?是不是我得请你泡个桑拿,再冲杯咖啡,伺候你舒舒服服躺好了,才能痛快?” 几句话训得霍一飞不敢再声语。他虽然聪明,周进对他的心思更加看的清清楚楚,他想当真瞒过周进什么可真的很难。到现在毒瘾还能瞒得过去,那是因为周进说什么也没想到他会吸毒,因此才也没往旁处想,只以为他是想方设法的逃避罚跪。霍一飞眼看着自己潸潸留下的冷汗,一滴滴落在面前的皮子面上,慢慢融化一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百味交杂,愧疚,难受,恐惧,害怕都往心里面涌。其实周进打的虽然不轻,但一根皮带,怎么也没有痛到这样冷汗不止的程度,多数还是毒瘾在折腾。但周进看他无力的塌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模样,心里先软了,手上力道也就轻了许多。 霍一飞明显感觉到疼的轻了,知道进哥嘴硬心软,其实还是心疼他。想到这儿,心里那份内疚感更加厉害,觉得自己这样瞒着进哥,欺骗着他这份信任,真是罪无可恕。这时反倒盼着他打得狠些,越狠越好,好像打得越狠,自己的愧疚才能轻一些。 周进又抽了十来下,一下比一下轻。臀上浮肿起来不少发紫的宽檩子,但都是先前那十几下抽出来的,交叠的压了一片,渗出发紫的血斑,边缘也有不少皮破,但比起以往打的,还是轻了许多。不过周进仍觉得心疼,打到最后几下,几乎已经没使什么力道。打了四十整,停住手。 霍一飞等了半晌,没有继续抽下来,知道是打完了,仍然维持着原样未动。不仅是皮带抽的疼,浑身痛痒交加的折磨更让他筋疲力尽。简直一动也不想动,一动也不能动。脸仍旧深埋在臂弯之中,也不抬头,满脸满身的都是汗。周进把手里的皮带放到桌子上,不轻不重的冲了他脑后拍一巴掌,喝道,“起来!” 霍一飞这才把头从臂弯中抬起来,苍白的脸上湿淋淋的,头发一缕缕贴在了额前。周进看见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自觉没打的多重,以往打这样的,都没怎么当一回事,不知道他怎么痛成这个样子,满脸的冷汗,脸都不是色儿。想了一想,大概是胃痛的厉害,连伤带病,的确也十分可怜。 霍一飞瑟瑟索索的站了起来,艰难的弯下腰提起裤子。周进见他窄身的牛仔裤紧绷绷的绷着打肿的臀部和大腿,没有多一会儿,血就通过布料渗透出来。这样绷着,恐怕要感染。连忙将他从椅子上拉起,道,“今天老七不在家,就算你讨了一个便宜。滚回家去,把那裤子给我换了,抹了药,再睡觉。” 霍一飞无力的应着。周进看他苍白的脸色,憔悴不堪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疑惑。霍一飞一眼瞄到他面带诧异,心里一惊,右手连忙按住胃,身子顺势往下软,直倒到周进身上。周进也吓了一跳,一把搂住了,将他拦在怀里。 霍一飞□一声,随即咬住了下唇,头向里侧偏着,不给周进看见,一边挣扎着往起站。一半当然是装腔作势,一半也是真的难受。双腿发软,挣扎了几下真的难以站立。周进捏着他下颌将脸扳了过来,看一眼眉头不禁蹙起来。也没问什么,就把他扶到椅子上。翻出一些胃药,倒了杯水,让他和水吃下去。霍一飞吃了药依然捂着胃,不吭声,周进靠在桌边,皱着眉一直看着他,额头越拧越紧。 “好点了么?” 霍一飞抬起湿漉漉的脸,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又出了一层冷汗,连他自己也未察觉。这下周进彻底心疼起来,全忘了自己方才责罚他时的凶相,“行了别撑了,疼得这样厉害?挨打时倒不见你喊疼。叫小奇送你到Willon医院去,让他给你看看吧。” 霍一飞虚弱的摇头,说,“不用了,哪次不都是这样子,疼过了一阵儿就好了。”心想怎么敢去Willon那里,给他查出问题所在,自己就再也瞒不下去了。怕周进坚持又说,“多少年都这样了,Willon哥也没什么好办法,就让我平时吃东西小心着点。” 这话不幸的提醒了周进,顿时周进脸色又阴了几分,扬起手,朝那打的不太狠的大腿上抽了一掌,喝道,“就你那胃我说了你多少回,Willon有没有说过让你好好吃药?你几时能记住?霍一飞,你就可劲儿的给我得瑟,我就看你得瑟成什么样子。” 霍一飞侧侧头偏过这一下,撇撇嘴角,抱屈道,“能怪我么,我倒是想好好的。回来前OU老板纠集了一帮人,往死的灌我酒,要不昨儿就回来了,结果还拖了一天。”若在平时,他绝不热衷于打这种小报告,吃点苦头也就自己咽下了,但现在要分散周进的注意力,不让他疑心,自然是想到什么便扯起什么。 第三十九章 周进没作声,心里心疼,但嘴上什么也不能说。男人在外面做事,不要说是江湖中人,即使名流白领也免不了酒场应酬。他总不能去骂OU的居心不良。霍一飞倒是笑笑说,“其实胃也没有那么疼,反而是这里,疼的厉害多了。”。 周进翻他一眼,也不由得莞尔。嘴边露了笑意,冷峻的脸就温和了许多。骂道,“还有功夫耍嘴皮子,我看真没打够你。还想讨打,再把裤子扒了。”。让他趴着歇了一会儿,看脸色略略有了些好转,心里渐渐放下来。吩咐他早点回家歇着。 今天本该是公司每月的例会,照理说,缅甸的事情他要交代下的。要不然他也不必匆匆赶回来。霍一飞问周进,“公司开会,我不用去了?” 周进轻描淡写的道,“不用去了”。要他回家歇一歇,别跟那些人出来晃悠。在家把这些什么伤,病,都给他养利落了,别整天病歪歪的。他若有事的话再找他。 霍一飞连连点头,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一叠声全答应下来。心想这时自己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和社团里游手好闲的家伙闲逛。毒瘾一日发作,自己一日都不得安生。只盼这一阵这一阵子闲着无事,自己在家折腾一段时间,总可以摆脱了它。那时他还对戒毒的事充满信心,相信自己多付出些辛苦,总可以见到结果。至于后来过程中的艰难,当时真是没有想到。 周进打发他走时,又在抽屉里翻了一大叠各种各样的磁卡出来,顺便都塞给了他。霍一飞知道又是各种各样的消费卡,这些东西周进总是一把一把的给他。接过来笑道,“谢谢进哥。”。周进抽了其中一张,“你看喜欢些什么,自己去买,算你这次的奖励。” 霍一飞翻起来看看,是张新开业的豪华商场代金卡,足有二十万之多。他掂着手里薄薄的卡片,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酸楚,这感觉却比罚跪挨打更加难受。一时失语,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又开始难受起来,一阵长,一阵短,断断续续,时有时无。霍一飞自己都搞不清楚,倒是真的在发作,还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产生幻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浮在空中,缥缥缈缈。时间一长,引得他向前看出的东西都好像漂浮起来,忽然之间,仿佛马路,汽车,和路两边的树木纷纷摇摆起来,像是跳舞一样。 霍一飞一怔之间,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阵发软。车子失控在路上打了个滑,发出吱嘎的刺耳声。这一声立即把人惊醒了,再往外去看,路也好,车也好,两边的树木也好,都是好端端的,哪里有半点摇摆?霍一飞惊得一身冷汗,连忙将车子刹停在路边,打电话招呼别人取走,自己拦了辆出租车才回到家。 短短两天之内这样反复折腾,谁也承受不住。此时霍一飞觉得身上进哥打的伤也不甚痛,那几处还未大好的伤口也不疼了,只是全身说不出的酸软乏力,好像刚刚跑了几万米的长跑一般,心跳的异常迅速,喘气不止。身上的肌肉更是酸痛的难受,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想栽倒在床上大睡一觉。 一捱到床边,他立刻弯着身子蜷缩在上面,连衣服也未脱,更没有冲凉洗澡,挨打后就这么和着血污睡了,破天荒是头一次,但这会儿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觉得身上一阵发冷,才想起没有盖被。掀起被子钻进去,仍是冷的发抖。霍一飞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受了冻感冒了,应该去吃点药。但只是想了一想,这股意识又模糊下去。再过了片刻,连这念头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冷,不住的往身上拉被子,衣服,触手能抓到的全都盖到身上了,却半点作用也起不到。直冷的牙齿不断打颤,上下敲击格格作响,手脚都冰冷的僵硬,不听使唤,整个人竟好像掉进了冰窖一样,全身上下都冰透了。他只有拼命的蜷缩起身体,动作之中,把身上的伤口都挣裂开了,却不觉得痛。 瑟缩了不知有多久,寒意终于消炔了一点儿,呼吸之中,感到了一丝暖气。霍一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炸开了一般的疼,所幸温度总算略有提高,没有之前冷的那么难捱。可是没有好过多久,忽然又燥热起来,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又是焦躁,又是疼痛。起先冷的时候没有感觉,此刻却是身上每一条伤口都疯狂抽搐起来,像是给烧红的烙棍烫过去一样。他根本忍不住j□j,只是想发疯的大叫。却叫不出声,那声音只在嗓间喉咙里来回转,窒息一般气儿也透不过来。 再到后来,浑身又痛又痒,骨头缝里像是有千万条虫在爬,从里到外,从外再到里。刻骨的奇痒令人几欲抓狂。起先,霍一飞几近失控般的拼命在身上一条条抓挠,指甲划得皮肤全浮起血凛,但很快他也意识到了,无论如何骚挠都是徒劳,这些痛痒就随着那点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深入了自己的身体,在里面深深扎根,又怎么弄的掉? 从来没有这么恐惧的时候,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成行成行的往下淌,不知道是因为痛苦,因为恐惧,还是发作起来,根本控制也控制不住。脑中不断冒出以前自己见过的,那些久瘾入骨的瘾君子毒瘾发作时,连死狗都不如的不堪惨况。仿佛眼前自己就要向着他们的样子走过去,不甘心,不愿意,可又无能为力。 恍惚中好像又看见进哥扳着脸教训自己,藤条在半空不住的飞舞,但不知打到什么地方,身上也觉不出什么疼痛。许久之后,藤条停下来,进哥满脸失望的注视着自己,神情痛心疾首。心里一阵惊凛,激灵灵打个冷战,什么都不见了。但很快又翻卷起来,这回却是小宁,在调皮捣蛋。 跟着换了阿姨吴影形容槁枯的身影,躺在那间阴暗的小屋里冰冷的床上,仿佛已经奄奄一息;又换成小时候廖宏斌和自己两个孩子光着脚,漫山漫野的疯跑;又换成阿秋挨了打,不住口的抱怨……。又换了OU,换了陈耀清,换了七哥,换了Willon……,甚至看到失散多年的父亲,素未蒙面的生母,所有影象都在眼前来回忽闪。一时间异常清晰,一时间又模糊得分不清哪一个是哪一个,全乱成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沉中忽然听见一声十分响亮的“咣当”响,跟着小宁的声音叫起来,“哥,哥!我回来了。哥你在哪屋呢?别躲起来啊,我知道你在家!” 平时最熟悉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种格外的亲切,霍一飞好像身陷在一片浑噩中,忽然给人拉了一把,即刻清醒了不少。听着小宁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门锁被吱吱的拧了几下,“啪”一声推开了,小宁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直冲到床边,嘻嘻哈哈的叫,“哥干嘛呢?大白天的不要睡觉啦,起来啊!” 霍一飞顿时想起自己此时状况,心里一阵慌,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怕他看见了吓着,当时背对着他侧卧不动,头也不抬的吼道,“玩你的去!别来烦我!” 小宁略略一怔,也不大以为意,但毕竟小心了些,看了看哥哥对着自己的背影,问他,“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霍一飞喘一口,缓了缓口气告诉他自己没事,不过有些头昏,想要安静睡一会儿,让他自己玩去。小宁听了有点迟疑,在他印象中哥哥好像从来不会生病,这会儿看上去不仅病了,似乎还不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十分不安,犹犹豫豫的问他,“哥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找个医生来吧?或者我送你去医院啊?” 霍一飞摇头说,“不用了,我想睡会儿觉,你出去罢!”,怕他不肯走,又道,“哥饿了想吃点东西,你去给哥弄一点。”。 小宁疑惑的歪着头,感觉十分奇怪。想了想,还是出去弄吃的去了。听着他轻手轻脚的把门合掩,霍一飞慢慢吐了口气,缓缓揭开被子坐起来。一起身眼前仍旧发昏,但身上却觉得轻松了许多。只是觉得恶心,爬起来,奔到洗手间里,趴着马桶上吐了一阵,但什么也吐不出来,折腾这么多次,胃里早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吐来吐去只吐出一些酸酸的汁水。却吐到胃一抽一抽的疼。 霍一飞心想自己真的应该吃点东西了,否则这样折腾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只怕支撑不住。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捱到床边,捂着胃缓缓坐下了。照着以往经验,慢慢的吸气呼气,调整呼吸,渐渐感觉舒爽了些,歪歪斜斜的靠在几个大抱枕上,想着再歇一会儿,等小宁把东西弄好了就起来,无论如何吃一点。 心里想着,眼睛却不知不觉闭起来,很快睡着了。多日来的疲劳,体力早已经透支。待毒瘾发作过去,连再支撑一分钟的力气也没有。 小宁当真跑到厨房去做了饭。从前的保姆几个月前辞职后,家里一直请的是临时保姆,只每天定时来洗衣做饭,整理家务,不在家里常住。这也是小宁的主意,他乐得没有人在家,充当哥哥监管自己的间谍,好玩的自由自在。这会儿不是吃饭时间,保姆自然不在,他大显身手,系了围裙下厨烧饭,倒也烧得几个漂亮的菜出来。 末了又煮了一锅银耳燕窝粥,颇花了一番工夫。菜好饭齐,摆在桌子上,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小宁洋洋自得,一边想象着哥哥会如何夸奖自己这份苦心,懂事,又这么本事能干。 谁知满怀喜悦跑到楼上卧房时,却见哥哥斜歪歪靠在抱枕上,睡的甚沉。小宁放低了声音,轻手轻脚的走到跟前,端详一阵,看哥哥脸庞压着枕头,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脸色看上去甚是憔悴,湿润润的似有汗水。虽然疲倦,但也睡的很沉。只好轻轻的帮他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小宁虽然任性惯了,也知道哥哥做事辛苦,不舍得强叫了他起来。帮他盖好被子,又蹑手蹑脚的原路退回去。 可惜花了好大心思,做了一桌子的东西,可没人分享。小宁独自吃了一会儿,感觉甚是没劲,从背包里翻出mp3,插上耳机,强劲的音乐立时震撼。他随着音乐拍子摇头晃脑,这才把一碗饭吃的干净。 那一阵子周进果然没怎么找过霍一飞做事,缅甸一趟十分辛苦,周进让他安静静的歇息了一阵。其实在帮会里,如果不是额外的帮周进做事,霍一飞的日子还是比较清闲的,平时除了每月带几次船,他只要每天去自己负责的赌场里转一转,也就是所谓的压压场而已。这是一段儿难得的休闲时间,除了必须的应酬,霍一飞都尽量躲在家里。因为毒瘾反而发作的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没几天已经到了整天整夜折腾的地步。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毒品。一个老烟鬼告诉他,高纯度的海洛因只要有一次吸食,就完全可以达到高度上瘾的效果,一开始反应还不会十分强烈,以后就越来越凶。发作起来,滋味真是生不如死,比地狱里的十八般酷刑煎熬千倍万倍。平时再刚强硬气的汉子,也抵受不住,结果和所有寻常人都是一般,要一吸再吸。 “那时候你就会想着,不如吸一点吧,就没有这么痛苦了。来吧,就只吸一点。”。毒瘾发作的时候,老烟鬼的话好像幽灵一样在耳边飘荡。全身仿佛多了无数只毛虫,整齐的在皮肤上列队爬过。顺着毛孔钻进肌肉里面,在里面不住的拱来拱去,再不紧不慢的钻进骨头深处。 第四十章 那一瞬间,霍一飞发疯般的“啊”一声厉惊,连滚带爬的翻起身,冲进卫生间一把把垃圾桶拽翻,瑟瑟索索的捏出那包小小的粉末。前天半夜他折腾的死去活来时,就忍无可忍的找了人买了这包白粉。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用,丢进垃圾袋扔出门口。昨天发作的时候,又失去理智的翻了回来。虽然是翻回来贴在嘴边了,还是咬住了牙忍耐下去。 可到了今天,痛苦愈发的甚,那包白色粉末和老烟鬼,就像美味的蛋糕在引诱饥饿鬼,在脑中不住的回转。这样还能够支撑多久,他真的不知道。这样想时,略一安静下来,耳边便传来一阵呵哒呵哒”的细碎声音,却像是虫子在滋滋有味的吸陨骨髓。霍一飞终于崩溃的一把扯开了那个小塑料包,由于手抖的过于厉害,这一扯,一包粉末大半都抖落出来,在地上洒了一大片。 霍一飞怔怔看着这洒了一地的白粉,半晌没有动弹,只觉眼前更加晕眩,但思绪却似乎忽然清晰了许多。但想自己怎么会这么甘堕落,这样一包一包吸下去,岂不真的成了个毒瘾成性的瘾君子?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一边想,一边不住的向后靠,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撞的后脑生疼。也不去抚摸,顺着墙壁慢慢的向下滑倒,坐在地上。所有的念头一个个翻卷过来。 憎恶恼火自己这样软弱,经不住毒品折磨,几度几乎放弃,又庆幸终于还是捱住了最后一步,没有堕落到底。想到小宁年纪还小,无论如何不能没有自己照顾,自己发誓要看着他好好长大,万万不能这时候自暴自弃,撇下他不顾。自然又想起进哥待自己宠爱呵护,心里有说不出的歉疚,觉得实在对他不起。 想想这东西的厉害,远远超过了当初自己的想象,这样折腾下去,不知道还要瞒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儿,就觉得说不出的懊丧。心想自己何必还苦苦隐瞒,还不如早点招了,是死是活早些知道,好过整天这般提心吊胆。 这些天在家里,他已经将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每次想来,家法大棍都还在其次了,反是无颜面对进哥对自己的失望,发生这样的事,该让他何等伤心。更担心他一气之下,非得杀了阿秋这个罪魁祸首不可。他成心要杀阿秋,即使在ou的地盘上,怕阿秋也保不全性命。这时他不担心自己,反而是可怜阿秋这个单纯的孩子。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乱想了多久,隐约中似乎听得有电话在响,不知已经响了多久。他连忙扶着墙跌跌撞撞捱回卧室。手机正在桌子上大闪光芒,哇啦哇啦的音乐高响,号码却不认识。霍一飞接起来“喂”了一声,里面传出的回答几若细蚊。 “哥,是我,小宁。” 声音虽然又细又小,霍一飞也听清楚了,问他,“怎么了,什么事?你没上课么?怎么不用自己手机给我打?” 小宁支支吾吾,话开始嗓子眼儿打转,却说不出来。霍一飞瞧他这反应,就已经心知肚明,要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他哪会这般战战兢兢。提高声音追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小宁一激灵,嘴巴打颤,“那个,哥,老师,让你,来,学校,一趟……”,声音小到不能再小,一句话一字一停,倒说了好半天。 霍一飞听他说完,“啪”的把电话挂断了,浑身疲惫,懒得在电话里跟他多废话。小宁抓着那话筒听里面“嘟嘟”忙音,心想哥哥这一次一定是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的不肯来,心里忐忑不安,拿着话筒也不是,撂下也不是,尴尬的举了半天。旁边看热闹的小同学已经聚成一小堆儿,咬着耳朵纷纷议论。 “那个就是X年X班的霍一宁啊!就是把张大鹏打成猪头的那个吗?张大鹏仗着家里有钱,妈的嚣张死了,我早就想揍他!这回真解气!” 另一帮人反对,“啧啧,听说是因为张大鹏勾搭校花Nancy,这才打起来的,争风吃醋啊!”他们这话一说,立刻有不少女孩子站出去抗议,纷纷声讨他们是吃不到的葡萄酸。有人道,“你知道霍一宁为什么那么厉害么,因为他哥是黑社会啊!张大鹏再厉害,怎么敢招惹黑社会啊,活得不耐烦了么?” 众人一听,纷纷捂住嘴巴,女孩子不免退避三尺,男孩子却眼露羡慕之色。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的都是,“霍一宁真是好命,我要是有个黑社会的哥哥,那该多么威风!”一群15,6岁的男孩子,满身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把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黑社会都当作偶像一样崇拜。 大伙说着回头,看到小宁正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过来,有几个人乐颠颠跑过去,将他围在中间,一叠声的恭维起来。说来说去,除了敬佩他勇斗张大鹏“惩奸除恶”,更多的还是敬仰他那黑社会的哥哥。小宁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话,努力往脸上挂出自信笑容,其实心里大敲其鼓。心说你们都知道有个哥哥好,可不知这个哥哥会打人,打的还挺厉害。这一次惹了大祸,不知道回家要挨板子还是皮带,想到这儿不免心虚。 但担忧了一阵,苦恼了一阵,到底经不住同学们的拍捧,渐渐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想起自己痛打张大鹏甚是威风,心里不免得意。应着众人的要求,一句一段详细的讲述起这一架的前因后果,讲到高兴处,声色并茂,指手画脚;大家听得热闹非凡,兴高采烈。 一个人问,“霍一宁,张大鹏有一招‘佛山无影脚’,说是黄师傅秘传呢!很厉害啊,你是怎么破解的?” 小宁嗤之以鼻,“狗屁‘佛山无影脚’,不如我哥一巴掌厉害呢,十脚也踢不疼我。我就这么着一扭,轻轻一扭。”边说边站起来,手脚并用重现当时场面,“就这么轻轻一带,那胖子就摔到地上,哇哇哭的气也喘不过来了。还佛……佛……佛山无影脚呢!佛山大屁蹲儿吧!” 一群人给他逗得前仰后合,小宁自己说的得意,也笑弯了腰。好半天才抬起头,冷不防,看见哥哥正在不远处冲着自己走过来。 小宁登时满面笑容僵在半空,忽然记起来,这跟人打架实在算不得光彩事情。这一笔账,哥哥还没同自己算呢,竟还有心在这里同别人胡侃吹牛。想到这儿哪里还笑的出来,脸上表情只怕比哭还难看。眼瞅了哥哥走到跟前十来步处站住,瞅着自己,只得讪讪的站起来,一步一步捱过去,一边小声叫,“哥。” 许多围在身边的同学听他叫一声“哥”,不由吃惊,纷纷睁大了眼睛,都想要看看这传说的黑道人物是什么样子。见是个年轻的英俊男孩,似乎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挺直的鼻梁架了副太阳眼镜,遮了一半的脸棱角分明,模样身材,和样子漂亮的小宁真有七分相似。看来还真是他亲生的哥哥,这样一想更加羡慕的不得了。 小宁眼角扫到他们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直急得脑门冒汗,生怕哥哥按耐不住火气,当在这许多同学的面前一巴掌抡过来,那可什么脸都丢光了。一步一惊,走到跟前,低垂着眼敛不敢看他,心里害怕,还不愿表现太过明显,给同学看出弥端。好在哥哥并不稀罕理他,同他径直到教学楼。小宁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中间霍一飞停住找路向,他也不敢上前指引。 他边走边想,哥哥也不来问他,自己要不要把这打架的事情主动交代了?想要指望着坦白从宽,那是不可能了。只是琢磨,哥哥若是事先知道了,心里有了准备。再从老师口中听她的告状,多半就不会气的那么发昏。但想是这样想,话到嘴边,总是不敢说出口。心里又存了一个侥幸,心想挨得一时算一时。犹豫来,犹豫去,主意还未定,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干瘦的班主任扶着眼睛走出来,身边跟着鼻青脸肿的张大鹏,一手还捂着头上的纱布,全没了平时的威风。 小宁撇他一眼,心里不禁豪气直冲,想倒这次痛痛快快的扁了这个混蛋,回头就算给哥哥打的屁股开花,也值得了。班主任见了霍一飞倒是十分客气,大约因为也听说过他的背景,也大约是见了俊气的年少男孩,哪个女人也凶巴不起。她热情的拉着霍一飞说些客气话,在小宁看来就是虚伪。 班主任道,“霍一宁倒是个好孩子,聪明的很,就是不大用功。这么大的孩子难免淘气,可是这一回,他就闹的太凶了。”她指指身边的张大鹏,又扶了扶眼镜,“你看,孩子之间打个架,我见的多了,打得这么狠的,可不多。小孩子不管好,以后要学坏的,你是他哥哥,可得多下点功夫。” 霍一飞哪里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是听着,给她道歉。为了小宁在学校闯下的各种祸事,他已经无数次以这样的身份被请到学校,和这班主任也已经十分熟。班主任看他年纪轻轻,自己还是个孩子,想来也未必懂得管好弟弟,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又扶了扶眼镜,一五一十把情况道来。 原来这次打架,还是他俩特意约到楼外的天台上单挑。据围观的同学讲,小宁和张大鹏早就不对头了,今天是班上女同学Nancy的生日,班上好多同学都送了她礼物,尤其是男生。张大鹏也送了一份。到中午课前自习的时候,班上所有人都在,小宁拿出一支漂亮的金手表,当众交在Nancy手里。那只金表亮光灿灿,一看就价值非凡,非常昂贵。Nancy自然喜欢,喜滋滋的戴在手腕上。满屋子的人见到这场景,无不大叫着起哄。他们两个“俊男美女”,常常十分暧昧。在同学的心目中早成了所谓“一对儿”。此刻小宁当众送名表,就像定终身一样。一班孩子都是年少好奇,哪有不跟着哄叫打趣的道理。 疯闹了一阵,坐在最后面的张大鹏忽然一翻桌子,骂起来,“他妈的!小兔崽子,拿个破表显摆呢!两步走到Nancy跟前,一把抓住她手腕给拽了下去。Nancy娇娇细腕,给他这么一扭,当即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张大鹏还吼她,“小白脸送的东西好稀罕么?” 他若是欺负自己倒还罢了,这样欺负Nancy,小宁哪里还能忍得了,张大鹏也早准备好了打架。两人说,别在屋里打的鸡飞狗跳,出去约个宽阔的地方,打个痛快。就到了楼顶,全班的男孩子都追去围观,准备看这场大战。不料张大鹏人长得又胖又壮,比小宁不知道多出几圈。打起架来却全没有用,没过的几招,便叫瘦瘦的霍一宁按在地上,连踢带踹,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这样的不中用,让大家看的好没劲。 那班主任连连叹气,“你看,才几岁大的孩子,就为了争女孩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呀,学校怎么负的起责。”。张大鹏一脸不忿,一回头,撞到哥哥瞪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缩起了脑袋。 班主任最后摇摇头,说,“张大鹏给打的不轻,人家家人可不愿意,我已经找了他父亲来了,一会儿就到,这些事啊,你们之间慢慢说吧。”。话音刚落,响起“梆梆”一阵甚大的敲门声。班主任摇头道,“说来就来了。”走过去开了门,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小宁留神打量一下,看他西装革履,挺胸腆肚,倒真像是个有钱的官员。 霍一飞看见来人的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眼花。但仔细去看,虽然相隔多年,他已经老了许多,但他的样貌神情,又怎么能够忘记?只是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这种状况下见面,惊愕之外,又觉得尴尬不堪。 班主任扶起眼镜,指着他介绍道,“这是张大鹏的父亲。”霍一飞微微颔首,心说你什么时候改了姓“张”,成了张先生了。班主任又指着他道,“张先生,这是…….” 第四十一章 张先生却出言打断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那位小同学的家人?我看你模样也不大,你们是兄弟吧。”,他伸出手来,示意要礼节的客套下。霍一飞看看他伸出的手,轻微的牵了下嘴角,仿佛有一阵难言的苦笑,对这场景,真是千般滋味。还是伸了手同他握了握,轻轻碰过,张先生立刻抽回手去,拉着官腔开口,未说话,先皱起眉头。 “小孩子就是喜欢吵,在一起就短不了打架。这个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孩子打架,我也有责任。回头到了家,我还得狠狠打他。” 他说着瞪了眼自己的儿子张大鹏。张大鹏本来已经垂头丧气,听闻此言,更加把头缩紧脖子里。他本来就胖,这一缩几乎看不到脸,小宁敲着他一脸衰样,明知自己也是无幸,还是在这缝隙里偷偷得意了一下。他本来十分担心他张大鹏的爸爸会揪住自己狠狠讹诈,现在看他还算讲理,心里稍稍放宽。 这张先生说道,“这样吧,咱们就不要叨扰老师工作了,这两个孩子打架,怕你弟弟也会受伤,带他们到医院看看,没事最好,有事也好抓紧医治,你看怎么样。” 他话说的十分客气,意思却很强硬,恐怕是要狠狠讹诈霍一飞一笔医药费。班主任见霍一飞不应,生怕他不愿意,事情闹大了,白给自己多添麻烦。连忙插言圆场,“这样就最好!抓紧上医院看看,有没有打坏的地方,有毛病得趁早治好。都是孩子,不懂事,咱们大人可不要跟着斗气。霍先生,你也赞成吧。”说着看向霍一飞。 张先生听到“霍先生”三个字,不由得怔了下,显出吃惊的神情。他方才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大留神瞧过霍一飞,此刻却随了那班主任的目光,盯着他上下不断打量。看了一阵,又转过头望了望霍一宁,又转回来仍然望着霍一飞,眼中流露出质疑神情。一时沉默,仿佛若有所思。好像对什么有所怀疑,又不敢置信。霍一飞当然知道,过了已经十几年了,自己模样和小时候早就完全不同,不要说还戴着太阳眼镜,就算清清楚楚的面对面,怕他也相认不出。不过人不认得,这个名字,这个姓氏却是不会忘的,这么巧自己也是这么大的年纪,也有个小四、五岁的弟弟,如此巧合,难免不在心中画魂儿。 “张先生”望了他许久,目光渐渐开始有些闪躲,直到最后,也终于没有问一句“霍先生怎么称呼?”。他不敢问,是不敢去确定自己所疑到底是真情,还只是个误会。 霍一飞手j□j裤兜里,拿出挺厚一叠百元纸钞,足有万元,撂在身旁桌子上。道,“我还有事儿要忙,不陪你们去医院了。这些钱先算赔偿的,不够的话,你再找我。打了你家孩子,实在是抱歉,我给你赔不是了,回去我会好好教导弟弟。”。他转头跟班主任客套几句,就告辞,拉起小宁擦过“张先生”的肩膀快步离去。 小宁跟着哥哥走出门口,愈走心里愈害怕,有意放慢步子企图拖延,霍一飞拽着他手臂一步不缓,反而走的更快。小宁给他拽的半侧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前进。路过一个台阶,一个不留神,脚下不稳,“啪”的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脸蛋儿在地上狠狠蹭了过去,顿时麻了一片。小宁慌张的用手一摸,只见手掌上一片黑红,泥土里和了有血丝,立即想到漂亮的小脸蛋儿竟然破了相,心里涌起一阵惊慌,连着之前压抑在心底的恐惧,此刻也一齐涌上心头。又是疼痛,又是害怕,眼泪不自觉涌在眼眶。生怕给哥哥瞧见了,连忙换个姿势偷偷抹了一把,却忘了那手上也有泥砂,这一把全抹在脸上,彻底成了个大花脸。 霍一飞喝了他一声,一把将那只抹脸的手打落下来,压着低声吼他,“手上脏不知道啊!乱抹什么?!” 小宁也不敢声语,巴巴的望着哥哥,俊美的大眼睛里眼泪还在团团转,忍着不落下来。脸上伤口过了麻劲儿,疼的厉害,牵着肌肉一跳一跳似的,他也不敢再伸手去摸。胳膊又被哥哥拽住,狠狠扯了一把,按到身边一条长凳坐下。侧着脸看见他从兜里掏出包湿巾,扯出一张拿到自己脸前。就觉得脸上一痛,眼睛给湿巾盖住了看不见。只感到湿巾在受伤的脸上擦,疼的他不住的咧嘴“滋滋”吸气。也不敢叫出声音。 忽然眼前一亮,腿上又跟着挨了一脚。不用霍一飞吩咐,小宁也知道自觉的站起来,霍一飞继续拽着他胳膊走。出了校门口,把他扔进车里,自己开门上车。这一路上,他也没说一句话。小宁顾自缩在后座上,噤若寒蝉。心里想今天这一顿打无论如何是逃不过去,眼下能指望的,就是待会挨打时尽量的乖顺讨巧,哄得哥哥火气小心,板子打的轻些。 到了家霍一飞却没打他,撇了他在楼下客厅,顾自上楼去了。小宁不知道哥哥的毒瘾,也不知道他身体不适。此时他也顾不得想其他,眼看着哥哥上楼拐进那个拐角看不见了,在原地跺着脚转了三圈,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一咬牙,从柜子里抽出那根打人的藤条,走到沙发前的地毯上跪下了。等了片刻,约莫哥哥快过来了,拿起板子双手举着,把头垂的甚低。 这一副低眉顺目的乖巧样,跟他捣蛋惹祸时简直没半处相似。 谁知等了许久,哥哥却并没有过来。小宁心里隐隐侥幸,盼望能逃过这劫,但也知道不大可能。闯这样大的祸事,哥哥要能饶过自己,那以往也不用挨打了。见他这么久也不下来,心里又有些担心,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霍一飞吸毒的事他是一无所知,但他胃不好,时常疼痛,小宁是知道的。以往也有把哥哥气的狠了,气的他犯起胃痛的时候。想起回来路上他脸色难看,心里惊了一惊,暗想难道又把哥哥气的病了?想到这里,顿时无限内疚。他从来不认为哥哥拿着藤条一边打,一边教训自己的那些,例如打架之类,是多么了不得的问题。但看到他为了自己生气,甚至生病,心里总是要难受的。那时就后悔不该不听话,可惜每每只能悔上一阵儿,过了那一阵儿,又抛到脑后去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咚咚”脚步声,心里咯噔一跳,什么念头登时都消散。也不抬头去看,只忙着把举着藤条的双手伸得笔直笔直。然而这副讨巧相今天却占不到便宜了,霍一飞径直走到他跟前,就手将藤条抄了起来。跟着一脚踢过,小宁还没待反应,便给踹的向前扑去,着实的扑倒在沙发上。 霍一飞没有教训他一句话,弯腰伸手去解他腰带。 小宁心里开始发凉,哥哥打他,多半打前要把道理说情,是对是错,道理讲得明明白白。让他心服口服,这才动手,极少这样话也不说,上来便打。只有两次,惹了极大的祸事,还有一回骗哥哥出去玩,没有跟他去给母亲扫墓,回来被哥哥家法伺候,直打的皮开肉绽。那时他气急的时候,便是这等神情。小宁更不敢有半点求饶,只眼睁睁看着那腰带给哥哥抽出,跟着扯了裤腰粗暴的往下撸了两撸,臀上便感到冰凉,心直跟着往下沉。手刚抓到沙发上的垫子,一声脆响,藤条已经夹着风抽下来。 小宁措不及防,登时“啊”的一声惨叫,感觉臀上的肉好像给刀子生生刮开了,疼的他眼泪一下便流出来。平时挨打挨的多了,对哥哥手上的轻重多数也心中有数。藤条抽下来总不会疼的轻的,但也没有过这么重的时候,只一下便痛的腿直发抖。小宁早知道哥哥今天不会轻易饶了自己,但还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厉害。屁股疼痛,心里更是愈发惊恐。 头一下的疼痛尚未及的回味,又一藤条紧跟下来,小宁抑制不住的哀声惨叫,霍一飞却不去理他,只是一下接着一下狠抽,藤条迅速在臀上排出二十来深红的僵凛,打重的地方,几乎翻出了一些浅粉的皮肉,两行鲜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往下流。小宁给这又急又狠的藤条抽的气儿也喘不过来,前几下还大叫出声,后来却连叫声也没有了,只臀峰连着双腿不住的抽抖。 也许这二十下,统共才打了一两分钟还不到,可小宁挨在身上,直觉得有一世纪那么长。只盼那藤条能停下来给他喘口气,却怎么也盼不到尽头。割肉一般疼从屁股直钻进心脏,向上冲贯脑门,冲的他眼前直发昏。 好不容易,那藤条终于停了下来,小宁伏在沙发只是“呼呼”喘气。这回才知道原来真的打的狠时,是连哭也哭不出来的,眼泪只是干流,却哭不出声。只觉喉间发紧,鼻子像给人堵住了似的呼吸也难。满脑满身都是疼,也不觉得格外是疼在挨打的屁股上了。 回想以往挨打,哥哥总是打几下,缓一缓,留个间隙叫自己体味疼痛。这次大反寻常,怕真是气的昏了,非得把自己打个半死不可。未挨打时他也害怕,但还没有这么怕,挨了这些下藤条深知了厉害,小脸儿也吓得发青了,手脚更加发软,加上疼痛,不自觉的便往下缩。猛的头顶碎发给一把抓住,手指揪扯发根,直拽着他往上提,小宁头皮给扯的生生疼痛,疼的又叫出声来,为了不受更多痛苦,只有顺着他手忙脚乱往起爬。慌乱之中,脚底却直打滑,霍一飞拽着头发将他扔到沙发上,藤条又带着风扬起来。 小宁眼见那藤条又要抽下,再也经不住心中恐惧,挣扎着翻过身来,受伤的臀部蹭到地上,钻心的疼痛,他也顾不上了,只带了腔哀求,“哥……哥,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 这时才抬头看见哥哥的脸,见他脸色也是白里带青,只道是气的,心中更加惊恐。此时缓过一口气,臀上伤口更有如火烧火烙,痛的难以形容。 霍一飞两步上前,抬手一巴掌扇过去,小宁半边脸登时一阵生疼。霍一飞指着他鼻子尖儿喝道,“你再跟我讨嘴,我就打昏死你!给我趴老实。” 小宁捂着自己抽痛的脸颊,只觉得滚热烫手,不敢再声辩,也不敢求饶,明知道是死定了,就算自己再怎么哀求,也饶不了这顿打。索性把心一横,支撑着身子又翻转回来。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沙发上,听着哥哥发哑的声音训斥自己。 “霍一宁,什么时候能把你打架惹祸的劲儿用在正经事儿上?你跟那个Nancy交朋友,我也不去管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相信你能自己把握自己。你呢,一次次让我失望!上次就因为你这破事,闯出多大的祸你知道不知道?没有记性?忘了!我什么事都由着你去,是因为想让你跟其他人家孩子一样长大,不要因为家里的事,短了你什么。你出去显摆,泡女孩,惹祸!” 霍一飞着恼不已,拿藤条狠狠敲着小宁的腰间,气道,“你真让人失望,你真让人失望!” 小宁脸颊紧紧贴着沙发,听到最后这两句话,两行眼泪沿着脸颊,“嗖”的滚流下来,一滴滴砸在沙发皮面上。哥哥每每教训自己,板子皮带藤条什么都招呼过,但很少会说这样重的话。教训的狠话说得多了,他也是左耳听,右耳冒,但失望这两个字,真正敲进了他心里, 却也是真的承受不起。心中一阵一阵的难受,却说不上是委屈,难过,还是后悔,内疚。 他抓着沙发向上挪了挪身子,让小腹抵在沙发的边缘上,臀部自然也跟着翘起。这会儿却也不再甜嘴滑舌的讨嘴去说好话,也不再顺嘴一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的认错话出口。倒是默默无声的老实趴着,把待打的屁股撅个老实。霍一飞咬着牙拎藤条,一下又一下打下去,停了这片刻,那受伤的臀上撕裂开的伤口愈发发紫的吓人,肿胀的地方充满了血,更加肿的夸张。 他瞧着也是说不出的心疼,顾自狠狠咬牙,心里跟自己说这孩子要是再不管,早晚闯出祸害来。阿姨临终前将他交在自己手里,自己无论再辛苦,也得让他好好长大。想着就咬着牙抽打,藤条落在破裂的伤处,抽陷进肿胀的肉上,胀薄了的皮不时绽裂,和着脓的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回过头瞧小宁,还是那个姿势趴着,大约力气都脱尽了。 起先两三下小宁还能勉强忍住不哭,没挨过五下,终于忍不住哭叫出声。但却没有挣扎,手拽着沙发皮套努力保持着那姿势,随着藤条的抽下,一声比一声哭得更加惨厉,到最后就没了哭声,只剩下嚎叫。霍一飞足足用那藤条抽了他六十来下,打得藤条上都粘到了血。屁股上都打尽了,又抽了不少在大腿上,再也没有能下手的地方,才停下手。 他撇掉藤条,回过头瞧小宁,还是那个姿势趴着,大约力气都脱尽了,动也动不得。身上潮乎乎的一层汗,软软的头发都塌了汗水,粘在一起。双肩微微颤着,显然是很疼的厉害。往下看看屁股连着大腿,血肉模糊了一片。竟打的这样厉害。 一歇下来,他自己的胸口也隐隐发痛,刚挨过一阵折腾,又教训小宁,哪里还剩得下力气。撑着茶几慢慢走到另一面沙发前坐下,过了片刻,小宁轻轻的呜咽声也慢慢安静下去,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霍一飞气得不想给他上药,心想索性撇他在那里多痛上一会儿,省得不长记性。想这孩子怕真是给自己惯的坏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以往自己打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厉害,再生气的时候也少忍心拿藤条伺候。自己从小在这严厉家法责打下长大,更也舍不得让小宁受这同样的疼痛。总觉得他从小没有父母疼爱,跟自己这个哥哥相依为命,说起来也十分可怜。但想自己只要能做得到,就不让他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小宁其实也算是懂事,虽然小祸不断,但也没闯出什么大祸来。虽然不大用功,但仗着聪明,成绩也过得去。自己在在外做事,时间不定,三更半夜也要往外跑,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一趟。小宁多是自己照顾自己。说是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万分宠爱,但其实怕是连真正能陪陪他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每每想到这些,不管小宁犯怎样的错儿,惹什么祸,自己也难狠打下手。 又想今天把他打得这样厉害,一边是实在气得不行,一边也是他身体不适,情绪急躁。在这个时候,自己被那该死的毒瘾折磨的死去活来,自顾自已经不及,小宁还要在这时候惹事闯祸。各种的事件都撞在一起,搅合的他头昏脑涨,再没有耐性去对他慢慢教导。一顿藤条,怕也有泄气的成分在里面。 过了约莫半个来小时的时间,霍一飞还是去找了伤药,还有一些清水和吃的消炎的药片,到小宁跟前,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弯腰揽起他腿,挪到沙发上面。这一挪动牵动了伤口,刚刚已经消停了的小宁又哀叫起来。 霍一飞沉着声在背后吼他,“别叫唤!”小宁抽咽了两下,没了声息。霍一飞拿着药棉沾消炎盐水擦他伤口时,又痛得叫起来。 霍一飞想想自己的确是打得重了,又是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手下几乎失了控。小宁臀上腿上都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难怪他这样疼。心里有些后悔,也有些歉疚,没有再吼着他闭嘴。小宁却像是给打怕了,哀哀叫出几声,疼的稍微缓了,便不再有声息。霍一飞将那些伤口反复擦了许多遍,直擦得有些发白了,才涂上伤药。又喂着小宁吃下两片药,摸摸他额头,微微发热,进屋取了条毯子给他搭上。 小宁上完药,又吃了药片,头向着里侧安安静静的伏趴着,像是睡着了。霍一飞拿起他剩下的半杯水喝下,嗓子的干紧的几近冒烟,水滚过刺的生疼。感觉头脑昏沉,浑身乏力,歪在那沙发上,昏昏沉沉的闭起眼睛。今天在学校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又在眼前不断回放。 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父亲,扳手算来,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二年了。父亲走的那天,学校里刚好把他们这帮低年级的小孩子留下来做功课,那时是冬天,天黑得早,到家的时候已经十分昏暗。屋子里没有开灯,他还以为家中无人,摸出钥匙自己打开门。进到屋来,就看见阿姨吴影坐在墙角的地上,斜斜靠着墙,对有人进来没有一点反应。 当时心里“登”的一下,七八猜到大概。阿姨在家经常挨打,被打得昏了的样子,他也常常见过。那时候才多大?七,八岁的孩子,见到这场景已经吓得糟了,还记得先开灯。灯一亮才看清楚,阿姨缩在墙角里,头低垂着,好长的头发都散落下来,遮了大半脸,隐约透着血迹。他蹑手蹑脚走到跟前轻轻扶起她额头,方才看到,额角上一大片殷红的血,旁边黏起来了,中间还在在泊泊的流。阿姨却是双眼紧闭,真的昏过去了。 小一飞惊慌失措,轻轻摇晃着吴影,都不见她转醒,又不敢摇得太用力。其实就算是用上全力,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有什么气力,又怎么弄的了一个昏迷的大人。最后还是小宁在后面厨房玩弹弓,不知道怎么打到了自己,哇的哭叫起来,把她惊醒了。 吴影抬起头,眼睛里汪汪的泪水直往外溢,看到一飞,也许是怕给他看到了,慌张的摸了一把,苦苦笑了笑。 那一片段,至今他仍然清晰的记得,一闭上眼睛就在眼前打转儿。阿姨摸索了半晌慢慢站起身,微微笑着问他,“放学回来了?饿了吧,我去做饭。”,转身扶着墙,瑟瑟缩缩的摸去厨房,他在背后,看到她单薄的脊背一直不住的颤抖。 当晚吃饭的时候,吴影告诉一飞,“你们爸爸,今天走了。”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这句“走了”是什么含义,但心里也隐隐觉得,走了似乎就是永远不再回来了。那个男人走了,岂不就意味着自己跟阿姨以后不会再被打,这本是高兴的事,可此时此景,似乎也高兴不起来。 吴影一边往他碗里添着菜,一边说,“也许这样也好,我们三个,日子未必比以前坏。小飞,阿姨都想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你从小没妈妈,再没了爸爸……阿姨也尽了力去挽回,可还是做不到……” 一飞想,父亲在家里除了打麻将赌钱之外,就只会打自己和阿姨两人出气,也没怎么见过他做哪个工作,为这个家赚过什么钱。离开他,自己和阿姨、小宁照样过日子,那又有什么不同?那时年纪幼小,又怎么懂得一个单身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谋生的艰辛。 那天父亲走的情节,吴影始终没有告诉霍一飞。一直到她病重,后来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时候,霍一飞在她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中,才大概知道真相。 那天吴影下班回来,就看见丈夫在收拾衣物,她心里一沉,预料他要做什么事了。 他的心压根不在这家里,外面的风风言言,她也听过到一些。其实就算不听到,做妻子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听说丈夫已经和那女人有了个孩子,孩子都和自己的小宁一般大小,就知道他当初跟自己结婚,都是和他走了的前妻一样,不过是装个门面。他这人虽然一无所事,却偏偏心比天高,又怎么肯跟自己平平淡淡一辈子。仗着长得漂亮,很多有本事的女人也都愿意倒贴过来,这一天,是早晚的了。 她当时心中一片慌乱。想到两个孩子的孤单,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只不到三岁,还不懂事,就这么失去父亲,实在是舍不下这个心,拦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他自然不肯就听了自己,但不知是否念在夫妻一场,以后再无见面,终于也没有大打出手。倒是心平气和的说,“我在外面有家,早晚要走的,我们也别去离什么婚了,传出去你也不好看。你就当我是死了,以后再别想我,小宁是你生的,你不会不管他。小飞我也带不走,你要是不愿意管,就由着他自生自灭吧。” 他掏了些钱给她,有整张的大票,也有些零钞,拎起箱子推门就要走。吴影拉住他死死的不放手,纠缠之中不小心撞在了桌子上,一下子晕倒在墙角。 他也没有管他,拎着皮箱就走了。 她醒来的时候,一飞已经放学回来,他早不知走到哪去了。这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直到临死,方才在医院的病房里又看见一次,可医生却告诉她那是幻觉,是不是幻觉,自己也不知道了。 吴影过逝后,霍一飞就彻底跟着周进过起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之前他也听别人说起过,说父亲还在H市,但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他。后来也听不到人再这么说了,大约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走时自己不过七岁,对他的印象本来已经模糊,可今天在学校偶然碰上,模样竟是那么清晰。 霍一飞静静的回忆,小时候每次挨打,在心里真是把他恨透;后来略微长大,懂得事情了,知道他抛弃阿姨,小宁和自己走掉,这般的寡情无义,更心凉到底。可是又过了这些年,到了现在,却不觉得多么恨了。对着他仿佛是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不上怨恨,也没有亲情依恋。多年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只是想,父亲怎么会改了名字姓张,又怎么会做了政府里的官儿。张大鹏大概就是当年传说的那个孩子。听小宁说,张大鹏是新转来的,这样说来父亲也是刚刚回到H市。大约他做梦也没想到还会遇上自己,在他心里,只怕还以为这个儿子当年就吃不上饭,饿死了。 日光渐暗,夕阳落了半边天,洒下一片桔红色的温暖的光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下午。霍一飞看看表时候不早,摇晃着虚弱身子站起来,准备到厨房做饭。打开冰箱看只剩些熟食和罐头,记得小宁喜欢吃鲜菇和鱼,但他挨了打,鱼发伤口,是不能吃了。蔬菜多吃一点倒很有好处。披了件衣服匆匆又逛了趟菜市场,还好赶得及买到新鲜好蘑菇。回来加上佐料,用小火慢慢熬着炖了,盛出锅来飘香四溢,自己闻着也觉得肚子饿了。双手端着那只大汤碗到客厅,小宁还在沙发上趴着,霍一飞过去凑近脸瞧瞧,却是真的睡熟了。脸色发白,几缕被汗水塌湿的头发软软贴在额头上,黑的分明。 霍一飞放下汤碗,轻轻晃了晃小宁肩膀,小宁伤痛难耐,睡得本来不沉,似睡似醒间便不断的作起噩梦,都是自己闯了祸在挨打。一会儿被按在地上罚跪,一会儿又趴下挨板子。霍一飞叫他的这时候,小宁正梦到他举着藤条走过来。被叫醒后睁眼便看见哥哥对着他的脸,吓得下意识的后向闪躲。那沙发上能有多大的地方,他往后退了两退,再没有退处。 霍一飞见他这般惊慌失措模样,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把,一时间怔怔的愣住了。他常说小宁是记吃不记打,每次教训完他,往往裤子还没提起来,他忍着疼也要嬉皮笑脸的贫嘴。可不是今天真打的厉害了?打得他怕了自己?以往每次都发狠的想一定要打他顿狠的,打到他想起来就再也不敢胡闹。可真要小宁给打怕了,见了自己灰溜溜的如老鼠见猫,心里却又难过起来。 小宁慌了一阵,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不过是个梦。但见哥哥脸色僵硬,也没有温和的模样,心里毕竟揣揣,不敢冒然开口,缩着头不吭声。霍一飞怔了怔,端过那碗汤,舀了一匙送到他嘴边,说,“吃点东西罢,吃完了好回屋里睡。” 第四十三章 小宁听他口气淡淡,虽说是给自己做了饭,又亲自喂着他吃,但毕竟还是猜不出他是否完全消了气儿,也不敢说话,张口便把那口汤含了咽下去。不料汤还甚烫,一口咽下烫的他直咧嘴喘气,“咳咳”的咳嗽起来。霍一飞替他拍了半天,嘴里数落,心里却埋怨自己怎么都忘了汤热。下一匙便在嘴边吹了半天,吹到降了热才喂到他嘴里。小宁本来没有胃口,只是不敢跟哥哥说不要吃,吃了几口蘑菇的鲜味来,这才喜欢起来,把一碗汤吃了干净。 吃过饭,霍一飞把他抱回到自己房间,便利晚上照应。在床上替他掖掖被角把被子盖好,摸了额头已经降温,才放下心来,问他,“还疼不疼了?” 小宁点点头,想想似乎不对又摇摇头。霍一飞叹口气坐到他身边,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哥不是一定要打得你皮开肉绽才高兴,哥打你,比谁都心疼。你就不能老实一点?每次都要挨上板子藤条心里才痛快?”说到这儿默然,心里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弟弟教好。顿了顿接着说,“今天哥把你打狠了,哥也有不对,我心情不好。小宁别委屈了,以后乖乖的,我怎么舍得打你。” 小宁本来眼泪早就干了,听到这句话又在眼眶里溜溜打转,费劲儿的撑着床转过上半身,把脑袋凑到哥哥跟前,望着他脸小声的说,“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乖了,我不惹你生气了。”慢慢把头枕在了哥哥腿上。霍一飞拦着他腰,心里忽然觉得十分安心。小宁想想又说了一遍,“哥,我知道你真的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不这么闹了。我答应你。” 忽然想起张大鹏的爸爸,他问霍一飞,“哥,你认识张大鹏他爸么?我看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霍一飞没有回答,反问他,“张大鹏爸爸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小宁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政府官员,好像挺有钱有势似的,所以他在学校尽欺负小同学,也没有人管的。他爸爸调了来H市工作,张大鹏跟着才转过来的,他们以前是T市的。” 霍一飞“哦”的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小宁探试着问他道,“哥,你有烦心事儿么?这些天你都没大出门,可在家里也不大理我。原来你心情不好。” 霍一飞自然不能跟他说起实情,微笑了笑,敷衍说也没有什么,都是外面的事,又告诉他不用操心他的事情,只要他学好功课,乖乖的不惹是生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就很开心了。小宁大约这次受教训不小,倒还不是因为打得格外重,而是霍一飞训他那几句话说的狠了,小宁想到自己在哥哥心中已经成了不懂事的坏孩子,感觉格外的难受。虽然不知道这一次能乖上多久,但毕竟眼下是老实了。 霍一飞这晚照顾着他,又被自己的毒瘾折腾一阵,直到早上天亮了才睡着,没睡多久,给一阵电话响声惊醒。拿起话筒听是周进,心里顿时一凛。 周进问他,“做什么呢?还没睡醒?”,大概是听出他声音的懒怠,好像还在梦中迷糊未醒,呵道,“别睡了,都几点了!起来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去接你,咱们去T市。扈中和扈老板的儿子今天结婚,请我们都去凑个热闹。你没见过他,跟我去见见面,打个招呼。” 霍一飞心里“突”的一跳,怕事来事,这时候进哥却要带他出门。他想要推辞,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听周进声音口气,心情似乎大好,笑着嘱咐他,“你什么都不用带,我们这次来回都有人做东,只管带着人去玩就行了。” 霍一飞怔然出神,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不断“嗯嗯”的点头答应,周进说完挂了电话,他还拿着那话筒呆站着未动。想了一阵,把电话拨了回去。心里已经想的明白,这次跟着他出门,事情只怕再也瞒不过去,此时还不坦白,到了T市发作起来,给人家瞧见了,自己被家法打死还是小事,和盟老大的嫡亲弟子学吸毒,整个帮会都跟着他没脸,更不要说周进更加颜面扫地。霍一飞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再拖延,自己的生死已经交给老天爷,阿秋是死是活,也只好看他的运气,自己也顾不及了。至于这件事情抖落出来,进哥会不会和OU翻脸,翻脸会打成什么样子,H市的黑道又要有怎样的风起云涌,也容不得他再去顾虑。他捏了那电话咬牙往回拨,不料却是占线不通,“嘟嘟”一阵忙音。一连拨了几遍,始终是占线。想周进是在打电话,回头去洗了把脸,又到厨房弄好早餐,回来再打电话,还是不通。 他一口气拨了十几次,停一阵拨一阵,拨的手也软了,心里毕竟是害怕,放下电话吸了几口气,还要再拨打时,大门铃声响起来。 霍一飞心里越发的发惊,也没想到他这样快就到。忐忑着跑去开门,却是陈耀清。他怔了一下,陈耀清笑道,“怎么了?看我这么吃惊。收拾好了么,进哥他们在门口等了。” 霍一飞连忙掩饰,叫道,“清哥。”问他,“现在就走,怎么这么急?”。陈耀清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心想大家在帮会里做事,从来就是说走就走,因为事情说来就来,早都习惯了,不知道霍一飞今天怎么这样问。就道,“扈老板发帖子来请的,进哥说,他的光不叨白不叨,反正这一阵儿没什么事,大家找个乐子。” 说着心里不免起疑惑,试探了问他,“怎么,你不方便?” 霍一飞不敢让他瞧出端倪,陈耀清向来精明,恐怕起了疑心查出自己的事情。就说,“没有不方便。我见这么急还以为出了事。”。 陈耀清笑说,那倒没有。霍一飞上楼取了件衣服,叫醒小宁,告诉他自己要出门几天。小宁早习惯了,睡得迷迷糊糊中,胡乱的答应。又叮嘱他起来吃饭,小宁只是嗯嗯点头,闭起眼睛又睡过去了,哥哥出门惯了,他也不当一回事。霍一飞却刚刚打过小宁,担心他伤口处置不好,感染起来。给好友廖宏斌打个电话,找他来照顾,就跟着陈耀清匆匆出门。 到了楼下才看到,原来门口停了三辆车。中间黑色劳斯莱斯是周进的,后面的车七哥开着,前面的不认识。电话里周进只说来接他,他没想到原来不是他一个人。他问陈耀清同行有谁,陈耀清说除了进哥之外,几个堂主也在一起。大家都是受了那位扈老板邀请,就都结伴儿一起过去。 霍一飞先到前面的车打招呼。原来那车里坐的是堂主武楠、程历,还有赵森。后面应七独自开着一辆车,见了他仔细的端详端详,道“怎么在家待几天,还待的清瘦了呢?” 霍一飞心里一惊,勉强微笑,简直有些僵硬,好在应七也没细问。走到周进私车跟前,车门忽然“啪”的推开,葛老辉一张长满皱纹的脸伸出来,先是嘿嘿的笑了一声,道,“真没规矩,怎么敢让你进哥等这么久,我看应该到刑堂去打屁股了。” 他一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霍一飞看着直恶心,没想到他在进哥车上。照规矩怎么不能让堂主给自己开门。霍一飞连忙上前扶了,招呼他,“葛堂主。” 葛老辉眯起眼睛,上下端详了他。过了片刻才露出笑容,伸出一只胳膊搭了搭霍一飞肩膀,把他揽进车里。 陈耀清开车,葛老辉坐在副座。周进披了件甚厚的黑色风衣,领子挺立遮了脸,倚靠在椅背上。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偶尔咳嗽。霍一飞惊道,“进哥感冒了?”。周进摇摇头说,“不碍事。”,拉他坐下。葛老挥道,“进哥这阵子忙的太厉害,染了风寒,一飞,你跑哪去了?也不来帮你进哥忙乎忙乎。” 霍一飞心里顿时又是一惊,也许是做贼心虚,葛老挥这话听来竟像是有所指。周进笑笑道,“不碍事。”,拉过霍一飞看了看,眼睛中隐约透着血丝,不免埋怨道,“让你在家你也不消停,你干什么去了?眼睛熬得这么红。” 不待霍一飞答,葛老辉笑道,“进哥,年轻人总有人家年轻人的玩处。你看晚上灯光一亮,音乐一响,哪家哪店不是这些小孩子在唱唱跳跳。他们都是晚上熬,白天睡。不像咱们老了可不行喽。一飞,你进哥真是,快赶上当爹当妈的了,那么啰嗦,是不是?” 周进对他的话也不信,笑了笑过去。霍一飞笑道,“进哥是紧张我。”,心想,葛老挥前一阵跟进哥闹得那么紧张,看他今天的样子,倒似乎矛盾已经缓和了。他还乐呵呵的来跟周进同车同行,若放在几个月前,就算是一起受邀,也不会跟周进坐在一辆车。他心里明白,Fsk出事之后,葛老挥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资本,实力受损,人也不免收敛了的一些。他想示和来麻痹周进,等待时机,但是霍一飞心想,进哥何等精明,恐怕你是瞒不过他的。 周进将霍一飞揽在腿上,说,“路上没事儿,你困的话,趴在这睡一会儿罢。”,让他枕在自己腿上,问陈耀清要了一件外套给他披了。 葛老辉在反光镜里看到这个,呵呵的笑了两声,调侃他,“老大,你这么疼一飞,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 周进微蹙眉,道,“以为什么……?”。葛老挥笑道,“那还能以为什么,以为他是你的私生子呢。” 周进听他这样说,笑道,“你别胡说八道。” 车子穿过市区很快驶进高速路,T市与H市本来相隔不远,走高速路不过两,三个小时。霍一飞被周进按在腿上命令睡觉,其实怎么能睡的着。但听车轮驶过路面,发出缓和而有规律的嗡嗡声音,睁开眼睛,望见车窗外路旁种植的树木不断后退,心中混乱已极。如果说方才还咬了牙关准备坦然承认吸毒的事,可是此时当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怎么能够开口。当然他可以叫了周进单独出去,可是现在躺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被温和的呵护着,忽然就觉得那么依恋,那么舍不得放开。知道这件事一抖出,恐怕进哥真要对自己失望至极,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像哄个孩子一样搂着他了吧。 不知不觉眼眶中已经发湿,心中一惊,连忙闭起眼睛转了个姿势。周进自然而然的轻轻拍了拍他肩背,霍一飞紧闭着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车里安静非常,车子行驶的声音催人入眠,倦意渐起,真的沉入梦乡。 睡醒的时候已经到T市,一行到扈中和家里。扈中和在T市是有名的富商,霍一飞从来不知道他跟和盟帮派也有这么密切关系。扈家豪阔,家宅面海背山,从慢坡的小路开车过去,沿路便能看见海浪起伏,一卷一卷的冲刷着白色的细沙滩,发出“唰唰”声音。到宅院门前远远处已经停了百十辆的各类高档私车,其他宾客早已经到了,周进一行人是最后。 到了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带头迎接出来,见了周进一行人,笑着眯起了眼睛,抱拳在胸,大声道,“中和娶儿媳妇,各位大哥如此捧场,我真是脸上有光!” 霍一飞在后面仔细的打量他,只见这位叫扈中和的老板,中等身材,样貌平常,但是一身打扮华贵,举手投足间,既有富商的阔气,又带有几分江湖豪迈,知道这人深藏不露,是个人物。 周进笑着贺他道,“扈老板,恭喜你了!你家的大喜事,咱们一定要来沾沾福气”。应七、葛老挥、赵森等等,都各个上前道喜,扈中和一一还礼,笑容满面。又招呼了儿子和儿媳妇过来引见。他的儿子带着一副眼镜,面相白皙,俊逸斯文,出落一表人才。那儿媳也长的温柔漂亮,两人俊男美女,十分般配。 第四十四章 霍一飞跟他们道过喜后,和陈耀清退到外面。扈中和一路迎着周进这些人进豪宅大门,从门庭走过,沿着徘徊路径,穿了一个极大极大的花园。其中假山池亭,错落有致,充满了优雅的古典风范,显得庄重大气。此时花园各处摆满白色精致的大理石宴台,每一处宴上都摆着精致的菜肴,中间叠起高高的酒座,调酒师将红酒从上向下倒下来,一滴不差落到每一只高脚杯中,特有的酒香顿时四下飘逸开来。 许许多多的客人穿着华丽礼服,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喝酒聊天。霍一飞跟陈耀清在他们中间走过,陈耀清笑着跟霍一飞轻声说,“看这位扈老板的朋友,也是三山五岳。他捞钱的路子还挺广,难怪花起来这样大方,娶个儿媳妇,摆这么大场面。” 霍一飞心想,扈中和名为正经商人,实际上却是半个黑道,这个人的势力背景都不简单。不知道他邀请和盟一帮堂主来参加婚礼,肚子里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到了里间内厅,他们陪着周进和其他堂主,和扈中和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大家聊天叙旧,过了一阵周进将他们打发出来,道,“你们不用在这陪我们,出去玩罢,在扈老板这就当自家一样,不用拘束。我们和扈老板说会儿话。” 扈中和笑道,“是,你们年轻人不要陪我们在这儿闷了,出去玩吧!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见外。”。吩咐手下带了霍一飞和陈耀清到园子里去。周进让他俩出来,用意自然是要他俩借机和外面这些人接触接触,包括扈中和的儿子扈宇,同龄人有话题相投,方便探一探扈家虚实,相信这一点扈中和多半也想的到。 不过屋里气闷,外面清爽,不用在屋子里约束着,对他俩人倒也是个便宜。园子里人群熙攘, 十分热闹。两人转了一圈,在扈中和的朋友中,并没有见到多少相熟的人。但是有一些政府的官员,因为T市和H市两地相近,陈耀清、霍一飞都知道。其中甚至还有不少H市的官员。陈耀清和霍一飞一圈走下来,心中有数,看来扈中和在H市的人脉甚广。 又过了一会儿,才远远看到新郎扈宇,他俩交换了个眼神,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坐了片刻,扈宇走过来,礼服笔挺,手里端了一杯酒,十分客气的见礼,“清哥,一飞哥,你们好。” 陈耀清和霍一飞起身回礼,贺他新禧。陈耀清笑道,“一起坐,一起坐,今天你忙坏了。不过这是大喜事,忙的心里也高兴。” 扈宇笑道,“都是爸爸的意思,就盼我早一点结婚,省的我在外面玩,不收心。”。欠身为两人斟倒红酒,霍一飞抢着接过,给陈耀清斟了。 霍一飞问他,“扈公子才刚毕业吧?” 扈宇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狭长的眼角微微挑了挑。笑笑说,“就是嘛。本来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可是爸爸身体不好,他急着抱孙子,真是没办法。”。说着摇头自嘲。他虽然说不想结婚,可是脸上尽是幸福微笑的神色,可见只也不过是谦词。 陈耀清顺势问道,“扈老板身体不好么?”。 扈宇说是的,“爸爸一直有糖尿病,也有好些年了”。言下之意,似乎扈中和的病还颇为严重。陈耀清瞧了霍一飞一眼,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看扈先生面色红润,倒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呀?” 扈宇微微笑了笑,没再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叫来新婚的太太,几人坐在一起闲聊一阵,但不再聊家里的事。很快又有其他客人到来,扈宇便告辞去招呼了。霍一飞看那新娘累得走路都有些摇晃,心想嫁一个富家豪门也当真是不容易,穿着这身衣服,细细的高跟鞋,跑上一天腿也累断了。 他跟陈耀清一时没有应酬,在院子里四处闲转,转过一个弯,迎面遇上周进同扈中和也踱步出来。其他老大们倒是不在,但他俩身边还有一个人,背对自己,却是不认识的。 扈中和笑道,“你们怎么不在前面和他们一起玩了?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是你们H市的。”霍一飞两人迎过去,那人也转过身来。霍一飞登时一怔,原来并不是不认识的,他却是刚刚才在小宁学校里见了面的张明山。 扈中和指了张明山向霍一飞和陈耀清介绍道,“这位是H市政府XX局,张明山张局长。”又给他介绍,“耀清,一飞,都是周老板得力的左右手。哈哈,这你得认识认识,才好向周老板办事。” 张明山仿佛对在这里见到霍一飞一点也不意外,微笑着伸出手,跟他们两人分明握了握,客客气气的道,“久仰了,我是H市人,在T市待了好些年,现在终于回家了。以后还仗你们多多照应。” 霍一飞看着他,心想假如他真的到现在还认自己不出,那么碰巧昨天才在学校里见过,有什么理由会丝毫也不惊讶,好像全没有这件事发生一样。显然他是记得自己是谁了,却装着完全不识。他存心没想公开过去的事情,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会承认。 陈耀清笑道,“咱们彼此多多照应。”,心下却想到,扈中和介绍自己和霍一飞是周老板得力左右手,其实上次表弟的事情后,周进对自己的信任重用已经轻了许多,他在霍一飞身上下心血越来越多,霍一飞才是他真正的爱不释手的爱将。这样的事,自己自然是嫉妒不得的,只不过想起来,心里总不会是十分舒服。 扈中和拉着几个人走到一间阁亭里坐下。亭子中间的石桌上,也精致的摆着各种点心水果。中间端放着同样的红酒酒座,只是比外面的略微低矮一点。扈中和起身拿酒分给大家,霍一飞连忙接手,将红酒一一递给大家。 扈中和坐下来,笑道,“周老板,我要多谢你们武堂主介绍,跟你做上朋友,明山跟我也是好朋友,他调到你们H市工作,有你们这两个好朋友在H市,我过去打打球,钓钓鱼,那就有乐趣了。你们H市的明湖,水土肥美,产的那个鲈鱼我爱吃的很。” 周进笑道,“明湖的鲈鱼是有名的,扈老板什么时候过来,一定提前招呼。我带你找个最好的位置,一刻钟功夫能钓出三条大鱼来。” 葛老挥抿了口红酒,笑道,“进哥什么时候还钓起鱼了?”。周进道,“难得有安静的时候能坐下来钓钓鱼,这是福气。”扈中和赞同道,“确实是福气!我最羡慕的就是人家湖边垂钓, 从早到晚。就是鱼儿不上钩啊,那也不要紧,反正有的是时间。我在国外买了几副好杆子,存着到老了退休以后,一定要好好过过瘾。” 应七笑道,“扈老板,你这就谦虚了,你可比我们省心多了,至少儿子也这么大,结婚立事,公司里的事,也能帮你分担分担。” 扈中和摇头道,“七堂主,我不怕得罪你说,你一定还没生孩子,要不就是孩子还小。你要是还没生孩子,我劝你生个女儿,乖巧听话,体贴可人;千万别生儿子,生了儿子,后患无穷。” 应七奇道,“这怎么说?” 扈中和道,“等你有了我这么大儿子,你就知道了。这孩子不听话,不省心,真能把你气死。我那小畜生自从大学毕业,就没一件正经事,整天和一帮酒肉朋友游手好闲,我为了教训他,藤条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那也没用。压根儿管得了。” 几人都笑。纵容坏了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各个都这样,见惯了毫不稀奇。霍一飞心说,你那还是打得轻,那斯文的扈大少爷娇生惯养的,能经住多少打?若是交给我们进哥j□j,不用半天就教好了。就是到时候还有没有人气儿,那可不知道了。 扈中和无奈道,“我好歹逼着他结了婚。我想男孩子结了婚,总能定点性。娶了老婆,就不能再闲待着了罢。他又不高兴做我公司里的事,一心想要去你们H市闯荡。我说这回有周老板和张局长照应你,我还就放心了。”说来说去,原来却是要为儿子开山安路。 周进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霍一飞知道他这样神情,心里定是在冷笑。但周进满脸和气的道,“扈老板太客气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我看大公子一表人才,肯定也是扈老板的得力助手。不过年轻人闯荡闯荡是好的,他要来H市,尽管来找我,我跟张局长就好像待自家子侄一样。” 扈中和笑眯眯拱起手,当前抱拳,向着周遭拱了一圈,“那我可多谢周老板了。也多谢张局长!”,举起红酒杯,“来来来,我们喝一口!”一边把酒杯向个人碰了一圈。原来这扈老板只是伪装贵族,实际上却没有上流人物的修养,竟把红酒当啤酒一样喝。 他挨个碰了一圈,到霍一飞跟前,又眯起眼睛向他笑了笑,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霍一飞总觉得他笑里藏刀,阴险的很。见面以来扈中和始终笑容满面,可是他长得却没有什么和气,在笑呵呵的时候,脸上反而会露出几分阴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待在园子里面,微凉的海风吹得人清爽,这大半天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倒是霍一飞自己因为担心毒瘾发作,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撑得头皮发紧,头痛的厉害。吃过饭后,他借口喝酒多了,胃里不舒服,跟周进告假先回酒店。 出到门口时,一个人挡在面前,霍一飞一抬头,看到是张明山。 他笑了笑,招呼道,“张局长。”,一边侧过身给他过去。张明山却站在那里不动,半晌,露出一个微微苦笑,道,“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 霍一飞直言不讳,“的确没想到。”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张明山拦在那里,走也不能走,站着又尴尬。霍一飞想起张大鹏的事,问他,“学校里那件事,我替小宁道歉。你孩子怎么样,不要紧吧?” 张明山默然不答,霍一飞可能是好心关心,但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种讽刺。两个人慢慢走了一段,张明山慢慢的说,“原来小宁已经那么大了,你也这么大了,我完全认不出你们了。” 霍一飞淡淡笑笑,“总要长大的么。” 张明山听他说的淡淡,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定是要恨我的,这不怪你,我是对不起你们……。你阿姨……不在了吧。我刚刚才知道。她……她……”,说到往事,语气吞吐,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 霍一飞告诉他,阿姨患的是肝癌。“她挨得痛苦,走了未尝也不是解脱。”,霍一飞静静说,看着张明山在夜色灯光中的脸,神色忽明忽暗。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在记忆里依旧熟悉,儿时噩梦中也会被父亲凶神恶煞的神情惊醒,每每望见这张脸时,他手中都是拎着皮带。然而年月流逝,十几年后再看到,想起的还是儿时的记忆,看见的面孔却已经添了许多皱纹,和往日毕竟不大同了。 张明山慢慢说了很多话,有问他们目前的状况,也说起自己的经历,他告诉霍一飞,自己现在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儿子,不用说就是张大鹏了。张明山说,自己到了T市改头换面,换了现在的名字。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霍一飞也没有问。 “我调回H市了,以后咱们常常会见面了。”张明山说。霍一飞心想,那又怎么样,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就算在一两个城市也好,两个城市也好,又有多大的区别。 第四十五章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慢慢走到门口,霍一飞没有去找陈耀清要车钥匙,伸手拦了辆taxi。车开出一段,他在后视镜中看见张明山慢慢的走回院子,闭上眼睛,心中异样的平静。 父亲刚刚走的时候,自己格外的高兴。想到再也没有人欺负自己和阿姨,做梦也笑出来。后来渐渐的家中愈发艰难,阿姨病中后更支撑不住,才慢慢意识到一个家中没有个男人,是怎样的辛苦,那时也愈发恨他的冷血无情。然而慢慢的日子长了,当年提起来咬牙切齿的仇恨,已经随着岁月慢慢流散,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偶尔想到,如果日后再见到父亲,自己会怎么样,是伤心失落的偷偷流眼泪,还是上前狠狠的抽他一耳光,以解心里积存了多年的恨气。又或者他对以前做过的事情后悔万分,拉住自己苦苦道歉,请求自己原谅他,自己当然不会原谅,那就一辈子让他内疚。以往也常常听到熟人说起在什么地方遇见过父亲,那时心中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把这个念头想上几遍。 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遇到了,却是这样平淡。今天他跟自己说这些话,承认了以前的事情,算是相认了吧?可是没有笑也没有泪,也没有一巴掌。他和自己都是这样的平静,说起来像是在说一段与他们无关的往事。 回到酒店渐渐感觉难受起来,霍一飞给折腾了这么久,已经颇有经验,早知道每天都是逃不过去,不来反而不安心。但是毕竟是在酒店,不是在家里,又是跟进哥他们在一起的,一个不小心怕就会给人看见,那时后果真不堪设想。他想好歹挨过这两天,左右人多,自己可以常常寻出去玩的借口躲开,挨过这几天,回到H市无论状况是好,是歹,这件事他再也不想隐瞒下去。 毒瘾一发作起来就是让人发疯的痛苦,霍一飞生怕自己难收起来捱不住叫出声,扯了把纸巾把嘴堵个严严实实。想想又找了根布条将脚踝并在一起,紧紧捆住。手他自己是捆扎不了的,只好分开抓着床头的栏杆。两条棉被都盖在身上,不过片刻汗就狂涌出来,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冰冷,头很快裂痛起来,像是锢上了一条铁锢不断的拧紧,从头皮往里炸开了一样的疼。 忍到无可忍处,霍一飞痛苦的一声声嘶叫,但纸巾堵住嘴里,吼声只能在嗓子眼里打转,却传不出。他只觉得胃里难挨的不住抽搐,直想往外干呕,嘴里堵着东西,并不呕的出来。抽搐从胃里一直传到了心肝内脏,四肢百骸,抽的他自己完全无法控制,只能尽可能的蜷缩,整个人弓成像一只虾米,犹如受酷刑过电一般,一波一波的颤抖。这一晚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终于慢慢熬挺过去,和着满身的冷汗,满脸的眼泪鼻涕,捂在两层棉被中沉沉的睡着。 第二天忙完婚事,扈中和专心招待周进等人。T市的八宝山是十分有名,外人来了都要逛一逛,扈中和便买了个包场,驾车带大家一起去。 霍一飞昨晚折腾一场,料到今天一定会再发作,没敢跟他们出门。又跟周进说自己胃疼,不想出去玩了。周进看他脸色憔悴,也真以为他是犯了胃病,换了地方又休息的不好,让他吃完早饭,就早早打发了回来。 霍一飞回到房间,身上已经被冷汗打透,仿佛毒瘾昨天没有发泄够似的,今天一起床就头脑昏沉,就走这几步路,已经头痛欲裂,浑身难受。 然而疼痛都还在其次了,他今天不断却的看到幻觉,仿佛有许许多多毛虫在身上爬过,每一条花花绿绿,颜色异常的鲜艳。这些虫缓慢的蠕动着他们肥胖流油的身体,把或红或绿的脚顺着毛孔扎进去,在肌肉里牢牢抓住了,把那三角的令人作呕的丑陋的头向里面扎。 他甚至看的见毛虫钻进时每跟茸毛的蠕动,听得见挤破肌肉发出的难听的声音。愈是想忘记,想避开不想,这画面愈要在眼前晃动。这情景,是人也要抓狂。起先这样的时候,霍一飞就会拼命把十根手指在身上抠抓出一条条血檩,企图缓解一些痛苦。但是次数多了,也明白对这本来就是虚幻的感觉,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到的后来实在熬不住,用头去撞墙也是有的。要撞得自己痛不欲生,才能忘记那难捱的痛苦。 但是今天他连撞墙也不敢做,面上有伤,定要给周进瞧见的。挨到再也捱不住了,从床上翻起来冲到外间,茶几上一碟水果中插着把水果刀。霍一飞一把抓了起来,扬起向大腿插了过去。 三寸来长的白钢刀刃无声无息没进大腿,只露了一个深咖啡色的刀柄在外面,鲜血顺着刀口狂涌出来。一时间,肉体的疼痛终于超过骨头里难捱的奇痒,眼前许多幻觉顿时消散不见。霍一飞痛苦的叫了半声,又立刻咬牙忍住了,双手用力紧掐着伤口阻止血流,慢慢的倒在沙发上。 便在此时抬起头来,忽然见到葛老辉站在眼前。 霍一飞大吃一惊,万料不到他会在这里。一时间脑海里一片混乱,惊愕之下,身子摇摇欲坠。 葛老挥上前搀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了?” 霍一飞感到他冰凉的手重重攥着自己,下意识想到,葛老辉不知道是早看出来自己不对,还是偶然在这里撞到。但是他总不是傻子,自己这副模样,想也想得到是怎么回事。葛老挥现在处于劣势,正愁没有手段去向周进反击,自己真是雪中送炭,竟然在这时候被他抓到这个把柄。何况吸毒的事情自己千方百计隐瞒,进哥还不知道,却先给葛老辉知道…… 葛老辉上前一步扶住霍一飞,手碰到匕首刀柄处,欲将那刀j□j,但似乎又怕拔出刀血流的更厉害,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望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干什么这样作践自己,这是何苦呢?” 霍一飞倒在他怀里无力挣扎,重重的喘气,停了片刻,猛的挺起身来抓住刀柄“嗤”的向外拔,然而身子无力,刀还未全拨出来,半身又向后仰去,手臂随身向后拉。可他不肯放开手,扯的那刀在腿上一直割出一条好长的刀口,血哗哗的不止的向外流,不仅沾的沙发上,地上尽是,连葛老辉身上也溅了许多。 霍一飞看见葛老辉身上的血,虚弱的向他道歉道,“对不起,污了葛堂主衣服,葛堂主别管我了。” 葛老辉低头瞧了眼身上的血迹,也并不在意,搀了他坐倒在沙发上。霍一飞抓住沙发上的布单,用力扯下一条来,俯身包扎。布条紧紧勒在伤口里,不过片刻,又被汹涌的鲜血染红。葛老挥望着他包扎伤口,摇头道,“这样不行,恐怕要感染的,我送你去医院罢。” 霍一飞双手按着刀伤,无力的喘了几口气,咬着牙关,轻声道,“不敢烦劳葛堂主,一飞自己处理就行了……”,腿上刀口痛如火烧,痛得他额头冷汗直冒,话只说了半句,便再说不出来。 屋子里一下又安静了。葛老辉缓缓转过头来,双目凝视着他,但瞧着霍一飞牙关紧咬,脸色惨白,尽管那条绷带扎的甚紧,但还是止不住汹涌的血液。没过多久,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顺着裤腿流下来。 葛老辉嘴角似笑非笑,道,“这样流血下去会死人的。你是不敢去医院?怕吸毒的事张扬出去?” 霍一飞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葛老挥道,“老板不知道你吸毒么?那你放心,我帮你瞒着就是了。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若是想告诉老板,当时你向白帆买白粉,我就早跟你进哥说出去了。” 霍一飞回忆,自己当初毒瘾发作的时候,的确找过一个叫白帆的拆家买过白粉,看来这件事葛老挥的确早已经知道。难怪自己听他在车前说的话,话中带刺。又难怪他会跟进哥来T市参加扈中和婚礼,他多半是为了要抓自己一个现行。 他抬起头,看着葛老辉投在日光里阴恻恻的脸,道,“你不必怕得罪过我,我念你是小孩子,不会和你一般见识。虽然老板因为你杀了姚顺,我也不会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虽然你到缅甸帮OU弄死了FSK,但你也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所以说,一切都会有报应的。吸毒不是小事啊,你宁愿自己忍得这么辛苦,不敢告诉老板,是不是?怕他杀了你?还是杀了那个阿秋啊?”,葛老辉暧昧一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霍一飞一阵恼火,葛老挥也算堂堂一堂主,竟然这样满口的污言秽语。霍一飞虽然恼怒,也只能强自压着。 葛老辉望着他,笑道,“你别以为我拿这个威胁你。我也不怕老实说,FSK一死,我的货路大大受损,元气大伤,现在可没力气再争什么。周老板是厉害的人物,我很佩服的!不过就算再厉害的人物,也有软肋的地方。” 他意味深长看着霍一飞,“霍一飞吸毒的事抖出来,周进恼羞成怒,说不定就跟OU打起来。就算不打,心里有了这个隔阂,早晚都会有一些事情。” 其实这件事,葛老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周进跟ou打起来正中他愿,但倘若霍一飞仍旧瞒着不报,他捏着这一桩事在手,便是一个不说出威胁二字的威胁。霍一飞想起他来时满面笑容,神清气爽的模样,心想难怪他心情会这样好,原来他是早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等着今天这样一个机会揭穿。自己既然跟他相识这么多年,怎能忘了他是只满身抹油的老狐狸? 霍一飞道,“多谢葛堂主……为我打算,但是……这种事,左右是瞒不过人的,我自以为……已经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给葛堂主知道了,就知道是瞒不了的。吸毒……犯帮规,进哥会照着家法处置,这个,葛堂主也可以放心。” 心想的是,这件事别说抖落出去,进哥要执行家法给帮中上下人看,就算没有这一层,他又岂会饶了自己。帮会严禁吸毒,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进哥管教不善,颜面无光,你在旁尽可大看笑话。但我又岂能为了这个,受你的要挟。 葛老辉冷脸听他断断续续说完这话,心想这个小孩子竟然还很有骨头,冷然一笑,并不作答。两人僵持了一阵,霍一飞默默挪动起来,解开葛老辉结的布条,重新在伤口上缠了两圈,紧紧打了个结。扶着墙慢慢挨回房去。 一路上流淌的满是鲜血,他也不去管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可能隐瞒下去,霍一飞只等着周进回来向他坦白一切。却不了这天等到夜晚,周进竟没有回来,陈耀清打回一个电话说他们在城北赌场待得晚了,不回去了。晚上霍一飞扶着自己受伤的大腿,靠着墙默默坐了一夜。中间葛老辉送了两次药来,一次是帮他拿了杀毒的盐水酒精,上的伤药和干净的包扎纱布。另一次是拿了一些消炎止疼的药片。 葛老辉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但他也很有识人的眼光。他一直很想收拢霍一飞,霍一飞是知道的。在帮会中他是唯一可以同周进抗衡,分领天下。虽然FSK死后,葛老挥势力大大受到折损。但他树大根深,绝不容易动摇。葛老挥为人处事更加精明圆滑,FSK垮台后,他临危不乱,坐等良机,很快自己的事情给他第一个翻身的机会。 霍一飞想,自己无论如何不想给进哥带来麻烦,但是事到如今,不管他在怎么筹措,都已经无能为力,一切已经不在他的控制,就像毒瘾袭来不能控制,腿上的刀口的流血也不能止一样,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这样靠在床边等待。 第四十六章 不想这一等又等了一夜零一个上午,到了第二天下午周进才回到酒店。霍一飞试了揭起腿上的纱布,血大部分干了,三厘米长的刀口向两边翻卷着,猩红发紫,两边的肌肉略微浮肿,看起来有些发炎。他换了块儿纱布重新裹了,请酒店的服务生帮忙就近买了条新牛仔裤换上。到盥洗室摸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看看,脸色苍白憔悴,连头发也仿佛失去光泽的枯草,一缕一缕无力的低垂。 大腿上刀口虽然深阔,但所幸没有伤到主要的血管筋脉。霍一飞用绷带扎紧它,套在牛仔裤里,走路还支撑的住。霍一飞咬咬牙推开门,径直走到周进房间门前,敲了敲推门进来。 进屋却不由怔住,他只以为周进一人在屋,想不到这里还有旁人,坐在临窗的一排沙发上,扈中和紧挨着正低低的窃窃私语些什么。 扈中和见他进来,停了说话,笑着转过身来。霍一飞料不到他在这里,心下顿时犹豫起来。本来他已经豁出去坦白,就算当在多少人面前说出去都无关大碍。但扈中和毕竟是外人,自家丑事,总不好在外人面前张扬。这一迟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周进却向他招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跟我出去一趟。” 说着一边和扈中和起身。霍一飞心想再拖延下去,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连忙追在后面,凑到他跟前低声说,“进哥,我有点事想单独给你说。” 周进颇为奇怪,转过头注视他。见他脸色发白,似乎十分的不适,不知是不是又发起胃病来了。但是霍一飞很少会为了胃病耽误他的事情,今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由心中略略画魂儿。下意识的,便上下端详了他两遍,似乎有些异样,但又觉不出哪里不妥。于是低声问他道,“什么要紧事?” 霍一飞想到有外人在场,一时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扈中和走在门口,把门拉开一半,回头有些心急的催促,“周老板,我们得快点,要不时间可赶不及。” 周进回头对霍一飞说,“有什么事回头说,现在有点要紧事,你跟我去看看。”,跟着扈中和快速出门。霍一飞没办法,当着扈中和的面,只得咬牙跟在后面。 一行只有他们三个人,霍一飞开车,扈中和指路。下车的时候,扈中和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拎出一只黑色手提箱,霍一飞心中明亮,大约已经猜到周进领他到这里做什么。扈中和拎着东西走在前面,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拐到一栋破楼跟前。霍一飞习惯的立刻四下望了环境,这左右尽是些无执照的黑旅店,和一些小k房,小酒吧之类,许多小混混们厮混左右,是典型乱七八糟的地方。这种地方,什么杀人放火,走私贩毒,掖藏在这成堆的垃圾之中,谁也不会去管,谁也不会在意。 三人在六楼其中一个单元门前停下,扈中和用暗号敲门,三长两短,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人开门,向扈中和点头招呼,“扈老板。”。 三个人进门来。看到屋里一间没有任何装饰的毛胚房,显然从交工后到现在即使破旧到这个程度也没有住过人。空旷的一个大房间里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相当凌乱,仿佛刚刚给洗劫过一样。房间正中间窗户下摆了一排很长的沙发,与房间极不相称的是,沙发非常的宽大舒适,打眼看去就是真皮的名牌货,在这屋里摆的很突兀。 满屋里都是人,但只有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这个人身体肥胖,手里拿着烟袋,一口一口正吐烟雾,左右各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扈中和三人进来,众人都躬身行礼,只有这两人一动也不动。 胖子放下烟,笑着站起来,太过肥胖的身体在来回直颤,双手在胸前拱一拱,操一口蹩脚的中国话道,“扈老板,周老板,你们来啦。” 这个胖子叫桑尼,是泰国举国通缉的毒贩枭首,但他现在仍活得轻松自在。扈中和结识他有一段时间了。商场上的扈中和表面是做正经生意,实际一直从事着涉黑活动,尤其是近年经济危机后,他的投资公司一败再败,已经剩个空架子,扈中和更将全部精力投入黑道当中。 毒品是黑道中一本万利的买卖,扈中和一直蠢蠢欲动,他也通过人和桑尼交涉过几次,不过桑尼始终不吐口。扈中和知道,桑尼嫌弃他是半路出家,恐怕他修行不够。 扈中和混黑道的确是半路出家,但他精明的商业头脑比一般黑道大哥更厉害。他打听到桑尼一直有心想进H市的若大市场,灵机一动,决定利用H市的和盟和周进。自然他也担心桑尼跟周进搭上后甩了自己,因此布下一条万全的计策,在介绍周进跟桑尼合作的同时,将自己的儿子扈宇派去H市铺垫市场,待时机一成熟,便越过周进直接跟桑尼搭档。 扈中和对H市也已经虎视眈眈许久了。这一次一箭双雕,既利用周进搭上桑尼,也利用桑尼搭上周进,以此为契机,寻路与和盟合作。他计划周全了之后,就对周进提起这事,原以为周进面对这么大诱惑必定一口答应,想不到竟然没有。周进含糊的应下,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前一段时间他与OU合作受阻,生意不好的时候,也没有应下这份订单,后来扈中和听说周进已经派了人去帮OU铲除叛徒FSK,两边合作更加密切,以为他不会再接受自己的介绍。所以这一回周进接他的邀请来T市,他颇有些意外。 当初周进不答应他,凭扈中和的精明,他也知道周进对他的诡计心知肚明。很明显,周进不肯轻易上当。他这次忽然转变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扈中和很是揣摩。不过事情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理由推搪,只得答应先看看样品。所以其实周进这一次来赴婚宴,是掩护他跟桑尼见面。 周进如扈中和所料,借故换了几次时间地点,才临时选择今天下午。见面之后,大家寒暄几句,坐了下来。桑尼笑嘻嘻的道,“周老板,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抱拳在胸前恭了恭。周进也还礼,笑道,“我也一直想认识你,今天搭扈老板的桥,还得感谢扈老板。”。 桑尼哈哈一笑。他根本流露出一丝一毫破绽。其实他跟周进之前已经见过面,而且相识。但既然他在扈中和跟前不点破,周进也不说。桑尼摇头望着窗外,“你们中国,乱得很,果然真的是。我坐这里一会儿,已经看到楼下三回打架砍人。”。 扈中和淡淡笑笑,“这儿是三教九流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心里对这个地方也十分没底。 桑尼道,“我的人已经去取货了,我们等等吧。”,货不会随便带在身边,这也是老规矩,照理既然人来了,他就差使手下去提取,应该就在这不远处。桑尼引几人到了里间,原来里面别有洞天,一间卧房装饰的甚为华丽,和外面粗糙的样子截然不同,只不过同样也有些显得陈旧。中间一张偌大的桌子上摆着酒菜,桑尼一手捂着肥胖的肚子道,“我饿了,楼下酒店,叫点东西,送上来。咱们坐下喝杯酒?扈公子的婚宴,我应该讨杯酒喝,本来,不过我看政府啊,警察啊,那么多,还是算啦!”。 他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来。霍一飞看他这一桌有菜有汤,摆了满满一桌,旁边一只饭碗里还扔着几块啃剩的鸡骨头。桑尼是不是真有心情在这地方大吃大喝,不知道。但如果是真的,他的气度和胆量倒是不可小视。能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淡定如常,单凭这一点,他也不是个寻常人物。 三个人加上霍一飞围桌坐下。当然不可能真的吃饭喝酒了,但霍一飞还是给几个人斟满酒。桑尼的手下并没有去去就来,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动静。显然桑尼也在探周进两人的虚实。 几人虽然若无其事聊天,实际上都各有心思。虽然各有心思,但表面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并没有多谈正题。桑尼闲谈时不断的抽一种粗大的烟,一根接一根抽了四五根。屋中充满烟气,霍一飞被熏得头脑昏沉,浑身难受,腿上的伤阵阵抽痛。方才当在人前,不敢有丝毫显露出来,便是每走一步如同刀割锯挫,也得咬牙硬挺。现在坐下来歇缓了,更觉得半条腿如同火烧,伤口处更觉得黏黏的好似东西在流。想必是伤口挣开了,血流出来。不过他穿的牛仔裤颜色甚深,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即使瞧见了也看不大清楚。 这倒也罢了,他自小在周进藤条棍子下j□j长大,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上生活,早习惯了身上有伤,只要尽力去忍,总忍得过去。但发作的毒瘾却是忍不了,霍一飞直觉自己拿着酒杯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眼眶发湿,鼻翼发抖,连忙转过身掩着脸,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周进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他,“怎么冻着了?” 扈中和笑着说,“年轻人都是这样,天冷了也不肯多穿一点,哪里像我们捂的这么严严实实,你说是不是,桑尼?” T市天气并不冷,桑尼裹得严严实实,扈中和心想他是不是带着枪呢。这是在他的地盘上,他可不想桑尼跟周进之间有什么争执。周进想着自己也在感冒,发烧不轻,可能是传染了给霍一飞,没有理会到扈中和的话。倒是霍一飞注意到了,警惕的抬头看了桑尼一眼,但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抬不起头来,整个脖子都是僵硬的,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抖。 直到这时,周进仍然完全没有往其他处想。其实以他的精明,只要稍稍留意一点点,怕早就看出问题。毕竟这样大的事,霍一飞又步步在他跟前,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但周进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他最心爱的小弟子跟白粉沾上一点点边。不要说他不知道,就算是有人当面告诉他,周进都只会当成别人恶意中伤,就算是霍一飞自己承认,他都未必能够相信。 霍一飞知道不好,被桑尼抽得烈烟刺激,毒瘾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发作起来。他强自忍耐,忍得嘴唇不住的颤抖,只能拿着纸巾作拭鼻涕状,借以遮掩。但那手颤抖不止,如同千斤般重,直往下坠,几乎举也举不起。骨缝里难捱的瘙痒如同水波一阵阵袭来,一阵甚过一阵。 霍一飞吓得心惊肉跳,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起身欲冲向洗手间。不料一站起身,双腿如同给抽去了骨头一样瘫软,一步迈出去,另一步便跟不上来,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大腿的伤口正撞在桌角上,痛得眼前一阵发黑,嗓子里吸进好大一口冷气,直噎得窒息。 周进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喝斥,“干什么呢!”。霍一飞知他不快,心想无论如何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丑,咬着牙撑起身,躲开他注视,尽量忍着腿不发抖,一步一步挨到洗手间。 黑乎乎的门在身后关上,霍一飞也顾不得有多脏,靠着那门慢慢顺势滑下,蹲在地上。浑身肌肉不住的抽搐,说什么也控制不住。眼泪鼻涕一齐往外流,在脸上和着粘乎乎的一片,说不出的恶心。他也别无办法,只能抓起一角擦一把。然而过片刻又流了一片,这些眼泪鼻涕根本不受他控制。过了一会儿,霍一飞瑟缩着挣扎站起,在窄小凌乱的卫生间里四下翻找,翻出一些纸巾,颤抖着手抓了在脸上胡乱的抹,剩了一些,团作一团塞在嘴里。 霍一飞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虽然卫生间门是层铁皮,怕也隔不住他什么声音。可他颤抖的越发厉害,头昏胃痛,什么痛苦都跟着袭来,更怕自己支撑不住。就算支撑的住,又怎么能够在这许多人眼皮底下混过去? 正在头昏脑涨,应无所措时,模模糊糊听到周进叫他的声音。霍一飞惊的心跳都要停了,但听一个脚步声慢慢向着这边走来,忽然在门上敲了三下,却是扈中和在说话,“一飞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快一点,他们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霍一飞直觉头都大了,含糊回应一声,泄气的靠着墙壁,真的不知所措。眼泪鼻涕又不自觉的滑落下来,他只茫然在地上翻检,寻一些纸巾去擦拭。 冷不防看见一件事物,一堆废纸下躺着一只小小的注射针管,针头上尤挂血迹,里面还有小半液体。霍一飞望着这件东西,便听自己的呼吸慢慢安静下去,四周愈发寂静的死寂一般,也许是有声音,但他却一样也听不到。 这针管是什么,再明显也不过,在这种地方难道还会是治病的医药不成。这间屋子是小混混们过夜的地方,有毒品也不算奇怪。他们和对方拣个地方交易,都只是寻着安全,不会管它是干净还是邋遢。只是偏偏不知是谁落了一半,丢在这里,偏偏在此时给他看见。真不知是老天有心帮助,还是存心作弄。霍一飞在家里戒毒,痛苦的死去活来,忍不住时也找过人买货。但临到最后关头,都还是咬牙忍住。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次吸毒是不由自主,迫不得已,虽然法不容恕,总是情有可原。 但若有第二次,第三次,那还能有什么理由再去开脱?还能说自己不是自甘堕落,不是无颜无耻求一时快乐,与那猪狗不如的瘾君子一般过活?他也知道,一步做错尚且难回头,更何况再走一步。 但老天偏偏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一次一次波折变故接二连三,根本不容他自行选择。眼下只有两步,要么就大门一开,让大家看个清清楚楚,一明二白;要么就借老天给的机会,用这半只海洛因抵过一时。霍一飞向得周进赏识,也因为他做事聪明果断。大事当头,是不该这么犹犹豫豫的。但这会儿他却捏着那针筒拿起放下,放下拿起,竟觉得这件事简直让他选择生死更难。 忽然门上“砰砰”砸了两声,周进低沉的喝他,“你干什么呢,快点!”。霍一飞努力定了定神,听到外面传来大门响动的声音,夹杂桑尼高声喝着什么,是听不懂的泰国话。 霍一飞以为是桑尼的手下把货取来了,交给周进和扈中和看。因为今天主要是验货,他和周进都经常接触白粉,经手鉴定,可以知道质量,然后以质谈价。何况两帮人在一起验货,他是跟着周进来的,没有不在场的道理。霍一飞咬了咬牙,把那针筒放下,两相权衡,他终于还是选择坚持自己。咬牙扶着墙壁支撑起身,心里下定决心,决心开门。 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在门口炸响。 霍一飞吃了一惊,怔了怔,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毒瘾带来的幻觉。但紧跟着又是一声枪响, 这枪更近,几乎就在耳边,外面哗啦哗啦的声音,不断传来家具器皿破碎声和枪响,吵杂中有人大声呼喝。霍一飞大惊失色,他虽然也不太放心扈中和,但还是没想到真的会出事。下意识起身就去推门,可是没迈出一步,头昏眼花,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呼喊声由远及近,可以分明的听到对方在喝,“不准动!警察!” “别跑!统统站住!警察!” 铁门再次“砰砰”响起来,周进压着声音怒喝,“霍一飞你干什么呢!马上给我出来!”。霍一飞紧咬牙关,在地上摸索着挣扎,两颗子弹打穿门板,擦过他身子炸在身后墙壁,粗糙的土墙登时给击落下两块大大的土坯,扬起一片尘雾。 外面扈中和大声高叫,“进哥你没事吧?!” 枪声大作,扈中和拉住周进胳膊,“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其他的事回头再说!咱们先走,万一条子抓个现行就麻烦了!……”。杂声越来越大,再说的什么也听不清了,但铁门不断被踢踹,周进大约以为他在里面有事,踢打更急,“霍一飞,开门!快点开门!” 霍一飞挣扎着爬了一段,此时此景再不容他多想,要是这么不死不活模样,自己走不出去不说,怕连累了别人也一样难逃。当下抓起那根针筒,也摸不准血管,胡乱的扎进去。 就在这时眼前一亮,他不由得下意识抬起头来,只见铁皮门终于给周进用力砸开,周进一脚踏进门,另一脚却停在外面,没有动。仿佛忽然僵住了一般。霍一飞也僵住了,半晌没得动一动。想要闭起眼睛等死,却连眼皮都不听使唤。 周进拨开小屋子里倒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勉强踏了脚进去,抓起霍一飞那只插着针管的手臂将他拉起。一边将那针筒一把拔了,撇到地上。周进没说一句话,或者这会没有时间容得他说,只是反手拖着霍一飞手臂迅速向外拖。 霍一飞双腿仍自发软,但生死关头,就算自己性命不要,无论如何不能拖累了周进,拼尽力气苦苦支撑,跌跌撞撞跟着他前行,不慎撞到了一只打翻的椅子上,整个人几乎绊倒。 周进板着他肩头将他歪歪斜斜提起来,夹在腋下,二话不说的拖着走。扈中和指了前面窗子道,“外面楼梯都是警察,不能走了,这些旧楼外面有很多东西,我们小心抓着能下去!” 周进劈头怒骂,“放屁!你看他这样子能下去吗?” 扈中和被他这么一骂,当即也怒道,“周老板,你别疑心是我要整你,我要是整你我自己就不会在这儿了。我如果知道这些警察是怎么回事,我全家死光!”。 桑尼拽了拽他,转头劝周进,“不要这样,周老板,恩怨回头算。你这手下就不要管了,你也不差他一个是不是?还是让他拖着点条子,回头再找律师想办法。”。 扈中和又急又恼,他知道周进今天是误会他定了,这时也没法解释,脸色极是难看。霍一飞听着桑尼的主意倒是觉得非常在理,抢道,“我在这儿拖着条子,进哥,你别管……”。 话没说完,给周进一巴掌抽过来,登时脸颊麻木,重重撞在后面的墙上。周进狠狠的推开他,四下望了一眼,此时枪声人声似乎都消减了。他又望着扈中和极其难看的脸色,当下不能断定扈中和所说是真是假,但他感到这些警察似乎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来。 又过了一会儿,桑尼也道,“警察好像不是找我们的,不然早进来了。我们这一点货,盯不死的,警察没有那么笨。我看他们只是抓贼路过。” 扈中和气急败坏,“就是这样才要命!这地方是贼流氓窝,警察过来扫荡,还不见人就打,见人就杀?到时候被殃及无辜,真是冤枉死了。” 周进冷笑道,“你是什么无辜了,你跟我在这买卖白粉,大家都不是好东西,谁死了也别叫冤!” 扈中和给他噎得无话。桑尼不与他两人争执,转身望了望窗外状况,拉过一张椅子,让手下砸开窗户,扭着肥胖的身躯矫健的爬过窗台。楼是在六楼,往下干干净净,连根管子也没有,并没有什么像扈中和说的可以着手的地方。但对面又另一棟楼顶,比这边稍矮,相隔不算太远。 他迅速的掂量了下自己身手,自觉可以跳的过,向前一纵,猛地跃过。整个人砰的一声砸在水泥上,勉强挨着楼边没有跌下去。桑尼跳过这一下,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一跳,他带的手下都不再死扛,纷纷跟着跳出去。 霍一飞焦急的劝周进,“进哥,对面楼不远,还是过去吧别在这边犯险。”,忽然想到还有自己,不由得低下头去,咬了咬牙说,“我好多了,没事了。” 扈中和向周进拱了拱手,也翻身跳过去。这地点是他选的,事先虽然没想到节外生枝,毕竟还是留了一手后备。 霍一飞知道自己要是走不了,周进一定不肯将他独自留下。忽然挣开周进,一翻身窜上窗台。本来周进要存心抓着他的话,他此时体力疲弱,根本无力挣脱。但周进也知道他现在状况,想他根本没有一点气力,因此没有留神,才给他钻了空子。一怔之下,立即出手抓他,便差了一点,抓了个空。霍一飞一翻上那窗台,不待站稳迅速向下挪了几步,撒手向对面楼顶扑去。这几下兔起鹘落,动作干净利落,倒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这两楼间距离若是平时,他闭上眼睛也轻巧跳过,但现在手脚发软,四肢无力,走路都困难,这一下殊无把握。这楼六,七层高,摔下去必死无疑,不过霍一飞决不让让自己拖累周进,怕就算明知是死他也会照样往下跳。 幸亏这一下平安的挨在地上,霍一飞已经准备了待一回头,周进的巴掌接二连三抽过来。果然周进紧跟过来,气还没喘,一脚飞踢过来,紧跟着踹在霍一飞胸口。霍一飞身子控制不住的直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一个木头架子上面。 扈中和和桑尼都吃了一惊,不知周进所为何来。刚刚拼命也要护他周全,一转眼刚脱了险,二话不说便拳打脚踢。周进踹倒霍一飞,也没多说,转身将带来的皮箱交给桑尼,道,“今天出点意外。不过好事多磨,大家精诚合作的话,以后还有机会。”。 这时又有枪声断断续续的从对面楼上追来,此地不宜久留,扈中和咬咬牙拽几个人走。周进撇下霍一飞在地上,也不管他,径自离去。桑尼拉了他一把,将他扶起来。四人从楼梯绕到这楼的后面,开车离开。警察并没有追上来,更印证了周进的猜测,但是保险起见,出了路口以后,桑尼带着自己的人自行离去,周进也跟扈中和散开。 扈中和回到家时,周进并没有回来。家里其余的宾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除了二太太、佣人和手下保镖,只有扈宇在。扈中和看见他在家,没有理他,绕过沙发径自上楼。 只有他贴身不离的几个手下跟着他上楼,到房里关了门,扈中和才脱了外衣,摔在沙发上。自己沉沉的一仰倒在沙发里。手下看他脸色阴沉,摸不着什么情况,都惴惴不安。 今天的警察果然不是无端闯进来的。扈中和在几个人围桌坐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暗中传讯息让跟在附近的手下,让他们刻意把警察招过来。扈中和这么做并不是想陷害周进或者桑尼,此时他跟周进还没有这样大的冲突,区区一些样品也不可能定罪。他是要控制节奏,掌握三人关系中的主动权。因为他与周进、桑尼的这次合作是兵行险招,周进和桑尼的联系或近一步,或远一步,都随时可能犯到扈中和利益,他要恰到好处的把握实在不容易。制造一点小麻烦,小骚乱,既不让交易顺利完成,又不能破坏大局,这自然是最理想的。本来扈中和有很周密的计划,但周进几番更改时间地点,或多或少还是打乱了他的阵脚。他在楼里临时起意,布置的就不是那么妥当。 扈中和手下佯装匪徒抢劫,引警察围追。在楼上经过的时候被桑尼一个手下看见。桑尼和手下都不知内情,当时以为是冲他们的场,转头就跑,结果警察误会他们也是同伙,跟着追上来。等扈中和的人反应过来,情形已经失控了。 大队人马冲在五楼、六楼狭窄的楼梯大开枪战,搞的枪弹横飞,算是彻底破坏了扈中和的整个计划。而且几颗飞流弹从身边擦过,险些没要了他的性命。 扈中和也不知内情,以为这些警察存心针对他。不过这件事是他自己招来的,想要发火又觉得没法发。憋在胸口,更加脸色发青。在房中一言不发的过了一个小时,手下谁也不敢多言,这时门敲了敲,扈宇推门进来。 第四十八章 站在门边的小赫看他进来,连忙向他使眼色,一人拉住他衣角小声道,“老板心情不好,因为今天警察的事儿……。” 扈宇点头意思他知道,摆了摆手,让屋里几个人都出去。扈中和抬起眼皮,瞧了儿子一眼,没有吭声。扈宇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反手关上门,递上一个电话。 “警察署冯队长打电话过来,解释刚才的事,是场误会,他们不知道爸爸你在那。” 扈宇把电话放在茶几上,扈中和用力一扫,连茶杯电话一齐扫到地上,怒道,“一帮王八羔子,我天天出钱,像养祖宗一样的养着他们,结果给老子整这一出!”。他虽然恼怒,听到冯队长打电话来道歉,心里毕竟有了底,知道中间可以出了误会。 扈宇皱着眉头把电话从地上捡起来,看着被父亲打破的一地茶水。扈中和摆手不耐烦的撵他,“出去吧,出去吧。”,扈宇并不出去,“爸爸,你也别发脾气了,他们不是故意,反正你也没伤着,算了吧。”。 扈中和道,“这些事不要你管,你忙你的去。”,说着斜眼瞧了瞧他,似乎在扈宇的话中,听出了点什么意思。扈宇低头望着他,心里很想问他:这些条子不是爸爸你自己招去的么?不过料想这话一问扈中和必定暴怒,这时候不想再惹他发火。可是事情在心里,实在是担心难安。 扈宇道,“爸爸,刚才他们探到信儿,周进把他手下霍一飞打发回H市了。” 扈中和骤地抬起头,他知道扈宇是什么意思。扈宇不知道周进曾经在楼上打过霍一飞,所以他怀疑周进打发走霍一飞,是认定了破楼的事是扈中和捣鬼。恐怕霍一飞回到H市后,大队人马就会杀过来。当时扈中和在场,霍一飞的事他觉得很有蹊跷。不过霍一飞到底是周进跟前亲密的人,他没有辞行就偷偷离开,这件事真的不能大意。本来周进好好的带着霍一飞来,在楼顶上忽然出手暴打,说不定这正是两人合演苦肉计,寻个理由把他支回H市。 本来如果他再稍微想想,霍一飞毒瘾发作的样子已经非常的明显。可是扈中和跟周进一样,也是怎么都没去想霍一飞会吸毒。 扈宇不无焦虑的跟他说,“爸爸,和盟的周进不是个省油灯。他这次吃了这么大亏,一定不肯善甘休的……”。 扈中和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他,“我说了这些事不用你来插手,你听不明白吗?你去陪泳儿去,新婚燕尔,小夫妻不多多亲热亲热,还粘着我这儿干什么?” 扈宇心里惦着周进的事,根本无心去顾及这个。何况他对这桩婚姻始终是不情愿的。跟泳儿结婚,完全是拗不过父亲无可奈何的结果,就是没有旁的事他的心也不在这。见扈中和没有好脸色的盯着自己,半晌才随便应了一句,“知道了。我晚上会陪她。” 扈中和知道他是应付,想了想道,“行了,你也别管别的事,这几天你和泳儿收拾收拾东西,H市那边房子也收拾差不多了,没什么事就过去吧。这件事你上点心,别让我拿藤条抽你才能记住。” 扈宇默然,想要顶嘴,话到嘴边,想他现在心情不好,何必去撞这个枪口,因此还是咽了下去。两人僵持了半晌,扈宇吁一口气道,“知道了,没事那我出去了。”。 转身要走,扈中和“啪”一脚踢开茶几,追上一步一脚狠狠踢在扈宇后身。扈宇措不及防,向前扑了几步,才扶着墙站住。转过身来,扈中和指着他鼻尖骂道,“扈宇我告诉你,别跟我来这套!阳奉阴违,哪次你都想含含糊糊就混过去了?要不愿意你早说话,现在还想再来反悔,你想都别想!” 扈宇无端被他打骂,心里自然也窝火。说到结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愿意,耐不过扈中和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又是板子藤条的打,又是软言相劝,终于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但是既然结了婚,他也不想像小孩子那样成天的闹情绪。不过就算要日久生情,都需要一些时间,父亲这样步步紧逼,逼得他反而更加心烦,忍耐不住还嘴,“我既然已经答应你结婚了,我就不会再反悔,我都不想对泳儿这么不公平!” 扈中和竖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就我对泳儿不公平了?!” 扈宇心怀不忿,忍了忍还是低头敛目道,“我不敢这么说,我怎么敢说父亲的不是。”,口中虽然不敢,可他的神色哪有半点不敢的样子。 扈中和更气,一巴掌抽过去,打了扈宇一个踉跄。“你就跟我装模作样罢,啊!得了,我管不了你,滚滚滚,给我滚。”。虽然结婚的事两人几乎见一次就要吵一次,不过今天到底是扈中和因为心情烦躁,火气往扈宇头上撒。扈宇挨了一巴掌,气愤委屈下,也再管不住自己。 “父亲别妄自菲薄了,你怎么会管不了我?藤条打完有棍子,棍子打完有鞭子,反正我也不会反抗,你随便打,打不了打死,打死了还可以让那个女人抱我的灵位结婚!” 扈中和气极,提起脚狠命的踹过去,踹得扈宇把持不住,歪倒在地上。他转身就要去找藤条,扈宇自行从地上爬起来,“嚓嚓”两下解开自己腰带,“唰”的把裤子褪去半边,俯身撑着地面,这架势,倒是跟他抗起来了。扈中和翻出藤条直奔他过去,扬起藤条“嗖嗖”就是两下抡下,抽的极狠,血登时迸流下来。 扈中和还要再打,但这时一个手下在外面敲门,“老板,周老板到了。” 扈中和盛怒之中,强自冷静下来,毕竟打儿子事小,那边的事不能大意。喝了一声,“进来!”。扈宇听到这一声喝,还伏在地上,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顿时尴尬不已。手下推开门,一眼瞧见公子爷褪掉半截裤子撑在那里,更加的尴尬,低着头眼皮也不抬。 扈中和知道扈宇尴尬,指着地上藤条很恨吩咐道,“你去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我不叫停不许停,打死了算我的!”。手下没可奈何的捡起藤条。扈中和搞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只得像从前那样抓着藤条,作势比量,好在扈中和并不细看,摔门下楼了。 他这一走,其他人立刻搀扶扈宇起来,他们当然不可能当真去打大少爷。但扈宇身后被扈中和猛抽的那些下,几条深深的血痕横在肉上,皮肉已经绽裂开。疼痛下也没有力气,由着手下搀扶他到沙发上。手下连忙找来纱布药水,想劝他先处理伤口,但看着大少爷面色,知道他的脾气,谁也不敢多说这句话。各个拿着药,尴尬的围在跟前。 扈宇靠着沙发,强压了一会儿,无力的摆了摆手吩咐小赫。“别管我,到楼下去看看,周进说什么?”。 小赫听到周进来了,心里也料想恐怕要出事,扈宇吩咐他,连忙跑下去。扈宇拿过药,把其他人打发出去,自己简单涂抹了下。撑着伤痛,整理好衣装,打扫刚才狼狈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小赫上来,告诉他周进是来辞行的,他们回H市了。 扈中和听到周进找来,心里也砰砰直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过来。他定是找自己兴师问罪了,扈中和虽然将事情遮掩的滴水不漏,但毕竟做了贼还是心虚。在楼梯的几步上脑子里迅速翻转,周进如果发难,自己该如何应对?如果他过来就是动手的,那怎么办?这件事一定要压下来,不能毁了这么久的苦心安排。心里想着,陪了个笑脸迎他。 两人一照面,扈中和看到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带人,略略安了点心。周进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与他点点头,坐下道,“扈老板,没事罢?” 扈中和长喘一口气,“进哥,你怎样?不要紧罢?今天这事,你要疑心我,我真是一点冤枉也不敢喊。说碰巧,是太巧合了,谁知道会有这种事。这样罢,这件事我给你赔罪,你要是信不过我,你一枪打死我。”。 扈中和拿枪放在茶几上,看着周进。周进笑笑道,“扈老板,如果我疑心你,我就不来了。天还有不测风云,谁能不保证不出岔子,而且经了这事,咱们也算是共生死过了,你临危救我,是个仗义交结的朋友。” 扈中和心里干干的笑了一声,不知怎的,感觉周进的笑中好像藏着一把尖刀,让人不由自主的脊背发凉。但不管怎样,周进肯说这官面客气话,总归是觉得有利可图,没有跟他撕破脸。扈中和当下抽出一千万的银行本票,交给周进说,“不论如何,这一次我是东道主,进哥和桑尼都是过门的客人,招待不周,我心里好生过不去。。今天大家都遭了惊,晚上我在酒店摆酒,一起压压惊。这点医药费,进哥代我给各位兄弟罢,兄弟们今天也都辛苦了。” 周进也没客气,照单收了,道,“扈老板不必客气了。我今晚就回H市,公司事多,不能总走开。回头有机会,再跟扈老板喝酒。”。 扈中和听到他要走,一面安心,一面猜疑,说,“那么就当给进哥践行。”。周进笑着说,“不必了,咱们离这么近,常常来往,还践什么行。我确实有事,要不然也不能走这么快。: 扈中和“哦”的一声,点点头,试探着问道,“进哥,有句话我倒是多嘴了。这次的事,是我照顾不周,不关兄弟们的事。你别怪罪他们,不然我好生歉意。” 他说的是霍一飞。周进淡淡道,“不会。”,扈中和笑道,“我是说一飞,刚才看你们有点争执,下面人又说,一飞先回去了,我只当你是怪罪他了。”。 周进看他试探自己口风,推测他还不知道霍一飞吸毒的事,大概以为自己借故撵他回H市带人布置。这件事久瞒不住,他很快就会知道,因此周进也没有多做掩饰,只是道,“没有,他是有些不舒服,回头就好了,甭惦着他。”。 扈中和有些疑惑的看着周进,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心意。他当然想不到霍一飞会是吸毒。别说是他,就是周进,一次次看着霍一飞在他跟前毒瘾发作,他都完全没有想到他是吸毒。 倘若不是在当时那种惊吓的情况下,当他亲眼看见霍一飞往胳膊上扎针管的时候,若不一掌将他抡昏过去,便是要自己惊昏过去。看到霍一飞吸毒的一刻周进几乎以为自己眼花,就算亲手把他胳膊扎的针筒拔下来,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这惊愕之后,之前许多事便一件一件飞快的从脑中略过,不知道时完全不曾起疑,此时知道了,件件事情都对上了号,直觉得头脑如被重锤,眼前直发黑。 霍一飞为什么一下子发起病来,为什么忽然不断的向他请假。为什么总显得精神萎靡,又是什么今天来找他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现在终于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周进下意识的想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吸毒,但随即又想到,不论什么理由又怎么能成为吸毒的借口,自己竟然还去想法替他分辨。想到这儿更觉得手脚发凉,心脏都在哆嗦。 霍一飞反倒镇静。他在万般无奈下再次使用毒品,偏偏那么巧就给周进撞见,那一刻真是懵了,由着他拉自己往外跑,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后来慢慢的回过神来,心里反而安定。之前费尽心思的隐瞒,想起来总是左右为难,一时又想索性豁出去坦白,一时又胆怯不敢。又忧虑诸般后果,思忖掂量,担惊受怕,更落了把柄在葛老辉手中,受他辖制要挟。其实心里的折磨反而更加煎熬。现在被进哥当场撞破,反倒轻松了,以后什么也不用再想。是死是活,只要闭上眼睛等着就是。 周进在楼顶撇下他径自回酒店,霍一飞咬牙跟在他后面,知道他是气极。但想这件事总得说个清楚,进哥现在大约看他一眼也厌烦,但明知是一场恐怖的灾难,也是无可避及,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身后。 回到房里,周进甩掉尽是灰尘的外衣,转身坐下,霍一飞走到他跟前,慢慢跪下了,沉默不语,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四十九章 周进面色铁青,蹙眉凝视霍一飞半晌,声音冰冷而平静,“滚。” 霍一飞心里一抽,跪着不动,并不听顺他的话,兀自跪在那等待狂风暴雨。周进抬手指着门口重复一遍,“叫你滚,听到没有?”,声色已经俱厉。 霍一飞仍是低眉敛目,僵立在当场,既不分辩,也没有动弹。时到此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周进见他不动,忽然“霍”站起身,一把抓住他衣领扯起他来,喝道,“起来!别给我整这没用的,我不用你在这跪,滚出去。”,一边扯着他往外拖。 霍一飞不由得懵了。从来未有过周进这样待他,不打不骂只是要他滚出门口。本来已经安心等死现下又不由得再次慌乱起来。仰头望着他冷漠的脸,颤声说,“进哥,我错了,进哥打死我吧。”,声音颤抖,满眼哀求之色。 周进根本不听他任何话,一只手纠扯着他衣服向门口拖拽。霍一飞说什么不肯就范,又不敢着力跟他撕扯,只是一边尽力挣脱,一边不住的重复哀求着,“进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进哥打死我吧,进哥打死我吧……”。但不管他如何哀求,周进铁了心要扔他出去,索性双手拽住他衣衫和肩膀向外撕拉,霍一飞尽力挣扎,将衣衫都扯的破烂,周进抓他不住,便扯着他头发往外拖。 霍一飞已然不知所措,他什么后果都料了到,只是没料到周进会这样待他,死了心一般只让他滚出这个门口。一面挣脱一面哀求,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进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论如何,坚持不肯随了他出去。他尽力挣扎,周进一时也拽不住,盛怒之中哪有耐性,见他不肯抵死顺从,忽然松开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霍一飞一怔之下,便觉脸前一阵疾风刮过,不待他反应,已经被抽翻在地,一口鲜血“哇”的涌出,喷在地上。半边脸颊麻木,脑中嗡嗡直响。恍然听着周进撕声厉吼,“滚滚滚!给我滚!”。想要挣扎着起身,眼前阵阵发黑,勉强撑起一半,胳膊发软,又跌了回去。 周进看他这副虚弱模样,更加怒不可抑。看见到他虚弱不堪,痛苦难耐的样子,就自然而然想到吸毒,也不说一句话,抓了霍一飞头发扯他直起身,一脚一脚尽往大腿上狠踹。 周进本来不想在这酒店里打人,毕竟是外面的地方,即使是现在打,也没拿家什,只是拳打脚踹。但他练武出身的,又是壮年,江湖上打拼的人,拳脚本来就格外凶狠,重打下根本不逊于棍棒。暴怒下坚硬的皮鞋接连狠踢,霍一飞腿上顿时青肿一片,皮鞋好像直剁到骨头上一般,劈头盖脸的毒打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声惨叫。 周进乱踢乱踹,许多脚都踹在他左边大腿刀子插的伤口上,那条伤口只被他用绷带缠住,连缝针也没有缝,早就已经崩裂开了,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毒打。伤口立刻崩裂的血肉模糊,浓稠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 周进早气的手脚冰冷,眼看了霍一飞腿上不住流血,也记不得去想是怎么回事,只是一脚接一脚狠命的踢踹。起先多数踹在臀腿上,还算不伤要害,后来越打越火起,更加乱踹一气。霍一飞给他踢踹的满地翻滚,前胸后背都挨了许多,有些正踹在肋骨上面,痛的直近窒息,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蜷缩在地上抽搐。 周进直打的自己也呼呼气喘,知道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强压怒火,因为过于激动,声音也发颤,“给我滚远!别让我在这看见你,我嫌恶心!” 仍然只是这一句。霍一飞也只是伏在地上喘息,此时他就算听话了,怕也起不了身。周进上前补上一脚,踹在脸上,霍一飞口中顿时鲜血狂喷,周进满面鄙视的斥骂,“打你没够是不是?别沾污我的地方,走走走,我不愿意看见你。”。 一边继续扯了他头发向门口拖拽,霍一飞给他拽的仰起头来,俊气的眼睫已经给稠血沾黏,望出去模糊一片,隐约觉得周进似在眼前,双臂胡乱的圈抱,口中呢喃叫着,“进哥……进哥……”。但是满嘴血污,话语也含糊不轻。 周进并不理睬,扯着他粘满血污的头发,一口气拽到门口。推开房门,一脚将他踹到门外,如同扔出一件垃圾一般,一眼也不多看,回头“啪”的关紧房门。 霍一飞眼看着那扇门在眼前紧紧关闭,心便愈发往下沉。周身都痛不可当,已经察觉不出是疼在哪里,头脑里一片昏沉,眼望出去,尽是昏花,尝试了说话,但嘴巴也不听使唤。就蜷缩在走廊那块地毯上面,慢慢的昏了过去。 等到再清醒时,已经躺在一条软座上面。头痛欲裂,眼睛干涩难睁,朦朦胧胧向前去望,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过了半晌,慢慢感觉到身下一直平缓的向一边移动,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是在一辆车上。他尝试费力的撑起身子,仍然望不到前面,但借了微弱的光,可以在汽车后视镜里面,看到开车的是陈耀清。 陈耀清听到动静,知道霍一飞是清醒了,抽过一只手按他一下,安慰道,“醒了?你千万不要乱动,进哥一定要我连夜送你回H市。我看你伤得不轻,再坚持下罢,回头到医院就好了。” 他说起来,霍一飞才慢慢记起自己晕到前的事情。记起怎么被周进踹出门口,不由得苦笑。心想进哥总算还没有把他扔到大街上去,还叫了清哥送自己回H市,可见还是管他的,就算是伤心失望透顶,要打死杀死,也是送回到和盟的刑堂上。那样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是孤魂野鬼。 陈耀清见他沉默不语,侧过头来安慰他,“清哥多一句嘴,一飞你别介意,进哥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咱们跟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知道么。他越是亲近谁,越要管束的严厉。”。 他说着笑起来。“你自己挨的苦,别人看你还羡慕的不得了,他自己想要得这份宠爱,巴不得挨几板子,可惜进哥不稀罕打。”。 心里却想霍一飞要不是出了大事,周进绝对不会急赶着半夜也要自己送他回去,还要紧接着赶回来。隐隐不由自主的盼望,霍一飞犯了极大的错误,以至于以后在周进面前彻底失宠。 他俩之间本来素无恩怨,霍一飞年小时候,刚刚到帮会时,陈耀清还曾经带过他,那时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是真心实意。但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愈发的得宠,直到渐渐威胁到他自己的利益。陈耀清表面上仍然跟他无比亲近,暗下却难免不起排挤之心。他跟霍一飞无仇无怨,也不是想至他于死地,所求的只是自己重新代取他,像今天这样,就是最好结果。 霍一飞只是失神的随口答应,心中一片沉冷。对他说的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心里。随着意识清晰,全身的疼痛如潮水一般翻卷。车厢里开着暖气,其实十分温暖。但他却一阵阵发抖,好像给浸泡到冰水里面,从身体外冻到骨头里,冷得牙齿不住打颤。下意识抓紧身上披着的衣服,缩缩肩膀蜷在里面。 手里抓了衣服,一个念头忽然在脑中闪过,心里顿时怦怦乱跳起来。发颤的手抓了那衣服凑到眼前,忽然就觉得可能,又强烈的盼望这衣服是进哥的那件。想起来的时候在车上,他拉了自己枕在腿上睡觉,把外衣脱了披在他身上。这衣料的手感,搭在身上的感觉都那么熟悉,这一场景仿佛似曾相识。想到进哥还可能会把衣服披给他,就算再气,还是没有对他失望到底,没有完全撇了不管,悬飘的心好像也有了一个着落。 但是定神仔细看清楚时,虽然车里光线昏暗,还是能够分辨那件衣服的颜色,样式,显然跟周进的并不同。不由失落的松开手,仿佛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此刻又沉落到底。 陈耀清见他始终没有声息,以为又昏沉过去,顾自开车也不再说话。车子在漆黑的道路上快速飞驰,驶向面前清楚又茫然的方向。 当晚周进回到H市,霍一飞吸毒的消息已经在H市黑道上传遍半边天。这事本来瞒得紧密,周进发觉以后,也只是暗里让陈耀清送他回来,并没有跟人说起。但是知道霍一飞吸毒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人,葛老辉还在他之前得知。这件事霍一飞本来要跟他说的,因为紧接货耽误了,跟着就出事,他连自己的事都没得时间提起,葛老辉这事就更放下了。以至于周进盛怒之下也疏忽了,给葛老挥这边留下了可乘之机。 葛老辉捏着霍一飞的罪证后,一直派手下紧密的盯着霍一飞和周进动静。他虽然那这件事威胁霍一飞,但是并不敢保证他肯受威胁。事实证明他也猜的没错,周进和霍一飞回酒店后,手下暗中监视,很快知道周进已经把霍一飞吸毒的事情揭穿。 葛老挥也很恼火,因为霍一飞不敢向周进坦白,他才可以加以利用。即便是他真有种说出来,如果周进暴怒之下扔他上刑堂执行家法,至少霍一飞脸面无存,也算他能对姚顺的事找回一点平衡。不料失了一算,让周进抢先一步知道了。自己白白失去一个先机,忍不住在肚子里直骂:霍一飞这小子平时一副机灵模样,关键时候却这么没用,自己倒霉不算,连累了他白白筹谋一场。 散播霍一飞吸毒谣言对葛老辉来说实属下下计策,散了出去,对他并没有什么实在好处。但他出于对霍一飞恼恨,就想整死他。事情关系周进和霍一飞,格外引人瞩目,又传言凿凿,当夜就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一时间弄得风雨四起,自然有人相信,有人怀疑,但是所有人背后都在议论纷纷,等着看周进怎样处置这个宠爱的小弟子。 应七一路都想问周进究竟怎么回事。但看他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忍了几忍还是没有问。此时外面早已经传言四起,连底下的小混混都知道,应七岂能不听到。若说霍一飞吸毒,他从小看着霍一飞长大,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他会做那种自甘堕落的事。但周进在酒店暴打霍一飞,随即让陈耀清送他回H市,这是他看着的,难道周进真的在冤枉他吗? 到H市,周进忽然吩咐道,“不用回家,直接到祠堂。”,告诉应七,“你去把霍一飞接来。” 应七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劝他,“不用这么急罢?气也不喘一口,好歹让人回家洗澡换件衣服,有事明天再说。要不我代你去办?” 周进冷冷打断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刑堂没关系。差你去替我把他带过来,就是我交你办的事。” 应七冷冷的给他浇了一盆凉水,也顾不上跟他发火。转过方向,奔霍一飞的家。他也心急想问清楚这件事。但是见到面后,霍一飞什么也不肯说,见到他像是早已经在等了,跟着他就上车。 应七拦住车门,将他拽了下来,皱着眉上下打量他。霍一飞脸上尤带着被周进毒打的青肿,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应七认真的望着他,似乎感觉他身体都摇摇欲坠,像要被风吹倒。这样子,一时还真说不上他是被周进打的,还是真的吸毒了弄得虚弱不堪。 应七问他,“霍一飞,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沾白粉?” 霍一飞低头沉默。应七不由得发急,“你不是真的吸毒吧?好端端的你碰那玩意干什么?”。霍一飞仍然不答,应七问,“还是有人害你?” 霍一飞嘴角微微牵了下,似乎有所心动,但微微抬头后又沉默下来。应七看他这样的反应其实已经明白。想起他毕竟之前在缅甸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缅甸那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应七心里发沉,喝他道,“霍一飞,我跟你说话呢!”。 霍一飞被他喝斥,抬起头来规规矩矩面视着他,低声道,“七哥”。一再回避应七询问有违礼数,应七要就此责问,他也是一副认罚的模样。 应七审视着他眼睛,谨重的一字一字道,“霍一飞你听着,如果你有冤枉,只管跟七哥说,七哥绝对不会由着你进哥冤打了你。你现在不说,回头不要后悔。” 霍一飞惨然的望着他,应七在静静的等他回答。他知道这个回答关系着他的性命。并不是不想说,他也知道应七是此时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应七跟进哥是从小到大,枪林弹雨中交过命的兄弟,只有他才能在进哥面前维护自己,救自己一命。但是这件事弄到现在这个程度,张扬的满城皆知,就算进哥不要他命,又怎么去堵悠悠众人之口。这个祸是他闯出来的,无论如何不会让别人承担。 霍一飞惨然的望了许久,终于还是默默低下头,“七哥,我做错了。”应七见他始终坚持不肯分辨,咬咬牙道,“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那走罢。” 第五十章 刑堂没有人在。应七推开门,才看见凡盛,小奇和江辉,另外刑堂的几个打手笔直站在一边。 除此之外并没有外人。应七心里不由得发沉,看周进自己坐在那张沙发上,道,“人带来了。” 周进没有理他,忽地站起来,从他面前绕过,直奔霍一飞过去。就听一声脆响,周进一巴掌抽过去,霍一飞自己也没待得反应,被他这一耳光打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一丝血红从紧抿的嘴角缓缓流出。周进一手抓了霍一飞的头发将他扯直,劈头盖脸便开始猛抽耳光。噼啪尖厉的声音惊得满屋子的人心惊肉跳,大气不敢透过半口。偌大的屋子里没有半点杂响,周进打人的不断“啪啪啪啪”巨响更加刺耳。 霍一飞头发给他拽在手里,满脸抽得尽是鲜血,飞溅的血污呛进口鼻里面,他只是本能的闪躲,一边痛苦的干咳。周进也不知道接连抽了多少下,忽然撒开手,霍一飞“咣“的一声倒在地上,“哇”一口血喷出来,污血和着打落的牙齿溅了一地。周进追上前补起一脚,踹得霍一飞直向后飞起,撞在身后的墙壁。 周进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喝,“给脸不要脸!”。 应七皱眉看着周进毒打霍一飞,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阻。周进转回头,扫了他一眼,向身后刑堂的一名打手伸出手,打手手里持着手臂粗细的梨木棍子,双手递上。周进拿过来一棍抡起,狠狠砸在霍一飞后背。 霍一飞“啊!”的一声凄厉惨叫,趴倒在递上。只觉背山骨头好像给棍子生生砸断一般,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只能拼命的喘气。回到H市就知道要等到今天,但他只以为进哥会召集各个堂主公开执行家法,却也没想到会这样打他。刚刚一进屋便被抽翻在地,此时方才刚刚省过一点神来,便觉那铺天盖地的棍子接连着落在屁股和大腿上面。 粗壮的木棍打人的声响,沉闷的让人心里发颤,每一棍砸来都像直抽断了骨头。霍一飞哆嗦的咬不住牙,随了那抽打上下翻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惨叫,还是满耳充斥的只是那棍子毒打的惨烈声音。棍子不时抽空落在地上,跟坚硬的地面相击尽迸木屑,狠的不像是打人,像是在劈木剁材,棍棍都像是要把霍一飞劈烂剁碎一般。 霍一飞根本没有任何抵抗退避之力,如同待宰的鱼肉羔羊,摆在沾板上任由周进如何残酷宰割。只有十指手指在地上胡乱的摸索,仿佛想要找到一点东西抓在手里。但光秃秃的地上一丝缝隙也没有用,地面粗糙,却把手指磨得鲜血淋漓。 周进完全视而不见,一棍比一棍打得更狠,一棍斜了抽过,掀翻他摔出很远。用力过甚,那根棍子竟然应声而折,断了的半截骨碌碌滚出去,周进“啪”的将手中剩的半截甩在地上,反手向那手下再要刑具。 应七看着霍一飞挣扎的翻起半个身子,嘴角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抢一步拦在前面,“进哥,你这么打真就死人了,霍一飞不光是你的人他也是和盟的人,他有什么错,得过刑堂。私刑打死他祠堂上我拿什么交代。” 周进口气比他更加冷淡,“这是刑堂,我打的是家法,打死了你把尸体带过去,不愁没有交代!” 应七负气,忍不住冷笑道,“你真想要他命,不如一枪结果了,一了百了,不是更好!何必花这个力气!” 周进咬牙恨道,“那我不是太便宜了他!”,转身劈手从那打手手里接过另一根棍子来,追了霍一飞一连又是数棍,打得他“哇哇”呕血,没有几下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周进回手指了贴墙远远站着的小奇命令,“去拎桶水来!”看这架势,竟是打昏了都还嫌不够,还要浇醒再打。 应七被他顶噎几句,也气的不得了,不过当在众人面前,不好再继续争执。小奇和几个人连忙拎来一桶冰水,什么也不敢多说,对着霍一飞当头浇灌下去。小奇他们这些人平时差不多各个受过霍一飞的好处,虽然有人心中嫉妒,多数人还是感激。眼见这样场面心中不忍,但是以应七的身份,跟周进的关系,还不能说动他,谁又敢去碰这个钉子? 小奇只得硬着头皮把一桶冰水灌下,眼看了霍一飞一阵瑟缩,悠悠转醒,蜷缩在地上不住的抽搐。房中顷刻变得无比安静,霍一飞夹着撕裂的喘气声分外清晰。 周进根本不容他喘息,两步走到跟前一脚踹在他肩骨上面,霍一飞痛苦的抽着气,被迫翻过身。没待看得清楚,便听耳边一兜风响,胳膊粗的木棍直向他面前袭来,早已给这顿暴打打得懵了的霍一飞只剩本能的伸手去挡,木棍与手臂相击,“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满屋子人机灵灵一抖。木棍却没有断。 霍一飞失声哀叫一声,手臂重重摔在地上。木棍劈头盖脸,狂风暴雨般砸落下来,发疯一般在全身狂打,前胸后背,胳膊大腿,浑身上下都无一幸免,哪一棍子打在哪里,霍一飞早就没了意识,只知道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一棍一棍砸碎,五脏六腑都纠结缠扭,疾风暴雨的剧痛使得他气也喘不过来,胸口憋涨的好像发上就要爆炸开来,连抵挡也不能够,呜咽着满地翻滚。 应七也顾不上恼怒,一把抓住周进手里的棍棒,死拉着不撒手。“行了行了行了,行了!你疯了吧你,你真想打死他!”。周进摆明了是执行家法,他也不好极力劝阻,但看他暴怒之下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只怕真要打出人命来。 周进面孔僵硬的如同魔鬼一般,“对,我就是要打死他!” 指着霍一飞喝,“你有脸让人家替你求情么,有么!你以为我愿意打你?我打你不如打一条狗!”,抓起他血迹斑斑的衣领,拽起到应七跟前,咬着牙问道,“霍一飞,我有没有冤枉你?有没有打冤了你,说!” 霍一飞给他这样拖拽,污血倒呛进口鼻,不住的咳嗽,哪能说出话来,周进吸一口气,冷冷的道,“有冤枉,就当着这么多人面,明明白白说出来。没冤枉你就去给我请家法!” 霍一飞痛苦的干咳,一张嘴口中喷出细碎的血沫子,瑟缩了艰难的道,“我……没冤枉,进哥……打的对……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周进冷笑一声,松开手由着他摔倒。后退两步,靠在身后一个行刑的木头架子上,看着霍一飞在地上挣扎。应七见他费劲的支撑双臂,想要跪直起来,一阵心疼,伸手扶了他一把。 霍一飞嘴唇颤抖,费力的摇头,“七哥……别管我了……是我的错。”。一边仍然极力挣扎,努力冲着房间一角方向挪动。应七不忍心他伤成这样,还要一步步爬到水缸跟前去拿那根藤杖,只得给江辉一个眼色,替他取了过来。 霍一飞双手接过,低声道,“谢…….七哥”,因为嘴中含血,声音模糊不清。双手颤抖的捧着那根藤杖,艰难的高举起来,身子摇摇摆摆,费劲的低下头去,让家法高过头顶。咬紧牙艰难的道,“进哥……我知道错了,一飞犯了帮规……帮规不容的大罪……请进哥……执行家法……” 周进不接,由着他吃力的双手举着,跪在那里。霍一飞手臂起先挨了他一下,骨头打得裂开,几乎折断,就算垂在地上也痛得直冒冷汗,更何况是跪着家法。藤杖粗壮沉重,这样的姿势捧着尤其吃力,霍一飞双手不住的颤抖,显然是难以支撑,举一阵慢慢低垂下来,咬着牙又直挺起来。 周进眼看着他在那里苦苦熬捱,房中静的没有半点声息,只听着霍一飞痛苦的一声声喘气。大也都心惊肉跳陪着他一起等待。足有半个小时之久,周进才忽然走上去,猛地抽出藤杖来。霍一飞已经熬的头晕眼花,手上忽然松了,一下支撑不住,向前扑倒在地。 周进拎着那藤杖指着地面,吩咐两个字,“起来。” 霍一飞血淋淋的手指抠抓地面,在他的命令下,拼尽全力的挣扎起身,不等他吩咐,双手去拨解牛仔裤的腰带,一条牛仔裤已经给打得条条破烂,腰带却扣的严严实实,霍一飞手指全然不听使唤,颤抖的沾了那裤子上尽是血迹。周进这回倒是有了耐性,一直等了他哆哆嗦嗦把腰带抽出,牛仔裤艰难的褪下来,拉在腿弯里。 修长漂亮的臀腿上,条条伤痕高肿,青紫交叠,严重的地方伤都是黑色的。棍子打出的不见血迹,但伤在内里,臀上腿上的旧伤却交交叠叠,毫无疑问,都是周进家法打出的伤,留下的痕迹。 霍一飞费力分开双腿,手臂撑了地面,尽量将身子跪伏的挺直,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这等姿势无比难堪。应七看他这样,心里也禁不住疑惑,难道霍一飞真的沾了毒品?周进这样痛打霍一飞当然有作态给外人看的成分。但假如他一手培养栽培的人真去沾染毒品的话,怕他也真是会气的心肝俱裂,盛怒之下,这样狠毒的下手,也不足为奇。 周进毫不犹豫手起杖落,藤杖撕空的声音仿佛含了呜咽,围看的人都下意识缩一下脖子。藤杖抽在紫青色的肌肉上,抽出来的檩子都发黑,肿破不堪的皮肤处处绽裂开来,鲜血顺着伤口淋淋沥沥向下流淌。 霍一飞嘶哑的嗓子惨痛的撕哀半声,强自忍耐下去,豆大的冷汗顺了额角流淌。周进家法的规矩,疼死不能喊出声,这一点他早在周进藤条板子下学的清清楚楚。但此时想压抑,哪里能听他的使唤。 一声哀唤出口,周进打的更加狠辣。藤杖毫无章法往臀腿上狠抽,许多杖交叠在一起,重复受杖的地方,皮肉早打的破烂,白色的嫩肉翻卷起来,上面挂着像血不是血,像脓汁不是脓汁的液体,惨不堪言,触目惊心。周进手中藤杖根本毫不避忌,也不管好肉烂肉,哪里有伤哪里没伤,一并发狠的抽。一杖下去,霍一飞痉挛般的抽搐颤抖,拼尽了全身气力保持跪姿不敢动一动。哀哀叫出的声音都疼变了调。跟前刑堂的人看着这场面,也心里发凉,虽然听过周进手狠,也没想到是这种狠法,见惯了血腥的他们也觉得承受不住。 二十多杖下去,霍一飞终于再支撑不住,手上一软,半身伏倒在地上。若不是听着他急剧的喘息,众人都以为他昏死过去。 周进横了那根藤杖到他小腹下面狠狠一挑,咬着牙喝道,“起来!别装死!” 霍一飞咬着满嘴的血,在地上艰难的摸索,浑噩的脑中仿佛只有一个念头,按了他的吩咐跪直。但手臂软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另一只手撑地受力,却又是一阵刺骨钻心的剧痛,霍一飞痛苦的松开手,周进一脚踢来,将他踹翻过去。 满身的伤口狠狠撞在地面,霍一飞只觉得眼前直发黑,痛的叫也叫不出来。模模糊糊听着周进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喝,“给我跪直了!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腰上几下剧痛,几杖追到身上,他惨叫着歪过头去,一阵瑟缩。 第五十一章 足足在地上挣扎十几分钟,霍一飞才能按了周进的喝令,颤抖的撑直双臂。未等跪稳几杖又追打下来,霍一飞只觉双腿突突的抽抖,一杖砸在臀上,惨痛着又再次歪倒,没有着地又被周进一脚踢飞出去。 周进喝,“滚回来!给我跪直了!” 霍一飞受伤的手臂再也无法吃力,只有一只手在地上摸索。周进对他存心刁难,但谁又哪敢伸手扶他一把。应七弯腰将霍一飞揽着霍一飞,感觉到他消瘦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心中一阵疼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替他开拓求情。 霍一飞勉强冲他牵了牵嘴角,挣脱起来,强忍剧痛艰难的挪动已经麻木的腿,规规矩矩的跪伏笔直。周进眼看了他做好这些,仿佛才有一丝丝满意。绕过应七,又是几杖追打下去,血肉四下飞溅,霍一飞只是咬碎了牙强忍,呜咽了压抑j□j。 周进颇带了痛心疾首的道,“霍一飞,我是看着你聪明,人也懂事。所以下了心血栽培,盼你能有出息。也别让人说我眼光差劲,看错了人。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失望!” 跟前的其他人都低下头去,虽然骂得是霍一飞,但让每个人似乎都也如芒在背。霍一飞微微颤抖,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想说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并不是存心要沾染毒品。但哆嗦的嘴唇说不出话。即使说得出,怕他也不会讲。 周进又是几杖抡打下来,肌肉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似乎能听得见,霍一飞惨呼几声,呜咽着伏倒下去,全身抽搐一团。周进弯下腰,抓着霍一飞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的脸,问,“怎么?受不了了?疼么?” 再也没有比这样更明知故问,一边辣手的狠打,一边还要问挨打的痛不痛。霍一飞疼得话也说不出,哆嗦了嘴唇半晌才断续道,“疼……” 周进忽一松手,由着他脑袋重重摔在地上,“疼,我去给你找点白粉来止疼,你看怎么样?” 这句话说的所有人都一怔,一时没有明白。只有霍一飞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过,也清清楚楚。原来进哥根本没有冤打他,根本他都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吸毒的。“是不是男人?!疼你就受不住了是不是?是不是!疼就去吸毒了?现在疼不疼?” 周进双手握着那根藤杖死命的狠打,藤杖激了血花一道道飞扬,“我问你疼不疼,疼不疼!” 霍一飞只让他打的上下颠簸,断断续续艰难从口中挤出回答,“疼……疼……疼……” 周进指了他一字一顿,“你给我听清了霍一飞,我今天打你,不为帮规,不为家法。我就教会你怎么当男人!当作不敢当?你想处心积虑隐瞒到什么时候!瞒一辈子?我告诉你,我周进教的人必须成才,教不成器我就打死!什么都不是理由!你要是觉得冤枉,找阎王爷哭去!” 几杖抡下,血肉模糊,抡打中夹了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杖裂还是骨裂。藤杖比刚才打的更狠更毒,更不能承担。霍一飞咬着早已经咬的破碎的唇角,死命的忍耐,剥了皮一般血肉模糊的身体在血泊里颤抖,在藤杖的缝隙间喘过一口气来,喃喃认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苦苦又熬了他几杖,再也支持不住,软软的垂下头昏死过去。周进回头喝令身后的刑堂打手,“拎水来!浇醒!” 打手不敢多言,低头打了一桶水回来。若说刚才他们还心怀同情,很有些不忍心。但眼看周进越打越凶,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不免在他话语中揣摩,霍一飞这次惹下大祸,说不定就此失宠,对他也不再怎么上心。一桶水淋头浇下,霍一飞只是手脚微微抽抖,眼睛睁开又无力的闭上,冷水对伤口的刺激已经不足以使他清醒。见他不动,那手下拎着空桶站在旁边,颇为为难,迟疑着是否该再去淋上一桶。 周进一脚揣着霍一飞肩胛,喝道,“起来!” 他哪里还能起得来。周进抬眼阴沉望着眼前几人,“还得我来教你们?起不来么,去换盐水来浇,看起不起得来。” 大家心想这哪是打人,简直是国民党严刑逼供。这刑堂上又不是深牢大狱,哪有盐末来洒?不过周进吩咐了,谁敢不听,他盛怒之中,又怎么敢多嘴分辨。好在一转头看到身后浸泡藤杖的大水缸,为了把藤杖泡的柔韧利害,水缸里盛的都是陈年海水。淋在血淋淋的伤口上,只怕能把人疼死。这时他们也没办法去管霍一飞死活,只得去盛了半桶。没拎到跟前,被忍无可忍的应七劈手打落。 水桶跌在地上,发黑的沉海水四下流淌,几滴溅到霍一飞身上,霍一飞惊痛的失声叫着,痛苦的蜷缩起身体。 应七问周进,“你有病啊你,拿盐水浇他!你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还这么打?谁没有一时不慎,做错事的时候?你周进就敢说你从不犯错?!” 话一出口,立即也想到周进曾经自惩。他规律自己严格苛刻,的确是半点不疏忽。以己推人,这话说来也的确理直气壮。周进转回头,凝视了他好一会道,“老七,我知道你疼惜他,你一定是要替他求情。那今天这藤杖要换在你手里,你还替他讨饶不?” 指了霍一飞,“你别告诉我,你还不如他。他还知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还知道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打也咬牙受着!” 应七冷笑道,“你打他,他敢不受着么?天大的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咽。” 周进扬脸凛然驳斥他,“委屈?在这个社会上混,谁不受委屈?单只有他受委屈了?你没有?我没有?以为在家当小姐少爷呢,受不了委屈就回家别出来,在我这就没有委屈两个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当着!我不听什么理由,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就问一句:有没有?有,还是没有。有就趴下挨打受罚,没有一句话可以分辨!” 顿一顿,转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霍一飞,缓口气道,“我有没有打狠了他,老七你心里最清楚!今天他能活着出去,是他的幸,出不去是命!他跟我那天,我就教过他了。” 应七随他目光去看霍一飞,看他惨不忍睹的可怜模样,也不知道这一番话他是否也听见,周进手里藤杖敲了敲了地面,手指身旁那副木头的刑架,喝令,“起来!趴那上面去!”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霍一飞在血泊里挣扎,按着周进那存心折磨人一般的要求,爬起来又跌倒,跌倒了又艰难的爬起,一遍一遍的反复折腾。身上的伤痛因这不断翻动,更加剧烈钻心,霍一飞咬碎了唇角,几乎是拖着一地的血爬到那木头架子跟前,发抖的手几乎抓不住木架,支撑起身体,双臂如同筛糠一般回来直颤。 周进上前一把扯了他满是血迹的衬衫,四五颗小小的纽扣落到地上,蹦蹦跳跳的滚远了。霍一飞由肩至腿,就这么j□j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少年标准漂亮的身材此时血肉模糊,j□j的后背上全是紫青,打重的地方隐隐发黑。 周进双手纂着藤杖提到半空,横抽下去,藤杖“咻”的撕破了空气,狠狠咬在在霍一飞结实肌肉上面,一条一尺来长的血凛登时高隆起来,在紫青色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大家都愕然看着,不过一两秒钟,隆起的血凛迅速绽裂,肌肉因为收缩,极快的向两边撕扯,赫然显出一条一尺来长的血口子,殷红的鲜血“唰”的涌出来,淋淋沥沥向地上流淌。 从来没人见藤杖打人这样的威力,比刀砍的更加利害,睁直了的眼睛还不能回弯,周进又是一杖抽下,不偏不倚交叉在前一条伤口上面,两条交叉的地方,森白的骨头在鲜血中看的分明! 直至此时,霍一飞才嘶哑着一声呜咽,极度的疼痛使得他声儿变调的都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剧痛下他只记得死命扣着木架,坚持着不滑倒下来,破烂了的指头因为抠抓,只只磨得血肉模糊。藤杖好像机器打下来一般的标准,在他背上一横一斜,打着叉子向下排列,打一杖就是一条狰狞的血口。 一个人的脊背又能有多大的面积,不到二十杖,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周进仿佛看不见他打下去的身体是何惨况,也不介意激起的血肉溅了他遍身,更没有察觉伤口叠交严重的地方,骨头已经几乎要支露出来。几次霍一飞要跌倒下来,又被他强行挂了上去。 好歹打了五十多杖,霍一飞再也支撑不住,麻木了的手指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彻底摔倒下来。打伤的后背毫不掩饰的直摔在地面上,他干干的大张开口,只是噎气却叫不出声音。 周进却已经没了耐性给他摆正姿势,只一杖将他掀翻过去,血淋淋的身子如同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兽般可怜,周进根本不觉有一丝怜悯,打他就像打一块烂石破布。打了十几下霍一飞才缓过气来,哀哀的嘶出几声惨叫。 周进忽然停下来,藤杖拨了霍一飞肩头让他扬起脸,“记着,疼给我忍着,男人就有点刚骨,别像个女人似的叫唤!” 松开他一杖抽落,钻心彻肺的痛狂钻乱窜。 霍一飞哆嗦着嘴唇极力的咬住,惨痛的声音还是从唇角倾露出来。这是什么道理,打的这样狠毒,还不准人j□j出声,疼成这样又怎么能忍的住。周进永远是这蛮不讲理的强横。 霍一飞自然记得他的话,咬不住牙,更加慌乱的寻找东西想堵在嘴里,一杖又打下来,痛苦太过剧烈,忍也忍不住,急乱下他只有狠狠咬住手臂,靠着手臂堵嘴,总算熬过这一下难捱的痛楚。 不知这非人般的隐忍是否让周进满意,但手下却丝毫不见留了一丝情份。藤杖急如雨落,一下叠着一下,没有一下不是极狠,打起来的全是血雾。所有人都在想,霍一飞又怎么可能忍的住,他再坚强也隐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这般的毒打别说是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只怕神仙也熬忍不住。 可他真就没再哼出一声,周进残酷的不近人情的要求让这场家法更严酷更难以忍受,连j□j也不可以发出一点,疼痛自然更加煎熬。霍一飞只能拼命咬他已经伤痕累累手臂,咬的鲜血淋漓。 偌大的屋子只听着藤杖打在身上的声音,却越来越沉闷,血肉模糊的再也听不出那些藤杖是打在肉上,还是打在了血泊之中,霍一飞也只是随了藤杖下落,上下颠簸翻滚。打了一共有多少下,谁也不知道,只记得最后周进终于住了手,霍一飞早已经昏迷不醒,身子还在痉挛般的一下下抽搐。 周进也没再要淋水,大约他心里明白,这会儿怕是连浸泡藤杖的陈年咸海水,也不能让霍一飞再有什么反应。低头凝视着他,不知他是否能听得见,还是一字一字道,“再有一次,我就垛碎了你扔海里,帮规家法明知故犯,别怪做大哥的心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边抬起头,慢慢环视了四周。这话像是对着霍一飞说,又像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扔了满是血肉的藤杖,甩门离去。 第五十二章 等到周进走后,大家才急忙围上来。霍一飞遍身血肉零碎的惨状,刚才不敢细看,现在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更加心惊肉跳。凡盛、小奇几个也在暗中心虚,幸亏这犯错的不是自己,不然这样的打法,一条小命可就要交代了。看那血淋淋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伸手搀扶。被应七一拨,都连忙退开一旁,看着他弯腰把奄奄一息的霍一飞打横抱起,几个人左右帮忙,拖出刑堂直奔医院。 车上应七揽着霍一飞,肌肤接触,他身子异样的冰冷。头无力的垂着,神志已经完全不清楚。车子颠簸不时磨到伤口,也不再觉出疼痛,血从嘴角一股一股不断向外涌。应七恐怕他坚持不住,一路在耳边唤他的名字,霍一飞也毫无反应。 好不容易捱到医院,几个人搀着霍一飞奔急诊室。进医院大门时候,冷不防“咣”的一声,迎面跟一个人撞在一起。那人走得飞快,大家匆急中,这一下撞得又突然又结实。就听那人惊叫着“噗通”摔倒,应七怀抱着人,也给他撞得重心不定,和霍一飞两个都撞在墙上。霍一飞歪斜着滚倒在地,身子只抽了抽,就不再不动。 几个手下转头看见撞了应七的是个中年男人,二话不说围上去一脚踢过,拳脚相加大打出手。应七烦躁的喝道,“行了别打了!这时候显能耐了!”。 众人这才停手,应七顾不得跟那倒霉男人计较,翻起身去看霍一飞,扳他肩膀转过脸来,霍一飞嘴边大口稠浓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呕,片刻便在地上堆了一小摊。应七心里“怦怦”乱跳,眼看他呕血呕的这样凶,猜想九成是有断骨j□j了内脏,不敢伸手去抱他,生怕如果真有断骨,一挪动骨头把脏器扎的更加利害,只好高声呼叫护士帮忙。 周围许多的病人见进来这一伙人凶狠横蛮,其中有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避之唯恐不及,早就纷纷抱头躲开。应七紧紧揽住霍一飞,心里也是砰砰直跳,紧攥他手大声喊他,“撑着!撑着!撑着!撑着!”,声声渐高,心中真怕他支撑不住。 连着跟班的手下都巴巴等着医生,一转身,看到那男人还坐在地上,一股火直往上窜,碍着应七在旁不敢再动手,压低声音喝骂他,“你他妈的还不滚,傻了吧即瞅什么?以后记住带着眼睛走道!” 那男人正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应七听见兄弟的骂声,无意的抬头一看,瞧见那人的脸不由得怔住,没想到竟然是在T市扈中和家见过的张明山。顿时觉得十分尴尬,有心想转过头装着没看见,但见张明山目光不住向自己这边瞥,想他多半已经认出自己,只得放下霍一飞,装出一脸吃惊,上前道,,“张局长,怎么是你?真是对不起,我没看见,他们又不认得你。” 回手一巴掌甩在那打人的兄弟脑袋上,打的声音响亮,却不觉怎么疼痛,嘴里喝骂,“长眼睛了么!” 张明山挨了一顿冤枉打,本来就算不得理不饶人,也应该理直气壮,但他却显得缩头缩脑,没等应七说完,先抢了连道不妨事,不妨事。应七见他言辞闪烁,目光躲躲闪闪好像总想往自己身后去看。他不知道张明山跟霍一飞的关系,不知道他要找的是霍一飞,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wiilon已经过来,赶到跟前,一眼竟没认出来是霍一飞,仔细看下去,才从青肿的满是血污的脸上依稀辨识霍一飞昔日俊气的小模样,惊得轻轻“啊!”了一声。倒没想到是给周进狠毒家法打的,还以为他不慎遭了埋伏,被人袭击砍成重伤。招呼护士匆匆把霍一飞推进手术房,跟在后面的小护士转身关紧了门。应七只得等在门外,担心霍一飞伤势,就把枉打了张明山这回事忘在脑后。 他的兄弟打错了人,也乐得他记不起,好免去责罚,谁也不去多话。不过陪着他在门口,一口气等了近四个小时。起先替霍一飞担心,不觉得怎样,时间一长站的坐的腿软腰痛,又困又饿,开始不耐烦起来。又不敢有所表示,正在困顿走神的时候,终于听到手术室门“咣”一声推开。大家吓了一跳,睡意登时全消。 应七连忙过去,问willon霍一飞怎样了?不料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willon一把狠狠推开。Willon怒目相视他,问道,“霍一飞怎么搞成这样?是不是周进打的?” 他帮霍一飞细细处理伤口,自然看出了那些伤不是刀斧所致,多数呈现撕裂状态,周围青紫,形状深浅他都看了眼熟。以往周进打了霍一飞,找他去帮忙处理伤口,身上那些紫青破烂的伤口跟眼前的一模一样,不过没有这么严重罢了。他先前只以为霍一飞是被外人打伤,怎么没想到原来是周进。周进责打霍一飞的时候从来不少,打的严重的,几个星期人都爬不起床。但再怎么,也没有今天打到这个地步,这哪里还是打人,简直是要命。 Willon手术时,在霍一飞身体中检查出两条打断了的肋骨,断骨刺伤了右侧肺叶,万幸没有扎进心脏;左手小臂骨折,浑身的伤口不下百处,活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他这做惯了外科的也觉得不堪目睹。Willon一想到霍一飞是被周进打的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一时找不见元凶,看到应七也觉得差不多,左右他们是一伙的,少不了,这场酷刑里也有他的份。 Willon指着应七愤概怒斥,“告诉你们,你们这样伤人,我要报警的!我是做医生的,不能看着你们草菅人命!” 应七见他愤愤不平,也不知道是说当真的,还是说的气话。不过想这德国人脾气耿直,说不定一时气不过真去报警。虽然警察绝不可能凭周进打了霍一飞这一顿抓他去入罪,但终究是添麻烦。然而想到周进执意毒打霍一飞,他心里更有气,说话也不带好气儿。道,“人是进哥的人,打是进哥打的,你要就去告他,需要证人我给你作证。” Willon不知他什么意思,冷笑一声,不回答。应七咽了咽唾液,忍下火气,还是惦记霍一飞心里放不下,追他问道,“你先说霍一飞怎么样,他没有事吧?” Willon狠狠的嘲讽他道,“没有事?如果他是铁骨头,或者铜皮肤,或者是天上神仙,那就可能没有事。可惜他好像不是。” 应七给他噎得无话,顿时间无比火起,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恼怒的冷冷横着Willon,心下强忍怒火。Willon根本不理他,翻了一个白眼扬长而去。应七顾自气了半天,他手下抓了一个小护士来问,“里面病人到底怎么样?” 小护士吓的不轻,战战兢兢道,“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很严重,有可能感染,还没有渡过危险期。” 应七听到说他暂时没事,总算松了口气,问那小护士能不能进去探视。小护士摇头说不行,说霍一飞需要推进隔离间监护,willon医生吩咐血库那边拿血,还得做一个手术,帮他取出断在里面的骨头。 应七点点头,让她去了。倚着椅子坐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打的这样重,肋骨断裂也不奇怪,总算霍一飞性命无碍。但他吸毒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也不知道他沾染白粉到了什么程度。要知道白粉这种东西一旦深吸,身体结构都会随之变化,依赖性不仅是在心理,而且在生理变化。不是想戒就能戒掉的。周进这次打霍一飞,不代表这事就完了。如果霍一飞戒不掉白粉周进早晚会杀了他。应七太了解周进,他绝对是宁玉碎,不瓦全。 说起吸毒,应七心里好生奇怪,霍一飞去缅甸事之前还好好的,古怪起来只是最近不到一个月。他的事一定是出在了缅甸ou那里。可是不知道缅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牵连到霍一飞吸毒?难道是和OU的生意又发生了什么问题?他总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说不定还只是一个开端,只怕更大的血雨腥风还在后面。 霍一飞从手术间出来,直接给推进了隔离室,willon担心他外伤严重,最容易引起感染,整晚每隔几分钟便到隔离间察看一遍,一直看着体温稳定才能放心。深夜应七又折返回来,在门外陪了半宿。 Willon也消了气,劝他回去休息。把应七送到门口,willon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背后叫住他问,“周进呢?” 应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找了一晚上了,没找到。电话关机。” Willon忍下去的怒气又往上冲,“他不管霍一飞死活了?!” 应七猜想,周进多半是打了霍一飞,自己心情也不会好,跑到哪里吹风去了。刚才他到处找周进不到,就想到他是去了海边。周进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喝酒不泡吧,除了打人就开车四处兜风。最后多数都会转到海边去冷上一阵。应七大约料得到他在哪里,但是没有去找。想他左右也是心烦,自己去找他也没有用,不如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心情平复了自然会回来,想不通找也没有用。 不过他没跟willon说实话,随便敷衍了他几句。应七觉得这一天下来自己简直累得不行,没有力气去跟willon一一解释。 这一晚是霍一飞被周进暴打之后唯一睡了一个安稳觉。因为麻药效力未过,他手术后还昏迷未醒。昏睡中额头也紧紧的蹙着,仿佛睡梦里还是逃不掉的痛苦,残破的唇角时不时微微抽搐。前身后背都是伤,willon只能直摆了他一个侧着身子别扭的姿势,看起来十分辛苦。霍一飞睡的倒很安静,对他来说,这样平静的睡眠也只有在挨打受伤的时候才能得到。 Willon的小护士用一块干净手帕沾了清水,小心翼翼的替他把脸上的污血拭净,露出的清矍脸庞,虽然还青肿,仍不掩棱角分明的的逼人的俊气。似乎只有安静的时候,才能从这张青春的脸上,透过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坚强,看到本该属于他的稚嫩和孩子气。那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应有的稚气,却早早的被生活的重负和江湖中血雨腥风无情的摧残销毁。若不是伤成这样,霍一飞又怎么会褪下坚强的面纱,如此无助的蜷缩的像只胆怯的小猫。 如果按着麻醉药正常的剂量,他至少要在第二天晚上才彻底清醒,感觉到伤口疼痛。但因为吸毒的关系,医用吗啡的效力明显减轻许多,清早willon又去查房的时候,发现霍一飞换了姿势,伏趴在病床上,嘴里咬着枕巾。虽然眼睛紧闭,额角流淌的冷汗已经分明显示着他正在清醒的忍耐痛苦。 Wilon吃了一惊,连忙转头去看脉接和仪测数据,显示正常才伸手探了他额头,触手有些发热,果然是在发烧,好在不大严重。 霍一飞感觉到有人,费劲的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垂搭在眼睫。微弱的叫了他一声,“willon哥。”。声音轻微几不可闻,干裂的嗓子还是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震动牵动了伤口,霍一飞痛苦的哆哆嗦嗦去抓来枕巾往嘴里塞,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他仍不愿让自己发出痛苦的j□j。 Wilon伸手把那条枕巾拽了过来,不给他咬着,“痛就叫出来,叫出来好的多了,为什么要这样忍着!”willon想说一句,反正周进又不在这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霍一飞虚弱已极,自然争不过他,由着他把枕巾拽走,只有惨然的轻微勾了下嘴角,露出艰难笑意,垂头把惨白的脸深埋了枕边。没有j□j,亦没有呼痛。 Willon才发现自己夺走了霍一飞唯一能够帮助他抵抗疼痛的一条枕巾,没有这条枕巾可以咬,他也只会去咬已经干裂残破的一条条血沟的嘴唇,却不会像一个平常人疼痛难耐时正常的呼唤叫喊。Willon痛心长叹,真不知道霍一飞这份刚血,是周进用多少藤条板子的家法硬生生逼迫出来。 \ 第五十三章 自霍一飞受伤这天起,各方各面的前来探病的人不断拥到医院,willon都借着霍一飞伤重不能见人的由头,一一拦了回去。倒是和盟里真正要紧的人,没有人敢公然到医院里看望犯了帮规受到处罚的兄弟,又不想显出薄凉,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找上门,放下礼品又偷偷摸摸的离开。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都说江湖中人最讲义气,朋友交的是仗义。其实到了今天还能剩下几分?很多人知道霍一飞得罪了周进,就算真心紧张他,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 这天willon帮霍一飞换过药,刚刚躺下,葛老辉忽然来了。willon瞧着这人好生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葛老辉手下跟班兄弟拎着燕窝补品,交给护士,帮老板推开病房的门。 霍一飞正在侧身躺着。听见动静,转起身。葛老挥走近两步,走到床前,神情仿佛关切的上下凝视着他一番。“怎么样了,不要紧罢?我刚才回到H市,听老七说起你的事。” 葛老挥当然早已经回到H市,将霍一飞吸毒的消息散布出去后,等着看周进怎样处理。手下很快谈到周进暴打霍一飞的消息。看样子霍一飞也着实吃了些苦头,但毕竟性命无恙。他也知道周进是不会要了霍一飞性命的。 霍一飞见到是葛老挥,一面吃惊意外,一面心里也有隐隐的预料。咬了下牙,叫道,“葛堂主。”,侧身支撑着起身。葛老挥按了不让他动,宽宏道,“别动别动,你躺着。这里没有外人,你还和我客气什么?” 霍一飞点头应着,一面还是挣扎,忍着剧烈的伤痛撑起来。葛老辉许多年前曾经用阴损的方法坑害霍一飞,到周进面前陷害他进退无礼,不懂规矩。霍一飞为此挨打,从此只要对着这个无时无刻不想坑自己一把的人,他都格外提着精神。勉强还是撑起来,强露出一丝笑意,道,“怎么敢劳葛堂主过来,多谢葛堂主关心我了,我没事了。 葛老挥拉了一张椅子缓缓坐下,望着霍一飞。“进哥下手也太狠了,再怎么有错,也不能这么打。何况你现在身体这么虚,怎么能禁得住。”。 霍一飞听出他话里的刺,只能当作不知,中规中矩的答他,这次是我做错了,进哥打我也是帮规家法,我认打认罚。” 葛老辉摇了摇头,似乎不置可否似的,微微一笑。过了一会儿,仔细观察到霍一飞额角渗出的冷汗,明知道他伤痛的正厉害,故意慢慢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这事不能怪你,但是进哥在这个位置上,没办法。他打你,也是对祠堂一个交代,你也得体谅他的难处,如果为了挨了几棍子,心怀怨恨……那就太不懂事了。” 葛老挥这几句话说的甚是阴险,霍一飞根本没说半句怨言,可从他口中说来的意思,倒好像他多么的心存不满。这话如果传到周进耳中,分明是叫他不舒服。 霍一飞认识他多年,当然知道他的手段。但对他却不能有丝毫反驳。尽管全身的伤口痛得瑟瑟发抖,还要咬了牙跟他周旋。 “葛堂主,一飞知道自己错了,进哥教训是为了一飞好,一飞再不懂事,也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葛堂主教训的话,一飞也记得,葛堂主点拨和提携我,一飞不会忘记的。”。 葛老挥点头笑道,“那就好了。那么你也算懂事,知道我是为你好。”。霍一飞强忍着痛楚,既委屈,又恼怒,扬头望了葛老挥片刻,但知道不能在话头上跟他顶撞,否则吃亏的只有自己,终于还是低头应道,“是。” 葛老挥知道霍一飞伤痛,存心折磨他,拉住他长长的闲聊了许多话。其实平时他们哪里有那么多话可说,这么多年也没有说过这么多。霍一飞明知道他是有意折磨自己,但也只能强撑。 葛老挥口中安慰,每一句话中却明击暗讽,专拣一些狠毒的话去戳他的软肋。“你也知道你进哥最忌讳什么,吸毒这种事,你知道帮会规矩的,他不打死你已经网开一面了。回头你还是好好给他陪个罪吧,使你的办法,好好哄哄他。孤零零待在医院的滋味不好受罢,等他看都不想看你一眼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霍一飞真不知该怎样回答,半晌只有默默的闭嘴。周进生他气他是知道的,这件事他有无限委屈,但是一句也不能说。拼了承受家法酷刑,只盼周进打过他,出了气,这件事能就此过去,他就算受了冤枉,也不怎么委屈。但没想到周进生气的程度远超出了自己料想,不仅是气,只怕是对他真的失望。否则也不会打了他撇在医院,再不来看第二眼;更不会任由了葛老辉这样肆无忌惮的欺侮自己。 虽然明知他是挑拨离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在T市的酒店,进哥拖着自己死命往门外扔的情景。回到H市就没有指望能逃命,但进了刑堂被打得死去活来的同时,心里还是有一些许安慰:毕竟进哥没有剁了他去投海喂鱼。 那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进哥还是不舍得的,就算再气再恨,打的再狠,毕竟没有要了他的命去。不过躺在医院这几天,这颗带了希望的心却一天天冰冷,出了刑堂周进再没有露过一面。他不好方便找人去问,别人在他跟前也都不提。 霍一飞到底还是个孩子,棍棒杖鞭的毒打能熬受过去,却受不了周进这样冰凉的冷落。已经脆弱的没法再有任何防线的他,被葛老辉戳在痛处,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葛老辉眼看他难受的样子,嘴边似笑非笑,似乎找回了一丝平衡。照说他这么拐弯抹角的把霍一飞刁钻挖苦一番,也没什么实在意义。真的不知道葛老挥为什么对霍一飞如何愤恨,恨到只要看着他难受,心里就痛快许多。 葛老挥走了很久以后,霍一飞才别过头,无声咽下冲到眼眶的泪水,努力使自己平静的好像没事一样。Willon过不多久会来查房,霍一飞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难过。想他这几天为了自己没少辛苦,只要做得到,就不要再给他添加烦恼。 房中安静无人,霍一飞躺下来闭起眼睛,强迫自己安睡。从手术后第二天清醒过来,就再没能安安静静的睡上超过一个小时。浑身的伤痛好像刀割火烧一般,片刻也不放过折磨他的神经,就算是镇静药也不能让他入眠。霍一飞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一定支撑不住,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是撇下小宁该怎么办?小宁孤苦伶仃,又从小娇生惯养,离了自己他怎么能活下去。大难中逃了一劫,霍一飞心中反而生了一个信念,不能自暴自弃,要为了弟弟好好生存。 这样勉强想了一阵,willon来查房,给他服下两片安定剂,借着药力的作用,终于迷迷糊糊起了睡意。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摇他,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脸颊,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畔哽咽,“哥……哥……” 霍一飞朦胧睁开双眼,看到紧贴在脸前,弟弟小宁一双哭肿了的眼睛,泪珠凄迷挂在长长眼睫,泪水兀自往下流淌。小宁抱着哥哥的手臂,不敢用力,只轻轻环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呜呜咽咽,“哥……哥你怎么了…….哥你怎么了……” 落下的泪珠一滴一滴轻轻敲打在手背,霍一飞缓缓抽出手,替他拭一把眼角的泪水,低声轻轻呵斥,“哭什么呀!这么大男子汉了还抹眼泪,也不怕丑。” 小宁一怔,方才反应过来,欢喜的咧开嘴角好像想要笑,牵起的笑容却好似哭的模样,汹涌的泪水不可遏止,“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怎么了……我以为……”。 说到这,想起刚刚进门,看到哥哥躺在病床,感觉不出一丝声息,一瞬间,不可莫名的恐惧使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虽然willon已经说了霍一飞没事,但看着他小宁还是不能控制的想到坏处。纂了哥哥的手指彻骨冰冷,惊慌的他不知所措。摇着哥哥的手,自己手掌也不住发颤,真怕他就此睡去,再也不睁开眼看自己。 小宁本来不知道哥哥受伤住院。霍一飞自知罪责难逃,回到H市时就找了廖宏斌,拿出门做事的借口骗他,把小宁托付给他照顾。廖宏斌没想到他有这么大事,也没有起疑过。 小宁去医院也不是为了霍一飞。说来巧合,应七送霍一飞来医院时,正好撞上了张明山。张明山现在的老婆高捷一直体弱多病,三天两头住进医院,那天他急匆匆赶回家取衣物,走得急了没看清路,才会不小心跟应七撞在一起,还无辜被打了一顿,本来是满肚怒火。正待反抗,冷不防看到应七抱着的那个男孩尽是血污的脸,赫然是儿子霍一飞。当时大吃一惊,脚下一滑,没能站起来。 当年他撇了吴影跟两个儿子不顾一切离家而去,早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不过多年后又再次见面,过去的许多恩怨也被岁月消蚀淡了,反而相比年轻时的薄凉寡情,今天他对这个儿子倒多了几份关切。看他身受重伤的模样,不知道是死是活,也甚是心惊。因此不住往应七身后伸脖子瞅,其实是忐忑霍一飞伤势。不过应七不知道他们关系,所以才莫名其妙。 尽管如此,张明山还是怕给应七瞧出异样,不敢多问,匆匆避开。事后他曾跟护士偷偷打听,知道霍一飞伤情严重,所幸性命无忧。现在的妻子跟以前老婆的儿子住在同一家医院,张明山虽然也有牵挂之心,相比之下还是更怕给人发觉。在终于改头换面之后,对于从前堕落的浑噩日子就像是久久掩在衣下的恶瘤疮疤,他从来小心的遮掩,生怕一不小心让人看见,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再次付水东流。 然而冥冥之中似乎就有那么一种天意,他越是小心的想要抽身,老天越要把这些本来不该在一起的人拧在一块儿。他跟霍一飞牵扯不清,那么巧儿子张大鹏又跟小宁转在同一班级。 两人打过一架,堪称以武会友,握手言和之后,关系反而亲近了。因为都喜欢打球飙车,和泡女孩子,气味相投,倒成了一对好友。张大鹏心宽体胖,有些没心没肺,他妈妈也是病的次数多了,这次住了医院,好几天了他也没有去看过一次,都抛在了脑后。这天晚上放学接到张明山的电话,被吼骂一顿才想起来;又惦记着去跟霍一宁打球,于是叫他陪着自己同,意思是打个转儿就可以回来。他在病房时,小宁独个在走廊里闲逛,无意撞见了willon。Willon不知就里,以为他来找霍一飞,结果两人一说即穿,小宁才知道哥哥竟然重伤住院,哪里还顾得张大鹏,撒腿跟willon跑上楼,站在门外看见里面各种仪器和插在哥哥身上的长长短短的管子,已经忍不住眼泪。 “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撇下我自己一个……”,小宁紧纂着霍一飞手腕,刚才还忍着不哭,眼见了哥哥醒来,反而哭得忍也忍不住。 霍一飞艰难伸手替他擦去眼泪,由着他哭够。泪水冰冷,触在手指间,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温热和安定。在这样苦痛难挨的深夜,有弟弟站在身旁,毕竟是一个有力的安慰。霍一飞每次看着小宁,随时提醒他肩负的责任,提醒自己要坚强的撑下去。他的命不是由他做主的,他的每一天都要为他们坚强的撑着。 霍一飞自然不会告诉小宁自己为何受伤,小宁也做梦不会想到一向打自己的哥哥也会挨打,还打的这么重,只当他是被人砍伤。这晚小宁在床边坐了一夜,后半宿困的狠了,偎在沙发里睡了一会儿。大约还是惦挂着哥哥,半宿辗转反侧,睡的十分不安稳。不时的忽然梦里叫一声“哥”,眉头紧皱,满是紧张之色。 霍一飞伤痛难耐,先前借着药力才勉强睡下,现在醒了,根本再睡不着。深夜里痛楚格外的清晰,一丝一丝疼痛如勒进脑髓,无论怎样努力不去想,痛苦像魔鬼尖厉的抠着神经。夜里安静的撕裂的喘息声也夸张的刺耳,霍一飞不想让本来就睡的不熟的小宁听见,抓了被角堵在嘴里,咀嚼了痛楚和j□j,哽噎艰难下咽。望着窗外一片压抑的漆黑,一分一秒默默数着时间。 第五十四章 冬天天亮的晚,微微见明时已经将近六点钟。小宁揉着红肿着眼睛又爬到床前,霍一飞催他回家收拾,赶去上课。小宁不肯,没辙了霍一飞只有唬下脸训斥。其实他现在已经成了没爪的老虎,小宁也不害怕,不过想到哥哥正在伤病中,说什么不能再给他添气,尽管不愿意,还是听了话去学校。 可他如何还能听得进老师讲课,一放学巴巴又跑到医院。霍一飞赶他回家,小宁嘴上都应,偷偷跑到走廊里躲起来。虽说是帮不了哥哥,也丝毫减轻不了他的痛苦,可他好像就是觉得,只要能待在这个医院里,心就能安稳一些,没有那么慌乱。 到了夜晚十分,约莫着哥哥大概睡了,小宁再偷偷摸摸溜进病房,甩掉鞋子,双手抱了腿蜷在沙发里。其实已经很困很累了,眼皮合上就沉重的再也张不开。 其实霍一飞又哪里睡了,伤痛折磨的他整天整夜不能入眠。但看小宁这乖巧的小样子,挂念自己还怕自己生气,夜里才小心翼翼进来蹭在旁边,三更半夜的,怎么忍心再把他撵回去。 床灯撒了一片温柔的黄昏在床边。虽然有光但不够亮,看出去什么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从在刑堂被打,到今天是第几天,霍一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觉得每一个日夜都异样的漫长,他总在想过几天,再挺过几天就没有这么难过了。可这一天一天也缓慢的过了,伤口却没有轻松一点。如果能不去触碰它大约还好一些,可是Willon每天都要来换药,折腾一次,生生就是一回酷刑。 霍一飞不是金刚神仙,不是不怕疼,看见他拿了药包进来,心里也忍不住的发怵。就只剩那句话在嘴边未说,真想求他空过一天,不去折腾那些伤口,哪怕只有一天,能轻松一点,安安静静的睡上片刻也好啊。可这些话毕竟只能在心中想想,无论如何无法说出口。从小被周进铁血教育出来的,怎么能软弱的逃避伤痛。 霍一飞不敢想周进,每次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立刻咬了牙避开。吸毒实在不是他的错,但吸毒说什么也是不对的。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他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侥幸逃过,怎样严酷的惩罚,都认命的接受。 不过想到如果不把真相原本说出,进哥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霍一飞觉得自己的心被煎熬的好像要焦碎。他本来没有任何义务去替阿秋隐瞒,他跟阿秋不过相处数日,顶多算是个很普通的朋友。但霍一飞知道阿秋是把自己当兄弟的,也许他太孤单了,在父亲的强压下生活的可怜的小孩。如果霍一飞也轻易的出卖了他,他就再没有一个朋友。 霍一飞总觉得他好像是个弟弟,不自觉的像照顾小宁那样照顾着。也总跟自己说,委屈也受了,罪也遭了,此刻再去说这些,不是白白遭受了这许多吗?可是不说….不说…. 想的多了,头就开始痛起来。挨打以后因为伤痛的死去活来,霍一飞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时候是毒瘾在折磨自己,但现在头痛恶心,身上阵阵发冷,肯定是海洛因诡异的作用无疑了。越是要忍,越觉得头晕目眩,不知道什么时候鼻涕眼泪就流了出来。霍一飞慌张的抓了纸巾摸了一把,视线清楚,才看见小宁站在身边。 霍一飞愣了下,问他,“怎么不去睡?” 小宁讪讪的牵了下嘴角,费劲笑一笑。霍一飞想起来他睡着这里原来是瞒着自己的,反而微微笑了,“别装相了,不睡就坐这儿吧,陪哥说说话。” 小宁连忙说,“哥,你是不是睡不着?要不我给你唱歌听吧,以前Nancy肚子痛,我都是唱歌哄她睡觉的,她说我唱歌就是一级催眠曲!”猛地察觉自己说漏了,不打自招,把Nancy给端了出来,急忙掩饰,“那个,哥教我同学之间要互相照顾的嘛。” 霍一飞笑骂,“就你这两下子,还想在你哥跟前使花招!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放心,我不会管你跟Nancy,只要你不耽误了正事儿,你俩相互喜欢,我还能棒打鸳鸯么?” 小宁万万没有想到哥哥会是这个态度,他只当是自己瞒得紧,哥哥不知道,没有想到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却不介意也不干涉。一时又惊又喜,又觉得不敢相信,生怕哥哥是痛的迷糊了,才放纵他肆意胡闹。只咧着嘴干干的傻笑,不敢随便接话。 霍一飞慢慢道,“哥虽然不管你,但是你要记住了,交女朋友就是个男子汉,长大了,要学会担当,别再惹那些小孩子才去惹得祸。要是还不懂事,不听话,可别怪哥当了Nancy的面也让你没脸。” 小宁倒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微微泛粉,“我一直听哥话的。”心里想,哥是不是以前也喜欢过哪个女孩,却没能成了,心里后悔,所以对我格外宽容。他隐约记得7,8岁的时候,总有个长长头发的女孩来家里找哥哥,每次来都待上好一阵,还会做饭给他们吃。 后来就不再见她了。不过那女孩漂亮的样子一直记在心中,后来见到同样漂亮的Nancy,忍不住要喜欢。其实他跟Nancy不过两个半大的孩子,学着大人模样谈恋爱,实际对恋爱是怎样一回事,也未必懂得。不过在他心中,冲破学校里各种的障碍,郑重牵起心爱的女孩手,让人人羡慕,有种格外申神圣的感觉。 小宁俯身轻轻环着霍一飞脖颈,贴在他耳边说,“哥真好!” 霍一飞却皱了皱眉,伤口挫痛刺心,他偏了脸不让小宁看见。小宁像个大人似的轻轻搂着哥哥,帮他掖严被角,手指慢慢舒展哥哥皱起的额头。 “哥睡吧,闭上眼睛就能睡了,要不醒着,伤口疼的。”,这倒是他的经验之谈。伸手扭闭床灯,房中一片黑暗,小宁对着黑漆漆的空气小声哼唱。 “轻轻笑声在为我送温暖/ 你为我注入快乐强电/ 轻轻说声漫长路快要走过/ 终于走过明媚晴天….” 哼了一首又又一首,十几首唱过,嗓子就开始发干发哑,困的迷迷糊糊,嘴巴还在动,眼睛已经闭住。不知道霍一飞听了他的催眠曲是否睡着,小宁自己是往床头一靠,头一歪沉睡过去。 霍一飞并没睡着,直到清早,叫起睡眼惺忪的小宁去上课,才枕了微弱的日光合了一会儿眼睛。浅睡中听到门响就醒了,知道是willon来换药,心脏不自觉的抽紧。真不想睁开眼睛,用这鸵鸟一样的法子,哪怕只逃避一分一秒的痛苦也好。 可是等willon走过来,霍一飞咬咬牙还是扬起了头,微微笑笑,显出一脸轻松模样,好像睡的很好似的。Willon抿着嘴没回应,霍一飞眼珠里的血丝清晰可见,睡的好不好,一目了然。但他也只能默认,不然还能有什么法子?但凡能用的招式都用上了,可他这样的伤,不疼是不可能的。 心里不好受,蠕了半晌的嘴唇,才能违者心说,“头几天是要疼的,很快就好了。再坚持坚持吧,如果不换勤一点,伤口感染了就更难受了。” 霍一飞只是微微的笑,知道willon是安慰自己,一面配合的侧身趴好。Willon默默叹口气,坐下开始解他身上缠着的纱布。几圈之后露出染血的微红,由于时间还短,尚未结痂,纱布褪后,粉嫩的鲜肉j□j出来。被药水浸泡的有些发白,微微带有脓水。Willon用药棉沾了生理盐水小心冲洗,盐水粘到肉上,霍一飞猛一抽搐。 Willon知道他疼,但是没有办法,硬着心肠不去看他反应,手上加快速度不断清洗冲刷。撤下的纱布依序扔到床脚,随了熟练的动作,伤痕累累的身体逐渐j□j在空气中,纵横的伤口因为拭干了血迹,更加的狰狞。从肩头开始,沿了那挺俊身体向下延展,无数一尺来长的血口子交叉相叠,密密麻麻好像干旱的土地上绽裂的沟壑。 Willon仔细端详,见多数缝针的伤口边缘结了血痂,有些深红,有些发黑,针孔粗大,丑陋的刺目,愈合虽然还浅,但幸运的不见有发炎迹象。Willon用药棉沾了生理盐水,沿着这些创口边缘轻轻的擦拭,虽然已经极度小心,身下的霍一飞还是轻轻颤抖起来。 Willon心里把周进骂了几千遍,咒他心狠手辣,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折磨成这样。霍一飞手攥床单,一张俊气的脸庞埋在棉被里,一动不动,由着他摆弄自己,药棉擦到伤口里面,终是忍不住抽抖了几下。不知不觉,冷汗就顺了眉角淌下来。 等willon清洁了表面伤口,开始翻开他伤的极深的,发炎的那几条伤口时,抓棉被的手开始哆嗦出声音,咬嘴唇的牙齿也不住打颤。感觉什么东西像烧红的烙铁杵在他伤口深处,疼得猛的弓起身体,一丝残余的惨叫从堵嘴的棉被缝隙露了出来。霍一飞莫名的心里重重一惊,觉得自己忍不住惨叫,就好像犯了滔天大错。 其实只是那条伤口里面有化脓的血汁凝结住了,棉签蹭不下来,willon用指甲探进去抠挖。但霍一飞这一抽抖,他措不及防,手指顺着伤口狠狠磋了进去,直磋在里面肋骨条上。霍一飞疼得几近晕阙,却死死捂着嘴不吭一声。 Willon拔出自己血淋淋的手指,探手揭起棉被,扳过霍一飞汗津津的脸,又是心痛又是内疚, 不断的说,“Iamsoory!我弄痛了你!Iamsosorry!”,看到他清醒无事,才能放心。 霍一飞根本一点没以为意,一时都没大明白他为何道歉,疼的一阵阵发昏,勉强撑着笑说没事。但自己也听不大清楚自己说的话,想必那笑容也难看死了。感觉willon一只大手扶着自己肩膀,忽然听他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霍一飞一怔,心想原来屋里还有人,跟着又听那小护士温柔的声音,“先生,探病的话请您在门外稍后,因为医生正在替病人换药,等他工作做好,我再通知您好吗?” 那人却没回答,过了一会听见脚步声门响声,似乎出去了。Willon手上不停,嘴里小声的嘟囔,“现在知道紧张,早干什么去了?” Willon这句话传到耳朵里,霍一飞心里募地一动,忽然之间,心里隐隐转过一个念头,心脏 顿时怦怦跳起来。Willon无缘无故怎么会说这样话,难道这人是….心里一阵乱跳,下意识就想转过头去看。但轻轻抬了抬压着棉被的脸颊,又落了下去。没有动,连眼睛也没敢睁开。想到可能是周进,一时间欢喜,激动,又紧张害怕,又觉得难过委屈。先前总是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想也无用,但现在知道进哥终于还是来看他一眼,压在内心深处的无数个念头忽然全翻卷起来,在脑中乱成一片。 进哥总算消气了,他肯来医院,总是原谅自己了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件事终于可以过去?不管怎样,再辛苦再折磨也好,过去了就有拨开乌云见晴日的希望…. 第五十五章 忽然臀瓣一阵刺痛,不知道是willon往上面涂抹了什么伤药。呲牙咧嘴忍了一阵,陡然记得自己是在换药,赤身裸体,满身狰狞丑陋伤疤没有一点遮掩,都落在他眼里,又觉得一阵尴尬,脸上微微发烧。 Willon放下药布,搓了搓双手叹气,“行了,先这样吧,你先烤一会儿,缓一缓,下午再换前面的。霍一飞前身后背都是伤口,一口气换下来,只怕他疼也疼昏过去。Willon一向是分开处理。护士拿来烤灯,打开电源,温燥的热度就均匀的照了下来。 用烤灯烘烤伤口,是为了使药液能最大限度融进肌肉,并且不因为潮湿而发炎,这是一般医生针对大面积外伤的常用处理办法。烤灯其实很痛苦,热灯直照着伤口,起先还觉得暖暖的有些舒服。但用不了多久,热量逐渐升温,刺激伤口,那痛楚也像是炭火烤炙一般。 霍一飞习惯性的用拳头堵住嘴,全身不知是热出,还是痛出的汗水,把被子浸的湿透。他其实一直很想问问willon进哥是不是还在,还是被他不冷不热的两句话给赌走了。但越来越痛,痛的终于打起颤来,也没有问出口。 过了很久,感觉烤灯的温度已经降了,终于奈不住抬起头来,费力的瞟身后一眼,发现原来给他烤灯的不是willon,而是他的小护士。 Willon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霍一飞猜也猜得到,他一定是去找周进吵架。这口气他憋得好久了,想象两人吵架,嘴角不由得微微牵起,流露在嘴边的微笑不自觉带了一分得意。 小护士看他唇角轻牵,一丝隐约的微笑立刻衬得脸庞更加英俊迷人,顿时心跳,甜甜的笑道,“Doctorche出去啦,那位张先生又来找他。Doctorche吩咐我来帮你做烤灯,你觉得怎么样,疼了吗?” 霍一飞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护士笑着收拾烤灯,一边说,“张先生太太的手术明天做,张先生太紧张了,总怕不很稳妥,找了Doctorche好多次。其实不怕的,子宫切除也算不上什么大手术。” 霍一飞茫然听着她说话,才知道自己全弄错了。原来根本不是周进,只不过是一个病人的家属来找willon商议手术;willon说‘现在知道紧张,早干什么去了?’也不是为着他说的。想到自己这样自作多情,又觉得尴尬,又难言的失落,沉默了哑然无语。 小护士看出他有异样,可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惹他不开心了,不敢再随便乱说,收拾好烤灯告辞出去。霍一飞发了会呆,还是在心里劝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原先怎么样,还怎么样罢。过了一会儿身上伤口越来越痛,头也越来越沉,蜷缩在被子里只是轻轻的颤抖。疼的狠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霍一飞抬起头,看见是张明山。 张明山提了个水果花篮,端正的放在床头。霍一飞迟疑一阵,咬牙想挣扎着爬起来,张明山连忙按住了他,“你别乱动了,牵了伤口不好!” 其实他不按着,霍一飞也起不来,但是跟他霍一飞似乎总要别扭的维持着礼貌,还是挣了几挣,勉强侧了侧身。张明山略带腼腆的笑笑,解释说,“我刚刚看到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么?” 霍一飞摇头说没事。他自然不会去跟张明山说是怎么回事,虽然张明山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在他心中两人也就比那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熟悉一点点而已。他这会儿只在想他来找自己做什么。虽然听小宁说过张大鹏妈妈住院的事,但霍一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当年就不要自己,多年重逢后更加不要自己的父亲也会为着心疼他受伤卧床,来探望一眼,说几句话。 不料张明山却坐了床边,静静的端详了一阵,伸出手掌在他额头轻轻扶了扶,“怎么满头汗水的?身上伤口疼么?” 霍一飞下意识偏偏头躲过他的抚慰,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情既诧异又不习惯。躲了他略带僵硬的笑笑说,“我不要紧。”想想又补充一句,“多谢你关心。” 张明山低下头,轻轻搓了搓手,“那也不用客气的。其实是我….现在的太太在这里住院,刚刚来找willon医生跟他商量手术的事,才看到了你。原来….咱们挨得这么近,我还不知道。” 霍一飞“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个,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碰巧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跟谁乱说的。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心,我都不认识你太太。” 张明山呆了呆,默然抬起头,好像没想到霍一飞会这样回答,又好像被戳穿心事,一时无语。半晌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一飞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你太太要手术么?不要紧罢?” “嗯是的,不过不要紧!”提到太太张明山显得自然了一些,说话她是子宫癌,病了很久了,willlon说要手术切除,切除了就没事了。 话虽这样说,脸上还是带了些忧色。霍一飞心想,不知道这个女人跟了你,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但这么听起来,似乎他对她还颇为关心。忽然冒出一句,“癌症其实挺危险的,不一定切除了就没事儿,阿姨当时肝切了好几次,也没能保住命。” 张明山一怔,没有接话,说到这里他实在无言以对。平时霍一飞说话从来没有这样不得体,但不知道怎得,听他说着太太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换了以前小时候,他敢这么说话,张明山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不打得霍一飞口鼻喷血,至少也打出几个滚儿去。然而十几年后的今天,不知是因为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不好像从前那样教训;还是张明山自己也觉得,他没有资格像父亲那样管教这个孩子。总之是脸上青了一阵,白了一阵,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霍一飞倒是做好了他会一巴掌扇过来的准备,侧了脸等了好一会,只等得张明山一声轻叹,“你很恨我罢。” 霍一飞淡淡的摇头,“我不敢。”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张明山颇有些黯然伤神,“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你妈妈。但是……算了,总是以前糊涂。我不应该生你们,让你到世上受罪。” 霍一飞听他这么说倒有些过意不去,就笑笑安慰他,“也没有这么严重,我现在也挺好的。” 这倒是心里话,多年来的生活虽然辛苦,可是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就算是过得辛苦,他也没想到要去埋怨张明山。若不是想到阿姨可怜,被周进j□j多年,从来进退有度的霍一飞根本不会这么冒失的,甚至带着醋意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还是张明山拣着无关紧要的话头闲说着,聊了一会霍一飞伤口渐渐疼痛,不由自主皱起眉头。张明山看出来,轻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啊?那,你休息一会儿罢,我……就不扰你了。” 霍一飞没好意思说伤疼,但也没有留他。其实他很尴尬在这种情景下碰在一起。好像总是特别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凄惨的模样,给他看见就更不愿意了。 张明山偏偏不识趣,几天下来总找些借口来坐上一阵儿。没话找话,说的多了,慢慢也熟悉自然起来。后来他还常常拿些水果或者汤品来给他吃。有时候霍一飞望着他削水果的专注神情,常常会在一刹那间觉得这个人更加陌生,陌生到自己完全不认识。 后来有一次willon带他到其他房间去检查,刚巧在走廊又撞在一起。张明山搀着他瘦弱的太太,看见霍一飞神情冷淡,侧了身慢慢走开。 这一刻霍一飞才觉得这人又是自己陌生又熟悉的父亲了。其实他明白,父亲不是完全不在意从前的事,他也有点内疚,也想要弥补。但他更害怕自己和小宁坏了现在的新生活。看他这么紧张,猜想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扶着妻子紧张呵护的模样,倒让霍一飞想起进哥搀扶周嫂那份疼爱,也的确是很让人羡慕的。 在医院大半个月后,伤口已经逐渐开始愈合。到底还是年轻,旺盛的体力和生命力促使着新鲜的肉芽像初春的小苗一样迅速的生长。缓过了一口气,挨过了最难捱的一阵,霍一飞渐渐活泼起来,伤痛给他的折磨终于渐渐的淡去。只是毒瘾还在不时的折腾,他早偷偷跟willon说了这事,willon大惊之后,和自己懂得戒毒专业的同学商量后,开了一些轻微戒毒的药物给他服用。靠着这些药物,勉强可以控制。 养伤的日子痛苦而枯燥,小宁早被他撵回去上课,大多数时间都是廖宏斌在医院相陪。进了十二月转眼圣诞节即到,有天中午廖宏斌扛了老大一棵圣诞树气喘吁吁的回来,“咣”一声撂在地上。 霍一飞正在床上躺着,起身看到他这棵足有一人半高,满挂着各种琳琅满目装饰品的圣诞树,简直啼笑皆非,“廖宏斌你发烧了?买这么一棵大树放到医院里!” 廖宏斌毫不以为意,咧嘴一笑,“今儿我就跟你一起过节了,陪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伟大?很感动吧!” 霍一飞笑了笑,想到廖宏斌撇下家人女友,巴巴的来陪着自己,确实真的有些感动。不料没过多久,廖宏斌自己说漏了馅儿。说到他家老爷子,他忍不住发牢骚,“这日子算没法过了!他自己心情不爽,也别冲着我来啊!他的干儿子骗他,亲儿子可没有骗他!打不到人家就来打我……”,忽然意识到失言,连忙住口。霍一飞笑道,“我说你这么好心,原来是被撵出来了!” 廖宏斌看谎言败漏,索性坦白直言了。“哎,你还幸灾乐祸,全是你们黑社会干的好事你知道不知道?欺男霸女,欺负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霍一飞奇怪不解,“怎么了?” 廖宏斌叹了口气,收起嬉皮笑脸,坐下来,忽然正色的问他,“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个姓扈的,近这半个多月闹腾的很厉害。兰坊新区连开十八店,一夜走火,把许多同行都排挤了。” 这些是道上的事,廖宏斌平时极少跟他说这些,霍一飞没答反问,“怎么说起这个?” 廖宏斌想了想,说道,“我家老爷子的干儿子,你知道的,他一直当作心肝宝贝的那个。原来他前一阵子偷着在酒店搞地下赌场。这个姓扈的来了以后,排挤的兰坊别人都干不下去了,只有他主持的我家还挺厉害。结果那边人手段也很卑鄙,居然报警了,警察一来事情闹大了,才知道原来他偷着搞地下赌场都搞了快两年了,老爷子气得的够呛,把那间酒店也给停了,回头再找那败家玩意儿,压根找不到了。他惹了一肚子气没处放,只好冲我使。” 霍一飞不由皱起眉头,“你怎么早没跟我说,廖师傅不要紧罢?这当口你就别再惹他了。那边是什么人?”,廖宏斌家里有麻烦,他因为卧床养伤,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颇有些歉意。 廖宏斌说,“事情经官了,还跟你说干什么,犯不上去惹这个麻烦。再说你自己还搞不过来自己,还是别操心那个了。我就是有点奇怪,兰坊那边有帮会再罩么?” 霍一飞忽然想到一句话,问廖宏斌,“你说是姓什么的?” 廖宏斌搔搔头想了想道,“姓扈吧?怎么?” 第五十六章 “姓扈。”,霍一飞心想,难道是扈中和?上次在扈中和家里,他曾经表示过要到H市发展。原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站住脚,看来是早已经有了准备。扈中和为人狡猾贪利,不是什么善类,他们到了H市一定又会引起风风雨雨。道,“我知道是谁了,认识的,下回再照面你跟那边的老板说我,他知道。” 廖宏斌奇道,“原来你还真认识,还真是交游广阔。不过应该用不到了,那个店惹了麻烦,老爷子在想办法卖了。” 他作出一脸苦相,道,“可怜的就是我了,无端端遭殃被打了一顿,天寒地冻,无家可归,只能来医院跟你做伴。”。 霍一飞笑道,“在医院也不错啊,挨了打随时可以上药。”廖宏斌翻眼道,“那就不用了,这个便宜小爷不稀罕。还是换点别的罢。”,笑嘻嘻坐到床上,一手去捏霍一飞下巴。“我看看,这小子长得挺漂亮,小爷挺稀罕,让我亲一口吧,算补偿好了。” 说着作势要把一张嘴巴凑过去。霍一飞没防,险些真给他挨着,连忙狠狠杵他一拳,转身缩到被子里,拿被子挡在两个人,骂道,“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不稀罕你!找你的妞儿玩去。” 廖宏斌猛揉自己挨打的肩膀,呲牙咧嘴的抱怨,“靠,还养个屁伤,都他妈有力气打人了!这就早好了,还在这装模作样。”。好生揉了一会儿,才又没脸没皮凑上去,跟他挤在一起躺下,继续逗他,“哎,帅哥,别装正经了,我咋听说你跟那个缅度鬼子不清不楚有一腿呢。” 这种谣言八成又是小宁传给他的。但是只要他不动手动脚,霍一飞也不热衷跟他斗嘴。平平回一句,“别胡说八道了。” 廖宏斌笑道,“谁胡说八道了,毒枭公子,中缅混血儿,长得很漂亮吧,身材好不好?屁股翘不翘?哪天带来给我看看啊,给你比比,哎我不信比你屁股翘啊。” 霍一飞在他背上补上一拳,说你给我滚!我看谁也没有你的屁股翘,你脱了给我看看。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廖宏斌笑得更欢,平时打闹他很难欺负到霍一飞,现在他行动不便,当然任由自己宰割了。跳起来扑上去,“有好东西不能便宜给外人,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靠近帅哥先占便宜。”,说着作势就去扯被子和衣服。虽然他是乱闹,霍一飞还是给他惹的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拼尽全力的对抗。 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这会儿Willon推门进来,看见他俩还在一拳一脚的笑闹。作势干咳一声上前阻止,“阿斌你不要总跟他闹,他伤还没好呢。” 廖宏斌连忙跳下床,想要凑上去给他陪笑,一抬头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衣领竖立,看起来峻眉冷目,心里莫名的“突”的一跳。霍一飞慢慢坐起来,叫了一声,“进……哥。” 没想到周进突然会来。霍一飞挨打之后周进一次没来医院,好像完全把他给忘了。霍一飞知道他是余怒未消,打完还不够,所谓不管不问就是对他继续的惩罚。就在心里奢望着进哥能在一顿毒打后来哄哄他的期盼已经慢慢冷淡,正在准备着能爬起床后再去负荆认罪的时候,周进却忽然来了。 霍一飞却有些手足无措了。其实不过半个多月未见,但似乎却好像相隔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对周进冷峻的面孔都有些陌生。 周进笑笑,“有朋友在呢。” 廖宏斌没见过周进也不认识,但他为人机灵,不用人指点猜也猜得到,连忙点头哈腰地招呼道,“周先生您好!”。偷眼打量,心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和盟的龙头,霍一飞这可怜孩子的老板,果然威严自成,和颜中也偷了凌厉。黑帮老大,和家里老爷子拍桌子瞪眼睛装出来的厉害真不可同日而语。 周进笑了点点头,跟他说了两句话,廖宏斌识趣的告辞出去。周进走到霍一飞床前,看着他似笑非笑,“看着气色还不错,有力气闹,那就是没事了?” 霍一飞低眉敛目,不知怎的,就不大敢直视他目光,轻轻的说,“让进哥惦着,一飞没事了。” 周进微微点了点头,慢慢在他跟前坐了。对视片刻,霍一飞愈发觉得胆怯,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周进伸手捏住他下颌不让他动。消瘦的脸颊隐约还留着打过的痕迹,青肿已经消了,一些划破的伤痕结着了痂。 周进端详一阵,道,“瘦了。” Willon双手插兜,上前插口,“那还不是被你折磨的。你是祖宗!比皇帝还难侍候,皇帝也没有你这么蛮不讲理的。霍一飞一定是上辈子犯了罪,这辈子才会落在你手里。” 周进笑骂,“我怎么不讲理了,你才不讲理呢。人可是在你这儿的,你是怎么给我看着的?胖了瘦了,我不找你找谁?” “可千万不要拉扯到我身上!告诉你周进,你别在这吓唬一飞,欺负我病人看我下次还放你进来不?”willon说话还是很恨,但口气里已经明显没有怒气了,反而带着笑意。退到门口,随手关了门,“你们慢慢聊罢。”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忽然安静了下来。周进说,“这阵子进哥忙了,没得空过来看你,好在有willon照应着。”笑了问他,“怎么样,养了这大半个月,感觉好点了么?还疼不疼?” 霍一飞连忙摇头说好得多了,没事儿了。周进淡道,“也没那么容易好罢,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慢慢养着吧。” 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没有心疼,甚至没流露丝毫后悔打重的意思,霍一飞本该愈发委屈的,但他没有这个奢侈的权力。就算根本不是自己的错,也还是咬了嘴角认错道,“进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周进似笑非笑的嘴角带了些玩味,声音还是不辨喜怒,“知道错了就好,知道错,就没白打。” 霍一飞愧然低头,这话让他羞涩。脸颊不自觉泛了红晕,不敢侧头躲避,也不敢正视他的目光,想了一会儿轻轻说道,“一飞知道进哥看重,一直着力栽培,花的心思无数。一飞做出这种事,是让进哥寒心。一飞保证,以后不再有这事发生,否则不用进哥动手,一飞也没脸回来见进哥。” 周进脸色沉毅,炯炯目光凝视了他,“好,你说的,进哥都记着。你别再让进哥失望。” 霍一飞心头一颤。不知是否自己想多了,总觉这话里似乎还有深意。不由得想,难道他还知道别的?一时间心跳加剧,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阿秋抖落出来。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周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了,也别难受了。打过罚过,事就过去了,难道还能一直记着?这事儿说起来不能怪你,但是进哥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明白。打的你狠,进哥也不怕你忌恨,只盼你能记到心里就得了。” 霍一飞只是叫,“进哥……”,无言以对。委屈固然是委屈,埋怨忌恨的话又从何说起,就算是打死了他,也只是认命而已。 周进摆手打断他,“行了,这些心烦的事不说了。进哥那边的房子换下来了,在恭海公园,靠着海空气倒不错。你跟我过去住一阵罢,就不用在医院了。” 霍一飞一愣,心里忽然顿时松了下来。一时间怔怔望着周进。周进回头看了看那棵打扮漂亮的圣诞树,笑道,“怎么,还在这儿住上瘾了?眼看年底了,willon要回家过圣诞节去,你也趁早撤了吧,别拖着他么。” 霍一飞微笑起来,迎面暖暖的阳光温和铺洒进房间,从来没有感觉有这么暖和。他笑道,“我都忘记了,willon哥年底要回德国的。进哥不跟他一起去吗?不去看看嫂子?” 周进摇头道,“不去了,年底事儿太多,抽不出时间。等过了年吧,天气暖和了,也许接她回来住一阵。到时做点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霍一飞听说阿彤可能回来,不由得欣喜。他怕是比周进更盼望阿彤回H市,有她在家里,多逃过许多的藤条捶楚。进哥要打人的时候,谁也拦不住,但柔弱多病的太太阻拦,他总是不敢太过违拗。霍一飞开心笑道,“那就好了,我就盼着嫂子能早点回来,想喝她煮的粥,好久没喝过了。” 周进不轻不重的拍他一巴掌,顺手搓了搓他柔软顺贴的发茬,笑骂道,“我看你是盼着少挨打!少打那如意算盘,该打的时候我要是能便宜了你,我也不当你进哥。” 霍一飞笑着缩缩脖子,偏偏头,但没躲开。在他跟前还是有些拘谨,不敢像从前那样放肆的撒娇。不敢说摸透了他的心思,也不敢说这件事真的就能过去了。进哥手里还掌握着自己多少事情,也无处猜度。但又想想他要接自己回家,不管怎样总是原谅了他。霍一飞也不想去想太多,日日夜夜揣摩猜测了大半个月了,累心。 就期盼老天开恩,让这事终于过去,委屈也好,受罪也罢,他都不在乎,也不计较,只要老天不再来与自己为难。只是这个圣诞节怕不能陪着廖宏斌过了,辛苦他张罗一场。 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霍一飞其实早住的气闷不已。离了医院人仿佛也换了一口气。恭海公园斜建在夷陵半山,正对着的是白水沙港,依山望海,环境是绝对的清雅别致,只是地点有些偏远。 周进把霍一飞安置在家,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回来。除了菲佣Sllopi管理家务,应七,陈耀清这些帮里的兄弟也常常来。霍一飞才从他们口中知道,扈中和的儿子扈宇奉了父命,搭着和盟的边来H市搞酒店,已经闹得十分轰轰烈烈。周进最近一直忙的就是这些事情。应七私下跟他说,进哥对扈家父子其实很有保留。但是权衡各方利益,还是不能不跟他合作。最主要是政府局势的变动,新来的一个叫张明山的局长,跟扈家很有一些关系。周进不想把一开始就把关系弄的紧张,也算是卖他们一个面子,图自己一个方便。 霍一飞暗暗心惊,想不到他,张明山今时今日竟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更想不到他这次出现,与自己会有这样大的瓜葛。不知进哥是否已经知道他跟张明山的关系,听应七的口气似乎不知,霍一飞犹豫着,该不该把他们的关系说出去。 这本来是无所谓的事情,想说就说,其实不用多想。因为不管他跟扈家有什么关系,都与自己无关。但霍一飞其实也是使小性子,就觉得张明山令人心寒的不认自己,生怕他搅了他的生活,那自己又何必巴巴的贴上去。 应七说,“你这阵子住在医院不知道,帮里真是乱了套了。进哥也不是一直气你,不理你,他是真没抽出来身。赵家两兄弟跟姚顺这死鬼的弟弟姚伟快要打翻天了,你进哥天天忙着,给他们断这公案。” 霍一飞笑道,“那还不好?” 应七瞅瞅他,会心一笑,嘴上作势,“放肆的你!胡说八道的话,你也就跟我说说啊,可别到你进哥那去多嘴。挨打没够的。” “那七哥就放心罢,我现在床还爬不起来,再活得腻烦也不敢再去讨打。”心想,赵森赵焰和姚伟不和,那是正中进哥的下怀。他们越是闹得凶,越给进哥制造可乘之机。本来杀了姚顺,让赵森接班就只是全权之计。现在他自己胡闹,那还剩了耗费苦心去对付了。不过姚伟有勇无谋,是个匹夫。赵森看似木讷,其实颇有心计,他怎么笨得跟姚伟去闹。 应七说赵森是给姚伟逼得不行了。姚伟暗中有葛老辉撑腰,大事是干不了,搅局他还是很强项。他窜罗了堂口好些兄弟偷着搞了一批军火,结果货还没上路就被海关当场查封。赵森也是怕担责任,因为一旦张扬出来,总是他管理不力,因此私下把几个带头的处决。姚伟得知这事,以此要挟,未经刑堂而行家法,赵森本来没有这个权力。赵森还真给他胁迫住了,他倒不是怕到刑堂挨一顿家法,皮糙肉厚的赵森毕竟不怕一顿打。他想的就深了,是怕看似信任,但其实一直伺机揪他小辫子的周进由此找到借口,轻易就废了自己这个新刚上任,还没树立到什么威信的堂主。出事的时候他力压纰漏是为了这个,现在受人要挟也是为了这个。 但天下岂有不漏风的墙,这事很快就传进刑堂应七的耳朵。追究起来,赵森果然拿不出人,左右是死,他索性一口把姚伟咬住。姚伟也不笨,反口又咬住了赵森。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姚伟没有这个能耐,能给赵森斗法。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那就是被周进狠狠治了一把,正在伺机翻身中的葛老辉。 应七叮嘱霍一飞,“眼下不安静,临到年了又出事。家里闹内讧,外面姓扈的来搅局。你进哥本来要去德国跟他老婆过年的,都去不了了。这几天他火气不顺,脾气差的紧,接二连三打人杀人。你可小心着点!”笑叹,“伴君如伴虎啊….” “七哥别吓我了!”霍一飞作害怕状,抱了个软枕挡在前面,“说的我这个抖。” 应七笑起来,“行了,不开玩笑啦!说正经的,你自己真要仔细着点,别再去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年轻轻的,大好前途,要是自己作践自己,我也不饶你。” 霍一飞点头,“我知道了。”在白粉上吃尽了苦头,不用人说,他自己又何尝愿意沾染? 第五十七章 离开医院身体恢复的反而快起来,这十几天,霍一飞已经可以扶着墙慢慢的下床。有时趴到窗子边上去晒会儿暖暖的太阳,大多数时间他还是满屋上下的折腾。躺久了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生了锈,尽管伤口还时时疼痛,他还是忍不住要爬起来活动活动。 不过手脚就是还不大利落,常常跌一跤,摔一下,带掉了许多摆设,物件之类,害得菲佣Sllopi要跟在屁股后面收拾。麻烦是麻烦了些,Sllopi也不介意,霍一飞嘴巴甜,把她哄得开心。 闲暇时候Sllopi会时常问起霍一飞身上的伤口的来历。霍一飞就随口骗她,说是不小心吃错了别人的东西,那人不愿意了,找了好些人抡着棍棒打了他一顿。 Sllopi听了愤怒不已,连连拍着桌子,“太过分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又不是有意的,有什么大不了。” 霍一飞顺着她愁眉苦脸,“是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肚中暗暗偷笑,偷摸的把进哥编排了一顿,让他吃了亏,想来甚是得意。 Sllopi是不知道,知道了怕是更加哭笑不得,这点小把戏亏他还玩的这么高兴。吃了这么大亏,在嘴巴上讨点便宜,还好像多美似的,真真是个孩子。 刚住到这边的时候,willon也回国了,走前安排了自己的助手和护士每天来帮霍一飞换药和打一阵消炎的针剂。后来霍一飞也觉得麻烦,不愿整天折腾那个小护士,让她把药留下,自己尽量够着,也可以勉强更换。第一次对着镜子拆解纱布,深深浅浅,沟壑纵横的伤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从背上到臀腿一片狰狞。不觉有些懊丧,原本光滑结实的皮肤给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覆盖,变得丑陋吓人。虽说是在身上,衣服遮掩着看不见,还是有点郁闷。 但想想这也不错了,能讨回一条命来,就是老天开恩,还有设么说的?谁让自己犯在那儿了呢。有时想起就觉得后怕,那时要是熬不过,说不定真就死了在刑堂里。 霍一飞从小到大几乎是被周进藤条棍棒打出来的,虽然也害怕,但相比起外面的刀光剑影,毕竟没有那么惊惧。直到这一次才真的知道怕了,知道那些棍棒刑具是可以要了他的命去的。 人是这样的,生死关头前都忘了害怕,回头想起却是越想越惧。这段时间常常会作噩梦,梦到被拎回刑堂,眼前堆满了又粗又长的实木棍子。进哥一根根换着打,棍棒和着他的血肉漫天飞舞。疼得狠了才咬了被角猛地醒来。知道是场梦,虚脱般的泄口气。 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怕着。霍一飞知道,自己这事就算是翻过了,受得罪也远没能完。应七反复嘱咐他多加小心,虽然是玩笑说的,但霍一飞明白那不是玩笑话。 过了圣诞节世面上才渐渐安静下来,年终岁尾,好像什么争持,仇恨都被新年的喜色淹没过去。春节总是中国人的大事,家家户户忙着过年,江湖中人也不例外。周进终于也腾出手来顾及霍一飞,头一件便逼了他出门跑步。 周进说,“别整天偎在屋里,看你虚的像什么样子,谁抽了你的筋骨了?年轻轻的没点朝气,” 这话可谓蛮不讲理,霍一飞的伤还不是他打出来的?但他不敢分辨。周进向来喜欢人活泼朝气,想他怕是看到自己虚弱瘦削的样子,心里就不舒爽。谁让有吸毒那事在那搁着呢。照照镜子看看,果然是萎靡不振的气息。头发干涩,脸色苍白,好像中毒的烟鬼。 霍一飞咬咬牙套上周进扔给他的运动装,跟着他出去“活动筋骨”。十二月天气,即使在H市这样滨海温暖的城市,风吹起来也颇感刺骨。别墅山脚下是碎石子压着花纹铺砌的小路,石子颗颗晶莹剔透,宛如白玉,侧面不到100米就是沙滩。霍一飞虽然住在这里尽半个月,因为伤病,也是头回出来走动。 周进顺手在旁边柳树上折一条软枝,三两下剥掉叶子,弯成一个圈。霍一飞看他摆弄树枝,心脏不由得一哆嗦,软了声叫,“进哥。” 周进用那柳条指指前路,“别废话,你乖乖的听话,什么也抽不到身上。小半圈也就1000米,不刁难你吧?” 霍一飞没法,只得咬了牙挪动脚步。臀上腿上的伤口随着一抻扯,立刻发痛起来。周进也不强迫,由着他比走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进。跑出几米他就跟一跟。这么跑了四,五百来米,臀腿上的伤处好像有一把钝锯不紧不慢的割。伤后几乎一直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了,真像进哥说的那样,人虚弱的像个老头儿。不过跑了这片刻就受不住,浑身都发起热来,刚才飕飕刺骨的寒意也不觉了。不知是热的,还是疼出的汗水浸湿额头,顺了鬓边滑落。 霍一飞开始习惯性的咬紧下唇,深深浅浅的又勉强跑出二百来米,眼看着目标就在前方,但腿痛的不住发抖,再也挪不动脚步,弯下腰双手撑腿,重重的喘粗气。 喘气的档儿周进一步一步踱到跟前,柳条打个旋,带着“嗖嗖”声,落在身上不轻不重,隔着衣裤倒也没有多痛。但柳条尖细,毕竟有点火辣辣的。霍一飞咬一咬牙,没有吭声。周进连抽了五下,停下来仍指着前方,口气不容质疑。 “跑!” 霍一飞摇晃着站起来,艰难挪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前方迈进。 这若在从前,只怕早就开始抓了周进撒娇,说什么不肯再跑。左右仗着伤是他打的,因为挨了打才弄的这样狼狈,进哥怎么能不心疼心疼?但不知道怎么,这次挨打以后,也许是因为真的打的狠了,也许是周进到现在都没真正给个笑脸,霍一飞好像真给打怕了,在他跟前总有点怯怯,也没了以往撒娇耍赖的劲儿,连说句话,心里好像都发虚。 一个拐弯的地方立着个玉石雕塑的狮子,是做装饰风景的。霍一飞跑到那,周进柳条指了指,“行了。” 霍一飞如获大赦,双腿一软,就势靠在那石狮子上面,“嘶嘶”的小声吸气。偷着转过手拂一把身后,裤子上全是汗水,紧紧贴在皮肉上面,好像撒了盐粒儿似的生疼。 周进倒是说话算数,果然就只跑了这么1000米。回到家霍一飞忙不迭脱了那身湿乎乎的衣服,冲一个半冷不热的澡。趴到床上,伤口愈发疼得厉害,臀峰大腿的肌肉火热发烫,一突一突直跳。也不敢出声j□j,用棉被赌了嘴,躲在被下偷偷瑟缩。 周进也不来管他,过一会儿Sllopi把饭烧好,要他一起吃饭。霍一飞哪有一点胃口,躺着趴着也还嫌难受。但Sllopi过来叫,说是周进让他过去,霍一飞只得强撑了爬起来。脚一落地,腿直发抖,步子都迈不了。扶着墙一步一咬牙,起先几步路捱了好半天,才慢慢好了一点。 吃饭就得坐。好在是软皮的椅子,臀瓣捱下去还是疼得一哆嗦。周进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敲敲碗边儿,指指他那碗稀饭,“把你的饭都吃了,别剩。” 霍一飞默默低下头去,五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捏起饭碗。Sllopi中餐烧得还真颇为地道,但他自从吸毒的事情发生后,两个多月里也没正经吃过几顿饭。后来受伤在床,每天更只勉强咽几口流食,有时还吐出来。有胃病的人是这样的,越饿的久了,胃里越容不下食物,别说吃,闻着气味就就觉得恶心。 霍一飞咬牙捏着两根筷子,飞快扒拉饭粒,不歇气的把一碗稀饭往嘴里猛塞,生怕换口气就忍不住呕吐出来。好不容易吃到见底,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扔下饭碗跌跌撞撞冲进盥洗室,没挨到便盆跟前已经按耐不住,“哇”的一声张口,稀里哗啦的白饭粒全吐出来。硬塞进胃里一点没消化,还像是一碗没喝过的粥洒在地上。 Sllopi跟着跑进来,扶住发抖的霍一飞喘息了一阵。Sllopi慌张的问他要不要紧,霍一飞摆摆手,试探着挣开她的搀扶,喘着气说,“没事,没事。” 回到饭桌前坐下,周进把他面前那只碗又盛满,仍是那淡淡的眼光看着他,“这么大的人,一碗稀饭还吃不下,你靠喝空气活着?都吃了,不许剩。” 霍一飞胃里翻江倒海,酸味刺鼻的胃液一股一股的往上反,发抖的手指捏着碗,勉强捱到嘴边往里咽。这碗饭说什么也得吃下去,霍一飞知道,他要不自己吃,周进转头就得捏了他鼻子硬灌下去。 这饭碗算是勉强咽下了,过了一会儿,霍一飞又背着周进偷偷吐了大半。胃里疼得像刀绞一样,好容易捱到晚上,神困体乏,倒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入梦。这一晚睡的倒好,没有失眠,没有噩梦。睁开眼已经大亮,出事儿以后,都很少会这样一觉睡到天明。 早上小宁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霍一飞随口敷衍说圣诞节。其实什么时候回去,他也不知道。 “哥要好好养伤啊!要不要我过去陪着你?” 霍一飞笑笑说,“不用了,你照顾好自己,别让哥操心就行了。” 小宁腼腆起来,想起上次哥哥不在家时,自己闯出的大祸小祸,自然也想到因此挨的板子,翻一翻白眼撒娇,“知道啦知道啦!”告诉霍一飞,学校快要放假了,阿斌哥哥说放了假带他去北城滑雪。 霍一飞想廖宏斌这也是带他照顾小宁,领他出去玩玩,省得他总惦着“报仇”那事。自从他骗了弟弟是被人围追堵截打伤之后,小宁这孩子竟然背地里偷偷纠结了几个所谓“哥们儿”,到处打听这个打了哥哥仇家。幸亏被廖宏斌撞到拦住,不然一准又惹出祸来。 学校放假了,出去玩玩是好事,霍一飞叮嘱,“哥不舒服不陪你了,跟着阿斌哥要听话。” 滑雪是小宁早就惦记在心上的,因为哥哥出了事儿才给抛到脑后。因为哥哥的事弄的什么都没了心情,提起这件事,才来了精神。 霍一飞一面跟小宁聊天,胃里愈发难受起来。不得不打断了正说的兴致勃勃的小宁撂了电话,爬起来冲进盥洗室,干着嗓子直呕。然而头儿天胃里就没剩下多少东西,到了现在早消化的干干净净。空空如也,哪能吐出什么东西。干呕了半天,也不过吐了几口清清的酸水而已。 再也吐不出什么,霍一飞手捂了胃部,弯着腰转身,一抬头看见周进正在门口,着实下了一跳。连忙把那捂胃的手拿下去,咬着嘴唇直起腰来。 周进目光越过他肩头看了看身后,又看看他,“又吐了?” 霍一飞连忙说没有。 周进神色淡淡,对他是吐还是没吐似乎也并不在意,拍拍门边告诉他,“慢慢吐,吐完了再去吃。” 就是这般强硬的手段。霍一飞在他逼迫下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两片面包,终究还是被新鲜的面包气味刺激的胃里抽搐起来。咽下的几口饭仿佛都堆在喉咙,激烈的向上涌。实在忍耐不住,终于又吐了出来。 再从盥洗室回来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周进也不管他,只让Sllopi把粥填满,把面包再拿上来,不管他吐了多少,原样照吃下去。最后终于还是吃不下去,周进沉了脸问,“能不能吃?” “进哥……”霍一飞出声哀求,凭了他任何处置,都不想再吃一口。忽然脖领一紧,头皮一阵生疼。“咣”的一声翻倒在餐桌上,不容分说掰开嘴,几片面包一齐塞了进来。霍一飞噎得喉咙生疼,只是本能的往外呕,无奈给周进手掌紧紧勒着,气也喘不过来,翻了几翻,终于还是把这几口面包痛苦的咽了下去。 周进这才放手,也不见有怒色,俨然没事的一般。双手抱了胸,后靠椅背,仍然淡淡的神色看他吃饭。半晌霍一飞才痛苦坐直起来,颤抖的手指拿了饭碗。再怎么样,吃的总比硬塞的好,这一碗粥,几片面包,竟是在周进近乎用刑一般的逼迫下吃了下去。 不过说来也怪,这一次吃完却没有再吐。 第五十八章 到下午又是另一番折磨。经了昨天的折腾,臀腿上的肌肉愈发酸疼的难受,到了外面给风一吹,“突突”抽抖。强打精神,提起手臂紧挟腰际靠上的两侧,迈出第一步身后就一阵抽痛,霍一飞咬咬牙仰起头,顶着嗖嗖的北风前进。 痛楚就随了那一步一步的跑动不断折磨着神经,钝锯一般从肌肉一直挫到骨头深处。不过二三百米后,大腿就像打浆了似的迈不开,眼前弯弯曲曲的小路也变得异常狰狞,仍然是1000米,却比昨天跑得还更加吃力。岂止是腿疼屁股疼,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酸痛难当,好像给人拆散了一般。 霍一飞跌跌撞撞跑几步,支撑不住停下来的时候,周进就用树枝抽五六下,也并没有打得多重,但始终是让他知道疼;声色也不多严厉,不过口吻永远是不容置疑。 “起来,继续。” 树枝指指前面的方向,霍一飞喘着粗气,艰难的直起僵硬的腰身。几乎听得到骨节扭动的“叭叭”声音,腰就像是随时可以折断。体质差到这个地步,自己也觉得吃惊,真要一直这样下去,怕真该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这时方才感到有些害怕,不用周进逼迫,他自己也想提起精神,步履轻盈,轻轻松松跑到终点。能跑能跳才意味着一切还如常,但双腿又岂肯听他的安排,一步一步迈的更加沉重。痛的久了尖锐的感觉就不再明显,只觉得下身好像火烧,滚烫滚烫不敢用手去碰。虽然天气如此寒冷,还是逼出了一身的汗。 千难万难总算捱到那石狮子跟前,吐出一口气,更加全身瘫软,挂在狮子身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两条腿瑟瑟发抖,支撑不起,胸口却像给人堵上了一样,气也喘不过来。周进又逼着他往回跑了二百来米,见他实在跑不下去这才补了十来下树枝,饶过一回。 如此天天重复,跑了几天,霍一飞体力也逐渐的在恢复。但路程日日增加,还是没有一天不跑的吃力。起先几天周进只用树枝迫着他跑,打几下也不很厉害。后来却换了一根藤条,藤条比树枝坚硬多了,即便是隔着裤子打仍然痛楚难当,何况霍一飞重伤初愈,很多伤口还没全好,一藤条抽上去,不用多狠也疼得哆嗦,不过几下冷汗就流出来。 周进却不管这许多,但凡一停下来,便扬了藤条狠抽下去,直打的霍一飞承受不住,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前挣扎。 这一天照旧出来。天色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压的天矮了半截,好像站到稍高一点的地方伸手就可触到。北风一阵阵的袭卷,吹得树苗都弯了腰。周进一手提了藤条跟在他身后,不时捂了嘴咳嗽几声。近来天气不好,气温骤降,又加上一阵流感,好多人都感冒。倒是霍一飞,虽然每天出来这么折腾,反没什么事。 霍一飞没大注意周进的咳嗽,全神贯注紧张着今天要怎样挨过这要命的几千米路程。如果说起先1000来米还不算远,只是有伤在身的霍一飞应付起来吃力些,那现在动辄四千五千的数量,即使是身体完全健康的,如果不是平时训练有素的话也够呛。霍一飞从前14,5岁刚跟了周进的时候,是常常被他迫了出来跑圈的。但那时候跑得累了,撒个娇,讨个巧,周进也不是天天像教练带徒弟那样天天逼他。 现在却没有这样的便宜。长了眼的藤条跟在后背,霍一飞只怕一个懈怠又被按在地上一顿痛打,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上再捱藤条,滋味已经让他发自内心的恐惧。 但3000米下来,腿还是抖得不能支持。站立不住,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终于摇摇晃晃摔在地上,脚下一滑,滑进旁边的草地之中,翻出两个滚,发干发枯的草根划了脸颊好些道浅浅的伤痕。 霍一飞脸伏在地,翻天覆地的痛楚就像那天上的乌云滚滚,说不出是怎样的酸软和疼痛,宛如丝网把浑身的肌肉骨头缠了个遍。痛楚压抑在喉间,此刻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淹没了他就如同淹没一只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小猫。再也无力坚持。泄了一口气,人就像被剥了皮,抽了筋骨,想动一动也身不由己。 真想把心一横,拼了那藤条再怎么惩罚肆虐,再也不起来受罪。又想进哥看到自己实在不行,软了心肠,饶过这哪怕一时半刻也好。 但在心中胡思乱想,耳边藤条轻敲地面的“嗒嗒”声击破所有幻想迷梦。进哥好像完全看不见他已经多么痛苦和全力以赴,只固执的要个结果而已。 “起来。”一句话轻描淡写。 霍一飞抖了两抖,终于是没能起来,侧过头巴巴望着周进,壮着胆子颤抖了小声儿叫,“进哥……”,但得到仍是那句不变的回答。 “起来”。 霍一飞知道自己再不顺从,等着他的就是毫不留情的藤条凌风。双手强撑着身体,手臂和身体都不住的打颤。几番折腾终还是顺了周进的意,跌跌撞撞从草丛里爬出来。细碎的破草烂叶沾了满身满脸,颇是狼狈好笑。 但周进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指指前面的小路,吩咐的话也平淡而不容反抗,“站直了,腿别打颤。看着前面你自己的路,继续。”,说着手捂了嘴,转过身咳了几声。 霍一飞也跟着转过身望了他一眼,有心想问问进哥怎么了,想想还是没敢多这句嘴。深喘几口气,咬的牙关发涩,勉强能站直身子,却管不了双腿抖得厉害。跑出没有二十步又摔在地上。 “嗖嗖嗖嗖”,几声藤条追了打下,落在身上火辣的痛。周进只喝令一句话,“起来!”。反复逼了他十几遍,也不过又跑出百十来米,霍一飞软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周进几次喝了他站立不起,声音忽然冰冷。 “跑不动了是罢?那别跑了,过来,裤子脱了趴地上。” 霍一飞大吃一惊,知道终于是惹怒的进哥。打是逃不掉的,但也没想到还让他脱了裤子,虽说是远近无人,毕竟是在无遮无栏的家门外!怎么能打的这么不留一点脸面。霍一飞一颗心惊的直抖,鼓了勇气望了他哀求,“进哥,进哥!” 周进藤条敲地面,毫无回转,“废话没有,要么跑,要么打,自己选一个。” 霍一飞痛苦的咬了下唇,一次次试图在地上站起而不能够,终究是认命的趴下来。十根冰凉的手指扒着裤腰从皮肤滑过。任是万般委屈,又哪能说出一句半句。 嗖嗖的冷风中双手撑了地面,石子堆砌的小路,细碎的石子把膝盖咯的生疼。伤痕纵横的皮肤j□j裸显露出来,霍一飞有些不知所措的深低着头,埋在臂弯之中。一根冰冷的藤条抵在皮肤之上,上下滑动着,似乎在寻找下手之处。 霍一飞心想,自己伤痕累累的臀上,要找个下手的地方怕也真不容易。但若成心要打,又何必管有伤没伤,盖着伤口打就是了。感觉藤条寻了一处停下来,轻轻拍了两拍,耳听着周进永远不容置疑的命令,“腿挺直了!二十下,自己数着。” 下意识的绷紧僵硬的双腿,藤条随了话落,夹着破空声响突然抽打下来,“嗖”的着落在肌肤上,火辣辣的疼痛登时肌肉上浮起一片,向下一直钻到骨头深里。霍一飞紧紧咬牙忍了两忍,咽下这阵痛楚才报出数:“一。” 藤条毫不间歇,迅速扬起又落下,两下打在同一处地方。他也紧跟了报出“二”来,身子已然微微颤抖。但觉那藤条刮着风声起起落落,口中下意识的跟随:“三四五六七j□j十。” 整整十条竟全部抽打在同一处地方,一条条叠着那道伤痕疾速的发红变紫,紫色变黑,跟着肿胀破裂,鲜血流淌随了边缘流淌下来,打破的皮肉翻卷开。霍一飞咬了牙一个个数来,也一声声儿颤抖低微下去,数到第八下已经咬破了嘴唇,声音模糊的听不清晰。周进便在这里顿了顿。 也不说话,藤条拨弄着霍一飞发抖的腿,等着他瑟缩过这一阵,咬着苍白的嘴唇摆正身姿。一阵寒风吹过,卷了几片落地的叶子跌跌撞撞飞过身旁,长长的藤条又搁在那条伤口之上。 霍一飞惊恐的在地上四处搜寻,试图找一些能攥在手里忍痛的东西,没等抓到藤条已经夹风抽下来,不偏不倚抽在已经打烂的伤口上面,疼的霍一飞几乎要抽搐起来。一声惨叫直冲到嘴边,慌忙中只得拿了拳头堵在嘴里。 颤抖的几不可辨的声儿被周进残酷的命令着报数,“十一,十二……”整整又是十下,一口气打下来没有间隙。最后一条打过半晌,霍一飞才哆嗦着报出“二十”。脸贴着手臂上面,湿淋淋的全是冷汗。 周进也不催促,由着他蜷缩在地上发抖。过了一会儿扔了藤条,俯下身手臂横到他小腹下面将他揽了起来。周进一碰霍一飞哆嗦的更加厉害,苍白的脸庞转向了他,眼中愈发露着恐惧。实在是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在他怀里更如同给人捉住,等待处置的小猫,惊得根根汗毛都要竖立起来。 周进也看的出霍一飞的怕,却只是冷冷的问,“现在能不能起来了?” 原来打过只是打过而已,罚的是他退缩,却代替不了要跑的路。霍一飞一咬牙把心一横,点点头,艰难的挣扎起身。这一活动臀上更如同生割活撕一般剧痛,两腿突突直抖,眼前阵阵发昏。几番挣扎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提上裤子。颤抖的双臂费劲夹在两侧,提着有如千斤重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迈进。 一阵冷风夹着满地的落叶横扫过去,寒风中霍一飞单薄瘦削的身影,就像一片无根的落叶,被吹的左右摇摆。远近无人,寂静无声,除了海浪冲刷沙滩唰唰声响,就只剩他带着撕裂的痛苦的喘息,和着呼啸的北风。 周进不时的咳嗽,穿得单薄,也被风吹得头皮发紧,喉咙发疼,感冒愈发严重起来。但生病似乎丝毫影响不到他打人的劲头,提了那藤条亦步亦趋紧跟在身后,每每霍一飞跑几步跌在地上,都不遗余力的补上几条。 尽管如此,霍一飞又跌跌撞撞跑出四,五百米,终于还是撑不下去。退缩不能,哀求无用,反抗不得。最后五百多米都不知道是怎样在藤条的追赶下,一步一跌撑到终点。两片肺叶好像炸开了一般,浑身的皮肤都烫的似要爆裂。 浑噩的脑中空空回荡着周进冷酷绝情的回答,“站起来!别跟我说跑不动,没有跑不动这一说,跑不动,爬也得给我爬到终点。” 回家时在门口周进指了身后的路说,“霍一飞,你给我记了这句话。我可以抱着你回家,但往前的路必须自己跑过去,跑不过去,爬也得爬过去。” 霍一飞瑟缩着抬头望了他,咬着嘴唇点头,“我,知道了。” 第五十九章 回到房中再也支撑不住,从门口到床边几步的路也不能迈不过。两条腿只是不住的哆嗦,背靠了门板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遍身的骨头肌肉都酸疼的散了架,牵连着背上,肩膀上手臂上没有一处不疼得难当。 不敢大声j□j,不敢痛快的嚎叫。只用臂弯掩了脸,安静的屋中紧咬的牙关“咯咯”交错声异样清晰。过了一阵身下渐渐冰凉。霍一飞心想着不能这么趴下去,要起来找点药涂上,至少也得把伤口清洗了,否则若是发了炎,明天的跑步更加熬不过去。 艰难挪动了两条灌铅的腿,在屋里东翻西找,翻出一瓶矿泉水和几卷纱布,到那条狭长镜子跟前,裤子却褪不下去。半涸的血把烂肉和布料黏在一起,霍一飞试着揭了揭,疼得一阵哆嗦,连忙偏了头咬了臂膀。想想也是没法,一横心,用力扯住布料,“哗啦”一声连着血肉生生撕扯下来,鲜血立刻狂涌。 霍一飞登时疼得弯下腰,双手环抱了腿,手指死命的往肉里抠。抽出一只手握了拳头紧紧堵了嘴。足足十几分钟,才缓过这口气。扶了墙慢慢站起来,小心对了镜子。 正中间一条伤最是明显,足有两三厘米宽的血沟从臀峰上由左到右横贯过去。皮肉向两边翻着,靠近的皮肤深紫发黑。血本来已经不大淌了,因为刚才这一撕扯,又重新涌流出来。霍一飞吸一口气,别扭的反着手轻轻拨一拨,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小脸愈发苍白。找了一卷纸咬在嘴里。把纱布沾上清水,试探着捱到伤口上,一面哆嗦着一面擦拭。 染了血的纱布一块块扔到地上,费了九牛之力,直到疼得累得满头冷汗,终于是把污血蹭干净了,也不顾不得再上药包扎,一头倒在床上,冷汗顿时把被单沾湿了一片。 过了一会儿才咬牙揭起棉被,瑟缩着蜷缩进去,用被子把自己全身严严实实堵实。躲在被中确定外面听不到声息,才敢松了口重重喘气,一面偷偷的小声j□j。 身上的疼痛愈发剧烈,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似乎听到轻微声音。霍一飞一惊,直觉的感到了什么,猛的惊恐的抬起头来,果然看见进哥站在床前。 霍一飞撑床的手都颤了,也不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觉得害怕,莫名其妙的怕,好像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其实也不过就是躲在被里悄悄j□j了一会儿。 周进坐下来难得温和的笑笑,“至于疼成这样?”,一面伸手把他撑床的手放下,让他趴伏端正。霍一飞不知所措的由着他摆弄,感觉到他掀起棉被,转了头惊慌失措的叫,“进哥!” 满面哀求,却是不敢说出口。周进搬开他手仍继续动作,清晰的感觉手下那身体不住的战栗,按住他腰际,“进哥不打,进哥看看。” 霍一飞一怔,忽然没了声息。周进褪下他裤子,入目一片狰狞的伤痕,纵横交错的丑陋,和这漂亮的身材实不堪比。中间那一条鲜红刺目,霍一飞虽然清洗了,经了这一会儿又流出血来。周进把伤药一点点涂抹上去,抹了一阵侧目看他,牙齿又忍痛的咬上残破的嘴唇,伤药的刺激尤其疼痛。擦过药,覆上纱布。这才整齐裤子,盖好棉被。缓缓坐了床边,伸手替他掖严被角。 “还疼?”周进问。“疼就忍忍吧,不上药不行。那伤口不上药就捂上了,不是要感染吗?还得抽打你一顿才能记住是不是? 霍一飞转了头望他,漆黑的眼珠里仍旧闪烁着怯意。真给打得狠了,打得怕了,怕的都不敢正视,更不记得过去习惯的温柔。 周进轻声咳着,“好了好了,别难受了。进哥来哄哄。”揽了他肩背微笑道,“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还得哄着!打错了你了么?委屈的躲在这被里抽抽搭搭。” 一句话说的霍一飞已经平静了的肩膀又微微颤抖起来,手指还堵在嘴边。周进知道他在做什么,一伸手,揽了他枕在自己腿上,缓缓捋起额前那缕挡了眼睛的碎发。 “别说进哥屈着你,今天给你次机会。想哭就哭罢,别把眼泪憋在肚里,惹出病来的。” 霍一飞愈发的颤抖,慢慢贴了周进跟前,伏在他腿上,手指轻轻贴了腿上微微的抖动。 周进就这么揽了他,触碰到脊背上的突兀。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竟消瘦了这许多,一条条肋骨触手可摸,清楚的让人心疼。脸枕着腿的那片渐渐觉出冰凉,湿润缓慢的扩散。周进知道他在哭,但说什么也不会哭出声来。只见削瘦的肩膀在他怀里一下一下的颤动,又脆弱又委屈。 周进也不劝慰,由着他肩膀的起伏愈来愈颠簸。他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有太多的委屈: 沾染白粉不是他所愿,事后千方百计的隐瞒,偷偷的戒毒,怕也担足了惊吓。挨打挨罚就不说了,这几天在这里,给自己逼得跑步,掰着嘴灌饭,有多少次眼泪都在眼圈里转,但是不敢哭出来,咬碎了牙也要咽回去。今天若不是打得狠了,忍不住心疼哄哄他,这份委屈还不知道要忍到何年何月。 只是凝神望了他,削瘦的肩膀在怀里起起伏伏。房中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霍一飞哭的也没有半点声音。若不是看着他身体的颤抖,感觉到腿上的冰凉,真不知道原来哭还可以这个样子。 许久之后颤抖渐渐平息。霍一飞低声叫,“进哥。” 声音里带了嘶哑和哽噎,周进答应,“嗯。”。霍一飞仍然叫着,“进哥……”,低呜的声音像小猫喵呜。周进也仍是应着他,“嗯!” “进哥,一飞知道错了,进哥别再生我气了,行吗?一飞保证,以后再没有这种事儿了,如果再有一次,一飞去请家法,进哥打死我。” 周进望了他半晌,最终只是叹一口气。伸手捋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是分明的疼惜,“你再有一次,怕进哥也舍不得真打死你只好把你交给老七。也不用打了,一枪结果了你的性命,也省了你在世上受罪。” 霍一飞知足的搂了他腿,“是。我知道进哥是为我好,以后再有一次这样不懂事,不用进哥动手,我也没有脸来见进哥了。” 说这话时,脸颊还是贴在周进的腿上,看不见他面容,但觉着他微微发凉的手指缓缓拨弄着自己头发,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坚决而不容置疑。 “江湖上混的都说这么句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我总记得从前小时候,老师教诗人写莲花,说‘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莲花儿是污泥坛里长出来的,可没见染了一身泥。身不由己,什么都身不由己,那将来坐监牢,掉脑袋也是身不由己,你跟阎王爷叫冤去?” 端望了他道,“这回的事进哥的确生气,不气也不能打你这么狠。一是气你沾那不该沾的东西,不管什么原因,沾了就不行!二是你千方百计瞒着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挨打挨罚,多狠也要昂首挺胸去领!敢做不敢当,是什么男人?我十几年了就是这么教你的么?自作聪明,使那些花花肠子,结果怎么着?合着老天让你撞在我手里。” 霍一飞默然不语。纵使有满心的委屈,也被这一番指责教训的汗颜无地。就算吸毒不是他的错,可做了不敢承担,总是懦夫的所为。结果尴尬的撞在进哥手中,想想他看到自己扎针头的一刹那,也真是气死了。尽管实际上事情并不是这样,虽然经常摆弄毒品,但毕竟没有亲身沾染过。他是低估了这东西的力量。 “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想偷偷戒了,自当是没事儿发生过。你逃过一顿打,进哥也不用去追究这来龙去脉,两下清心,是不是?你虽然为我打算,进哥却不领你这个情。为什么不领,你心里明白。” 霍一飞惶然抬起头,“进哥……” 周进却一指他胸口,打断回去,“行了,不必说,你明白就行。你只要记住一句,我不问原因,不看过程,只要结果。这一次的事,你若是有本事做的天衣无缝,瞒天过海,进哥没你犯错的凭据,也拉不得你去刑堂。你自己掩藏不住,弄出满城风雨,就得为你的失误付出代价来!” 他道,“进哥是打得重了,狠了。心疼,但不后悔!你跟了我,吃这碗饭,我就得教会你怎么吃下去,不饿死!你今天弄出多大的纰漏,进哥都可以帮你去补,以后进哥不在了呢?你几岁,我几岁?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吃一次亏,要长一个记性,学会聪明。不是让你耍小聪明,是有看人看事的大智慧。” 说着正面望着他,霍一飞在他目光中咬了嘴唇,点头。若说之前还有多少委屈,怕也被这一番话说的心悦诚服。 周进一笑,缓了口气,“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该挨的不该挨的都挨了,从此往后这事不再提。省得你肚里抱怨进哥欺负你。” 霍一飞不由得笑起来,“那进哥是承认欺负我了?欺负我可要补给我。” 周进扬起手“啪”一巴掌,隔着被子打在他屁股上,笑骂道,“这就给你脸了!我说完了么?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看你这病歪歪的德行,大小伙子没有点精神劲儿,学生了孩子的女人么,养上十个八个月?” 霍一飞暗里吐吐舌头,心说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也就一个月而已,怎么跑到进哥那变成十个八个月了?肚里偷笑,却忘了周嫂那时体弱多病,冒了生命危险为进哥生一个孩子,几乎送掉一条命,后来在床上整整养了一年,才勉强见好。 只听周进拍了拍床沿道,“要不逼着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挺大的人几口饭都吃不下去!你靠喝西北风活着?那胃能不疼吗?灌了你几次,现在可不好了?怎么也不吐了?” 霍一飞虽然痛苦,但想他说的也是道理,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能吃下东西,今天进哥说起才恍然记起来。效果是不错,可要让他选,还是宁愿胃疼着,也不愿强忍恶心硬吞。那滋味真真是难受。不过给进哥逼着,又能有什么办法? “休息两天罢。”周进说,“明儿我出趟门,没精神管你了。让你消停两天,回来给我接着跑。什么时候有精神了,什么时候完。”又看看身上那条深深的伤痕,“别看今天打了你心疼,下回做不好我还打,比这打得狠。” 霍一飞只是随口胡乱的应着,“是,是。”,暗中吐出一口气来。想明天可算逃过一劫,要不带着这条伤去跑步,真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 第六十章 第二天周进却没走成,他咳嗽的越发厉害,半夜发起烧来,竟烧到40度。霍一飞害怕起来,无论如何坚持陪他去医院。到附近的一家小医院,医生给打了静脉输液,直到清晨四点多的时候,体温才降下来,但仍然咳嗽不止。医生嘱咐要多多休息,一不要忙碌,二不要操心,更不要出门见风。 霍一飞仔细把一杯水吹的不冷不热,扶着周进慢慢喝了几口。周进推开水杯仍然咳嗽不止,皱着眉头说,“行了,没有事,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走吧走吧,你在这儿也没法睡。” 霍一飞强撑着突突发抖的腿,慢慢蹲下来,“进哥别管我了,我这么大的人还照顾不了自己么。你先睡会罢,至少要输完这一瓶药啊。” 周进示意他到跟前,低声道,“我这几天不舒服,泰国那边,我不过去了。这样罢,你回去找陈耀清,跟他交代下,代我跑这一趟。” 霍一飞会意点头。去泰国就是谈桑尼的买卖了。上次在T市的见面虽然好事多磨,但并没有影响到两边的合作,一切还在如期开展。不过霍一飞猜测,周进对合作多半还有顾虑,否则的话,感冒并不能算什么问题。他借口推辞让陈耀清代自己前行,显然还是在谈合作筹码。 周进有些疲倦的合了会儿眼,笑笑道,“这边天气太阴冷了,还是T市环境不错,干净清爽,在那住病也少得两场。老扈还巴巴的往H来,我还想到他那边去呢。” 霍一飞领会的笑了。心想现在的货源缅甸方面给的很足,价格也高,除缅甸之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家的来源,进哥却还要主动去搭泰国胖子这条线,大笔进货,用意不言而喻。 周进是怎样的人,岂会白白给扈中和占去便宜,他明里虽然肯同扈中和合作,暗中却是要踩着他进T市,扩展和盟的势力。以扈中和的精明老练,应该也算到这层了罢。 护士又进来加了一阵退烧针剂,周进挥挥手让霍一飞先走。在路上霍一飞给陈耀清打去电话,到家的时候,陈耀清也赶到了,接过机票,也没有多问周进为什么改变主意,只是询问霍一飞进哥身体怎样?霍一飞说,“是感冒,没事的,不要紧。” 陈耀清关怀的拍了拍霍一飞肩膀道,“进哥这阵子不舒服,也是为了你操心。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霍一飞低笑着点点头,对这段往事毕竟有些惭愧。陈耀清笑着说,“你可快点好起来吧!你不在啊,咱们都要忙死了。我这清早的懒觉,还能多睡几个。” 送走他霍一飞趴到床上小睡了一会儿,原打算歇歇就起来,但实在是太累了。浑身的肌肉没有一处不疼,臀上打伤的地方,血又迸流出来,像浇了滚油一样滚烫。挨到床上,头脑里昏昏沉沉,没多久就睡实了,直睡到中午12点多才醒来,周进早回来了,Sllopi蹑手蹑脚过来说,“嘘,小声一点。先生咳嗽的厉害,刚刚才睡着。” 霍一飞也轻声“啊”的应了。Sllopi说饭做好了,请霍一飞自己吃,她要去买些茶叶,周进咳嗽,习惯喝浓茶。霍一飞想起家里有上次帮里兄弟送的极品龙井,是杭州茶坊世家的弟子现场手工磨制的,清嗓润肺,市面都难买到。就告诉Sllopi不用去买了,寻常的茶叶进哥也喝不惯,他一向喝从杭州现购的新鲜井茶,自己家里刚好有,就跑腿取一趟。 开车拐到楼口,只见楼下停了一辆车,是张明山的车。 霍一飞停下车,张明山也下车来,“还真是巧,我刚想要走,你就回来了。”。天气寒冷,张明山鼻子冻得有些发红,看来是在外面站了不短的时间,霍一飞有些奇怪,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张明山一笑,“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出院了,伤都好了么?看起来没事了!” 只是来看看自己?霍一飞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草木皆兵,把人家的一番好心也当了歹意。请他进屋坐了。一个月不在家,屋子里已经给小宁造的不成样子,到处乱七八糟。 霍一飞愧意笑笑,“你看,挺乱的,你随便坐吧。喝点什么?” 张明山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坐就走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霍一飞一笑,嘴角露了几分嘲讽,心想,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张明山坐在那里,不住四下张望,仿佛也觉得两人间气氛的生硬,寻找缓解尴尬的话题。 “那是你们在哪拍的?拍的挺好。”桌上一张无框的相架,小宁搂着哥哥笑得一脸灿烂,背后是悬崖,夕阳远照,映得大海一片嫣红,漂泊摇荡。去年小宁生日,死活拉了哥哥去探险,拍了许多的照片,小宁单留这样,他非说这张自己笑的像谢霆锋。 “小宁挺懂事的,我看见他在医院照顾你。那很好,你这个哥哥从小把他养到大,他孝敬孝敬你,也是应该的。”张明山说,“我让大鹏问小宁,才知道你们住这里。”看霍一飞怀疑的目光瞅着自己,张明山试探问,“过年一起出去吃顿饭吧,你跟小宁一起。” 霍一飞垂下眼睑。半晌道,“为什么要去吃饭?你不怕人误会了吗?” “小飞,我是真心想弥补你跟小宁,你怀疑我的诚意是不是?你不相信我是不是?那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来。”张明山上前拉住霍一飞手,被霍一飞默默的抽开。 “还是算了罢,你兵我匪,身份也尴尬。走动多了,难免惹人闲话。你也知道我近来不顺当,刚刚惹出事来,我不想临到过年再弄一把。” 张明山抢道,“原来你是担心我跟扈老板,跟你老板之间的关系?这你不用怕,周先生不是已经跟扈老板合作了?大家都是朋友,走走又如何?这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霍一飞笑,“我跟你有往来,小宁没有。小宁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看他跟大鹏玩的挺好,要说破了,怕连现在的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岂不更难堪?” 抬头看他,“你有你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的生活,咱们以后还是不要互相打扰了吧。” 张明山微红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两条修挺的眉毛微微颤抖。40多岁的人了,年轻时的英俊威武在这张渐老的脸上仍留着清晰的痕迹,尤其是在发怒的时候。霍一飞扬着头直视着他,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这个父亲格外的熟悉,是他熟悉的那个暴君。 张明山嘴唇瑟瑟的颤抖了许久,终究是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发作出来。站起来身体还有些颤抖,转了身,右手在身后摆。“算了,算了,也难怪你这样恨我。” 推门离去。门一开冷风打了卷扑面,霍一飞迅速关了门,并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但脑中依稀似乎总映着那个在风中远去的身影。站到沙发前看着他留下的补品食物,愈发怅然。 周进很快退烧,但咳嗽却不见轻。他气管不好,大约这一次是冷风吹得狠了,才折腾起很多年不犯的肺炎,现在不发烧了,但咳嗽却不易好。应七过来探病,当在他面故意拉了对霍一飞说,“看吧,老天爷都替你报仇出气呢。把他撂倒了,省得天天折磨你。” 哈哈一阵大笑,得意万分。霍一飞反是满怀内疚,“进哥要不是天天陪我出去跑步,也不会冻着发起病来,说来都是为了我。” 应七拍拍他肩膀,“他这铁板身子都病了,你倒没事,看来恢复的差不多了。那正好,明天扈公子酒店开张,托我把帖子送过来。我是没有时间,我老婆难得放假,我得陪她看老丈人去。你进哥也别出去抖擞了,到年根儿底下再厉害了,大家酒都喝不好。你就全全代理吧!” 周进插口,“看不出来,扈宇这小孩儿倒挺厉害。两个月功夫,大半个兰坊都拿下来,我还真小看了他。” 应七笑笑,“那不好么?五五分账,他赚我们也赚。他是打着你的招牌,路子自然好趟。” 周进也是笑,“不错,有财一起发么!他的路子趟开,我们也差不多了。” 临走的时候应七拉了霍一飞悄悄说,“扈宇酒店开张,你去亮亮相!这一个多月没露面了,这次出来让大家看看,事情就算彻底过去!你也别再难受了啊,你进哥打你是打了,七哥也骂了他一顿,替你出了气。他还是宠你的。不过他是当家作主的,护谁不护谁,不能做的太明显了。打你是打狠了,不还是保着你一条命吗?你是知道的,帮会里上对这个忌讳的紧,好多不安好心的,都想借这个机会除了你。进哥在外面放话,你要短了一根头发,要他仔细全家的脑袋!这事儿你不知道吧?” “你看他把你接回家来,外面多些事都撇下,陪着你运动,锻炼。那可不是存心折磨你啊,是为了让你快点健康起来,去了毒瘾的根儿!这不,把自己都折腾病了吗。孩子,他在你身上放着心血呢,不能让他失望啊!” 应七拍着霍一飞肩膀,让他把头柔软的搭在自己肩头。“记住了啊!” 第二天一早天上飘起清雪,吹了大半个月的北风停下脚步,掩埋在一层薄薄的雪色之中。天气的糟糕抑或好转都挡不住人们膨胀的热情,兰坊这种地方,即使是天下下着冰雹,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会稍减。十个中有七个是跟霍一飞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个个开名车,带名表,怀拥靓女,出手豪阔。在H市,兰坊是最大的奢华商业区之一,琳琅满目酒吧夜店里,活动的都是非豪富即权贵。毫无疑问,就算是一家快客珍珠奶茶每天也有上万收入,扈宇这间酒店暴利,可想而知。 从前在这里做生意的都是正经商人,比如廖宏斌的父亲廖金同,就是最早具有商业眼光,在这里买下一席之地,此后如坐金山,短短数年净赚出一套全市连锁酒店。发家达业,全仗于此。但近些年来,随着兰坊的利润愈来愈暴,大大小小黑道中人开始介入,前有暴力开锋,后有政府勾结,一片宝地渐渐成了黑社会的天下。和盟百年来靠赌场立家,赌场肯定不能大摇大摆放在商业街上。近来白粉越做越盛,酒吧这种带色的娱乐并不大搞,但许多老大暗里都在这里有所产业,大家也都默认。 扈宇来H市发展,在兰坊所开的酒店是与周进五五分成的,周进不出一分本钱,只凭着他这名字和帮会的招牌,每天金钱滚滚入账。今天开业这店已经是两个月内开张的第三家,开张典礼盛宴,请的各路黑道白道名流高朋,黑压压的一片。霍一飞是代表周进入场,半个主人,因此和扈宇一同招呼客人。 到十二点剪彩,红帷拉开,嘉宾和围观的看客看到银灰楼前龙飞凤舞的四个狂草:“寰纵帝宫”,不由在心里暗叫,这名字取的,忑猖狂了!有的羡慕,有的妒骂,有的叹佩,有的冷笑。 到晚上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扈宇说,“一飞哥,晚上没事了吧?带我出去逛逛?H市这么漂亮,我还没去玩一玩呢,今天你尽地主之谊吧。” 扈宇两道轩眉轻扬,因为喝了酒,白净的脸上略带红晕。霍一飞笑道,“这是我的错啦,今晚带扈公子去开节目,先补个过。” 第六十一章 入夜,满城风光。雪停之后,地上薄薄结了一层,莹映光怪陆离的灯光,仿佛散了一片色彩迷雾。夜后的H市比白天更加明亮,临到年前,硕大缤纷的装饰灯多数换成红色。落地透亮的名装橱窗里晃动的是女人修长的美腿。人声喧嚣,音乐狂摇,五颜六色的头发凑在一起,宽大的足比麻袋的两条裤腿好像抽筋儿一般扭动。 扈宇摘了架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不错目盯着窗外,看的颇有趣味。到一处摊贩前要霍一飞停车,拉开车窗招呼小贩,要了两串香辣鱼丸,两人一人一根吃的喷香。 霍一飞笑,“你还喜欢吃这个?” 扈宇拉开车窗,一挑手指,竹签打着转飞出窗外。扈宇乐呵呵看着霍一飞,“你不爱吃吗?” 霍一飞笑道,“爱吃啊。小时候常常吃。我小时候家里没钱,只有这玩意最便宜,几毛钱一堆,可以吃个饱。不过现在也卖的这么贵了。”。其实他并不喜欢吃麻辣鱼丸,从小胃不好的霍一飞吃不了辣的,生平只陪廖宏斌吃过一回,还因为汁液不小心弄脏了父亲的衣服,一顿皮带打的好几天不能躺下睡觉。 扈宇说,“是呵,我小时候也是。不过我爸就不喜欢吃这个鱼丸,说什么也不准我吃。他喜欢的我不爱吃,我喜欢的他不爱吃。不知道为什么哈,我跟他的胃口永远不能弄在一起。” 霍一飞笑起来,“真的假的?哈哈。” “不说那些了。”扈宇侧过身,神秘兮兮看着霍一飞,“不如说说你吧。我也是久闻你的大名了。我们T市都说,H市是和盟只手遮天,和盟你霍一飞红半边啊!” 说着一双眼睛紧盯了霍一飞脸上,看着他嘴角轻抿,勾划一道迷人弧线,笑得不卑不亢,不得意洋洋也不轻描淡写。“有吗?”,霍一飞反问。 扈宇右手背往左手心里一拍,道,“当然有啊!我们T市江湖上的小混混都当你做偶像一样,一心一意想着像你这样发达。不过我以为这么能干的人,长的一定不怎么样。谁知道上次结婚的时候见着一面,原来是个明星一样的大帅哥。” 霍一飞笑道,“扈大公子别尽损我了!扈公子才是英俊倜傥,少年风流。” 扈宇连忙道,“哎,这话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啊!老婆在H市呢。你可不能诬陷我,害我夫妻婚姻出岔子啊!” 霍一飞大笑起来,心里想的是,你举家带口搬到我们H市,拿太太做幌子,简直是欲盖弥彰。难道我们看不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车子碾了细碎的冰雪,缓缓驶出人群拥挤的街道,驶上开阔马路。雪早已经停了,这时却又下起来。比早上的时候更大,飘飘扬扬好像撕碎了的柳絮,又好像舞台上表扬时洒的羽毛,慢悠悠在半空中浮动。H市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今年的天气真不寻常。大雪把街上行人赶走了一半儿,五颜六色的头发也不见了。倒有不少摆摊子的老人,手脚迟钝的收拾着自己的摊位,动作缓慢的似乎要被定格。 扈宇坚持要把车子的敞篷打开,飘飘洒洒的雪花悄无声息钻入脖颈,清凉清凉的。霍一飞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连忙抖落自己头上身上的雪花,心说这大少爷还真是会闹,大冬天的敞篷吹冷风,不怕冻着,自己可冻得手疼。拉拉衣袖把手藏在袖子里。扈宇还玩得不过瘾,索性站起来,外衣也脱了,拉着袖子罩在头顶。车在雪中疾驶,风鼓的衣服像帐篷一般。他站的高,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从身边飞过。 扈宇一路兴奋的大叫,磁性的骄傲的声音淹没在一片灯火辉映的雪色之中。 “H市的夜色果然漂亮!这么美丽,这么繁华,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这儿。”扈宇坐下,拉上车棚,抖落自己沾满雪的衣服,“偷渡的要来;移民的老了要回来;有钱的,没钱的,都巴巴削尖了脑袋往这儿钻啊!哈哈。” 霍一飞笑,“T市不好吗?比H市大的多了,三面环海的,空气都透着新鲜!我一去就喜欢了。” 扈宇也笑,“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政府搭界,这个饭越来越不好吃了!谁不知道官字两个口啊。他高高在上,怎么说,怎么是。就说我吧,大学毕业,一股精神头儿,想要出去闯荡。哪知老头子非逼着接他的饭碗,结婚,一手操办!问都没问过我。有什么办法?中国这种地方,就是家法大过国法。我不顺从,不用他动手,多少人替他准备棒子,教训我这不孝儿子。” “那就来吧,反正喜不喜欢都得来。来了就喜欢吧,要不也是自己难受。好在我还很喜欢H市啊,有你陪着我玩嘛。”扈宇笑着,斜眼睨视霍一飞,“一飞哥天天陪我玩,打我我也不走了。” 霍一飞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打量扈宇,“怎么,看上我了?” 扈宇却不笑了,正色道,“说起来,我也理解他。一辈子霸道惯了,临老来儿子管不住,哪有面子?不就是要支配我么,我让他支配。我在这里呢,也乐得清闲。天高皇帝远。想要管我,打我,只怕鞭长莫及。H市这么热闹,有的是吃的玩的,我不怕寂寞啊。二来,说实话,我也想做出点成绩给他看看,他们都瞧不起我么,我是公子哥儿,只会坐吃空山的纨绔子弟。我告诉他们我不是!钱,我会赚,家,我能养。”。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霍一飞,“就这么简单。” 霍一飞笑着点头,表示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然后转开话题,“扈公子聪明能干,旁人狭心嫉妒,说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扈老板也是望子成龙心切,可能急躁了点,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扈宇斜眼睨视他,忽然哈哈笑起来,“一飞哥这么有认同感,看来是对这份苦心深有体会啊!”,嘴角坏笑,拿他挨打的事儿来开玩笑,霍一飞毫不退让的还嘴道,“怕没你体会的深!” 还有三天就是春节,小宁和廖宏斌才带着大包小包回家来。见着哥哥,小宁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双手环了他脖颈跳起来,原地转上三圈。两只手扳着他脸装模作样的端详一阵,笑问,“哥!你没事啦?” “没事啦!”霍一飞放下小宁,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一巴掌,“疯到现在才回来!北城好玩么?不打电话催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回来了?” “那哪能呢。”小宁面有尴尬,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在屋里寻摸一圈,没见到那根打人的藤条,心里稍安。脸上赔笑,“我都想哥了。不过阿斌哥说难得出来一趟,要多买些礼物给他女朋友。哥你知道啦,阿斌哥女朋友那么多,又不好买同一样子的,逛了一家又一家,逛了一天又一天,就逛到现在啦。” 霍一飞忍笑,“大的也没有个大的样,带头教坏小孩!你没买点什么,给你的女朋友?” 小宁难得腼腆,“哥乱说什么,我哪有女朋友。”一分钟也坐不老实,窜起来又绕到沙发后面,搂着哥哥脖子。左右相顾嘟囔了半晌,终于还是不可避免说到正题。“哥,你不生我的气吧?” “你说呢?”霍一飞不笑,正起脸色。小宁更加软语相求,“哥,不要生气了嘛。我知道我是冲动了,可我也是心疼哥啊。欺负我霍一宁,那没关系,欺负我哥可不行!” 看霍一飞脸色不对,急忙又改口,“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哥不要生气啦。刚刚才好一点,为了我再气坏了,我要难过死的。哥,好不容易今年过年你在家,让弟弟好好孝敬孝敬你,把我打趴下了,谁给哥哥做饭吃?” 霍一飞给他哄得忍不住要笑,强抿着嘴忍着,嘴角还是露出笑来。小宁看在眼里,更撒娇撒的肆无忌惮。 “哥,这件事就过了好不好,不准秋后算账啊!而且我也就是胡闹,都不知道是谁伤了你,我也没那个本事伤着谁。你就当,就当没有这回事儿发生,好不好?” 其实小宁是隐约听说哥哥并不是被人砍伤,而是犯了什么错误被帮会惩罚。这事说来尴尬,哥哥不主动提,他也就聪明的不去问了。小宁虽然调皮胡闹,其实和哥哥一样,还是深懂做人的分寸。不过腹中嘟囔:原来哥也会做错事,也会被打罚,他却又来打我,击鼓传花大接力么? 霍一飞嗔骂,“你可好意思说了,还知道自己是胡闹!过年多大了?虚岁16了吧,还跟孩子似的胡闹,什么时候你能让我省心?” 小宁腆了笑纠正,“嗯,嗯,对,是。其实是,16,我虚两岁的,哥忘了?” 晚上吃完饭,霍一飞半蹲半跪在地上,一件件整理小宁带回来的行李。在一个大纸包中翻出个纸卷,打开来是幅速写,淡黄的纸张,黑色碳笔勾勒的轮廓:小宁怀抱大包,带着耳机,一脚踏在滑板上跟着音乐摇头晃脑。简单的三笔两笔,画的活灵活现。霍一飞不懂得看画,也觉得画的很好。找到右下角去看,签着一个小小的花型签名James。 霍一飞看着眼熟,略一思忖想起来,阿秋曾给自己画过一张速写,也是签的这个名字。爬起来去翻那张画,打开一看果然是James。 怎么这么多画家叫James的?连签名的花式都一样。难道这画儿也是阿秋画的?可小宁哪里去碰到他了?小宁不过去趟北城,阿秋远在缅甸,相隔十万八千里。还是阿秋跟ou出来做事?霍一飞想,也没听说ou近来有什么动静,是自己卧床休养,信息不大灵通?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对,不管阿秋是自己,还是跟着ou出来办事,都不可能会跑去给小宁画一幅肖像。 叫了小宁问他,“这画儿是谁画的?” 小宁心里突的一跳,看哥哥脸色凝重,说话不觉结巴,“是,是街上画画儿的摊贩上画的啊,怎,怎么了?” 霍一飞并没看出他神色紧张,只继续问,“是北城的画摊儿?那画画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模样?大约多大年纪?”阿秋长相十分漂亮,中缅混血儿,高挺鼻梁,水一般褐色的眼睛,引人侧目,见过的一定会有印象。但小宁只是踟蹰着说,“嗯….我不记得了。” 霍一飞心里想事儿,没大在意小宁举动。小宁转过身去偷偷吐了吐舌头,心想,画画儿小帅哥的事,还是不要跟哥哥多嘴。谁知道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钱都花了,不如隐瞒不奏。 第六十二章 原来画这画儿的真是个漂亮男孩。小宁陪着廖宏斌购物出来,逛到一个大广场边上,二十几个画画儿的拉着小竹凳子摆成一排,好多男的女的围在前面,游介绍说这是北城特色。宁也凑上去看,见画画儿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单薄,衬得骨骼清俊。对面坐一个胖妇人,肥胖的手指托着下巴,一副搔首弄姿模样令人作呕。 小宁捏起鼻子作态扇乎臭气,惹得周围人一阵窃窃偷笑。画画儿的男孩却是全神贯注,略带卷曲的头发有点长了,垂下来挡了半边眼睛。略显苍白的手指捏了碳笔,在纸上唰唰移动。小宁凑到跟前去瞅,只见画纸上一张胖脸,眉眼间透着傲慢夸张,一个俗气贵妇的模样跃然纸上,画的极其传神,不由暗暗叫好。 男孩画完在纸角签一个James字,揭下来递给胖女人,薄薄的嘴角一缕腼腆笑意,操着略带生涩的国语,“您看,可以吗?” 胖女人接过来,不忘挑逗的瞟他一眼,拿到眼前一瞅,却登时面容大变。“他妈的!小兔崽子把老娘画成这副德性!老娘短了你钱了不成?”甩手把画纸摔在地上。围观的纷纷凑上去,扒拉过来一看,更加爆笑不止。 胖女人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一脚将男孩的桌椅踢翻,也不要那张画了,转身要走。男孩跨上一步拦住他,“太太你还没付钱….” 小宁抱了胳膊往身后大树一靠,左腿划个弧线“啪”的搭在右腿上,心中大乐:有热闹看了。 胖女人的脸上像挂了冰霜,小眼睛眯缝起来更加看不见,“臭小子,你找死呢吧?把老娘画成这样还想要钱?老娘没有找你浪费老娘的时间,就是便宜你了!”。她说的飞快,男孩好像没大听清,仍然重复着要钱,胖女人终于恼羞成怒,一个巴掌甩到男孩脸上,白皙的脸庞登时浮出五个手指印。 一声脆响,吵吵嚷嚷的人群都安静了。小宁一看动起手来,三步并两步凑上去。挨了打的男孩脸色更加苍白,手握拳头,恨恨的盯着这女人半晌,终于还是说,“你打人就算了,把钱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 胖女人也不回答,横了身子,想要从人群中挤出去。男孩拽着不让她走,两人撕扯起来。胖女人虽然是个女的,但一副泼辣样,那男孩一时还真奈何她不得。小宁看的不忿,忍不住插言,“我说这位大姐,这个哥哥画的很好啊,比相机照的还真逼真,为什么你不喜欢啊?” 一句话出,围观的百几十双眼睛登时齐唰唰转向了他。喧嚣又一次安静下来,胖女人楞了楞,松开手,转向小宁。“你说什么?兔崽子,有你说话的份?” 小宁忽闪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对胖女人的恶言恶语并不在意,“我说你长的漂亮呢,胖姐姐。” 胖女人听了前半句面有笑意,听到后面“胖姐姐”脸色又阴沉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发作,僵了一张脸。小宁捱到跟前,笑盈盈看着她,“姐姐,你不喜欢这个哥哥的画儿,我画一张补偿给吧!” 说着也不管那胖女人作何反映,拿过画板架在腿上,三笔两笔画完了,一本正经问胖女人,“胖姐姐你看怎么样?”一边说,一边高高举在胸前。 围观看热闹的众人都挤上来,待看清楚,顿时一阵爆笑,百十来人好像扔了个炮仗炸开了祸,哄笑不止。胖女人一张胖脸涨得青一阵紫一阵,冷汗都流出来。原来小宁在纸上画了一只硕大的肥猪,脖子上还围一条丝巾,和胖女人脖上围得一模一样。一只猪爪叉腰,猪嘴高拱,青牙燎露,满面凶气,活生生是这胖女人蛮不讲理的恶相。 几个人笑的腰都弯了,还有几个大吹口哨。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可笑,但大家看那恶女人蛮不讲理,欺负一个画画儿的孩子,都感愤愤不平。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孩站出来捉弄她,替那画画儿的出气,本来不好笑的,也纷纷主动配合着几近夸张之能。 胖女人气急了,嘴唇也哆嗦,骂不出话来,冲上去欲抓小宁的衣领。小宁一闪身,机灵的避开,左手顺势在胖女人脸上摸了一把,两步避开去,一阵恶臭传开。 众人侧目,只见那胖女人白胖的脸上赫然黏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发出臭气,竟像是陀狗屎。小宁跑开两步,把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扔在地上。原来他动作灵敏,谁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戴上手套,在泥沟里抓了一把烂泥,倒不是狗屎,偷偷藏着。刚才画完画儿,把那脏手套带上,在女人脸上摸一把,恶心她吐个稀里哗啦。 众人都尖叫哄笑过了,半晌那女人才一声霹雳震天的尖叫厉喊,手摸向脸,抓下那陀黑乎乎的烂东西来,更疯了一般的尖叫着扑向小宁。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开始迅速散开,不知什么时候广场的四周冒出十来个黑衣打扮的男人,奔跑着围上来,冲散了人群。 小宁头皮一紧,知道惹出事了,原来这胖女人有帮手。忽然臂上一痛,一只大手伸过奔跑的人群间隙钳住自己胳膊。没等他反映,已经被拉的大步开奔。直往人多的地方济,穿过天桥到街道的对面,确定后无追兵,廖宏斌才松开手,按着小宁的头两人钻进一个小雨棚。 “你真是我的祖宗!”廖宏斌跺脚,“一眼看不见你就作出花样来,下回说什么别让我带你出来!” 小宁还伸着脖子穿过来来往往的车辆翘望对面,对廖宏斌的话全没听进去一成,“阿斌哥, 他们在打人呢!在打那个哥哥呢!不行我还得过去。”说着要往外跑,被廖宏斌一把拉住。 “我的祖宗!你别作了行不行!看回家你哥不扒你的皮!”廖宏斌顺手抽了根木条连抽了小宁屁股两下,“再闹我真打你啊!” “阿斌哥他们会打死他的!”小宁眼见十几个人围着那画画儿男孩踢打,急的反过来抱着廖宏斌胳膊哀求,“他们真会打死他的啊!” “关你屁事啊?”廖宏斌反问,小宁张张嘴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看你阿斌哥的。”廖宏斌忽然笑起来,努努下巴指着对面,小宁跟望过去,见到两辆警车呼呼哇哇的开过来,到广场前停下,很多警察下了车。不用说,打人的自然早一哄而散,几个跑得慢的就不幸做了警察的俘虏。 “笨蛋,我早报了警了,你当我廖宏斌是见死不救的么?”廖宏斌手指点着小宁额头,尽情的嘲笑他,“你哥那么聪明,你怎么这么笨?” 小宁也不着恼,咧了嘴嘿嘿傻笑。看着警察闹哄了一阵,纷纷上车走了,又一溜小跑溜回去。人都散了,只有画画儿的男孩还在,靠着一棵大树弯着腰,慢慢收拾他的东西。看见小宁过来扬起脸,冲他笑了笑。 “谢谢!”男孩说。小宁摆手,“不客气啊!也没帮上你什么。”看他眼眶乌青,一边脸颊擦破了,正流着血,紧张道,“你不要紧吧?怎么警察没有让那头猪带你去医院吗?” 男孩摇摇头说,“不用了,她把钱给我就好了。” 小宁仔细端详,看他身上穿着单薄,不合时宜,用的东西都显得很陈旧了,显然是囊中羞涩,缺钱的紧。要不大约也不会出来做这个活计,挨人欺负。小宁跟他素不相识,但他天生一副热心肠,盼着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心中一激动,什么都抛到脑后。 “哥哥,你要赚钱嘛,北城这么偏僻赚不多少的,不如来H市啊,H市人多,很多外来旅游的,你画的这么好,一定很受欢迎;要不哥哥教我画画儿怎么样?我拜你为师呀?嘿嘿,其实我蛮聪明,蛮好教的;哥哥不如去学校当美术老师呢,我找我哥帮你安排;有没有兴趣开画馆?哥哥….” 不多久,小宁那三寸不烂之舌,真把男孩说的动心,跟着他走了。 回来的路上小宁犯了难。他在人家面前吹下海口,说到了H市一切怎么怎么包在自己身上,其实不过是胡吹乱擂,他哪有那个本事。又不敢跟哥哥提,哥哥的精明,自己半吊子的谎话恐怕骗不过他,到时让他知道这个弟弟出门旅游也惹是生非,一辈子别想再出去了。 听男孩讲才知道,他并不是中国人,是国外的华裔。是离家出走跑到这里的,本来是要到北城转机,不幸吃饭的时候遭了小贼,钱夹被扒走。他怕被追到讯息又不敢用银行卡,无可奈何之下,看到街上有人画画儿赚机,卖了些衣服买了画笔,纸张混在其中,祈望能赚到票钱。哪知这里的人十分凶恶,欺负他是个外来的,画十幅有七,八幅是不给钱。自己也拿他们没辙,如果硬要,就会有人出来像今天这样拳打脚踢。到今天身上剩点儿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钱还是赚不到,吃饭都快成了问题。 男孩说,他在H市有朋友的。只是H市和北城相隔甚远,没有钱没法过去。男孩不断的感谢小宁帮自己这个忙,小宁心里受用,笑的得意洋洋。 “不用客气,嘿嘿,不用客气!不过我真的好喜欢你画的画儿,能不能帮我也画一幅?” 男孩在飞机上帮他涂了一幅速写,纸角签上James字样,递给小宁,告诉他,“James是我名字,我还有中国名字叫阿秋。” 那张速写,小宁顺手卷起来塞在包里,不想给哥哥翻了出来,好在他没大注意,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小宁想,自己帮人没什么不对,但往女人脸上糊泥巴,总是不大光彩。谁知道哥哥如何计较?万一他追究自己冲动鲁莽,惹是生非,就算不挨板子,也得罚半天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悄悄瞒过,不说为妙。不料这个如意算盘却没打成功,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哥哥叫了他一同跑去超市,买了好些过年里吃的用的。刚刚回家放下来,门铃大响,小宁应着,乐颠颠跑去开门,一打开登时愣住。 门口站着个男孩,双手插袖,冻得瑟瑟缩缩,长长的眼睫毛上全是雾气,竟然是阿秋! 小宁惊愕的指着他“你你你你……”,半天没说出下半句话,做梦也没想到这个阿秋竟然找到自己家里。自己从未说过住在什么地方,他怎么会知道?真是神了! 阿秋见着他仿佛也很吃惊,褐色几近透明的大眼睛愕然睁圆,看看他,又退后一步去看门牌。“香榭丽舍B座7栋19层C?没错啊,你住这里的吗?” 小宁指指门牌,又指指自己,“哥哥,你不是找我吗?” 阿秋有些歉意的点头,“我,找霍一飞,他住这里吗?” 小宁一口口水噎在喉咙,几乎没呛着,“你找我哥?!” 看似柔弱的阿秋倔强起来比任何一个孩子更有主意。这一点,当父亲的ou比其他人都了解。每每用皮带马鞭打了他哭天喊地,满地翻滚,可阿秋几乎很少有肯认错的时候。即使认错,那也是给打的受不住了,一时嘴软。等擦了药,养好伤,他还是偷偷的坚持着自己的主意。不过见了ou更加怯惧,眼睛灰溜溜的低垂着从不正视他,一举一动都没有声息,好像一缕幽魂。 Ou见了更加厌烦。性格粗暴的ou不懂得怎么哄弄孩子。从来都是别人迎合,奉承着他,家里家外是这样。手下兄弟自不必说,千方百计要讨老大的喜欢;从前弟弟fsk小的时候,也非常懂得乖巧迎人,惹人喜爱;只有这个儿子,从小呆呆木木的,长大后更安静的像个姑娘,哪有半分他ou的儿子该有的硬朗样子? ou越是不满意,打骂教训,阿秋越是不声语,远远的避着他。Ou见这样更加生气,打的就更加厉害,阿秋也就愈发畏惧胆怯,瑟瑟缩缩,更不能让ou满意。何况没了弟弟以后,ou全部的指望只有让这个儿子继承家业,但阿秋却毫无兴趣,一心想要离开,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对于这一点,父子俩永远不能达成共识。 一个月前为了一件小事,他又不知缘故的激怒了ou,这个在他眼中永远喜怒无常的父亲,挨了一顿鞭打。当晚阿秋对着漆黑的夜空抽咽了一夜,清早天蒙蒙亮,他收拾好行装,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贴身拿好钱,趁着雾色溜出门去。 第六十三章 这一天在心里酝酿了许久了,无数次挨打,被父亲狠毒的马鞭狠狠羞辱,折磨之后,都会在心里生出想要离家的念头,在今天终于变成现实。阿秋拖着还在疼痛中的双腿,沿着家门口一条生僻小径,小心躲避着猎犬吠叫,一点点穿过浓厚的雾障。到马路上拦了出租车,直开到机场,坐上飞机,一颗心还怦怦直跳。 透过舱窗,看着外面渐渐浓厚的云雾,真实的感觉飞机正在起飞,阿秋只觉得恍然如梦。真的跑出来了吗?从此自由了吗?这感觉却不像乘坐飞机的真实。阿秋只有缅甸到中国的护照,没有办法直飞意大利。在北城下机,已经飞了整整12个小时,但被异样的兴奋充盈,丝毫也不觉得疲倦。 可惜这份美好的兴奋没能持续多久,后来发生的事就像他跟小宁所说。异地他乡,人生地不熟,被扒窃了所有钱之后,沦落到上街画画儿讨生,这也是从未为钱筹谋过的他不能想象的。 霍一飞八,九岁的时候就懂得为帮阿姨养家,出门寻找最简单的活儿来赚钱。但生就富裕的阿秋几时为生计这样挣扎过?他又怎么懂得生存的艰难,竞争的残酷?起先的半个月里连在画摊儿上立足也不能够,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同行”欺压,根本做不到活儿计。后来勉强能揽到客人了,却又常常有胖女人这样的,画了画儿不但不给钱,有时还没来由的挑逗欺凌一番。谁叫他长得漂亮呢,削瘦赢弱的身材,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一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只在嘴皮上调笑,没有别的j□j,已经是客气了。阿秋咬紧牙关苦捱,只想着早一日赚足银子,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事与愿违,他终是没能飞去意大利,而是跟小宁一起去了H市。 “一飞,一飞。帮帮我。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阿秋抓着霍一飞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十根冰凉而瘦削的手指死死攥着他胳膊。霍一飞惊愕之下,只好像哄个孩子似的安慰着他,“好,好,你先进来再说。” 阿秋这才瑟缩着在房中沙发上坐下,霍一飞招呼小宁倒点东西来喝,一转身却找不见他了。阿秋连连摆手说不要,但口舌干燥,嗓音嘶哑的样子,分明是又累又渴的。霍一飞冲了杯果汁给他,阿秋颤颤端在手里,抿了两口,更觉得饥渴难耐,一口喝干净。喝得急了,呛的不断咳嗽,慌忙拿脏兮兮的袖子擦拭。霍一飞靠过去把纸巾递给他,拍着他后背,试探着问,“你怎么跑到这来?”心里也猜到他大约是偷跑出来的。 果然阿秋说,“我,我是逃出来的……”说着声音就哽噎了。霍一飞问起来,大概知道个来龙去脉,正色道。 “阿秋,我跟你是朋友,你有什么事,我绝对帮你。但是这一次不行,我不能帮着你离家出走,更不能送你去意大利。你先在我这儿住着,缓一缓,歇一歇,但你得告诉你爸你在哪。回头我陪你回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求情,一定让你爸原谅你为止。” 阿秋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霍一飞,“你要送我回去?不….不不不,不会的,你不会送我回去的对不对,你会帮我的,会的,一飞你最好心了对不对?” 霍一飞叹一口气,想说,我没多么好心,我不过是跟你父亲合作才认识你,就算跟你关系再好,也能没分没寸的帮你家出走。但见阿秋如此反映,也不知该怎么出口。 阿秋拉着他手,“一飞,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吧,我不会连累你的。你只要借我一点儿钱,我悄悄的走。我不跟任何人说,没有人会知道的,对不对?”阿秋的声音已经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极力的控制着不让眼泪涌出来。 霍一飞无奈的打断他,“阿秋,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连说两边听我说,可要怎样说,实在是不知道。 “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跟你爸爸,现在是在合作,是搭档。如果我帮你跑了,恐怕咱们之间这份合作就要崩了。这件事关系太大,我真的做不了主。对不起,我恐怕帮不到你。” 阿秋双手捂着脸,呜咽的哭起来,“我不能回去,不能。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当年二叔就是这么跑出来的,过了那么多年,爸还不放过他,到底找了你去把他杀死。我回去,爸一定会活活打死我……” 走投无路,在H市霍一飞这个朋友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如今他也不肯收留,阿秋真觉得自己再无出路。天地之大,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他容身,难道真要踏出那步绝路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不该为难你,我知道这样是让你为难。可是我在这里….真的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我的朋友……都是在缅甸的,缅甸那么小,哪一个我爸都找的到。我爸也知道你,但他不会相信你帮我的。” 霍一飞忍不住微微一笑,阿秋倒是聪明,知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OU怕是还真想不到自己能帮着他的儿子跟他作对。想去帮他多拿些纸巾,刚一站起来阿秋立刻惊恐的搂住他腿,抽咽着哀求,“求求你一飞!求求你帮我走!帮我去意大利,不要把我送回去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年轻,还不到20岁,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想死。” 他仰着脸,褐色的漂亮眼睛里,泪珠一颗一颗骨碌碌往下滚。阿秋也不伸手去拭,只顾着搂着霍一飞不放。仿佛一撒手,他就会舍弃自己而去一般。 霍一飞苦笑不已。想不到阿秋竟对回家怕成这样,好像那不是他的家,简直是魔鬼牢窟。回家能让他惊恐的失声痛哭,在他心里回家就意味着死亡。霍一飞不由得想,Ou要是见到这一幕,不知该作何感想。在他儿子的眼中,只怕他这个父亲与地狱里的阎罗王无异,一般的恐怖吓人。无可奈何只得又坐下来,拍着阿秋肩膀让他靠近自己。阿秋头颅无助的垂在霍一飞肩头,哭的呜呜咽咽。 霍一飞轻声哄他,“好了好了,你先别哭,先别哭,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就是。” 话语含糊,阿秋也不知霍一飞是真的应了,还是只是随口哄他。但抽咽了一阵,毕竟是慢慢平静下来,直起身来抽一张纸巾,胡乱的擦拭满脸泪水。 看着他,霍一飞想,他不可能帮着阿秋逃跑。这点儿分寸他还是懂的。进哥为了跟ou之间良好的合作,很是下了一番本钱,甚至派他前去帮忙,换了第二个人决不能够。霍一飞知道周进肯这么帮ou,不是为了好心,也不是为了两人关系多么好,感情多么深厚,而是为实实在在的利益。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苦苦隐瞒自己吸毒的真相,隐瞒就是不想因为自己使这个合作收到什么影响。这次如果帮着阿秋逃跑,ou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而到头来,还是要追到进哥那里。自己再不知事,也不能愚蠢的去惹这个麻烦。 可是阿秋哭得这样可怜,霍一飞实在狠不下心把他硬撵出去。ou的脾气他也略知一二,离家出走本来就是家长不能容忍的大错,再加上fsk前例在先。阿秋不是怕得没有来由头,ou抓到他,只怕真的会把他打个半死。 霍一飞想想,没办法,只好先应付着。“这样,你先在这里住下吧,以后的事咱们慢慢说,也不迟。我先收拾收拾你的房间,你先休息下,回头咱们出去吃点饭。” 阿秋点点头,依顺的服从霍一飞安排。霍一飞把一间客房收拾出来,把他随身的行李拎到房间。两只皮箱几乎空空,阿秋所有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卖了,连件御寒的衣服也没有。霍一飞把自己衣服找来几件,给他先对付。 洗澡的时候送浴巾进去,看到阿秋削瘦的身上更加瘦的没有一点肉,肋骨一根根清晰,简直有些瘦骨嶙峋,霍一飞更生恻隐之心。想想从小衣食无忧的阿秋这将近一个月的逃离日子里,不知吃了多少他想也不想不到的苦头,可他居然还是一点也不想回家。这些辛苦仿佛都不抵在家受父亲管教的难熬。想象ou家法的厉酷,联想自己幼年时的处境,霍一飞愈发对阿秋生出同情。 小宁自从开门放阿秋进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在旁听了两句,更惊愕的发现两人原来还认识。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南国小帅哥,他小宁也没处知道,只暗地里跳脚骂倒霉。自己真是多管闲事,这回好了,闲事管到了自己头上。想来这个什么阿秋一定把自己在北城那点“好事”空桶倒豆子,抖的一干二净。小宁想,甭管哥哥是喜是怒,先把姿态表清楚吧。悄声溜到自己房间,咬咬牙,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 霍一飞进屋那会儿,小宁正龇牙咧嘴的小幅度挪动着跪麻的双腿,瞧见哥哥进来,忙不迭摆正身姿。 霍一飞瞧他一眼,小宁立刻低下头,咬着牙把膝盖直挺挺的杵在地上,两只手笔直的贴在大腿两侧。想了想,又连忙松开咬着的嘴唇。身体挺直,脸无怪状,这是哥哥罚跪的要求。 小宁敛声屏气,等着哥哥进一步吩咐,但哥哥只说了句,“起来,出去吃饭。” 小宁心里打突儿,睨着眼角瞄他一眼,霍一飞拉住他胳膊,一把拽了起来,顺手在小宁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哦……原来是有事瞒着我呢,难怪这么老实。自己跑来罚跪了,看来事儿还不小啊!” 小宁直恨得跺脚,脸上还不敢露出来,咧着嘴僵硬的干笑。心里早把自己骂了千遍:霍一宁啊霍一宁,你这是积极的什么劲啊?!原来哥哥什么都不知道!阿秋自己的事还搞不过来,根本没想起来提小宁这个茬,他却跑来罚自己的跪。这下可好,不打自招了。 这顿饭吃的忐忑不安,唯恐哥哥当着外人的面上发作,心里紧张,连平时最爱的虾仁鲜菇汤也喝得没滋没味。不时用眼角瞟着哥哥脸色,但哥哥始终跟阿秋哥哥说话,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小宁心里越发没底。 回到家,阿秋几夜没合眼,又累又倦,倒在床上先睡着了。小宁看到哥哥向他摆了摆手,转身上楼,知道是示意自己跟上,脚底有些发软,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进屋先把房门关紧,怕得是一会儿打起来若是忍不住叫出声,不要给楼下的阿秋听见。否则这么大的人了,还给哥哥脱了裤子打屁股,可不丢人死了。 转回身看见哥哥正坐在床边,一手拿了那根熟悉的藤条,在另一只手心里轻轻的敲打,似笑非笑神情看着他。小宁留神去看,觉得哥哥微微翘着的嘴角里仿佛抿了一丝嘲讽,不由汗颜的低下头。几乎能猜到,哥哥一定是在等着自己已成陈词滥调的那几句认错的话:“哥,我错啦,我再也不敢啦。”然后再狠狠的嘲笑他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属猪的货色。 小宁把头低的更深,呢喃低语,“哥,我错啦,我再也不敢啦。”两腿一软,顺势跪了下去。 哥哥不咸不淡的声音,“说吧,犯了什么错了?” 第六十四章 小宁迅速在脑子里捋着思路:阿秋哥哥没跟哥哥提起,哥哥不知道整件事的经过。但是全隐瞒也不能,阿秋哥哥就在楼下,哥哥若是听出破绽,下楼一问,什么都一清二白;要全坦白也太吃亏,自己虽然过分,到底是替人出头,何况这人又是哥哥的朋友。不如说一半,瞒一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是撒谎不穿万年不变的道理。 “阿秋哥哥画画儿,那人欺负他,不给钱….那人不给,我拉着他不给他走,就打起来了。哥,我知错了,以后不这么冲动,就算帮人也要想好方法再帮。” 小宁边说,边用眼角偷瞄哥哥的脸色。他这一番话不尽不实,第一没说对方是个女的,而且故意强调“他”是怎么欺负阿秋,极尽夸大之事。对如何动上手又含糊其辞。说来说去,总是想尽一切为自己开脱。 霍一飞笑盈盈看着弟弟,忽然把藤条一甩,“嗖”一声在半空破空。“跪过来”,他敲敲床沿。小宁下意识拽紧裤腰,没有上前反是退后两步,“哥,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阿秋哥哥。” 霍一飞站起身,“好!一句虚言没有,是吧?我就去问问,你要没撒谎,哥送你跑车当奖励,要是撒谎了,不管对错,50藤条。公平不公平?”说着就要出门,小宁心里一慌,一步抢上去,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马脚已经毕露无疑,无奈只得垂头道。 “哥,我错了。是我先招惹这胖女人,可是她也太过分了,她不给钱还打人,打了阿秋哥哥一巴掌呢。阿秋哥哥不敢得罪她,我可不怕。” 霍一飞仍不说话,仍然笑呵呵的模样看着小宁,摆弄手里藤条,一下下点着地面。小宁跪在地上,心里左右斗争要不要全说出来,不知不觉把牙咬的咯咯作响。此时咬紧不吐,或许哥哥不会不信,但小宁捱熬了一阵,只觉得哥哥精明的眼睛把自己看的越来越透。渐渐的,几乎汗也要流出来。 小宁终是抵抗不住,一咬牙坦白,“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撒谎了。是我不对,不该戏弄胖阿姨,不该画画儿骂她是猪,不该往她脸上抹臭泥。哥,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哥哥,“哥念在我也是好心帮人,今天又是大年三十的,动刀动棍多不好,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求哥了。” 霍一飞点点头,没表示原谅,也没表示不原谅,淡淡反问一句,“就这些,没有了?” 小宁忙不迭回答,“没有了,没有了!真没有了,我不敢骗哥。” “没有了。”霍一飞嘴角轻轻一翘,藤条轻拍床沿,“那就趴过来吧!自己说说,要怎么罚?” 小宁吐了一口气,心中窃喜,其实还有一条,后来惹出好多打手追杀,差点闯了大祸,这一点最要紧,自己隐瞒下来,骗过了哥哥,实为大幸。不然单凭这个,今天屁股就得开花。不过挨打毕竟是不能轻易就范的,否则岂不大大吃亏?小宁上前两步,却不脱裤子,双手环抱了哥哥的腿软声哀求。 “哥……好哥哥,求求哥了,大过年的,哥就原谅弟弟这回罢,以后我长记性了,不再搞这小孩子的恶作剧了。” 霍一飞不应,“别废话!你说你都几岁了?还学七八岁小孩儿胡闹八闹,什么时候能长大? 藤条敲床沿,“痛快儿的趴这儿!” 小宁见赖不过,一张小嘴撅起来,不情不愿的蹭到床边,口中还是不住分辨,“我也是好心帮人呀,难道由着坏女人欺负阿秋哥哥?要不是我多管闲事,阿秋哥哥还找不到你呢。” 霍一飞一藤条抽在床上,“再废话?说的你不对啊?过来趴这儿,把裤子脱了!” 小宁一激灵,两手下意识的挪到腰间,飞快去解腰带。解了一半儿又有些后悔,偷眼看哥哥脸色,也不觉多么恼火。虽然板着脸,却也不是平时火冒三丈时那么难堪,更后悔这么快就范。 “哥……”小宁两手拽着裤腰,还在恬着脸求饶,霍一飞一把把将他按住,三下两下把裤子褪到膝弯儿,一手按在腰上,一手朝着屁股“啪啪”两下,小宁把嘴张的极大,声嘶力竭的厉吼,“啊!疼啊!哥!” “疼个屁!”霍一飞忍不住想笑,强板着脸,“叫,叫!给我趴好了!”。小宁在哥哥藤条“淫威”逼迫下,不得不弯下半个身子,乖乖伏在床上。想到自己本来是好心帮人,却无端端招来一顿打,心里一阵委屈,鼻子就有些发酸。 霍一飞伸手在小宁裤子上捣鼓一阵,把皮带抽了出来。却也没用藤条,把皮带在空中抖了抖,威吓,“趴好了!屁股翘高!” 小宁委屈的哼了一声,把臀部顺势抬高,皮带在屁股上扫了一下,清脆的“啪”的一声,有些火辣辣的,但也不是很疼。小宁心里一松,反而更委屈了,泪珠在眼眶转了两圈,啪嗒落在床上。 霍一飞斜眼瞧见,假装没看见,舞着皮带接连抽了十来下,小宁两瓣臀瓣红了一片。这几下其实真没用大力,小宁虽然鲁莽胡闹,但他是善心助人,霍一飞并没有深责的意思。不过这孩子过年就16岁了,却跟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永远乐此不疲的搞那些七八岁小孩儿才搞的恶作剧。他把小宁按下不轻不重的打这两下,其实并没想打,不过借机吓唬吓唬他,叫这孩子学学长大。 小宁鬼马精灵,挨了几下就知道哥哥没生气,半敛半收的胆子登时放开了,两只手摆到身后,光光的小屁股拼命乱扭,扯足了嗓子嚎叫,“哥啊!哥,好痛啊,哥不要打这么狠啊!” 他闹腾起来,霍一飞一时还真按不住,两人直摆了半天,最后霍一飞作势吼了两声,小宁才不敢硬违逆了,趴倒在床上。皮带又在身后抽了十几下,加上前面的十来下,不到三十,小屁股真红了。小宁挤挤眼睛,已经停了的泪珠霹雳扒拉又流下来。 “呜呜……哥好狠心,大过年的…这么凶吓人,打的这么狠,呜呜…哥哥欺负我….呜呜呜….哥哥欺负我……” 小宁哭得好不委屈,泪珠一串串往下掉,眼角却在偷瞄哥哥动作。见他停下手来,屁股上已经生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霍一飞一把打落他的手,“再哭?!把眼泪给我咽回去!装什么装,打疼你了?再装我换藤条打!”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有再打。小宁直起身来,手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疼了一阵。仰头看着哥哥,看着看着,自己忍不住撇嘴笑了。忙把头埋到哥哥腿上装委屈。 “疼……哥揉揉。” “美死你,我还打完呢!”霍一飞笑骂,指了床沿儿,“过去趴好了。” 小宁自然不依,搂着哥哥大腿不放,“不去。哥不要打了好不好,求求哥了。” 霍一飞唬了脸喝几声,小宁只当听不见。仗了哥哥没存心打他,尽情的放肆耍懒撒娇。哭了一阵儿,笑了一阵儿。说来说去总是自己的委屈,帮人反而被打,都是哥哥的不对。 霍一飞扬起巴掌,重重抽了他屁股一掌,打的小宁更加惊声尖叫。霍一飞喝唬,“打的就是你!看你一天到晚舞乍的,上一笔帐还没跟你算呢,放你上北城玩,占了便宜还不老实。还抖擞,抖擞,啊!” 小宁一听提到上一把帐,那是自己找人打架的,给哥哥报仇的事,登时老实起来。如果说这一次的事多少还占理,那找人打架就说怎么也说不出理来。生怕哥哥计较,连忙服软,“我错了,我错了。” 霍一飞正色,“两次都给我惹祸,但都念在你出发点是好。尤其这一次,解人急难是好孩子,哥哥要夸奖。但这么大人了,做事要有分寸,真要帮助人家,要做点实实在在的,捣鼓点小花样,损损人家,有意思吗?不管那人再不对,是个女的,年纪又大的多。有理说理,人人都站在你这边。当众戏耍人家,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小宁点头,“嗯,是。” 霍一飞揉揉他头发,“哥事忙,常常不在你身边,不能整天照顾你。自己要知道照顾自己。长大了,要懂事了,总像小孩儿那样怎么行。脑门一热什么都做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闯出大祸来。哥能一辈子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收拾残局?” 小宁本不服气,一番话却说的心服口服了。细想想自己的确如此,头脑一激动,什么都做出来。哪次闯祸,十有j□j都不是故意的。但是冲动起来,往往把一点小事弄的不可收拾。看来哥哥就是哥哥,实在把自己从头到脚都了解的透透的。 “哥,你别生气了。小宁以后乖了,真不再胡闹惹祸了。今天是过年呢,哥开开心心的,笑笑好不好?” 小宁伸了两只手,捂着哥哥的脸笑嘻嘻的摇。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长记性了,反正眼下是乖的紧。霍一飞给他摇的忍不住笑,一巴掌拍在屁股蛋儿,把他推开,“起来吧!那裤子还没提上呢,又开始没皮没脸了!”虽然是骂,毕竟嘴角含笑,疼惜爱护的神色溢于言表。 年三十晚上,三个人在家包饺子,吃了顿年夜饭。阿秋虽然是半个中国人,但在缅甸长大,没过过春节,处处觉得新鲜好奇。玩玩闹闹,一直到凌晨三点才陆续躺下。整晚上家家户户的鞭炮此起彼伏,声响不断,也没能怎么睡着。 大年初一按着江湖上的规矩,和盟兄弟们都到周进家拜年,周进做东请大家吃饭,不管上下,但凡露了面的一律派发红包,装的都是一万元现金。过这个年单是红包周进就派了几百万。众人送来的礼物,都随手转散给霍一飞,陈耀清这些手下的小兄弟,只留了一尊翡翠弥勒佛雕,巴掌大,通体碧绿剔透,十分精美。阿彤拜佛,自从儿子死后,她常年素斋,即使常年生病也不例外。过了年他要去德国,自然是把这个礼物带过去。 因为感冒后咳嗽始终不大好,周进宴席上几乎没大喝酒。场面都是霍一飞和陈耀清几个维持,敬酒到葛老辉,姚伟和赵家兄弟这桌,葛老辉满脸堆笑,拉住他,“一飞看着精神气儿不错,现在好多了吧?” 吸毒的事情发生后,帮里的人在公共场合谁都不会提起。就算不当着霍一飞面,也尽量避免这件尴尬事儿。葛老辉有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来,分明是存心让霍一飞难堪。说完笑嘻嘻看着他,等待霍一飞下文。 霍一飞只是笑,装着不懂他意思,“嗯,好多了,多谢葛堂主惦着。” “那就好,那就好。”葛老辉笑意十分亲切,拉着霍一飞坐到身边,像疼惜孩子似的啪达着他肩膀,“你好了,咱们也去一桩心事儿。你看你进哥,为了你操心都病了,咳嗽总也不好。” 说着转向桌上的人,“人到中年了,身子就是不如从前,以前什么时候看着咱周老大生病呢?” 这些人听葛老辉句句话戳霍一飞痛处,已经听的心里怦怦直跳;现在更话里带刺的直指周进,更加脸上发僵,也不知该如何回话。赵焰出来圆场,“对对!这酒喝得多了,年岁一大就显出来。葛哥也得多注意着点身体,论年纪,你比咱老大还大着几岁呢。” 一句话不软不硬,葛老辉咧开嘴,嘿嘿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端了杯一饮而尽。 霍一飞冷眼旁观,心想赵家两兄弟跟葛老辉的矛盾,是一天比一天更厉害。姚顺刚死的时候,进哥有向自己透过意思,要他慢慢接手一些姚顺这边的事情,待到时机成熟,就全权接手。赵家兄弟心有鬼胎,这两个人周进并不打算长用。但后来就出了吸毒的事儿,这事就被迫放下了。姚伟,葛老辉和赵家兄弟,其实谁都挣不到什么,但他们就是要打。江湖上要是有一天太平了,那就不叫江湖了。 饭后周进又补了霍一飞一个红包,外加一只车钥匙。车是法拉利当年的新款,还没出厂,要提前预定。周进没说什么,但霍一飞知道他还是心疼这次打的太狠了,嘴上不说,却只想法默默补偿他。 第六十五章 还是跟张明山出去吃了饭,带着小宁。张明山还带了大鹏。头天晚上他打电话来,说起吃饭的事儿,霍一飞推托说不便跟小宁解释。张明山就说,你也不用告诉小宁我是谁,这样吧,我叫着大鹏,当请他们小同学吃个饭。 霍一飞也只得应了。 四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坐了一桌。丰盛的菜一道一道的上,把硕大的圆桌摆的满满的。张明山很是热情的招呼,拉着小宁问长问短。张大鹏显然不知就里,一手刀,一手叉,吃的眉飞色舞。他肥胖胃大,一桌的菜倒有半桌进胃。一顿饭吃的很快,回家的路上小宁坐在车子后座,默默的不说话。 霍一飞转头看看他,“怎么了?不舒服?” 小宁低低问,“哥,我们跟张大鹏的爸爸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过年要跟他一起吃饭?”小宁虽然调皮爱闹,但是机灵聪明,如何看不出状况?只有张大鹏才傻乎乎的只知道吃,没想到无端端的,怎么找了这些人坐在一起。 霍一飞沉默无语。知道小宁一定会问,但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照理说,小宁和自己一样,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霍一飞只是想,是不是该把弟弟也拉进这段难解的怨恨中? 对于父亲,小宁应该没有什么印象。父亲走的时候,他还是个把在大人在手里玩耍的孩子。父亲走后,谁也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人。但小宁渐渐长大,心思聪明。虽然没问过自己和阿姨,霍一飞知道他暗地里曾偷偷打听过。兴许,也在邻居们的口里得知一二。但不管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霍一飞都觉得,事隔多年,无谓再把一个痛苦给弟弟承受。因此父亲这次回来,他始终没跟小宁提起。 可是到今天,父亲的态度也让他一再茫然。父亲似乎显得愈发的热情,这一阵频频联系自己,言语行间流露的态度,似乎很希望同两个儿子和解如初。霍一飞虽然年纪轻轻,也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自认还算看得透人和事。照理说,父亲是真心回头,还是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应该看的很清楚。但所谓关心则乱。毕竟是亲生父亲,不能改变的血缘。看着他亲切的揉着小宁头发跟他说话,不知怎的,霍一飞心里愈发一阵阵的散乱。 小宁在身后低低的叫他,“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呀?”往前探了探身子,反视镜里观察着哥哥神色。霍一飞隔了半晌,慢慢的说,“小宁,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还是等你长大再说吧。” 小宁垂下头,沉默了一阵,缓缓向前靠过来,手臂圈了哥哥脖子,头枕在他肩旁。“哥不是总说,我长大了嘛……” 小宁隐约也猜到,这个人跟自己关系非比寻常。但是怎么没想到他就是抛弃了他,妈妈和哥哥的父亲。 初五一早周进订好了机票去德国,霍一飞送机,都已经走在半路上,接到一个电话,说扈宇刚开的那间“寰纵帝宫”出事了。死了两个人,惊了警察,已经将酒店封锁,扈宇作为负责人被抓去警局。 这一次旅行又化为泡影,车子掉头,匆匆返往市区。 出事是在凌晨三点。春节期间,寰纵帝宫几乎夜夜爆满。已经过了午夜,地下的万人迪吧仍然歌舞狂欢,在狂暴的音乐声响和男人女人不时神经质的尖叫中,谁也没发现那两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倒下的。等著装整齐的警察冲进来,音乐停止,灯光大亮,众人给赶着两边分开,才纷纷看到一张桌子上倒着两个女孩,口吐白沫,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警察很快在在场的一个服务生身上搜出大量的摇头丸和K粉,当即停封了酒店。扈宇当时正在一个包间跟人吃饭,也随即被带走。周进赶到警局时,律师刚刚带了扈宇保释出来。扈宇一脸疲倦,见到周进眼中才露出精神。 “周老板!” 周进拍拍他肩膀,挥手,“上车说。” “虽然是在我们的酒店出的事,但酒店这种地方本来就鱼珠混杂,怎么就能赖到我们身上?”周进眼看律师,这句话却是冲着扈宇问。 扈宇脸色明显有些苍白,但还显得镇定,“照常理自然赖不到咱们身上,但这俩妞吃的药,是场子里一个服务生卖的。警察在场子里查,查到三十多个服务生身上带货,好多还带的是海洛因。这帮人咬定了是咱们让卖的,怕也不好脱身。” 周进冷眼看他,眼中的意思,这酒店是你扈宇在管,你管出了事,让谁来负责? 扈宇面有愧色,“周老板,对不起。这事是我办事不力。回头我一定给您交代。可眼下,这事怕没这么简单。这三十多人有新来的,有以前的,现在众口一致指向咱们,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咱们生意一向不错,左右眼红的不少。不过有进哥跟和盟的名头罩着,一般人怕不该有胆子招惹。周老板,我是新来H市的,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得罪了谁啊….” 周进坐前排副驶,本来面对前方。听扈宇这话,慢慢转回头来,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他。霍一飞接过话,“扈公子在T市,也是树大招风,会不会有人跟你过不去?我们在兰坊也有不少酒店,怎么单单就这间不太平?” 扈宇倒也悔的快,立刻认错,“是,我说错话了。周老板,一飞哥,请多担待。突然来这事儿,我也急昏头了。” 周进笑笑,“不客气。酒店这种地方,完全干净干净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不会在自己的店儿里倒腾货卖。何况这店是我跟你家合作的,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跟你讲清楚,这你可以放心。” 转了望向律师,“死了人警察一定会查的紧。官司上,李律师多费心。”又向扈宇,“日子不太平,自己小心点!风头上我也不好做什么,先静观其变吧。不管怎么样,在我和盟的地方,我最低保你全身而退。” 说话时车子已到了扈宇的住所,扈宇千恩万谢的下车。霍一飞拉紧车门,回头问周进,“进哥,怎么这么巧?” 周进冷然一笑,直直望向窗外。车子转出巷子,周进吩咐霍一飞,“订个位置,约警局的高警官出来吃顿饭。另外去查查扈宇这一阵子,倒腾些什么。” 霍一飞会意,点头应了。车又开过一阵儿,周进掏出机票,低头看着一点点撕成碎条,拉开车窗一把洒出去。笑骂,“妈的,两次走到半路上又给追回来,你说,这日子怎么过?”风一吹,又激的有些咳嗽。 霍一飞心疼的看着周进略显憔悴的面容,一时无话。进哥不过是想去陪嫂子过个年而已,偏偏事情一件叠着一件,连这点愿望也不能够。 酒店因为命案被警方封锁,受此牵连,其余几家店里生意也陡然清冷起来。扈宇被几个手下一口咬定是主使,本来不许允保释。律师很花了一番功夫,又拿了许多钱才把他保出来,但随时要听候警,他就招呼方的传唤,一步不能离开。既然酒店清淡,又没其他事可以做,扈宇倒闲起来。有事没事,他就寻些有意思的玩意儿,吃喝玩乐之处招呼霍一飞出来喝酒。 霍一飞也不刻意回避,只要抽得出身,都会陪他玩上半宿。左右是扈宇做东。扈宇有钱,出手十分阔绰。两人在一起,对所谓的正经事从来避而不谈,尽玩些风花雪月。说到吃喝挥霍,扈宇尽显富家公子本色,他在H市本是新来,玩起来却俨然行家。哪的酒好,哪的茶香,哪家店子里的女孩儿模样漂亮,他凑在霍一飞跟前,满面兴奋之色,一样一样都数的清清楚楚。 霍一飞并无大兴趣,但听他说的有有趣,也不禁逗笑,“我说你怎么花,家有那么漂亮太太还不知足。东扯一个,西拉一个,也不怕回家挨挠?” 扈宇孰不在意,撇撇嘴,嘿嘿坏笑,“女人就那么点儿事,不理就是了。小姑娘你要嫌不过瘾,我还知道个地方,大环马往西走二十米有家夜店,里面的男孩一个个那叫一个俊气,比你还好看。” 每每说到这时霍一飞往往当即翻脸,一脚作势踢去,“滚!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他见过扈宇搂着样貌清秀的男孩招摇过市,这花花公子有钱烧得难受,什么变态的东西都要玩玩。霍一飞人在江湖,虽说是什么都见过,都习惯,但对这肉麻兮兮的勾当毕竟有点恶心。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晚上H市有在海港燃放烟花的习惯,因为这一天是市庆,加上十五太过热闹,政府的烟花又不好淹没在商人们的烟花中,所以索性提前在今天。烟花要整整燃放一个晚上,老百姓凑趣,都纷纷在就近的地方订席,家人朋友一起观赏。 扈宇早早在临近的茶楼订了位置,除了霍一飞外,和盟还有不少他通过霍一飞说上话的兄弟都一一请到。说是借着赏烟花的机会,感谢大家对他来H市合作生意的支持和帮助。说了些场面上的客气话,众人其乐融融坐下来,酒过三巡,半真半假倒也玩闹的畅快。待到半夜烟花燃起,茶楼惯了灯,大街小巷九成的灯光都熄灭掉。城市上空一片广垠暗色里,或红或紫,或靛或青,光怪陆离,变化万千的烟花层层交叠,点亮整个天空,宛若千万流星雨起落,壮丽无比。一时间,等待赏烟花大人孩子,或是欢喜或是凑趣的尖叫喝彩声彼伏不断,狂欢的气氛真正被推向j□j。 这帮江湖兄弟也跟着起哄,茶楼里叫声笑声乱作一团。昏暗之中,有个人影快速的上楼,拉着霍一飞低语了几句,又匆忙离开。 扈宇眼尖,一眼看着是本来藉口家中有事婉拒的陈耀清,心里着实的一惊。自觉恐怕有事, 正犹豫是否该找上霍一飞问问,霍一飞却上前拉了他,压低声音说,“进哥那边抓了几个跟酒店案子有关系的人,清哥特意来接我们过去看看。” 昏暗里,扈宇怔了片刻,随即问,“那这儿怎么办?” 霍一飞说那就先散了吧。 扈宇跟着霍一飞上了陈耀清开来一辆黑色奔驰,外面烟花还燃的正盛,路很黑,车子七转八拐,在交错的路口之间快速的转弯。所走的路十分陌生,加上天黑,扈宇全不认得。只知道 最后在一片楼房建筑工地前停下。下车来,一阵冷风正迎头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陈耀清在前带路,三人快速闪进一栋刚刚建好的民宅楼。 脚步踏在空旷的走廊有异样空洞的回音,隔着很远,就隐约听见楼上传来痛苦的j□j声。拐上二楼进了一个房间,灯火通明,眼前陡然亮了,扈宇一眼看到客厅地上,蜷缩的三个人中间那个正是他那卖药粉儿,被警察抓了的服务经理,也就是他带着的小弟阿亮。 扈宇大吃一惊,慌忙抬头去看,沙发上周进向他点点头,招呼,“扈公子,请坐。今儿市里放烟花呢吧,扰了你们玩了。” 扈宇方才定了定神儿,连忙走快两步,“周老板,我跟一飞哥和一班兄弟在一起喝酒来着,一飞哥说周老板有线索了,我急得不行,赶忙跟过来。” 第六十六章 周进点头,略扬下颌指指前面,对着扈宇说话,眼睛却看着眼前的三个俘虏,“你先坐!找你来也是想让你认认,前头那几个说这三个是领头的。中间叫文亮,你看是不是你手下那个。” 扈宇进门就认得满头鲜血的文亮,但一时摸不准周进话里的意思,不知该如何回答。一面假意上前认人,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应对之策。 周进看着他慢慢走上去,反手把霍一飞拽到身边,贴在耳际小声吩咐,“人是托人从警局里弄出来的,天亮之前得送回去。你和耀清给我好好问问,只要留口气别打死了。让扈宇在旁边看着。” 霍一飞会意的点头。 扈宇走到跟前,寻思片刻,提起脚来在阿亮脸上踢了一脚,阿亮吃痛的睁了睁眼睛,眼里尽是血污,也不知看不看得见扈宇,哼了一声又歪过头去。 扈宇补上一脚,喝问,“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指使你陷害我?!” 陈耀清递上一条黝黑鞭子,笑笑说,“扈公子,你这手下嘴硬的很,咱们兄弟打了半天了,他咬紧了不松口。试试这个吧,我们也学学扈公子手段。” 话里颇带了些嘲讽,扈宇心里着恼,脸上不便表现出来,接过那鞭子发狠的一把抽下去。迎头抽在阿亮右边脸上,从额头刮到脖颈,白森森的骨头一下露出来。阿亮“啊”一声尖厉而短促的惨叫,鲜血顿时狂喷。 扈宇口中叫骂着猛打,一口气连抽了二十来鞭,下下皮开肉绽,陈耀清和霍一飞见他越打越凶,上前出手阻拦。他俩一拦扈宇更像癫了一般,一条鞭子上下飞舞,抽的阿亮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陈耀清从背后切他手腕,拽了鞭梢说,“扈公子,扈公子。这人可不是这么打的。你这么打没两下就打死了,我们可什么都问不出了。” 这话一说扈宇才住了手,由着霍一飞把他拉到身后,仍然激动的大口喘气。陈耀清把那鞭子接过来,找了跟绳子,把挨打的阿亮手脚捆了,绳子往屋顶横柱上一搭,顺势一扯,阿亮沾血的身子像一片树叶牵起来,悬空摇摇摆摆,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条条垂下来。 陈耀清用鞭稍抵着他下颌,“说吧,说了就不用受罪了。你大哥也在这儿听着呢,我替你向他求个情,会放过你的。” 阿亮低头不语,仿佛没有听见。陈耀清退后一步,“都是出来混口饭,都不容易,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可你不配合,兄弟只好对不起了。” 唰唰两下扯了破烂的衣服,露出一道道血痕交叉的结实的肌肉。陈耀清把鞭子在身后的破皮桶里沾了沾,“嗖”的抽落下去,屋子里毫无疑外的回响着受刑人痛苦嘶鸣的惨叫。霍一飞看了一阵儿,慢慢走到屋子对面,越过被鞭打的阿亮,目光有意无意着落在扈宇脸上。扈宇咬牙切齿,神色颇有狰狞。 陈耀清打了一阵,问了一阵,阿亮始终不说。霍一飞见许久不得进展,进哥在旁等着,由不得拖沓。吐口气,拎起那皮桶走到跟前,迎着阿亮血肉模糊的身子倒头淋浇下来,鲜红的辣椒水和着三四十个辣椒瓣霹雳扒拉落在地上,许久许久,屋里一声野兽般撕心裂肺的低吼,随即安静了下去。 扈宇与其说惊着倒不如说是愣了,看不出平时和和气气,好像很好说话的霍一飞出手时也这么凶狠。 清水泼醒来,阿亮还是不开口,旁边蜷缩的另一个忍不住了,惊恐的抓了霍一飞小腿结结巴巴急道,“大哥,大哥,不要打,不要打了,真的是扈宇指使我们干的,没有别人了啊!连警察都是他找的,是真的啊!” 霍一飞看一眼扈宇,一脚将他踢翻,“放屁!扈公子有病?脑袋被抽了?找人炸自己的场?!” 扈宇嘴唇瑟瑟发抖,盯了那人半晌,才说,“周老板,清哥,一飞哥,我相信你们会信任我,我没有理由摆自己的乌龙,我到H市就是为了赚钱,酒店生意这么好,我又何必卖药粉找事儿?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警察炸场,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进淡然,“扈公子,我自然信你,否则也不会叫你来审人。虽然是咱俩家的事,但人是你的人,照理应该交给你处置。但特殊情况,事出从权,你多担待。” 自己的人给人家毒打羞辱,不管怎样总是面上不好看,不知扈宇是否也是为了这个脸色发白,但这种情形下,周遭都是人家的人,自己识趣的,就不能多说什么。 陈耀清掰开阿亮一只紧纂的手掌,不知从哪弄来的钳子,钳着食指指尖的指甲用力一扯,一片指甲和着模糊的血肉脱落下来。十指连心,阿亮整个手臂一突一突的抽抖,叫也叫不出,只是嘶嘶抽气。陈耀清为人向来内敛话少,霍一飞虽然从小跟他熟悉,却很少看到他这种狠毒恶辣的手段,眼看着他钳了一根指头就按进辣椒水里浸泡,变调的惨叫声听的他有点恶心。 钳到第五根手指,阿亮再也坚持不住,哀哀的叫,“好了,好了,别再折磨我了,我说,我说。” “是….是….” 一时间房中弥漫着血腥的空气有点凝结,人人都安静下来,静听着他下文。明晃晃的灯光下,扈宇脸色有些惨白,不知是因为太过气愤,还是怎的。 阿亮咧咧嘴,虚弱的开口,“是你妈指使的,你妈让我干的。”随即哈哈大笑,没笑两声,牵扯了胸前伤口,又“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 陈耀清不由笑了,“扈公子,你手下嘴还真硬。” 扈宇黑着脸拔出一把匕首,忽然上前两下扯了阿亮腰带,没待众人反应,一把将裤子拽了,匕首直抵到敏感地方,“j□j妈你到底说不说?” 说着刀刃就往下按,殷红的血滴滴滴答答淌下来,阿亮惊愕的连声尖叫,“说!说!说!我说!是徐柏城!是徐柏城让我干的!” 扈宇刀慢慢提起来,上面尤挂着血。阿亮痛的嘶嘶抽气,断续道,“徐柏城,让我们在场子买药粉儿,要我们一口咬定是,扈公子干的,周老板,会相信,会相信扈公子是贪功近利……” 徐柏城是扈宇父亲扈中和的手下,和扈宇算是叔辈关系,想来仗着老资本,虽然跟在扈宇手下辅助他做事,心理却未必服气,使些损招来害他也有可能。 一个平平无奇的答案。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平常,平常的没有一点值得惊愕和意外之处,屋里这每个人脸上或平淡,或冷漠的神情都维持着原样,毫无波澜。 扈宇又一巴掌抽过去,“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还胡说八道!” 阿亮慌叫,“我没撒谎!没撒谎!你们可以去查我的银行户头,徐柏城给了我三十万,他让我诬陷扈公子。因为他忌恨扈公子,兰坊的酒店本来应该是他来发财,因为扈公子在,老头子偏向儿子,只让他做个副手。徐柏城早就不服气了,他处心积虑,只是想让扈公子倒霉。这些事你们可以去打听,扈公子身边人都知道。” 周进等人眼光都转向扈宇,扈宇顿了顿,上前拱手,“对不起周老板,扈宇处事无能,看不住手下兄弟,惹出这种事来,扈宇丢人现眼是其次,连累了周老板和各位兄弟,扈宇深感抱歉。这件事,扈宇一定会给个交代。” 周进深深一笑,拍拍他肩膀,“家贼难防,谁都有个疏忽的时候。场子不是你一家开的,出了事,我这边也有责任。” 看看那悬在半空,阿亮满是血污的j□j的身体,“既然问清楚了就好,这事总算有个结果。省得这么拖着,警察盯着不放,大过年的,赚不赚钱不说,也太不吉利。扈公子自己也小心点,人情险恶,有些事是想不到的。” 淡淡环视众人一眼,“收吧!我就不送扈公子了,耀清代我把扈公子送回家。” 陈耀清抓一块手巾抹了抹手,摆一个“请”的手势。扈宇顺着他出了门,脚步略微有些踉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今天周进对阿亮的话稍有质疑,或者对他感觉有任何不妥,他想要动手的话,这么荒僻的地方,自己孤身一人,杀死他真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杀了他,随便往哪个乱石岗里一丢,他来这个地方根本没第二个人知道,只怕过上十年八年,都没人来替自己收尸。 扈宇一进门看到阿亮,就已经一身冷汗。但他也算是像样的,处变镇定,应对沉着,始终没露什么破绽。饶是如此,扈宇心里也明白,周进放他走,不是信了他,多半还是不想在这个事儿上大肆纠缠,也是没把他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既然放了他走,就算是把此事揭过了, 至于自己的态度,扈宇只要不傻的,都会拿出一个像样点的交代。 陈耀清带着扈宇走后,其他人收拾着剩下的阿亮和另外两人,大概给冲了冲身上污血,换上衣服捆绑整齐。周进拍了拍阿亮肩膀,笑笑,“兄弟,吃苦了!” 阿亮紧闭着眼睛不说话,由着别人把他拖拉出门,他知道经了今天的事,就算还能回到警局,怕也活不到这身伤好了,江湖中人,每一个都知道此时此景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霍一飞自然也知道,阿亮被拖出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于自己折磨他的那几下,虽然谈不上什么愧疚,毕竟有些怅怅。 屋里只剩下两人,霍一飞环顾一圈,在地上一堆打断打劈的木棍子中寻了根完整的,两手拿着,摆到周进跟前。 “进哥,一飞的错。疏忽大意了,没盯住扈宇,让他得空在背地里搞出这么多状况。一飞办事不利,应该受罚。” 周进瞥一眼那根木棍,沙发上慢慢站起来,“倒挺自觉!知道我留你下来干什么。” 霍一飞低眉敛目。这种时候,就算摆平了扈宇的事,进哥心情多半也不会好。看他脸上愈是平平静静的不显露,说明愈心里烦恼焦躁。这时若再去耍赖撒娇,那可就是不会看事,活该讨打了。 周进把木棍拿在手里掂掂,“不忙打,先跪这儿反省反省罢。”把那木棍横放在沙发前茶几上,转身出去了,顺手关了房门。 霍一飞对着关了的房门无奈的回答“是。” 屋里剩下一个人,忽然显得空荡起来。霍一飞踢了踢满地碎乱杂物,腾出一处空地来,靠着墙边跪了。头顶硕大的白炽灯摇摇晃晃,晃得他黑黑的身影投掷在白墙上,也前后摆动,忽一下大了,忽一下又缩小。 霍一飞怔怔望着对面墙壁,回想自己奉进哥命令,查的扈宇近来活动的那张“调单”。早知道这小子心机沉重,但他胆量本事,还是超出了想象。 扈宇在表面跟他及和盟打成一片的同时,暗里扩展自己的势力,这是早在他来H市之前就已经在做了。来H市以后,周进曾一度嘱咐霍一飞定要留意住扈宇一举一动,他也一直在注意盯着,但没想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这段时间他在酒店的收入,几乎全部用在黑白两道“各路英雄”身上的打点。最不可思议的,他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把关系伸到蔻档,豪滨这边自己负责的地盘上。 那些饭果然不白吃,酒也不白喝,扈宇假意花天酒地,掩饰他真正动机,若不是准备纯熟了,谅他不敢轻易动手。但他毕竟还是嫩,没想到阿亮那些人进了警局,还能被进哥挖出来。 这也难怪他,凭着那人在政府里关系,他应该有这个自信的。 霍一飞在这份“调单”上看到一个自己没想到的名字:张明山。 第六十七章 张明山跟扈中和有私交,早在扈宇结婚的时候,大家就在扈中和家里碰过面了,这关系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但这一阵子来,父亲张明山常常来找自己,籍着这种理由,霍一飞心里明白他是主动套近乎。两人无话闲聊的时候,也曾说到扈中和,张明山说他是自己现在太太的一个远方叔叔。因为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偶尔来往,并无其他。霍一飞也信了,那时是一点不知道父亲张明山原来竟是扈家背后的政府力量之一。 现在想想,再回忆父亲说的那些话,霍一飞心里不由得渐渐起了一层冰寒。父亲忽然热情起来,又频频示好,难道真是后悔当年的无情,想对自己和弟弟做些补偿吗?还是另有其他目的?原来他根本是在扈家要打算过来H市这边的时候,调来H市的,却一直骗着自己。若是没鬼,他又何必要说谎?先前还犹豫着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小宁,试图挽回丧失多年的亲情,而今尚未及得伸出手,这份感情到底是真是假,也变得如雾迷幻。 不知哪里一阵风吹过,头顶的白炽灯又摇晃起来。霍一飞抬腕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不知不觉在这儿跪了将近两小时了。进哥怎么还不回来?霍一飞有点懊丧的想,多半是要罚他跪上一宿了。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好,进哥火气不顺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免不了挨上几分气儿,何况自己也真是疏忽了,亏着有高警官在,不然这事儿还真麻烦。 霍一飞咬咬牙,费劲的活动下跪麻的膝盖。刚竣工的房子,只在棚顶挂了个灯,房里没有装修,地面还是承建商铺的粗糙的水泥地。起先跪的时候咯得膝盖生疼,时间久了就不怎么觉得了,但是地上冰凉,湿凉的冷气一波波反上来,刺在骨头缝隙里,慢慢的一抽一抽的疼痛更加难挨。 罚跪真不是个好受的事。每每犯错,霍一飞情愿棍棒上身,最怕的就是周进不打,先让他在什么地方一跪就是一宿。等让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的完全不是自己的,别说站起来,就是别人搀着,悬在那都直发抖。偏偏周进最喜欢这招,大约是既不用自己费力,效果又狠,常常挨了罚以后,几天里霍一飞跟周进说话都不大敢抬眼,生怕一个不对,进哥脸一沉,自己这番地狱苦罪又要重遭一回。 还记得那时刚跟了周进的时候,也忘了是为了什么事情,总之是没做好,被喝令到门口罚跪。那时年纪小,也就13,4岁的样子罢,从未被这样罚过,哪知道厉害。口上不服却也不敢说,满心的委屈,堵气到门口跪了,结果没到一个小时就坚持不住。光滑的大理石面要比这水泥地好捱的多,但一个13,4岁的孩子,胳膊腿儿还细嫩的很,虽然从小在家常被暴虐的父亲毒打,却也没吃过这慢细熬的苦。 把手握了拳头睹在嘴里,眼巴巴瞅着窗外斜射的夕阳余晖。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可他又哪敢偷懒,只是咬着自己的手坚忍。膝盖长久的咯在地面上,好像割碎了那样的疼。刺入骨髓的冰凉从跪地的膝盖缝里一丝一丝往身体里窜,小腿好像僵硬了没有感觉,大腿连着臀都突突发抖,连小腹都像转了筋似的,一抽一抽疼的人心慌意乱。 从晌午直跪到天都黑了,嫂子回家来才看见已经摇摇欲坠的霍一飞还跪在地上,就知道是丈夫罚的,心疼的忙搀他起来。霍一飞哪敢顺从,死活不肯起,争执的当儿中周进回来,斯斯文文的周嫂当即向他发火。 “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小的孩子你罚他这么凶做什么?当他是你呢?你快点让他起来!” 进哥只是赔笑不答,好言好语,到底把周嫂连哄带喝弄回房去。回头拎了根藤条出来,在他痛苦的前倾的背上狠狠两抽。“跪直了!” 忍无可忍,尚还年幼的霍一飞再也撑不住刚硬,也顾不得多么委屈,颤声苦苦哀求进哥饶过。但周进只是拿藤条抽开他环抱了自己双腿的手,冰凉而无情的喝命,“闭嘴!哪来的废话?给我跪笔直了,一动不许动。” 辣手狠心的进哥跟前求情是没有用的,霍一飞最终也只得忍了啅泣,艰难的挺直已经僵硬的身体。偌大的客厅里,四周的天色一点点黑暗下去,难挨的痛苦熬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止不住的往外涌。浑身都在哆嗦,眼前一粒粒蹦出闪烁的金星,最后终于头一歪晕了过去。 过没多久又给尖锐的痛楚惊醒了,裤子褪在膝弯儿,j□j的臀上横了四五条渗血的檩子。进哥用那藤条逼着地面,“起来,跪直了!” 于是又撑了地面艰难的跪起,倒了再挨打,打完又跪直,直折腾到第二天天明,晕了醒了也不知多少个来回。事隔多年,那次是为了什么事已经记不得了,但这残酷的刑罚,就如那彻骨难挨的痛苦一样,深深扎在脑里,只要想起,也不禁打了寒蝉。 午夜之后,四周格外的静谧,明知道这一夜周进大概是不会回来了,霍一飞巴巴望着不远处的沙发,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轻易偷偷起来。 曾经在罚跪的时候偷懒,被周进当场撞见,擀面杖粗的棍子都生生打折了,外面冰天雪地里,硬逼着跪了一天一宿,整整半个月爬不起床后,霍一飞对进哥的神出鬼没彻底生了警觉。不到熬的实在熬不下去,轻易不敢贸然钻他的空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窗外呢?何况就是不来,明早验伤的时候,整整一宿跟间有歇息跪出的伤是不一样的,周进只要一眼就看的出来。 霍一飞只好反过手,慢慢搓揉僵硬的小腿和脚踝,在最小范围内最大活动僵硬麻木的神经。压在小腿上坐了一会儿,胸口愈发的闷气,扶着地弯腰咳嗽了一阵,最后还是不得不慢慢直起身来。 深夜里忽然远远传了几声烟花燃放的呼啸。这里是市郊,离着市区远了,本来听不到那些喧嚣的烟火,这会儿也听到了。过了午夜就真正是元宵节,不仅政府和那些商业机构,百姓家家也纷纷燃放鞭炮烟花。偶尔传来的声响衬得郊外空旷的夜空更加孤寂,一只硕大的摇摇晃晃的灯泡陪着霍一飞过夜。 手机忽然哇啦啦响起来。霍一飞吃了一惊,循声望去,看见自己的外衣搭在沙发上。手机是放在衣兜里的,三更半夜的,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霍一飞不想去接。反正进哥不会打电话来告诉他起来,他没有这样的习惯。 但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夜晚里显得异样的急促,催的人心焦意躁。霍一飞皱眉听着,心里忽然沉了沉,隐约似乎莫名嗅到一股不详的预感。江湖上舔血的人有一种对意外本能的敏感,霍一飞一觉不对,急忙扶墙起身。不料这一下起的猛了,两腿登时一片麻木,下半身好像没了,不由自主的摔倒,也轻飘飘的如跌在棉花堆里。 跟着却痛起来,从腰以下两条腿,尤其是膝盖里犹如千万根针齐攒,直往骨头缝里钻扎,一直扎到骨髓深处。霍一飞一手抱了膝盖,几乎痛的叫出声,额头冷汗“唰”的就涌出来。两个手指下意识的堵到嘴中,牙咬进手指,当即流出血来。 过了好久霍一飞才缓缓松开手,左手食指中指上清晰的两个牙齿咬破的口子,深的见骨,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涌流。也顾不得去管,挣扎着站起来,一点点挨挪到沙发跟前,电话还在响个不停。霍一飞抓起来看是小宁的电话,心里愈发一惊。 “哥……哥,哥!出,出,事了!阿秋哥哥摔,摔下去了!现在,在,在医院。医生,医生说有危险,哥,哥你在哪啊?你快来啊!”大概是由于惊吓,小宁话语颤得连不成句。 霍一飞更惊。“什么?!” 小宁带了哭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天台上,不知道是谁推了阿秋哥哥一把,把他推下去。摔了头,流了满地,满地血……我怕他有事啊!怎么办啊哥?” 小宁说的不甚清楚,但霍一飞也约摸知了大概,心里愈沉。镇定安慰他,“小宁别怕,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俩没在家?怎么会有人推阿秋,怎么跌下来了?” 电话里听的见那边小宁一声一声的吸气,支吾了一阵,小宁吞吐的说,“我俩,我俩….出去看烟花了。阿秋哥哥说,今天烟花很好看,画下来一定很漂亮,我,我就陪他打车偷偷出去了。画完回来的时候….碰到有一队人在街头变魔术,好多人围着看。我俩,我俩挤不进去,刚好旁边有栋破楼,只有三层高,只有三层高。我,我,我……就拉阿秋哥哥,到天台上去看。我站在里面,阿秋哥哥站在外面,黑乎乎的,我没看清是什么人推他。我跑过去的时候,阿秋哥哥,阿秋哥哥就昏了……” 说到这儿,大约是怕哥哥责罚,一声比一声支吾,夹杂着低低的抽咽。 霍一飞顾不上他,只在想,这是谁下得手?阿秋这这里无人相识,怎会有人对他动手?除非是他行踪已经被人发现! 想到这儿一颗心更咚咚直跳起来,在安静的屋里,仿佛自己也能听到。自己是偷偷把阿秋收留在身边,这事儿没跟任何人说过,也千叮万嘱小宁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连好友廖宏斌都不知道。怎么还是漏出去了?难道是小宁无意间说漏了嘴?可若是OU,儿子再有什么错也要带回去再说,怎么偷偷摸摸的下毒手?这人显然不是OU的人,多半还是仇家。 霍一飞心中一阵凛,难道是进哥知道了?随即想到不会,要是进哥知道了吸毒的事,下手的话决不会杀他不死。三层高的楼跌不死人的,那人未必是想要他们的命。 眼下最要紧的是还不知道阿秋怎样。电话里问,小宁说已经送进手术室,结果还不知道。霍一飞在电话里命令小宁一定要好好看住阿秋,一边飞快的思忖自己怎么办。这时若跑出去,必让进哥发现无疑。阿秋的事又不能说。他甚至觉得有点懊丧,收留了阿秋就是收下一个麻烦,这炸弹放在身边,早晚要爆炸。今天的事儿怕就是引火。 心里七上八下,霍一飞抓着手机在房里焦躁的转了几圈,靠了在沙发上。外面烟花炮竹响一声声传来,愈发的密了。抬眼外望,偶尔看的见零星烟花绽在夜空。小宁又打来一个电话,告诉他阿秋已经脱了危。不过脑子里有个地方积了淤血,还需做一个手术。医生要家人签字,小宁太小,医生不让他签,一定要家里大人来。 霍一飞一咬牙,说,“你叫他先做手术吧,我马上就到。”还是怕阿秋有事,放心不下,索性把心一横,撂了手机就往门口走。手把到门锁想起来手机未带,霍一飞折身去取,就在这个档儿,门锁忽然啪达一声。 霍一飞一怔,下意识想到什么,慌忙把手机卷进衣服里丢在沙发一角。下意识退开两步,还未等躲开那个沙发跪好,门已经拉开了。霍一飞扬头,正看见进哥发白的脸一刹那变得铁青。还有陈耀清等几个人跟在后面,周进在门前凝步,大家都跟着站住了。 第六十八章 一瞬间,霍一飞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倒霉;竟是这么寸!进哥恰好就这个时候回来。倘若不是想起手机未带,这会儿怕已经出了门口,和他撞个正着,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阿秋的事非败漏了不可。可就算没有,当着陈耀清一班人的面,自己擅自逃刑,只怕今天也出不了这个门口。 霍一飞也不择地儿,“咚”一声跪下去。周进手插着风衣兜里,慢步走进来,“慌慌张张的,这是干什么呢?” 霍一飞心里咚咚直跳,惊吓之下,满地杂乱的木屑和生锈钉子乱七八糟扎进肉里,血直往外涌,也顾不得疼了。只是俯首颤声认错,“进哥,我错了,进哥重罚。” 周进一路走进来,到沙发坐定了,翘起下巴端详着他,“行啊,看着我说话是不好使了。我让你跪着,你都敢自己起来了?明儿你岂不要造反?!” 霍一飞只是垂首认错。知道今天是撞着正了,实在无话可说。如果是进哥自己回来,撞见他逃刑兴许还不会生这么大气;可是陈耀清这些人还跟在后面。当在一班手下面前,罚他跪地反省,他都敢不服管教,私自逃了。那已不止是逃刑,还卷了大哥的权威规矩。这等冒犯,周进还不把他打到半死,明正帮规家法,那才真是老天晕头了。 周进回手指了陈耀清吩咐,“去回刑堂取家法来。” 霍一飞心底更一阵沉凉。满地的木头棍棒周进都不用,都不够罚他,专程让陈耀清回刑堂取家法来。怕他今天是说什么不能竖着出这个门口。这时也再顾不得阿秋怎样,只想自己怎么能挨过这关。唯一所幸是进哥还没有怀疑别的,只当他是站起来走动。 屋里异样的安静,七八个人站在这客厅里,大气儿也没有一声。霍一飞只是垂头,瞅着膝下缓缓涌流的血,和污脏的木屑搅在一起。紧咬的嘴唇已经觉出腥咸,也不能够忍耐着钻心的疼痛。 霍一飞渐渐摇晃起来,周进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厉喝,“再动一下?!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霍一飞嘴角尽是鲜血,也不敢伸手去抹,什么也不敢解释,更怕一句说岔进哥疑心到别处,再把阿秋的事露出来。哆嗦了一阵又扶着腿慢慢直起,仍然深垂着头,一声不吭。 很久陈耀清才把藤杖取回来,从市郊到刑堂路程原本很远。霍一飞眼不敢抬,只是听着陈耀清进来的声音。想到他拿来的那根黝黑粗壮,长年在陈海水中浸泡的藤杖,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发颤。久经这根藤杖教训,他太知道这东西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那种惨无人道的疼痛,只要是人都会畏惧。 霍一飞抬起手,自己拨解开腰带,把里外裤子一并褪下。倒没有多么羞愧,在场这里每一个都不止一次这样挨过家法,谁也瞅不起谁的笑话;只是紧张,手撑在地上,手臂微微的打颤。 周进掂掂那藤杖,“错了?!是我错了,太长时间没教过你,都能反上天了。今儿正好正正规矩。棍子棒子不打在身上,我看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把藤杖递给陈耀清,“给我打。轻重自己掂量。打轻了一下,你趴下陪他一起挨。” 陈耀清只得接过杖来。其实他不愿干这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但周进把藤杖给他,没法不接。双手捧过了,脑子里转着,也是在想什么法子为霍一飞开脱。试探了问他,“进哥,要打多少?” 周进暮然翻脸,“让你打你只管打,哪那么多废话?!” 陈耀清吓了一激灵,知道周进今天火气不顺,生怕他再把这股邪火泄到自己身上,无法只得拎了那藤杖上前。低眼注目,看霍一飞紧绷的肌肉,在空气里微微的战栗;手指在地上慌乱的划着,知道他是试图找些可以借力的东西攥着,借着这些东西,才可以抵档身体对疼痛本能的躲闪和反抗。 看得出来,霍一飞还是很怕的。陈耀清想,没有人可以不怕,他自己也怕。刑堂藤杖打人的滋味,他们每一个挨过的清清楚楚,想起来都心惊胆战。只是再痛苦也无从抵抗。顺从与反抗的后果,现实早用它血淋淋的代价教训清楚。乖巧聪明如霍一飞,更知道什么不要说反抗,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要说。 陈耀清心里忽然一阵感慨。他们这些人,表面看不上风风光光,其实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霍一飞那么受宠,江湖上一个晚辈的身份呼风唤雨,惹得人人嫉妒。但周进再宠爱他,不是也容不得他冒犯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规矩吗?就因在这儿罚跪,太久了,熬受不住偷一会儿懒,抓到了竟用刑堂的家法打。 陈耀清本来对霍一飞说不上多么喜欢,至少在后来他日益走红,难免有一丝嫉妒。但此时此景,或许是起了同病相怜的伤感,又想起这个小自己7,8岁的小师弟从小跟了他玩耍的情景,也不禁有些不忍和心疼。只是他无论如何不会像霍一飞那样,奋不顾身扑上去替他抗刑罢了。 陈耀清提着藤杖在霍一飞臀腿上比了半晌,不敢久拖,咬咬牙扬起了,“嗖”一声抽打下去。 一条猩红的杖痕在臀上横浮,片刻之后,血滴渗出来。凡打必见血,和盟刑堂家法的规矩。藤杖也是格外厉害,根本不需要多大力气,扬手一落便是皮开肉绽。霍一飞单薄身子随着杖落微微颤抖。跟着又抽了几杖,紧咬的嘴边低“啊”出声,慌忙转过头去咬自己的手臂。只觉得身后一条叠着一条,钻心刻骨的疼痛。 陈耀清打的还不算甚重,尽量避开了重复的伤口,杖痕自上向下平铺延展。饶是如此,霍一飞也觉得承受不住。因为吸毒而被周进打过的重伤,虽说是已经愈了,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其实他连一百天都还不到。每逢天气阴差,臀上伤口都阵阵的发痛。这时伤上加伤,又怎么承受的住? 也难怪他疼的这样瑟缩不止。霍一飞相信进哥看的到他身上这些深深浅浅,交错纵横的新旧伤痕,可他还是这般狠打,可见是真的气了。知道今天绝对是犯了大忌。规矩家法,任是哪个帮会老大都最讲究不过。周进其实在这反面已经算是比较宽松了。自己在他跟前,似乎是规矩极大,但实际上霍一飞知道进哥并不怎么真正为这个管他。那时他跟姚顺对掐,姚顺是社团堂主,论身份论辈分都比他高着一层。他跟长辈掐架本来是大犯规矩的。但周进非但不管,反而明着暗着维护。也就是为了这个,和盟里十二个堂主人前人后都敬着他这个晚辈三分。 然而骄纵归骄纵,谁让自己今天倒霉,正撞在枪口上。惹得进哥火了,非要行规矩正家法,他又能有什么话可以分辨。 藤杖夹了风一杖杖抽落。周进忽然从沙发起来站到跟前,陈耀清不敢再有丝毫容情。打了三十杖过头,周进叫停了他,自己接过藤杖,杖头伸进霍一飞小腹下,挑正他歪倒在一片狼藉之上的身体。 “跪好了!”周进说,回头问陈耀清,“打多少了?” 陈耀清忙回打了三十二下。 周进提着藤杖在霍一飞皮肉绽裂的臀腿上缓缓滑行,看着他怎样努力从地上撑起身体。手指抠地,两条手臂不住的打颤。手臂上尽是深深浅浅的口子,刚刚跌倒在地上,破木烂钉子毫不留情划在肉里,手按在角铁之上,他都不觉得了。只是疼的撑不起身。 周进也不急,一分一秒等了他。直到霍一飞撑的挺直,方才猛地扬起杖来。陈耀清站在身边,只听这刮风的声音就知道狠毒,连忙侧开脸。藤杖“啪”一声打下去,霍一飞呜咽的低吟一声,险些又摔下去。深紫的伤口横在一片破烂青肿上,格外的骇人。 周进看着,面无表情。指指陈耀清吩咐,“报数。”藤杖扬了着实的狠落,比陈耀清打的狠多了,兜的风仿佛能把地上的灰土也刮起来。陈耀清匆忙跟紧了报数,“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不过五下,霍一飞手上一软又倒下去。胸口伏在地上,只是大口的喘气。隐约似乎听到他哀哀的叫,“进哥,进哥….” 周进一杖追下,喝问,“还能跪住了吗?!” 霍一飞颤抖着回答,“能,能。”下半身刀割版痛,再也承受不住,颤声哀求,“进哥,一飞,懂规矩了,以后再不敢了,进哥,别生气….” 周进冷冷提起藤杖,“懂规矩了,那算我没白教你。”藤杖又搁回臀上。霍一飞知道终是不能轻易饶过,慌的连忙别过脸,手握拳头堵到嘴里。只听着藤杖刮着风抽落,一杖一杖有如刀割刃剜。疼得太狠了,霍一飞手指不顾一切的在地上抠挖,全顾不得那些杂碎的碎木乱钉扎的手上到处是伤口。陈耀清本来很清楚的报数声音,此刻也听着模糊起来,跪了半宿,又遭了这份酷刑,眼前已经一阵阵发晕。 后来藤杖终于停下来。还以为是进哥嫌他姿势不正,停了调整。过了一会儿陈耀清蹲下扶他跪起来,才知道是打够了数。 方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进哥冰沉如水的脸,又畏惧的低下眼去,依了规矩一字不差的谢刑。“一飞,不懂事,让进哥苦心教训。一飞知错了,知道教训,以后再不敢了。” 费劲的从地上拿起那根沾了他血肉的藤杖,双手颤巍巍的捧了,给周进递回。周进看着不接,霍一飞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这么举着。咬咬牙,尽可能把手臂伸的笔直,高举过顶。因为剧痛,手上虚弱无力,那藤杖又死沉死沉的,霍一飞捧的摇摇晃晃。 好久周进才伸手去接,还未接到,不知哪里手机铃声忽然“哇……”的响起来。 霍一飞当时惊的浑身一凛,双手猛抖,藤杖几乎跌落在地上。响的是自己的手机!刚才接了小宁电话,顺手放在衣兜。跟着出门,撞上进哥。后来挨打时外衣脱了就随手扔到一旁,手机自然也还在那里,只是自己全忘了这回事。 电话一定是小宁打来的,他跟小宁说了去医院签字,这会儿越摸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自己还没到。阿秋手术等不得,小宁是着急了又打来电话。 霍一飞只觉头晕目眩,一颗心彻底沉到冰底。若说刚才进哥还没起疑,这电话打来,进哥岂能还不起疑?他要接过来听听,小宁哪知道接电话的不是他。不是要把阿秋的事一五一十说的干净? 这回才真正是死路一条!真是没脸了。家法还摆在这儿呢,这边儿挨着打,那边还敢撒这大谎。进哥岂能不暴跳如雷?刚才只为了逃刑,便这般狠打;这回竟是帮着ou的儿子逃家!霍一飞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眼前触手可知的残酷结果,已几近击毁撑起的坚强。 更不要说还有阿秋。进哥发现了阿秋,定会把他捆起来送回缅甸。离家出走被这么送回来,怕是阿秋真的离死不远了。刚才他出事,霍一飞还在懊丧自己惹了这个麻烦,可真到了这时候,又为他担心起来。 满屋里静的异常,电话已经响了两声,霍一飞急速的思索是该赌一把进哥不会接这个电话,还是索性抢在前面坦白。熟悉的铃声此刻格外刺耳,一阵阵好像催命。响过五六声,霍一飞已经放弃了,只等着周进或者不理会,或者把那电话接过来…. 空气仿佛也要僵的凝结…… 第六十九章 铃声忽然停了,霍一飞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却听见站在一旁的凡盛低低压着声音,“喂喂,我在跟老大做事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行了行了你别等我了,你快先睡吧!” 凡盛把电话挂了,讪讪的解释,“我妈,催我回家。” 霍一飞死里逃生,呼出一口气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 周进淡淡应了,“不回家的时候交代一声,省的老人家等你。”微一探手,把藤杖接过来。“老大不小的人了,不用我每次都这么教。打一次就长点记性,别到了这时候了,还得拿家法教你规矩!” 淡淡在屋里环视一圈,寻了一片杂物少的地方,踢开几块破木头,把那地方清理干净了,指了指道,“起来,这儿跪着。罚了不打,打了不罚,擅自逃刑这事,打了就算了。这儿罚的是你没盯着扈宇,办事不力,总得给我点交代!自己瞧着时间,到五点起来。”啪啪两下解了腕上手表,扔到地上。这表是极品的江丹诗顿,至少几百万的价值,却也就这么随便的摔。 霍一飞口中称是,艰难的挪了到那块地上,心里还在想自己的手机。凡盛电话铃声恰好和自己的一样,他又站在那衣服跟前,因此霍一飞误以为是自己的电话,结果不是。可是过了这么久,小宁也应该着急,打电话催了,却怎么又一直没有打来? 周进抖了风衣,带着人转身走了。陈耀清也跟着一同出去,没过两分钟又折回来。 “进哥让我回来看着,其实是怕你有事。”陈耀清笑笑,“一飞,清哥今天对不起了。” 霍一飞苍白的脸上透了一丝笑容,“清哥说哪话呢?别说是进哥的命令。清哥照顾一飞这么久,教训两下,教导一飞做人做事,一飞感激还不及。” 陈耀清扶着霍一飞摇晃的身体,“起来缓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没事!” 霍一飞费力仰起头来,嘴角带着微微的苦笑。只是叫了声,“清哥….”,陈耀清点点头,在他身边蹲下。“算了,清哥也教着你犯错,回头又害你了。清哥陪你会儿吧,你靠着我身上,这样好过点。” 霍一飞给他揽着,半身倚在他身上,愈发虚弱的无力。陈耀清安慰他,“其实进哥是疼你。刚才我们是送那几个家伙回警局,先到医院包扎伤口。那会儿急诊室有两个撞车的,那帮医生光忙乎他俩,耽误了好半天。送到警局又跟高警司说话,这不都一点多了才回来。进哥本来是上来叫你,一起去吃点饭的。结果….” 霍一飞无奈的苦笑,心想这事就是倒霉。陈耀清又说,“其实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已经咱们经常偷懒,不也没事么。你也是撞上进哥今天心情不好。扈宇这小子不简单,敢在我们眼皮底下耍花枪,进哥为他烦着呢。” 霍一飞轻轻喘息,靠着陈耀清,目光有些失神,“扈宇的事儿更是我的责任,进哥叫我留神过,是我没看住他….” 说着慢慢停了,顿了一会儿,自嘲的笑说,“横竖今天是该我挨打,逃了这边儿,逃不掉那边儿。” 陈耀清也笑,“你这算不得什么,当年进哥打我们比你还狠呢,人不都是这么锤炼出来的?”说了些安慰他的话,霍一飞都点头听了。看到地上周进丢下的手表,探头望了望,指针已指到将近两点。霍一飞想阿秋的手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就算医生通融先给他做了手术,那里只有小宁一人。万一出了状况,只怕小宁应付不来。 此时也无别的办法,霍一飞下了决定,转头叫陈耀清。“清哥,我求你一件事。” 陈耀清一怔,“什么事?”,霍一飞靠着他,道“清哥,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想看一眼。在我衣服里卷着,扔沙发那了。” 陈耀清笑起来,“这也算事?还求我。”到沙发跟前把手机翻来,提给霍一飞。霍一飞接过了,手指微微发抖,按了几个键子,屏幕没有反应。又按开关机的键子,手机亮了亮,又熄灭了。 原来是没电了。想来是刚才铃声一直在响,响了太久耗尽了电量,以至于自动关机。霍一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停了片刻,扬起脸,看着陈耀清说,“清哥,我求你件事,替我保密。缅甸Ou的儿子跟他闹别扭,出走到我这儿来了。” 陈耀清略微一怔,道,“有这种事?”。疑惑的看着霍一飞,不知他说是真是假,也不解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起这个。 霍一飞点头道,“真的。他来几天了,今儿在我家跟我弟弟闹,摔了一下,脑子里积了淤血,在医院要动个手术,医生让家人签字。清哥,我走不开,你能不能替我到医院照顾一下?这件事,千万不要跟进哥说。一来进哥知道了,一定捆了他送回家,那他就惨了;二来,万一这事有什么差池,闹起来。进哥若知情,OU一定抓他不放;只有我一人知道,那出了什么事也由我一人来扛。”霍一飞顿顿,“清哥,也不知道。” 霍一飞也知道陈耀清是靠不住的,因此事先用话封住他口。事情若是宣扬出去,知情的都不免惹一身麻烦。陈耀清不会愿意揽祸上身,自找不快。 果然陈耀清拍拍他肩膀,“你信着我跟我说,清哥自然替你保密。不过这事是个麻烦,清哥劝你一句话,还是尽快解决。儿子老子闹别扭,让他们自己闹去。咱们外人管,总是管不清楚。何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进哥要是知道这事儿,怕又要教训你了。” 霍一飞点头应,“是。”心想不要陈耀清说,回头这事儿过了,自己也无论如何要说服阿秋回家。他要不走,绑也把他绑回去。万万不能让他再留在身边。抖出事来,自己挨顿打是小,就怕给进哥惹出麻烦。何况今天的事儿,阿秋在H市身份已经败露。他就是不走,过不了多久ou的人也会找上门来。 陈耀清匆匆去了,过了大约一小时回来。告诉霍一飞,阿秋的手术已经做好了,是别人签的字,手术平安,他可以放心。 霍一飞心里这才一宽。猜想多半是小宁久等他不到,在哪随便抓了个人来,花言巧语的骗了医生相信。小宁还算机灵,知道不傻等着哥哥。若在平时他可能去找廖宏斌,但廖宏斌这几天去外地远房亲戚家拜年去了。不找廖宏斌最好,霍一飞虽然跟廖宏斌亲如兄弟,却也不想拉他掺和江湖的事。 地上一直跪到五点整,天已微微透亮。两人都看着周进扔下的手表,时钟指针正正当当敲在五点上。陈耀清连忙搀扶霍一飞起身,“先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再回家。” 霍一飞虚弱的摇头。这一动,身上的伤口更宛如刀割火烧,疼得他一阵抽搐。手指不由自主紧紧抠纂陈耀清臂膀,伏在他身上喘了一会儿气,指指沙发说,“我想,先趴下,歇会儿….” 陈耀清半搀办抱,把他移挪到沙发上来。身子沉重的陷在沙发松软坐垫里,霍一飞反而觉得浑身僵硬的关节好像一根根给生硬掰开,铺天盖地的疼痛一齐涌到心脏,眼前只是发黑。迷糊中听着陈耀清跟自己说,出去买药,后来又隐约感觉他倒水,扯纱布,和药,拨解他沾血的衣裤;感觉到伤药涂在身上刺辣辣的疼痛。后来意识就渐渐模糊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张大床上。 霍一飞一睁眼,看见床单布料样式,就知道是周进的床。嘴角不由得抿着,斜斜的调了一下划了道优雅弧线,露出不加掩饰的得意笑意。原样趴着不动。 周进大约是发觉他醒了,过了好久,隔着厚厚的棉被拍了一掌。“还装呢?睡醒了不赶紧起来。” 霍一飞咧一咧嘴,慢慢转过头来,满眼的阳光刺眼,看起来至少也是中午了。霍一飞叫声“进哥”,作势试图起身,以为周进会伸手拦,但他却只一旁站着看了自己,并没说不用起了。 霍一飞只得咬咬牙撑床,酸软的手臂稍动便痛,用不上力。乱动扯了伤口,却疼出一身冷汗。抓了床头的栏杆鼓捣了半天,才费劲儿支撑起身。看周进一眼,低下眉目,规规矩矩的认错。“进哥,一飞知错了。昨天太不懂事,一飞感谢进哥教训,以后再不敢了。进哥别生气。” 周进瞥他一眼,沿床边坐下来,淡道,“专程叫人到刑堂取了家法,打了五十藤杖。要是这样还记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教你了。” 霍一飞低声点头,“一飞记着,再不敢了。” 周进望了他一会儿,笑骂,“行了,别装着了。该装的时候不装,回家你又装起来了。叫你起来是让你吃饭!以为我闲着没事折腾玩呢?Sllopi煮了粥,做了饭菜。起来吃点吧,吃完再睡。” 霍一飞心里一松,巴巴瞧了周进脸色,“进哥,不吃行不行?我不饿,吃不下。”臀上腿上疼痛不止,跪伤了的膝盖更痛的一抽一抽。也是实在没有胃口,也是看了周进脸色好转,放纵撒娇。 周进板脸道,“我还得掰开嘴给你往里灌,是不?” 霍一飞不敢再多嘴了,也怕周进真按了他灌。周进让Sllopi把饭菜都摆到床头。看着他皱紧眉头,吞药似的下咽,不由得叹口气道,“Sllopi要看着你吃的这么难过,可不伤心死了。” 霍一飞一手按了胃,讨巧道,“进哥说这么大声,Sllopi没看到也听着了。”Sllopi粥菜都做的细腻精致,香薷可口,不过是霍一飞没这口福。积年胃病,每次挨了打挨了罚,胃里总要跟着凑热闹似的折腾一阵,只是咽些清粥也一阵阵的犯恶心。 Sllopi果然闻讯跑过来,腰里扎着围裙,一笑厚厚的两片嘴唇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在说我什么?汤圆煮好了,我去端过来?” 霍一飞抢过插话道,“进哥说你煮的粥好喝,果然好喝的很。” Sllopi听到夸奖自然欢喜,眉梢高高挑起来,表情非常丰富。道,“是吗?我再去帮你添一碗。我煮的中国汤圆也好喝的很,我帮你盛一碗来,好不好。” 周进摆手说不要了。吩咐Sllopi,“你去给他再添碗粥,不要吃元宵了。那东西太粘太腻,吃了多半消化不了又要吐。平时超市有的是卖的,也不用非要赶着今天吃。” 霍一飞顺从的点头。元宵他本来并不爱吃,但Sllopi不说,他也忘了今天是元宵节。可不么,昨天放了大半宿的烟花,自己只顾了咬牙熬挺罚跪,什么也没留意。 第七十章 饭后换了一次药。杖伤倒不是特别厉害,已经略微结痂。揭开纱布的时候霍一飞着实疼了一阵。臀上皮肉绽裂,一条一条伤口叠着,紫青肿胀,看着甚是骇人。但好在伤只在皮肉,没动着筋骨。刑堂藤杖本没这么便宜,不过昨天大半数量是让陈耀清打的,陈耀清终究没使大力。 霍一飞心里明镜儿,进哥这也是故意让陈耀清动手的,知道他不能全力去打,一定手底留情。若是换他亲自动手,只怕还要比这重。其实昨天真正是撞了枪口,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周进就算生气,也不会下这狠手。 倒是膝盖跪的伤严重的多。冰凉的地面跪半宿已经够呛,何况那地上杂气乱八,什么杂物碎屑,破铜烂铁都堆在一起。霍一飞也不敢躲闪,就直跪上去,生锈的破钉子把牛仔裤都刮的稀烂。膝盖上皮肤本来甚薄,肌肤划烂以后,钉子直扎在膝盖软骨上面。若不是这些钉子生了锈,钉尖失了锋利,这般跪法只怕真跪残。 这并没什么稀奇,霍一飞太知道周进的心狠手辣。就算再宠爱也好,怎样也好,江湖大哥为了维护自己不可撼动的权威,都不会有丝毫顾及。只是暗暗想,下回还是长个记忆,千万不要再犯他的忌讳。 Sllopi按着周进吩咐,用烧热的酒精倒在消毒药棉里,按着伤口上用力搓揉。霍一飞反手揪了棉被,转过脸用被子死堵着嘴,疼得一身一身的冷汗。感觉那层皮好像都不见了,酒精棉花好像直搓在骨头上,钻心钻肺的疼直穿心尖儿。疗伤的疼痛远比受刑还难捱。 过了许久,膝盖里才渐渐泛了一丝暖意,缝隙中刺骨的冷气渐消,双腿也不那么僵硬了。这是种不知哪传来的偏方,在他们这圈子里流传甚广。霍一飞还记得第一次被罚的这样重,也是弄的满膝盖血。周进用这法子给他揉搓,近乎疼的晕阙。但后来也就好了,什么事情都是要慢慢习惯的。 霍一飞渐觉疼得轻了,也许是疼久了麻木了。紧抓床单的手指缓缓松了,慢慢,吐出口气。Sllopi拿块毛巾帮他拭拭额头的汗,不笑的时候,Sllopi两瓣厚厚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认真而严肃。给霍一飞倒了杯水,喂着他慢慢喝下。 “你还成呢。”Sllopi说,“今儿早来家的那个更惨,几个人抬着进来的,半个身子都是血。现在不是在过年吗?你们中国人不是过年讲吉利的吗?这是怎么啦?尽弄血淋淋的。” Sllopi摊摊手,努力让表情变得轻松。霍一飞楞一楞,心里恍然有了个谱,还是问她,“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Sllopi摇头,非常自信,“才不是你老大的人呢!你们这些人我都见过,我见过的都不会忘。一个男人带着来的,我听着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赔罪?不过我没听到几句,周先生就打发我来照顾你了。” 霍一飞再详细追问几句来人的样貌举止,就知道是一定是扈中和没错了。原来昨晚扈宇从这里出来,迎头一阵冷风把浑身的冷汗都吹散了。扈宇搂搂外衣,重重的打个冷战,一声不响跟着陈耀清上车。车子开出很久,他才回头看看那栋黑黑的大楼,夜色中只依稀看着周进那个房间忽明忽暗的灯火。 一步之差,那几乎是他的葬身之地。但不论如何,还是走了出来。周进不会轻易对他动手,扈宇心里多少有点底。初次交锋,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但扈宇也不算沮丧到底。周进没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碾死他,说明自己多少还比蚂蚁让他多两分忌惮。若不如此,他决不会平白给自己多留个祸患。在车上,扈宇扭头对着车窗玻璃笑了两笑,看着玻璃的反光映出他的笑脸,有八分阴骛,也有两分自信和得意。 回家进屋前他特意拧了拧脸,以免僵冷的表情太过冰霜。但一开门迎上来的不是太太,是小赫。小赫是父亲贴身保镖,不离身的。扈宇往屋里瞅,果然看着父亲背对门口,坐沙发上。 小赫一见扈宇,挤眉弄眼向他摆手,示意他装醉,或者索性趁着扈中和还没发现,转身躲出去。扈宇知道他意思,摇摇头,故意高声叫了一声,“爸。”,快走几步上前,瞥到桌上横着家里那根粗长的黄梨实木棍子。 扈宇看看没吭声,微微笑笑,“爸,您过来啦?怎么没叫我去接飞机?” 扈中和没答,从沙发站起来,走上两步,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震得跟前摆设和头顶吊灯的水晶吊穗直颤。扈宇顺势摔出去,撞在身后一张长桌。撞劲儿过猛,桌子直向后倾,桌上一件半人来高的古董花瓶滑下来,“啪啦”摔得稀碎。 太太泳儿闻声跑出来,看这架势,在门口又止住脚步。扈宇抹抹嘴角,看看手指上一抹殷红鲜血,那手不由微微颤抖。狠咬了一会儿牙,还是站起来,平和了口气,“爸,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扈中和追上来一脚踹在他小腹,“你有能耐啊?!还会演戏呢?!我还小瞧了你!” 这一脚踹得狠了,扈宇缩在地上半天没站起身。泳儿看着这般打法,也顾不得其他冲过来,哭了拦着求情,“爸,爸,扈宇身体不好,您别这么打。” 扈宇一肚子莫名怒火全泄在太太身上,“你他妈给我滚!要你出来猫哭耗子!” 扈中和夺过棍子指了他鼻尖儿,“你没错。我就你行不行?行不行?”边说,抡了棍子劈头盖脸猛抽。扈宇半点不躲,横棱棱的目光盯了父亲。木棍夹了呼啸的风声着在肩上背上,臂上腿上,也十分沉闷。扈宇一直给打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隔着衣服,看不出伤。但全身骨头好像都给砸碎了,愤恼之下也顾不得疼,只是脸上额头不断的唰唰冒汗。 扈宇歪在地上一手抱了另一边肩膀,呼呼喘气。还是小赫把扈中和给拦下来。扈宇看见地上的血迹,才感到浑身剧痛难当,一波一波疼得心脏直抽,紧咬的牙齿格格作响。 小赫在耳边劝,“大少爷,你何必跟老爷子斗气,还不是自己吃亏?” 扈宇俯地不语。扈中和怒火犹盛,骂声儿也发颤,“我就是养条狗,也能看家护院!你除了败家祸钱,还能干什么?!你再跟我瞪眼?把你狂的!能上天了吧你?你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呢是吧?捅周进一下挺得意呢是吧?知不知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知道他为什么没剁了你不?” 为什么?扈中和止了口。没人说话了,屋里安静的只剩两人呼呼喘气。半天,扈宇捂了嘴“咳咳”咳嗽一阵,吐了几口粉红色的吐沫,摇摇晃晃在地上跪了。 “是。酒店的事是我做错了。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害您损失惨重。对不起。”暗骂周进手段卑鄙。原来早在抓他之前就给父亲报了信儿,难怪会这么轻易放他。知道今晚这事儿怎样也要有个交代,跪在地上,手按在腰间。纵是觉得羞愧难堪,还是解了皮带,褪了裤子,j□j出皮肤。 不要说扈宇,小赫在旁边都觉得尴尬。对老头儿这教训儿子的方式实在不敢恭维。都是这么大人了,结婚老婆都娶了,怎么还能像七八岁的幼童一样脱了裤子打屁股?扈宇在外面向来飞扬跋扈,每次被老爷子教训,也是一脸桀骜不驯。但最终还是能肯就范,这么屈辱着让他打,小赫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就看扈中和抡着比擀面杖还粗的实木棍子,一棍抡下去,扈宇身子直抖,沉闷的声儿听的小赫也一凛一凛的。具体这场纠纷的因果,他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还有儿媳妇在,扈中和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抡了棍子猛打。 扈宇跪伏在地上渐渐支撑不住。十几棍后,低低开始叫出声来。木棍沉闷,不撕皮肤,此时也已经一条一条的浮肿着紫青檩子,渗着成排的血珠。扈宇毕竟不像霍一飞,从小在刀枪棍棒中间摸爬滚打,在周进藤条家法教训下长大,早就习惯了挨打和伤痛。 扈宇自幼娇生惯养,父亲再怎么管教终究是有限的,吃这样苦头的时候实在不多。起先只凭着一股骄傲的性子,死抗这狠毒的棍子。但打的数目越多,直觉臀上腿上肉都要被翻起来,木棍直往骨头上砸,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如刀割油煎,痛不可当。 扈宇歪头咬着臂膀,拼命跟自己说,这不算什么。拼了这顿打,开出这条路子,再疼再痛也不白挨。只是千万不能惨叫出来,当在人前,让人看笑话。当人儿子的,总免不了受老子的家规家法。打是逃不过了,只能盼望自己有点骨气,熬不住痛,像个女人一样唧唧歪歪。 不过这些念头也就是在脑子里想过,什么时候到底捱不住失声惨呼;什么时候晕晕眩眩抱了父亲腿求饶;什么时候泳儿跑出来求情,拿手帕擦他脸上的汗水;什么时候终于打完,怎么被抬回房里,也全迷迷糊糊,记不得了。 醒来时只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泳儿红了眼睛在一旁帮他涂药。扈宇皱皱眉,厌恶的把她推开。这一动抻了伤口,扈宇忍不住咬住手指,“呜咽”的惨呼一声。回头看看身后伤口,果不其然,血肉模糊一片。扈宇抓了个枕头闷住头,鼻子忽然一阵发酸,莫名的委屈。 这还不算完,父亲还要把他这副模样,抬去周进家里现眼。在周进面前一脸痛心疾首。 “中和教子无方,让他给进哥添了太多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阿宇做大哥的,连自己手下都看不住,不罚他罚谁?不过他也知错了,吃一堑长一智,他以后就多长个心眼儿了。周老板,你多担待。咱们合伙作生意,不就是讲个和气生财么?这次你跟桑尼交的货,全都过关了,已经上T市市场,肯定没问题了。” 扈宇别过头去,不愿听父亲令人恶心的虚伪。连自己都听着反胃,周进却笑的十分和善,“那还得多谢扈老板。小孩儿缺少历练,出点毛病难免的。你这也下手太狠了点吧,我早知道也得劝劝你,这可不打坏了么。这事我也有错,酒店两家开,出了问题不能让你一家担待。我下边的我也罚过了,这事就算了。” 扈宇才知道,原来周进放了他,却拿他一条命通赚了整个T市的地下毒品市场,更拦住了桑尼这条线。他赢得这么大,难怪笑的这么开心,这么和气。 霍一飞吊了一下午吊瓶,到晚上浑身都好像水肿了一样难受,真的很想趴在床上沉沉睡去,但想到阿秋受伤还在医院,伤情未知,也不知道多么严重。小宁一个人陪在医院,更怕他有闪失。哪能放心得下,还是坚持回家去。 家里一片漆黑,小宁并不在家。霍一飞摸了一件衣服披上,找到车钥匙,一瘸一拐正要撑着去医院。小宁忽然在隔壁房间静悄悄扒开门缝,小心翼翼闪出小脑袋。轻声叫,“哥,哥。我在这儿呢。我和阿秋哥哥在这儿呢。” 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小宁要不叫他,霍一飞还真没发现他在家。小宁蹑手蹑脚出来,还不敢大声,“哥,我不知道是不是哥自己回来,没敢说话。” 霍一飞拉过他肩膀,在怀里拍拍,“你怎么回来了?没在医院看着阿秋?” 小宁觉着哥哥揽着自己的手指冰凉,怀里微微颤抖,诧异反问,“哥怎么了?不舒服么?你别担心,我把阿秋哥哥弄回来了。哥不是说他在H市是背着人的吗,我怕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医生说,也可以回家,就是要按时吊瓶消炎。” 小宁也忐忑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看哥哥眉头蹙着,越发小心翼翼的解释。霍一飞倒没想到小宁一向粗心大意,这次会想到这点,把阿秋接回家里避人耳目。不管怎样,总算去了桩眼皮底下的要紧事。松过一口气,身上伤口愈发疼的厉害。 阿秋伤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霍一飞强撑了到他房里去看,阿秋头上缠着绷带,手上挂了吊瓶,正在沉睡。只是右手伤了,打着石膏。楼上摔下来的时候,这手先着了地。撑了一下,才躲开一块尖锐的石头。要不然头撞在石头上,只怕阿秋当场就丧命了。现在却只是个轻伤。 第七十一章 霍一飞没叫醒阿秋,回自己房里,把小宁也叫去,问他昨晚事情详细原委。 小宁两手背后,唯唯诺诺跟着哥哥进来,心里已在大叫不妙,知道这是祸到临头。哥哥曾经无数次千叮万嘱他一定要看好阿秋,决不能让阿秋出房门半步。连家里送纯净水,叫外卖的电话都不能让他接听,更不能和外面任何人提起一句。哥哥极其谨慎的小心隐瞒,小宁虽然不知就里,也猜得到这事非同小可,背后必定关系重大,因此这一段时候都学得小心,并不敢稀里糊涂。 昨天傍晚,他本来也说不出去的。可是阿秋说,两人开着车,只在市里转一圈。又不开车门,又不下车,别人不可能会知道的。小宁经不起阿秋画的那套推理漫画诱惑,最终没忍住答应了他。本来也的确是没事的,阿秋只隔着车窗画了一会儿。两人也没下车,不过一小时就回来了。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舍了陆弥道走七环路。就是开到那个破楼跟前,人拥车挤塞路开不过去。自己和阿秋闲着无聊,才看到那队变魔术的。魔术好像真有种魔力,吸引了两人看的兴奋,都忘了警惕。也都以为夜晚里,两人又都披衣戴帽武装甚严,不会有人认得,这才出来。哪知这么巧就出了事。早知道这样,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出来;出来了也不能去看那变魔术。 可惜此时再后悔,哪里还来的及。看哥哥眉头紧蹙,一脸阴郁的样子,早知道闯了大祸,小宁哪里能不心惊胆战。一颗心怦怦直跳,两条腿走路也有些发抖。到房里小宁先往床边桌角瞥,没看见藤条皮带,心里先松一松;忽然又想到哥哥才回来,还没顾得去拿刑具,一颗心又紧张的乱跳起来。 霍一飞缓慢的在床边坐了,眉头蹙的更深。小宁心脏更紧紧抽缩,扫一眼地上,想着要不要先跪下。却只听哥哥问他,“看着推阿秋那人什么模样了吗?” 小宁连忙摇头,说天黑,没看见。 “阿秋伤呢?不是要手术吗?”。小宁摇头,原来这个手术只是要用激光打掉脑内一块淤血,并不用开颅,自然也不是十分厉害。反倒是右手伤的厉害,骨折了几处,流那许多血其实都是手上流的。这样严重,怕是接好了也难复原。 小宁边说边想,阿秋哥哥答应自己的那套漫画,九成是没机会等到了。哥哥问,“那你找的什么人签字手术?” 小宁略有得意,“是打更的老头!我了骗他一起帮我骗医生的。”看哥哥冲自己笑笑,“还挺机灵的啊。”也不知这句话是夸奖还是嘲讽,毕竟心虚,低了头。 他是怕哥哥问起昨天事发的前后始末,可哥哥偏要问个详细。小宁越说越惊,就怕哥哥问到是谁出的馊主意跑到楼顶去看。那自然是他,不是阿秋。不料他说话一声比一声低,哥哥却也渐渐没声音了,不再问他什么。小宁疑惑抬起头,看见哥哥一手扶腿,一手握拳抵着嘴角只是皱眉。 小宁恍然,“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难受啊?” 霍一飞摇头,“没事儿。小宁,你记着,这件事还是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记住了,阿秋哥哥只在这儿住这两天,你好好照顾他。哥累了,你帮哥去倒杯热水来。” 小宁一听哥哥竟不追究自己带着阿秋出门,弄的他受伤的责任,登时心花怒放。又怕他只是一时忘了,不由得惴惴不安。 小宁出门,霍一飞摸出手机,咬着牙起身去找充电器,插上电源开始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数日后,在霍一飞管理的寇档一间赌场,周进跟应七,堂主武楠和葛老辉凑在二楼贵宾房打麻将。各自带的一帮手下小弟也四四散散凑局。屋里烟雾缭绕,喧嚣争吵,好不热闹。 周进丢出一条八万,葛老辉碰牌,笑眯眯又跟着扔了张八万出来。周进一手推了牌,七万九万夹八万,八万正是和章。这一副牌回头带夹章,又是葛老辉先碰的牌,牌和一章,每人需得交帐八番。 几人一齐佯装埋怨葛老辉,打了这章臭牌,害得三家跟输。葛老辉呲了黄牙挠头笑道,“进哥这麻将越打越精了,我怎么想到跟着打也能打错。认输,认输。”三人输了一整个下午,这回是三十二圈满,说什么也不肯再玩。 “真不玩了?不玩可没翻本了啊!下回不定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聚一起呢。”周进使激将法,不管他怎么说,三人笑着摇头,就不上当。 “不玩那可散局儿了啊。”周进笑着回头,招呼在一旁看电视的霍一飞,“飞啊,来来,过来。” 霍一飞扔了遥控器跑过来,周进收一收桌上每人赔来八万,一共二十四万筹码,一并散给他,“你的。叫厨师开饭吧,玩一下午都饿了。” 霍一飞笑了接过,道,“谢谢进哥。”说已经早叫厨师准备饭菜,正在隔壁屋里上着。应七吐口烟圈,笑嘻嘻佯作不平道,“进哥,你这也太偏心眼儿了吧。一飞是你小弟,我们也是啊。你看你赢了我们一下午,咱都输的回不去家了。也不说还给我们点儿。” 周进揽一把霍一飞肩膀并坐在自己沙发宽大扶手上,笑道,“对,就是偏心眼儿。怎么着?” 几人都哈哈笑起来,葛老辉冲着应七感慨道,“老七,这就是你不对了。进哥偏心眼儿,你又不是头回才知道。二十几万块钱算什么呀?你看看这赌场,才真正是棵摇钱树。每天掉下来的钱又何止二十万。” 这一番话,一半玩笑,一半却是意有所指。这个赌场本来是葛老辉和姚顺合开的,姚顺死后,照理应该归他的。周进是硬从他手里抢走,给了霍一飞。这件事葛老辉当时气的肺都炸了,但慑于周进威风,又刚刚杀了姚顺。葛老辉不敢跟他死磕,只好忍气吞声。 这件事这些人当然都知道,这会儿葛老辉当面说出来,虽然是嘻哈玩笑,大家笑脸上也都不免有些发僵。应七斜眼瞅瞅葛老辉,“葛老辉,你他妈的也有点出息,跟小孩儿争风吃醋,你也不嫌丢人。” 应七这句话说的挑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葛老辉一笑就咧开的豁嘴登时闭了,黄牙抿在里面;应七一手捏烟,原样姿势吐着烟圈,正眼不瞅他;堂主武楠正在摆玩麻将,停下手来;霍一飞从沙发扶手上站起;周进两手搭沙发背,半仰起头,向后靠了靠。 原本嬉笑玩闹的气氛转瞬剑弩虚张,好在服务生及时推开门,“各位老板,一飞哥,菜齐了,可以开饭吗?” 周进笑笑站起来,“菜齐了,吃饭。” 叫霍一飞,“跟我去洗手间。” 霍一飞紧跟过去。没一会儿应七也找过来,进来先找个痰盂狠狠咳了口吐沫。“葛老辉是惦记你在T市拿下的市场跟货线呢。” “我能让他拿着?”周进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笑。 应七皱眉,“你知不知道他这一阵子在背后捣鼓什么?他跟扈中和那个儿子在一起,搞的可不热闹呢。”霍一飞听说到扈宇,提紧精神倾听。 周进藐蔑的轻笑,“他能捣鼓出什么?窜得扈宇卖点药粉,找警察炸场。让警察来查我,拖我下水。呵呵,他查出什么了?你放心,葛老辉是贼心大,贼胆小。他不敢动大手,他要敢玩大的,早让人来灭了我了。他就是只耗子,折腾不出大风浪来。不咬人,就他妈是膈应人。” 霍一飞心想,扈宇吃饱撑着了似的在自己酒店卖药丸,果然是存着这个心,和自己料的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事葛老辉也参一脚。其实也不是没想到,不过是和周进一样,觉得葛老辉这人虽然野心不小,却胆小怕事。之前姚顺的事已经被吓破胆,这会儿怎么又扬起来了。 周进转过脸来笑眼看应七,“他跟扈宇搅合还不好?我正愁没借口做他。里结外敌,吃里扒外,那不是给你刑堂堂主出身提供机会呢嘛。” 应七翻白眼,“你倒挺乐观的。别说我没提醒你,老胡啊,高sir啊,这些人日子可都不久了。新上来的人底细还不熟。哎,我怎么听说好几个都和扈中和关系不错?” 周进仍然笑着,“扈中和的确是个人物不错。可到目前为止,和他交往我也没吃亏啊。” 应七撇嘴,“嗯,你是没吃亏。你还叼着块肥肉呢。你跟姓扈的,真是生错了地方,你巴巴的往T市杀,他巴巴的往H市冲。换换个儿不是更好。” 周进忽然没了笑容,严正其色,“我不是往T市冲,是要把T市归到我和盟名下。H市也好,T市也好,都得跟我周进的姓。扈中和要进H市,他是想从我饭碗里抢食儿,我说我会不会白白给他?” 会不会?不要说应七和霍一飞,和盟里最底层一个小弟都知道。黑社会是什么?黑社会不是打打杀杀。为了经济利益和金钱不顾一切,这是黑社会永远不变的目的。扈中和有政府背景,野心勃勃;周进黑白两道实力雄厚,傲视群雄。当这两边人为了两块肥肉掐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还有脚踩两条船,一心捞油的葛老辉;坐等机会的姚顺弟弟姚伟;新上位急需巩固权力的赵家兄弟等等,等等。显然,新一年伊始的H市,江湖很乱。 几天后发生的一件意外,让已经很乱的H市黑道更加混乱。 这天霍一飞正在赌场里做事,周进打来电话说,“OU来了,亲自带了一批重货过来。我这会儿抽不开身,你先去接接他。” 霍一飞心里一颤。Ou已经很久没亲自带过货到H市了。尤其摆平了FSK以后,这条线路清宁平静,平时很少需要他再亲自出手。带货接货的事,都交给手下吴诚打点。这次他忽然又亲自来,霍一飞想,Ou定然是已经在意大利找不到阿秋,猜到他可能会在这里,这才借口带货找来。其实他本可以知会周进代劳,但大约是觉得家丑不宜外扬,不愿把这件事到处宣扬。所以才这么百般藏掖,偷偷摸摸。 也正因为如此,霍一飞才能替阿秋遮掩几天,否则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怕他也藏不住阿秋。 霍一飞叫了Denny,蚊子两个人跟自己去机场接他。见面霍一飞礼貌寒暄,ou亲切的揽着他肩膀笑道,“一飞,哈哈,过年你打电话给我拜年,我还没发个红包给你。”j□j兜里,掏了一个硕大的红包,足有一指来厚,塞在霍一飞手中。 周进一早交代过,霍一飞也不跟他客气。OU道,“这钱也不是白给的,这次我回来,还有一件事。我是想借着机会给我爷爷,太爷爷,八代老祖宗们上上坟,扫扫墓。拜一拜,尽尽心。我多少年不回来了,在H市人生地不熟的,这次雇你做我的导游,先付导游费,哈哈!” 霍一飞笑道,“OU老板太客气了。OU老板在H市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飞。跑跑腿,忙和忙和,一飞还做得来。”心想OU倒是会找借口,借着扫墓在H市住上几天,倒也不会惹人生疑。 两小时后在九港码头霍一飞带人收了货,钱由吴诚带着在另外一个港口接收。这些都按部就班,和以往的每次交易一样。接货之前霍一飞就在Grandhyatt预定了酒宴。 第七十二章 忙过正事,周进也适时赶到。OU迎上去,用力拥了周进,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几天不见你又健壮了许多。我真纳闷哈,我怎么越活越老,你怎么越活越年轻呢?” 周进笑着望着ou,道。“我没你那么多操心的事啊。” 老友相见,不论是真是假,都显得十分亲热,很是喝了些酒。当晚,OU就下榻在这间君悦酒店。席间闲聊,说到祭祖拜墓的事情,周进半真半假的取笑他,“怎么这次这么有心了?” OU大姆指头搔着鼻子,笑道,“多烧香,多拜菩萨,总没有坏处,是吧?”。周进笑了附和他,“是是。拜拜祖宗是没有错的。做人子孙要孝顺,祖宗在天有灵,会好好保佑。”。 转头又吩咐霍一飞道,“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这几天你代进哥好好陪OU老板。闲杂的事,帮着好生打理。” 霍一飞点头应下。Ou看了周进滋滋砸嘴,道,“老周,我多羡慕你这么个贴心儿的孩子,忙时帮帮手,分忧解难,难怪你活得滋润。你看我一天忙的,带货也得亲自出马。让我交给谁,说实话,我都不放心。” 周进看着霍一飞笑笑,又转头看着ou笑笑,“你这家伙真是标准商人,疑心太重了。活该你忙,怪谁呢。你儿子呢?怎不让他带,难道自己亲儿子也不放心?” 说到阿秋,OU毫无异样,仿佛完全没有一回事一般,随口笑骂,“妈的,他要是能带,我还操这份心呢。”霍一飞也不动声色的替他倒酒,又替周进斟满。 祭祖拜墓其实十分简单。Ou有意办的场面大些,隆重些,也不过多筹备些鲜花冥纸,请了作法事的和尚。Ou家在H市早就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联系,因此邀请亲属这一项就免了。祭拜当天,只是霍一飞陪他一起。Ou高大的身材穿了传统中装,衬着他明显的异国面孔,颇有些奇怪。但ou三拜九叩,一脸的虔诚,又常常会让人相信他对先人是多么怀缅。 霍一飞是外人不方便在近前观看,ou祭拜的时候,他转开了到一旁闲等。年后已有初春的迹象,拂面吹过的风清凉湿润,已不再像冷冻时那样干燥寒冷。墓园里清静无人,两旁都是一座一座的墓碑。从中间走过,霍一飞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阿姨吴影。每个人在生前都各不相同,但死后这座墓碑却是座座都十分相似。这些差不多样子的墓碑总让霍一飞记起吴影那座,而想到吴影,就又想到父亲张明山。 扈宇这那件事后霍一飞明显对张明山提高了警惕,也开始刻意疏离他。张明山打来的电话他十有九个挂掉,接到了也推说没空。霍一飞这样冷淡,张明山却还显得十分执着。今天早上他还打电话来约这个儿子中午吃饭,霍一飞说有事要忙,挂掉了。 扈中和野心渐露,张明山跟他关系非常。理智上,霍一飞当然清楚他应该跟张明山划清界限。但在情感中,虽然这个父亲对自己不好,可对于任何一个孩子,对空白多年的亲情都有一份本能的期求。聪明如霍一飞,不会轻易让情感超过理智。但不代表,他看着这些竖立的墓碑,想着阿姨和父亲的时候,心里不会有一丝怅怅。 霍一飞正在失神,一串脚步声,Denny急匆匆跑过来。捂了胸口呼哧气喘,“一飞哥,一飞哥,阿海他们在门口跟葛老辉的人打起来了!” 霍一飞皱眉道,“葛老辉?他的人怎么跑这儿来?”急忙跟Denny奔到山下,没到门口就听着外面呼喊叫骂。门前一片开阔地上,四五十人手舞棍棒器械,正在叫嚣混战。墓园前本来就没什么人,这会儿只停了几辆车,都被砸的稀烂。许多人倒在地上,更多的人围着一个方向攻打。 Denny指了人群急道,“他们人多!阿海他们肯定给围里面了!”阿海他们总共就五个人,是跟着霍一飞出来陪同扈中和扫墓的,各人身上显然没带什么器械。黑社会打群架是再正常不过,但是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也遇上对手,而且还是葛老辉的人,Denny认定了对方是蓄意所为。 霍一飞陪扈中和出门,也不方便带枪,环视周围一圈,只有路边一处花圃,四周围了些栅栏。Denny还要说什么,霍一飞撇了他几步奔着冲上去,飞起一脚踢在栅栏当间,一大片栅栏应声折了。霍一飞一手抓了一根,两根木头都是带尖儿的,奔到混战的人群前,一把抓了最边上一个男孩的肩膀,一棍削下去,男孩应声倒地。 旁边儿见着有人来袭都纷纷转身反攻,再看清是霍一飞,多数聪明的虚招两下,假装落败躲开了。剩下几个傻乎乎不知死活,拿了砍刀上前围殴。但显然,这几人身手并不怎么样。看不清霍一飞如何出手,只见对方一个个下饺子一样倒在地上。最后一个霍一飞过两手抓了他肩膀,扬起来狠摔进人群中。 “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大物飞过,人们下意识的躲开。待看清楚是自己的同伴,登时没了声息。人群里几个揪了阿海正打得厉害的,闻讯松了手。 霍一飞径直走进去,一手拉起阿海。“怎么了?” 阿海满脸是血,已经毫无反映。Denny冲过来扶着他。没人回话。这些人自然都认得他是谁。人群中一个戴眼镜的长头发走出来,“一飞哥啊,这么威!大家同门师兄弟,一点误会而已。” 这人叫岭南,是葛老辉贴身的手下。霍一飞一看到他,立刻回头去望,果然看着远处一辆黑色奔驰,葛老辉呲着黄牙正贴着车窗向外张望,看到霍一飞回头连忙缩脖。紧跟着车子一溜烟,开的没影了。 没有多大的争持,就是两边人为了挣个车位一言不合,跟着大打出手。其实葛老辉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里,霍一飞心知肚明,葛老辉根本是存心让他难堪。自己正在陪着外客,手下却跟同门人打起来,这不是闹笑话给人看。进哥最好脸面,闹出这种丢脸的事自己岂能逃了一顿家法。葛老辉在霍一飞身上吃不到大便宜,也不敢吃大便宜。但是不时给他制造点麻烦,看看他笑话,还是十分乐意。今天他倒也不是特意追到这里,他是顺路经过。看着霍一飞的车停在门口,就指挥了手下岭南带头去惹事。 霍一飞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慑于辈j□j份,他没法去找葛老辉算账,一肚子气自然撒在岭南身上。 “知不知道我在做事?知不知道进哥朋友在山上?打架丢丑给外人看?你想进刑堂呢吧?还是想死呢?” 岭南抽抽嘴角。他显然也知道同门打架必定挨罚。今天这事儿虽有大哥指使,但追究起来,自己无论如何抵不过霍一飞的后台,定然吃亏无疑。不过当在大家面前,打肿脸死撑,“一飞哥,教训我啊?大家同辈同份,你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教训我吧?” 岭南嬉皮笑脸,霍一飞侧侧头不屑看他,““岭南我不在这儿跟你废话,有什么事回祠堂说。带着你的人马上滚干净,我就说一遍。” 岭南仰脸翻着白眼,表示没有听到。霍一飞也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说,这种无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只有打的他屁滚尿流,他才知道厉害。岭南固然仗着葛老辉撑腰,霍一飞更有周进在背后,就是当真打死了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霍一飞抬腕看看时间,估摸ou和他的人至少还要10分钟才能祭拜完毕,10分钟走到山下。20分钟的时间,足够他用了。 霍一飞忽然贴上身去,一把抓了岭南的头发。两人相距有三四米,但是霍一飞就这样扑上来,岭南也是打架的老手,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或许他连看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喉咙里先发出一声凄厉惨呼。 霍一飞右手纂了岭南头发,左手捏了那根削尖的木棍对准了他左眼直j□j去。眼球顿时爆裂。岭南两手捂了脸,狼嚎般的惨叫。干哑的嗓子里却发不出尖锐声音,坑坑的闷声让汗毛直立。所有人都傻了,只是下意识向后躲闪着岭南脸上狂涌喷溅的鲜血。 霍一飞松开手,岭南蜷缩着跌倒在地上,脸蹭了地不断抽搐。这一下霍一飞其实可以扎的更深,从眼睛直贯入脑,岭南一条小命就交代了。但两人毕竟没有什么太大的仇怨,霍一飞若不是恼火葛老辉三番五次跟他作对,也不会这么出手狠辣。就算是要怎样,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他出手扎瞎岭南,只是想逼迫他们迅速离开。但岭南吓坏了,他知道霍一飞的棍子在往后痛一捅,杀了他,也不会怎么样。 这招果然有效。霍一飞补上一脚,指了岭南一帮兄弟喝令,“带着你们大哥滚!”前排的十几个人立刻涌上来,抬头抬脚将大哥背了身后,转身撒丫跑得没影了。连那些一直躺在地上死猪般动也不动的“伤号”也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大队后逃了。 前后不到三分钟。宽阔的广场上除了霍一飞,阿海,Denny和另外三个自家兄弟,不见半个人影,但留满地狼藉。霍一飞皱着眉头,掏出纸巾擦手上的血。“Denny送阿海去医院,蚊子去把ou的车都泊到左侧门,志伟,你去告诉ou老板一声,我下来买瓶水,就不上去了,在侧门口等他。” 不到二十分钟后OU带着他的大部队浩浩荡荡下来,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落寞和泪痕。转了一圈,问霍一飞,“咦?那几个小兄弟呢?” 霍一飞道,“有点事,先走了。”。 送了ou回酒店,霍一飞拨了电话准备告诉周进刚才和岭南打架的麻烦。电话一通,周进却跟他说,有人给送了两袋澳洲极品鲍鱼,新鲜货不要浪费了,叫他晚上过来一起吃火锅。 霍一飞想,那还是到进哥家再说吧。到了家里什么都好说,进哥也比较好说话。顺路在酒馆买了两瓶法国香槟,开车到时,周进腰里扎了条围裙,正在跟着Sllopi择叶洗菜,忙忙碌碌。 霍一飞连忙上前接过手,笑道,“进哥,你这套行头好像不大合身啊。”行头自然是Sllopi的,周进将手里青菜锅盆一并塞了霍一飞,笑,“行了行了,都给你弄吧。” Sllopi帮腔,“早该交出来,先生您还是在房里看电视,我和Jessns做的更快,保证你吃好。”Jessns是上次Sllopi问起时,霍一飞随便塞给她的英文名字。霍一飞在周进家里,经常帮忙Sllopi弄菜做饭,两人混得很熟。 鲍鱼火锅很讲究,弄菜配料一丝不差,光火锅的汤底就要用老母鸡,猪骨,火腿等配料熬上几个小时。这方面,来自南国的Sllopi是行家,一早就备好了底料在炉灶上炖,切了新鲜的鲍鱼一片片薄如蝉翼,浸在水晶般的冰中,单是看着也很漂亮。 弄这么繁琐的火锅,霍一飞还以为周进会请很多人,没想到只叫了他自己。但想想,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周进出去,霍一飞也放下东西跟了出去,拉了他道,“进哥,下午墓园的事儿,进哥知道了吧?岭南闹事那会儿ou老板就在山上。我想快点息事儿,下手狠了点,扎了岭南眼睛。” 周进拿着水杯冲茶倒水,并不停下,“我知道。你刚打完架,回头葛堂主就把打电话打过来了。” 第七十三章 霍一飞暗暗叫骂,心说这葛老辉真不要脸,他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听周进道,“同门兄弟内讧,不应该。葛老辉说他处罚了岭南,没管教好手下,他也有错。告诉我,这事不怨你,让我别罚你。” 霍一飞只在肚里咬牙,恶心葛老辉话说的无耻。在周进跟前还是认错,毕竟自己虽然占理,但出手扎瞎了岭南的眼睛是有些狠了,照理也要有个交代。低眉顺目道,“我也错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管怎样我不该跟同门兄弟打架,出手伤人。请进哥责罚。” 周进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到沙发前坐了,淡淡笑着看他,“知道有错,那你不去找老七领责?还在这儿优哉优哉闲逛。” 霍一飞倒也不怕。他心里有数,打架的事儿算不了什么。周进心里比他还烦还讨厌葛老辉。不过碍着身份和种种关系,不能明说而已。紧贴了周进坐在旁边,顺手把沙发上枕头抱在腿上。“不是进哥招呼说来吃饭的嘛。进哥叫了,我怎么敢耽搁。否则进哥又该教训不懂规矩了。” 周进板脸翻他一眼,把抱枕从腿上抽开,“我让你坐了?给点儿脸又得瑟上了是吧?问你话,当我逗你玩呢。你给我跪下。” 霍一飞撇撇嘴不情愿的站起身。看看周进脸色,又慢慢屈膝跪在脚下地毯。一本正经道,“七哥说了,以后我犯事儿不准去找他。七哥说每次他打了,进哥又心疼。闷了火还要找他撒气。他左右为难,因此不让我找。” 周进忍得笑踢他一脚,“尽在那胡说八道!起来,别在这儿跪,滚到门口跪去。我这是羊毛地毯,给你跪着,当按摩呢?可倒不疼哈~” 霍一飞并不肯动,一脸的委屈,“进哥,别到门口吧,Sllopi还在呢。吃完饭我到书房里去跪还不行么。” 周进却不依不饶,“我说话又不好使了是不是?霍一飞,上次罚的你不狠啊?长不了记性啊?”说这话时,脸色已经逐渐沉了下来。 霍一飞非常清楚周进不会因为他扎废岭南生气。周进对管教他极厉,但要分什么事情。在跟葛老辉一伙儿的事上他一向极度纵容,上次砍了姚顺本人也没有怎样。但周进今天却摆明了要罚,霍一飞似乎也觉得不奇怪,顺从了起身,走到门边挺直跪了。 沙发周围都是羊毛地毯,跪着当然没事。这门边是大理石的地面,冰冷生硬。他十几天前刚被周进重罚过,那次在破木碎钉上跪了整整一宿,膝盖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疼。刚刚着落在地上,就一抽一抽的疼。霍一飞呲牙咧嘴,忍了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周进拿了些什么出去。Sllopi进来取东西,看着霍一飞跪在门边,吓了一跳。 她倒不是没见过霍一飞被打被罚,但是周进刚刚说了,是叫他来吃火锅,怎么转眼却罚上了。 “不是,不是说要吃鲍鱼的吗?怎么,怎么?” 霍一飞咧嘴,“是要吃鲍鱼,不过得先过了这一关。”拉拉Sllopi衣角压低声音跟她说,“帮我把楼上进哥房里那根藤条拿来。” Sllopi更惊,“怎么?怎么?这么严重?” 霍一飞苦苦一笑,“打了就不严重了,不打就更严重了。”在地上跪了这片刻,他已经盘算清楚。早打晚不打。不如趁着今天的由头打了,这件事也算翻过去。左右鲍鱼摆在那里,进哥总不好意思辜负了Sllopi一番心血。应该,不会打的太狠吧? 周进家里的藤条,也算是他的专属物了。Sllopi才来没多久也知道那个东西。周进从旧居搬到新家,什么都没有带。当时是请先生算了风水,江湖人笃信这个。适时正好赶上霍一飞吸毒的事,周进觉得很不顺当,辞旧换新,连自己用了多年的佣人容嫂都换掉――当然给了她一笔丰厚薪酬――其他家居衣物更一概扔除。只有两根藤条,周进不离身的带在身边,专门管教霍一飞之用。 藤条是三根较细的拧了一起,坚韧有力。打人倒是不伤骨头,专伤肉。三指来粗的东西,打的狠时,霍一飞竟被抽昏过两次。平时对它趋之若鹜尚且不及,但现在,却只能让Sllopi帮忙主动拿来。 藤条青黑色,周进习惯插在花瓶里,用水泡着,散一层淡淡的光泽。霍一飞双手捧了,高高举着。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比邻家的犯错的猫咪还乖。 “今儿这么自觉呢?”周进手里还端着那个热腾腾的茶杯,似笑非笑看了霍一飞问。霍一飞把两手挺的更直,仿佛怯生生似的抬了头看着周进的脸,“进哥,我知道错了。” “进哥,一飞真知道错了。虽说是事出有因,一飞也不敢以此为借口。葛堂主教训的对,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管怎样,是我错了。一飞真心真意求进哥罚过。” 周进缓缓点了下头,深深一笑,“那不是便宜了你。罚跪比挨打还苦,上次尝到滋味了罢?” 霍一飞也不回话,抬着头巴巴看着他。那眼神就是,上次已经罚的这样狠了,刚刚没有几天的事,旧伤还未愈呢。这么跪下去真的承受不住。进哥就心疼心疼,饶过这次吧。给您请了家法,打还不行么。 他看周进,周进也看他。对视了片刻,周进端着茶杯,倏的转了身。转身的同时,把那根藤条接了下来。 霍一飞吐了口气,心里并不能松。这下刑具是真正攥在人家手里了,自己就像是厨房里那些待宰待切的鲍鱼。切薄切厚,切长切短,全凭着这根藤条做主。转到沙发背后,俯下身来。周进没说让他脱裤子,但他咬咬牙,还是主动把牛仔裤褪了。露了修长双腿和紧致肌肉,双手撑在沙发宽厚的靠背上,心里是真的忐忑不安。 但觉藤条在身后比了比,贴在j□j的皮肤上冰凉冰凉。下意识的去攥沙发皮面,还未抓紧,藤条已经兜了风抽下。“嗖”一声好像一股热油泼了上去,霍一飞手指一下抠进沙发里,紧咬了下唇好不容易咽下冲到喉咙的j□j,额角已经崩出冷汗。 周进这一下竟是毫不留情。一藤条下去,臀上横浮了一条深紫肿檩,密密麻麻的血珠一排排渗出来。臀腿上,前几日刚打过的伤还清晰清楚。他是有心脱了裤子挨打,让进哥瞅着心疼。没想到还是没有用。周进拎了藤条也不说话,一下一下着力的狠打。 每一下都跟掀起一层油皮似的,每一下霍一飞都跟着一哆嗦。自己能清楚的感觉身后皮开肉绽,柔软的肌肉,怎么能经得住这么狠打。血缓缓的流过大腿,温热温热的。因为疼的发抖,手臂就格外没用力气。半身都压在沙发的靠背上,手纂了拳头堵在嘴中。怕一下忍不住叫出声来。身后那根藤条,直像是刮着骨头,无可形容的锐痛让他满脸是汗。 总觉得进哥这根藤条比刑堂的藤杖打人还疼。也许是细一些,抽人的时候能直陷在肉里,钻心刺肺,让人想分神都不能够。霍一飞只觉自己头皮都疼得紧绷,但想进哥能训两句话,手上也能缓一缓。但他根本一语不发,只是对准了那片伤痕累累的身体狠抽。 霍一飞只得呼着粗气哀哀的叫,“进哥,进哥。”周进火气之中,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多叫一声“进哥”,那已经是允许的范围内最大限度的求情了。 霍一飞不是想求饶不打,他也知道饶不过。只是想求周进缓一下手,哪怕是缓上3秒5秒,让他喘一口气也好。 藤条却在臀腿间狠狠的补了十下。一叠气全抽在同一地方。霍一飞猛咬了拳头,只觉得眼前发黑。手上一软,歪歪斜斜倒在沙发上。 周进拿藤条敲敲沙发扶手,“起来!这就撑不住了?” 霍一飞撑了下沙发靠背,却没能起来,脚下发软反而歪的更厉害。其实周进打的虽狠,毕竟是用的藤条。那天在破楼里拿刑堂的藤杖打了五十杖,粗大沉重,打的皮开肉绽,比这狠多了。过后还罚跪半宿,他也咬牙挺过来。江湖上摸爬滚打的,远没有平常人的娇气。他不是起不来,还是在有意的撒娇耍赖。 周进伸手拽了一把。霍一飞扶着他手臂,顺势歪在上面,倒像是个周进半搀半抱着他的姿势。只是脸色发白,沾了冷汗的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模样确实可怜。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周进拖了他走两步,转到沙发前面,手一沉甩到沙发上,狠道,“给我趴好了!” 霍一飞两腿下意识的绷了绷紧,知道周进不是怒极,也知道他没打算轻饶自己。这一轮打下来,不知又是怎样的痛不可当。而他唯一可做的,也就是抓主沙发皮面,咬紧牙关熬受忍耐。 周进却迟迟不打。也不知是真有阴冷的风,还是他心中的恐慌,霍一飞只觉身后紧绷的皮肤不断战栗。冷嗖嗖的感觉,沿着打破的伤口往身体里钻。 忽然感到什么东西贴到臀峰,霍一飞打一激灵抓紧沙发,咬了牙做忍疼的准备。这下却没打下来。心里怔了怔,又过片刻,臀上只是清凉的东西滑过两下,微微刺痛,才想到是清水擦拭。 周进不打了。饶了他这顿酷刑,霍一飞反而愧疚起来。自觉自己这一阵子也不知怎么了,接连做错事。三天两头儿的给进哥找气添堵。 周进拿清水给他抹了抹,将裤子提起来。霍一飞拽了跟前的硕大抱枕,环抱在臂中。脸深埋在抱枕里也不抬起,也不声语,也不动弹。过了一会儿,蜷着身子扭过头,看了周进的脸小声道,“谢谢进哥。” 周进不理会。霍一飞拧着身子别扭的扭着头,在背后眼巴巴的看他,又小声添了一句,“进哥,我错了。” 周进侧过头来看他,霍一飞给他看的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过了好一会儿,周进忽然开口,“我说,你到底把阿秋藏哪去了?”口吻里颇带了些纳闷。 霍一飞抿了嘴角对视周进的目光,声音低微明显还是透着怯意。“我知道我不该帮着阿秋逃家,阿秋是小孩,不懂事,我也跟着他不懂事。但是阿秋,他来求我,我看着他,我总是觉得他很像我小时候。其实他比我好得多了,ou老板是太紧张他,才会对他凶。但是阿秋,太弱,他真的,真的经受不起。” 霍一飞缓缓伸手,去触周进的手腕,“进哥,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一飞明白进哥的教训,知道进哥怎么打,都是为我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阿秋生在他的家,是福也好是罪也罢,都是他前世的修为造业。我不该管,也不能管。” 周进冷冷看他道,“你哪次都明白的很,就是明知故犯!”虽然如此,还是由着霍一飞轻轻握了他手腕。 霍一飞更难掩愧疚,“一飞知道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借口。就像葛堂主教训的,一个巴掌哪拍得响?出了事更不要怨别人。一飞知道错了,是真心真意求进哥惩罚。” 周进一侧嘴角浅浅抿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既然决心帮他瞒了,怎么又肯坦白?”霍一飞在客厅求Sllopi帮忙拿藤条,自请自责,自然不是为了岭南打架,而是为着隐瞒阿秋。这点,周进怎能不明白。 霍一飞无奈,“进哥什么都知道,还有什么可瞒的。我帮他也帮到尽力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第七十四章 周进冷笑道,“听天由命。你是知道ou跟扈中和的事,知道我存心扣着阿秋不给ou,才跑来跟我说这事。你那点小心眼以为我不知道呢?” 霍一飞拉了周进的手求饶,“进哥,ou跟扈中和的事我只是听到一点由头,进哥也没跟我说起,我哪里去知道?阿秋这件事,我是不该瞒进哥。可他求了我,我也应了他,回头再跟进哥说,怕进哥也得瞧不起我做人太没义气。进哥念我把他藏的好,ou挖地三尺也找不到,算是将功补过吧,好不好?今天都挨了打了,鲍鱼也吃不到了,进哥饶我这次,就当是补一顿海鲜火锅了嘛。” 周进抽了手一巴掌抡到霍一飞受伤的屁股上。霍一飞惊叫一声,两手下意识去捂,被周进喝住,“敢捂?反了你了!手放下!” 霍一飞举了到半空的手又僵硬的放下,抓着身边的沙发皮面哀哀的叫,“啊,啊,疼。”周进照旧抡了几掌,但一下比一下轻,毕竟还是心疼了。霍一飞身后本该麦色紧致光泽的皮肤,横横竖竖着一条条紫青肿胀的伤口,绽裂的皮肉异样的狰狞,就是看着也觉得疼痛难当。 周进正色道,“霍一飞,别叫唤了!你凭良心说,我今天打狠你了吗?” 霍一飞脸埋在臂弯里,来回摆了摆头。若凭良心说,他这个“没”字说的也是实情。确实没怎么打狠,虽然也抽的皮开肉绽,但比起刑堂藤杖还是轻多了。就连上次在破楼打的也比这狠。 霍一飞轻声道,“那是进哥也觉得教训的差不多啦,上次在破楼,进哥也打了一回呢。”那时他还不知周进知道阿秋藏在H市的事情,但后来想来,只怕就算不知道,也j□j捕个风影。 周进冷道,“那次是打的你没规没矩!我让你跪着,你都敢起来了?不打你打谁?没打断你腿都是轻的。还想着两罪并一罚?美得你不轻。告诉你,一码算一码,今天也一样。岭南的事回头自己去找应七领打,二十棍子让他记在账上。” 霍一飞一听这话,垂头丧气。“哦”的应了,但想刚才真是说的多嘴,平白又把岭南的事揪扯出来。岭南这桩根本不关他的事,但周进既然说了,不该打也得打,全帮会上下的人都知道周进有时候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周进自己似乎倒不这么觉得,“我做人大哥也很讲道理,你交结什么朋友,做什么事,我不会去管,你也不需要向我交代。你只管可劲儿的折腾,啊,只要别让我抓着,别落在我手里。” 霍一飞偷偷撇嘴,心说有这么讲理的吗?但跟他辩解,那是不可能的,结果只能是自己遭殃。只好揽了周进的腿服软讨巧,左一句,右一句,都是认错的话。 周进打断他道,“霍一飞,知不知道你今天拣个最大的便宜是什么? 霍一飞默默点头,“我知道,是ou跟扈中和暗里勾结。” 周进冷笑道,“要不是ou唯利是图,为着扈中和给他高一倍价钱,背着我跟他勾勾搭搭,我把他儿子扣下来,给他点教训。就你这不分轻重,天真幼稚的举动,我不到刑堂请家法,把你打个半死,我都白教了你一回。 霍一飞心里也明白,若是没有ou和扈中和的关系,自己私留阿秋的事给周进知道了,真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今天也算是运气好,捡了一回。 他黯然道,“我要不是知道OU跟扈中和的事,又看着进哥几次明明知道了,却不点破,分明是示意我把事儿瞒着,怎么也不敢把他留到现在。那次在破楼差点揭穿,我都吓死了,说什么也得送他走。” 那次阿秋摔伤送到医院,虽然小宁很快把他接回家避人耳目,但霍一飞很清楚这件事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凭着进哥的耳目灵通,自己在缅甸怎么吸上毒的他都知道,阿秋在H市,躲在自己家里,足不出户,他可能还不会注意这些琐事。可是阿秋闹到医院这么大动静,ou又先后派了大把的人偷偷潜进H市寻找,进哥再不知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可是周进知道了,却不说,还先后几次暗示他把阿秋藏好。霍一飞聪明机警,早已经猜到其中有事。当时他也听到一些关于OU和扈中和之间的风言风语,只是不敢确定。 直到那天给OU接风的酒宴上,周进当面说OU操心事儿多,又向他问起阿秋,言言语语中,再明白也不过的告诉OU阿秋就在他手里。霍一飞方才肯定他听到的不是谣言,也明确周进的意思。但想这事发展的这个地步,自己说不说都是一样,也没什么必要再替阿秋遮遮掩掩了。只是有一点想不通,进哥当时不管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他都不可能干推阿秋下楼的事。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 跟周进问起,周进道,“我以前听说,当年fsk叛逃OU,曾经被OU抓到过一回。OU把这个弟弟从高楼扔下去。Fsk命大,不但没摔死,连点事都没有。这件事OU嫌不光彩,一直瞒得很,外边没什么人知道。” 霍一飞恍然道,“外人不知道,阿秋不会不知道。这么说倒是OU身边的人不愿意让他回去,推他一把吓唬他来着。可是既然这样,怎么不直接要了他的命?”但随即明白,被OU派来H市的人不止一个,真要弄死了阿秋,事情闹大,不仅小命难保,一番苦心经营也白费了。 这人是谁,霍一飞猜不到,想来就算是OU自己也猜不出,因为太多人有做这件事的理由。他只是想,ou身边人人为了争权夺利,明枪暗箭,陷阱重重。单纯的阿秋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里,他能自保吗?今天有OU在还好,那以后呢?OU能保护他一辈子吗? 说着Sllopi一手擦着围裙进来,说汤底和料都熬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饭。 周进点点头,起身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吃饭罢。” 霍一飞一听更加叫苦不迭,刚刚动作猛了,牛仔裤磨了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这时候两腿发抖,起身都难,再规规矩矩的坐到椅子上去吃东西,别说是鲍鱼,就是龙骨仙肉又哪有胃口。 他拉了周进软道,“身上有伤,不合海性儿,我还是不吃了吧。”其实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一半时间是身上带伤的。外面做事受伤在所难免,被周进打的罚的大小伤口也十足不少,也没见他什么时候记得忌口了。他借口说不能吃,无非是为了不用忍着疼挣扎起身,更怕周进要他在餐桌前坐下。 周进淡淡,但不应他。“不妨事。Sllopi加了苟角,蓝枝,菱花籽熬的汤,这是她们菲律宾的特产配料,去海性儿,滋身养体,不碍着伤口。” 原来竟然是加料的鲍鱼。霍一飞心里叹息,心想只怕进哥早就把这顿打照料好了,花了这许多心思,连打完该吃的滋补都准备妥当。也偷偷庆幸自己拿捏了火候,在最适当的时候交代出来,虽然挨了打,总算免了刑堂家法厉责。 亏了还是Sllopi笑了说,“我把火锅搬过客厅来吃吧,Jessns这样,他怎么起的来呢。” 霍一飞一听不由自主的害羞,脸上泛晕。周进总算肯卖Sllopi这个面子,说,“那就拿过来吧。看着Sllopi辛苦一场的份儿上,今天便宜你。”一句话,总算又免了他多受痛苦。周进真的曾经打过他皮开肉绽,还勒令其提了裤子,坐在硬板凳上吃饭。当时血顺了硬木椅子往下淌,他捧着碗浑身哆嗦,还得一口一口的把米粒咽下。 霍一飞连忙拽住周进的腿笑着讨好,“进哥最好了,我就知道进哥不舍得。” Sllopi瞧着不由得好笑,抿了厚厚嘴唇,去搬挪碗筷,耳听着身后周进呵斥霍一飞撒娇的话,和霍一飞耍赖的贫嘴。Sllopi出门后,霍一飞拉了周进说,“进哥,还有一件事,跟你说。” 周进道,“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对他要说什么似乎并没有任何好奇。只是弯下腰,帮他褪提的歪歪扭扭的裤子,换了条宽松的睡裤。褪下那条裤子上尽沾着血,伤口又蹭模糊了,周进给他涂了些伤药,涂的乱七八糟,但总算能消炎止痛。霍一飞由着他摆布,埋头在抱枕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自己的话题。 “我遇到我爸了。就是上次在扈中和家里遇见的那个张局长。我们分开很多年了。” 霍一飞说的显得轻描淡写。和张明山相遇有一段时间了,他始终没有跟周进说起过。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就是不愿意提。尤其是张明山特意叮嘱不要公开两人关系之后。不管他再做多少关怀,也不会改变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小孩的事实。尽管父子俩没有多少感情,但被亲人抛弃的滋味始终让人伤怀。 周进没回答。霍一飞也不抬头,“他走的时候我们还小,现在就算遇到了,他也有自己的家庭,我也不想打扰他。但我那会儿只当他是扈中和一个远房亲戚,没想到他们走这么近。” 周进缓缓开口道,“张明山是去年底从T市调到H市来的,是他们政府上的工作调动,顶的是以前杨局长的职务。他跟扈中和有点亲戚,这么说来还是他后来这个妻子的关系。上次在扈中和家碰面,我看得出来你俩认识。但你没跟我说,我也没多想。倒是没想到是你父亲,现在想想,是有点相像。” 周进这番话说的甚淡。但实际上,他对张明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身份背景都这么了如指掌,却不知道他曾在H市有家庭,更不知道和霍一飞的父子关系,可见张明山这个身份隐藏的不是一般的隐秘。普通人并不容易做到。 霍一飞转过头看着他,“那会儿我不知道他跟扈中和关系这么近。嗯,他,说,不要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他已经,又有家庭,不想吓着老婆孩子。” 周进皱皱眉,明显是对张明山这种无耻的行为感觉厌恶。霍一飞又继续说,“所以我想,既然他跟我们之间的事没什么关系,也就无所谓再把这段关系提起来,再加上年前年后的,也是事儿不断,所以一直没跟进哥说。但是上次扈宇闹事,我知道原来扈宇在H市这边,一直是他在照顾。他这一阵子,又常常找我。扈中和一心想对付我们,而我是跟进哥的,两边身份尴尬….” 周进笑笑,“怎么,怕进哥以为你出卖我?”一边问了一边缓缓的摇头,“我自问这点儿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怀疑。” 他又道,“不管怎么样,张先生是你父亲,父子俩有什么恩怨,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耿耿于怀。能走动走动就走动走动,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用有顾虑。” 这是开解他的话。霍一飞没有明说,但周进的精明,显然明白他不愿提起这段往事的心情。 他刚收留霍一飞那会儿,霍一飞的阿姨吴影正在病重。周进知道这个孩子的爸爸弃家而去,只要他以幼小的肩膀独立的承担着继母和弟弟的生活。那时也曾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极其鄙视。但毕竟类似这样的故事,在周进生活的江湖里太多太多了。哪一个在江湖里舔血谋生的人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过了许久,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霍一飞还有一个走掉的父亲。 直到今天霍一飞提起,他才想起来,这个从小坚强独立的孩子,一直是个被父母亲遗弃的可怜的孤儿。 霍一飞向后蹭一蹭,又向后蹭一蹭,贴了周进大腿依偎着,好久才点头,“是。” 第七十五章 说话中Sllopi陆续把火锅和汤匙料菜搬进来,在茶几上摆了一排。鲍鱼冰在水晶一样的冰片上,无比的鲜嫩。夹一片落在沸腾的火锅里,一股海样的鲜香顿时飘逸满屋。极品的澳洲鲍鱼,不愧是好东西。霍一飞很喜欢海鲜,尤其喜欢吃鲍鱼。他吃东西很随意,但胃口其实很刁,胃又不大好。每次挨了打,受了委屈,周进都会弄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来哄他吃饭,又或者是逼他吃饭。正所谓一个棒子,一个甜枣。 饶是伤口疼痛,霍一飞却吃了不少,忙了几天没有正经吃饭,当真饿了。他歪歪斜斜倚着沙发靠背,姿势甚是别扭,伤痛的也很厉害,好在鲍鱼真的合胃口,真的不错。 这事儿之后,霍一飞又找了应七去领了那二十棍子。在刑架前褪了外裤的时候,周进打的这些条伤口还没有愈合,经了一段时间肿胀的更厉害。一条条交错纵横,从臀到腿,伤痕累累,旁边未打到的地方都淤血成了青紫色。一棍下去,旧伤顿时绽裂,血水顺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向下流淌。霍一飞脸埋在臂弯中,冰凉的手指抠着刑架,和每次一样,一声不吭的熬过。 二十棍子打的即使只有一半力道,也足够霍一飞在床上趴上一个星期。等他可以起床的时候,ou在H市待了将近十天,使尽了各种手段仍找不到阿秋。OU吃了这个亏,也没有办法,又怕惹急了周进他真的对阿秋下手,更觉得不值得为了和扈中和之间利益,在这个时候跟周进翻脸,连累儿子的性命。好汉不吃眼前亏,OU想不如先示意投降,让周进占这个便宜。等把阿秋找回来再做打算。 于是OU在22号这天订了机票回缅甸。岂知,就在他回国的这天晚上,刚刚下了飞机,还没有走出机场,OU就接到尚在H市未走的一个手下的电话,告诉他找到了阿秋。阿秋显然不是周进放出来的,而是自己跑出来的。Ou欣喜若狂,当晚又折回H市。 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OU若不是接到这个电话,他就不会再回来H市。周进不会长期扣着阿秋,过不了多久,也许他会让霍一飞送阿秋回来。因为毕竟但利字当头,只要还有退路,谁都不愿意轻易撕破脸皮,毁了多年经营维护的关系。可是OU的手下却在这个时候找到了阿秋。OU想,他只要在H市把阿秋找出来,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指责周进私藏他的儿子,道理一下子到了自己这边,他也可以正大光明甩了周进,去与给了他更大好处的扈中和合作。 Ou是太开心了,以至于在飞机起飞时他贴身佩戴的佛像无缘无故的掉在地上,他都没有在意。若在平时,这么不吉利的预兆OU是会留心的.。 天很蓝,一清如水,几片白云缓慢的漂浮。阿秋半身斜斜倚在床头,呆呆的注视着窗外,蓝天映着他琥珀色的大眼睛,总是润润的仿佛有泪一般,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光辉。这栋两层高的小别墅,房间很大,两面墙都是落地的玻璃窗。从床上向外看,如果不拉窗帘,可以看到楼前不过几十米处荡漾的海波,一荡一荡好像一面蓝色的锦缎。方圆十几里,有无数栋类似这样的别墅,但是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除了偶尔有高档轿车开过,碾压地面发出微微的轻响,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出来走动。四周安静的出奇。 海浪唰唰的冲刷沙滩,把圆圆的卵石和细碎的沙粒刷的愈白。 阿秋倚在床头,用左手默默的捋着右手包扎的绷带。绷带已经有点发黄了,来时匆忙带的不够,霍一飞不让他出去买,更不让人送,不敢让任何人跟他有接触。阿秋只能把纱布拆开后,涂好伤药,再用这块纱布重新包上。好在还有一个老佣人帮忙。来的时候手上还打着石膏,现在已经拆掉了。 但是手还是不能动,一动就钻心的疼。阿秋的右手腕在高速下降中撞击在尖石头上,加上身体的压力,手腕跌的粉碎。即使是最好的医疗技术也没有办法修补。医生在里面打了三根骨钉,勉强让右手还挂在腕上。但是这只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即使是拿起一张纸,都很费力。 阿秋没有试过他还可不可以拿起笔,但他心中明白。失去画画的能力,他曾一度想过要自杀。别墅后阳台直通一个不矮的悬崖。夜深人静,阿秋一次又一次偷偷爬上这个悬崖。他想要跳下去,因为实在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冒着抓回去被打死的危险,跑出来只是想要实现自己艺术的梦想,岂知这一切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莫名其妙失去了右手,好像一个噩梦一样,至今阿秋都不敢相信,他已经被永远的隔在了希望之外。 老天在最不经意间开了个玩笑,它偏拗而固执的把这个一心要逃脱自己命运的孩子归就原位。眼前是一望无际深邃的海,海风吹的额前和头上的伤口生疼,阿秋只用剩下的另一只手捂着。再迈一步,天晕地转。悬崖下黑色的海面好像狰狞的魔鬼,坠楼经历使阿秋患了恐高症,从上往下望,他一阵阵头晕。 阿秋想死。可这个从小儒弱的孩子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或许是冥冥之中他还不甘心,就觉得老天对自己太残酷了,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阿爸,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阿爸要做什么是他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迫自己同行。难道说生在ou家,名字里被打了OU的姓氏就意味着必须要延传ou家的权势,不能逃,逃即是叛,叛即是死。 阿秋绝望的蹲在那个悬崖上,单薄的身体蜷缩的像只瘦骨嶙峋的羚羊,手抱着头,一声一声哭得呜呜咽咽。哭声在这漆黑的夜里远远传荡,和海水一样起伏。不管传到多远,都不会有人听见。 阿秋手里还纂着一张画纸,就是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在街口描绘烟花的那张。画里除了烟花,还有霍一飞永远俊挺和自信的身影,是他准备送霍一飞做新年礼物的。画完以后他顺手装在口袋里。跟着就出事,然后从医院回到霍一飞家,又从他家搬到这里,一路匆匆,阿秋什么都没来得及带,只有这幅画一直揣在口袋中,带在身上。阿秋好多次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攥着,但一次也没有打开过。也许是他不愿意相信,这样一幅简单的素描,成了他最后的作品。但他也没有负气的把它撕烂撕碎,因为他知道这的确是他最后一幅作品。 最后阿秋还是没有跳海。但他一天比一天削瘦,一天比一天憔悴不堪,好像一阵风也能把他吹倒。身有残疾,不能说话的老佣人经常会操着比比划划的手语,夹着咿咿呀呀的残声劝慰这个明显受了打击的孩子竖立起生活的勇气。但是阿秋看着看着,一双大眼睛就渐渐变的茫然,望过老佣人干瘦的身体,空荡的失落在蓝天中。 也许他在想,他没有跳海,表示他也想活下去。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且不说以后,至少也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完全不知道霍一飞把他藏的这是什么地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H市,只记得那晚晕乎乎坐了20几个小时的车,下车时已经到了。霍一飞说现在全城都在找他,要他务必在这里老老实实躲着,等这阵风声过了,就送他去意大利。 去不去意大利,阿秋已经不大想了,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好像监狱一样的地方。 这天下午来了一个男人,一身黑色风衣,脸色很白,样貌清矍。阿秋自从住到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一个人。这人一来他立刻提起了几分警惕。短短两个月,逃亡生活竟也让从不知警惕为何物的阿秋小心起来。 老佣人却一路把那男人让进来。两手比比划划,阿秋也看不大懂,只勉强看出说这人是认识的。男人很黑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笑笑说,“我是霍一飞的朋友,你叫我清哥就可以了。” 来的是陈耀清。那天在周进家,霍一飞知道阿秋的事情已经瞒不过进哥,因此原原本本老实交代。周进才知道原来他把阿秋藏在沽古渔村,这儿早些年是个渔村,近几年已经扩建成豪宅区。但也因为风水缘故,好多有钱人买了不住,把祖先灵位供在那里。因为人少,所以十分清静。 凭周进的能耐,本来在H市藏个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能把他找出来。但一来当时他得情的时候,OU的人已经潜入H市,他也知道了OU和扈中和的丝缕联系。既有扣留阿秋示警的心思,更无谓为OU的带路,阿秋又是在霍一飞手里。他要想知道,随时可以问得,所以并没有下心去找;二来,霍一飞把阿秋藏的这个地方也十分厉害,这片海港多住的是H市一些退休高官老人,不仅警岗律严,与外交流根本十分闭塞。距离H市又很远。周进在H市,左右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耳目。但霍一飞在他眼皮底下把人藏起来,他虽然知道这么回事,却还真不到藏在什么地方。 周进颇为愠怒,但并没有真心生气。霍一飞聪明有本事,他在内心里反而是隐隐高兴的。也就是因为这个,饶了他一顿藤条,外加二十棍子过关。反而在破楼坏了一点规矩,打的还比这重。 打过之后,霍一飞跟他商量,把阿秋接去医院治疗。“阿秋的头受了创伤,刚做过手术,手腕又摔折,需要住院接受治疗。那会儿是为了躲难没有办法,现在我也跟进哥坦白了,阿秋一个人住在那么远,无人照顾,恐怕有所闪失,进哥和OU老板也不好说话。” 周进想想也是。他倒不担心阿秋的死活,但他只是想给OU一点教训,为的还是继续合作。并不希望真正跟他撕破脸皮。又知道ou手下争权夺利,恐吓迫害阿秋的事情,更怕阿秋死在自己手里,让OU手下们的烂账算到自己头上。 霍一飞挨了二十棍子,趴在床上,俊气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周进看着也怪心疼,给陈耀清打个电话,让他去跑一趟,把阿秋接回来。 陈耀清接到周进的电话,赶到沽古渔村这个地方找到霍一飞说的那栋别墅,按着五长五短的节奏一敲门,果然看见老高。老高就是那个老佣人,他在和盟原先是个看房扫地的老伙计,年岁大了,已经走了很多年。陈耀清知道他受过霍一飞不少恩惠,一直把他视为恩公。见着他,就知道找的没错。进到屋来,果然见着个清清瘦瘦的男孩。 陈耀清没见过阿秋,介绍了下自己,伸出手跟他握握手。老高见阿秋一脸迟疑,给他比划着介绍,这是陈先生,一飞也叫清哥,是好朋友。陈耀清来前,霍一飞打过电话,告诉老高陈耀清来接阿秋,是进哥的安排,因此老高心里有数。 阿秋这才信了陈耀清不是骗子,想到马上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见着霍一飞,不由得又惊又喜,想到刚才怀疑他,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的笑了一下,“我去拿件衣服,就走。” 陈耀清点点头,阿秋转身轻快的上楼。他外套挂在别墅的后阳台,阿秋取下来,对着镜子套上右边袖子,左边这边却不好套,因为右手残了,不能用力。阿秋鼓捣了半天,一个不小心,衣兜里装的那幅画落了出来,掉在地上。 阿秋用手肘夹着衣服,费力弯腰去捡。不料一阵风吹来,刮起那张画飞出了阳台。阿秋连忙去追,画给吹出了十来米远,阿秋追过去,正要捡起来,风又吹来了。 那时是初春,刮得是西南风,正从阳台这个位置往东北刮,带着暖意,却十分大。阿秋追着画直跑,一直跑出几十米远,总是差一点就抓到了,又给风吹走。若是别的东西,阿秋可能也就算了,可是这幅画是他最后的作品,也是唯一留下来的作品,阿秋知道他再也不能画画了,因此十分珍惜。 风吹着画,他赶着风,一路竟追到悬崖边上。到了海边风刮的更大,一阵风卷着那张已经褶皱的画纸飞起来,高高的扬在半空。阿秋脚下一蹬,猛的跃起来扑上去,左手奋力去够,小手指终于勾到了一点点!眼看就要拿到了,谁知这时候又起了一阵猛风,吹的他人都摇摇摆摆,左手的小指头,就是不如右手听使唤,一哆嗦竟又松开了。阿秋眼看着风把画纸卷起来,飘飘扬扬飞到了海中间,不由的懊丧的甩着自己受伤的左手。忽然间,脚下一松…… 第七十六章 陈耀清在楼下等阿秋,老高去冲了杯茶水,给陈耀清端上,请他坐下来边喝边等。老高同陈耀清也十分交好,陈耀清为人谦逊,待人和气,跟谁都说得上两句话。他还玩帮会里很少人玩的国际象棋。老高也是个中高手,两人一老一少,经常一起切磋,算得上是一对棋友。 那都是许多年的事了,后来老高的儿子因为贪图钱财,私改公司账簿,被人揭发后家法打的般残。老高受儿子连累,“退休”离开,一别已经很多年。旧友见面,一时都十分感慨。老高哑了说不了话,用两只手比划着。倒是听的很清楚。互相询问近况,说了好些话。陈耀清一杯茶水快喝尽了,还是不见阿秋出来,不禁有点心急。问老高,“他怎么还不下来?” 他这一说,老高也连忙站起来,往楼上瞅了瞅,不见动静,手上比划了两下,意思是:我去看看。 陈耀清心里忽然“怦怦”跳起来,放下茶杯也紧跟了他上楼。先到阿秋卧室,又到旁边的书房和洗手间。哪知根本连个人影也没有。老高干枯的手指有点颤抖,拉开一道隔门,外面通着阳台,阳台的门开着,老高快走过去,进了阳台只见阳台通外的门也开了,给门正吹着,来回呼扇。 陈耀清心猛地一沉,已知大事不妙。他不知道阿秋是跌下山崖,但见门窗都打开,四周无人,阿秋显然是跑出去了。周进让他来接人,人没接到,却生了变故。自己必定受罚不说,进哥一定会觉得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日后何以还付予信任和重用?本来他现在地位就岌岌可危,霍一飞日益得宠,对他是莫大的威胁。 陈耀清顿时满头冷汗,一把推开老高,奔出门去。沿着前面小路跑出几十米,四下呼喊寻找,空阔的草地百米内一览无余,只见风吹草摆,根本没有半个人影踪迹。陈耀清愈发的心慌,沿路一直跑到悬崖,心惊肉跳的往崖下看。没有人。 风大,海浪十分汹涌,大量的海鸟在海面低旋,几片厚重的乌云压过来,眼看是要下雨了。 这一片地就属这个悬崖最高,站在这里山脚也瞧得见。陈耀清仍不甘心,踮起脚尖远远的望,楼前楼后都在眼底,却又哪里有什么人了,自己的奔驰车还安安静静停在门外,车开来那条路在这里望的十分清楚,延延百十里,空空荡荡。 陈耀清颓然蹲下,手抓着头发,皱起眉头看着脚下海水。乌云压的海水愈发阴沉。陈耀清想,阿秋又没有车,这十几分钟的功夫,他再快能跑到哪去。竟然凭空消失,难道他跳海游泳跑了? 他知道阿秋家住的地方近海,从小临海长大,多半会游泳。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呢?瞧他刚才高兴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伪装。陈耀清跟阿秋初次接触,也能感觉他是个单纯的不会骗人的小孩。若不是装,难道是有意外? 陈耀清更加头痛,他想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跟踪了自己追来,偷潜上楼掳走了阿秋。这人九成是ou的人。他深知进哥在为合作的事跟ou暗掐,筹码就是这个阿秋。若是阿秋被ou找到了,必将坏了进哥的计划,这等错误,就是换了霍一飞恐怕也要从此被打入冷宫,再无出头之日。想到这儿直想抽刀剁了自己,怎么能这么大意,竟让人跟了上来?!惹出大祸,下一步该怎么办好? 狂风不止,陈耀清给吹的左右摇摆,愈发心慌意乱。老高迎着风艰难的往这边走,一遍向他摆手,示意他这边找不到了,回屋再说。陈耀清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心中一动,心念电转。 他到这儿来,只见了阿秋和老高两个人,其他并没有人知道。若是把这个责任推给老高,回头就说自己路上遇上塞车耽误了,等到了地方,阿秋已经出事。进哥就算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是将信将疑。虽然阿秋逃走了,或是跳海游泳跑了,又或者是被人掳走,但他未必死,他知道真相。可是最大的可能,阿秋还是落在他老爹ou的手里。就算他把真实情况说出来,那也是对着ou说,九成不会传到进哥的耳朵里。 当然,也还有一成可能是传出来,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别无退路,为了自己日后的前途只能赌这一把。赢了就把这麻烦撇清,他陈耀清还是原来的陈耀清;输了,那也只好认命。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转的很快。西南风推着他快速走下斜坡,老高一只手举在额头挡风,在等他。陈耀清走过去,无奈的摇摇头。老高看他举动,也摇头,无声的叹气。他说不出来,但心里明白,阿秋不可能自己跑掉,他没有理由跑,也跑不远,才短短的十几分钟。老高有些担心阿秋的安全,十来天相处,他对这个漂亮柔弱男孩十分同情。这孩子境遇不幸,和儿子一样也断了右手,万一再有什么意外…… 老高正想的失神,猛然觉得脖颈一凉,他还以为有什么东西挂到脖子上,伸手欲去抓。但转瞬间,不过0.1秒,多年江湖生涯的直觉使得人几乎本能的反应到这是有人袭击。 老高想也没想,两手举起越过头顶向身后猛击下去。他知道此时再去夺刀刃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不顾自己反击对方,使得是围魏救赵的办法。 但是可惜,就差这不到0,1秒的时间,干瘦的脖子上,突起的大动脉已经被利刃割断,稠浓的血像刹闸的水一样狂涌,瞬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老高一手捂了脖子,还想要反抗,已经没有力气。极度失血下头晕眼花,晃了两晃倒在地上。勉强正眼,依稀看着陈耀清溅了血的苍白的脸。 老高伸手欲抓,陈耀清退开两步,绕到背后又补上一刀。这一刀正插在心脏,老高干瘦的身子只抽搐了两下,就没了气息。 可怜老高,混了一辈子黑社会小啰啰,虽然精明能干却受人连累,不能出头。到头来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老高死不瞑目,不知道是怨恨暗下毒手的陈耀清,还是惦记家里那个犯家法被废成残废的儿子。 陈耀清看看老高死透了,把刀揣回衣兜,到别墅里冲了冲脸上和手下的血,开门看看左右无人,驾车急速离去。在他身后,大雨倾盆而落,狂风骤起,半边天都沉了。 和盟。公司。霍一飞贴了墙边直跪,双手贴着裤边,标准挺直的姿势。外面还在下雨,从昨天半夜到现在,大雨一直不断。H市从来没有在刚刚入春就下这么大的雨,天阴沉沉的,不到中午的天好像快要黑了一样。不时有劈空的闪电在黑云里划出一道白光,紧跟着沉闷的雷声轰轰,震得大地都跟着摇晃。 这样糟糕的天气。霍一飞扶一扶酸痛的双腿,每逢阴天下雨,旧伤总是隐隐作痛。又是跪在这冰凉的地上,膝盖也叫嚣着疼痛。霍一飞额头皱的紧紧,两条修长而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不知道忍痛,还是为这件忽然的变故担忧。 昨天早上陈耀清匆匆忙忙的回来,跟着就有警察封锁了沽古渔村悬崖边上的凶杀现场。电视上,霍一飞很清晰的看见老高满是血污的脸,一双眼睛圆圆的睁着,血流进眼眶,把眼珠染得通红。霍一飞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要不是他把老高拉出来做这件事,他就不会出事。虽然老高多年受霍一飞恩惠,为他冒险乃至于送命都心甘情愿。可在霍一飞的计算中,不应该有这样的意外,不应该有。 这实在太意外了。更意外的是阿秋忽然失踪。霍一飞有怀疑是陈耀清在其中做手脚,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到他有什么动机。这是进哥分派的事情,陈耀清就是有心害自己,也不会笨的在这个时候下手。当然,谁都没有想到阿秋是为了追一张画纸失足落海,当时所有的人只有两个猜测,要么是OU的人找到阿秋的藏所,将他接走;要么是其他人对头的人找到了,将其掳走。 霍一飞宁愿相信后者。他再担心阿秋,也比不过紧张周进同和盟。如果OU在飞走以后又秘密潜回H市,不知跟着什么线索一路追到沽古渔村,当在老高面前抢走阿秋,那么这件事就再也没法跟和盟脱离关系。Ou可以以此为借口,大摇大摆的甩了周进去跟扈中和合作。这件意外势必在经济来源上给和盟造成重创,最重要是,同时养肥了扈中和。 他只能去期望这事其他人干的,或者是ou手下那个对阿秋下手的小弟,或者是其他什么对头人都好,不管他掳了阿秋换不换给ou,和盟或许还有可能和此事撇清关系。 至于阿秋的安危,他只能自求多福了。霍一飞也顾他不得。他再怎么好心,帮忙阿秋,也只是怜惜他是个柔弱的孩子。到事关帮会利益的大事上,他自然毫不犹豫站在和盟这边。 大风刮得雨点噼噼啪啪敲在落地的玻璃窗上,各个有黄豆粒那么大,砸得玻璃窗瑟瑟作响,真怀疑会不会突然把玻璃砸烂。霍一飞抬眼望望窗外,蒙蒙的雨雾,看不清外面停靠的车辆,也不知道进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偶尔飘到屋角,一个八角琉璃摆设清瓷花瓶,里面插着根三股拧成的藤条,心里也不由得紧一紧。藤条是周进搬家带出来的,一根在新居,一根就放在这里,随时留了伺候他之用。 这事虽然不是他的错,可到底是他负责的。在自己的地面上出事,他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昨天处理了应变的事情,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今天一早他就跪在这里请罪。可是从早上到现在,周进始终没有来。 天空忽然爆了一个惊雷,一团火红火红的电团直落下来,不知道落在那里,击坏了大楼的供电设备。屋里灯管闪了两闪,熄灭了。外面下雨,没有灯光,屋里一下变的昏暗起来,走廊人声嘈杂。霍一飞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周进忽然推门进来了。 霍一飞一惊,连忙跪的笔直。周进进屋看见他跪在地上,似乎也怔了征,但神色一抹即去。褪了湿漉漉的风衣挂到衣架。霍一飞看他一路进来,皮鞋裤脚上都是积水,大衣挂在衣架也滴答出水来,就想要去找条干净毛巾帮他擦擦干净。但跪在地上,不敢就这么站起来,只抬眼叫道,“进哥”。 周进扯了一大把桌上纸巾盒里的纸巾,擦拭脸上微湿的雨水。大风刮坏了路口一个柱子,挡了路,车开不进来,他是迎着雨走进来的,身上都给暴雨打透了。 周进擦着脸转过身来,靠了桌子,手里抓着那纸巾在脸上捂了一会儿,长息了一声。像是深深呼吸,也像是叹气。 第七十七章 霍一飞低垂下头去。这件事本来不能怪他,但霍一飞看见周进这声叹息,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愧疚自己给他惹了这份麻烦。低声道,“进哥,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当初收留阿秋,也不会惹出这种麻烦。” 周进拿过桌上一杯剩着一半的冷水,一口气喝干净。霍一飞想提醒他淋了雨不要喝冷水,当心生病。却是低眉敛目,没有多说一句。这个时候,不是他讨巧的时候。 周进杯子里的水喝尽了,仍然捏着那杯子,复杂的神情看了地上的霍一飞。霍一飞挺直身子,双手笔直贴着大腿两侧,跪了这许久手指已经冰凉。因为伤还未好,脸色十分苍白。 周进看了一阵,吩咐了一句,“起来罢!”。仍是不容违抗的口气。霍一飞不明所以,察言观色,也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意。但既然他吩咐了,就向后扶一把墙,撑着站起来。 周进摆摆手,要他到自己跟前,上下端详了一眼,问他道,“身上伤好了么?” 霍一飞浑身的伤根本没有好一点,只是自然而然点头,“都好了。”,知道周进要看看他伤好没好,便是要看看该什么时候时打,打多少。这一打顿必挨无疑了,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委屈。他收留阿秋是不该,可后来这些事,实在不是人能预料的。进哥不也答应了送阿秋去医院,他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总之是无事无妨,出了事,这一顿板子总要打在身上。 霍一飞垂了眼睑道,“好不好也无妨,进哥说打多少,一飞就去刑堂领责。”说的乖巧,但言语里的委屈和撒娇,周进听的分明。一手按着他到桌角上,另一手就去腰间扯皮带。 霍一飞惊的挣扎,又不敢大力挣脱,小声连连叫着,“进哥,进哥!”,一来虽然在周进跟前,常常给褪了裤子挨打,已经不大奇怪。但被他按在这里撕扯,毕竟是有些害臊。二来是不愿意让进哥看着身上的伤,那沟壑纵横一般深深浅浅的伤口,他总是习惯掩着不给别人瞧见。 周进看了一眼,前几日刚打的二十棍子,紫青肿胀的伤口肿的甚高,有几道杖痕乌黑乌黑的,从左向右横贯了臀峰,看着也觉得疼。尽管其实应七已经只打了一半力气,20棍子看似数目不多,但是棍子沉重,打在身上也是要命的。 周进拿手指轻轻触了触伤口,霍一飞疼的一哆嗦。周进把他裤子提了,看着霍一飞有些诚惶的直起身来系腰带,呵斥道,“本来身上不好,就别捡那冰凉的地方跪着,回头膝盖上也伤了,这乱闹头儿子上这么多事,给谁去做?自己照顾好自己!” 霍一飞一怔,之前看着周进的举动,只当他是要动手,在这等着吩咐,却没想到他说这句话。心里一阵感激,真心诚意了道,“进哥,这阵子乱,出了事,警察也查的紧,这个关头也做不了什么。不管怎么样,毕竟这事是我负责,出了事我就有错。进哥打几棍子,事情也就过去了。过了风声,再问不迟。”言下之意,是自己挨顿打,息事宁人,先把眼前平静了。 周进略微笑笑,“你能说这句话,说明你还有这个心,进哥听着也安慰。不过眼前不打你,不是饶了没事了,这事先记在账上罢,你跟我去做点事。你去涂点药,就由着它这么烂着?!” 霍一飞哪里能不知道疼,可是前脚刚挨了棍子,第三天早上就出了这状况。他人还趴在床上,伤口还盖着纱布,听到这事,也得咬着牙强撑起来,出去处理那些琐碎的善后。人在江湖,拼得都是血汗,哪能容得你想怎么休养就怎么休养,霍一飞十次挨打,八次都是带着伤痛出去做事。 霍一飞讨巧道,“进哥还说我,不也是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一件。出了什么事这么紧?” 两人出门,下楼的时候周进告诉他,葛老辉那边的人倒腾军火,给警察抓了。 霍一飞心里一沉,心说怎么事上赶事,阿秋这一桩还没完,葛老辉那边又出篓子。倒腾军火不是小事,倘若警方当真追究下去恐怕就得折。说实话,葛老挥那里出了状况,霍一飞他们求之不得,老东西一帮最好个个死个干净。但心下也明白这是气话。葛老挥一天未倒,帮会里的关系蛛丝网结,绝不是轻易解决。何况这件事的内情究竟是怎样,谁也不知道,以葛老挥的城府和阴险手段,难保他不是在这个时候故意布置陷阱,牵引祸患。 霍一飞问周进,“军火买卖不是小事,葛堂主下面,根本没有人有能力做。说是下面的人,其实老板应该……就是葛堂主”。 转头望着周进。虽然跟前只有他和周进两个人,对方又是葛老挥,但无端猜忌帮会堂主是触犯忌讳。霍一飞还是看着周进脸色,看他没以为杵,顿了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可是没听说葛堂主从前碰过军火……?”。 他只知道那时候姚伟偷着搞军火,搞出了事,跟赵森对掐起来,后来还是闹到应七那里各打了五十大板才算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葛老辉也插脚进来。 周进冷笑,“他是为了棺材板钱!姚伟搞出事以后,索性把生意摆到明面上来,结果被赵森给抢了。姚伟能是赵森的对手?我估计他就去找葛老辉告状,还是盼着葛老辉替他撑腰。” 霍一飞分析,“葛堂主怎么能真心帮姚伟,他怎么也不想想。” 周进一笑,“他要有你这心眼儿,也不叫姚伟了。葛老辉一面劝姚伟,一面派了几个精明的手下又把赵森的货劫到了自己手里。开始姚伟不知道葛老挥利用他,等他知道了,这个匹夫,他妈的气极了跑去报警。” 说话已走到楼下。路口的障碍大约已经修好了,周进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楼下。开车的是赵森,同行还有周进的私人律师胡安威。胡安威拿出一大叠文件,交给周进过目,告诉他道,“和之前看的一样。那边的财政进出和公司不在一本账上,从这方面说,基本牵扯不到公司。但军火买卖是刑事罪,如果警察咬着这个查,还是很麻烦。”。 霍一飞问胡安威,“胡律师,你看这个官司有多大打头儿?”。 胡安威说,“警方那边我也打听过了,确实没有当场抓获,这是最重要的。现在警方到底能不能入罪还是问题。既然还可以保释,要打当然能打。”。 赵森插口道,“如果能在程序上掐下来,那就最好了,否则连累到公司去,事情就大了。” 胡安威转头看着周进,当着赵森的面,他没有多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官司本身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葛老挥这一次以自保为借口,目的根本就是生起事端,一旦麻烦惹起来了,他要怎么操控局面,根本不是大家能左右的。周进当然知道葛老挥的用意,但在这个时候,在他还没有充足准备下手前,定不能让葛老挥把这事情搅起来,否则局面一乱,他无法争取时间从容安排。 霍一飞也明白,阿秋的事情发生后,OU与葛老挥之间的联系已经明显起来。OU试图踩着和盟进H市,是出于追求最大利益的本性,并不能说明两边关系就出了问题。但如果这时候和盟发生动荡,那接下来的事就难说了。赵森暗察几人的神色,他是何等心机,早就看明白葛老挥、周进和OU之间这些纷争纠葛,但在这时,一言不发,装聋作哑。 说话间已经到了警局。远远的霍一飞看见停车场几辆车并排停着,葛老挥的车在中间。周进推开车门,这时葛老挥带着几个人,正从警局的门口出来。 葛老挥脸上并没有灰暗沮丧的神色,开门出来的一霎那,他转头和身后的侄子葛荣强正在说着什么,一脸得意的笑容,根本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葛容强是葛老辉亲大哥一对双胞胎儿子中的老大,是葛老辉得力的左右手,一直在帮会中维事。霍一飞跟在周进身后,看到他们喜悦的神情,一怔之下,立刻心里也明白了,葛老挥果然是借题发挥,其实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 胡安威打了招呼,跟对方的律师和警察进去商谈手续。葛老挥很快转过了脸色,赶上几步道,“进哥。”,摇了摇头,“律师在办保释,胡律师来了,希望能顺利。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一切罪过,回头祠堂我跟兄弟们请罪。” 葛容强跟在葛老挥身后,听叔叔说这句话,破口骂道,“进哥,叔叔,我操他妈这次是姚伟那小兔崽子没有江湖道义!江湖事就江湖了,他竟然报警,实在是不要脸……”。 话没说完就听着“啪”的一声脆响,葛容强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满地的泥水迸溅起来,连跟前的葛老挥身上也溅到泥水。葛容强捂着脸,趴伏在泥水里。几人都是一怔,周进指了他厉声喝道,“有没有规矩,哪轮到你来插嘴。” 葛老挥下意识让了一步,转头望着地上的葛容强,一时间脸上忽明忽暗。当着赵森和霍一飞的面,周进这一巴掌,分明是在打他的脸。这时他既不能搀扶,也不能劝阻,尴尬难下。霍一飞和赵森都低头敛目,谁也不敢出声。霍一飞不用看也知道周进这一巴掌多厉害。周进发了狠抽他的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站稳过,葛容强在地上挣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挣扎着跪了起来,低头挺直的跪着。葛老挥眼看这种情景,更是觉得讽刺,难以下台。咬了半晌牙才道,“进哥,他不懂事……”。 周进冷冷一眼从他脸上横扫过去。“他不懂事,你懂事?葛堂主,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是笨蛋,你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别说我不看十几年老兄弟的交情,今天我扇的是他,”。 饶是葛老辉城府再深毕竟是堂堂的和盟堂主,论年纪他还长着周进几岁。就在这大街上面,周进如此卷他的颜面,葛老辉登时眼也发红。“进哥这话未免说的也太重了!后辈不懂事,该进哥教训,可别把旁人一句话想的太深了。我心里有什么数,我不太明白。今天进哥出手为我处理堂口的事,老葛记着这情义。如果进哥心有疑虑的话,堂口的事情我还可以搞定,回头祠堂上再谢罪,眼下就不敢劳烦进哥了!” 周进紧上一步,与葛老辉几乎面对着面,“葛堂主,我奉劝你一句话,要别人敬你重你,自己得先自重。和一班小孩子斗三斗四,没得跌你的身份!”。 转头指着葛容强,“你还有脸骂姚伟。姚伟报官门,你呢?你进和盟也有年头了,帮规家法背清楚了么?给你叔叔长点脸,进刑堂褪了裤子打屁股好看是不是?你有脸挨打,叫别人没脸看!” 葛老挥听他指桑骂槐的喝骂,胸口兀自一下一下起伏,除了恼怒,也有些心惊。他抢劫兄弟的货物,堂口间内讧,是帮规不能容的罪过。如果周进真的摆在明面上较真起来,这是要进刑堂责打的。虽然说除非周进彻底扳倒了自己,否则在没有撼动他根本之前,并不会做这官面文章。但是谁知道他什么意思,有姚顺的先例在那,他会不会给惹急了像对待姚顺那样不管不顾,凭他对周进的了解,还真不敢说。他葛老辉是和盟堂主,一把年纪的人,要是也在刑堂里褪了裤子挨打,那他也不用做人了。 想到这儿他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略略冷静下来,又想到周进是个谨慎的人,与自己的争斗一直明争暗斗,他一直都稳妥的下每一步棋。何以今天忽然间当众跟他反目起来,想到这里,立刻明白了,周进是在激他。他的用意也再清楚没有了,他是在将计就计,自己借机生事,以姚伟暗算自己为掩饰,做被动姿态。周进偏偏要激怒他主动动手,那么之前的布置也就白费了。他两个都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的江湖大哥,葛老挥稍微冷静,当然也想的明白。 几人僵持了半晌,葛容强低头赔罪,“进哥,我说错话了,我知错。”。算他还算聪明,知道这时打破僵局。 周进摆头道,“起来罢。”,望了葛老挥一眼,转身招呼霍一飞,“你告诉胡律师,我们在车里等他。”。转身走了。 霍一飞望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葛容强和旁边脸色铁青的葛老挥,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过去。过了一会儿,背后葛老挥似乎拉起了葛容强,听到水溅起的声音,几人都分明上了车,但是并没有立刻离开。 霍一飞等胡安威处理好手续,和他一起出来的时候,葛容强和其他几个人的车仍然在,葛老挥已经走了。霍一飞带胡安威上车,几人才一起离开。 第七十八章 雨还是下的很大,车刚拐出街口的时候,一旁的岔路口里忽然有辆深灰色奔驰斜冲出来,在雨水冲刷的马路上急打着横,一个急转贴着周进的车滑到车头前。赵森登时脸色发白,连转了二十几圈方向盘才躲开这辆横撞出来的轿车,紧贴着这车拉住刹车。 赵森登时火冒三丈,这周进可在车上,真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承担的起?这帐岂不要算在他的头上?赵森一把拉了车窗破口欲骂,不料对方窗户拉的更快,一个脑袋早从车窗探出来。 “周老板,哈哈哈,这么急匆匆的干嘛去呢?我打你的电话怎么不听?在躲着我呀?”那人声音洪亮,靠近赵森耳朵说话,震得他头疼。 周进转过头来,看着他也笑笑,“我当着谁呢,原来是你OU老板,怎么你又回来了?还舍不得走了,要不别在缅甸了,搬回中国罢。” Ou哈哈一阵大笑,“这么欢迎我?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真不舍得走呢。我落了点东西,回来取的。唉,H市怎么下这么大雨,这车都打滑。他妈的,要不是打滑,我还撞不到你,你说巧不巧?” 说罢又大笑起来,好像说了个多么好笑的笑话。周进勉强笑一笑,回头去看霍一飞,霍一飞脸也变了,心想OU去而折返,难道阿秋失踪真是他劫走的?他这么在大马路上横劫周进的车,如此有持无恐,分明是不怕他。若不是已经找见儿子,在周进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要收敛一些。 若是真的这样,也难怪进哥脸色这么难看。本来是摆一道给ou踩的,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出了岔子,反而让ou占了先机,耍自己一把。虽说算不上多大的事,可霍一飞知道周进向来好颜面,最恨的就是有人当面让他难堪。就像上次姚顺的事,其实本来进哥不应该杀姚顺的,就因为他烫伤自己,给进哥下不来台。杀了他以后,堂口没了正主,赵森赵焰,姚伟和葛老辉斗的更加厉害。 进哥一向老谋深算,但又往往抵不住别人当面给他难堪。霍一飞在想,要是为了这件事情闹僵起来,也太不值得了。进哥花了很多辛苦笼络这个毒枭,到今天就算是为了利益有所冲突,也不能让ou占着理去。这件事横竖是自己惹起来的,说不得,还是自己出来认了,拼着什么惩罚都好,最重要是不让ou抓着理由和借口。 Ou问周进,“这一下雨天太冷了,哪里有,有这个热腾腾的火锅,我们去吃点吧?好不好进哥,我看你一定也没有吃饭。” 周进看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大雨砸在地上一个又一个水坑,勾勾嘴角,“呵呵”笑了笑。问霍一飞说你经常出来玩,知道什么地方火锅好吃,咱们去吃点。 霍一飞说这跟前没什么吃饭的地方,要吃火锅还是去东环。但想东环是和盟的势力番外,堂主武楠正是这里坐倌儿。若是OU真有什么图谋,想要于人不利的话,在和盟的地面上也得有所顾忌。在以前这是不必要的担心,但眼下情景,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东环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只是要拐几个弯。Ou的车开在前面,看的很清楚后排坐在中间的人留着略长的头发,分明就是阿秋。 霍一飞紧紧看着阿秋隐约露出的削瘦双肩,心里一起一伏。这孩子没事儿,还平安的活着,让他心安;可是他又回到ou的手里,成为OU挟制周进的一个砝码,霍一飞又想,指不定OU逼迫着他说出什么话来,自己真的私藏过他,赖也赖不掉。若是这时有只冷枪射过来,弄死他的姓命,到时空口无凭,ou再也无话可说。阿秋在OU的车里出事,OU也怪不到别人身上。 想到这儿不由向外张望了一眼。雨雾迷蒙,到处看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这环境倒也是个放冷箭的良机。可是仓促之间,哪能就找到合适的人去做,总不能自己动手,在这车里,太明显了。 到饭店门口阿秋果然跟着下车,垂头跟在ou身后面。看见霍一飞眼睛亮了一亮,但随即暗了下去。Ou倒是没有多说,周进笑了问他一句,“ou老板落了什么东西这么要紧,把儿子也叫来一起取。” “落了祖宗。”OU打个哈哈,笑着。 几人入座,阿秋站在ou身后却迟疑的未动,褐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父亲,似乎是想向他征求不要坐下。 霍一飞看他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挨了OU的打,恐怕还打的不轻,以至于他不敢坐下。想起第一次见到阿秋,在ou的家里,阿秋就是这样,苍白的脸色,虚弱摇摇欲坠,在餐桌前踌躇着不肯坐。霍一飞忙招呼身边的服务生,指指阿秋,轻声跟他说,“他有点不舒服,拜托你多拿几个垫子来。” 服务生答应着去了,很快拿来很多垫子,刚放在阿秋那张椅子上,却给OU一把拽了甩出去。“毛病还不少!有你坐的地方就不错了,有胆子往外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今儿你还有命坐在这吃饭,回头就该叩谢祖宗。” 周进脸上登时显得难看,OU这话分明是说给他听的。霍一飞接他的话,“OU老板,阿秋身上不舒服,你就让他好好歇歇吧。真要是折腾坏了,还不是你心疼么。” 言下之意是敲打OU,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在这儿地方教训,说给谁看呢?OU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斜眼看着阿秋,道,“看一飞哥多心疼你,待你这样好,你不去谢谢人家?” 霍一飞没回答,再接下去恐怕就要剑拔弩张。周进在一旁拍拍他肩膀,“小孩子家,说什么谢不谢的。”霍一飞看他笑颜说话,但两眼微眯,掩着恶色,常年跟着他,知道他这已经是在强行克制。有机会能缓和的,还是不愿意当面跟OU翻脸。 但今天ou是摆明了想要找茬,“进哥,明人之前不说暗话,咱俩之间的事你知我知,在坐的,都知道。我看我也不用拐弯抹角,我呢,只想问一句,这事是你的意思?还是一飞哥的意思?” 霍一飞抢了反问道,“你怎么不来问我,是我的意思,还是进哥的意思?”他想把这件事揽下,就怕周进会说是他的安排。直认是自己所为,又无谓这么快就承认。 Ou瞥他一眼道,“因为你还不配让我问话。” 周进笑道,“ou老板这是找我兴师问罪呢。不过你可别怪我装傻,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件事?” Ou面如冰霜,道,“现在说这个还有意思吗?周老板,你扣我儿子威胁我而已,不用下这么黑的手吧?”他指着阿秋仍打着绷带的右手,“小秋喜欢画画,你就把他的手弄折,算你狠!进哥,做生意就在商言商,我不懂得什么叫江湖义气,我出来混只为求财。退一万步说,我跟你有什么恩怨都好,你何必算在晚辈身上?!江湖上提到你进哥,人人都翘大拇指,说你为人够义气!咱俩合作多年,你给我好处是很多,我给你的好处也不少吧?我ou不欠你什么吧?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吵架,只是讲理。你给我个什么解释吧,你说说。” 霍一飞方才恍然,原来OU以为阿秋的手是进哥弄伤的。这一点自己倒是忘了,恐怕进哥也忘了。OU怀疑是周进下手并不奇怪,霍一飞当初听到阿秋坠楼,也以为是周进下的手。后来想到不是,是因为他清楚周进的为人,虽然辣手却不从不放暗箭。但是OU知道周进是扣了阿秋威胁自己,理所当然以为这是他干的。 果然看着周进脸上显出个恍悟的神情,“OU,你虽然带这么大个队伍,怕你还是见事不明。我只告诉你一句,你儿子的手不是我弄的,你不应该找我。” 他又道,“我周进出来混,做出的事我就不怕认。不过我也决不逞匹夫之能。我扣了你儿子又如何?你找的到证据吗?你儿子是自己跑出来的,可不是我从缅甸掳出来的。今天我就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怕你也咬不上我。不过大家做生意,讲的是个诚意,今天你既然找到我…….” 说着拿过酒瓶倒了两杯白酒,一杯放到OU面前,一杯端在手里,“我们就坐下来,喝了这杯酒,过去的事就过去,你我还是朋友。”举杯晃了一下,“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六十五度的精品茅台,这一杯酒劲儿很大了。霍一飞很明白,周进能喝这杯酒,能“先干为敬”,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让步。毕竟是搞鬼儿给人抓到了,自己理亏。 周进喝了酒起身,“我还有点事,不陪ou老板了。帐我结了,你们吃好。Ou老板哪天走,知会我一声儿,我去送行啊。” 说着就要走,OU猛地拔身起来,“哗啦”一声推开面前的酒杯,“周进,你这样就算了?!这就算你给我的交代了?你走行,霍一飞给我留下。” 又转向霍一飞,“一飞哥这么本事,窝藏我儿子帮着他离家出走,做的天衣无缝,我他妈的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你不会也敢做不敢当吧?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ou难道是吃素的?” 霍一飞刚要回答,周进提高了声儿厉喝一句,“你给我闭嘴!”转身看着ou,“他是听我话做事,你要留他就是留我了?!” Ou也拍了桌子喝道,“我留不得你么?!”话声未落,门口忽然有人两步冲窜上来,直奔周进身后。突然袭击,躲闪已经不及,谁都没想到ou会突然发难。赵森在周进身边,反应也极快,抓了枪直抵到那人头颈,同时就看到对方长长的袖子里,藏着的银质SOCOM,黑洞洞的枪口抵到周进后脑。 几乎与此同时,霍一飞一把抓了桌子酒瓶,在桌角猛砸一声,捏着剩下瓶颈一步窜到ou身后,带着玻璃碎茬的白酒瓶颈,迅捷无比的直锉到ou脖子上一根明显跳动的大动脉上。 砸碎的玻璃和着瓶里大半白酒滴滴答答流淌了一地。一分钟前还拍肩搭背的两个人,转眼刀枪相见。 屋中的气氛仿若凝结。一个服务生恰好端着盘子走进,看到这仗势手一抖,瓷盘子“啪”一声摔在地上。霍一飞喝了一声,“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那服务生也顾不得收拾满地的碎片,猫着腰忙退出去,顺手把房门关死。 周进“嘿”的一声,转头瞟一眼身后那把SOCOM。“OU你几岁?扎把花枪吓唬我玩呢?我是吓大的?” Ou脖上大筋给霍一飞拿酒瓶碎茬顶着,也丝毫不惧,面孔扭曲而狰狞,“你以为H市你和盟只手遮天了?你的地盘我就不敢动手了?我在这儿不存上三两油,磕头拜的祖宗岂不都白拜了!” 霍一飞听他这句话意有所指,仔细看跟他的几个人,各个腰间鼓鼓,看上去竟像是炸弹。心想Ou如此有持无恐,难道是打了破釜沉舟的注意?倒是没想到阿秋断手给了他这么大刺激。霍一飞也一直以为OU对这个儿子毕竟不大满意,现在看事实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ou为了阿秋几近搏命。 周进大笑,喝道,“好!说的漂亮!这么厉害,那你就开枪!”猛一转身抓了身后持枪那人手腕,提一提直指自己面门。霎时OU带这些人各个掏出枪来,拉扳机上膛。但是老板OU在霍一飞手里,谁也不敢轻易开枪。 第七十九章 Ou这边的人只有阿秋缩在角落,不知是惊是吓,还是伤口疼痛,兢兢战战。周进这边除了霍一飞和赵森就只有律师胡安威,站在一旁,对这阵势倒也不害怕,慢条斯理插言,“大家别冲动!别冲动!有理说理,何必动刀动枪呢。你看那服务生出去了,万一他报警,回头可不要麻烦?” Ou闻言不由激灵一下,方才霍一飞让那服务生滚出去,他知道饭店里闹事儿,老板都绝对不会报警,因此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想万一这家饭店糊涂的报了警,这里到底是H市,匪道上他有点交往,官面上可不行。 周进蔑视的推开身边所围众人,抬手把赵森指着杀手的那手臂带下,吩咐霍一飞,“别没大没小的,ou好歹是你长辈。” 霍一飞应了声“是”,缓缓放下手里的瓶颈。但僵持这半晌的功夫,已足够时间让他掏出兜里手枪,后退两步,一手还是抓着枪,直对ou背心。 周进道,“ou老板,你拿枪指着我也没用。你觉得你这么指着我,我是能赔给你人呢?还是能赔给你钱呢?今儿你在这干了我,九泉之下我也不怨恨你,我还敬佩你是条汉子!有胆量!”。说着挑起大拇指,眼前划半个圈,举在空中,“但是你自己掂量掂量,干了我,你能不能走出这个门口,能不能回到缅甸。”,转身喝自己人,“走!” 他走在前,赵森和胡安威都跟在后面,杀手的一只只枪口都直抵到跟前,周进宛若不见,好像在走康庄大道。杀手们纷纷侧头,就等老大一声令下。OU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冒着仇怨的火,恨恨怒视周进,嘴唇蠕动,好像是要喝令开枪,但终究还是没喊出来。 OU前后掂量,周进说的没错,在这个饭店里他有所准备,可以先下手为强,但是出了这个门呢?OU实在没有这个信心和把握。何况他也不希望这样,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自允生意人,求的是财。其实OU今天来找周进,说什么要他交霍一飞出来,他也知道周进不会,他这么说无非是想要找这个借口,给与扈中和合作占上一条道义。 事情弄成这样,倘若周进就这么走了,就算OU到底还是不敢动他,两人的关系也算彻底掰了。当在这么多人,周进没给OU面子,没给阿秋这件事交代,OU固然是大失颜面,但也未尝全无收获。 不想霍一飞这时走上来,“OU老板,刚才不好意思,对不起了!阿秋这件事,我也不怕认,你也不用特意叫着阿秋来跟我对质。人是我藏的,他逃家是我帮的,一直是我的安排,你找我算账也没有错。不过阿秋的手,与我,与进哥都没关系。该认的我认,不该认的我不会乱背。” OU冷笑,“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就算没关系,你窝藏我儿子这事儿又怎么说?” 霍一飞道,“这事是我不对,进哥也教训过我。” OU刚想开口说他教没教训过你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着,就听霍一飞又继续道,“不过OU老板没看着,我知道你也不会信。OU老板和进哥共事合作这么多年,若是为了我这一点事,弄的不欢而散,一飞对不起进哥。OU老板今天无非是想要个交代罢了,可是OU老板,你也不能让进哥把板子搬到这饭店来,执行家法给你看是不是?不如这样,我在这儿给您陪个礼,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吧。” 凑上前压低声音,“吸毒的事我一直瞒着,也是为了进哥和ou老板之间平静。不然依着进哥的性子,OU老板和秋少爷都消停不了,更不好赚钱了。” 退开一步刀光一闪,只见血光飞溅。OU晃一晃眼睛才看清楚,霍一飞贴到他跟前的时候,不知怎么那么快抽走了他怀里揣着的一把藏式蟠龙匕,对了自己右手腕上连插三刀。刀刀对穿,殷红的鲜血转眼横流了一地。 满屋静的无声,只有角落里阿秋低哑一声惊叫。给ou扫了一眼,忙用手捂了嘴。霍一飞左手按了右腕,瑟瑟发抖,惨白的脸色,说话有些虚,“ou老板,一飞的不是,三刀六洞跟您赔罪,您看可当得?” OU万万没有料到霍一飞会来这手,一时间面色有些发僵。周进已经走出些步去,此时也回过头来,问OU,“可当得么?” 如此赔罪,可以说是到家了。OU再也无话可说,直直看了霍一飞好半天,接过他递回的匕首,一字一顿道,“得罪了!” 霍一飞紧纂着受伤的手腕,跟着周进身后出门。一路血不住的流,好像刹闸的水,显然是扎破了不止一条血管。而且手腕上有手筋,他三刀扎的这样密,必定伤了筋,疼的浑身发抖。 杀手们都纷纷撤了枪,由着这几人离开。出了门周进退回两步,一把抓了他肩膀,几乎是半扯半拖的疾走出饭店,一边撕了自己外衣,扯两缕布条飞快给他裹了,向赵森道,“去医院!” 赵森看周进面色不善,霍一飞手流血流的厉害,更不敢多话,一脚踩了油门,跑车几乎是横着冲出去。一路闯灯,开到最近的一家医院。 这时是下午,在医院手术,包扎,点滴消炎针。赵森和那胖律师胡安威跑前忙后,等一切处理利落已是晚上。赵森没听见医生说霍一飞手伤的情况,但看周进那张阴沉的脸,心猜恐怕是不好。这也难怪,手腕上各种筋络血脉这么密集,也真亏了霍一飞就敢拿刀扎,这手只怕十有j□j要废了。 他靠着走廊墙壁抽烟,隐隐动起心思:赵森之前最大的担忧就是周进虽然用他,但其实是心有防范。他毕竟是姚顺的人,周进不会全信任的。当年姚顺就害怕周进早晚扶植霍一飞顶了自己,后来赵森害怕的也是这个。现在出了事,如果霍一飞这手真的废了,日后还能有多大作为?周进再宠他,也是爱他的才能,能给自己做事,若是人无用处,他才不会养个废人。 赵森嘴角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吐了烟圈。心想若是这样,自己就拣便宜了,这日后的形势还不定怎么发展。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病房里乒乓声响。赵森心里一惊,以为又有什么状况,抓了枪冲到门口,小心来开门侧身欲进,不料周进正好出来,差点撞个满怀。赵森急向后躲,几乎闪了腰。 周进看他一眼说,“你回去料理自己的事罢,堂口有事再找我。” 赵森点头称是,就见周进大衣带风去了。扒到门口一瞅,就见屋子架子,杂物倒了一地,霍一飞倒在地上,脸颊一片紫青,嘴角明显带着血迹,正在试图起身。赵森看见他右手手腕绑着很厚的绷带,貌似不能动,就赶忙上前扶了一把,问他,“没事吧?” 霍一飞摇摇头,张嘴说话,深红的血一下子涌流出来。赵森吓了一跳,这才看见他前胸后背,胳膊大腿上全是带泥的鞋印,显然是周进踹的,不由吃惊。想周进或许是生气霍一飞弄伤自己,但这下手也太狠了,生生把人踹的吐血!赵森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霍一飞,看他小脸煞白,侧头咬着嘴角不出声,知道他是在强自忍疼。没想到进屋撞见这个情景,赵森不觉尴尬,想着是不是该叫医生进来,给他看看。 霍一飞拉住他胳膊说“不要”,说他没事,不必叫医生。说话声音明显的发抖,赵森见他坚持,也不好勉强,只得陪他歇了一会儿。他也看出霍一飞吐血并不是受了内伤,因为血很快止了,大概是挨了巴掌嘴里打坏了,倒了杯水给他,原意是让他簌簌口,不料霍一飞接过来一口全喝了,显然刚才一番折腾,加上大量失血,人也非常口渴。 过了半来个小时,赵森看霍一飞脸色好一点,就扶着他让他在病床上躺一会儿,霍一飞却要出院。他说自己不要紧,手上一点伤回头自己来检查就可以了,犯不上为这点伤住院。 赵森正色劝他,“老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这手腕儿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小孩儿,还不知道深重厉害,手腕子上就这么大地方,多少筋络呢,扎坏了可不得了,落下病根儿的。你还是在医院住着,看看医生怎么说。要不你嫌这儿小地方看不好,我送你去willon那吧!willlon是骨科的专家,上次我腿伤了,不是也找他看的么。” 霍一飞还是推辞,“多谢森哥惦着我,不过我还是回头再去吧。进哥不高兴,这事儿怕不能完。我得去找他,不然给他找了我,我就更惨了。” 说着自嘲般的一笑,脸色有些惨然。赵森明白他说的意思,是说这恐怕还没打完,要不乖乖的自己去领罪,给周进抓去只有打的更惨,就不好再拦。心想都说周进怎么怎么宠爱霍一飞,拿他当自己孩子似的,可是打起来也真糁人。光看霍一飞这一身给他踹得,只怕掀起衣服来,身上全都是青紫的伤痕,这还不算完,谁知道之后还有什么样令人胆颤的惩罚。 赵森有点同情霍一飞,心想伴君如伴虎,老板身边的红人不是好当的,这孩子也不容易。看霍一飞俊逸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走路好像都虚弱的样子,在后面就忙赶上两步,伸手扶了一把。 晚上霍一飞在和盟场子里找到周进,周进刚刚和几个人吃过饭,还没离开,围着饭桌聊些什么。霍一飞进来,周进仿佛没看见,头也没抬。 霍一飞默然无声,在门口的墙边贴墙站了。那几个人显然都看到他,但是见周进不搭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都不出声。学着周进的样仿佛没看见。只是聊了几句,就纷纷起身告辞。 转眼人走的净了,几个服务生都自觉的退出去。屋里就剩他两人,霍一飞一步一挨走上前,“进哥,我知错了……” 周进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挥挥手不让他说下去,顺手抄起桌上一个啤酒瓶子,指指那饭桌,“手伸过来。” 霍一飞吓了一跳,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抬起的眼眸里顿时露了惊恐。周进一手指着他打着绷带的右手,“我没工夫听你废话,那手不是不想要了吗?来来来,伸过来,伸过来!” 酒瓶子在桌上“咣”一声砸下,震得满桌子的饭菜碗筷几乎要跳起来,边上几个盘子跌出去摔个碎烂,清脆的声音直击到霍一飞心脏。一面颤颤伸出那只受伤的手,一面带了惊惧的声腔儿哀求,“进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了!下回再也不了!” 以往打个棍子藤条,不管多狠,在周进火头上,霍一飞无不乖顺的趴下,认他打的死去活来,咬烂了拳头都不哼出一声,直让他解了气儿为止。但是今天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扎的那三刀的力道,在手腕这种筋络密集的地方,异样的脆弱。饶是他精巧的控制着刀法,三刀可以说还是扎的很重很重,日后能不能恢复他自己都没有把握。霍一飞真的怕了,他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这只手会真打废的。 他情愿相信周进是一时心疼生气,不是恼他自作主张,真的要废了他。但不论他如何哀求,周进根本不依不饶。见他是铁了心要打,知道无处可逃,只得认命的把手放在桌上。 眼睁睁看着进哥抡了那酒瓶对着手指很狠砸下,锐心的疼痛击的他眼前直发黑。十指连心,那是说不出的,无法形容的疼,霍一飞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抽搐起来,简直不能控制。 疼痛中就听着周进喝令他把手伸直,霍一飞左手抓着右臂极力的控制着抽搐让他打,只看着酒瓶残酷的起落,一声一声沉闷的声响,听的人都心惊肉跳。五根修长惨白的手指在这样的酷刑下本能的颤抖。瓶子很快砸烂,碎屑茬扎的手上血肉模糊,霍一飞疼得根本站不住,扶着桌子跌撞的跪在地上。 “不是不想要这手吗?不想要我帮你废了它,那只手也拿过来,拿过来!” 霍一飞满头是汗,一把抱了周进大腿紧纂着不放,苦苦哀求,“进哥我真的知道错了,进哥饶了我吧!不要再打了饶了我吧,一飞原意挨家法,进哥饶了我吧….” 第八十章 周进拔起腿一脚踹在肩膀,霍一飞吃痛的松开手,跌倒地上。“养你教你,就让你把自己弄残?!一个废人我要来有什么用!不如早点打死了清静!”,周进咆哮。满屋找了一圈,不见有称手的东西,推门出去了。很快回来,手里拎了根胶皮带似的东西,黑色的,足有小孩的手腕粗。 霍一飞也不觉得如何怕了,只要进哥能饶了他那只手。见周进拎着这根胶皮带进来,就挣扎着从地上跪起,俯下身去,支撑着这个受罚的姿势。 但是右手伤的根本不能吃力,尖锐的疼痛直往心脏里挤,霍一飞忍得瑟瑟发抖,只好用小臂抵着顶住地面,还未跪稳,背上一条闷痛,仿佛滚烫的热油浇过一般。剧痛连着胶皮带甩下来的力道,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周进也不要他如何摆正姿势,只弯下身来“刷刷”两下扯了他外衣和裤子,皮带劈头盖脸往身上抡。 胶皮带打人比鞭子更疼。不撕皮肤,痛都是闷在肉里,抽过一条都是紫黑色的。抽一下,挨过的地方霍一飞到感觉好像直抽到骨头上,都仿佛能听见骨头抽裂的声音。这根本就是条软的实木根子。周进打的又急又狠,他连叫都叫不出,只是本能的抽搐,一时间疼痛铺天盖地,那只右手也觉得如何疼了。 饶是胶皮带这种东西,打了一阵衣服裤管里也流出血来,周进方才停手,指着一边长椅,“裤子脱了!趴上去!” 霍一飞满脑都是剧痛,全然没得思维,只是机械的服从周进的命令。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膝行到那长椅跟前。要解腰带,可那手只是疼得发抖,腰带扣也拿不住,瑟缩了好久方才解开,裤子已经给血黏在身上。 咬着牙狠命的一把扯下来,只见从臀到腿,大半都已经抽成紫黑色,抽破的地方血殷殷的流。已经是这副模样,却还不能饶过。趴在长椅上就想起吸毒的那一次惨刑,这一次只怕又要受同一番罪。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痛,伏在长椅上这伤痕累累,一片一片紫黑色带着血的身体秋风中的树叶般瑟缩。 “给我跪好了!挺直了!”周进一脚踹着麻木的双腿,胶皮带就像狂风暴雨一样疾扫过去。力道之狠就好像这不是有血有肉的身体,而是一截树干。 霍一飞也死命的咬着自己唯一还可以咬的左手。偶尔在抽搐中泄出几声呜咽,都被更狠毒的毒打抽回去。 “有种么,有骨气么,那怎么求我不打了?不砸了?知道疼,还是知道怕了?!也怕手废了?不是不想要么?记着,下回再不想要就拿斧子剁了!不想要哪就剁哪,不想要命就把脑袋剁了!” 几道皮带狠抽过来,霍一飞一阵抽搐,几乎从椅子上跌翻下来,给周进一脚又踹上去。 “跪挺直了!这就受不住了?你的骨头哪去了?既然要扛那就扛到底。Ou向我要人吗,我就打死了交给他,我岂不也落得清净!我跟他兜兜转转,费这个劲儿我是何苦呢!”周进打的眼睛也发红,却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 霍一飞只是伏着喘息,想说两句认错讨巧的话让他消消气,但是疼的牙关打颤,全然张不开口。 皮带又兜卷了风抽下来,声音愈发的沉闷。他有心想要数着,就算一百下,两百下,三四百下也好,好歹有个盼头。可是数到一百几十,再也数不下去,只觉昏天暗地的疼,像要生剥了他的皮。又好像那层皮肉都抽飞了,一下一下只是往j□j的骨头上抡。捱到后来,霍一飞就觉得进哥今天是想要把他活活抽死,抽烂,抽碎。 打到最后,手腕粗,车轮胎一样材质,又硬又韧的胶皮带竟然打断两截,都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能在人身上抽断,就是抽头牛怕都抽死了。 周进的训话还在继续,他已经听不清,睁开眼都是血。模糊中只知道给冷水泼浇了一次,大约是盐水,因为浇到身上的时候他惨叫着昏了过去,后来又疼醒过来。 后来就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好像听到七哥在跟进哥争吵。吵些什么,没有听到,猜测是为了他。但是再想想,是不是真的在吵,他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太疼了,也不敢求饶,浑噩中只幻想着唯一可以救他的七哥在这时候赶到,平白的臆想出来。 霍一飞从椅子上跌下来,挣扎着血淋淋的左手想要去抓住什么撑起。但是这一下撞在伤口上,眼前一黑,竟如愿以偿的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醒来,还未睁开眼,便闻着医院里熟悉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受伤的右手上一阵刺痛,不由得下意识的缩了缩,却给按住了。 霍一飞一惊,忽然想起进哥手里那只酒瓶子,此刻仿佛正对着他的右手砸来,不由猛得睁开眼。当然没有周进的影儿,willon高高的身材,穿着白j□j生袍子,侧身把着他的手按在小桌子上,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很疼。 霍一飞虚弱的叫了声,“willon哥。” willon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没等说话,身后却有声音说,“怎么醒了?” 霍一飞别扭的转过头,应七拍着他肩膀让他趴好,笑着道,“刚我还在跟willon说,不如你多迷糊一会儿,弄完药再醒,就不觉得疼了。” 霍一飞略带着羞涩低声道,“又让七哥为我操心了。”心想原来昏过去的时候隐约听着应七在跟进哥争吵,并不是他的幻觉,真的是他赶到。也就是他拦得住进哥,不然这会儿自己就算挨完打,怕还得带着伤罚跪。这真真是救命,霍一飞不由感激道,“多谢七哥照顾我。” Willon摘下口罩,愤愤然道,“有什么可谢他?你们这些人真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我在你们中国,见过先生拿戒尺打手心的,没见过拿酒瓶子砸人手指头的,拿刀扎人手腕子的!” 他说的激动,高高的鼻子有些发红。应七无可奈何的咧咧嘴,霍一飞还是努力笑了替周进分辨,“不关进哥的事,是我自己弄的。” 其实这手腕儿上的刀的确是他自己扎的,但是酒瓶子却是周进打的,霍一飞和着一块儿说,。Willon自然不信,道,“你就替他说好话吧,看看他是怎么打你的。瞧你身上这些伤,一条一条,又青又紫,又黑又烂,我问你,这也是自己拿东西打的?” 霍一飞低了头轻声道,“是我不对,进哥也是紧张我才打的。” 应七在一旁笑道,“Willon,你最好蓄着火,等会儿进哥来了,你上去揍他,我们都看着解气。” Willon翻眼瞥他,“那你还不上来砍了我?”不再理睬他,戴回口罩坐下继续手上的工作。一动伤口,霍一飞明显又瑟缩起来,给他俩斗嘴逗得挂在嘴角的笑意,转瞬换成痛苦。 病房里没声息了。Willon顾不得跟应七吵嘴。手伤很重,单是扎在肉里的玻璃碎片,就多的数不清。玻璃扎在肉里不是开玩笑的,很多碎片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但若是拣不出来,夹着肉里早晚要发炎。这手会肿,会流脓,会烂掉。要取出来,就要划开一些深深浅浅的口子,弄小镊子一点点夹出来;又要用酒精擦拭这些伤口,弄力蹭的每一条口子都发白。每蹭一下,霍一飞都疼的一抽一抽的哆嗦。应七开始揽着他,跟他说些笑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渐渐的,显然是越痛越厉害,霍一飞连勉强的笑都笑不出来,冷汗已经从额头滑下。 应七忍不住去看willon的工作。看他拿一些长长短短的刀和剪子把霍一飞的手割开,用棉签使尽儿的擦;又看见他用小钉子似的东西固定骨折的指骨,把肉都拨开,露着森森的骨头。willon用小镊子拨着骨头茬,应七连忙伸上一手,按住霍一飞抽搐的手臂。 血已经不大流了,流的都是浅黄的脓汁之类。应七看的直叹气,回头瞧霍一飞,见他咬了唇角,也目不转睛看着willon摆弄他那只伤手,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眼睫低垂着,遮掩心底的委屈。为了周进近乎自残的三刀六洞,却又被他这番毒打,酒瓶子生生去砸那受伤的手指。遭这罪时,怕心里早已经无限冤屈,现在看到自己的手变成这样,更加说不出的难过。 应七笑着揉揉他头发,“别害怕,没事,没伤着筋骨啊,算不了什么,休养休养就好了。” 霍一飞只是顺从了点头。应七凑到他跟前,安慰他道,“傻孩子,你相信你进哥真的舍得废了你么,他是吓唬你呢。”又说,“不过就这一次,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在和盟的地盘上,什么事解决不了。你的刀再长眼,也有歪的时候。真要扎废了怎么办?真要把自己扎废了,怕你进哥能剁了你投海喂王八!” 霍一飞委屈道,“不管怎么说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怎么能让进哥替我去扛这个麻烦。” 应七颇不以为然,“那怎么了?谁让他当做人家大哥了。噢,打人的时候打得,出了事儿扛不得?让他替你抗,这是应该的。不然你那些家法岂不白挨了?” 霍一飞不由给他说的笑起来,随口附和,“嗯,七哥说的是,七哥最心疼我。”应七也笑,又正色道,“不过眼下你可别去惹他了。葛老辉那批军火还没完,Ou这一死,得,凭空又添上一桩。你进哥一个头已经有两个打,现在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霍一飞一愣,以为自己听错,“OU?死了?” 应七想起来这件事他还不知道,骂了一声,道,“x他妈的。这老家伙,哪里死去不好,死在H市。昨儿你挨打的时候,老家伙在宾馆门口给人崩了三枪,脑袋瓜子打稀烂。你说谁跟他有这么大仇?我问你进哥是不是他做的,他死活不认。我琢磨着,他瞒谁,不会瞒我。可这是谁这么有本事啊?光天化日杀了人,连个影儿都没留下,连警察都说没有头绪。”。 他说着摊了摊手,促狭的看着霍一飞笑道,“到底是谁干的?如果不是看着你躺在床上,我真以为是你干的。” 霍一飞万万没想到OU突然被杀,一时间吃惊的说话也有些失神,道,“七哥,可别乱说,你看着我一直趴在床上的。”心里念头不断的闪:OU怎么会突然死了。 这事来的可太突然,突然的让人不敢相信。霍一飞跟OU毫无感情,在缅甸,OU还曾一度想要害他。可是这一次出事后,他拼着右手残废掉的危险,三刀六洞的赔罪,为的都是挽留ou这条货源,这实在是跳很重要的一条货源。不管怎么,总算是把纠纷平复下来,为此挨周进的家法,霍一飞也认了委屈。可是没想到,这OU还没走出H市的大门,竟然丧命黄泉,自己一番辛苦完全白费。想到这儿不由懊恼交加,心想早知如此,何必扎那三刀,惹得进哥暴怒,大打出手。 应七道,“不管怎样,眼下跟ou结仇的只有咱老大,不论是谁干的,这笔账都得从他那算。警察找他谈话去了,一时半会儿还未必回来。” 霍一飞想,警察找进哥谈话,无非是走走过场,例行公事,倒不怕。只怕OU忽然在H市出了事,他手下那一帮枭雄不安生,他们岂能这么善罢甘休?恐怕H市即将到来的就是一片腥风血雨。更重要的是,OU死了,他这条线就算断了,以后还不定落在哪里。扈宇小人野心大,早就在虎视眈眈;葛老辉老狐狸油滑的很,在这条线上也花尽心思。不管落在他们谁手里,对于自己和进哥都不是好事。 又想,说不定这事儿就是OU的手下干的。既然他们能把阿秋推下楼,忽起反叛,杀了自己老大又有什么稀奇。只是人在人情在,不管恩怨也好,矛盾也好,都可以扭转。人死了就彻底一拍两散了。想来OU来H市之前,也没想到他一辈子枪里来弹里去,最后却在H市这个地方葬身。 第八十一章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相对无言,Willon已经把手指的伤口缝合,揭开手腕上缠绕密密的纱布清理那三处刀伤。这三刀显然比周进打的那些要重,应七看了一眼,见那刀口肿了有一指来高,边缘肉皮翻卷起来,深红发紫,有些感染。 Willon拿薄片裹了纱布,沾着酒精j□j伤口里,霍一飞立刻又咬了嘴唇颤抖,薄片在伤口里抽进抽出,来回擦拭,好像扯锯一样。 霍一飞忍受不住,纂了一团被单塞到嘴里,俯下身一声不吭。应七看着他背对自己的削瘦的双肩疼得哆嗦,心里堵的难受。 “这些事你都别管了,好好养伤罢,总这么折腾怎么受得了。”应七帮忙按他抽搐的手臂。Willon捏着针头拨着伤口里细小的血管,一针一针小心的缝合。针口太细,一个手腕子上密密麻麻缝了有一百来针。 应七看的都额头冒汗,又替霍一飞疼,又替willon累。 Willion截线扎结,十分熟练顺手。对霍一飞说,“就这么着吧,不用打石膏了,天气闷,封着反而不好,就是小心些,千万别动,别碰了。肯定疼的厉害,没办法,就忍着点吧!” 说完就觉得说了句废话,霍一飞似乎不需要嘱咐,他一向受伤都是这么忍着,甚至不要点止疼药。willon总觉得他的忍耐能力不可估量。 Willon说还得打针,拉应七跟他去签几张单子。一路抱怨道,“别在这儿扰他,你们那些破事出了医院再说。人还躺在病床上,就想着打打杀杀,真是贼心不死。”推攒了应七出门,签过单,应七接了个电话,看来有急事,便急着走。 Wiilon说,“你自便吧,我管小的,顾不得管你。”,端了药出门,在门口又忍不住停下多嘴道,“刚才我看他手上也都是血,是不是也划伤了?你叫护士拿点药油带去给他擦擦,别当没事似的,真以为他比别人多条命?” 应七有些心不在焉,茫然的应着,“嗯。”。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他说的是周进,走上去拍拍willon肩膀道,“谢谢你啦,还是你待进哥好。” Willon听着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仔细想又说不出什么哪里不对,不由得翻了他一眼,径自离去。 从医院出来,夕阳的斜照正映着外面雪白的墙壁,笼着黄黄桔色,显得很暖和。下了足足三天的大雨终于在这个傍晚放晴了,天边挂了条五彩的彩虹。天色一下子变的很漂亮,可是谁都没有心情欣赏风景。手下江辉去提车的档儿,应七抽空掏根烟点了火儿,吸了几口。刚才在电话里,刑堂的兄弟说,葛老辉在街口给人打了两枪,所幸没事。他手下人说看着了是姚伟开的枪,两边各执一词,已经厮打起来。 应七火气,便狠狠的踢一脚道儿边的马路沿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葛老辉在这个时候被开枪,却又没事,没有这么简单。不过姚伟那鲁莽性子,为了报警的事挨家法,心怀不忿,会不会忍不住在这风口上动手,倒也不好说。也不容他多想,江辉已经把车提过来。 说来也怪,这场大雨仿佛专门下为OU的意外下的。来的这么忽然,结束的也这么突然,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默默无声的停止,卷了一地残枝乱屑,不像春雨,倒像秋雨。 OU高大的身材,给一张白色布单遮了,只剩一个起伏的轮廓。头显得格外大,倔强的头发丝一根一根挺立着,仿佛征示着主人坚硬粗暴的性格。OU这一辈子,刀里来,枪里去,一双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素来拜佛,磕头烧香,可惜妄作虔诚,佛祖显然不肯保佑这个贩毒为生的恶人。两颗子弹端正的穿了额头,草莽枭雄,称霸一方的ou就这么死了,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这还是好的了,一枪死了,至少不遭罪,比断了手断了脚,半死不活,沦落到街头行乞讨饭的下场强的多。只是客死他乡,有些凄惨。不过想想,OU本来就是H市的,虽然幼年去了缅甸,祖坟还在埋这里,这也算是老家了。后来大家都说,OU这回回来拜祖,仿佛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命不长久了,特意给祖宗磕个头,求他们日后在下面多多照顾。 不过霍一飞倒觉得,OU这一次来H市,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与扈中和的交易,跟进哥翻脸,都在他计划之中。唯一他没有料到的,怕就是这两颗横飞出来的子弹。是谁打的,办案的警察也毫无头绪;江湖都上纷纷猜传:是周进下得手。OU逼迫着周进惩罚霍一飞,逼迫着霍一飞三刀六洞的谢罪,几乎弄残了自己,周进岂能不恨?凭他的性子,又怎么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以他一贯的狠辣作风,不端了他全家就是客气。 OU的人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但是在医院里,手下吴诚为OU敛了遗体,红着眼睛放出话说,此仇必报! 吴诚跪了OU灵前久久不肯起来,堂堂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从小没爸没妈,跟着ou老板长大,这十几年,ou老板待我恩重如山,如半个儿子一样。这回来H市,ou老板还跟我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够用,以后这跑跑颠颠的事怕就干不了了,这次回来,给祖宗上上坟,怕这辈子就不再回来了。” “想不到,想不到,真是最后一次!”吴诚痛哭出声,“我吴诚,在这儿指天发誓,决不能让OU老板死的不明不白,就算拼了性命不要,我也要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吴诚咬牙切齿说完,在青砖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起身,那磕破的额头血就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旁人见他如此造作,心里颇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跟着做样。 阿秋一直缩在角落,身上还披着昨天出门时OU给他披的那件外衣,肥肥大大裹着他瘦弱又单薄的身体,怀里抱个大纸包,装的都是OU的遗物。既不哭,也不说话,仿佛呆滞了似的。 大家也顾不得管他,各忙手上的事,吴诚过去拉了他劝,“阿秋,去吃点饭吧。” 阿秋也不回答,无声无息跟着他走了几步,一不小心,手里的纸袋掉了,跌出样东西。阿秋和吴诚都低头去看,原来是条断了的马鞭。阿秋顿时脸上发红,那天阿爸抓了他在房里,就是用这根马鞭,剥了裤子抽牲口一般的狠抽,抽的满地翻滚,全不管他刚刚苏醒,身子还很虚弱。这么粗的一根马鞭,生生打折两段,OU还命令不许扔,要他带回家,挂在床头上,天天看着,想着自己是怎么挨打的。 阿秋仿佛听着阿爸怒骂就在耳边,“畜生!让你跑!有本事跑到天涯海角去,永远别回来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除了给我惹祸,你还能干什么,啊!你不是跑吗?跑去画画吗?现在还画不,还画不?看你那手还能画不!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离家出走,是阿爸不能饶恕的罪恶。要不是还在H市,怕他打断了马鞭都不能罢休。阿秋也早料到了。可是父亲又说那只手,手的残废是阿秋最不能接受的,他真的给阿爸羞辱的无言以对,恨不得死了。 想着眼泪便顺了腮边流下,一滴一滴砸在纸包上。说来可怜,阿爸最后留给他,居然就是这一顿打和这几句辱骂的话。他死的好匆忙,到现在阿秋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很多年后,阿秋仍然记着那天,已经很晚了,OU非要拉了他出去吃饭。外面下雨,在宾馆门口,OU脱下外衣给阿秋披上,脸上刚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忽然“砰砰”两声。阿秋眼前,OU的脸上忽然现了两个空洞。子弹是贴着阿秋耳朵打过去的,ou就在他面前轰然跌倒,仰面倒在雨水泥泞的宾馆门口。 阿秋惊愕的看着穿出脑袋的子弹跌在地上,一蹦一跳,泛着金属光泽。浓稠的粥一般的黑红的血在脚下缓缓延展,给大雨冲刷,好像稀释了的染料,把马路染了一片流动的红。阿秋怔怔看着父亲身边的人冲上来抢救,追凶;急救车来,警察,医院,像一幕幕画面无声的闪过,就像一部哑声电影。 应七回到刑堂,迎头撞上姚伟。 姚伟正给人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应七夹掉嘴角的烟,一手拦住他,“干什么去啊?”,姚伟生硬的回答,“我去透透气。” 应七停下看了他两秒,方才说,“别透了,进来跟我说话。”也不管他说什么,转身径自进屋。一开门看见葛老辉头上包着老厚的纱布,缩坐在那里,倒好像受了气一样。本来就干瘦的身材这么一打扮,更显得瘦而苍老。 应七微笑道,“葛哥。” “老七”,葛老辉咧着嘴,呲着牙,“你看,不是葛哥存心给你添烦,这风浪口的,我也不想再惹麻烦,吃点亏,也就算了。可姚二少不愿意,一定要来讨个说法。” 姚伟暴怒道,“操!葛老辉你要脸吗?!抢了我的货,你他妈还恶人先告状!”葛老辉不慌不忙的说,“姚伟,一码归一码,那件事你不是已经挨过板子了吗?你嫌没挨够吗?” 姚伟脸涨得通红,登时就扑上来,被应七一把拽住,按到凳子上,撞到臀上伤口疼得他一声惨叫。 应七喝道,“跑这儿打架来了?!要打滚出去打!” 姚伟又疼又气,为了军火的事挨家法他本来已经很窝火,这件事后,姚伟因为报警犯了江湖大忌,一蹶不振。他手下的人见他失势,树倒猢狲散,估计姚伟自己已经成了个空壳子,葛老辉也不在乎他了,出口便嘲讽。 应七腹中好笑,心想这就叫狗咬狗,葛老辉固然卑鄙,你姚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拍怕桌子道,“过去的事儿就算了。这回咱葛堂主在街口被人打了两枪,我看伤的不轻啊,传出去,还是咱们和盟丢脸。”话里讽刺葛老辉两句,说,“两位到这儿来了,我就问问吧,姚伟,葛堂主被打,外面人都说是你干的,你怎么说?” 姚伟举起自己包着厚厚纱布的手,“七哥,承你手下留情,我现在还能穿上裤子。可你看我这手,我这手都剁了,我从医院拔了吊瓶过来的。我都这样了,还能去杀人?这不是明摆着冤枉我么。” 应七笑笑,“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皮糙肉厚的。一百棍子打完,不还坐在这儿么,够抗打的。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你手下都出来作证,说是你,你说不是,有什么证据?” 姚伟听出话里的味儿来,“七堂主的意思,我没有证据就懒到我身上了?我他妈又不是条子办案,我哪有证据拿出来给你们看?” 应七冷然仰头,“我刑堂也不是警察局!也不是衙门口给你们断官司的地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H市乱成什么样了?你们还有心思内讧!姚伟,问问你女人许警官的床好睡吗?真是人为财死啊!那批货你还敢去拿,还让女人去拿。是不是嫌惹的祸不够?还是棍子没挨够!” 姚伟吓一跳,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葛老辉低垂的嘴角,露着阴恻恻的冷笑,应七看在眼里,装作没看见。“你死没关系,但别拉着和盟跟你一起遭殃。这次也一样!开枪打人不认,马古道开片儿砍人是你没错了吧?打仗打到我刑堂了,你有种!真不怕家法啊!” 姚伟不以为然,“七哥这话重了吧,我没有挑衅七哥的意思。”倒是葛老辉侧眼看着应七,琢磨着他话后的意思。 瞧应七的话头儿,今儿怕是要跟姚伟为难。照说应七一直讨厌自己,该不会帮着自己才是。但是葛老辉知道应七也同样厌恶姚伟。并且姚伟是姚顺的弟弟,姚顺是给周进杀的。姚伟虽然装傻,周进可不傻,早晚要找个茬子把他连根儿拔起了。想到这儿不由三分得意,好在自己抢在前面挖干姚伟身上的油水,这一次总算没有吃亏。 果然应七挥手不让姚伟说话,“有没有解释?有解释就说,没解释就趴下!” 姚伟一张紫膛脸涨得通红,想要分辨,又不知道该辩哪一句好。他本来就口齿笨拙,给应七伶牙俐齿顶的说不出话。眼看着自己给不出说法,手臂粗的家法藤杖就要抬出来,这才发了慌,“七哥,这是干什么?不至于吧?” 应七一笑,“看来我这刑堂主子当的不够格。知道咱老大平时教训人时候怎么样么?不管多些人,脱了裤子打屁股,一点脸面没有。姚伟,我看着你死了的哥哥面上给你脸,别敬酒不要。想把老大闹来再打是吧?老大这几天可不大高兴,你不知道他把霍一飞给打的快半残了么?” 姚伟也不傻,听得出应七是在提过去的旧账,愈发嘴软了,“七哥,七哥,葛老辉的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姚伟发誓,我没打葛老辉,否则我不得好死。” 应七也不理睬,径自往行刑的里屋走。姚伟见此也怕了,刚才挨过一百棍子,打的死去活来,今天是别人抬了才能来这儿。这时再打,怕真的会打残废,可是姚伟不好意思开口求饶,他好歹这么大人了,又不好像霍一飞那样认个错讨个巧,何况他认错讨巧也没有用。今儿跟葛老辉叫嚣来刑堂时,他就有些胆怯,但想想应七跟葛老辉的仇怨,又想到听说周进打了葛老辉,以为葛老辉失势,至少在刑堂没人会替他说话。却没想到,应七没有拿葛老辉开刀,倒拿他开刀了! 姚伟恨死了应七,更恨死葛老辉,慑于身份不敢怎样,但说什么也不肯就范,受这个委屈。“七哥这么断,我不服!刑堂是什么地方?葛老辉是堂主,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就要受他的气?!” “咣”一声撞开桌子,转身要走,应七忽然手一翻,一把掀翻了长桌。“给我站着!想走就走了?你逛超市呢!姚伟,有本事你就走出去,叛出和盟。出这个门口,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回家!” 孰对孰错,他岂有不知,但这当口儿,难道护了姚伟去跟葛老辉对挑儿不成?姚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ou一死,葛老辉怎样还不一定,这时候无谓去逼他造反。应七翻脸,早有刑堂的兄弟冲出来围了满屋,别说走出去会被和盟的江湖追杀令追杀,就这个门,姚伟也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一时不忿。姚伟不傻,他知道今天这事,注定他背黑锅。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牙切齿趴倒刑架上,那下身已经打的不成样子,没法再用刑。 刑堂兄弟便三下两下剥了他外衣,抽了根黑粗的马鞭,冲了光滑的背脊抽下去,一道血光飞溅,姚伟呜咽的惨叫声传的很远。 等应七走了,葛老辉才慢慢踱到他身边,弯了腰伏到耳边,“知道为什么挨打吗?因为要息事宁人;知道为什么你挨打吗?因为黑社会,弱肉强食。你这笨蛋!” 第八十二章 霍一飞只在床上趴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挣扎了下地。多事之秋,每个场子,每条生意都不安生,一天到晚打进手机的电话差点要把手机打爆,他不得不带着伤东跑西颠,忙碌在自己的场子,别人的堂口,警局和医院之间。这天下午到医院找willon换药,willon替他摆弄伤口,感觉好久没有声息,低头一看,居然睡了过去。 Willon一面唏嘘,一面也安慰,心说总算好了点。把他那伤手拿起来,小心揭了纱布,只见手指上伤口横纵交错,有深有浅,斑斑驳驳的几乎遮掩了手指修长好看的原本面目;手腕上,三道一寸多长的刀疤并排紧挨着一起,结痂的伤口深陷在肉里,边缘肉色都变的青紫,肿的夸张,一些浅黄的脓汁从伤处渗出来,好在不多。Willon看看不要紧,才放心下。说起来,Willon不愧是德国Heidelberg大学最出色骨科专家,这样厉害的伤,在他手里也治得好。要换了别人怕束手无策,只能一刀截了了事。 恢复的也很快,到底是年轻的孩子,生命力就像窗外发芽的树叶那么旺盛;反而周进打他时候,给玻璃碎茬扎在手里的地方还迟迟不好。他跟应七两个人撕扯,一把按在玻璃茬子上,也弄的满手跟刺猬一样。 Willon让护士给霍一飞找条毛毯盖了睡,结果毛毯还没拿来,手机又哇哇叫起来。霍一飞迷迷糊糊抓起来说了句什么,翻身起来就跑了。 电话是Denny打来的,赌场有大户,一个什么集团的老板带了几个人在这里豪赌。但是Denny刚刚收到风声,桓展小区这片儿今天被警察扫了好几个场,Denny不敢做主接,问霍一飞怎么办。 霍一飞想想说,有生意上门就不能往外推,赚钱还在其次,客人见我们的场子撑不住场,会以为我们和盟没实力。但是更要保证他们赌的安全,万万不能被警察扫了,这些人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都是和盟的后台,他们要是折了,不光是赌场丢脸,这是一损俱损,对和盟都是损失。 嘱咐Denny,“你好生招待客人,带人把门看好,剩下的事我来做。”霍一飞弯腰钻进后车厢里一顿翻找,拎出几把砍刀和稿把,铁棍之类,买一叠报纸通通卷了,把手下几十个小兄弟叫在一起,告诉他们,“有家伙的自备,没有的这里拿,到桓展人最多的阳光广场去晃荡着。”叫那带头的蚊子,“领着他们闹,闹的越热闹越好,但是千万别真打起来,别伤着人。” 蚊子闷闷不解,问道,“一飞哥,咱们这不是皮子痒痒了想挨家法吗?这会儿乱死了,咋还敢惹事?” 霍一飞拍他一把后脑勺,“笨啊!谁让你惹事了?叫你们拣人多的地方搅和,让警察叔叔有活干,他们才不会吃饱撑的到赌场找麻烦。这活儿好好干,回头赌场收的钱,人人不短份儿。” 蚊子几个喜上眉梢,都说,“一飞哥待兄弟最义气不过!”蚊子抽了一把宽背砍刀,在大腿上抹两把,带着这几十人四散了。霍一飞安顿好他们,开车回赌场。泊了车,手插了兜闲步在楼下遛弯儿。 楼下有个新修的娱乐广场,一横排都是篮球架子,几个半大的男孩子争抢着一只篮球,打的热火朝天。旁边外套和书包扔了一地,书本给风吹得乱飞,也没有人捡,倒是一件印着大大阿迪达斯商标的外套给风挂跑了,一个男孩撇下众人撒腿去追。 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这些孩子也不怕冻着,打急了赤膊上阵,结着小肌肉疙瘩的小胳膊上汗水津津,散发的青春无法宣泄的雄性荷尔蒙气味,仿佛远处里也嗅得见。 霍一飞从旁边走过,饶有趣味看他们打球,就想起自己上学那会儿,班里男生也是成天这么抱个球疯跑。那会儿他跟廖宏斌都是校队的,三分打的极是漂亮,国家体育队到学校挑队员,百十人中只挑三个,两个就是他俩。两人都开心的没边儿,可惜那时阿姨吴影已经病重,家里急需要钱,别说打篮球,就是念书也没有办法念下去,不得已只得忍痛推辞,在那没有多久,霍一飞就退学去混黑社会;而廖宏斌则是老爸死活不答应,他自己年轻时候是运动员,打了好几年球受了好几年伤,也没打出点什么名堂,说什么不肯让儿子再吃这口饭。 后来小宁喜欢拉着哥哥陪他打球,其实小宁打球是幌,他看中的是打球那套装备,上万块的Kobe签名球鞋、球衣,还有护腕带在手腕子上装酷。每每哄得哥哥高兴,这些奢侈品总是要什么有什么。虽然小宁装的绝对是黄金装备,可是球却打的不甚高明,虽然不甚高明,他却跟抽鸦片一般上瘾,为了打球逃课也不知道挨了哥哥多少藤条,但总是长不住记性。 霍一飞心疼小宁,其实也不大舍得狠心管他,看这些孩子疯狂的劲儿,就想起小宁抱个篮球垂涎欲滴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冷不防空中篮球冲着头顶飞过来,那男孩见球打偏了要砸着人,想跑上抢救也来不及,霍一飞侧身退后一步,让开那球砸下来的方向,球在他脸前落下又高高弹起,霍一飞单手轻巧的接了,拍了两下,一扬手,篮球漂亮的滑过篮筐,那距离还远在三分之外。 男孩大叫,“哥!谢谢你啊!哎你要不要搭把手?我们缺个人。” 旁边的人起哄,“我们这哥们儿怕丢了宝贝衣服,回家被妈妈打屁股,说啥不玩了,哈哈哈。” 霍一飞笑着摆了个接球的手势,男孩把球扔过来,霍一飞接过来,尝试着用右手轻轻拍打。一活动伤处还是刺辣辣的疼,但比往前已经好很多了。霍一飞有心试试手腕的恢复和灵活程度,跟这帮孩子玩了一会儿,身上微微出汗,手腕伤了的骨头也愈发隐隐作痛起来。 霍一飞不敢坚持,把球还给带头的孩子。那男孩感觉找了个好搭档,十分依依不舍,追了他问,“哥,你经常在这边玩吗?约个时间再来啊。” 霍一飞笑笑说我过路的,从地上捡起外套,一抬头,看着周进站在面前。 霍一飞连忙站起来,“进哥。” “看来是好了,有精力跑这儿打球了。”周进看着他套好外衣,朝了臀上抽两巴掌,“得瑟的你!好一点就坐不住了是不?那手再伤一下看你什么时候能好!” 霍一飞灵巧的躲开他的巴掌,只是讨巧的笑,不接他这话题,“进哥怎么过来了?还是到场子有事?”心想难道那招没用好,警察还是找上了?可是自己一直守在楼下,也没见什么动静。瞧周进的脸色,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跟他到一边长椅坐了,周进手里两瓶绿茶,旋开一瓶递给霍一飞。打球消耗体力,刚才不觉得,接到水才发觉嗓子要命的渴,一口气几乎喝到见底。周进紧紧皱眉看他咕噜咕噜,怕呛了也不敢去抢,等他喝完才一把夺过来,抓着领子又补上几掌,狠狠抽在屁股上。即便是用手,还是让人发抖。 “要命呢你!那么喝把肺子呛炸了!” 霍一飞哎呀叫着,偎到周进身边,“进哥别打啊!还伤着没好呢。”伸手把另一瓶饮料够过来,拧开瓶盖送到周进嘴边,笑了说,“进哥消消火。” 周进忍了笑,板脸瞪他一眼,接过了,又把霍一飞右手拽住,细细看去,纱布没有包裹到的地方,手指上初见愈合的伤口长了新鲜肉芽,显着异样的粉嫩颜色,衬在这手上却不觉鲜嫩,反显狰狞。 霍一飞本能往回缩手,不想让他看这些丑陋吓人的伤口,但周进紧紧攥着,不给他抽回去,仔细端详好一阵,才看了他问,“打疼了吗?” 一句话问的霍一飞手指轻轻颤抖起来,霍一飞好久不说话,抬起头无限委屈的看着周进。这样明知故问,哪里能够不疼?不疼会受不了到抱着他腿求饶?打都打过了,还要问人疼不疼,好像非得让人羞臊着说疼,才能记着教训似的。 “疼。”霍一飞轻轻的说,手指在周进手里微微发颤,“进哥打的狠,一飞记住教训了,以后,再不这么鲁莽做事。进哥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吧?” 也亏了霍一飞真有这份乖巧,明明是自己受委屈,还反过来去哄周进,“一飞明白进哥紧张的意思,吃江湖这口饭的,这手要是废了,怕出了门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进哥辛苦栽培,一飞到什么时候,都不该用作践自己的办法做事。” “只是,只是….”霍一飞想说,只是这祸是我惹出来的,我怎能反而躲了不出头,这样没有担当。但是话在嘴边,还是咽下去。只是说,“只是我不懂事,尽让进哥为我操心。” 周进松了他的手,缓缓靠了椅背,“OU死了。我跟OU,认识有二十年了。我还跟着唐爷做事的时候,OU就替他爸买白粉。OU这个人非常能干,他爸有三个老婆,十个儿子,ou不是大的也不是小的,但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OU在他身边做事,老爷子死了,留下的生意和钱财势力,全部落在OU手中。九个兄弟,除了FSK跟他一个妈,被他信任以外,其余八个全都让OU杀了宰了,尸首都找不到。 “OU非常疼爱FSK这个弟弟,对他比对自己儿子好,可是FSK却处心积虑背叛了他。世上的事,原本也难料。我也没料到OU会这么死。这些年,我看着很多旧人,兄弟,仇家,死了,残了,进监狱了,没有几个好下场。你进哥呢?当个大哥看着风风光光,怕哪天前脚儿刚提了家法教训过你,回头也不知道哪去了。” 手里香烟燃着微弱的火光,烟圈在空气中慢慢变淡,直至消散。“OU死了,留个儿子;我若死了,留下你嫂子,我不放心;你还有个弟弟,没爹没娘的,就你这个哥哥,不得好好照顾他么?一条‘线’不就是条‘线’么?至于拿手去换?我知道你下手有分寸,可你存了这个心,就不该。你存这个心,遇事拿自己去赌,早晚要像OU一样。在江湖上吃饭,什么都不是永远的,只有命是最重要的。钱没了,可以去赚,地盘没了可以抢,命没了,那就完了。” 霍一飞很少听见周进跟他说这么多话,一贯周进教他的方式就是藤条棍棒,从跟了他头一天开始,直到现在,周进只会用疼让他知道自己对错。或许今天真是OU的死,让他心怀感慨,不管看上去多么强悍的人,到这时候你才发现他生命原来这样脆弱。 霍一飞看着前方不远处打篮球的孩子,他想自己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运,或许在身边熟悉的人忽然倒在血泊中,或者被叫去认尸的时候想过,但也只是一闪即逝。 这条路踏上的太匆忙而不容选择,根本连想也没有机会去想。何况,就算想了又如何。不管是自己,小弟Denny﹑蚊子,老板进哥,堂主应七﹑葛老辉,还是对头扈中和和他儿子扈宇,踏上这条路的,都没有可能回头。OU甚至要用马鞭逼迫了儿子接班,不是他做父亲的心狠,实在是生下来就注定了你吃这口饭,就像过去皇帝的儿子,抢不上皇位,只有被后继之君害死,哪有你甘心做个平民的机会。 第八十三章 霍一飞知道周进心情不好,更乖巧了哄他,“进哥对我好,我知道。我从小跟着进哥,要不是进哥辛辛苦苦j□j,哪会有今天,我再不懂事,也不能辜负了进哥的期望。这次真的长记性了,过后我也害怕,手上就这么大的地方,刀子差了一点,怕就残废。这还是当年进哥拿家法教出来的手段,不然我也不敢乱扎。真要扎废了,刀拿不了,连篮球我都打不成了。” 霍一飞笑着躲周进作势欲打的巴掌,仿佛泪眼汪汪一般把右手伸到他跟前,委屈不已,“进哥看看,这手都给进哥打成什么样子,进哥真忍心废了我。” 阳光下,霍一飞展开五根伤痕累累的手指,修长苍白的指头上,深深浅浅的伤j□j叉错结。周进想起那天强逼着他把手按在桌子上,用酒瓶子狠砸到血肉模糊的惨状,心疼的斥道,“打的就是你!不让你知道怕处,永远也长不了记性。这回还是轻的,再敢有一次,我就用斧头剁了那手,豁出去这些年功夫我白费了。” 霍一飞却想起那天应七跟他说,他跟进哥吵架,质问他自己处置这件事,哪不妥当了?哪有错了?周进说他哪都没错,就是我容不得。 “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最不能接受就是这个结果。” 应七冷语讽刺,“进哥,那你就是没有大将风度。做老大的当然凡事往大局考虑,从利处着手,岂能为了个小弟坏了自己的生意。霍一飞别说断只手,就是掉了脑袋又怎么,你周进还缺人用么?你养了他,就是为你卖命的。没听说哪个大哥为了一个手下断了财路,当大哥不懂顾大局?这个霍一飞比你明白呢。” 周进也不在意他故意惹自己,只轻描淡写回一句:“当大哥的不也是人么?” 霍一飞听了这话,勾起嘴角笑。应七看他掩不住的得意,就想这真是孩子,受多些委屈,随便一句话也哄得他开心。可就这么一句话,周进也不肯来好声好气哄哄他。 周进的恐吓,霍一飞连忙说,“怕了怕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进弹一指烟灰,盯住霍一飞的眼睛。“别怪进哥心狠,吃这口饭的不狠不行。你看ou那儿子,ou也算狠心的,把个亲生儿子牲口一样的打。可惜,他没有福分,没生个好种,注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下功夫也没用。现在Ou死了,阿秋若是能因此长大懂事还好,要是还儒弱无能,怕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说到阿秋霍一飞不由一丝感叹,“总觉得那孩子是生错了地方,如果换了平常人家,也能过的快快乐乐的。”想想OU死后阿秋无依无靠,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出了这件事以后,阿秋也没有再来找过霍一飞,霍一飞也不可能再帮他。但是两人认识这大半年,虽然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总算交往一场,阿秋虽然柔弱但心地善良,霍一飞总忍不住对他心生照顾。 周进笑,“那孩子那孩子,好像你多大似的。你不也跟他差不多么。要不是为了养家,也不用出来跟我做事,挨打挨罚的遭罪了吧?换到别人家,这好孩子也舍不得打。” 霍一飞笑了凑上去,“进哥也觉得好,那下回就轻些打吧,真疼啊!”却想自己一再帮着给他本来没什么交情的阿秋,怕也是看着他的境遇,不知不觉想到自己:都生在个不该生的家,没有少年应该有的幸福。自己已经没得退路了,阿秋还有。自己帮他一把,就好像把他推出这里,让他也享受到该有的幸福似的。 霍一飞问周进,“不知道OU那些人什么动静,这几天怎么好像没声音了?” 周进说听说吴诚带着些人回缅甸料理OU的后事,但是OU家族的传统,土葬不火葬,走海路一时又走不到家。看他们的意思,OU就在H市入葬也就算了,反正他祖宗八辈都在这里,也不算不合礼数。阿秋是OU唯一的儿子,自然要留下来。就算不用他做事,至少也要在场。 照说,OU被害,一个帮伙突发事故,应该是阿秋这个儿子站出来主持大局,怎样入土为安,接管地盘势力,一切按着轨道走,就是乱中更不能自己先乱。可是阿秋哪有这份魄力,忽然丧亲,加上自己伤也未好,失足落海受足了惊吓。一连串的打击,人都有些傻了。好在大家也不指望他做什么,OU有一班精明能干的手下,为他把事情一件一件办妥当。这其中还是多亏了忠心耿耿的吴诚压阵,失了老大,已经成盘散沙的这些人总算还没有树倒猢狲散。 周进跟霍一飞说,“回头哪天你约阿秋吃顿饭,探探他们的动静。” 霍一飞说,已经约了过阿秋好些次了,现在电话打不通,什么都联系不上,看来阿秋要么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跟他接触,要么就是已经被他父亲那些人控制。 “少主强臣,现在就这形势。”周进笑道,“不过闹比静了好,闹了我们好做事。”拉了霍一飞到近前,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一番叮嘱。霍一飞心下吃惊,脸上也不露神色,一一点头记了。忽然想到一点,刚想问周进,难道不想查查那天老高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但转念即想,进哥的精明,岂会察觉不到异样。他有心装糊涂,其所用之意,霍一飞细细想来,也能摸个七八。 周进抬腕看看表说,“怕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吧。”霍一飞笑道,“赌桌上起了兴,三天三夜都下不来。那赌鬼有在桌子上饿死的,累死的,就是没有收兴回家的。我左右没别的事,就在这儿盯着呗,近来不太平,我也得小心着点,回头出了事,这儿伤还没好,怕挨不住刑堂的藤杖啊。” 周进喝斥他,“贫嘴滑舌!拐了弯儿来跟我抱屈。”端详了他半晌,微笑道,“打虽然打了,赏也得赏。为进哥差点弄废了那只手,进哥不赏点什么,不太不地道了么。这回给你个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霍一飞看他神神秘秘买个关子,猜着八成没好事,不由得声音发虚,问道,“该不是赏我根藤条随身带着吧……”周进哈哈大笑,道,“赏你一次获罪免罚。下一次犯错,不用打了,免得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天下还有这好事,霍一飞乐死了,连忙追上一句,“这可是进哥说的。”心里飞快的搜索自己还有哪些衰事瞒着不敢报的,趁这个机会解决。周进笑着起身其碾手里烟灰,霍一飞看着他背影,又想大约也是进哥觉得一气之下打重了,心里后悔,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用这种方式给他补偿。 周进两手插兜,目光往广场飘过一圈,落在不远处的篮筐,“先别美,打赢了才有,打输了以后罚加倍。” 霍一飞笑容耀眼的灿烂,抱了只篮球跟他跑到篮筐下,迎着阳光,脸上一抹青春飞扬跳脱。把Armani的黑色外套领子拉到竖起,两只袖口撸到手肘,小臂上隐约露着旧伤。伤疤给阳光照着,泛一种异样的金黄,霍一飞也全然没留意。把篮球在地上拍打几下,找找手感,带了球忽然侧身几步窜到蓝底,毫无征兆,扬起腰小豹子一般的跃起来。 周进出神看他手上的伤,没提放忽然进攻,翻手去挡已经来不及,篮球轻巧的落入篮筐滑下来。霍一飞笑着跳开,手上做个“承让”。 周进笑骂道,“得瑟的你!”。也解了领口松了外衣,跟他防抢攻打。一人攻,一人防,转眼功夫过了十几回合。霍一飞从没跟周进打过球,不知道他篮球打的也这么漂亮,除了第一个偷袭,几乎找不到近身机会。手腕虽有伤,也忍不住使那些手上翻转的灵巧手法,这会儿也不觉得疼痛,大概是活动开了。 周进却仗了壮他几斤的优势,只贴近了拼抢,逼迫着霍一飞满地转圈,转到三分开外,周进松开他笑着回防。霍一飞拍拍球又侧身上窜。故伎重演,周进一转身就封了他进攻的路线,两人又贴在一起。霍一飞左转右转都转不出他两只手,退出两步压了三分线就投球。周进跃起了去档,哪知霍一飞只是作势,并不真的脱手,借了这个空洞一弯身,从肋下转到他身后。但就在这同时,周进已经侧身格在他面前,还是封了进路。霍一飞背对篮筐,拧了两手反转着放球,篮球在半空划个圈,落入篮筐,不带一点花哨。 两人这才散开,各自倚了栏杆歇气儿。周进给霍一飞进了球,倒好像他自己进球一样,反而显得开心,看看他那手说,“恢复的还不错,手把儿还挺利落的。” 霍一飞装出一脸的恍然,道,“哦,进哥试我来着呢。”,说话中周进手机又响起来,他接了说了几句,抖抖衣衫,系了衣扣,道,“不扰你了,你做事吧!这几个户头儿不小,够你吃顿饱的。打点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另外,我要没记错,过几天是葛老辉生日。记得送贺礼什么的,毕竟是做小辈儿的,这也是礼数。” 霍一飞点头,对他的话心领神会。上次周进当着人面抽了葛老辉一嘴巴,这会儿安抚安抚,一来是有些过意不去;二来,也是在给葛老辉下迷魂阵,忽冷忽热,忽软忽硬,让他摸不清头脑,不敢轻试倾向任何一方。 这些摆弄人的手段,周进使的驾轻就熟,霍一飞看的也轻车熟路,学的也j□j不离十。说起来,也是周进一手j□j的功劳。 第八十四章 晚上陪这几个客人吃过饭,回到家小宁噼噼啪啪从楼上奔下来,“哥回来啦!”,小宁殷勤的递拖鞋,拿衣服。霍一飞到楼上他的房间摸摸电脑,热乎乎的,唬了脸斥,“你就玩吧!功课做完了么?” 小宁讪笑道,“功课昨儿就做完了,我就玩一小下,现在不玩了,不玩了,我去看书哈。”口里说着,一步步往门外蹭,脚后跟儿刚迈出一步门口,被霍一飞叫住,“回来!”,从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拎出一条两指多阔的钢尺,敲敲桌子边沿。 小宁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把两手背到身后,拨浪鼓一样摇头。“哥,哥,真的就只玩了一小下,还有八篇作文没写完呢,打肿了就没法写….”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嘎然止住,“哥忙累了吧,我今儿去超市买的柚子茶,老板说很养神的。我去给哥冲一杯啊!” 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好半天,捧着个热腾腾的茶杯回来,霍一飞接过了呷一口,柚子的清香沁人心肺,感觉是挺清甜的。一口气喝了半杯,杯子放下,仍敲那桌子边儿,“手拿上来,快点!” 小宁又沮丧又气馁,敢情儿半天都白忙乎了,又拉了哥哥撒娇,“哥,哥~我错了嘛。玩游戏,也是为了活跃神经,调动脑细胞的活跃程度,又锻炼观察能力和触觉敏锐感….”话没说完,霍一飞已经不耐烦听他再磨蹭下去,起身把小宁背在身后那手抓过来,展开了,立起钢尺用薄锐的边棱对着手掌狠抽了五下。 小宁“哇”一声失声叫起来,手掌上肿了五条鲜红的淤痕。确实是疼,但他叫声里也不乏了耍赖撒娇。毕竟哥哥没让他脱裤子拿家法,说明他还不是十分生气,打几下手掌也只是小惩大戒。小宁虽然功课上半点不用心,这察言观色的里外分寸,他分得别谁都清楚。 一边叫着一边服软,“哥我错了,我错了嘛!不要打,不要打。”霍一飞哪会听他花言巧语,抽着尺子连打了二十来下,小宁渐渐叫不出来了,疼得直抽气。再看那手,先前纵横交错的紫红棱子已经肿成一片,整个手心高高肿起,仿佛有一些透明。打的厉害的地方隐隐透了血丝。 霍一飞松开手,小宁抱着这只手掌退开两步,半弯下腰喘息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一双俊美的大眼睛里凄迷了泪光。 “哥……”,小宁无比委屈的叫一声,想想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手喘气。霍一飞钢尺扔回到那堆乱七八糟杂物中,拿起杯把剩下的半杯柚子茶喝完。 “叫你玩!多大也不懂事!那书要是不想好好读,就让给想读的人,你去上街捡破烂吧!”小宁顺着哥哥眼光看,看着地上他的书包,几本卷了皮儿的书本堆在外头,隐约露着里面的球鞋杂志和游戏光碟。小宁连忙补上一脚,把书包踢进床底下,满脸堆笑,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哥,让给哥读吧,好不好。哥这么聪明,一定考上清华北大,说不定还能考上哈佛。”生怕他抓了这个计较,慌忙岔开话题,“哥,今天我在街上遇着阿秋哥哥了。” 果然哥哥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阿秋?他,说什么了吗?你在哪见着他的?” 小宁见哥哥眉头皱起,刚才板脸教训他的神色,变了紧张,似乎这阿秋十分危险一样。不明所以,试探着说,“他没说什么呀,就问问我好不好,问你在忙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他还要请我吃Pizza,我赶着回去打,回来做功课,就没跟他去。” 小宁把脱在嘴边的打游戏换成做功课,霍一飞也没留意。想想问小宁,“阿秋一个人?”,小宁说是一个人。 “哥,阿秋哥哥不用躲着了吗?不怕他爸找到他了?”阿秋躲在霍一飞家里这些日,两人日日相处,小宁对这个柔弱漂亮的哥哥还颇为关切。那次从医院回来,哥很快把他带走了,之后就没再见过。小宁偶尔想起来,总觉得想念。本来,偌大的家里平时基本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哥哥事儿忙,三天两头不回来是常事。阿秋在这儿住时,每天给他炒菜煮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倒像是个家的样子。 霍一飞有些心不在焉,小宁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霍一飞收神说,“小宁记着,下回再见着阿秋哥哥,别跟他多说话,更不准跟他跑去吃饭,总之不能靠近他。” 小宁楞然不解,不知道柔弱的小猫一样的阿秋哥哥,什么时候也变了危险人物。但是哥哥吩咐了,他总是照做就是。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放学,和几个哥们儿约了偷偷溜去酒吧,刚点上一杯Whiskey,便看着门一闪,阿秋和另一个人晃进来。 小宁坐在拐角,背着光,只看着阿秋穿了件戴帽子的T恤衫,帽子包了头,鼻梁上又架一副太阳眼镜,有心遮掩自己。可因为在酒吧里,这身打扮反而显得突出。旁边那个人一身黑衣,酒吧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两人走过来,捡了小宁旁边一张桌子坐了,小宁连忙抓了同学衣服披在身上,侧身拧过脖子,脸对向里面。朋友都在外面唱歌,看他别别扭扭拧个脑袋,一阵哄笑,说霍一宁上课睡觉睡落枕了。 小宁拧着头,听见阿秋和那人在旁边说话。 “那单子货都走掉了,钱我打到你银行卡,你收到了吧?”那人拿酒瓶跟阿秋碰一下,自己喝了两口。阿秋没喝,把着酒瓶子默默的转圈。 那人似乎伸手拍了拍他,开解的口气,“别想那么多了,不怪你,不关你的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缅甸?” 阿秋这才说了一句,“我还能回去吗?我回去不是死?”,小宁心里奇怪,原来阿秋还是不敢回家,可他又怎么敢出来乱转了? 就听着那人不断安慰阿秋,都是劝他不要想太多,还劝他要坚持,只要坚持就有生路。小宁想原来阿秋在H市还有别的朋友,那时候他又说没有。那人说着,不时拍拍阿秋肩膀,神情态度都十分亲密,怎么看也像熟悉的样子。 小宁忍不住好奇,偷偷用眼角瞥着打量。光影下隐约看着对方的脸,斯文白净,也很帅气。只是完全陌生,小宁从未见过。哥哥的朋友他多少有点印象,这人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说了一会儿话,那人先走了。阿秋仍坐在原地,一杯接一杯喝酒。他显然不胜酒力,没有几瓶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小宁见他还是要酒,忍不住想上前劝劝。转念又一想,哥哥昨天刚说了不准他跟阿秋接触,又是在酒吧这种地方,若是给哥知道,就不是打几下手心能作罢的了。 想到这儿,转了身仍装作不见。一会儿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的响,服务生冲出来叫着,“先生!小心,小心些!”阿秋歪在那服务生身上,地上已经吐了一摊。一张玻璃桌子撞碎了,玻璃碎了一地,老板闻声过来。 小宁连忙扔了手里的衣服奔过去,接过阿秋搀着,给老板解释,“这是我朋友,我朋友。”那老板岂肯罢休,刚要索赔,給身边的人拉住低语几句什么才罢休,八成是有人认得小宁是霍一飞的弟弟。 趁着乱,小宁忙馋了阿秋匆匆离开,找个旅店给他歇了。阿秋吐过就清醒了,只是眼睛红红,看起来十分低落。说起来,小宁才惊愕的知道ou死了,还是死在H市。这件事虽然很大,但黑道白道都瞒得甚紧,外人并不知道。又想起他说不敢回家,不由疑惑的问,“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回缅甸呢?” 阿秋怅然不语,双手抱膝靠了墙,原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望出的全是木然之色。小宁见他这样子,连忙岔开话题,拉着他说了些闲话。谈谈聊聊,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等他想起来抬表一看,已经半夜12点了。 小宁连忙跟阿秋告辞,抓了书包匆忙出门。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雨,小宁在路口等了很久,一辆Taxi也拦不到。阿秋也陪了他等,穿的单薄,給雨淋了不停的打喷嚏。小宁站的久了,也冻得浑身发抖,偏那出租车好像遇了鬼,除了载客的,就是收车的,都不肯载客。小宁冻得瑟瑟发抖,想起哥哥说过这晚不回家,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拎了书包又这返回去。这一晚就在旅店里开了房间住了,和阿秋说了半宿话,倒也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阿秋很早起了,小宁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问他做什么。 阿秋说,“今天我爸爸出殡。” 小宁吃一惊,坐起来,看阿秋套上他的黑色帽衫。心想原来今天ou出殡,难过昨天阿秋情绪看起来那么差。 Ou的丧礼拖到今天才举行。因为是枪杀,涉及黑帮恩怨,警方插手后,扣了ou的尸体以备调查破案,说什么也不肯放。最后还是吴诚花了极大的气力,才摆平了警察使得ou下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吴诚说,ou老板人已经不在了,何苦再折腾他的遗体,让他不安宁。这件事左右不外乎那几个人,查也不用警方查,大不了他一个一个的杀,早晚要报可这个深仇大恨。 小宁跟着阿秋的搭一辆车,远远停在大门口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冲刷着抽芽的树枝,远近一片透着绿意。小宁本来不该来这种场合,但是阿秋一直神情恍惚,仿佛摇摇欲坠。他又坚持不肯让别人送他,小宁放心不下,拦了辆Taxi一路陪了他来。左右今天是周末,没课 小宁拉开车门跳下来,脚沾到湿漉漉的地面,放眼望去,广场上密密停了几十辆黑色轿车,ou在H市并没有什么势力,居然也有这样大的丧葬场面。阿秋下车,扶着车门摇摇晃晃蹲下去,小宁忙过去搀他一把,扶着他一步一步捱进陵园。 陵园斜坡上前往五十米,一座凄静的灵堂,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端放在正中,照片上的人,宽眉深目,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仅是看照片,也仿佛觉得出那份凶恶和狠厉。小宁看一眼,心想阿秋的爸爸果然看着厉害,难怪阿秋这样怕他。两边挂了挽联,中间四个大字“沉冤待雪”,异样的醒目。小宁不自觉去看阿秋,白皙憔悴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头低着,长长卷曲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小宁搀着他,感觉他那手臂微微颤抖,伸手纂了他手掌紧握了握,想给他一些鼓励和安慰。 吴诚迎过,“回来了?”,把手里一包东西给他,“这是孝服,你去换上吧。”阿秋一宿未归,直到这时候才回来,吴诚好像也不觉得怎样,好像已经习惯了阿秋这样不负责任,只是平静自然的安排进程。阿秋默默接过了,说了一句,“这是我朋友。” 吴诚看看小宁,伸手跟他握一下,毫无好奇之感,仿佛稀疏平常,转身又去忙其他了。阿秋套上吴诚给他的衣服,就到灵堂一旁跪了。小宁连忙拉他一把,说地上凉。找了个垫子递给他。 阿秋淡淡笑笑,“不要紧。” 第八十五章 丧礼依了次序进行,过了一会儿,不断开始有拜祭的人来。每人上过香,阿秋就叩头还礼,苍白的脸上也没有多大哀容,更多是木然之色。作法的道士举了各种法器,围着灵棺作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口中哀乐念念有词。小宁起先忍不住好笑,后来渐渐的,心底也升起哀伤。 忽然想起几年前妈妈死时的情节,也是这样一个灵堂,只是小的多,破乱的似乎随时可以塌下来。也有些道士哼哼唱唱,只是各个穷酸吧唧,好像饿得歌也唱不动。不知不觉,妈死了已经七年这么久了,可是现在想起来,一切还是如在眼前。门外稀疏的雨声,敲打着湿润的泥地,这些年总是努力不去想,努力让自己忘记,总是跟自己说,不怕。没了妈还有哥哥,哥哥比爸妈加一起对他还好,有哥哥就等于有家了,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这会儿陪了阿秋待在这个地方,熟悉的场景,眼前就仿佛晃着当年那个刚背上书包,满地乱跑的小屁孩儿,转眼也这么大了。又想起哥哥那时候还只有13,4岁,家里再没有别的亲戚长辈,只能是他一面忍了悲伤,一面张罗主持妈的后事。回到家还要哄自己这个不懂事,只会干嚎了哭个没完的小孩。这时想想忽然觉得好不内疚,猛然想起来,哥哥说过不让他跟阿秋接触,自己却跟他大老远跑刑堂来。哥哥知道了,岂不要气死。想到这儿连忙跳起来,拉着阿秋急忙忙说,“阿秋哥哥,我不陪你了!我要先走了。” 阿秋奇怪,“怎么这么赶?这里回去车也不方便,完事我送你回去。你要是嫌闷,到外面溜达溜达。” 小宁想想,也不好说我哥不让我跟你在一起,瞄了瞄门口的方向,脑子一转编起谎,“我成绩不好,我哥领我报家补习班,今天,要去,报…….” 话还没说完,门口几人走进来。小宁无意中抬头一望,顿时目瞪口呆。就见这七八个人,旁边一个一身黑色西装,架着黑色太阳眼镜,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正是他哥哥霍一飞。眼镜遮了半边脸,仍不掩哥哥青春帅气的俊貌,虽然是这身打扮,平时少见,人群中小宁还是一眼就扫到这个扎眼的目标,头一缩,登时猫腰藏在阿秋身后。 心里怦怦直跳。心说自己真是笨到了家,阿秋哥哥的爸爸是卖毒品的,哥哥是黑社会的,跟他就是买卖毒品认识的。这样的场合,哥哥怎会不到。自己被驴子踩了脑袋,才会笨的跟着凑这份热闹。现在可好,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一宿不回家,又跟了阿秋跑到这种地方来野,哥哥不活剥了他这层皮才怪。不由偷偷摸摸自己还肿胀的手掌,又向后移动到屁股上。隔着裤子摸到这块肉,心更敲的打鼓一般的响。 阿秋自然也看见霍一飞,目光直愣愣盯在他身上,霍一飞却目不斜视,径自走进来,仿佛没看到阿秋,又或者看到了却不认识他。他们这伙人进来,灵堂里ou的人纷纷起身,吴诚带头迎上去,将他们半路拦住。 “周老板我们好像没有请你。”吴诚手摆门外,示意请“滚。” 周进鼻梁上的黑色墨镜,遮了平静如水的脸,声音一如面色一样淡若自定,“我跟ou是多年的朋友,生意上的搭档。他走了,我来上柱香,送他一程。” 吴诚盯着他不语。黝黑的脸庞肌肉一抽一抽,显然强忍了激怒,侧过头喘了几喘,方才平静说,“我老板沉冤待雪,但凡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们一概不欢迎,请你自便。” 周进这边立刻有人站出来,“小孩崽子说话客气点!藏头露尾说谁呢?”。小宁闻声偷偷抬头去看,见这人却认得,那次撞上姚顺的尸体的时候见过他,就是赵森。吴诚的人岂容他在这儿嚣张,大骂“谁放屁,再说一个小孩崽子!”顿时就要往上扑。被吴诚吼喝一声,脚踏到三尺前才止住。 “都给我闭嘴!闹什么闹!这是什么地方!”吴诚喝。周进上下打量他一番,平淡的开口,“吴先生,来即是客,你作丧事,我来上一柱香,你不该撵我。你老板若是地下有灵,怕他也不想见这场面。你可以不懂规矩,我不能。我跟ou交情一场,今天我不来送他一程,江湖上人说我不懂事。” 吴诚一声冷笑,“这么说来你还很念交情,承蒙你这份义气,我老板才客死他乡!” 这话一出,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屋里顿时骚动。Ou死前的这些恩怨,只有他亲近的手下知道,很多外人并不知晓。听吴诚句句话直指周进,俨然他就是元凶,一时间三两低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霍一飞拨开人群走上来,看看面前ou的牌位,“吴诚哥,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们干的。这是你们的灵堂,全都是你的兄弟。赶人做什么?你应该拿把枪崩了我们,为你老板报仇啊。”一边说,一边四下瞟去,就见吴诚这班兄弟,人人白色孝衣下都鼓鼓囊囊。今天不会好过,看来他们也是早有准备了。 局势直逼僵冷,周进这些人既然敢来,也不会无备有患。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进去,若是吴诚执意不肯,只怕这灵堂上,就要有番恶战。阿秋原来一直半蜷着身子,这会儿忽然直起来。小宁躲在他背后,见他动弹吓了一跳,生怕这一动自己就现了行,給哥哥瞧见了,把个身子像虾米似的紧紧弓缩。 阿秋声音嘶哑,叫了一声,“周老板。” “周老板,吴诚哥,今天是我爸入葬。他走也走这些天了,就让他早一点入土为安吧。又何必在这里争吵。周老板,也是有心上一柱香,拜一拜我爸,吴诚哥你让他上一柱也就是了。” 吴诚仍然不愿意,但似乎阿秋说话了,他不好反驳。退开两步,两眼还是恨恨盯着周进。不知道为什么,吴诚始终确认杀ou的凶手一定是周进,也许他常年跟在ou身边,更了解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更有理由怀疑一向心高气傲的周进绝不会对被用枪指着脑袋的逼迫,善罢甘休。吴诚对ou是绝对的忠心,任何人伤了ou一根汗毛,吴诚恨不能杀他全家,更何况是ou的命。他也就是没有证据,又忙于ou的后事不能抽身,否则只怕早就提了枪去跟周进拼命,又怎么能容忍他进这个灵堂,猫哭耗子一样的假慈悲。 只是吴诚对阿秋也是绝对的爱护。当在这么多人面前,阿秋说了让周进进,吴诚几乎咬着牙退开这一步。当在人前,阿秋毕竟是“太子爷”的身份,不论别人如何,吴诚总是带头维护了这份尊重。 周进毫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去。秉司仪的拿过香火来,三支一撮,送到个人手里,一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一鞠躬!” 小宁在阿秋背后,偷偷探头去瞅。周进这些人,除了哥哥,周进他是认得的,还有一个赵森。其他人就不认识了。这些人全都一色打扮,西装墨镜,面无表情,冷的如冰铁一般。这阵势只有在电影里看见。小宁一颗心怦怦乱跳,总觉得他们来上香,这事不会这样简单和轻易,总觉得会闹出点什么事来。果然那老者叫道,“三鞠…….”,话音未落,后面一个声音叫,“慢着。” 人群里,一个矮个子男人带了十几个兄弟走出来,刀条脸挂一道疤,从左眼皮直贯到嘴角,刀疤翻着发白的鲜肉,整张脸格外狰狞和阴骛。刀疤脸声音沙哑低沉,安静的灵堂传的很远,“秋少爷,这炷香上不得,你不能让他们进来。” 阿秋默默跪在地上,刀疤脸大步迎着周进走上。“依着咱们老家的习俗,不明不白的香火接了,鬼魂要不安。”绕到他面前,挡了众人上香的路。刚刚跟吴诚纠缠半天,走到这一步又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两边人脸色都有些开始发僵。不要说周进如何反应,ou这边也有些胆小怕事的熬耐不住。 有人站出来圆场,“基昌哥,秋少爷的意思是请周老板进来….”原来刀疤脸是叫基昌,看着模样怕也是ou手下有势力的人物,骂那人跟骂孙子一般,“j□j奶奶蛋,不会放屁就住嘴,这儿轮得到你说话?秋少爷年少不懂得,偏那心术不又有那心术不正的在一边唆使不教好,太监挂龙袍,把自己当正主了!” 说着斜眼瞄了一眼身边吴诚,这话说的太明显了,周进和霍一飞他们都听出来他含沙射影把吴诚骂作掌权的太监。Ou这一死,在他生前受宠,掌握实利的吴诚自然而然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这也平常。吴诚嘴角抽了抽,冷了脸只当没听出来。 Ou手下内斗,和盟无谓插手。但今天既然来了,若是上不上这炷香,周进就算占着理,也要卷三分威风。霍一飞太知道周进的性子,他除非不来,既然要来,就算最后打的人仰马翻,这一柱香也得依着他插到香炉里。 周进并不开声,这种事还不用他亲自出手;霍一飞最小,所以第一个迎了基昌和吴诚,“我老大今天来了,这炷香我们上定,否则不会走,H市还没有和盟走不到的地方。这炷香敬的是我老大跟ou老板二十年的交情,只有ou老板有资格说受不受,别人没有。何况你们秋少爷刚才已经应了,这位基昌哥却又出来说话,到底ou老板手下,谁是主持?还是出尔反尔,说话如放屁。” 一句骂出,吴诚和基昌几乎同时抬手指了霍一飞脸,吴诚看了一眼又放下手臂,基昌骂道,“小崽子嘴巴放干净点!” 吴诚平静的说,“我怎么说话做事,各位都瞧着。”言下之意,方才跟周进争执,他尊重阿秋退了一边,也没有出尔反尔再说不许他们上香,说不让的是基昌。 基昌冷笑,神情仿佛是说你这小人不过是装腔作势。斜眼打量霍一飞,低沉沙声,“小孩子不要太猖狂了,你老大说话也要讲个礼貌。你们和盟再厉害,H市是你们的,H市这间灵堂也是我家的。就不让你进,你倒是闯进来?” 又向阿秋,“秋少爷,你一向是孝顺孩子,我知道你不会希望你爸走得不安心,咱们自己的地方,你什么都不用顾着,别听旁人胡说八道吓唬你。你是最明白事理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咱们全听你安排。” 基昌话里意思,似乎刚才阿秋是听了谁的话,才不得已违心顾全大局。其实在这灵堂前,人人都要争演忠心护主的角色,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一个顺着演,一个逆着演罢了,可基昌腹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那只有天知道了。阿秋苍白的脸上愈发没有一丝血色,低声喃喃,“我,我,我….”,这事儿着实难办,阿秋本来也是没什么主意,现在给众人逼问着,更不知道是该让周进进来,还是改了主意,愈是着急,愈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半跪下扶住他,仰头皱眉,“真要对阿秋好,就别这么逼他,看他都什么样了。” 霍一飞迎面正看着那人,竟然是扈宇!只是今天带了架黑框眼镜,衬得白净的脸更加斯文。一身黑衣,半蹲半跪在阿秋身边,看搀扶他的动作神态,两人关系很是近密。 第八十六章 扈宇显然也看到霍一飞,拢拢衣服站起来,先招呼周进,“周老板。” 周进一笑应了他,“扈公子也在。” 从上次酒店的事后,扈宇在H市已经半明半暗跟周进拉起敌对战线,前一阵就是因为他跟和盟争夺ou的货源,惹出这一系列事端。包括Ou今天的死,算起来都是从这件事上起,这会儿扈宇却在这里,而且同阿秋十分近密。周进立刻警觉的扫了阿秋一眼,阿秋被周进目光逼视,慌忙低下头,似乎逃避的不敢跟他对视。 周进这里人人人都看得出问题,但是赵森脾气粗暴,第一个忍不住开口,“扈宇你他妈的挺有本事啊,趁着人家内乱出来装好人了?!” 扈宇并不跟他吵嘴,“别冲着我来啊,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不过来上柱香,上完就走,这也不是你们的地方,我要捣乱也不在这儿,呵呵。”一双狭长凤眼目含挑衅,越过赵森看了周进,“进哥,各位老板,我知道这儿没我说话的份儿,不过你们看,阿秋身体不好,怕他受不了这么惊吓,你们就别吓他了。说句不好听的,上柱香就是个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香火到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基昌哥他们怕也有为难之处,我看得出,他们也已经尽力维护了,进哥就不要强他们所难了吧,虽说是H市,到底是ou老板的灵堂,若是给您这么进来了,大家脸上也不好看啊。” 似笑非笑的嘴角斜挑着。灵堂里忽然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扈宇身上,好多人根本没有注意,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陈耀清跟着周进来,从进这个门看见阿秋心里就极度不安。那天沽古渔村别墅发生的事,虽然直到今天仍瞒得紧,但是这会儿扈宇也冒出来,陈耀清似乎有种预感,恐怕今天要大事不好,慌忙抢过话,“扈公子不看好自己家酒店,有空跑这儿来嚼舌头?你来回挑拨什么,以为有人会笨的上你的当?” 扈宇淡笑,“这话说的,我挑拨什么了?你们之间恩恩怨怨,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刚才我看你们争持了半天,人家并不欢迎,慑于你们的威风又不敢拦。其实ou被人害,阿秋已经够难受了,又何必给人家雪上添霜?阿秋是儒弱了些,可他不糊涂,眼睁睁看着自己杀父仇人猫拜耗子,心里什么滋味?” 这话说的太过了,连吴诚和基昌都没有指名道姓说ou就是周进杀的,霍一飞立刻回敬,“你说什么屁话,有什么凭据拿出来,没有就别乱咬人!这儿有你什么事,轮到你插嘴么?你想说话,等拜到你家再说不迟!” 话落两边人都手按了腰,蠢蠢欲动,火药味立浓,几近剑拔弩张。扈宇道,“进哥做事这么厉害,哪能让我拿到证据,连警察都没有。进哥差点弄死阿秋,要不是阿秋恰好被我遇着,这事不一样石沉大海,永远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进哥差点弄死阿秋?犹如炸弹扔进人群,没有一个人不被炸的大惊失色。却没一个说话,也许是过于令人吃惊,没人还有心思去琢磨,无数目光齐刷刷盯着扈宇和周进,急不可待他们揭开这个谜语。阿秋抬起头来,皱眉看着扈宇,似乎不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反驳。 与阿秋有关的话好像一根刺,一下扎进陈耀清心里,脸色顷刻变得刷白,猛地抬手指了扈宇鼻尖,抢上两步,“你说,说什么?!” 扈宇居然冤枉周进要弄死阿秋,言之濯濯。霍一飞心里一股火腾的烧到脑门,为了这个错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听提起他有种本能的反感。跟扈宇相识不短,不知道他还这么有无中生有的本事。 “阿秋被霍一飞弟弟带出去看烟火,在楼上给推下来,差点把脑袋摔裂。亏得命大,没死成,可是一只手就废了;被霍一飞软禁在郊外,最后给推进海里,若不是刚好老婆拉我出海,从跟前经过遇着,尸首都找不到。江湖上都知道,因为这件事进哥跟ou老板谈崩,一飞哥为此三刀六洞赔罪,可不是我扯谎吧?” 颠黑倒白,抓了霍一飞手腕的事做文章,扈宇这话着实可耻。霍一飞盯着扈宇的目光愈发凶狠,强遏着自己火气,只叫一声“阿秋!” 很简单,这件事首尾始末,阿秋最清楚不过。不过扈宇敢在这里理直气壮污蔑周进,霍一飞已经隐约感到一丝不好预兆。果然扈宇又抢,“阿秋亲口说的,难道是扯谎了?阿秋像是扯谎的人吗?他就在这里,你们大可以问他。” 扈宇句句把阿秋摆在前面,阿秋说的,阿秋知道一切。所有人都随了扈宇一齐望向阿秋。冰凉的地上,阿秋瘦弱的身子小猫般蜷缩,宽大的孝服遮了他大半的脸,柔弱可怜的模样一如既往,可是说出的话却让霍一飞觉得如此陌生。 “是,扈公子没有扯谎,是我跟扈公子说的。不过伤我的事就算了,我不想再纠缠。但是我父亲,我父亲….” 阿秋仰起头正对着所有人的目光,语调和面孔一样呆板没有生气,好像在念台词。但是原本安静的灵堂已经随了他这句回答炸开锅,大多数人显然不知道周进与ou之间背后还有这件事。基昌拦在路口,阴鹜的脸上肌肉一抽一抽,“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灵堂霎静。 霍一飞失望而冷落的目光慢慢从阿秋脸上收回。阿秋眼神焦急的追过来,仿佛想要解释。周进一直冷眼站了一旁没开过声,这会儿缓缓走上来,抚抚阿秋的头发,如安抚自己的孩子般。“阿秋,看来你是想跟我们为敌了?那也没关系,江湖上本来就是这样。可是当在灵堂上,你这么说话,对得起三番两次舍命帮你的人么?” 霍一飞为了帮阿秋,隐瞒吸毒几乎被周进打死,至今都不知道留下多少病根儿;收留离家出走的他而一次次惨遭刑罚,到头来为了安抚ou自己三刀六洞;又被周进一顿酒瓶子几乎把手砸残。阿秋只不过是霍一飞萍水相逢的一个普通朋友,只因为怜惜他的遭遇,一次又一次帮他而连累自己。谁知道,在霍一飞唯一一次需要阿秋帮忙的时候,阿秋却不肯说出事实。反而帮着他的对头颠倒黑白,陷他于不义。 别说霍一飞,周进都替他感到失望和伤心。周进一向自命看人不会错,却也和霍一飞一样,一直觉得阿秋不过是个软弱不懂事的孩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忘恩负义的一面。不过他会这样也不奇怪,性格儒弱的阿秋忽然遭此大变,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如果一旦被人挟持,他除了乖乖听话,别无选择。 只是这样一来,情势急剧逆转。本来说周进杀了OU没有证据,但是阿秋却是活生生跪在这里。吴诚一脸的冷静,这会儿也露出惊讶之色;基昌阴沉的脸更加死沉;霍一飞也再不看阿秋一眼,扈宇挑衅的眼神跟他对视,丹凤眼角挑着得意洋洋;赵森几人都把手按到腰间,随时预备应对突发的乱战;陈耀清心里更乱作一团,背上全是冷汗。一直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万没想到那天扈宇也在场,倘若他看到自己杀死老高,把这件事揭出来,自己还能活么。 这不过是一瞬间,小宁缩在阿秋身后,却是越听越对不对劲儿。他只当那人是阿秋的朋友,和哥哥也不会差,没想到不是。那人分明是找茬,而阿秋居然是帮着他说话,还诬赖哥哥害他!小宁听的再也忍耐不住,全忘了自己身份处境,猛得一把把阿秋拽转过身去,拉的太猛,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 小宁喝他,“你乱说什么?我哥哪有害过你!那个破楼只有两层高,笨蛋也摔不死。你是倒霉撞着石头才摔破头的,我哥还救你来着!” 他恶狠狠抓了阿秋喝问。阿秋一脸惊愕,好像早忘了身后还有这个家伙,突然的动作着实吓了他一跳。小宁一张嘴如放炮弹,霹雳扒拉吼了一堆,还想再说,忽然觉出有点不对劲儿。周围忽然静的异样,再一想,就仿佛能感到百来人的目光都焦集在自己身上。 这时才想起来,这是在OU的灵堂!立马又想起来自己刚才还在躲着哥哥,顿时脑门发烫,简直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哥哥看见他是个怎么反应。直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想自己怎么就改不了贱嘴?! 这一次彻底完了,哥哥最恨他搅合自己的事。背着他跟阿秋跑到这地方,还不知进退的冒出来乱说乱话,在这样要紧的场合,真不知道哥哥要气成什么样子。小宁动也不敢动,僵着脖子保持那个姿势,等哥哥一把拎了他后脖领踢出去。哪知等了半天,后脖嗖嗖冷风,却始终没有等到哥哥的手,倒是听着一个高声喝问,“这孩子是谁?怎么在这儿!” 阿秋拉拉小宁,小声解释,“他跟我来的。”小宁给他一拉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偷眼打量哥哥,隔着太阳眼镜看不清他眼睛里的神色,两手抱胸冷冷站在那,似乎也没有叫他的意思。扈宇皱眉侧头看着阿秋,神情似乎十分意外,翻翻眼斥道,“你知道什么,别在这胡说八道!” 小宁最经不起人激,头脑一热什么都顾不得,上前一步,倒豆子似的霹雳扒拉,“我当然知道!阿秋哥哥住在我家,从头到尾都是我照顾他的!我哥要害他,早弄死了。随便下点老鼠药蟑螂药,就算不毒死,拉,也拉得够呛!” 扈宇撇嘴笑了一声。霍一飞摆下手,招呼道,“小宁过来。”,把他拉在身边。基昌追过来,“他跟你什么关系,偷偷摸摸藏在灵堂做什么?”。 赵森伸手一把推他胸口,喝道,“站远点!你唬谁呢?”,霍一飞拉一把小宁,自己站前面,平静道,“是我弟弟,怎么了?你没听见你家少爷说是他带来的?” 扈宇嗤之以鼻,道,“既然是你弟弟,当然是帮着你说话。”,意思是小宁的话根本不能作准,就算他说了什么,也是为了帮霍一飞撒谎。 小宁给霍一飞塞在身后,还忍不住探出头来插口道,“那你和阿秋哥哥的关系也不疏远啊!昨晚三更半夜一起去酒吧,又卖货又收钱什么的,那么神秘一定没有好事,还诬赖到我哥身上。” 这回轮到了扈宇吃惊。昨晚他和阿秋在酒吧谈的话,怎么落到这小鬼耳朵里?说小宁是碰巧遇上的,就是告诉扈宇,怕他也不会信那个邪。扈宇回头去看阿秋,目露凶光,寒意逼人,看他反应似乎觉得是阿秋摆了他一道。但是阿秋神情只有比扈宇更惊恐,几乎就要扑上来按在小宁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虚弱的身子不住发抖,满面惊恐,好像小宁的这几句话能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最奇怪的是,阿秋惊惧的那一瞬间,第一个紧张去看的是吴诚。好像他最怕听到这些话的是吴诚。 第八十七章 吴诚却是替阿秋出头,小宁这几句话将阿秋逼成这样,虽然不是很明白,j□j也能听得出小宁是说阿秋和扈宇之间有什么勾结,更不能让他说下去。吴诚两步抢出来,直奔了霍一飞身后小宁,“霍一飞,你弟弟难不成也是和盟的人?我们江湖上的事,你让这个小毛孩出来胡说八道,大放厥词,攀污我家少爷!我看你们是不来上香的,是成心来捣乱的吧?” 吴诚身后几十号兄弟都跟了“呼啦”围上,到底占了人多,几乎把周进等人重重包围。若是真打,双手难敌四拳,周进这些人就是再厉害也要吃亏。本就肃剎的灵堂在剑拔弩张下,更好像空气都要凝了,随时触发成为战场。 小宁见闯了大祸,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但当在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不能认了孬种,闪身从右边又窜出来,抢到吴诚跟前,“你才大放厥词,你们勾结一起耍阴招。”。 小宁激动之下,伸手拉了吴诚一把。这一下却没拉住,吴诚本能后闪,右手随势挥了出去。小宁原本拉着他,给他一躲就站立不稳,为了躲开吴诚这一拳,却是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两人贴在一起,根本就是瞬间的事,连站在跟前霍一飞都没看清楚,外面人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听着霹雳啪啦的声音两人都滚倒在地。不知是谁高吼一声,“干!操他妈动手?!” 满屋的人好似同时听到命令,顿时吼声叫声喝骂声四起,立刻有座椅板凳飞上半天,砸飞一地木屑。明晃的砍刀和棍棒都不知道从哪抽出来的,ou的人早有准备,但事起仓促,忽然打了起来,绝大多数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周进的人也是有备而来,但根本没人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打起来,连谁先动的手都没搞清,针麦相对的两帮在灵堂上就像垛干木头,一个火星儿蹦起来,就是收不住的恶果。吴诚,基昌,扈宇包括周进的人都在吼,吼自己人停手,但是根本控制不住,越来越多的家伙劈头盖脑横抡,已经有人倒下。 忽然一声枪响,子弹飞到棚顶崩裂一条细缝。听到枪响混战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几乎与此同时有人跑进来,拉住吴诚几句耳语。 吴诚转头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灰蒙蒙的雨帘中,隐约看得见十多辆警车四下停驻,不少便衣的警察来回走动。显然警方也料到ou的葬礼不会平静,因此早早就放队守在山下。 霍一飞双手握着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吴诚门面。“都住手!这是你们老板葬礼,你们有点心,都不希望在这儿闹事儿吧?!外面全是警察,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吴诚也不想打,“都他妈停手!这是什么地方?!老板尸骨未寒,你们有没有尊重过老板?!” 但是没有多少人听他摆布,基昌第一个跳起来叫嚣,“操他妈的!和盟太猖狂,压根儿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妈七、八个人就扫平这儿了?我基昌脑袋别在裤腰带,倒要见识见识你周进的本事!” 拎一条铁头稿把子迎周进上来,一手指了他胸口,“操……”,一个字崩在嘴边,周进只提起一只手来,闪电般抓了他指着自己那手向后一扭,“啪啪”两声清脆的骨折脆响,基昌手腕子在背后垂软的耷拉下来。基昌也不是软货,断手只横咬了牙,那手同时往后挥,一米来长稿把子忽的横扫过去,周进才不得不退着躲闪开。 稿把子呼啸着飞出去,基昌一手紧纂那只断手,转回身满头的冷汗下,那张阴鹜的脸几成黑色,痉挛般不停抽搐,凶恶的基昌有把眼前这男人脖子拧断的心。周进抬手推在基昌肩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好些年没人跟我动手动脚。有身份的人,放尊重点!” 满屋的人看着周进一出手扭断基昌手腕,竟没一个冲上前。仿佛这个话语不多,举手冷峻狠酷的中年男人,只凭一身说一不二嚣张跋扈气势,就能把这百十来号人震慑。自己刀枪棍棒样样在手,一人吐口吐沫也淹死人,到这关头怎竟不敢说话,眼看着他绕过基昌到香案前,拈起案子上三支香,划火机点了,补了最后一鞠躬,上到案前把三支纤细的香稳稳插在香炉里。 周进扶起仍跪在地,瑟瑟发抖的阿秋,让他受伤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道。“不管怎样,我跟你父亲交识一场,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不过从今往后,希望你好自为之。节哀顺变。” 阿秋逃避的低下头。 扈宇一手拉开枪闸,堵在门口,“周进你们太嚣张了!断人家的手就白断吗?前后你欠了OU老板两只手!” 基昌抡了稿把子扑上。 一片混战。OU、周进、扈宇三派人扑在一起,这次再也分不开。任凭各种型号的子弹梭子般横扫,打到哪里要不是血肉横飞,就是墙灰土灰扬尘一片。片刀,稿棍,拆散的座椅横梁在天上地上交织一片。霎时间,合着惨叫、喝骂的各种声音完全淹没稀疏雨声,在这片半山腰上,一百来号黑社会、毒枭、和各路土匪瞬间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小宁虽然经常打架,那都是在学校里几个不学好的学生斗殴,牵扯到几个流氓地痞已经是了不起的“大战”,换到这里怕捏死只蚂蚁都不够。混乱中小宁想捡一根棍子防身,刚弯下腰,眼前一片白晃晃的刀光晃过,小宁本能拿手去挡,腥黑的血擦过胳膊崩了他满身满脸。就在眼前,一个人脑袋给砍刀削去一半,人坐在地上,身子顺势倒向小宁,白花花的脑浆子和着黑血流他一身。 小宁瞪大眼睛只本能外后躲,“哇”一声尖锐的惊叫,淹没在混战中却听不到自己声音。冷不防肩膀被谁扣住,也不知反抗了,被那人一路倒拖,躲到根粗大柱子后面。小宁扶了柱子哇一声吐出来,大腿被狠狠踹了一脚,就觉有把砍刀塞在手里。 “拿着!”霍一飞低喝,“这儿什么地方?你也乱闯!跟我出去!”小宁抓着刀不住的抖,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极度的恶心,吐得两手都软了。霍一飞手里没家伙,一把拽过地上躺着个人,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肚子上斜插把刀,霍一飞“噗嗤”一声j□j,血泉水一样的。霍一飞迅速撕开衣服握住刀在手腕上缠两缠,手上伤虽然已经愈合,毕竟还不是那么灵便。 一手拖着小宁肩膀往外硬闯。如果没有小宁,就算对方多少人霍一飞也没什么可怕,这种场面总是见得多了,何况他们今天来了就做足准备,根本不可能被这群殴吓倒。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想到小宁会在这里,此刻第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救他出去,弟弟比自己性命重要,又气又急,霍一飞已经有些红眼。 从柱子到门口不过十几步的路,眼睁睁看着大门在眼前,才绕过柱子,无数砍刀劈风抡过,小宁也不是没打过架的菜鸟,刚才是吓坏了,这会儿回过神来,紧纂着手里的刀躲躲挡挡,一时也没人伤得他。屋里屋外到处是人,比刚才多得多,显然周进带来的根本不止这七、八个,多少人刚才都不知道躲在哪里,这会儿全杀出来。哪是敌,哪是友,小宁根本就不认识,但是依着平时打架的经验,他知道这时候最要紧不能让人靠近跟前,否则一给围住踩也踩死了。两手抡着刀拼命的砍,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全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反正极度紧张下,也不觉得疼。 砍出不过几步,只听得头顶一阵冷风,小宁连忙回身举刀去档,谁知这下却不行,对方一把宽刀活像关公的青龙偃月,两刀不偏不倚格在一起,小宁被震得虎口生疼,一个把持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那人的刀顺了就往下砍。若换别的孩子这下怕就吓得认命了,小宁却机灵,眼看砍刀砍到脑门,他拼命往前一蹭,两脚正踹到那人脚上。 那人冷不防吃痛,整个人扑过来,小宁慌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躲开。死里逃生还没等喘过一口气来,眼前忽然见着明晃晃的刀光闪,刀锋已经劈到眼前,这回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难躲过。这时候小宁也不知道害怕了,本能的反应,只是不死心的举手去挡,手还没拿起来,一只手抓住刀刃捞起,同时踢脚狠狠踹在那人胸口,才看清这人正是扈宇。 小宁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空手入白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见哥哥那手全是血,淋淋沥沥往下淌。愈发的慌,下意识想扯衣服给他扎住。扈宇吃了一脚根本不认输,一跃翻起横刀下劈,霍一飞一把推开小宁,腿上给他划了一刀,裤腿登时给血打湿了。扈宇一脚迅速补在伤口上,顺势叩他手肘往地上按。 霍一飞飞脚踹在扈宇膝窝,自己也退开两步,腿上剧痛。扈宇喘了粗气又逼上来,嘴上却好声好气的问,“怎么了一飞哥,不要紧吧?”一把刀电般越过霍一飞直捅到小宁小腹,霍一飞手肘插到中间,向下狠剁,让开那把刀,两人撕打一起。小宁跳起来将脚下一根棍子踢过,扈宇正踩着上面,不能控制的后仰,霍一飞顺势抓住他手腕,膝盖狠狠连顶腹下,扈宇一口一口喷血,手里的刀被霍一飞按了反逼向自己。 哥哥眼睛发红,打架的狠劲儿小宁从未见过,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凶狠的时候。看到哥哥抓扈宇的头发咣咣往一张桌子角上撞,扈宇满头是血;也看到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条细长匕首,一刀刀往哥哥浑身乱扎。小宁要上前帮忙根本就不能够,他自己也满脸是血, 模模糊糊就听哥哥吼,“有能耐冲我来!你敢动我弟弟一下我杀你全家!” 扈宇含糊的对骂,听不大清,小宁忙摸一把手上血,那手冷不丁给哥哥抓了。小宁未等回头看,两个子弹贴身过去,扈宇不知在哪又抓了枪。 霍一飞抓了小宁劈开人群闯出屋子,冲进雨水中。里面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扈宇还追着他不放,刚才小宁在灵堂说的话,扈宇不知道他知道多少,看来是决心要在这时候斩草除患。一路冲到半山腰,雨水稀沥,满地泥泞,小宁脚下一滑滚了出来,重重撞在根粗大树桩上,浑身都痛。强忍了站起来,一回头哥哥却不见了。小宁忙又往回跑,腿疼得发抖,手脚并用爬出几步,就听见山脚下震耳欲聋的警铃“哇哇”大响。 小宁更急,拼命爬上山坡,山上已经给着装的警察包围。其实整个混战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早在山下候命的警察一听见动静就从四面包抄上来。黑社会再能打,到底打不过全副武装,端了冲锋枪的警察。何况也没那必要。 警察抓起的人一拨一拨送走。多数是带了手铐套上头套,反剪着胳膊押上车;但也有的,警察客客气气的请着。小宁看到赵森和陈耀清,但是没有看到哥哥的老板周进。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哥哥。走出几步,忽然后脑一痛,眼前一黑摔倒地上。 第八十八章 最头疼的可能要数警察,百十来人的口供恐怕要活活录上几个晚上。从警局出来天也已经黑了。陈耀清本来张罗先吃点饭,周进显得很疲倦,让他送自己回家。 劳斯莱斯穿梭在繁华初落的夜色中,周进抿了大衣领子靠在椅背,双目微阖。车窗摇开,风吹着他头发不时拂过额头,华灯映了脸色,比平时苍白,拒人千里的冰冷更加浓厚。一路上陈耀清尝试试探他口风,周进满面倦容,只是嗯的应付了几声,在他脸上陈耀清看不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心里愈发的忐忑。 快到家时,陈耀清道,“进哥,你别担心,一飞急着找他弟弟,走时匆匆忙忙。他烦我给你带话儿,明天来见你。” 周进点头应着,问了句道,“那孩子没事罢?” 陈耀清也不知道小宁有没有事,霍一飞走的时候也没说,就随口回答,“没事,不过恐怕要挨揍了。那孩子也皮的没边儿了,给他哥闯出这个大祸。” 周进似乎并不以为意,淡淡道,“男孩儿打小皮点,长大才机灵。” 陈耀清看着周进略显清瘦的背影闪进大门,转手拦了辆出租车,车带着他掩入浓浓夜幕。与此同时,霍一飞也在家门口拦辆taxi匆匆出门。 小宁并没有回家,刚刚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但是霍一飞还是不愿意相信,车上他不断烦躁的抽烟,那司机抬手想指禁止吸烟的指示牌给他看,一扭头正看着霍一飞伸手到怀里掏烟,手腕上一只鹰状刺青清清楚楚。司机透过反光镜,看到霍一飞微咧开的衬衫,隐约露出里面皮肤,狰狞的刀疤还没完全愈合,慌忙转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墓园霍一飞就发现小宁不见了。从灵堂冲出来时两人还在一起,只一转眼功夫,再回头就找不见。霍一飞心里一阵下沉,但还没有真的害怕,以为小宁给身后追兵追赶,一时跑的远了。那时警察已经围上来,混战基本收手,一般不会有人唬到当着警察的面砍人,何况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最担心的扈宇也给警察押上车了,霍一飞躲着警察在附近搜找。让他越来越惊慌的是,周围树林草丛里根本没有小宁的影子。 没找得太远,周围全是警察,而且小宁也不可能跑的太远,又惊又吓的,他至多凭一股猛劲儿冲出来,冲到草丛里很难再跑得动。霍一飞心里发凉,回头又去翻地上躺着的伤员和尸体,很快有警察冲出来扭住他,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塞进警车。 到车上一看带队的是曹亮,警队督查,和霍一飞兵兵匪匪,也算是多年的朋友,霍一飞连忙抓住他衣服,“我弟在外面没找着,曹督查,通融通融!” 曹亮拦着他不给他出去,“我说,大哥!你别闹了!你看外面什么情势了,我能让你下去吗?除非我不想混了!”曹亮皱着眉头解释,“这次我的任务就是看住你,出去你别想了,再说你还出的去吗?你看你这伤!你弟长什么样?我叫兄弟帮你找。” 霍一飞哪里肯依,两相纠缠,最后曹亮把枪都j□j。霍一飞也知道这事儿终究是没法商量,只是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车窗外警察和医生清理现场,不时抬出来的活人死人中,心里就一阵冰冷的慌。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霍一飞一向遇事冷静,多少次死里逃生心脏都不多跳一下。但今天出事的是小宁,尽管努力遏制自己不去想,但是心里明白,说不定小宁就夹在这些人中间!霍一飞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旋转,脚下一软,歪在座位上,身上烧一般的疼。直到这时,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刀伤才开始叫嚣着疼痛。抓刀的那手全是血,刚才抓了曹亮一身。大腿上被扈宇划的伤口最重,肌肉往两边翻裂,血顺了裤腿滴到脚下。 曹亮让手下脱了衣服团团按着止血,加大油门奔出墓园。车子颠簸,震着伤口剧痛难当。霍一飞早已经痛的昏昏沉沉,过度失血很快昏迷。 一路开到医院缝针。打过麻醉药倚了床头,昏昏沉沉。两个警察拿鸡毛当作令箭,强逼着还在缝针中的霍一飞左一句右一句问口供。曹亮看霍一飞受伤不轻,让那两个警察盯着点,自己先回队了。他一走转头霍一飞就拔了胳膊上扎的针管子,甩掉那两个警察,奔出医院。这中间,也只来得及跟同在医院的陈耀清说一声。 直奔回家,远远的灯关着,屋里没点亮光。霍一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拨打小宁的电话,无论如何不开机。静下来,霍一飞想,小宁要么是落在扈宇,阿秋这帮人手里;要么就是还在墓园,因为曹亮说抬出来的活人死人里都没有这么个孩子。许是混乱之下滚倒在什么地方,因为偏僻一时警察也没找到。 因为强拔了针,药劲儿过后,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仿佛同时烧起来。霍一飞也不敢再吃止疼药,吸毒的缘故,一概麻醉药都不敢乱吃。但是伤痛如火如烙,折磨得人更加心烦气燥。 夜已深,乌云蔽月,没有半点星光。霍一飞只叫了Denny、蚊子几个近亲的兄弟,还有廖宏斌,在墓园里偏僻的地方四处搜寻。里里外外翻个遍儿,几人大声叫着小宁名字,然而全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一句回应。蚊子忧心忡忡说,“一飞哥,估计在这儿找下去也没结果,条子干事稳得紧,有人他们不会落下,我猜着,肯定是落在那帮王八蛋手里了。” Denny机灵,赶忙背后狠狠踢他一脚,低声骂,“用你废话,老实儿干活得了!”本来霍一飞的精明,怎会想不到这点?Denny知道他是关心则乱,病急投医,有点希望就不放弃,这会儿他心情不好,乖巧的就别去多嘴。几人又去里外仔细搜找一圈,还是不见影踪。大雨初停的空气中,残着血的泥土飘着血腥味,路灯映着霍一飞的脸愈发惨白,廖宏斌安慰他,“你别这么担心,小宁这淘气鬼,说不定怕你责罚不敢回家,躲到哪去了都说不定。” 可心里也明白,小宁再皮,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孩子,这样跑出去哥哥得担心成什么样,他再怎么样也不能没一声交代就躲出去。 安慰的话苍白无力。四目对视片刻,霍一飞移开眼,烟头扔在地上鞋底碾了。“回吧!”霍一飞招呼,冷风里声儿有些颤,廖宏斌还想再找找,看他倚在车边,大腿突突的抖,靠上去一摸才觉出里面厚厚的绷带。皱着眉头推窜他进自己车里,那裤腿已经浸了渗出的血。 廖宏斌没问,知道他瞒了自己,刚才那么上下的折腾,霍一飞只字未提过有伤在身,许是不愿给他知道,许是急的都不记得这伤了。廖宏斌在车上翻出半瓶消炎药,是平时感冒吃的。一把倒出来,匆急下拿牙咬开几块,均匀洒在大腿伤处。药刺激了伤口,霍一飞咬着牙转过脸。 廖宏斌拍他肩膀,道,“如果是绑了小宁要挟你,肯定要打电话来,他们跟小宁无冤无仇,犯不上对个孩子下手,绑小宁那一定是要向你讨好处。” 霍一飞摇头,“你不知道……”。蜷起指节紧咬在齿间,抵着腿上火烧烙烫一般的剧痛。小宁在灵堂揭露阿秋和扈宇之间勾当,扈宇当时便起杀心,一路死命纠缠,不惜一切都要要小宁的命。真要落在他手上,哪里还会留半刻,凭扈宇的狠毒手段,抓到小宁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之而后快。 霍一飞痛苦的闭起眼睛,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思维,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拼命让自己不往坏处想,可是脑里眼中不断闪过的,都是小宁横尸街头的惨状。指甲什么时候抠进掌心鲜血淋漓,自己都毫无察觉。兜里那个电话已经快要攥碎,心如油煎的盼,又如坐针毡的怕,一时想对方打来电话要挟也好;一时又幻想小宁已经没事,是自己躲掉了;一时,又怕那电话响起来,里面传来的是无法改变的噩耗。 霍一宁,自己唯一的弟弟,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七年前阿姨吴影临终时,已经瘦骨如材的两只手紧攥着自己,一句一喘的嘱托,一生一世都如临耳边。 “小飞,阿姨是不行了。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阿姨把小宁交给你了,你,你如论如何,要帮阿姨照顾他。阿姨跟了你爸这一场,也就留下这么个孩子。” 如今自己是怎么照顾弟弟的?把他照顾到仇家的手里?!这就是自己对阿姨的承诺?!如果不是因为他霍一飞,小宁平白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如果做哥哥的平时多一点时间陪弟弟管弟弟,他也不会到处跟人乱跑;小宁今天若是真的出事,来日九泉之下别说自己没有脸去见阿姨,只怕连自己都没脸见自己! 回到市区霍一飞让Denny几个先回去了,廖宏斌坚持陪他回家。不知道是不是下了雨的缘故,屋里异常凄冷,廖宏斌熬了碗汤,两人都勉强喝了两口,和衣就在沙发上睡了。 睡到半夜廖宏斌听到动静,模糊的醒来,找不见霍一飞,顺着灯光摸到厨房。霍一飞倚着灶台低头在弄他腿上的伤口,映着灯光,廖宏斌看那四寸多长的伤口上,横着几道粗糙针口,有的地方都绽裂了,流一些粉红的和着血的脓汁。霍一飞拿药棉倒上酒精,按在那伤口上就使劲儿擦,看的廖宏斌嘴角都跟着直抽。霍一飞拿卷纸咬在嘴里,倒是十分镇定,好像疼的不是他似的。 廖宏斌忍不住冲上去抓住他,“你有病啊!再怎么样也不用这么祸害自己吧?” 霍一飞给他拉的磕了伤口,一阵呲牙咧嘴,倚了墙角无力说话。半晌方道,“沾了雨水,怕感染,不擦不行。” 无语。廖宏斌才明白他不是自虐,伤口感染是要命,可这种弄法也要命啊。难道人是钢铁做的,就不怕疼?廖宏斌侧眼打量,霍一飞脸上冷汗打湿了额发,一缕一缕乖顺的贴在额头,脸色苍白,腿上伤口狰狞,不觉辛酸。这个人前风光的家伙,谁知道他在背后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想了半天,找个杯子倒杯水替给他,“喝点热水,驱驱寒。” 霍一飞没接,道,“给我根烟吧。” 廖宏斌翻他一眼,道,“得了吧你!就是有事儿的时候才不能祸害自己,你要是倒了,小宁怎么办?你不用管他了?” 霍一飞吁口气,有些无奈看着他,“疼的厉害,烟止疼。”廖宏斌才抽了根递给他,嘟囔道,“真的假的?”。两个人守这厨房整整抽了一宿烟到天亮。霍一飞是伤疼的睡不著,廖宏斌也熬着两只兔子眼睛陪了他。也想了一宿,可是都想不出一点办法,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也让手下兄弟各路关系去打听,现在唯一可以,怕也只有干巴巴等着这个电话。 第八十九章 第二天到祠堂,周进正在和几个堂主说话。霍一飞进来,看应七、武楠和赵森这些人都在,不敢插言,先到一边站了。 就听武楠在说,“那也不一定,昨儿这一闹,今天我听到不少风声。大家都觉得ou把咱们得罪深了,这骨头不好啃。我看他们在H市,也未必有什么出路,剩下的话,也就扈家那小王八蛋吧。” 应七笑道,“你别瞧不起他,那小王八蛋有点能耐,敢跟咱们进哥叫板啊!”周进蹙着眉头不说话,一屋沉闷气氛,也就应七在档口还开周进两句玩笑。赵森冷道,“一人吐口吐沫不淹死他!” 很多人都在问,这小王八蛋是打哪冒出来的。扈宇不是才来H市,但显然这些人开始并没有注意他,因为他一向装的老实。就是上次在酒店闹一回,因为很快被周进“镇压”,迅速的卷过,这些人就算知道,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昨天灵堂的事,扈宇两边挑拨,精心安排,和周进叫板毫无惧色。一个后生仔有这个胆识,这种手段,和记上下怕也要刮目相看。别的且不说,沾着和记的名声,扈宇这次算是一战成名,现在出去大街上打听打听,出来混的没有不知道这个不怕死的人物。 武楠沉吟道,“我听说这小子有点靠山,上面新换几个人,和他都有点关系。要不也不敢这么嚣张啊。” 霍一飞知道他说的是父亲张明山,心里一紧。应七也说,这一次警察卡我们卡的紧,和以前作法根本不一样。黑道白道之间的潜规则,政府表面上堂皇其事的铲除黑社会,暗下吃着这些人的供奉,有些生意甚至达到五五分成。官匪勾结,各地黑社会莫不如此,和记和周进要不是有深厚的高层背景,在H市也没有办法只手遮天;反过来那些人如果缺少黑帮的供奉支持,在政界也混不开。这就好比一根绳上两只蚂蚱,彼此谁也离不开谁。也正因为是一根绳上两只蚂蚱,自从H市政界风波,高层换代后,不少周进的朋友离开的离开,退线的退线,而后居者以张明山为首,却和T市扈家关系暧昧。扈宇便是这个后台,才敢到H市闯荡。 周进见话往这儿扯,霍一飞就在跟前,很是尴尬,拦住话头道,“行了行了,这都几点钟了,你们还不走,别让人家都等着。” 应七问他,“那你不走?你不去老葛这脸上可挂不住啊。”今儿是葛老辉老娘做寿的日子,同是社团弟兄,就算底下不和,这面上总要捧场。周进没答,应七回头看眼霍一飞,知道周进怕是有话要跟他私下说。几人都陆续离开,屋里没人,霍一飞才上前。 周进看看他面容憔悴,眼睛熬的通红,问他,“找着你弟弟了?” 霍一飞犹豫道,“没……”,吐出个没字,周进冷哼一声,道“你是怎么当哥的!” 霍一飞当即屈膝跪倒,“一飞知错,没管教好自己弟弟,跟进哥添出这么大的乱子,阿宁小他不懂事,这事都是我处置不周,惹出大祸,我全权承担。一飞做事不利,向进哥领责,请进哥正家法。” 两手一抬,手里奉了刑堂那根粗大藤杖。周进早看着他在一边站着,却没看见手里还拿了这根藤杖。 当下也没接。霍一飞走失了弟弟,生死未卜,昨天已经焦急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小宁在灵堂惹出这么大乱子,这事需得他给出一个交代。到今天缓过一点神来,还是抽身先到祠堂找周进。无论家法帮规,都是他应该领的,刚才几个都算是周进自己人,见了他就当没这回事,不然既然是要有所交代,怕当众就要难堪,能抵到这会儿霍一飞已经觉得很好。 周进却不接他的藤杖,倚着椅背。霍一飞双手高举藤杖,低头不敢对视,只觉得周进锐利的目光逼在身上,心里也是一阵恐慌。想到手里藤杖的厉害,之前忧虑,焦急,短时间里都换成对疼痛的恐惧。毕竟身上还是左一条,右一条刚缝针的伤口,伤上加上,只怕又是一番死去活来的滋味。 静的落根针也听得见的屋里,仿佛听着自己撕裂的呼吸和怦怦心跳。等了一阵,周进始终没接那藤杖,霍一飞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吸口气。 周进惩治归拢人的狠辣折磨手段手段,打还不算,临死前也让你受足罪。几斤沉的藤杖双手高举过顶,地上一跪几个小时,一动不许动。等他松口的时候,要么连人带藤杖整个倒在地上,要么那手放都放不下来,一动骨头啪啪的响,几天都回不了弯。相比这慢功磨人的处罚,再狠的打法都比这好受。想到进哥又拎出这个法子来处置自己,霍一飞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手很快就捧不住了。手上因为强夺扈宇的刀,锋利刀锋横割手掌深深的裂伤,连伸展都费力,更不要说捧着这根粗重的藤杖。纱布还没来得及换,到现在渗的尽是结痂的血。霍一飞估计周进看见他的手怕是更加恼火,但此刻也无处掖无处藏,唯有努力把手臂伸直,期望乖顺讨巧,进哥看着心里痛快,下手才能轻些。 藤杖压的两只手臂不住颤抖,霍一飞习惯性的咬了唇角,汗水很快顺着眉角滑落下来。果然让人痛苦是不一定亲自动手的,周进抱臂靠着椅背,也是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好像在筹思什么。霍一飞心里愈发没底,知道周进阴沉不出声的时候,多是极度气恼。他不说话,自己也无从搭言拆解,哄得他慢慢消气。 手却愈发捧不住藤杖,两侧肌肉僵硬的疼痛,受伤的手已经像烧起来一般,举不到半个小时,两手不受控制的哆嗦,手臂仿佛有千斤重,只往下坠。霍一飞咬着牙根儿勉强提着,呼气吸气都跟老牛似的沉重。大腿上那条伤也叫嚣着抽痛起来,一呼百应,浑身伤口都跟着叫嚣。冷汗从额头流到后背,流过有伤的地方,刺激的伤口蛇咬一般痛痒难忍。 忍的左右摇晃,冷不防周进飞起一脚,踹在他大腿根儿,踹的甚重,霍一飞当即痛的弯下腰,藤杖险些脱手,拼命抓住,一边扶地努力直起身来。 “跪稳当了。”周进放下手站起来,在他跟前站住。霍一飞僵硬的支撑着自己酸痛难当的双臂,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低低哀叫道,“进哥….”。两手瑟缩着举直,伤痕累累的小模样着实可怜。本来周进若是抬手便打,霍一飞已经决心咬牙忍了这场责罚,知道他也心情不好,多半也替他为小宁失踪这件事心烦,趴下让他打一顿,只要他能消气,外面又有所交代,自己就算吃苦受罪,也总能熬过去。 可是周进罚他这么跪着,本来已经满身伤口,再举着那沉重的藤杖,实在是受不了。霍一飞抓着机会,慌忙开口,宁愿惹火了周进劈头暴打,也好过这样受罚。 周进听着他哀求,平平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脚归拢着他的姿势。膝盖并拢跪直,手举的更高,也更颤抖。霍一飞目光追着他脸小声叫,“进哥….进哥….”,却也不敢再多说,怕真的惹恼了他,怒火下说不定把他打成什么样。自己还好,小宁怎么办。 “不是请我正家法么,家法都拿不起来?”霍一飞手臂又在瑟瑟发抖,周进一脚提起,踢着他小臂,疼的他一张脸扭曲,身子蜷着,两手还尽力维持高举的姿势。这般乖巧举动似乎让周进有一丝满意,口气略微显得缓和。 “手举直了!别摇晃,这点力气还没有?既然有心请责,就像个样子,跪这儿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霍一飞眼角瞄到他抬腕看表,等他吩咐罚跪的时间,不料周进看看表又放下了,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一会儿,看得霍一飞僵挺着大气也不敢喘。瞅了一会儿似乎还觉得可以,拿起衣服披上推门走了。隔着门板听见他咚咚下楼的声音,霍一飞方才惊觉抬起头,果然屋里已经没人,惶急的想叫他,下楼声儿已经听不到。 晾他在这儿罚跪,手里举着家法,是周进最狠的罚法,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一跪至少也要几个小时,每每被罚霍一飞都是跪到晕倒,抬起来后膝盖疼的撕心裂肺。拿了家法来到这儿,他也做足了不会好过的心理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进哥会在这时候故伎重施,让他在这儿罚跪。小宁下落未卜,霍一飞分秒也要争的去找弟弟,连药布都顾不上换。这是最要紧的时间,周进却罚他在这儿磨时间跪着。又不敢强自起身,捧着那跟要命的藤杖,一会儿,霍一飞眼前一阵阵晕眩。 关心则乱,换在平时他的聪明机灵,稍微揣摩周进心思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罚自己在这儿跪。但是这会儿他一见周进走了就想到小宁,其实就算放他出去满街跑,大海捞针,他也根本没处去找。可是跪在这里磨时间,眼睁睁看着一分一秒过去,越是什么都做不了,越满脑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只觉得心慌意乱。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慌乱手上更没有力气,两臂酸痛难当,膝盖也早跪麻了,静悄悄的祠堂缭绕着香火,一身伤痛的霍一飞捧着藤杖身心煎熬。 跪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他还是理智的想,进哥一时半会儿多半不会回来,自己还不知道要跪多久,想出去也没有可能,除非抗刑。不然就要减轻痛苦,凭着以往的经验,尽可能缓慢呼吸,让肌肉不那么僵硬,手抖的不那么厉害。一边咬牙努力的把手伸直,等它疼的痛的麻了,完全僵了,反而会好受一点。 同时也在心里从头到尾捋清楚思路和对策,做不到的果断放弃,如果是落在扈宇手里,那就根本不用指望。要被害到现在也早害死了,再焦急也没有用。唯一还可以寄期望的就是绑架,不管是吴诚、阿秋,基昌还是甚至可能是葛老辉,对方抓小宁无非是要挟自己,只要他们有所求,小宁就暂时保得性命。 想要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就是找到也没用,逼急了反而害了小宁。他们要要挟自己,早晚总要出面联系。想到这儿似乎觉得豁朗许多,但毕竟还是难安,心里七上八下举着那藤杖,头两个小时还能勉强挨得,等太阳转过山头,热辣辣的阳光穿过窗子,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灼热的温度更烤得人头晕目眩。熬了将近四个小时霍一飞脸色煞白,满头虚汗,手早就撑不住沉重的藤杖,身子一歪跌在地上。地上凉,给激一下又清醒一点挣扎着爬起来,过不多久又跌倒了,反复几次,最后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晕过去。 醒来是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手机踹在裤兜里,歪倒时压在身下,震动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异常尖锐。霍一飞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那次在破楼也是罚跪的时候来电话,果然就是血光之灾,手竟然抖的按不下去。 接通了却是周进的声音,“起来罢,打车到德州饭店,现在过来。”周进显然是气已经消,至少也消了大半,因为口吻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怎么样,能起来不?” 霍一飞松口气,抓紧机会讨巧,“进哥…….”,话没等说出来被他打断,“不愿起来就继续跪着,愿意起就赶紧的,别磨蹭,快点过来。”说完啪就挂断。 第九十章 霍一飞倒疑惑起来,进哥这么急着找自己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自己现在这状况,不知还能不能撑起一点力气去做事,但是周进既然叫他,不管怎么样他总要撑着过去。 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腿完全不听使唤,起的急了,都忘了已经在这冰冷大理石地上跪了整整四个小时。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一活动才感到万针齐缵般的钻心刺痛,一阵激烈掠过疼得他不由自主向旁歪倒,连忙伸手去扶住墙,不料手根本抬不起来,骨节一动啪啪生疼,这一下失了重心,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倒地上。 Denny正好敲门,敲了一下穿堂风把门吹开,Denny一眼撞见霍一飞连忙侧头,一边报话,“一飞哥,进哥说你要出门,让我送你。”一边犹豫是该进去扶他一把,还是侧身避嫌,毕竟受罚的事他未必喜欢给别人看到。 过了一会儿霍一飞却自己摇摇晃晃出来了,Denny连忙搭上一把手,扶他走了几步。又说托徐亮的手下打听小宁,他们说也没见什么消息。这也料到了,虽然没有好消息,好在也没噩耗。霍一飞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Denny小心的试探,“一飞哥你没事吧?” 霍一飞只是笑笑,“能有什么事?”。Denny见他反而安慰满脸紧张的自己,也不由不稍稍放宽心。 到饭店服务生领去房间,一间及其宽敞的超大包间,足有直径两米的豪华圆餐桌上堆满菜肴,但是整个房间只有三个人,除了周进和应七,还有一个霍一飞没想到的人,是张明山。 张明山西装革履,打扮斯斯文文,手里一瓶刚开的红酒,起身正弯腰斟酒,应七把着酒瓶和他客气推让。霍一飞进来,在门口不由愣了一下,在这儿看到他着实有些意外。没想到进哥急着叫他来见的会是他。但随即立刻想到小宁,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难道小宁竟是落在父亲张明山的手里,所以进哥才一定要他来这儿? 周进摆摆手叫他进来,Denny自觉退出去,顺手掩上门。张明山是争不过应七,笑了把酒瓶给他,周进笑道,“你是大哥,他是兄弟,让他倒酒应该的。” 霍一飞不容多想,连忙走上去。一走动还没缓过劲儿的双腿又酸痛钻心,这场面自然半点不能流露出来,咬牙强自忍着。招呼过周进、应七,到张明山跟前,也很客气的叫了一声“张局长。” 张明山堆起笑容,连说“好,好!”,看到他笑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僵,父子在这样的场合见面不免显得尴尬,霍一飞倒从容一些。张明山抬起头注视了儿子片刻,目光中也露着关切的神色,似乎觉得他脸色不好,赶忙拉开椅子让道,“来来来,坐,坐。” 霍一飞很有规矩的回头去看周进,周进笑道,“自己人一起吃顿饭,不用客气。”给他一个眼色,霍一飞会意,拉了另一张椅子,挨了张明山旁边。 说是一顿便饭,随便吃吃没有拘谨,但是这样的排场,显然不是吃顿饭这么简单。饭也根本吃不出滋味,桌上也只字未提小宁的事,倒是聊了不少闲话。说起来,还是初次坐在一起吃饭,推杯换盏,说说笑笑,仿佛也聊得甚是投机。霍一飞满身伤痛,之前一直折腾还不大觉得,这会儿安安静静坐下来,只觉每一处伤都在叫嚣着抽搐,膝盖愈发的刺痛,手臂也酸痛难当,小小抬动一下都磨的关节生疼,坐在这儿根本就是在受罪。只是全心牵挂弟弟安危,只觉得再痛苦也可以忍受。知道这一顿饭非同小可,这是事关小宁性命的交易。 斟酒布菜,简单的动作,稍稍一动胳膊饱受折磨的手臂更加痛楚难忍,都不知道要费多大力气。霍一飞极力掩饰,但周进瞥眼一看,也知道他举那根藤杖罚跪并不敢偷懒。 陪过三杯酒,周进把他酒杯按下,让他换了果汁。霍一飞放下偷按着胃的手,心想进哥怕早就看着他又在胃痛。夹了口笋丝咽到下去,并不舒服,胃里抽搐的疼痛,但想到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自己,要坚持不能垮,就勉强咬着牙往下咽。 张明山看在眼里,张罗道,“这家师傅台湾菜做的真是地道,咱们H市好好台湾菜的不多,咱们一次吃个够!”几人一笑,各自张罗吃了几口菜。张明山侧头看看霍一飞,凝视了他一阵,夹了几块明鱼堆给他。 应七咂咂嘴角鱼汁,说道,“张局长,看不出你对吃还真挺有研究,是不是局子里经常这个吃吃喝喝,把咱们政府官员都污染腐败啦,哈哈哈。”边说边哈哈大笑。这句玩笑开的真有些过了,好在张明山也不在意,只是擦擦嘴角淡淡道,“嗯,这也不算腐败,民以食为天,都得吃饭么。” “玩笑,玩笑。”应七笑,“哪有那么多死理儿,你们当官儿的要吃饭,咱们百姓也要吃饭,只要有饭吃,大家坐下来混混呵呵吃一顿饱的,不是挺好?你说是不是。” 应七这话顶的也忒明显些,话里分明是说张明山和T市扈家同流合污,表面还装出清高模样。霍一飞心里不由得沉了一下,下意识放了手边的汤碗。周进似乎也觉得应七这话说的有些狠,打句圆场“老七别胡说八道的!” 又说,“张局长太太是台湾人,张局长疼太太,台湾菜自然要懂些!”一句说笑,算是把刚才的话盖过去。霍一飞不由怔怔,就想起那次在医院看见他对有病的太太千娇百宠的样子,心里不觉黯然。 吃完饭,周进和应七先走,剩下张明山和霍一飞两个,张明山取过车来,霍一飞拉开车门就跳上去。 车子在宽宽窄窄的道路上七转八转。 张明山摇着方向盘,不时抬头看反光镜里,霍一飞糁白的脸。 “脸色不好,还不舒服吗?”张明山翻出几片药,又找出一瓶水,“你是感冒吧?我看你冷似的,总是抖。”递给霍一飞。霍一飞并不接,也不动,张明山拿着东西停在那儿,过一会只得又放回去。 “你挺有福气的,跟个好大哥,我看得出来,周老板真的对你挺好。”张明山直视着前方,“不过这次就算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小宁也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再怎么也不会害他死。” 霍一飞霍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所谓父亲熟悉又陌生的脸。张明山忽然给自己的儿子这样的眼神看着,下意识惊愕转过头。 “你把我弟弟还给我!”霍一飞猛得扑上去,凶狠抓着张明山双臂,无比的愤怒,焦急和伤心此刻迸发到极点,情绪已经失控,霍一飞抓着张明山手臂暴红了眼睛嘶吼,“把我弟弟还给我!把我弟弟还给我!你有家有业,不是已经过得很好了吗?你还折腾我们干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不停搞我们?” 张明山给他抓的拿不住方向盘,车在不宽的街道上来回打横,道边拥挤的人群尖叫着拼命躲闪,张明山挣不脱他更急,喝骂“你疯了?!”抽出一只手来,一巴掌重重抡过去,抡的霍一飞半边脸偏转,一口血吐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霍一飞根本不为动摇,转回头还是死抓着张明山不放,张明山一只可以活动的手狠狠抽了霍一飞十几个耳光,脸颊很快青肿,口鼻都是血,但是霍一飞好像根本就不感觉。两人疯狂的争执,车子一个横滑,咣一声撞上马路道伢,冲劲儿直顶进旁边花坛半米才停下来。 静下来。霍一飞默默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颤抖,“你要抓就抓我,抓小宁没有用,进哥顶多全力保我,不会再帮着我管家人。今天他也是看着我才插手,你想要更多,就把我留下。” 张明山懊丧的砸了一把方向盘,转头看了车窗外只是喘气。看看手上都是血,抽出条手巾抹了一把,扔到地上。多少年没有打过儿子了,当然也没见过儿子,这一次重逢,父子都已经像陌生人那么生疏,不知是因为改变、内疚、还是关系的疏离,两人说话都客客气气,更不可能有从前那样呼来喝之。这会儿却在在十年后终于第一次大打出手,车厢里到处喷溅的点点滴滴的鲜血,看起来格外刺目。 张明山从兜里翻出一把钥匙,“帝国大厦后面那栋黄楼,三单元5楼2室。”钥匙放下,张明山拉开车门下了车。霍一飞看了一眼那钥匙,只迟疑片刻抓了也跳下车,头也不回小跑离去。 帝国大厦后面果然找得到一栋破旧黄楼,抓了钥匙一路狂奔,五层高的楼几乎是连贯带爬上去,簌簌灰尘扑了满身满地,门是生锈的,钥匙好不容易j□j去,拉开门屋里并没有人,霍一飞心里惶急飞快挨个推门,推开到最后一间小屋,屋里光线昏暗,一个勉强有光的角落,小宁两手抱着腿蜷缩在地上,听到动静惊慌的抬起头,背着灯光不是看的很清楚,但隐约还是看得见哥哥的脸。 小宁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身体虚弱,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未等说话,眼泪先夺眶流出。走到哥哥跟前,伸手搂住哥哥结实有力的身体。在人手上,随时都会没命,从未经过什么劫难的小宁,只凭一股机灵劲儿强撑到现在,如今回到亲人身边,大难不死,有惊无险,脸贴在哥哥胸膛就无声的泪流满面。霍一飞手痛的抬不起来,由他搂着自己一会儿,方才勉强抬手放下小宁紧搂自己的手臂,是非之地不敢多留,拉着他匆匆走出这个房间。 出了巷子口两人拦一辆出租车,刚坐下来小宁冷不防被哥哥按住,没能反应过来,上衣哗啦一声扯开,衣扣掉了一地,领口拉过肩膀下面,小宁惊恐的伸手去挡,以为哥哥要在这出租车上就打他。这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落在人家手里的时候想的很是明白,回到家哥哥再怎么打他,也咬牙承受,这回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敢胡闹了。可是现在到底是在人家的车上啊,当着陌生人的面被扯掉裤子打屁股,小宁羞愧的抬不起头,不敢强违拗,小声哀求,“哥……哥……回家,回家好不好……” 霍一飞全不理会,一把按翻了他在腿上,衣服两下撕扯下来,其实他现在胳膊疼的还不得了,小宁要是挣扭,霍一飞按他不住,但小宁犯错心虚,也不敢太过挣扎。那司机看两人在后面拉拉扯扯,小的似乎在挨大的欺打,想要劝说,但刚才上车的时候瞄见霍一飞嘴角带血,看样子不是个善茬,想想还是不要多事,转过头权当没看见。 小宁半身给哥哥按倒,腰上一凉,裤子也给解开,登时满脸通红,吓得惊慌失措,不停的哀叫,“哥!哥哥不要!不要!哥饶了我!饶我一次!饶我一次求求哥了!” 哀叫中就觉得裤子给扯了下来,一下子褪到脚踝。小宁再也叫不出声,脸上烧的发烫,紧紧埋在座椅里不敢出声。哥平时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打他,也都是关门在家里,从没有在外面当人就这么扒裤子的时候。哥真的是气急了,难怪他这么生气,自己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两天哥不见他,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小宁满怀愧疚,也不怨哥哥这么当众给他没脸,只是毕竟羞愧难当,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等了一会儿巴掌却没打下来,小宁胆战心惊的想,难道哥哥是在解腰带?在车厢里小小的空间只怕也舞不开,过一会儿哥哥却把他裤子提上了。小宁有些不解抬起头来,却见哥哥脱了自己外衣给他披上,坐在那惊魂未定,诧异的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哥哥只是急着看他身上有没有伤,这几天有没有挨打。 第九十一章 回到家,小宁自己翻出客厅桌子下的藤条,两手捧了一步一步捱到哥哥房间,瞄一眼哥哥在床上,连忙低下头,悄声走过去,到床前小心翼翼的跪下,咬咬嘴唇,把那根让他胆战心惊的藤条高高举起来。 “哥,我错了,你打我吧。我,我,我该打。” 小宁低垂着脑袋,下巴快要顶着胸口,举着那根藤条手也不自主颤抖,说话也有些打颤,“哥,我知道错了,哥生气就打我吧,我……该打。”咬着牙说“我该打。”心里也知道自己的确该打,但是主动捧着那根藤条请罪,捧到哥哥手里等它狠抽自己的屁股,未免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哥哥并没有伸手去接,也没说话。小宁心想哥哥怕是真的气坏了,气的话都说不出,尽可以想象哥哥气到浑身发抖的模样,两只手越发哆嗦的厉害,低着声连连道,“哥我不是有心的,是阿秋哥哥,阿秋他….我不,我不解释了,我不顶嘴,我错了,哥别生气,哥别生气了,哥打我吧,我认打。”边说边咬起牙伸直手,把手里的藤条往前递了递。 可是藤条还是没有被哥哥拿下来,小宁两手举的笔直,举了好一会儿,手也酸了,只当哥哥这是在惩罚他,也不敢抬头,低眉顺目咬牙忍着。岂知举个小小的藤条也是个力气活,没有多久两手已像灌铅一样沉,又酸又痛直往下坠。咬牙勉强抬一抬,没有几秒钟又沉下去,抬一抬,又沉下去,反复几下小宁就受不了,呲牙咧嘴快要哭出来,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以往哥哥从来没这么罚过自己,这一回,这一回他真的什么狠招都用了。 小宁忍受不住,放弃的想要哭求,转念又想想这一次自己闯出的祸害,尤其是失踪这两天,哥哥要为他担受多少惊怕,如今受一点苦也真算不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有心罚自己,求也没用,惹火了哥哥打的更厉害。左右权衡又忍了一阵,举了十几分钟,实在是再也受不了了,两只手直哆嗦,连腰都跟着酸痛,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顺了眉角留下了。 小宁心里一横就豁出去了,壮起胆子叫了几声“哥”,抬起脸瞅着他哀求,不料却看着哥哥背向他蒙头倒在床上,根本没看自己。静待片刻,似乎全没动静,小宁心里一颤,又试探着叫了几声“哥”,还是全没反应,这下真的有些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哪知跪了久了膝盖麻木,一下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床上,小宁手舞足蹈的挣扎,带掉了霍一飞身上搭的一条毯子,小宁惊讶的发现哥哥似乎全无知觉。 这下更急,跑着绕过床边去看,只见哥哥侧身埋头倒在床沿,脸上渍渍的虚汗,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低沉沉似乎在沉睡。呼气沉重,小宁伸出一只手指,摇摇哥哥的肩膀,“哥….哥?” 以为哥哥睡着了,不料一碰他又很快醒来,“饭吃完了?没病没伤算你命大,回你房待着去,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 车上霍一飞已经扒了小宁检查过,还是不放心,又到医院仔细查了没有事,这才算谢天谢地。回家煮了一锅面,让小宁先吃,自己就跑上房来。小宁哪有吃饭的胃口,看见哥哥上楼,一溜烟也跟上来,拿着藤条在那跪了半天,不料却见哥哥这样。他虽然说算账,小宁这会儿也不那么怕了,更害怕的是哥哥的样子,好像很痛苦似的,显然至少是生病了。 小宁说,“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病了?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拎着那个毯子给哥哥盖上,碰到他皮肤吓了一跳。“哥你怎么这么烫?!” 霍一飞推开他,有气无力道,“还不是你折腾的。你别管我了,管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去去去出去吧。”一低头看着地上的藤条,停了停。小宁顺了哥哥目光也看着他带进来的那根藤条,登时十分不好意思,喃喃认错,“哥我错了,你别,别生气,别为我害病。” 霍一飞抿嘴瞟了弟弟一眼,这会儿要教训他,根本没有力气,但这次非得打他顿极狠极狠的,让他长足记性。死里逃生,这次都算是命大了,哪有回回这么走运!这么想着却是头痛欲裂,身上一阵子发冷,话也说不出,身上肌肉抽搐似的酸痛。但见小宁还有拿了藤条来认罚的心,毕竟心底有一丝安慰。 伏床昏昏晕晕阖上眼,身上好过一阵,难过一阵,尽管难受,但也沉沉睡着。太累太疲倦了,伤痛,心里的煎熬,为小宁不知道要怎样的担心焦急,只怕他这次出事,自己都不敢想;在祠堂跪了一下午,只因心里太急一口气撑着,刚在车上又给张明山打那一顿,到终于平平安安把弟弟带回来,这一口气泄了,整个人都轰然倒塌。 睁开眼时天已黑,小宁找来廖宏斌,两人合伙给霍一飞抬去医院。到willon那里吊了一宿吊瓶,第二天清早,高烧退了,迷迷糊糊听着廖宏斌在旁边压低声音说话。 “你也真不像话了你!不让你瞎跑不让你瞎跑,不就是怕出事么?你一天没事瞎跑什么?看你哥为你急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也不活了。我说你从小到大不少挨打,怎么就不长个记性!” 廖宏斌鼓足腮帮子一手指点着小宁脑袋低声教训,小宁两手背后,靠墙,扁嘴耷拉了脑袋也不吭声。霍一飞静静的看,小宁低着头的小毛寸剪的漂漂亮亮,脸庞棱角分明,长睫毛向上卷翘,身上斜斜披着他的阿迪三叶草,愈发显得身材高瘦挺拔。霍一飞不由得想,弟弟什么时候长的这样高了,平时在身边都没有感觉,这样看也是半大人的模样,只是小嘴扁着,抿着那委委屈屈,一看还是小孩子的神气。 廖宏斌整天吊儿郎当,居然也做起教训人的模样,“你说你也挺大不小,咋就没有正事儿呢。想你阿斌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霍一飞抿嘴忍着笑转过头,这小子好意思跟人家想当年,他不记得自己上高中那会儿三天两头跟人打架,回家挨打打的屁股开花。廖爸爸一心要儿子继承家业,可惜注重吃喝享乐的廖宏斌宁死不做他家吃苦的生意,两父子常闹别扭,直到现在廖宏斌还常常挨他爸的拐棍,三更半夜离家出走,到霍一飞家一住两个月。 廖宏斌干咳两声,似乎自己也觉得说不通,转了又说到霍一飞身上,“你,你不用跟我比,就看看你哥,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赚钱养全家了,哪像你这么不懂事。我跟你说你就得瑟吧,就折腾你哥吧,等哪天他有个好歹,看谁管你!” 伸手杵着小宁脑袋使劲儿点了点。小宁一听也慌,慌慌张张抬头寻了哥哥去望,“我哥没事吧?” 廖宏斌说知不知道你哥被你拖累,被人砍的一身刀口子?他什么时候打架这么吃亏过?还不是为了你!拖着伤啊,还要到处找你,半夜带着人到处找,恨不得把H市土翻出三尺来。 霍一飞听他说到这,这些事不想给小宁知道,咳嗽两声,廖宏斌看他醒了,顾不上再跟小宁磨嘴皮,过去摸摸他额头,“好多了啊。你属小强的?好的这么快?” 小宁却不敢上前,一边墙角贴了墙边站着。廖宏斌劝他,“别生气了,刚我替你骂他了,以后他不敢了。”霍一飞看看小宁那副低眉顺目模样,怕是经了这次险事也吓坏了,其实有些心疼,嘴里还是恨恨,“就欠打,回家拿了藤条去替我打,打的他爬不起来,看还有没有下次。” 小宁真的给廖宏斌按下打了一顿。只当哥哥生病打不动他,逃过一劫,不料哥哥不打,阿斌哥哥却打。小宁跟廖宏斌混的比和哥哥还熟,平时嬉皮笑脸,没什么怕处,但阿斌哥真的板起脸,他还是有些怕的。阿斌哥哥脾气好,轻易不生气,连他也气的要得动手的时候,那自己也真是作的太不像话了。 阿斌哥一手提了哥哥的藤条,按翻他在沙发上,三下两下解了腰带,两瓣儿白白净净的小臀瓣剥落出来。隐约有几条伤痕,那是从前淘气打狠了,留下的痕迹。小宁紧张的抓着宽大沙发皮面,也顾不上羞愧,身后皮肤触到空气中嗖嗖的发凉,心就不由自主缩紧起来。藤条不等他反应就抽落下来,落在肉上“嗖”一声,火辣辣的疼痛登时在后半身蔓延开来。 小宁惊痛的“啊”叫,廖宏斌喝他,“别叫了,你还有脸叫,你哥为你吃苦一百倍也不止。”抡了藤条朝着臀上腿间肉厚的地方连着狠狠抽了七、八下,几条肿胀檩子立时浮了出来,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刺眼。廖宏斌孩子性格,却是极疼小宁,和自己弟弟没两样,但霍一飞管的少,打的多,廖宏斌总带着他,几乎从未动过手。这回这几藤条真是没有轻饶,气他太没有轻重,更是担心害怕,事后想想更觉得后怕,若不打他顿狠的长足记性,胆子越来越大,真不知道以后会闯出什么祸来。 “别乱动,趴好了!阿斌哥疼你,这回也不帮你,不打你是真不像话!”拿藤条拨正小宁两条腿分着趴稳,瞄着没伤的地方嗖嗖连抽。藤条刮着柔软的臀肉钻心的疼,小宁头次给廖宏斌按下打,还是打屁股,小裤衩也给拽下去,满怀愧羞,咬着牙不好意思叫,挨了二十多鞭,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又想起那天要不是跟同学去酒吧,就不会撞见阿秋,不会跟着他跑,惹出大祸。说起来他也是一片好心,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害得哥哥病倒,如今连最疼自己的阿斌哥哥都按了他罚打。藤条抽下去活像一条条刀子割般,撕裂般的疼的肉也抽搐,强自咽在嘴边,一边抽抽噎噎,一面心里也委屈起来,更觉得难以忍受,索性放声惨叫。 这一叫更疼了,不知道是不是阿斌哥下重了手,小宁挣扎着伸手去捂,疼的直抽气,呼呼哧哧哀求,“阿斌哥,别打了,别打了,好疼啊。”一边挣扎扭着身子,转回头看见自己的臀瓣,青紫斑驳檩子交叉错叠盖了半个屁股,明显肿的好高。廖宏斌抓了他手给扭回来,使劲儿按进沙发里。 “再动?!还不长记性,打你就好好反省,下回不做坏事就不用挨打了!”低头一瞅小宁后身,连臀带腿紫青交叠的可怜模样,自己手也软了,兀自放狠话,“告诉你霍一宁,你哥没那么多时间管你,把你交给我管,我也不能成天到晚惯着你,你给我趴好了,不许动。” 没想到小宁真依了他俯身趴好,也不再挣扎,低埋着脸低低的抽咽。廖宏斌又高高抡起藤条狠狠抽了十几鞭,藤条着肉,肌肉一阵痛楚的抽搐,小宁挣扎着抬起手拽过跟前一个棉花抱枕堵在嘴边,挨打的臀上抽了出血印子,交叠的地方皮肉几近破裂,血珠细密的渗了一排。廖宏斌见真的打的差不多了,自己平时挨老爹打,狠的时候也不过这样。看小宁的模样又怪心疼,又训他几句,收起藤条放回到架子上。 回头只见小宁怀里抱着那抱枕,不停喘气,声音甚重,肩背轻轻颤抖。衣衫单薄,汗水渗透过来塌湿了衣服贴在背上,勾勒了一个少年瘦削但挺拔的身材。廖宏斌抱了胳膊倚墙看旁边看半天,只觉得又生气,又有些好笑。在小宁身上仿佛看到自己的模样,但自己家庭富足,老爸有钱,生活无忧无虑,霍一飞现在论钱论势比他多得多了,可他赚得是性命钱,是随时没命的那种。只是霍一飞从小娇惯小宁,小宁在这样物质优越的环境下长大,想什么有什么,他只知道哥哥混黑道还挺风光,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辛苦,就算知道,那也只是表面知道,没吃过苦的孩子不会真正领会。 第九十二章 廖宏斌有时候觉得霍一飞太娇惯小宁,惯的他永远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但再想想天下家长养孩子的心情大约也都这样,自己吃过苦,决不让小孩再吃,就算再怎么辛苦也要给他最好的。没爹没妈,不过大弟弟五岁的霍一飞就充当着又当爹又当妈的角色,这说起来全要怪他那个混蛋爸不是东西,把好好的一个家拆散。相比起老爹每次打过自己,一边气的跺脚,一边还是颠颠的大半夜跑出去买药,才知道身边平常的看不到的东西到了别处是多么珍惜。 廖宏斌叹口气,翻出伤药拿着蹲到沙发边,药棉浸了消炎盐水一点点沾伤口。盐水碰上伤处肯定是很疼,小宁哆嗦一下想要挣扎,半扭身子看着廖宏斌,想想又把手放下来。 廖宏斌撇嘴,“我打了你你讨厌我也平常,不过你先别乱动,先把药擦了。”一手按住腰,一遍擦药到伤口上。小宁下巴抵在沙发上,低道,“没有。”扭回头来说,“阿斌哥哥,别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廖宏斌放下药盒子,“是你,你啊!唉,算了,反正回来了就好了。”摇摇头又拿起药来,小宁小声带着委屈,“阿斌哥哥要是还生气,就再打吧,反正我该打。” 廖宏斌戳他头,“你得了罢,给我耍这个心眼儿,刚才你不说这话,信不信我真打?”作势就要去拿藤条,小宁果然告饶,“阿斌哥,阿斌哥!”说说又委屈起来,“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次我的事会不会连累了我哥?” 廖宏斌一愣,说你什么意思?小宁趴着不语,想起那天张明山拉他走时说的话,“你别闹了,快走了吧!你不管自己也要管别人,知不知道这次你惹的祸,把你哥害死了,你把人家的事都给搅合黄了,这笔账都得算到你哥头上!” 这话本来早忘了,在医院遇到哥哥的老板,就是周进,还有很多人来,说话还把他和阿斌哥都撵出去,小宁忽然想起来,不由有些担忧。 廖宏斌也不知内情,想想也想不出什么,教训他道,“你哥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霍一飞只在医院住了几天,稍有好转就匆匆出院,社团事情每天不断,他没有过多时间可以休息。H市地下毒品市场本来很秩序井然,Ou在H市被杀引起很大冲击,媒体大肆报道,由于影响极坏,警方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加大警力大幅打击,即使有所谓的“地下默契”,在这个时候和记还是受极大影响,不仅是毒品,所有生意包括那些带“灰的”都不得不暂停下来。 另一方面,ou毕竟是金三角最有实力的大毒枭,货量货质都不是别家轻易能够比拟,他死后儿子无力继承,大部分实力被手下四分五散,这些人各找下家,H市原本蛰伏的鱼兵蟹将都找到时机,一时间,风起云涌。前几天城西杀出一匹黑马叫丧彪,手下兄弟各个能干,一夜之间断了一整条罗曼道,转天又被两个神秘杀手分尸街头。如此事情,日日有所上演。 别以为黑社会喜欢打架,黑社会更喜欢赚钱,维持他们生财的就是这铁血打出的秩序。周进不说,但霍一飞知道他心很烦躁。 “小宁的事,谢谢进哥。”大恩不言谢,其实周进对他的帮助,也真不是一句谢谢可以够的。不料周进却笑笑,“这事你不用谢我,不是我找到张局长,是张局长找我的。” 霍一飞不由得愣住。周进道,“我叫了些人在外面打听,也没什么信儿,那天在葛堂主饭局上遇见他。说起来,这件事还全靠他从中周旋,要不真挺麻烦,你那弟弟倒挺厉害的,落在人家手里还把人两个手下扎了,一个脾扎裂了,差点死了。”摇头笑笑。“OU那手下,吴诚抓的人。” 霍一飞有些走神,道,“是他?”倒也没很意外,之前也想到的,灵堂上吴诚与自己处处刁难,他抓小宁完全说得通。只不过当时也在他身上找,没有找到。小宁说过扈宇和阿秋走的很近,小诚是阿秋的人,若是人在他手里,张明山通过扈宇,自然可以把人要出来。不过霍一飞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不管怎么样,那天扈宇红着眼要杀人,最后能帮忙要人,张明山似乎确实起到很大关系。 那天在车上他激动的斥骂张明山没人性,要他把弟弟还給自己,没想到这件事原来是他帮的忙,一时心中难言。周进拍拍他,似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血,虎毒不食子。” 霍一飞警觉道,“他……张……他……真的,没跟进哥要什么交换?”周进反而饶有意味看他,“你以为有什么交换?” 霍一飞不语了,愧疚道,“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好,看好小宁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周进笑笑道,“这回倒说的不错,那天跪了半天家法,可想明白点什么?” 霍一飞早已经明白周进罚他的用意。说是罚,其实是拌着他不让他出门,他连着折腾两天,体力精力都已经透支,而且心慌意乱,容易给人抓住马脚,到时候非但救不出小宁,搞不好自己都折腾进去。留他在祠堂,明着是罚,暗着是给他一会时间休息,小宁的事交给进哥去做。这事过后周进没有再提,惩处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想到这儿又觉得进哥既然早有谋划,这事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也许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了愧疚,觉得欠了什么;又或许怕他知道被亲生父亲算计心里难过,因此不肯告诉他真相。被父亲算计很伤心很酸楚,但知道没有任何亲缘的周进这样待他好,这样处处为他打算,自己又何其幸运。 霍一飞扶了周进大腿慢慢跪了,依赖的偎依在地。“对不起,进哥,给你添这许多麻烦。我没做好事,受罚是应该的,进哥照顾我家里有事,只罚了一顿了事….”抬起眼,一双明亮俊气的漂亮眼睛望了周进。 周进笑骂,“还知道是照顾你有事,格外饶你!不然就该打到老七那,大棍伺候一顿狠的,打你个皮开肉绽,爬不起来,抬出去给人看看。”霍一飞讨巧道,“我已经爬不起来了。”索性跪偎在地上。 周进道,“上次说过再有犯错,饶你一回打,这么就兑现了。咱俩两清,打今儿往后,你给我小心着点。”霍一飞才想起来上次因为OU的事打的太凶,后来进哥后悔心疼,在球场说的一句。自己早忘了,想不到进哥还记得。这当然是句玩笑,霍一飞明白周进不打他恐怕也是看他伤成这样,左一条疤右一条口,就是罚也罚的差不多了,一副可怜模样也够惨的。 周进笑道,“滚起来罢,别在地上凉着了,还上瘾不成。”拉他起来,“有件事,你去给我做了。上次谢老三想在我这儿出货,你还记得罢,我跟你说过,他要一亿二千万,我看数目太大没敢给他。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我决定给他。你去带,别人我不放心。” 霍一飞颇诧异,“进哥,你缺钱用吗?”。如果不是周转不灵,凭他的谨慎只要他稍微觉得不妥,都不会轻易出货,更不要说一亿二千万这么多。当初他拒绝了就是觉得太过风险。 周进摆手道,“这你别问。”。凝色叮嘱他,“记着,任何人不能露给一点。警察盯得很紧,机灵点!”他很少会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霍一飞小心,今天的事显然非同平常。周进在这时候急着出这么大一批货,正如霍一飞说的,很明显他需要一笔钱。 这么大的数目,霍一飞想,进哥各项生意基本都上轨道,很少用着大量现金,现在世道混乱,外面鱼珠混杂,大的小的都出来捞一把;政府又追的凶,很多老大顶不住压力纷纷出国“旅游”去了,周进要在这时候顶住自己跟和记,不得不做一些筹划。 照说老板吩咐做事,不该问的不能多嘴,就算是霍一飞和周进这样亲近的关系,周进不多说的,他也不会去打听。但是毕竟担心他冒险,还是忍不住劝,“进哥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条子盯得很紧,这时候出货,万一….我怕进哥你没那么容易脱身。反而几个赌场紧一紧,也能出不少油。世道不好,大家一起捱过关。” 沉默片刻,周进嗤鼻笑笑,“捱过关?谁能跟你捱过关?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赌场也要紧紧,不过赌场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养自己勉勉强强。出这批货是蹚路,如果好走,我还想多走几次。” 霍一飞见他主意已定,而且也是实情,这时候哪怕明知是暗礁,为了掌住船也别无它路,只能闯。 谢老三又叫谢麻子,估计是青春期长了太多的青春痘,留下满脸豆痕。长相五大三粗,貌似憨厚,其实满腹心机。他在城北混不到五年,大大小小帮会社团都被他明打暗拢归拢下,靠的是手段阴险。霍一飞没跟他打过多少交道,但对他的名和事听过不少,和这样一个人做“生意”,要分外小心。 这天找去城北,谢老三和几个人露天支着桌子打麻将,远远霍一飞的车过来,谢老三警惕的摸著腰间上别的手枪。走近了一看下车的是他,有点意外,咧嘴憨憨一笑,“一飞老弟,咋有空到我这儿晃荡?” 霍一飞套件阿迪黑色三叶草,领子拉起来,摘下太阳眼镜挂在衣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闲步到谢老三跟前,在他旁边椅子坐下,笑道,“谢哥打牌呢?”一边看眼前这副牌,地和一张,挺不错。凑在他耳朵边低声,“上次跟进哥说的事,进哥挺有兴趣,不知道谢哥还想不想?” 谢老三一喜,捏牌的手抖一下。对面扔出张八筒,谢老三呵呵大笑推牌,“和了!和了!”也侧头压低声,“老弟,你是为这个事找我?这人多耳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谢老三没想到霍一飞会来找自己。他在城北做拆家,收益虽丰,一般也出不到这么大数目。这次抓了条野路子,入货到内陆,他想来想去想到周进,可是周进一口拒绝,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不料峰回路转,今天又提起来,两人坐下详谈,说到价格,周进的货是一等原装,市价500元一克,霍一飞表示绝不会降价,否则免谈。 谢老三脸上憨态,心里很快转了七、八个弯儿,市上各号货色价格他是心里最有数的,500一克实在不便宜,不过他似乎真的很渴求这批货,几乎没有还价,拍板儿定下来,霍一飞却不肯跟他做一次交易,他说,“一亿多的货太多了,行里规矩,一次肯定不能全出,至少也得先试试样。” 霍一飞这么做是想牵着谢老三,分两次,看看情势,顺便也看看谢老三的反应。谢老三呵呵道,“上次跟进哥说,进哥没答应,只怕对我谢老三还是有点信不过。这回进哥愿意跟我做生意,是信过我。照规矩一次出是多了点,我这也是撞上路子了。这么着吧,照你说的,先出二千万,试试样,老弟觉得呢?” 倒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谢老三一脸诚意,霍一飞左右思量,觉得他没什么必要捣鬼。心想自己也许是太多心了,如果交易这么顺利完成后,真是件好事。 谢老三道,“老弟,你不用疑神疑鬼,我谢老三是吃这口饭的,跑的和尚跑不了庙,我不会傻到跟你们和记作过不去。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们做生意,这一阵子不太平,我知道进哥也想出货,不然他不会叫你来找我,对不对?” 霍一飞看他黑黑的脸上隐着精算,心里你倒很聪明。谢老三又拉了他,看看外面挂在正头顶热辣辣的太阳,“一飞老弟,难得来城北,一定要在这吃了饭再走,渔民刚打上来的新鲜鲈鱼,清水清蒸,保证你吃一顿,天天往我这儿跑。吃完饭,咱们去好地方溜达溜达!” 谢老三那几个手下听见要上好地方“溜达溜达”,各个一脸j□j。霍一飞婉言拒绝,说下午还有事要办。谢老三颇为遗憾,拍大腿道,“那也行!回头成事,再庆功!” 第九十三章 霍一飞开车到小宁学校。今天是吴影忌日,下午小宁没课,霍一飞接了他,绕到花店买了花和冥纸,车子拐出大道驶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边郊小路。 小宁端端正正坐在后座,不太敢和哥哥说话。哥哥从医院搬回来一直没大理他,这几天他似乎很忙,早出晚归,小宁知道危机未过,放学就回家乖乖写作业,好几天了,电脑没敢开一开。今早吃饭的时候哥哥忽然板着脸叫他一声,小宁吓了一跳,屁股正紧时,哥哥却说今天是妈妈忌日,放学去接他扫墓,叫他等着。 小宁吐口气。对于妈妈他已经记忆很模糊了,吴影死的时候他还很小,一开始没了妈妈,晚晚哭,哭到天亮,哥哥就陪着他不睡。后来渐渐的就习惯了,也敢自己睡觉了,到了今天,只有翻照片的时候才能会想起很小时候的回忆,那感觉怪怪的,不会哭,只是很难受。 小宁别过头看车窗外的风景,车子掠过的两旁,田地里种着高高的玉米,风一吹沙沙响。到了墓园照例摆好供品,小宁把怀里一束白菊放在妈妈碑前,白菊映着照片上的笑颜,很好看。哥哥点了纸钱和元宝,火焰很快茂盛的燃烧起来。 “跪下。”霍一飞吩咐,小宁依言跪在墓碑前宽厚青石板上,石板咯的膝盖有些疼痛。霍一飞也跪了他旁边,两个孩子端端正正望着面前墓碑,谁都一言不发。小宁怔怔看着照片上妈妈美丽的容颜,风把白菊花瓣吹得飘扬,等了好久,哥哥始终没说话。 小宁心下诧异,但想到哥哥还在生他的气,不敢贸然回头问,又坚持了一会儿,只觉得膝盖已经很是刺痛,天热,阳光火辣辣的,耀得额头汗津津冒出来十分难受。小宁满怀诧异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跪了这里不动?也不说话?铁皮桶里的纸钱烧的差不多了,哥哥从身后膝行两步上前,填一些纸钱,引那火又旺盛的燃烧起来。 小宁以为哥哥总算要说什么了,想不到他双手笔直垂了身侧,挺直在地上,仍是沉默无言。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像一座山,既在他无助的时候依靠,也会在他调皮惹祸的时候镇压责打的他皮开肉绽。跪了这半晌,小宁已经明白了,哥哥竟是在妈妈的墓碑前陪他罚跪!慌叫道,“哥……哥!” 霍一飞不答。小宁声音开始发抖,“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哥罚我,哥罚我好了,哥不要……” “我错了。”霍一飞冷淡平静,“我辜负阿姨嘱托,管不好弟弟,连他安全都保证不了,阿姨面前我无话可说。”火热的阳光下,霍一飞这句话好像冰锥刺到小宁心里,小宁受不了这么重的苛责,胸口一酸眼泪夺眶涌出,“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被人抓去,让你到处找……哥罚我,哥打我我都认,哥不要怪自己……不怪哥都怪我……” 越说越难过,愈发断断续续的抽噎,背后看不到哥哥面容,但见他脊背挺直,跪立在风中丝毫不动。小宁内疚的无法言语,再想哥哥失去自己这几日的恐慌,起先害怕哥哥还要再打,小心翼翼跟他打太极,到现在只巴不得哥哥抡起藤条伺候他屁股,再狠再痛都再也不逃避。 可是他却不打了,只陪了他在烈日下罚跪。薄薄的一层牛仔裤什么也抵不住,石板咯的膝盖钻心的疼痛,牙齿几乎要咬不住的打颤。 但想感同身受,自己受的痛苦毫不减低也一样应受在哥哥身上,哥哥也一样会痛吧,一样疼痛难熬吧,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阳光愈烈,没有树荫遮掩,水泥地被烤的发烫。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流的一背,不知道是热,还是疼。小宁提起手掌塞到嘴里咬着抵痛,跪不住,石板也给阳光烤的滚烫,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头晕目眩,歪一歪险些倒在地上。 小宁扶了腿咬牙跪起来,颤声道,“一宁知错了,一宁答应妈,一定听哥的话。妈,哥没有错,妈让哥起来罢,让我跪,我错了,我不听话…”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视线,“可,我不是有意气哥的。我惹事儿,我惹事儿是想让哥多看看我,让哥记着我,我自己在家真的没有意思,别人家都有一家人,咱家就我一个人…” 霍一飞双肩明显颤抖,身后,小宁满眼盈泪,强自忍着在眼圈打转儿,膝行几步到哥哥跟前,“我认,我认,我存心的,我存心要惹出点事儿让哥关心我,我错了,哥打我吧,哥打我吧,哥不要跪了哥没有错。”拼命拽着霍一飞让他起来,尽管跪的要虚脱,手上并没有力气。 “霍一宁!你别哭了!像什么样子!”霍一飞吼,方才转过头来,眼眶早红了一圈。小宁抿抿嘴松开手,偷偷提眼角看,见哥哥转回头看了妈的照片,许久一声叹气。 小宁嘴角一歪,心想哥哥到底还是经不住他打心理战,只要一说到这个,哥一定心软。果然他叹道,“小宁,哥确实没什么时间管你,哥不是不想管,是真的很忙。今天叫你来,不是罚你,我跟你一起跪,因为我觉得自己也有错。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弟弟,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是你自己对阿姨说的,希望你记得。哥在外面有很多恩怨,哥怕你受牵连怕你有事你明不明白?” 小宁哽噎,“我懂我懂!”更不放松拉了哥哥起身,不提防被他劈手重重打开,霍一飞道,“真要心疼你哥,就管好你自己!别让我为你操心。” 哥哥又那么笔直的转过身去,烈日当空,墓园安静无人,两兄弟就在吴影墓碑前一块青石板上这么跪了一下午。燥风乱扫,吹得满脸沙尘。小宁起先哭,认错,说的感天动地,其实还是想方设法哄哥哥消气罢了。跪得久了,腿从刺痛钻心,到慢慢麻了木了没了知觉,想起前前后后这些事,想这死里逃生的危险,也觉得不怪哥哥要重罚自己。 自己从来这样不乖,让哥哥操心。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故意引起哥哥的注意,让他关心自己,小宁其实没想过,可是谁知道心里是不是不自觉的就这么想了呢。哥哥这样惩罚他,一并惩罚着自己,带着他到妈妈的墓前长跪,小宁知道他是要这个弟弟长足记性。所谓言传身教,这大概就是身教吧,做哥哥的为了让弟弟懂事,为了让他有记性保护好自己,不惜要如此用心良苦。不过看小宁内疚的无以复加,这一下午似乎也的确比一百棍子管用。 回去的车上,霍一飞告诉小宁,“帮你申请了英国的签证,念完这学期,去英国接着念吧,还要念大学。” 小宁一怔,万万没想到哥有这样的安排,想去英国念书是他早说过的,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想摆脱哥哥的管束,想完也就忘了。小宁试探的搂着哥哥的肩,“哥,我不舍得离开你。” “去吧,早晚也要去的。”霍一飞抬头看反光镜里的弟弟,“希望你跪了一下午,吃了苦,能记住今天的教训。就算记不得自己受罪,也记着哥跟你受的罪。” 小宁惭愧低头。“哥没有时间管你,交给别人又不放心,H市太乱,你也不听话,早晚越学越坏,到时候我怎么跟阿姨交代?乖乖去念书罢,哥有空就去看你。”霍一飞说的坚决。 第一笔价值二千万的货走的还算顺利,当晚谢老三在洛宾饭店张罗吃饭,吃的就是他大吹其吹的那种清蒸鲈鱼,算是小庆一功。谢老三叫上不少人,张罗说要多和和记的兄弟交流交流。总是盛意难却,霍一飞这边除了一起做事的手下,还有周进其他手下陈耀清、徐伟等等也都招呼在一起,几十人在饭店吃过饭,照例又到酒吧high~。 谢老三那几个好几天前就憋了j□j的手下,不等屁股坐稳,各自搂了漂亮小妹跑出去开房,剩下的有人唱KTV,有人喝酒,有的当在人面就在和漂亮小妹调情,引得旁人一阵阵起哄的大笑。 满屋乌烟瘴气,霍一飞逢场作戏,带个长头发样貌清纯的女孩在身边,谢老三促狭她道,“小妹妹,你要把握机会哦!你身边这一飞哥是人见人抢的珍品。” 那女孩腼腆的一笑,灯红酒绿下更显得笑魇如花,谢老三支开她,和霍一飞坐下,倒上两杯酒。道,“怎么样,你看合适的话,明天就出第二笔。钱我都准备好了,货一到手,我就在瑞士银行转户,保证安全。”,谢老三端杯看着霍一飞。 霍一飞探身也拿起那杯酒,略停,谢老三目光隐约露着急切,霍一飞看在眼里,笑道,“合作愉快。”拿杯跟谢老三碰了一下。谢老三喜上眉梢,也笑道,“合作愉快!”招呼那侍应,“来来来!再给我拿三瓶那个什么Laf~~(lafite),最贵的那种,都记在我账上!” 女孩喝了几杯酒,挽着霍一飞胳膊,“一飞哥,他们抽烟,我有点头晕,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霍一飞低头看一眼,女孩一脸稚嫩,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和弟弟年若相仿。那天撵了小弟去英国,这几天他总在跟自己磨磨叽叽不愿意走,心里有点难受,推她道,“你自己出去罢。” 女孩松开手,颇似委屈,摸不清客人脾气又不敢硬来,这女孩似乎刚出道的样子没什么经验,霍一飞想想又站起来,“走吧走吧!”,也想出去透透气,心想到外面拿钱打发她回家,不让她白出台一场也就是了。 女孩见他起身连忙上前搀扶,挽着他出门。一出包间,迎面两个人正急匆匆走过来,走廊人多拥挤,两人躲闪不及险些撞在一起。 霍一飞退一步及时闪开,那女孩却止不住脚迎面相撞,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下来,霍一飞拉她起来,只见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往下流,估计是撞破了脸。屋里听到外面叫声,门拉开,十几人哗啦涌出来。 霍一飞侧眼看这两人,都穿T恤牛仔裤,一个黑色帽衫套了头,带着副太阳眼镜看不见脸,另一个黝黑矮小,面对对方人多毫无惧色,指那女孩骂道,“三八瞎叫什么!妈的扇烂你的嘴!” “帽衫”在旁边拉他,似乎在劝他不要多事。陈耀清也跟出来,看见“帽衫”愣一下,低喃道,“那不是阿秋么。”他声音很低,但因为在霍一飞身边,霍一飞听到了,仔细去看,包装严实的帽衫果然就是阿秋。 小个子冷目道,“别都看我,是她撞上我的,想仗人多啊?”他一说话就有人认出来,“我j□j以为是谁,原来是缅甸癞皮狗,ou都死了你们还赶快不滚回家,赖在我们J市等死啊?” 不料帽衫遮住脸的阿秋,小豹子一样扑上去,“你说什么!再说一句!”他直扑上前,身后那小个子拦腰将他抱住,霍一飞档在前面,眼角一瞄看到阿秋长长的袖管里竟藏了一把寒光匕首,他这么扑上来竟是要杀人的打算!隔着太阳眼镜仿佛也看到阿秋那双漂亮大眼睛,目光诡异异样,全不似他原来儒弱的模样。 第九十四章 阿秋自然早认得是霍一飞,才会匆忙的拉着小个子想走,霍一飞拨开手下兄弟,一手扶了那女孩,“我们出门,你们横撞过来,把我女人撞一脸血,你见到了。撞了人应该有点礼貌,跟她说声‘sorry’,就算了。” 说了把那女孩推在面前,满屋登时静了,所有人目光都集了在这女孩的身上,这走廊连着大厅,正是客满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客人都纷纷转了头望这边的热闹。矮个子瞥一眼那女孩,嗤之以鼻,但显然还是顾及着对方人多,不敢再贸然挑衅。 阿秋摘下太阳眼镜,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灯光下,脸显得更加苍白,瘦削了许多。一双小鹿般眼睛,毕竟闪烁了些惶急,道,“我们道歉可以,你们也得道歉。” 霍一飞的人哈哈大笑,简直把他当个笑话。阿秋懊恼交加,冲了那些人上来,“你们嚣张什么?别以为杀了我爸就厉害了!没了我爸的支撑,看你们和记能狠到什么时候?” 矮个子一脱手没有拉住他,可是单薄的阿秋能有什么杀伤力,众人只顾了耍猴一般嘲笑,根本连躲也懒得躲他一躲。霍一飞和那女孩站在中间,阿秋扑向他身后,霍一飞心中一动,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拉了那女孩胳膊拼力往右侧一闪,退出一尺多去,众人都清楚看了阿秋擦过的同时,手上多处一条匕首,正对的是女孩脖子的方向。这刀虽然没伤着女孩,却实实在在在霍一飞手臂上划了一条深深血口。 “我操!小兔崽子够狠啊!”真是大跌眼镜,谁都没想到斯斯文文的阿秋会出手就杀人,霍一飞要不是早看着他那凶悍模样也会相信他的伪装。 反应过来的十几个人早一哄围上,这些人原来以为自己耍人,万料不到反被个小白脸耍,真正火惹起来了,阿秋哪能是对手,不到片刻功夫已被七八双脚踩趴在地上,带头的一个推开众人,上去踏住他肩膀一脚一脚发狠了剁。 那边矮个子抵死纠缠,甩开两次差点跑出去,被霍一飞揪了头发一脚踢在左边膝盖,只听一声脆响膝盖骨头爆碎,矮个子没等叫出声来,蒙头给按在地上,但听拳打脚踢,矮个子根本不服气一边嘶吼一边叫骂。 真打起来,看热闹的早跑了没影了,服务生本来找了经理来,到跟前一看打架是霍一飞这些人,掉头又急忙跑了,还把叫他的服务生臭骂一顿,怪他不该找自己露面。旁边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看闯出大祸,蹲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 “行了都别打了!”霍一飞皱了眉喝一声,众人这才住了手,矮个子吐出一口血吼骂,“妈了个X,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单…”话没说完,被霍一飞抬起一脚踹在嘴上,牙碎了一地。 “跟我嚣张!嚣张!”霍一飞狠踹了几脚,蹲下指了他一字一顿道,“就以多欺少,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服气?” 矮个子满嘴流血,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却也含糊不清,霍一飞起身搂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告诉你了给我女人道歉!”说一句踹一脚,那矮个子再抗打也支撑不住。阿秋听到这句话却神情复杂的抬起头来追看,只见霍一飞一脚一脚踹矮个子,失叫道,“你别打他!住手!住手!霍一飞你住手!你冲我来啊,你恨的是我吗!我在灵堂说那些话我知道你恨死我了,你冲我来,你打死我好了!” 霍一飞忽然松开手,转身到阿秋面前一把提了他按在墙上,腾出右手“咣咣”两个耳光,阿秋登时重重甩出去。 “你还有脸跟我说话?!” 不提灵堂还罢了,提了灵堂那事只让人心寒。霍一飞只觉火往上涌,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万没想到在阿秋这个小阴沟里险些翻船,阿秋在那个境地出卖自己,害他们于被动,而今天看他出手伤人的凶悍样子,只怕这只小绵羊根本是只披了羊皮的狼。 霍一飞当初见他儒弱可怜,不知不觉当作弟弟一样保护,阿秋不问道上事,因此也很少设防。谁能知道这个昔日善良的孩子不过数日就变成这样,工于心计到拿刀子偷袭一个坐台小姐,制造混乱以脱身。 谢老三早听着动静,一直躲在里面装醉避嫌,到这会儿才追出来,假作大舌头,“什么事?什么事?”往地上一瞅,再明显不过,拉道,“一飞,老弟,算了算了,都喝多了,喝多了,算了算了,来这就是开心的。”一看他身边那女孩满脸是血,皱眉叫妈妈桑,“快快,快给我们换一个!”唯恐她的血碰到身上。 妈妈桑看看那女孩满脸是血的模样,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瞬间又换了微笑,连道,“是,是。Aded,Vivy快过来,快来快来。”拉过那个女孩塞在身后,转头低斥,“你惹得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一飞知道,这女孩子陪不好客人,回头都是要挨打的,更不要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于是摆手说不用了,看着那女孩笑笑,“她挺好,不错。你们玩,我们自己找节目了。”搂了女孩肩膀一直出了门,这才松开,给她拦了辆taxi,拿了钱作医药费一并塞上车。女孩扒着车窗想要说什么,车子一溜烟开走了。Denny从屋里追出来,远远看着出租车开走,只霍一飞一个人留下,叫他,“一飞哥,没事吧?” 霍一飞摇摇头说没事。“怎么不在里面玩?” Denny不答反问,“怎么让她走了?不是说挺好的么,你这么为她出头,小姑娘肯定爱死你了。” “别胡说了。”霍一飞心不在焉斥了一句。Denny看他似有心事,犹豫一下跟上来,“一飞哥,照你的吩咐看了,那秋少爷真不是两个人,我看到扶他们的几个人都是坐在一起的。一飞哥,怪啊,既然是他一起的,怎么眼看着他挨打不帮手。” 霍一飞听而未答,过了一会儿,谢老三和陈耀清等人出来。陈耀清知道霍一飞带走那女孩不过是托词,对对一个j□j行善颇不以为然。他也看出阿秋另外约有人,拐角坐的四五个人明显是在等他,陈耀清远远看了一眼,只作不见,和霍一飞说起来,道,“那秋少爷一副斯文样,看不出还挺厉害。” 霍一飞苦笑,“先我没看出来是他,要不躲开就是了,毕竟交结一场,何必跟他打呢。”,陈耀清他拍拍肩膀,道,“谁他妈知道是他,黑灯瞎火的乱撞,我要不看他衣服,也没看出是这位小爷。” 阿秋和他阿爸OU这一帮近来没少给和盟惹麻烦,阿秋虽然没做什么,说到添乱他也算是活祖宗。陈耀清笑骂了几句,看霍一飞一点反应也没有,直直的看了他,不由有些愣。正要说话,霍一飞却道,“清哥眼尖,那衣服还是我送的,我倒没看出来。” 阿秋穿的这件黑色帽衫是他逃难的时候,霍一飞买了一并塞上车送到老高那儿,虽然只是一件衣服,他多年江湖上混的本能,看过就记得很清楚。这衣服阿秋只在老高那穿,陈耀清从未见过,怎么会认得。陈耀清也极聪明,只听他一提衣服,立即意识到说漏了嘴,饶是他心机深重,这一瞬间也只觉得脑里轰得一响,想要找些话来弥补搪塞,但怕越解释才会越黑。 足足僵持了半分钟,陈耀清极力镇静下来,但想霍一飞已经抓了由头起疑,如果他真要揭穿自己,大可以暗下去查,不用别的,只要问阿秋,阿秋一定会说出来。那天自己去过别墅,和他在别墅见过面,证据确凿,自己有无数张嘴也无从分辨,可他为什么当面问出来,难道会笨的让他先有准备应对?还是有心引了他跑路,从此销声匿迹?以霍一飞在和记的受宠似乎又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一瞬间在心里已经转过四、五个念头,试探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这话说的很技巧,可以算是成装傻不懂,也可以算是为试探霍一飞,打算如何处置,他虽然极力掩饰慌张,但目光紧追霍一飞的脸,其实根本不能控制慌乱。毕竟所有的事都是从阿秋跑掉开始的,是他不敢承担,最后害得周进损失了ou这个重要拍档。 这件事周进可能心疑,但是没有证据,他要笼络人心,不会随便质疑自己手下,但如果今天由霍一飞揭发出来,陈耀清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上次因为表弟那件事周进足足冷淡了他半年时间,要不是碰巧遇上霍一飞吸毒,也许至今还在冷宫被雪藏。更不要说这回更加严重。都不用别的,只要周进以后不再信任他,他就永无出头翻身之日。 一时间陈耀清手心全是冷汗,手揣在兜里已经按了刀柄,假如霍一飞步步紧逼,只有当机立断孤注一掷。 只见霍一飞望了望自己揣刀的衣兜,转过身去,慢慢向前踱了几步,陈耀清一时僵持,不知是否该追上跟前。霍一飞电话忽然响起来,不知是谁打来的,陈耀清侧立在路灯下,风吹头皮格外的清寒。 过了一会儿霍一飞放下电话,道,“进哥的电话。嫂子的病只怕不好,进哥晚上走。” 陈耀清一颗心缓缓放下,手里握着刀柄,还是不敢放松。佯装吃惊道,“嫂子怎么样?进哥这就走么?你要不要陪他一起去?” 霍一飞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先过去看看。”。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取车。陈耀清看着他开车匆匆走,一直看着车开过转弯望不到了,才缓缓松开手中的刀,心里却更加紧了。 霍一飞赶到机场买了快票赶到周进家,正碰上周进拎了皮箱往外走。Willon也在。周进见他把钥匙扔给他,吩咐说,“不要紧,我跟willon去看看,你看家。” 霍一飞不及多想,连忙接过皮箱上车。在车上掏出机票递给周进,周进接过慢慢展平,夹在护照里,脸色凝重。Willon在用德语将电话,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懂,霍一飞一路狂飙,闯过一个接一个红灯。 周进拦他说不用这么赶。看了看表,11点半,飞机是凌晨1点的,“赶得上就行。跟谢老三谈怎么样?”,这件事麻烦重重,但这时候,什么麻烦霍一飞都不能再烦他,因此只是轻描淡写的道,“都谈好了,明天出货。”。 周进点点头,道,“这件事就全交给你了,用人用钱全由你调派。这也是个烫手山芋,办好了,你因此上位;办砸了,让你把脑袋提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命,你能来,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命见你。” 周进竟在这时作出这么重的许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步走出可能的结果,但是没办法,别无选择。霍一飞道,“进哥放心。”就这么一句。没有别的废话。他也知道自己肩负的担子何等沉重,尤其进哥不在H市,半壁江山担在自己肩头,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但和盟有事,不论周进在不在,他都责无旁贷。 Willon撂了电话说,刚做完手术,暂时稳定了,让周进不要那么担心。其实那边的医生还说要家人尽快赶过去,这半句willon藏了没说。 周进仿佛自嘲般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夫妻也做了半辈子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谁都明白医院忽然要找病人家属意味着什么,阿彤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就算今天,也早在意料之中。可是想到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自己也见不到,霍一飞心里还是有种掏空的感觉。 第九十五章 送走周进和willon他返回家草草歇了一会儿。小宁还在磨他不要去英国,怎么说也不听,说得急了,霍一飞拽过他按在床上朝屁股抽了几巴掌,喝乎道,“非得有人抽巴掌才舒服!想去念书,还是想挨打?想挨打拿藤条去!” 小宁挣扎的翻过身,两手圈住哥哥脖子拉他倒在床上,小宁撒娇耍赖,“哥,我不去,英国雾大湿气重,我关节痛,过去要得关节炎的。” 霍一飞哭笑不得,“你多大的屁孩还得关节炎。”小宁委屈道,“那还不是哥罚跪跪的,落了病根儿了。” 霍一飞笑骂,“少胡扯了!”,心道我不比你跪的多了,还没关节炎呢。由了小宁拉着他在床上偎蹭,说各种想都想不出来,莫名其妙的理由,都是他不能去英国的道理。霍一飞知道小宁不愿走,想哥哥是一面,不愿学英语怕到外国辛苦是一面,舍不得他那小女友Nancy也是其中之一。想想真要送了他走,怕自己也是牵肠挂肚,也不由得心软,就由着他撒娇耍赖,只是不管小宁说什么,霍一飞只当听不见。 晚上六点半,按着事先的安排,霍一飞让徐伟带人跟谢老三在市中心华凯酒店交款,自己亲带了Denny到大浦港口出货。徐伟在周进手下,一直帮霍一飞做事,不爱说话,但做事沉稳果决。交款在瑞士特定的银行户口转账,不通过国内,交易后电脑砸烂摔碎,不留证据。 当徐伟坐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喝咖啡时,霍一飞也跟Denny两人开车在环北高架兜圈,后座两个硕大手提密码箱,里面是价值一亿元之高的100%纯度原产海洛因。霍一飞没照老规矩自己交款,让手下带货,因为这两箱货是重中之重,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即使冒着失手被抓立毙之险也要亲带。 Denny开车,跟霍一飞说,“一飞哥,你有什么打算?这次赚这一笔,我操可以娶亚洲小姐了,他妈的买架飞机都够了啊!我准备去马尔代夫买栋别墅,白天呢看太阳,晚上看月亮….还有女人!哈哈,真过瘾!” 霍一飞笑骂,“你他妈几岁,有点出息行不行,这就想着养老了?”其实大事当前,车里空气都似乎凝重,Denny也是见惯大世面的了,但换谁带一亿元的货去交易怕也难免兴奋紧张,掩着不说,也要说说笑笑方才镇定。 霍一飞始终平静如常,多少年的磨练,越在大事前心里越不会起一丝波澜。只留心把所有环节在心中过滤一遍,便不再想,只转头望了窗外的风景。 快七点,天蒙蒙暗,沙尘暴天气,吹的半边天血红,剩了半边脸的太阳像个半瘪的气球,无精打采挂在西天。过了交通高峰,高架上行车渐少,很快霍一飞和Denny都同时看到,一辆灰色桑尼,一辆宝马,一前一后跟了自己的车大约一百米左右。 Denny望向霍一飞,“条子?” 从头顶反光镜,可以清楚的看见后面黑色宝马,近距在一百米内,车里一男一女,是不是条子,不敢肯定。霍一飞没什么表情,平静的吩咐,“转下环,让他们过去。” Denny一脚踩加速,车直线提到近一百迈,忽然右打方向盘,呲一声滑出道轧,几乎九十度转向一条岔道口,刚转过弯,后面宝马车掠过车尾一路向前,并没有半点犹豫或者停留,很快只剩一个黑影,从车里已经看不见了,Denny不由嘀咕,“难道不是警察?” 霍一飞看看表,刚好指着七点,说,“继续绕圈,如果是条子,早晚跟上来。”江湖中人在血雨腥风中过活,神经极度敏感,霍一飞也希望是自己看错,毕竟这么大的事,不能因为一点疑神疑鬼随便改变,沿环路高架又转了一圈多,拐上淮南路。 Denny一脚踩加速,车直线提到近一百迈,忽然右打方向盘,“呲”一声滑出道轧,转向一条岔道口,刚转过弯,后面宝马车掠过车尾一路向前,并没有半点犹豫或者停留,很快只剩一个黑影,从车里已经看不见了,Denny不由嘀咕,“难道不是条子?” 霍一飞看看表,刚好指着七点,说,“继续绕圈,如果是条子,早晚跟上来。”,江湖中人往往神经极度敏感,霍一飞也希望是自己看错,毕竟这么大的事,不能因为一点疑神疑鬼随便改变。 Denny慢下车速沿环路继续兜风似的慢行。转了一圈多,天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外环高架属于城市里比较偏远的地方,除了来来往往车辆,基本见不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半旧越野吉普悄无声息跟在车后,这越野吉普毫不起眼,到底什么时候跟上来,跟了多久,就连霍一飞的敏感机警,也没有留意。但察觉的时候,之前已经失踪很久的灰色尼桑也若隐若现出现在眼前。 Denny手心冒出汗来,紧盯了两车前后相距自己的方向,紧声道,“一飞哥,他们不会是想在这地方夹击我们吧?”倘若这两车在这地方动手,势必还有接应,车上一亿元的巨额毒品,犹如一颗定时炸弹,真要出事必是死路一条。霍一飞断然打断他,“不会。”Denny不敢多说,过一会儿听到他道,“警察不会在马路上动手,打起来谁活谁死还不一定。况且就算抓住,车上只有货,抓不着交钱最多只能算藏毒,咬不死人,他们没那么笨。我看……” 他转头张望后面的越野吉普,却没有再说下去,Denny道,“一飞哥,这次动静这么大,我怕不保险,不行就换个日子,不差这一两天。” 霍一飞点头,“看看再说。”电话贴在耳边,“看着谢老三了?留意你周围,换个地方继续喝咖啡。”一句话没说完,Denny一个急刹车,猛打方向盘,只见前面一辆超重型运货车迎面而来,两个大灯却是灭的。这会儿都快八点,路上早已经一片漆黑,今晚连个星星都没有,货车掩藏在夜色里根本看不见。 Denny大骂,“X他妈!”两手一顿狂搂,货车已经以倾倒之势轧压过来,“擦……”的金属摩擦声音难听刺耳,霍一飞的车几乎是紧贴着货车车头勉强蹭过,急速下根本不及刹车,甩一个圆弧贴着货车旁侧直冲出百米。Denny惊魂尚且未定,听霍一飞叫道,“掉头!跟这货车走!” 这可是高速路!车在疾行下转头,Denny街头飙车出身也没有这么玩过,但听他这句话也不及想,左脚换刹刹车后急转,车轮磨地的声儿难听的人一阵牙酸,宽阔的马路足足甩了大半个圈,撞翻路边的栏杆“叮咣”乱响。千幸万幸,车子转过180度大弯,车头换车尾,车尾换车头,踩高油门搂出二十米,跟进货车跟前,掩进了它笼罩的阴影。 与此同时,Denny和霍一飞都眼看了后面跟他们的那辆越野吉普车擦身而过。这一次看清楚了,里面一人开车,后座并坐了两个男人,车过的时候两人还望这边张望一眼。 Denny长吁大气,半天说不出话来,迅速关掉前后灯,亦步亦趋跟在货车后。两次甩掉尾车,这一次还仗着这辆大货车突然冲出来,看这车后面没挂牌照,是偷着走夜路运货的那种黑车,连大灯都不敢开。Denny看见货车司机神经紧张的伸出车窗前后左右探头探脑,在寻找车祸撞翻的倒霉蛋,心中大骂,“X他妈,没睁开狗眼就他妈开车乱撞,老子险些没命。要不是有事急赶,今天不揪掉你的狗头让你知道上道的规矩,我不叫Denny!” 但其实也多亏了这玩意在前,掩盖住后面的车,目标黯淡了许多。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警察已经跟上来,几乎可以肯定,这一辆是甩掉了,但是还有没有别的车尾随,谁都不敢保证。 静下来,Denny说话还是有些喘气,“一飞哥,咱们够小心了,条子怎么会死盯上咱们?”话问出口,心中已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一层,“谢老三急着做这笔买卖,一次出一亿元这么多,倘若他存心在背后捣鬼,设这个计摆我们一道,再走下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笔生意太容易,容易的让人不由得起疑,连Denny也总隐隐感觉不妥。因为事关重大,已经足够小心,直接参与这次交易的人一共不过四、五个,都是最可靠的亲信,如果这样警察还能收到风,不得不怀疑这风是不是有人存心放出去。 天阴起来,风刮不断,似乎是要下雨,前方黑沉沉的天,一直压到头顶,仿佛在为这夜增添压抑。 从车窗只能看见车里反光映出的自己的脸,看不到窗外黑甸甸夜色。霍一飞道,“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谢老三跟B市胡高局吃过一顿饭,从那么以后经常走动。胡高局注资在谢老三公司有三亿,收钱无数。我私底下查他,这一年确实有不少人接了谢老三的拆,他要货,不是假的。” “不过今年H市这么乱,谢老三没有本事独善其身,他后面,肯定有人在。他要货要的这么急,我估计也是两边周旋。” Denny听懂得他意思,更惊,“一飞哥说的是……?那更麻烦,除了警察,万一谢老三兜不住事惹恼了他,咱们倒冤枉当他的替死鬼。这桩生意太不好做了,要不要……从长计议?”。 他想这件事的利弊优劣,霍一飞不是想不到,不知道为什么贸然犯险。周进真实的情况,霍一飞也不能同他说,当下只是傲然淡定,“前怕狼,后怕虎,顾及众多怎么成事?这件事不简单,早就料到了,但货要出,钱要拿,今天不干明天还不是照样要干。他们有招数出,我们就见招拆招就是了。” 一面电话里吩咐徐伟,“换地方。告诉谢老三,去大浦坐船到新岛。新岛那边有很多麦当劳肯德基的快餐店,你随便找一家。” 霍一飞把交钱和送货的位置对调,让交钱的到郊外,自己带货反而去市区,是险中求全。这时大约九点多,城市里人们刚吃过晚饭,闷热天气没人愿意呆在家,各种小摊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流熙攘,固然不容易发觉旁人跟踪,但也方便甩掉跟踪的人,倘若有冲突,警察是不敢在闹市里乱开枪的,伤及市民不是闹着玩,黑社会哪有这顾虑?市里反而占足便宜。 最重要的是,一直跟着他们在高架绕圈子的警察,已经认定这帮人会选择地点偏僻的地方交货,现在他们跟丢了,打死都想不到要往反方想找,只需三五分钟,等他们反应过来,想再跟上来几乎已经没有可能。 Denny也很机灵,听霍一飞一说就明白他的用意,觉得这确实是好办法。吃了这颗定心丸, 手心湿淋淋汗也消了。 这里离市区已经甚远,跟在这货车后面一阵,没有再见可疑的车辆在左右,看来警察被他们刚才那一下弄懵了,一时半刻并不跟得上来。到一个路口,货车转了往更偏僻的方向,Denny转下环道,拐上通往市区的直路。 第九十六章 Denny望他道,“一飞哥,我跟你。”便推开车门 两旁路灯渐渐明亮起来,车流多了,车来车往仿佛有一种马路上特有的“嗖嗖”声,道边不时看到行人走动,也有三三俩俩在吃路边摊子的,烤肉串,年轻情侣手拉手逛街。已经进了市区。前望后看,似乎真的不见有车跟随,Denny和霍一飞都松了一口气,心说幸亏当机立断,跟了那货车往市里走,条子还没跟来,估计是追不上了,看来现在轮到他们气急败坏。 徐伟电话打来,报告他已经搭船到了新岛,两人在新岛找了一家肯德基,现在正坐着啃鸡腿,电脑就在旁边。电话里听见那边冰块哗哗响声,那几个兄弟等的耐不住,肯德基又没有啤酒,百无聊赖拿可乐冰块解闷。 霍一飞心里骂这些人没心没肺,但也感到一丝安妥,这种安逸似乎预示着危险的远离。离约定地方已经很近了,如果不出意外,最多20分钟货送到,那边收钱,即大功告成。 Denny也吐出一口气,虽说没看到“胜利”二字,但悬着的心已经落下大半。饶是确定了警察不会跟上,两人还是谨慎的在市区绕了大半圈,到现在并无异动。这一桩买卖做的成了。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像自己那样畏首畏尾,难怪发不了财。心下一松,手就有些浮,拐出一个路口的时候没留神红灯,一马当先冲出大半米,急忙刹住车。 这下已经来不及了,马路对面两个交通警察一前一后走过来。Denny一拍方向盘,骂道,“X!”但这刻说什么都没用,两个警察很快走到跟前。 霍一飞正视前方并不看他,沉声道,“别慌!闯红灯而已,让他们开了罚单就走。”Denny摇下车窗,一脸惭然的嬉笑,“警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手哆嗦一下没刹住车,我认罚,我认罚。”便伸手去摸钱包。 年轻那个交警一边开罚单,斜眼撇他一眼,训道,“你中风了?手抽筋!手脚不好使就老实在家待着,少出来晃荡。你一哆嗦,车就闯出一米多,这前面要有个老太太,就的让你撞翻了。他妈的光赔钱就够你赔的,我还得罚你。” Denny眼皮底下肌肉直抽,强自忍着恼火,哼一声不再说话,只盼他开了罚单赶紧走。这警察絮絮叨叨,他身后那个老的前后看了看车,上前道,“你俩下来,例行检查。” Denny一怔,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霍一飞闻声立刻向前望,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见这条路口停了不少车,竟是路障。警察在这里拦路查什么,此时霍一飞根本连惊慌都来不及,只是想,目标应该不会追是他们,不然不会只让这么两个小警察上来。但是警察翻起车来,一定会看到后面两只密码箱,倘若执意要打开怎么办?就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人还是东西,这时是应该夺路先逃,抢一线先机;还是博命一赌,赌他们不会翻密码箱,险极反过关?须得当机立断。 警察见他俩不动,已经不耐烦,伸手来拉车门,“下车下车,你俩,快点下车!” 根本没有时间容他二人考虑,Denny转头望向霍一飞,颤声问,“一飞哥,怎么办?”是生是死都在他俩一念之间,霍一飞抬头瞥那警察一眼,断然道,“下车。” 他宁赌自己一条命,一定保车上一亿元高额的毒品万全。这笔货对周进之重,要到他冒如此之险出货的地步,这时候恐怕经不起损失。霍一飞宁愿赌那百分之五十,赢则有惊无险,输要人财两空。 Denny望他道,“一飞哥,我跟你。”便推开车门,霍一飞点点头,这一切尽在无言之中。 两个警察拉开他们探进车里看一圈,当然一眼便看见后座两只硕大密码箱,车里再无他物,两个警察看了看,年长的伸手拎起来。 霍一飞平静的站在三步之外,看着两人在车里弯腰捣鼓,很快拎了箱子出来。“这里装的什么?”年长警察转头问。霍一飞面不改色,说,“衣服,警官,我搬家。”说着边望了身边Denny一眼,Denny笑道,“警官,他搬到我家跟我一起住。” 他“嘿嘿”的一阵邪笑,嘴角习惯性的半歪,挂着奸j□j意。年长警察仔细看看Denny,挑染的橘黄色张扬头发,半掩半露银质耳环,穿紫色T恤很瘦腿的牛仔裤,看这副打扮,德行,就不由得撇撇嘴。再看看霍一飞,黑衫窄裤勾勒的身材俊挺,浅茶色太阳镜架在挺直鼻梁,半遮半掩明朗俊气的脸。瞧这两人的模样打扮潮流时尚,倒真像是有点猫腻。 Denny嬉皮笑脸的搭茬,“警官,查什么呢?不是搬一起住也犯法吧?通融一下吧,过两天我们就去荷兰领结婚证了,回来请两位喝喜酒啊!” 那警察闻言忙不迭松手,皮箱撇到地上,赶紧拿手在裤子上蹭几蹭。查车查到俩同性恋,由衷的恶心,好像两人身上有艾滋病毒,唯恐沾染上一点。 霍一飞走上去不着痕迹把皮箱拎起来,放到旁边水泥沿儿,问道,“警官,我看你们设了路障,不是又有什么案子吧?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我们也想当好市民。” 这警察看来真的只是个低级交警,虽然年纪不轻了,应该已经做在警队很多年,却完全不认得霍一飞,两人照面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他也没有搭理霍一飞的试探,只说,“警察做事不要瞎打听。” Denny眼角瞄着霍一飞身边的密码箱,心都要蹦出来了,只觉得脸上肌肉发僵,装出来的笑容都抽搐,那警察要是稍微仔细多看一眼,怕就立刻看出眼前这两个人有鬼。看这警察低头又看了看箱子,似乎也在犹豫是不是有让他俩打开看看的必要。警察也是懒,不然让人打开密码箱看看又有何麻烦,但是他不想跟这两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同性恋多废话,后面塞的车还有老长一排。 他手插兜小步原地绕两圈,扭头叫他的同僚,“阿南,看好没有?快点!”撇下这箱子,转头往回走。 Denny脚下一软,几乎没有跌倒,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过关。一直不露声色的霍一飞见闯过这关,也是闭起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轻轻的把箱子往脚后挪挪。 不料警察走出几步,忽然又站住了,转回头在半米之外端详着两个人,停顿了约一两秒,道,“操,还是打开看看吧。打开看看,快点。” 转磨了半天,到底还是要打开看看。 这口还没有送出来的气,半秒内又咽回肚子里。在警察的逼视下,Denny不得不咬咬牙,转头弯下腰,假作要开箱子,急忙的看霍一飞眼色,明知道进死胡同已经没有退路,还是指望他燃眉下能想出办法。 但霍一飞低头垂目,并没有任何反应,警察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办法?如果执意不肯打开,立刻就会看出不对,可是这么一打开,那还有什么遮拦?满满两大箱高纯海洛因,怕这个小警察都要吓的说不出话。 难道今天真的这么背运,好不容易甩掉追兵,却意外的折在这两个小警察手里?这一局赌错了么?不该跟这两个警察打心理战?趁刚才还有一线生机就应该夺路横冲,放弃这笔生意不要,哪怕抢到警察之前把货扔出手,没有证据都抓不了自己。但此时此刻还容得犹豫考虑吗?即便是决断错了,怕这也是天意。 霍一飞伸手慢慢拨开密码锁,提起箱盖欲抬起,那年轻警察车前车后看了一圈,最后也只拎了另一只密码箱出来,一边说,“没别的玩意,就俩皮箱。”忽然脚下一滑,警察大骂,“操!”脚下站不住,一个屁股蹲重重坐在地上。 这边年长警察见他摔了,笑骂,“真他妈笨。”撇下霍一飞,走过几步去扶他。Denny低眼一瞄,看到霍一飞手放回兜里,手指间夹着不知是什么薄片,路灯下闪闪发亮,只觉心下一稳。 年轻警察果然吱哇大叫,“操,疼!疼!崴脚脖子了!操,疼,好像骨折了!”老警察拽他两拽,都拽不起来,骂道,“怎么这么笨啊!好好的平地也能摔倒,操,还指望你来了能快点,你他妈又撂倒了。” Denny死里逃生,这一口气还不敢出来,就看俩警察一个扶另一个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忽然停住了。一个胖胖官儿模样的警察背手走过来,到跟前看一眼,问,“咋了?” 年轻的说,“我崴脚了。”刚开口胖子打断他,“行了,又演哪出啊?不想干活吱声!走吧走吧走吧!”看看街前街尾乱七八糟,眉头拧了个大疙瘩,“能不能提高点速度,磨磨叽叽,你回头看看车都排到哪了!查完没查完?查完让他们赶快走。” 两个警察异口同声道,“查完了。” 胖警察挥手,“完了就快走!”,甚是不耐烦,霍一飞低头道,“是。”手一扣,箱盖重新锁好,拎了和Denny一前一后很快上了车。胖警察在边上高傲的扬头,一脸鄙夷看着两个帅哥在自己面前灰溜溜走掉。Denny未待踩动油门,只听“啪”一声响,两人都下意识回头,胖警察肥肥的胖脸在半空定格,脑袋右侧露出一个血洞,喷泉样的鲜血正像一朵怒放鲜花绽涌,后面一个小孩子手里牵着浅粉气球一跳一跳,血大半喷在气球上,登时成了红色。 没等他二人反应,“哗”的一声侧面玻璃爆出破洞,霍一飞一把扑住Denny抱头缩倒,玻璃碎茬溅得他们满身都是。外面到处是大人孩子惊恐的尖叫,霍一飞吼一声,“快走!”Denny踩足油门,两人趁乱迅速冲出,掉转车向转上旁边一条小路,开出不到二百米,但听“砰砰”两声沉闷的击在车子旁侧,竟是直追了自己过来。 车子被迫在地上打滑,对方开了两枪没有紧跟着再打,似乎并不招摇。车外远近不见有警车,也不见太大的异动。大多数人都争先恐后往警察中枪的方向追看,吵骂惊叫交杂一片,街头街尾乱作一团,没人留意身边就有人正在开枪。人群里闪出两辆摩托车,都是驮着一个人,一左一右迅速跟上。 Denny大叫一声,“一飞哥小心!”右边摩托车已经风驰追上,后面驮那枪手,手枪藏在袖管里,黑洞洞的枪口直对了Denny脑袋。 Denny狠狠一咬牙,猛的转舵向右一拐,拿车身去撞,摩托车不是对手,几乎翻倒,骤减速落下,但片刻后又很快追上来。霍一飞拉开车窗,瞬间手枪递出击中前轮,摩托车应声而倒。手枪这种东西射程并不高,在高速开动的车上命中更不容易,亏是霍一飞有这样好的枪法方才能一枪一个准。但也不敢打人,闹市上动静太大,恐怕引来警察。对方也不敢大张旗鼓开枪,枪上都装着消声器。 可见根本不是警察,是道上别的帮派黑吃黑。只是对方胆大心细,敢选在这样的地方下手,吃准了霍一飞不敢张扬的弱处,实在不可小视。摩托车不止两辆,足有七、八辆,还有其他的车,一干人在这狭窄的闹市路道上展开无声追逐。 第九十七章 对方枪手很快把霍一飞两人包围,摩托车小巧灵便,故伎重施根本防不胜防。Denny手脚并舞,车如游龙,左右摇转,极力的躲开对方贴上来射出的子弹。倒是对方不时有车中枪。但霍一飞和Denny只有两支手枪,根本连换子弹都来不及,对方却是人多弹足,四面夹击,霍一飞二人腹背受敌,就算抵挡一时,早晚也支撑不住。真没想到这帮人这么有心计,竟能算到这里。 霍一飞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对方都能摸到这里,只怕徐伟也有事。此时也管不了他,惊急情势中,心下不乱,脑中思路反而明朗清楚:千方百计全力周旋,只要护这两箱货周全。Denny驾车跟摩托车乱冲乱撞,车早已经撞的不成样子,但听“怦”的一生闷响,右后方向明显一沉,子弹终于打中轮胎,车子顿时如瘸一条腿的老人,跌跌撞撞向前滑出几十米,Denny使足力气踩油门,但爆了一只胎的车根本无法控制,摩托车立刻从后面追上。 围了霍一飞二人的车四面急攻,子弹近距离暴击,打穿坐垫棉絮乱飞,车子根本已经失控,围上来的人肆无忌惮便要抢后车座货。与车并行的摩托车上,枪手手里M76长枪管直逼了车窗j□j,直抵了霍一飞脖颈,那边人手已经伸进来。霍一飞身子往后一退,也就是二厘米的退处,让开枪口,同时左手猛地攥了伸进车窗的枪管。那枪手万万没料到有人敢伸手夺枪,就这一愣神的瞬间,枪被霍一飞攥了重重向前一带,这人来不及松手,整个人被带离摩托车飞出来,与此同时霍一飞抓了枪管顺势一挥,直挫在伸手夺货那人手腕,只听一声惨叫,人已被甩到数米开外。 霍一飞冲开车门,大声叫了Denny道,“拿好东西,跟我下车!”此时车子已完全失控,向前直冲。动静已经越闹越大,只怕立刻会惊动警察,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霍一飞翻出车就地一个打滚,直扑仅剩的那个摩托车司机。 那人急行中不及反应,霍一飞左手夹住他脖颈,手肘用力,从左往右顺势狠命一掰,但听“咔一声响,这人哼都没哼一声,脑袋软软垂到肩上,脖子彻底扭断,摔在道路中间。 Denny却没这么走运,翻出车后四、五辆摩托车直围追上。霍一飞应付一个司机还可以得手,但四、五辆摩托连带枪手围击,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听枪弹擦着身“嗖嗖”过,Denny抓着皮箱就地一顿翻滚,勉强躲着,子弹尽数崩在柏油路面暴出一串串银灰火花。然而对方多人,四面包围,躲又能躲到哪去,眼见就是束手待宰,霍一飞抢了摩托车斜冲进重围,怀里掏出短匕,经过一个身边刀光一挥,鲜血顿溅。对方虽有M76这样的机枪却不敌对方短匕欺身,脖子割断一头栽倒在地上。霍一飞接连撂倒两人,冲到Denny跟前,一脚挂挡,车身斜倒,Denny拼尽全力挣扎着跳上车,车轮滋滋尖叫着打转狂甩一个弯,冲开追围上来的敌人,几乎是半倾倒着向前直冲出百米。Denny生死关头,也不由赞道,“一飞哥车玩的太High了!比我玩车的还专业啊!” 霍一飞喝,“少废话了!”,后面的人见追不上,气急败坏终于齐齐开枪。惊声四起,人群一乱套,反而更有利于二人逃跑。对方也在身后不断追,霍一飞和Denny都尽可能缩低了头,摩托车划着巨大的S曲线狂飙过所有障碍,开的太快,饶是M76只怕也无能为力。 后面警车大响,但纷纷在出事的地方停住,此时霍一飞二人早已经看不见影儿,这些准备黑吃黑的家伙却倒了霉,正作了刚才开枪袭警的凶手。就算他们大叫前面有人贩毒,急于抓人立功的警察谁会听? Denny一手搂着霍一飞的腰,头垂在肩背大口喘粗气,半天道,“一飞哥,太…….刺激了!”大风迎面吹得张不开口,Denny伏在他背上气喘吁吁说,“我这辈子经过这样的场面,也算不白混一场啊!” 霍一飞侧头笑骂他,“你还有脸说,好好的开车不行,闯红灯!你害死我了你!要是办砸了差事,回头我挨五十,送你一百!我要挨一百定送你二百,免得你吃亏!” 两人说笑间,都没有留意跟前。但人在危险中,对身边的气息似乎有种格外的敏感,霍一飞忽然一抬头,飞驰而过的瞬间,其实根本看不到黑洞洞的枪管,他几乎是本能直觉的猛转车向,子弹“嗖”一声贴了身边擦过,重重打在地面。Denny一句话还没说完,卡在嘴边,下意识抱头,子弹把左臂擦出一道老长血口,手一软皮箱几乎没掉在地上。 从子弹的打向来看已经很近了,袭击的人就埋伏在跟前,但掩在路边各种建筑物中完全找不到。此时找也没有,霍一飞咬了牙只是前冲。其实对方埋伏的范围并不大,眼见他毫无退意并不生怯,更紧逼狂扫。此时车已风般驰过他们面前,子弹转到从后面追上,霍一飞大叫着Denny,“小心!”。 可惜已晚,两颗子弹直穿肩胛,登时血涌,霍一飞回头去档,同样也打中手臂,一阵辣痛, 淋淋的血从袖管直流出来。两个人j□j裸落在对方枪弹下已经无法躲避,霍一飞下意识的扬起手里皮箱要去替Denny档,但几乎又是在同时,他想起这皮箱里装的是何等重要的货物。毫无疑问对方枪力打到皮箱立刻就会暴碎,五千万的“货”会洒满这条街道。 霍一飞会毫不犹豫拿自己的命拼,可是他现在要护的是Denny的命,取舍之间,只是半秒钟的犹豫,子弹已经再一次袭过,这一次却是打在背心。Denny身子一歪便要倾倒,霍一飞反手紧紧扣着他,那中弹的手已经疼得没了知觉,但铁钳般抠着Denny不放。 抢了这片刻,摩托车已飞过子弹能够射及的距离。但听身后枪追,虽然撵不上,霍一飞仍不敢丝毫放松,咬牙极力飙驰。后脖颈上暖暖的流质,顺着后背缓缓下流,空气里仿佛闻见腥咸气味,也不及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Denny是生还是死,但觉空气里都是燥热,胸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痛苦的烤炙燃烧。 凌晨12点11分,一亿人民币分五五次陆续从欧洲的几家银行转账,分入不同帐户,足额足数,没有差池,同时两箱货交在谢老三人手里,钱货两清。 霍一飞疯一般的抱着满身是血的Denny冲进附近一家私人小诊所,枪伤太招摇,不敢去公立医院,离wiilon的德仁医院太远,也赶不及。 半晌,带着两片熏黄眼镜的烟鬼大夫哆哆嗦嗦撩开门帘,颤道,“不行,不行,打着肺子了,血都止不住,我这儿没有血浆,麻醉药也不够,人疼得直抽抽,只怕挺不住!赶快送大医院吧!” 霍一飞燥恼的扔掉烟蒂,骂道,“别他妈废话,能去大医院还上你这里?我用手抠也抠出来过!他没那么娇气,你只管弄。”撩开门帘进去,满屋都是血腥,Denny侧身蜷在床上不停抽抖,一只白炽灯映的他脸色惨白惨白。霍一飞只觉一颗心响被重击般抽搐,缩起来的难受,几乎窒息。他自己也中了两枪,虽然不是要害,子弹当时穿了出去,但也剧痛难当。头晕目眩,挣扎的挨到Denny跟前。 大夫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后面,霍一飞低声虚弱,“要血?他是O型,我也是O型,我给他输。”这大夫大吃一惊,连忙摆手,“你?不行不行,你自己还在流血!” 霍一飞骂你他妈怎么这么多废话?!是不是想死?大夫看他身有枪伤,手腕还有纹身,怎么看也不是好人。他这小诊所招呼这种人也不少,知道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除了自认倒霉之外,也不敢再说。霍一飞逼了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少唧唧歪歪,听见没有!”搬起Denny脑袋压到自己腿上,强按着道,“别动!想活命就忍着!” 大夫翻出手脖子粗的两根针管,扎上血管,抽了霍一飞两大管血。严重失血下,再抽出这么粗的两管来,霍一飞只觉脑中嗡嗡响,眼中看出的东西都左右直晃。大夫把抽出的血换进输血管,一边用冰块冰着,翻正Denny身子,揭开衣服,背心上一个深深的血洞现在眼前。 霍一飞咬咬嘴角,摒开满脑杂七杂八的各种乱念,配合大夫按着Denny的身体,手一碰到伤口Denny立刻强烈的挣扎,嘴里含血,叫声呜咽。大夫惭愧的抬起头,“我麻醉药不够。”看霍一飞并不理他,咬着牙试着探镊子进伤口,Denny更加抽搐,四肢痛苦的蜷缩,高一声低一声嘶哑惨叫,那大夫急得跳脚,“想想法子让他别叫,大半夜的什么人都招来了。” 这是枪伤,私下处理是违法的,大夫摄于胁迫不敢不答应,但更怕张扬出来,把他小诊所的执照吊销。 Denny满床打滚,按都按不住,霍一飞手上无力,只得用手肘顶着他后腰,一手攥着湿漉漉反而头发板住脑袋,也哑了嗓子低吼,“叫什么?!不能忍着点吗?!挺大的人这点疼就受不了?!是不是也要我像阿秋那样,拿白粉给你止疼啊!” 也不知Denny听没听到,仍是抽搐,但挣扎毕竟是小了。霍一飞示意大夫快些动手。那大夫做惯了外科,看这场面也双手打颤,颤颤探到伤处,Denny顿时又嘶哑惨叫起来,霍一飞顾不及去找东西,拿起手指就塞进他嘴里,一下子被他牙关咬住,一阵钻心的痛。 大夫硬着头皮翻起Denny伤口,血肉模糊,枪口大约有一厘米左右,镊子探下去,触得到子弹,这大夫满头是汗,小心试着夹起。一连串动作已经使得Denny整张脸都痛变了形,满脸都是冷汗,牙关直抖,死命咬合着嘴里的两根手指,血从嘴角淋淋漓漓的从外淌,也不知是霍一飞手上的血,还是他肚里的血。 大夫颤声说,“你扳扳他嘴吧!那样要把你手指头咬断的!”看霍一飞亦是一脸冷汗,咬着嘴角瑟瑟发抖,强自忍着那手给伤者紧咬,半条手臂都在抽抖。牙关咬的手指骨“咔咔”直响,人在极度受痛下由于神志不清,牙关扭曲,坚韧的牙齿能把钢管咬断,更别说两根手指头。大夫不由得急得去拉霍一飞袖口,“快松开呀!他能把你手指头咬断啊!” 不防被他重重甩开,霍一飞指了他鼻子咆哮,“你给我闭嘴!干你的活!你救不了他,我一枪崩你了!给他陪葬!” 大夫噤若寒蝉,瑟瑟索索拿起镊子埋头去抠子弹,心惊胆战的听着耳边“咔咔”的骨头裂声,不敢想象这个二十来岁模样,一脸帅气的大孩子怎么能忍住手指被生生咬断的疼痛,照顾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镊子在伤口里一阵抠摸,总算把夹了弹头出来,Denny泄口气般软软的歪倒下去,霍一飞抽出自己血淋琳的手指,重重靠了床头,也是一口一口喘粗气,脸色比Denny还要惨白。 大夫忙着扎针,把事先预备好的血液打进输液管,输入Denny体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随着殷红鲜血缓缓流入,Denny苍白的脸色似乎渐渐回转起来。 第九十八章 大夫方才试探的说,“我帮你包包吧。”霍一飞没有再说,跟了他坐下,大夫拿过他两根手指,心里一阵惊。手指血肉模糊,触手软软,也不知是不是断了。大夫拿出盐水小心冲开上面血污,感觉那手一抽搐,抬头却见霍一飞别着头,嘴角紧抿,没有太多的表情。拨尽手上的血污,露出白森森骨头,无名指第一节第二节有可挤压感,果然是断了,应该断的不是很彻底,属于裂断。他这小诊所设备不全,处理骨折更没有好办法,只得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建议他,“快去大医院吧!你这不行,耽搁下去这手就保不住了。” 霍一飞只是反问,“他怎么样?能保住命么?” 大夫皱眉摇头,“不敢说。眼下看似乎还能挺住,但是我这儿设备不全,消毒不够,肯定要感染。你们还是尽快去大医院吧,你也是。保命要紧。” 霍一飞点点头,撩起窗帘看看窗外。夜幕深沉,隐约听着车来车往的响动,此外无他。霍一飞摸出一支烟点了,半倚着靠门边粗糙墙壁,看着床上的Denny。烟草在指间燃着微弱的火光,不时照亮手腕上那只展翅的银鹰。 约摸过了一个来小时,一瓶血输尽了,Denny脸色慢慢回转过来。这时天也微微见亮,蚊子带了一个人,一前一后匆匆进来,霍一飞抬头,是应七。蚊子奔到霍一飞跟前,气喘吁吁的道,,“一飞……一飞哥,你没事吧?我接到你电话,怕你有事,我就……去找了七哥。”。这件事霍一飞不让惊动任何人,蚊子虽然觉得他跟应七堂主的关系,不必顾虑,但现在说来还是有点怕他怪罪。 应七皱眉看着床上Denny,俯下身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Denny迷迷糊糊只哼了两声,应七按了他肩膀,拿袖口蹭净Denny嘴角的血迹,“男人汉子,这点伤不碍事,撑得住!”,掏出车钥匙递给蚊子,让他赶快开车送Denny去医院。 蚊子招呼那大夫帮忙,两人搀扶着抬Denny出门。霍一飞在后面叫住大夫,“你回来!”翻出一叠还浸着血的钞票,“拿好钱,管好自己的嘴,倘若出去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棺材钱!” 那大夫做梦没想到还有钱拿,正担心这帮人会不会用完他,杀了灭口。看这小帅哥还有良心,连忙接过来塞在口袋里。应七笑呵呵看了霍一飞道,“搞这么大阵仗,算你机灵有本事,等你进哥回来,可以讨赏了。” 霍一飞无可奈何,“七哥……”知道应七是拿话损他。应七捏起他那两根手指,只见血从绷带里渗出来,不由蹙眉,“上次为了那手打成那样,你还不记得!”,看见Denny嘴角有血,又看着他手上这伤,也能猜到七八分。 霍一飞黯然道,“Denny还是个孩子,假如有什么事,我怎么向他的父母家人交代。”,当时车上激战,为了护全货物任由Denny中枪,险些丧命,是情非得已下顾全大局。但这么一条命险些就没了。不知道Denny当时说,“一飞哥,我跟你”时,是否知道他的性命到底不如这一箱货值钱。 应七把霍一飞带到医院重又包扎一番,听医生说无名指外指那一截骨头到底断了,黑了脸拽起他来,到没人地方朝屁股狠狠踹了两脚,指了一边床沿,“你给我趴下。”就手抽出架子上放着半截竹子拖布把,敲打病床床沿。 霍一飞这才讨巧了陪笑,“七哥,别,饶我一次吧,我记住了,以后再不这么冒失了!”。应七斜眼瞪他,霍一飞掂抖自己满身尘土,狼狈不堪的模样,“七哥看我都这样了,够惨的了,七哥舍不得再打的。” 应七冷哼一声,扳过他胳膊按倒在床上。他当真动手,霍一飞也不敢真的跟他扛,趴倒在床,屁股刚好翘在床沿,应七拎起竹把朝着臀上腿间重重抽几下,一阵火辣辣疼痛传上来,霍一飞“滋滋”吸气。臀上不轻不重,也浮了几条浅红檩子出来,但力道毕竟是比周进平时打的差远了。霍一飞知道应七不会当真打他,害怕来来往往的人看见,更撒娇的连连惨叫,“七哥,七哥,疼!七哥我知错了,饶我这次吧。” 应七喝唬,“是不想我把裤子给你扒了?!”抬脚踢的他两条腿规矩的拢跪,整个人俯趴下来,唯有屁股翘得高高。应七抡了竹拖把着实狠打了二十来下,抽在肉上,隔着裤子都“坯坯”有声。心里是真的有些气了。这是想来后怕的事,手指头咬断了怎么得了,若是耽误了时间,都怕不能接回去。 打的狠了,霍一飞反倒没声音了。回头就看他两手抓着床垫,脸埋在臂弯,侧头咬着一边唇角,一声不响一副认打认罚的乖巧模样,什么气也消了大半。又看他鼻翼两侧微微的汗浸,脸色白里泛青,全不是色,哪还打的下去。走过两步,半倚半坐床边,停了一会儿,举手往屁股上重拍两下,“行了!滚起来罢!刑堂大棍你都不怕,你多有刚儿啊!” 霍一飞趴着不动,只抬头看了应七的脸,“谢七哥。”应七点点头,翻出烟卷,点了吸一口,一串烟圈散出来。 “疼不疼?” 霍一飞微笑摇头。应七说,“教你都是为你好。越是做大事,越要小心谨慎,不但小心别人,更要小心自己。Amanda(阿彤)这次,不知道过不过得关,假如真有个三长两短,进哥那更要乱一阵。他没工夫顾你,你自己要顾自己。” 霍一飞乖乖点头,心思并不在此。把今天送货的事跟应七说一遍,应七蹙眉道,“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前阵子听说葛老辉又倒腾一批枪。奇怪的是,这批货一直没在市面露面,我还以为他倒腾进N区了呢。” 如果这事真的葛老辉干的,霍一飞也没什么奇怪,“葛堂主不满意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要与我为难。” 应七呵呵笑,“嗯,那还不是当初你招惹姚顺,他记恨着你,巴不得看你挨打。”话虽如此,两人其实都明白,葛老辉要搞这么大阵势出来,就怕不只是要和霍一飞为难这么简单。眼下内忧外乱,OU死后,货源的变动,H市各个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在想抢一杯羹,再加上外来的扈宇野心勃勃,短短半年触角已经伸到很多大小帮派;和盟内勾心斗角,也不安宁,周进自家又有事,在这种时候,如果葛老辉早存异心,只是一直在寻找机会的话,这就是他的天赐良机。 霍一飞知道,周进迟迟忍着不动葛老辉是因为他不比姚顺,葛老辉厮混江湖多年,实力深厚,关系网庞大,如果不能一举剿灭只会后患无穷。而且葛老辉为人小心谨慎,这么多年,进进退退他始终在利弊横度的犹豫之间,他年纪也大了,霍一飞猜着,周进的意思是靠到他老了,死了,到时候不用自己动手,更落得齐美。 但现在,恐怕是葛老辉开始等不及。从上次周进当众同他闹翻之后,葛老辉表面不显,低调小心,其实后背活动越来越多,这些霍一飞也有耳闻。其实他一直猜不透,周进当时举动真是一时之气还是种试探,试探他到底是什么底数?周进的心思,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也很难琢磨,不过这一次,葛老辉所作所为倒是给了他一个灵感。。 霍一飞试探说,“葛堂主对我有什么意见,教训就是了,难道我还能不听着,这么闹是不是过火了点,真要出了岔子,能是我挨顿打这么容易?” 应七弹他一脑蹦儿,“行了,我不过是说说,我可没说是他干的,别给我乱造谣。没凭没据,说这也没用,胡说八道的传到你进哥耳朵又要打你。” 霍一飞只得缩头笑笑,“是,是。”应七毕竟避讳,他主持刑堂,怎么着不好带头去挑内讧,霍一飞也知趣,不再说,不过心里已有数。 说话间有人敲门,进来是徐伟。应七说,“你们聊吧,我还有事。”霍一飞送他到门口,回头把门关死,附近没人,徐伟问,“一飞哥,你没事吧?我先回公司,找不见你,电话也没打通,蚊子说在这儿我才找来。” 霍一飞摇头说没事,“你们怎么样?”徐伟吁气道,“都没事,出来时候才撞见。谢老三挨了一枪,也不要紧,擦破大腿一点皮,我送他去医院包扎完,他就回家了。” 霍一飞听了蹙眉,想一会儿问他,“他没说什么?” 徐伟沉吟,“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照理谢老三他遭人偷袭,还挨了一枪,不可能没什么想法啊?除非是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如果是谢老三自导自演的话,那更怪了,交钱的时间他不动手,都完事了还有什么用?就算打死我,钱也拿不回去。” 霍一飞冷哼一声,“怕是他自己也搞不定,好在没差点把我们拖下水!” 徐伟暗暗吃惊,听明白他的意思,心说难道这其中还有第三人?但看霍一飞不说,便不去问。霍一飞拿了两张十万块信用卡给他,叫手下做事的兄弟各个都安抚安抚。又叮嘱他,明天买点鲜花果篮什么的,去谢老三家里看看,既然一起合作,他是长辈的,总要有点礼数。“你就说我避避风头,就不亲自来了,虽然说出了点状况,但是好事多磨,下次有这样的机会,还希望继续合作。” 徐伟点头,告辞去了。霍一飞倒下身子,歪歪斜斜靠着床头叠的被子。麻药过了劲儿,两根受伤的指头愈发抽痛起来。靠床头躺着,臀上也刺辣辣的疼,霍一飞跳起来又褪掉裤子,照着镜子看看,一片都红肿起来,隐隐浮了几道泛紫的檩子,难怪这样痛。这要在周进眼里,根本就不算打,更不算伤,这几下打完该要做什么还做什么,该坐该站,该跑腿儿的,一点不能耽搁,自己也早这么锤炼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得矜贵起来,一点小伤也觉得坐卧难安,难道真是久了没挨教训,人也娇气起来? 躺不下,翻倒被子抱着趴上面,就想周进如果在跟前,看见他这没精打采,萎靡不振模样,非得吹胡子瞪眼,不揪起来按倒地上罚跪才怪,指不定就大棍拿来,照了屁股伺候。得意的是他现在看不见,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几时能得这么惬意。 又想起阿彤。周进这么急匆离开,撇下和盟这么乱都不顾,霍一飞已经难掩心中不祥的预感,只是不敢想,怕阿彤这一次真的再也坚持不住。她向来疼爱自己,想不到却连最后一眼也见不到;更怕的是她走了,进哥怎么办?现在虽然天涯海角,好歹有个念想,真要撒手人寰,连个想的人都没有了。这么多年阿彤身体不好,常年在国外养病,周进身边也流花如水,但不论任何一个,霍一飞知道都是逢场作戏,谁都取代不了阿彤位置。 去年去德国看她的时候,阿彤还曾经悄悄拉了霍一飞说,“我的病是好不了,早挨一天晚挨一天,总是要撇下他。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临到老了,要是孤孤单单没有个伴儿怪可怜。遇上那好的,细心的女孩子,就留下。” 霍一飞调侃她笑道,“嫂子比得上古时候贤良淑女了,做主给丈夫纳妾。”。 阿彤只是淡淡笑,说,“男人身边总得有个女人照顾不是。”。后来周进进来,霍一飞就不敢周进不让提,听到了打他嘴巴。其实天下女人,怎么会愿意给自己男人亲近别的女人,只是阿彤知道她自己的命自己也不能掌握。 第九十九章 霍一飞心事重重的掏出电话,拨了周进的号码。响了很久周进才接,听到是他,就问货怎么样? 霍一飞作轻松说送完了。“钱接到银行,已经叫人分七份转到不同账户,账户和密码我都给进哥发过去了。挺顺利的,没有警察跟,谢老三也挺高兴,说跟咱们做事沾光带运气,下次还想再合作。” 周进声音疲惫,半晌只点点头,说顺利,那就好。又问他公司有没有事? 霍一飞想着葛老辉那事,却只是说,“就这么两天,想掀波翻浪也不够时间。进哥放心了,公司和外面都消停,估计是天太热,好几天不下雨,人都晒蔫了!” 周进才勉强一笑,道,“少贫嘴了!这一次做得好,答应你的,回去应诺你。我还得耽搁几天,估计下月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着便要挂断,霍一飞急问道,“嫂子怎么样?要不要紧?”周进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千不愿万不愿,小宁出国的安排还是被霍一飞提上日程。先是IELTS考试,拖拖拉拉半个月,最后还是挨了哥哥一顿皮带才报上名,领回来一堆书,霍一飞就看他每天抱着愁眉苦脸,几天过去了,一本书还是翻在那一页,气得揪着他领子拎出门外罚跪。 隔着门板,小宁委委屈屈的抽咽,这回不敢再说不愿走了,但所行所为分明还是不愿意。霍一飞看他这样恋着自己,一时也心软,又怕他出去吃苦,出门在外怎么不比家里事事照应。但转念想想,小宁15,6岁,正到乖张叛逆的年纪,自己没有时间管他,偏偏外面又有许多游手好闲的,冲自己名声,整天溜须拍马捧着他。小宁日夜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别说不用功学习了,没出去惹是生非还要靠他打的狠。而且他也这样大了,出去受点磨练,吃点苦,知道了世道艰辛,才能真的长大。自己从不盼他怎么出类拔萃,怎么人中精英,那样一生太辛苦;只希望看着他长大懂事,早一天能自己完全照顾好自己,到时就算哪天横尸街头,也能闭眼。 更重要是从上次的事,霍一飞开始理解周进常年把阿彤扔在国外,这种事如果再发生一次,他真是死的心都有。若再想到市道混乱,四伏危机,和自己的即将筹划,更是非把他送走不可。 霍一飞自己翻电脑,找出几个IELTS培训班,来去比较一番,选个离家最近的,下午亲自押着小宁去报名上课。 小宁在门外跪着足两个半小时,早已经连叫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望眼欲穿巴巴盯着门口,盼哥哥早点出来。冷不防门拉开,小宁一口气吐出一半,赶忙又缩住,跪直起来,垂手低头收眉敛目。霍一飞从他跟前走过去,叮叮当当一阵,敲桌子道,“过来吃饭!” 小宁扶着腿哎呦哎呦站起来,看哥哥没有扶他一把的意思,只得自己挨过来坐下。吃了两口,听霍一飞说下午带他去报IELTS培训班训练班,顿时又是一脸黑线。想想还是讨好他,“哥,别生气了,吃点饭吧,我听你话,好好上课。” 霍一飞胃疼,只捧着半杯热水喝。小宁一瘸一拐着去帮他拿碗,霍一飞看着又不由得莞尔,虽然小事,也觉得心暖,什么脾气也没了,只叫住他说,“不用了,哥不饿,你快吃,吃完好走。报了名如果不上课的话,去给你买两件衣服,上次你说要什么了?” 小宁喜道,“是nike,Jordan亲签的限量球衣,全H市就一件,不知道还有没有。”说到高兴地方,也不记得腿痛了。 这天看来运气不错,训练班要下星期才开课;衣服还没有卖出去,毕竟一万多块一件衣服不是人人能消受。这件球衣小宁早就朝思暮想,既然出国已成定势不能改变,买件衣服也算聊以安慰吧。回来小宁抢着要开车,他振振有词,“到英国就要自己开车跑了,不让我现在熟悉熟悉,撞了老鬼子怎么办?” 霍一飞想想也有点道理,而且总觉得小宁就要走了,有点格外惯着他的意思,便把钥匙给了他。小宁常常偷开哥哥的车,倒也熟练,踩油挂挡,转上外道,小宁瞅着两旁一家家店面,“哥,苹果今年出一款新本子,超薄的很漂亮啊!哥,手机进水之后一直不太好使;哥,学校要考试了,要手表看点儿的……”。 霍一飞只作看窗外风景,也不理睬他,小宁忽然道,“哥,你看,那不是‘多多菜’馅饼么!好久没吃过了,以前你总带我吃!” 霍一飞往外瞟一眼果然是那个老饼店,门口还是一排烟熏的旧桌椅,人也还是那么多,远远的,香气似乎飘过来。说开过去买点吧,正好做晚饭。小宁“嗯”着刚打方向盘,就听“咣”一声响。霍一飞不用看光听声就知道是撞车。 好在撞不厉害。车头和迎面的车刮了一下,小宁吓得脸煞白,自己吵着闹着开车结果把车撞了,哥还不得狠狠修理他?正看撞的那车上跳下个人来,一心恐惧顿时化作满腔怒气,推开车门也跳下去,正要问问他开车长没长眼睛,一看人一愣,这不是张大鹏么? 张大鹏似乎也受足惊吓,脸色惨白,胖胖的脸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看见小宁只是抓着他喘粗气,“你,你,你,霍一宁,原来是你。” 小宁奇怪道,“你怎么了?撞个车,不用吓成这样吧?” 张大鹏瘪瘪嘴,“别提了,我爸,赌博,让警察给抓了!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我都说过他多少次,不要去赌博,他就是不听。”,大鹏捶胸顿足,“说什么场子安全,安全个屁股!哎呀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正找你!我听说是寇档龙溪酒店的场子,那是不是和盟的地盘?你,你哥不是和盟的人吗?能不能,帮帮我啊……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不敢告诉我妈。” 小宁只是惊讶,“啊?!” 寇档。龙溪酒店。霍一飞匆匆赶到时已经晚了。两组警力忽然冲上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警方带走了大部分赌客和所有参场的经理,荷官,看场的兄弟。现场一片混乱,剩的人正在整理地上杂物,清理打翻打烂的桌椅板凳,理出来的筹码还有客人扔下的钱包衣服等等堆放在一起。霍一飞进来,只看见徐伟指挥着几个人在做事,看到他纷纷停下招呼:“一飞哥。” “什么时候冲进来的?” “三点三十五。因为古部长带来的那几个人在里面包间赌球,当时正好是上半场球刚刚结束。条子一来就直冲上来,外面兄弟已经报信儿了,但是根本来不及。” 霍一飞踢踢地上的废屑,往里走几步,最里面装修豪华的包间,两扇软门已经打的不像话,海绵的地方冒着黑烟,霍一飞上去踩灭,“当时谁看场?” “盛哥和小奇哥都在,他俩认了持牌人,都给抓去了。”霍一飞又问损失点没点算出来?有多少?”徐伟说蚊子找那会计去算了,刚回一条短信说,不算客人损失,现金至少有一亿多。 霍一飞闭一闭眼,只觉得胃一阵抽痛。定了定神,咬咬牙道,“听着,你们几个都过来。阿明﹑文雨,去把北角这边的兄弟都找回来,管赌场的人也都找来,到这儿集合,就说我招呼;南子你两个,马上把今天所有在场客人的清单列出来,哪些兄弟看场的都列出来,出的小姐也写上,一个不要拉!徐伟,打电话让蚊子催会计快点,另外让他别走,所有人用钱去他那支取,留下单子以后算账,这事让他看住了。毛毛,带剩下人,把这儿赶快清理出来,要紧的拿走,剩下全部烧掉!小心,别引火!” 这些人都乱作一团,领了事,赶忙应着各自去忙。霍一飞又打电话,找周进的律师胡安威,大致情况交代一遍,胡安威愁眉不展,“这事可有点麻烦!主要是抓了现行,我尽力,你也得有准备,剿出去的钱怕就拿不回来了。” 霍一飞叮嘱,“钱都是小事,赌场也先不忙,最重要先保客人没事。这里什么关系都有,不管花多少钱,这些线一定要保住!” 挂了电话,胃里一阵钻心的绞痛,徐伟倒一杯热水递给他。霍一飞接着,忽然问他,“耀清哥呢?” 徐伟说打电话告诉清哥了,他去了马来做事,现在正想办法往回赶。看他脸色苍白,显然是胃痛的厉害,劝道,“一飞哥,你先喝点水暖暖吧!刚才也找不到清哥,急匆匆的给你打电话,你说这两天不舒服的,但出这事……” 霍一飞摆摆手,让他去忙。倚着墙边仰脖,一杯水都喝下去,滚烫的热水烫的嗓子生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货”一波三折好歹出出去,今天赌场又被扫。龙溪酒店这个场子是周进几个赌场里最大,日营额最多的一个。除了霍一飞,还有陈耀清和周进另外两个手下凡盛和小奇一起在打理,另外他们经常轮流压场的赌船也是挂在这个赌场上,是重要的经济资源。周进每年把大把的钱花在上下打点,白道上基本上没人查管;若论黑道,轻易更没什么人敢来这位大哥的赌场捣乱。尽管如此,他们看场还是一贯小心谨慎,因为每日接的都是各类社会名流,政府要人,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出事赌场断了客源是致命损失。今天凡盛和小奇两人都在,还是给条子闯进来,看来他们是早摸准了。 可照理说,就算条子接到风,也该知道这上下关系,至少往上得先通个气儿,不该这么贸贸然闯啊。难道是这帮人迷糊不懂事?还是上面的人已经罩不住了?政府里风云变化总是难以预测。还是,根本是有人安心的预谋策划? 万事如麻,但总要理个头绪。一会儿阿明和文雨把人找来,多了人手,手上工作快起来,这时电话也打通了,霍一飞又匆匆下楼。这一夜都在活动,找尽了所有能找的关系,到凌晨四点的时候,从警局陆续接到消息,一些不太要紧的赌客先放出来。霍一飞事先安排妥帖,手下人分别驾车去接,除了送回遗落在赌场的衣物和钱之外,也都各自安排先吃一顿压惊饭。霍一飞一家一家去陪,挨个敬酒赔礼,不管怎么说,总是赌场的不是,给他们添了麻烦。自然,按着江湖规矩少不了每人也得赔一份钱。 大部分客人都是相熟的,虽然不满,也碍着不好发作,毕竟这些人不是普通生意人,他们是黑社会。等拿到钱就更加去愁展颜,一笑算了事了,少不得还要说几句谢谢他们帮着周旋的客气话。但是个别蛮横想借机起刺儿,霍一飞就连恐带喝,一边安抚一边吓唬,恩威并济,总算压打下去。 第一百章 这一忙就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扣押经理和荷官陆续放出来,跟着看场的几个弟兄也放出来。赌场这边人基本算没事。只有凡盛和小奇警方扣着不放,他俩认持牌人,警方虽然还没有正式立案,还是不肯轻易放人。 霍一飞安慰他们几句,打发了都先回去,只留了两个人细问。这两人脸色苍白,都说条子X他们的疯了,好像咬死了他们似的,虽然没严刑逼供,可也跟用刑差不多了。 另一个赶忙又说,“一飞哥,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懂义气的!”霍一飞随口夸赞两句,给他俩一人两万块钱,嘱咐回家躲起来,没什么事少出门,这两人连连点头,一溜烟去了。 这时律师胡安威把文件带过来。两人一番分析,胡安威说,“别的方面恐怕都没办法打,证据确凿。现在就只能攻警方做事程序,他们没有按着正常程序申请搜查令,希望能在这上找到破口。” 霍一飞点头道,“这样最好。上面我也找了,这事有点麻烦,因为他们之间也有矛盾。如果能在警察办事程序上找出岔子,给他们点压力就好办得多。胡哥,这事就交了你了,你是进哥御用大律师,如果你做不了,别人也没指望。” 胡安威摆手道,“这就别客气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张局,成局那些人保出来。也怪了,政府一向官官相护,怎么这回倒铁面无私起来?” 霍一飞叹气道,“我刚才说的矛盾就是这个。没事,这事我搞定吧!我一定争取今天把人保出来。”胡安威看他说话就按着胃部,脸色煞白,满脸都是冷汗,劝道,“你不要紧吧?也别太着急了,场子四个人管的,出了事,也不能都是你一人担着啊。” 霍一飞只是强笑。凡盛﹑小奇被抓,陈耀清不在H市,除了他担待还能有谁?何况这个场子,是周进最要紧的几个场之一,现在出事,损失这么大,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几天就在犯胃病,但着急上火,越发疼得厉害。 胡安威还想劝他几句,看他又接电话,就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霍一飞起身起身送他下车,才又坐下。这电话却是小宁打来的,问他能不能帮张大鹏爸爸的忙。 霍一飞蹙眉说一句,“大人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想想又问他,“张大鹏还在家?”小宁小声说是。霍一飞说,“那别让他走了,这么晚了,你俩洗洗睡吧,让他放心,他爸没事。” 想到张明山,心情复杂。 没想到这次事会牵到他。刚才翻看徐伟找回来的录像,今天下午的营业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包间古部长请了几个所谓的朋友,其中一个就是张明山,从上午就一直在了。赌额很大,从上午到出事三点多的时候,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有两个已经输了几千万。徐伟从名单记录里把名字调出来,一个叫成安,另一个叫董世铎,和张明山一样,都是政府的官员,应该也是朋友。不过到下午两点来钟的时候,这两人似乎和张明山起了点争执,之后几把筹码都骤然加大,三把就输了二千万,跟着没多久警察就冲进来。从楼外面的录像看,警察是全荷准备扫来,外面的人根本不及通报,里面也完全不够时间撤退,没有例外,张明山和同屋的人都被带走。 龙溪酒店是在管北角,地点偏僻远离城区之外,这里政府管制上和市里分属不同的系统。H市庞大,城区和城区之间距离很远,管北角这边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人。但是政府上有很明确的禁赌明令,这是很大的事,一旦传出去的话影响会非常坏。不知道他的仕途之路,会不会因为这次意外受到影响。 小时候的记忆很清晰,父亲曾是个嗜赌如命的人,不想这么多年,他和他的名字一样都已经完全改变,这嗜好却还没变。霍一飞展开手掌,依稀看得见点点的伤疤,是从前父亲输了钱拿他出气,烟头烫的伤。怔怔的看着,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听着有人敲窗,抬头一看,是扈宇。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扈宇一手撑伞,一边捋鼻头,笑着,“下雨了,上你车躲躲呗,一飞哥。” 霍一飞睨眼看他。扈宇一脸诚意的笑容,好像两人全没有那些天大的恩怨,他就是霍一飞一老朋友,真为这人的厚脸皮感到佩服。 “啪”。霍一飞旋了车门锁,扈宇缩着脖子钻进来,带了一身雨水。“还以为一飞哥上次的事记恨着我,不让我上车呢。” 霍一飞淡笑,“我没那么小气。你都敢来,我还不敢放你进来么。”回头看他,“别兜圈子了,找我什么事?” 扈宇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还不是为着张局长。他老人家真是越活越风流,一把年纪了,吃喝嫖赌还这么来瘾,我劝他多少次,只说没事,没事,说开赌场的都牢靠的紧。这下可好,晚节不保了。” 霍一飞冷笑,“我赌场一二十年没出过事,他来一次就惹给我这祸,我还怀疑是不是他暗地捣乱呢!” 扈宇正色道,“一飞哥,有句话不该我说。不过你要看着上次你弟弟的事上,就该知道他没有存心害你。虎毒不食子,他就算对你们兄弟不好,但是不会存心害你们。我不怕说,你弟弟捏着我的把柄,上次我是要非整死他不可,但是张局长来跟我求情,我还真不好拒绝,我跟张局长,那是谁也离不开谁。” 霍一飞只是波澜不惊,“那么我该听人劝,吃饱饭了。扈公子跟张局长这么要紧,他出了事,你不急着救他么?” 扈宇叹道,“所以我才恬脸来找你么!” 霍一飞早知道他来意,只作着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想来沾我的光!”也是含笑了看着扈宇,意思明显,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好处?给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扈宇看他竟然愿意考虑,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他俩之间不说血海深仇,也恩怨不轻。今天他来也只是做个试探,霍一飞会不会起火,拔枪一枪子儿崩了他都不好说。却没想到他会隐忍不发,当然,不是对他有什么仁慈,扈宇明白他要从自己身上谋得更实在的好处。 “我不会白沾光,作为等价交换,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打开来,是一节断了的小手指。 “贵公司葛先生的侄子,前阵子借东城韩老大韩铁马的名义,弄了一批军火,却没给交出来。韩铁马跟他追究,要闹起来,葛少爷自己砍了手指头赔罪,把这事压了下去。” 扈宇把那小盒子在手里晃了晃,“军火的事想必一飞一定有听闻了,但是这根手指头还算独家吧?我知道算不上什么证据,但是对一飞哥来说,能确定一些事,比较有用,送给你。” 霍一飞伸手接过了,端正放在车前台,笑道,“扈公子果然有本事!可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呢?你操纵着谢老三来跟我买货,想在他身上抽油,那谢老三也不是好惹的,不吃你这一套。扈公子,你该不是教训谢老三,差点牵连了我罢?” 扈宇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自己操纵谢老三的事来,这件事自己做的这么隐秘,想不到竟会落在他耳朵里,怔了一下,立刻竖起右手手掌诅咒发誓,“我扈宇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搅合你们交货,那天死的那个警察也不是我打的,我要是有半句虚话,正好外面下雨,叫我出去给雷劈了。” 霍一飞只是笑笑,扈宇无奈道,“一飞哥,你想想,我没有理由做这件事啊,我找谢老三的目的就是要钱,而且他已经答应给我三成,是,我是想要更多,但是我也不会去搅合他呀,搅合黄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一分也拿不到了!” 话一出口也即刻后悔,意识到霍一飞不过是抛这话出来,试探他的反应,自己太激烈了。顿了顿,笑道,“不过一飞哥真够神通广大的,这回事居然给你打听到。” 霍一飞一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事,扈公子不也打听的清清楚楚么。”扈宇抿嘴点点,望了窗外雨帘,“是,是。得了,我不在这儿讨你烦了,先走了,一飞哥。”便拉车门。 霍一飞从前坐伸过手来,“扈公子,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礼物。”扈宇微微一怔,便也伸过手去,两人轻轻握了握,都笑的意味深长。扈宇转身跳下车,也没打伞,早有随行的车贴过来。 雨帘在他远离的身后越下越大。 当晚,正阳楼,霍一飞请着办事的政府朋友吃饭,从他们嘴里透露,这一次最麻烦的其实还不是赌场,是古部长那一伙。管北角和市区分属不同的系统,这边新换的警长,已经盯上贪污腐败的张明山等人很久,这一次分明是借此开刀。据里面透出来的消息,警方查老古这些人的账,很多银行号都挂在赌场,就昨天一天,成安和董世铎就在赌场亏了五千多万,现在都是公款账号,难怪两个人咬紧了张明山不放,原来是临死抓他这根稻草。可恨的是这些混蛋不松口,赌场的事便不要压下去,多少人性命都在这里悬着。 那人劝霍一飞,“这事你得赶快了断,明天就必须得诉案,到时候就不好办了。你现在帮他们,就是帮你自己啊!” 晚上回到赌场,Denny也在,怀里揣着个热水袋正在和蚊子对账目。霍一飞叫他,“你伤没大碍了么?不行还是回家歇着去吧,这儿有人忙。” Denny一笑,脸明显瘦了一圈,“一飞哥,我没事!”蚊子道,“一飞哥,你叫我查的事我查清楚了,想都想不到,你猜那个成安是跟谁认识的?”压低声音悄声道,“跟葛堂主!” 霍一飞未语。Denny和徐伟都跟着惊呼一声,徐伟道,“又是葛老挥!”自觉失言,连忙掩口。蚊子掩饰不住,“一飞哥,怎么这么巧,这回事从头就是那几人闹的,如果是葛老辉的朋友,不到葛老辉那玩儿,白白把钱送给咱们,是个人都知道葛老辉跟咱们不对付!” Denny在旁直跟他使眼色,蚊子说的起劲,也没瞧到,冷不防霍一飞站起来,一把拉过他按在桌角上,拎起旁边一条凳腿儿重重抽了两下,喝斥,道“没大没小的,葛老辉是你叫的么?” 蚊子抱着屁股跳起来,看远近跟前人多,连忙闭口。回头看凳腿儿把桌角抽了个豁儿,屁股上却没怎么挨着,又暗自吐吐舌头,只呲牙咧嘴叫疼。 徐伟笑道,“蚊子哥哥,让你多嘴,干活去吧!”几个人促狭着蚊子,一哄散去。霍一飞叫住Denny,耳边低声道,“替我去总库一趟,把所有古部长和他带的人的账目都提出来,连带着钱,都拿出来。”掏出钥匙给他,Denny一惊,“一飞哥,这,这不合规矩啊。照理赌场的账目得有你跟清哥,盛哥和小奇哥四个人联名才能动……” 霍一飞摆手说,这你就别管了,如果谁问起就说是我要的,再问的话就告诉他是进哥批的,让我去拿,我让你去的。赶快,我急着要。 Denny听他这么说,心里转个个儿,不由得担心,“一飞哥……”想劝他别惹这个麻烦上身,但想说也无用,眼下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法子。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在,扛这个事,因此说了一句“一飞哥……”想想还是咬牙,匆匆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这晚直到快天亮,霍一飞才掩了一身疲倦回家,小宁也没睡,听着动静就跳起来。这一晚上家里开了锅似的,电话一个一个不断,声色匆匆的找人,送走一拨,又来一拨;张大鹏也睡不着,床上翻来覆去念叨,爸怎么不好,怎么让妈担心,又说到爸平时总是冷淡他们母子。 小宁劝他,“你就别抱怨了,看看我,我从小就不知道我爸长啥样。听人家说,他把我,我妈和我哥撇了,自己走了。”撩起窗帘,看门口停着等得足有七八辆车,“我哥把我带大,人家都说我是孤儿,可我还不是过的开开心心的。我要什么有什么,比他们都强。” 张大鹏笑,“是,要什么有什么,要女人还有女人。”小宁作势拿枕头打他,张大鹏打着滚躲,肥胖的身体,一动就喘粗气,“对了,你真的舍得走啊,那Nancy怎么办呢?” 小宁撇嘴无言。张大鹏摸肚子,“饿了。” 小宁也觉得饿,折腾了一晚没睡。两人到厨房里捣鼓饭菜,煮了两碗面条,捧在床上正吃,小宁听见门响,跳起来去看,是哥哥回来了,连忙捂着嘴打着呵欠迎上去,却见哥哥不是一个人回来,还有个男人,乍一看去,好生面熟。 霍一飞看他没睡,蹙眉轻斥,“还不去睡觉!不用上课了?”小宁说,“一晚上好些电话,又来砸门,现在还在外面等呢。” 霍一飞哄着他,“行了行了,现在没人吵你了,快去睡吧。”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冷不防后面一声,“爸?!”张大鹏正拿手背抹着嘴角的残汤,吃惊的看着霍一飞身后的张明山。 小宁这才想起来,这人不是张大鹏他爸,那个张叔叔么,难怪看着眼熟。可是张大鹏不说他爸被抓了吗?怎么现在跟着哥哥回来?张大鹏嘴一扁,眼泪在烟圈里打转,“爸,你也真是的!怎么又去赌钱?出这么大事,妈要是知道担心死了!” 张明山有些讪讪拉过儿子,抚了抚他头发,又皱起眉头说,“行了,爸没事,爸跟你这个哥…哥哥有点事说,你们先去吧,啊。”小宁察言观色,看哥哥脸色有些苍白,想他这时候请客人到家里来,一定是有事讲,连忙拉着张大鹏回屋,“去睡觉吧,一会儿还得去上课。”心想:张大鹏还说他爸爸对他不好,看着挺好的啊,看见他眼里的担心都去了一半儿。 他俩走后,霍一飞倒了两杯茶水,“坐吧。” 从前天下午到今天凌晨四点,张明山悬着一颗心从死到生走了一遭。原以为这次真死定了,这两天眼皮直跳,就知道没有好事,可是怎么没想到会应在这上面。从换了这个身份后,张明山其实已经很少碰赌,他相信算命先生的话,赌桌对他是个害星,挡着他所有运数。 和姓古的等人去玩,也是为了应酬,却没想到这次真正落在他老对头手里,寇档警署局长李得权,跟他多年宿怨,说起来还得追到太太高捷身上,而成安和董世铎两个王八蛋咬着自己不放,也是张明山没想到的。 说实话,张明山很怕自己在政府里摆不平。他深知自己今天的地位如何得来,扈家千方百计的捧他,不是因为他家外甥女儿高洁,更不是因为他张明山,是两边休戚相关的利益。如果有一天这棵摇“权”树变得没用了,会怎样?想也想到了。 从警局出来,正是下了一夜雨水,冷风萧瑟,张明山不由自主打个冷战。那办事的中间人来接,拍着他肩膀,一边晃出两根手指做手势,“张局长,一飞哥为了办你的事,可拿出这个数啊,也够意思啦,这也算破财消灾,你们都好!” 张明山问成安等人怎样,那人笑说,有一个不好,你就定不了魂,不过你可以放心了,都好。这件事警局不会张扬了,不过张扬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反正都已经没有任何证据。 说了将一本纸簿递给他,张明山接过潦草瞄上两眼,合起本子来,压在胸口深深的吸气。 想不到这个儿子竟有这样的神通广大,他知道扈宇在这件事也千方百计,使了浑身招数,却还是搞不定。更想不到是,他会愿意花这样的大气力救自己,虽说父子亲情,可他父子俩,真是,真是……” 霍一飞礼貌而客气的倒水,斟茶,招呼他坐。“都这时候了,别叫大鹏跟你走了,明天他们一道去学校。” “赌场的事,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忽,不过你也看到,我们也尽力周旋了,现在你们也都没事,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了。我想你们为着自己的前途,也会小心慎重了罢。” 场面上的话,客气,周到,也疏离。张明山默默抬头,说“谢谢你。”霍一飞一笑道,“不客气,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听说你拿了八千万来帮添补亏空,又上下活动,要不然,也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霍一飞打断他道,你别误会,我这都是为了赌场,要你们没事,我赌场才没事,我不是为了你。张明山给他顶的沉默不语了,过了半晌,低声说,“我知道你恨我当年那么待你们。”,满心的愧疚,伸过手小心翼翼抚了儿子的脸颊,“上次打疼了你,还疼么?对不起。” 霍一飞忽然想起他刚才抚摸张大鹏那份温柔呵护,怔怔着,片刻才侧头去躲开,强笑说,“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上次是我误会你了,小宁的事,真的要谢谢你。如果这次算我帮了你的话,就算是还小宁那个人情吧。” 张明山叹着放下手,“怎么说这么生分的话。”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初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抚照在墙上硕大的照片,吴影揽着两个孩子瘦削美丽的笑颜。伊人如昨,仿佛就在身边,而摸上去也不过是冷冷的画纸罢了。张明山环视着这屋子,问怎么不把你妈妈摆这里?霍一飞淡淡说,我没有她的照片,也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张明山哑道,“别怪她,她……”终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十几年来一家人的恩恩怨怨,知道是不可能在三言两语间化解。 “你恨我,恨得对!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你妈意外的结婚,那时还是小孩心性,突然就冒出个儿子来,真不知道怎么当这个爸爸;后来和吴影一起,也是处处不如意,这么多年,你欠你们兄弟的,我知道是没法偿还了,你有出息,把弟弟照顾的很好,爸爸应该谢谢你。” 张明山黯然沙哑,“这些日子我总做一个梦,梦见我坏了事,坐了牢,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一眼,只有你来看我。小飞,真要有那一天,你真会来看我的罢?对不起,是我自私,我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名誉地位,不敢让家人知道我过去,可是这次的事,我知道你不管怎么恨我,心里还是认我这个爸爸的,不然你可以杀了成安他们灭口,让我去坐牢,不用损失这么多,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霍一飞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清晨的房中,到处都是清冷。 张明山颤颤伸手,仿佛尝试着想搭上儿子的肩膀,道,“我欠你阿姨的,再没法补偿了;欠你的,毕竟还有机会,给我个机会,咱们毕竟是亲生父子啊。” 霍一飞没有躲避,他手才慢慢搭在儿子的肩头,触手分明的骨骼和紧实肌肉,二十年了,好像没有这样温柔的抚摩过他,而一转眼,他都已经这么大,再也不是幼时稚嫩,看见自己惊恐的躲躲闪闪的样子。张明山怔怔看着,这十几年如此陌生,再见时自己都不记得他的模样,就算现在近在咫尺,就算把他揽在怀中,仿佛都不能确定还是不是那个属于他的孩子。 片刻之后霍一飞终于还是起身躲开他的手,说我帮你添点茶吧。张明山方才回神,抹一把脸,笑笑,“不用了,我也得赶回去,你忙了一宿,睡会儿吧。” 到门口又站住,“对了,哪天我想去你阿姨坟前拜一拜,能陪我一起去么?”霍一飞平静点头道,“好,没问题。” 两天来就只睡了这么一个囫囵觉,还没到中午,蚊子忽然跑来砸门,进屋来脸色都白了,扶着墙直喘粗气,“一飞哥,Denny,Denny……” 霍一飞心里一惊,忙问Denny怎么了,还以为他枪伤又有了反复,蚊子道,“刚才在医院,忽然闯来几个清哥的人把Denny带走了,我们问怎么回事,他们也不说,把我也打了”,蚊子把自己胳膊一指,霍一飞才看见他手臂上肿了几条伤痕,瘀青瘀紫的。蚊子道,“他们有十好几个人,进来就打Denny,还把他带走,一飞哥,他们要干什么啊?我怕Denny,他伤还没大好……” 霍一飞见情不对,连忙抓了外衣出门,蚊子跟在身后,急急忙忙赶回赌场,到二楼一拐角,就见陈耀清的手下兄弟,十来个正堆在门口,其中就有刚才到医院打人的人,看见霍一飞和蚊子一起来,面露尴尬,但是也不能不打招呼,一个讪讪上前道,“一飞哥……” 霍一飞脚下匆急,在他面前顿了顿,冷冷看一眼,那人连忙低头。霍一飞也顾不得跟他算账,推开他往里走,这人连忙后退几步拦住。 他道,“一飞哥,一飞哥,清哥交代了让我们在这儿看着,不让……不让任何人进。你看,你看……”只看霍一飞面色不善,心里忐忑也不敢再说下去。 霍一飞睨眼把眼前这些人看一遍,压一压火只说,“给我滚开。” 这些人虽然是给陈耀清办事的,可是谁敢得罪和盟的红人一飞哥?明知道看不住这门必定受罚,但霍一飞往里闯,谁也不敢挑头再拦。霍一飞推一推门却是锁死的,隐约听着Denny痛苦的j□j声,蚊子正待砸门,霍一飞拉开他回退一步,一脚踹的门锁稀烂。 只见Denny趴倒在地上,地毯一片血迹斑驳。陈耀清让人直奔医院,当时Denny还在听医生的话每天去打消炎针,那些人闯进不由分说抓了他就一顿拳打脚踢,直毒打到完全没了反抗,才拖来这里,脱下裤子,两个人拿着藤条一左一右猛抽,也不知打了多少,之间臀腿之间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一片。 屋里除了陈耀清,还有满满一屋子的人,看来除了当班做事的兄弟以外,所有人通通被陈耀清抓到这里来看他执行家法。 霍一飞看到这场面,登时明白怎么回事,但顿一顿,还是咬咬牙强自隐忍了心痛。上前道,“清哥。” 陈耀清拉过他,“这两天辛苦你了,我紧赶慢赶往回赶,谁知道又遇上流感隔离检查这回事,在机场又耽误了两天。” 霍一飞打断他问,“清哥,Denny怎么了?”陈耀清才一叹说,“我也是刚回来,一回来就赶忙去查账,谁知道又在账上看着亏漏,那边兄弟说有人来拿过帐提过钱,我问也问不出,查了半头才知道是他,问他怎么回事,这小子死不认账,说是你让他做的!我说哪有这种事,账目一向要我们四人联名才能动,一飞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规矩?监守自盗,还胡乱攀污!眼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这一番话厉害,当在堂口上上下下兄弟的面,利害规矩说的清清楚楚。霍一飞只得起身,“清哥,Denny不敢撒谎,的确是我让他做的。” 第一百零二章 陈耀清自然毫不意外,只是做着吃惊的模样,“一飞,你叫他做的?这可不是小事,你别替他乱扛。私动账目是犯大忌的。” 霍一飞慢慢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Denny,在他趴倒的那片血泊中跪下,平静的回答。 “赌场出事,因为这几个赌客和警方关系纠结,警方咬着不放,我必须拿钱补他们的缺儿,才能尽快平这件事。当时清哥不在,凡盛,小奇被抓,找不到别人来商量。事不容缓,我只能犯规矩做事,也没跟进哥打过招呼,这事我让Denny去做,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账里出的钱,我霍一飞没有得了一分,所有出入,有目可查。不过,私动账目始终是不对,不管任何借口,一飞懂规矩,当着堂口上上下下的兄弟,我不会推诿这个责任,清哥在这里最大,主持大局,规矩是要分明的,但请清哥饶了Denny,打我。” 不要说别人,连陈耀清都大出意外,万万没想到霍一飞会这么轻易认错,甚至自愿认罚。照他想,霍一飞捏着自己的把柄,今天这么得罪他,就算不当众掀抖出来,至少也绝不会认账。 陈耀清正是要拿这个机会将他一军,也捏他个小鞋儿。可没想到他会这样老实任欺,十足愣了几秒,才道,“一飞,你怎么……你怎么……你,这不是叫我为难么。” 他也真是为难,现在霍一飞当场认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他想不追究也不行了,这回是骑虎难下。 Denny挣扎着嘶哑道,“一飞哥,不……不关你的事啊!为什么……要人这个错?为了赌场做事有什么错?当时赌场大难这些人在哪里,现在事都平了,回来……回来找你算账,凭……凭什么!!” 霍一飞喝斥,“你闭嘴!”让蚊子带他出去,当下拨解腰带。陈耀清按住他道,“要不这样,既然涉到帮规家法,咱们去刑堂,请七堂主主持,看看应该怎样?” 霍一飞抬头说,“赌场的事,赌场自己处置,没人能说什么话。眼下赌场乱,和盟更乱,怕七堂主也没空管咱们。一飞私动账目,无视帮会规矩,一飞认打认罚。”转头向了众人,“众位听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希望各位引今天的事做教训,别去做那犯规矩的事,否则家法面前,任何人都没例外!” 当下干净利落,解开腰带褪了外裤。 陈耀清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一双眼睛深处深深埋藏的阴冷,眼眸深处迸发冰寒的闪光。忽然很有这样一种冲动,真想接着这个由头,一顿乱棒把他打死,事后只说失手,就算周进再气再恨也无可奈何,因为自己是在替帮会行家法。 看着这个小师弟顺从屈辱的跪伏在地,看着他年轻漂亮的身材﹑麦色健康紧实的肌肉无遮无拦j□j暴露在空气中,从身上迸发着那种青春逼人的傲然气息,陈耀清几乎是不可遏止的咬牙,“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对不起了!” 一摆手,手下看他的眼色提了刑具上前,手里藤条已经换作腕口粗的棍棒。这持棍的叫阿材,因为跟在陈耀清手下,对日趋渐红的霍一飞眼红又嫉妒,自认为也没少受他们那伙人气。今天得了这样机会,真是老天爷都帮他解气。阿材一双牛眼珠子突出,撸胳膊挽袖,提起棍子来,却不忙打,拿那棍头从地下的人儿臀峰到腿间轻轻划过,似乎能感觉到来自皮肤的战栗。 阿材由衷感到快感,挑起棍头掀翻霍一飞上衣下摆,大半身子都赤露在满屋人眼睛中。胆小的不敢去看,都心说这阿材真真是太不知死活,怎么就敢这么j□j霍一飞难道就不怕报复? 但又好奇忍不住偷瞅,和盟龙头跟前最红的红人,他们和气也厉害的一飞哥也有被按在地上受着屈辱家法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后背去看,霍一飞双肩轻轻颤抖,亦不知是对即将到来疼痛的恐惧,还是对这无上屈辱的极愤。但他终于没有说话,只把双手撑地,那么笔正挺直的规矩的跪稳。阿材拿棍子在那臀上比了又比,极尽侮辱之事,对各种盯着他的目光惬意万分,直弄的够了方才双手拿棍兜风扬起,狠狠的抽落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霍一飞身子随着棍落晃一晃。满屋里静的逼人,百十来双眼睛都只看着那棍子翻起落下,带着呼啸风声和一计计着肉的沉闷声响,砸的所有人心惊肉跳。 棍子是实心的梨木,阿材无比嫉妒和愤恨霍一飞,使足浑身的力气抡打。木棍沉重,着落身上宛如砸在骨头上一般。霍一飞只给打的摇晃不止,不过数下已是满头冷汗,从臀到腿犹如火烧油烫,皮肉都掀翻了一般。 这时也顾不得人前受屈难过不难过,不可抑制的痛楚伴着棍落直冲咽喉,霍一飞极力咬牙细碎的强忍,便是再重的家法,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些手下兄弟面前叫苦叫痛。只跟自己说你什么苦没吃过,多少年还不是这么打过来的,不至于娇气的挨这两下就熬受不住。可是那棍子仿佛长了眼,每一下只往伤处脆弱的地方着落,极狠极重,重的似乎眼前的他跟那打手有父仇妻恨一般,每一棍下来都不像是棍子在打,好像斧子在剁,剁的臀后大腿几近麻木,下半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周进平时打他,再狠也都是皮外伤,再气还让人巴巴的去刑堂取藤杖,只怕失手下打坏了骨头,除了吸毒真正惹火他那次,怕都没有现在打的厉害。疯狗咬起人来,倒比老虎更凶。陈耀清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狗奴才下手,无情棍棒之下,整片皮肉顿时青紫瘀肿,一条条层叠的杖痕竟都尽是黑色;霍一飞浑身颤抖,不堪忍受的痛楚疼的他只是抽搐,汗水打湿的头发,像一只湿淋淋的无助的小兽。不由牙越咬越紧,整张脸都似乎邪恶的狰狞,仿佛看到这小师弟今天就在这乱棍之下杖毙,再也无法那么得意洋洋的威胁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跟他一争天下。他死在这里,受尽痛苦后血肉模糊的死在这个小屋。 但这也不过是镜头般眼前一闪而过。一念之后,陈耀清也立时清醒,霍一飞是周进的宠儿,是他不是儿子的骨肉。那姚顺因为得罪霍一飞,至今死的不明不白。意识到阿材太过火了,更怕他失手真的打死了他,慌忙厉声喝止。 冲到跟前,看一眼霍一飞半蜷缩在地上,手指还在微微抠抓着地面,才一掌扬起,抽的阿材半边脸青肿。 “混账!谁让你这么下死手的?!”,陈耀清伸手去扶霍一飞,一碰到他身子一阵颤,只见从臀到腿已是血肉模糊,浑身尽是冰冷冰冷的冷汗。 翻过身来,霍一飞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向了众人,“我们……寇档赌场,绝……没有……不干不净……犯规矩的事儿在……!你们…记着…” 陈耀清抱着他冰冷柔软的身体,清楚的感觉他一阵阵战栗,又不由有些心疼。这时依稀看到霍一飞还是当年小孩子的模样,想起从前带着他玩的时候,总总往事,对刚才自己如此的恶毒无情,又不觉愧疚起来。 霍一飞说了那句话,软软昏倒过去,陈耀清连忙叫人抬他出门,送往医院。徐伟和蚊子他们都给拦在门外等候,看见霍一飞血淋淋给抬出来,蚊子冲上去一把凶狠的推开,手指指着那几人,气得浑身哆嗦,照以往他鲁莽的性子冲上去就要干架,但眼下,还是先顾霍一飞,跺跺脚,和徐伟两人半抬半抱着他匆匆离去。血在身后滴滴答答淌了一地,陈耀清知道打重了,心下也是揣揣,只想周进回来,可怎么跟他交代,深坐在沙发里蹙眉不语。 晚上手下从医院探出消息,说霍一飞伤得不轻,但好像没有打坏骨头,应该没大事。陈耀清这才吐了一口气,匆匆买点鲜花果篮,赶到医院,找到病房前,护士说病人已经睡了,谢绝来访,让他明天再来吧。 陈耀清掏出二百块钱扔给那小姑娘,推门进去,看霍一飞果然睡着。伏趴在床上,脸冲了里侧,上身搭了一条毛巾被,j□j出来臀和大腿,都缠了厚厚药布。陈耀清走过去,仔细的看,只见露在外面几条杖痕已淤成煤炭似的黑色,高高肿起,血似乎要从旁边渗出来,隐约可见几条血丝,衬在修长好看的腿上,尤其觉得可怖。 霍一飞惨白惨白的脸,鼻尖眉角湿漉漉的冷汗,头发一缕缕贴在上面,嘴角却尽是残破。陈耀清知道他忍痛时总是习惯咬自己的嘴唇,是从小看进哥拿藤条j□j他时就养成的习惯。 这么严重的伤,显然是很疼的,他能这么快睡着,只怕还是打了镇定剂之类的缘故。陈耀清在屋里扫一圈,目光落在床头旁一个玻璃瓶子。拿手轻轻一拨,瓶子落地“啪”一声脆响,霍一飞果然惊醒。 凛冽的疼痛顿时袭来,不由得蹙眉,咬着自己唇角缓缓睁眼,陈耀清弯腰愧然道,“吵醒你了,今天的事,清哥来给你赔罪。” 霍一飞有过了两秒,才能反应过来陈耀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对于他这种虚伪的道歉,也不着恼,也不难过,只勉强一笑说,“清哥,这是说哪的话,是我有错,要挨打受罚也是我愿意的。” 陈耀清叹气,“这一次,你怕是得恨死我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心要为难Denny,我没有必要整他一个小孩啊。你知道,这样的事,当时兄弟们都看着的,我总不能当没事发生,我叫Denny来,也是想让他跟你撇清关系,哪知道反而把你牵扯进来,当在人面前,你又都一股脑自个儿扛下。其实你这又是何必……不过Denny有福气,跟了你这样的哥哥。” 霍一飞道,“清哥既然都知道,又何必绕着弯儿来问我。” 陈耀清一愣,脸上登时有些变色,霍一飞濯濯的眼睛,极有深意注视着他。好久一会儿,忽然皱起眉一阵干咳,陈耀清连忙上前搀扶,咳嗽阵痛了伤口,霍一飞脸也更加惨白,倒在陈耀清怀里虚弱无力。 霍一飞缓缓的说,“清哥,一飞不敢有怨言的,这件事的确我有过错,清哥不罚,我也应该去刑堂领罪。赌场出事,不管谁的责任,咱们几个脸上都不好看,这点家丑,我也不愿意到处张扬,清哥这么处理,再妥帖不过。一飞愿意领这个罚,给下面人立下严规榜样,就算受点苦心里也高兴。其他的事,不必说了。现在赌场混乱,一飞一时半刻怕是起不来床,所有的事,还得清哥全权照应着。虽然出了这么大事,但上下兄弟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关卡。” 陈耀清心情复杂,听着他这么说,一时无语。霍一飞又说,“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进哥交代,出了大纰漏,我不敢说。清哥帮我跟进哥说一声吧。” 陈耀清点头,“嗯,好。”强压着心里烦乱又安慰他几句,看他愈来愈疼得厉害,浑身渐渐颤抖,说话都很艰难,连忙叫来医生。本来用的是够量的药,能让他睡上一阵,但是被陈耀清弄醒了,霍一飞因为吸过毒,不敢用止疼药剂,所以清醒下剧烈伤痛的折磨格外厉害。 陈耀清在这儿陪了一阵,眼看着他疼得抽搐,一身一身湿淋淋的冷汗,浸透了的床单很快撤下来。后来徐伟带人回来了,陈耀清不便再久留,随即离开。 第一百零三章 出了医院,一阵清风吹过,扫尽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初夏的午夜清爽。陈耀清甩甩头,又感觉精神起来。忽然一辆车开过来,在他面前停下,陈耀清一愣,只见车窗摇开,探出一张脸来,嘴一呲,露出一口黄牙。 陈耀清怔道,“葛……堂主?”葛老辉推开车门笑着招呼,“阿清,回来啦,呵呵,来来来,上车上车。” 陈耀清心生警惕,心说这老东西忽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犹豫一下,还是上了车。车上没旁人,只有个司机,葛老辉手里夹着雪茄,映着他的金牙闪着光泽,笑道,“这阵子忙哈,赌场没事了吧?我总说过去看看,碰巧在这儿见到你。” 陈耀清道,“是啊,是挺巧。”葛老辉明知故问,“怎么你从医院出来,谁住院了?”,陈耀清看看他,一字一顿说,“霍一飞。” “嗯?”葛老辉瘪瘪的嘴抿着,牙缝里露出笑声。“霍一飞。耀清哥,厉害呀!”转过头来森森看着陈耀清,“听说你,把他的小弟打了。原来还把他也打了,威风得紧!你那奴才拿霍一飞百般戏耍侮辱,耀清哥,你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啊,你就不怕落个姚顺的下场?” 陈耀清淡道,“如果得罪霍一飞就要死的话,葛堂主应该比我早死一万遍了。而且姚堂主什么下场了?那和进哥又有什么关系?” 葛老辉一阵意味深长的长笑,“呵呵,是,是,说的是。”车子转个弯,后面一辆越野悍马斜冲上来,司机骂一声操,便要抢道,葛老辉拦道,“唉,别别,让他过去。人家什么车,咱们什么车,能撞得起么?” 陈耀清脸色一变,葛老辉拉着他的手,温声说,“我呢,你别怪我多嘴,霍一飞那小孩,不是你看着那么好惹的。说个最简单的,你在老大跟前,日子比他久吧?怎么咱老大就把他捧得跟明珠珍宝似的,什么建功立业的好事,都让他去做,嗯?你别以为今天打了他,他在你跟前服软,就是你赢了。这输赢啊,还不好说。” 笑道,“说起来,你们做事,也不容易!天下脚下臣难当嘛。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罪加一等。就算你做的再多,也未必落好。其实啊,老哥哥跟你说句体己的话…”越发拉着他贴近,陈耀清心里怦怦乱跳,挨到他跟前。 半晌,葛老辉才轻描淡写般道,“条条大道通罗马,你又何必一根树上吊死呢?” 陈耀清嘿嘿一笑,“葛堂主是说自己吧。”葛老辉森然冷目,“难道你不是么?”陈耀清大怒说你说什么?!葛老辉一声冷笑,“耀清哥,你有没有想想,霍一飞被你当众那么j□j,他为什么不揭穿你,忍着你让你打?你以为他是顾全大局啊?!我告诉你,他是聪明人,他知道现在揭不动!” 陈耀清激怒之下,耳听葛老辉这番话里有话,即刻又冷静下来,心里迅速翻思,自己暗下的活动,怎么会被他知晓?难道是对方把他给卖了?葛老辉却揽过他笑道,“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看,说说肚子就饿了,咱小四开的饺子馆就在跟前儿吧?你跟我去尝尝!香着呢!” 那司机回头笑道,“老大,您爱吃饺子,我跟您说,这跟前儿的正德阳饺子,馅儿大味鲜,比小四做的还好吃呢!” 葛老辉笑骂,“哪有的事!人家有料咱也有料,人家请名厨咱也请名厨,样样不比人家少,怎么就不如别人了,我就不信!” Denny这回可吃了大苦头,陈耀清那一顿藤条打的他皮开肉绽。打小由奶奶带着,虽算不上富裕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一个巴掌没有挨过,更别说这等皮肉之苦,从小到大也只有他欺负人家的份儿。起先挨打的时候,直恨得咬牙切齿,还没觉得那样痛;敷过药歇息过来,只觉得连臀带腿一块块肉好像生生割裂了一般,火烧火燎钻心的疼,拿镜子照着一看,只见整个臀腿都变成紫色,打破的伤口小嘴儿似的咧着,两边肉因为充血高高肿胀,看起来“沟壑纵横”,惨不堪睹。 Denny拿镜子狠狠在地上摔个稀碎,想到陈耀清的狗腿子怎么七手八脚把自己踩按到地上,还要扯开腰带扒掉裤子,j□j裸的给他们看,更轮着番拿藤条恶毒抽打,不由又是疼痛,又是羞愤。 蚊子劝他道,“你就别委屈了,你就挨这么几下,能算得了什么,一飞哥不比你惨?” Denny追问“一飞哥怎么样?”他记得后来是霍一飞进来,把他抱出去的。Denny知道这种事不会轻易了结,一飞哥救了他,恐怕自己难以轻易脱身。但问起来,蚊子总不肯说,这下自觉失言,终于再也耐不住Denny追问,索性空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抖个干净。连陈耀清怎么让手下百般羞辱霍一飞,怎么用梨木棍子下死手,打的怎么厉害,全说个遍。 Denny脸色铁青,愕然不语,蚊子道,“这回我一点不夸张,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果然亲眼看了才知道。Denny支撑着下地的时候,霍一飞还在趴着床上,臀上腿上涂着厚厚的伤药,藤条和木杖打人的威力果然是不一样的。Denny走过去,在床前默默跪下,叫一声“一飞哥”,眼眶就有些微红了。 霍一飞笑道,“怎么了?”Denny颤声低泣,“一飞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办不好事。那天去拿帐,他们不给,我只得说是你让拿的,没想到,清……哥能把那些人都找去跟我对质,我……我……” 霍一飞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让你拿的,不用别人对质,这也赖不掉。”Denny愤愤难平,“一飞哥,我连累了你,害你让那陈耀清欺负。他们算什么东西,打我就算了,连你都敢打”。对自己和霍一飞被陈耀清打这件事,他心里愧疚,也委屈,更看不得的是霍一飞受了更大的委屈,此事对他莫于奇耻大辱。 霍一飞轻轻一笑,“怎么?这点委屈就受不住了,我都没叫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比我挨的更狠了?”。 Denny低头不语。 霍一飞安慰他道,“起来起来吧!人在外面混,你想一点亏儿也不吃,那是没可能的,这回一飞哥让你受苦了,回头补偿给你。但是记着,以后在清哥他们面前,不能有一点怨言,人家没有错,是咱们错。” Denny点头说明白,扶着床站起来,坐是不敢坐了,屁股一挨着东西就刺辣辣的疼。霍一飞笑问他,“怎么,还是什么事想说,吞吞吐吐的。” Denny心思给人看透,咧咧嘴有点不好意思,想想还是道,“一飞哥,其实,有件事我还是没看懂。我知道你的性子,为了大局委曲求全你会做,替我们这些兄弟出头你会做,但这么忍气吞声的由人欺负,绝对不会。上次酒吧的事以后,我看陈……清哥他对你好像很有点什么顾忌似的,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是他那一阵对我们格外热情,以前他不会那样。可是怎么这一次又……这么狂起来了?” 这话说出几秒,霍一飞才慢慢侧过头来,深深看着他。Denny低头,“一飞哥,我说错话了。”霍一飞道,“没有。Denny,你怕不怕挨打?” Denny疑惑道,“一飞哥?”霍一飞道,“如果不怕挨打,一飞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做。”拉过他,在耳边耳语一番,Denny愈听愈面绽笑容,不由得眉开眼笑。 霍一飞道,“先别这么得意,这事可不比前面,就算出了漏子,也不过挨顿板子了事。这回要是出了差,你小命不保,到时候我也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你。” Denny也正色道,“帮一飞哥做事,挨顿板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我出来混,也想跟一飞哥建功立业。挨打我不怕,我屁股也硬着呢。”,嘴一撇,又小痞子似的坏笑。 霍一飞在医院躺了近两个星期,又搬回家继续休养,借故这一次的伤,推说起不来床,把大小事情都交给陈耀清去做,自己不声不响的缩躲起来。陈耀清也乐得他清闲,左右这时候赌场的事故也已经处理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过场。 损失非常惨重,这不仅对赌场,对周进这边经济都是个巨大打击。场子重建一时半会儿怕是无能为力,也只能把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一锁,“停业整顿”罢。对于所谓内奸,查来查去,也都只是查个空穴来风,无凭对证,毕竟风头还未过,帮会也不敢太过大肆动作。 相关事情陈耀清都在电话里详详细细跟周进做了交代,只是对于霍一飞,既然替他撒谎,说当时他取帐,是经过了自己,凡盛和小奇四个人签名才动,而且陈耀清还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把这个签名和程序给补上,自然也就不提代行家法,打他的事了。陈耀清知道,凭他对霍一飞的了解,只要自己不说,霍一飞也不会把这些糟乱事拎扯到周进面前,这种时候再途惹他心烦。 至于那天在场的人,其实全部都是陈耀清下属,自然是听他的安排。这么说来,打人一场就算是白打了,轻轻松松几下,一件大事如此轻易就瞒天过海。当然就算周进回来以后真的翻起来,他也不怕,因为是为了帮霍一飞掩饰过失才隐瞒不报,有理,有情。 陈耀清有点无力顾及霍一飞,眼下他有个更头疼的事。那天葛老辉抓他去吃饺子,提起一件事情,让陈耀清十分坐卧难安。 葛老辉说,“公司年年从国外往N区,T市走私汽车。今年国家开大会,这世界各国各地方,到处的人都来,用车的就更多。这个差事多年来是老大揽着,但是现在他没在家,你替他主事,这么说吧,我想干这个活,你觉得如何?” 陈耀清当时心里一颤,怎么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葛老辉笑着说,“老弟,你别多心,我不会害你,你也知道这事我害不了你。差事总要有人去做,是不是?不瞒你说,我这一阵子来缺钱缺的紧,前两天打死了那个交警,前后活动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我又在投标两个工程,都需要钱来周转,要不我也不能来找你要事干。” 陈耀清心里明白,葛老辉这是挟着他的把柄来向他要挟。他私下里打听到自己那么多事,又隐瞒着不张扬,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是想方设法在拉拢甚至威胁自己这个周进手下大弟子,挖到他自己的脚下。 陈耀清不喜欢葛老辉,虽然他们都有共同的对头,但是陈耀清觉得,霍一飞再讨厌,毕竟也是他从小看大的,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而且如果不是整天看着霍一飞的话,陈耀清其实也还是过的很好的,周进对他也很好,很重用,他在帮会公司里也是有权位有实惠。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陈耀清也没有动过背叛周进,另投他主的心思,因此葛老辉拿着他的把柄,用那些事来威胁他,让他十分的恐惧。 不过葛老辉第一次开出的条件,倒不是十分难以接受,陈耀清回到家躺在床上反复的想,公司的买卖,说白了周进也是仗着大权私霸着,并不能摆上台面,让公司人去做原本没有错。 自己只是给他事做,至于做成什么样是他的事。其实,自己被葛老辉捏住把柄,就算不答应他也逃脱不了,答应了他,反而可以把他拖下水,从此大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轻易放开谁。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更吸引陈耀清的是葛老辉给他的条件,两份二亿多的标书,是他亲眼看了。其中一份上大笔一挥,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与其说葛老辉威胁了他,不如说引诱了他。陈耀清知道,自己得罪霍一飞不轻,就算周进现在不追究,日后这摊子早晚要到霍一飞手里,到时候他能不秋后算账吗?自己是该为自己绸缪点退路了。 他在这件事是十分的犹豫。 第一百零四章 一连几天,阴雨连绵。小宁每天除了学校里上课,晚上还要去IELTS补习班补习两个小时,霍一飞每天晚上便开车去接他。一年到头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再加上小宁快要走了,尽管伤还未大好,霍一飞也尽量陪他。到傍晚,提前把晚饭做好,晚上回去再顺路捎点爱吃爱喝的,兄弟俩丰丰盛盛吃一顿晚饭。 这天小宁走前说晚上想吃鱼翅火锅,霍一飞早早去了超市,拎回两大兜鱼翅和各种海产海鲜,看看自己也犯起馋,却找不到上次进哥往鲍鱼里放的那个配料。正侍料的时候,听着“咣咣”敲门。霍一飞心里嘀咕,怎么今天没补习就回来了,一边拉开门来,不由得怔了。 门外站的是阿秋。 阿秋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帽衫,帽子包住头,衬得脸庞更加白皙。亚热带国家生活的人,难得有像他这么白皙的皮肤。自从上次摔了头以后,阿秋总是戴着帽子,或者穿帽衫,不知道是掩饰伤疤,还是因为头上受伤,避免多见风。 阿秋一见霍一飞,伸着敲门的手嘎然停住,懦懦了嘴唇好一阵才道,“我可以进来吗?” 霍一飞没答。阿秋知道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是不被欢迎的,急急的抬起头,褐色眼睛带着诚惶和不易捉摸的无奈,僵了一会儿,霍一飞侧一侧身,还是让他进来。 “坐吧,随便坐。正好我在弄饭,晚上一起吃点吧。” 阿秋坐下又站起来,问小宁没在吗?霍一飞说他上学去了。阿秋“哦”了一声,勉强笑,“你弄饭吗?我帮你弄吧。”霍一飞很自然的一笑,道,“不用啦!等着吃就行了。” 阿秋在背后叫住他。““一飞哥,你,你不问我来是干什么吗?”,不禁声音颤抖,霍一飞反而全然无事一般平淡,只平和的慢慢坐下,问他,“那你有什么事吗?” 他知道阿秋一定是有事的,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怕他在灵堂那件事后,没有什么脸面再回头来找自己。这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除了上次在酒吧撞上,还起了争执,以外他既没找过自己,也没给小宁打过一个电话。却不想阿秋道。“其实,其实,前两天,我在医院看到你了。” 他顿了顿道,“前几天我去复诊,在医院看到你了,你没看见我。我知道,你受伤了,还……要不要紧?” 霍一飞淡淡说,“没事了。”阿秋抬头看着他,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里神色难言的复杂。好久才说,“你要,要小心点身体,别总弄伤了自己。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是想跟你说对不起。这一阵子来的事,我知道我错……上回在酒吧,我说那些话…其实我不是…那个心…” 霍一飞平静的道,“那天在酒吧,两边起了点摩擦,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们俩吃点亏,可是也把我兄弟划了几刀,也差不多吧,那事就不必提了。” 阿秋略带着绝望抬起眼,“一飞,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那么帮我,可是我恩将仇报,我害你。在灵堂,我说我爸爸是你们杀的,我还把你弟弟带去害得他差点出事,这些事想起来,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本来我已经想着,这辈子这也不能见你了,可是那天在酒吧,在酒吧……在酒吧……我真的忘不了以前的事,我也忘不了你……” 言道此处,已经泣不成声,扶着霍一飞腿跪在跟前,苦苦的哀求,“一飞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和你行同陌人……我不是有心要撒谎的,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没有别的选择。你生我气…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他说着,竟然真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条长鞭,这是ou在家里时教训他的那条马鞭,阿秋来的时候,是揣着它在身上。 原来他今天是来“负荆请罪”。不知从小在缅甸长大的阿秋,是不是回国这数月,学会了这句成语典故。霍一飞看着他伏在脚下,漂亮的大眼睛泪水迷离,凄凄眸眸,“我做错了,你打我……你打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真心待我好,我真的不想跟你一刀两断,就这么再也不认识了……再也不认识了……”阿秋十指苍白的手指,捧着黝黑马鞭,不由得颤瑟,这情景依稀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缅甸ou的家里,自己看到的那个孱弱的小孩,在父亲权威下瑟瑟发抖的微弱模样。 霍一飞没接那马鞭,也没有推开阿秋。“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你现在觉得你阿爸打你罚,可等到有一天他不在的时候,你才会记起他的好来。’有些时候,你想挨一顿马鞭,都未必挨得到。” 阿秋哭道,“我已经没有阿爸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今天活一天,都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霍一飞一把推翻他在地上,冷冷道,“半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是一心想飞出牢笼,做自由的鸟儿吗?怎么不飞了?!” 阿秋伏在地上呜咽不止,只是说,“求求你……求求你……”霍一飞慢慢俯下身,拾起地上的马鞭,这沉甸甸的东西落在手里仿佛就带着一股血腥气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黝黑的发亮。一米来长的鞭梢,霍一飞两手徐徐捋开来,“既然今天你心甘情愿带着这鞭子来挨打,那我就成全你。秋少爷,你不把裤子脱了么?” 阿秋略带些愕然转回头,没等开口,只觉腰上一紧,跟着“叱拉”一声,臀上顿时觉凉,霍一飞竟然伸手把他的外裤扯了下来,下意识想要挣扎,但今天这顿打,是他自己讨来的,怎么能够去反抗?不由满脸通红,两手紧紧抓了衣衫的下摆。 但听着“嗖”的一声,霍一飞抬手便打,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臀上一连挨了四﹑五鞭子,肉瓣儿如同割开般疼,阿秋才暮然反应过来。 也许他心里料错了,以为霍一飞不会接那鞭子,他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阿秋带着鞭子来负荆请罪,也只是在心中忐忐的期望,一飞愿意打他一顿,就了却过去恩恩怨怨。没想到他拾起鞭子便动手,可是阿秋不能知道,霍一飞是因为愿意原谅他而打他,还是实在太恨他,恨他忘恩负义,出卖自己,差点害死小宁,一切一切,霍一飞早恨不得亲手把他打死在这里。 鞭子夹着风声“嗖嗖”抽落,每落在肉上都宛如刀子割了一下,剜心般疼。自从父亲死后,阿秋已经许久没吃过这鞭子的苦头了,数下之后便以满头是汗。霍一飞出手这样狠,也是他没想到的,以往以为父亲打的就是最狠辣残酷,今天才知道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也许这鞭子的威力本就是这么厉害,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疼痛交加之下,心里愈发混乱不堪,想要咬着牙忍住痛楚,又怎么能忍得住,钻心的疼痛直往喉头上冲,顶得他几乎要扯直喉咙几声干嚎。 霍一飞提着鞭子只照那截j□j的肉体狠抽,一鞭也不落空,鞭落如割如烙,阿秋痛苦的抓着地毯,极力熬受了二十来下,再也挨熬不住,两只手胡乱的伸到在身后乱舞乱摆,霍一飞一把抓着他的手,“啪”一声扭回身下。 “好好趴着!别动!”阿秋浑身颤抖,微微仰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呜咽的,瑟缩着一点点摆正身子。没等趴稳当,鞭子又抽下来,只觉比刚才更疼,钻心剜肺,这一次再也受不了了,叫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不要…不要…原谅我…你原谅我…求求…不要…!” 身体不能遏止的本能的挣扎,翻滚到霍一飞脚下,一双湿淋淋的手下意识抓紧着霍一飞裤脚,“不要……不要……原谅我……”满头尽是冷汗,头发弯弯曲曲黏在一起,身后从臀至腿,乌黑紫肿,已经打的皮破肉绽,血顺着伤口一滴滴滴洒在地毯上。 霍一飞才停下手来,抬起脚踢开他,目光之下,冷冷如冰,“你不是带着鞭子来讨打么,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就这么点诚意,就要我原谅你?” 阿秋伏在地上只是喘息不止,伤痛牵起了旧疾,一声声干裂的咳嗽。好久好久,他两只手颤抖的撑地,麻木的双腿极费劲的蜷起来,摇摇晃晃,在地毯上跪起。上身伏地,臀腿紧绷着,紫青斑驳的伤口身后看去一览无余。阿秋颤声说,“……对不起……我说道歉……对不起……请你……你打我吧……” 他已经是在极力支撑,马鞭如此之重,只怕是挨阿爸OU的打也没这么厉害过,但听着鞭声呼啸,直冲自己抽过来,阿秋忍不住抬头去瞅,还未看清,背上一阵凛痛,马鞭如毒蛇一样狠狠咬进皮肉里面,阿秋只惨叫一声就扑到在地上,鞭子已经不只捡着屁股大腿,劈头盖脸乱抽乱打,疼的他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像张纸片一样满地翻滚。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每次滚开后,又被霍一飞抓着衣领拎回来,逼迫对着他,扬起的鞭子就狠抽下来。 不知道打了多久,仿佛又一次被他抓起来,等了好久没有鞭子落下,不知是不是打够了,阿秋软软塌倒,气若游丝般的,“一飞,你原谅我……是不是……?” 良久听不到答复,阿秋挣扎着仰头,急道,“一飞你肯原谅我了……是不…….是……是不是……”依稀听着他不带什么感j□j彩的回答,“我没有怨恨过你,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阿秋嘶力的挣扎道,“对…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你帮我……帮我很多……很多…” 霍一飞说,我帮你的时候,只是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受苦;帮你,没有指望过你给我任何回报。所以我也不恨你,只是很心寒,因为当时帮的那个小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了。 阿秋听着这话,嘴角一阵抽搐,各种心思乱作一团,浑身更加的痛不可当,脑中嗡嗡直响,昏昏沉沉下,只听得似远似近的声音问: “是谁杀了你阿爸?谁下的手?” 眼前仿佛又摇晃出阿爸庄重严肃的脸,深深的眼窝永远带着决绝和凶狠,那是一个高大强壮的身躯,自己无比畏惧,但也无意识的深深依赖着。 这感觉直到阿爸死后才明白。自己曾经那么深深恨的,怕的,做梦都恨不得远远离开他的人,为什么眼看着他在自己身边死了,会至今都难以接受;为什么每晚梦到,挨打后发烧病了,他在身边端茶拿药,掖被添衣;为什么总想起小时候那次,他带他到山坡去放风筝,也是第一次因为风筝断了飞走了哭闹不止,挨了他的巴掌,但是那天晚上回来他不是又专门拿纸给儿子糊了一个么,还画的五彩斑斓十分漂亮,自己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画画。 原来真的像霍一飞说的:“现在你觉得他打你罚你,折磨的你难过,可要是有天他不再管你了,剩下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记起他待你的好”。 还没有从丧父的创痛中醒来,又被他手下一群野狼们逼迫的朝不保夕,命如弦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举目望去,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人真正可以依靠,阿爸在的时候打他罚他,可是不会要他的命;现在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日日夜夜盯着自己的脖子。 阿秋不由失声哭,但觉身下一痛,狠狠的撞在地面上,似乎听见熟悉的厉斥,“哭什么哭?!”鞭子就又卷起来抽落下来,阿秋痛楚的惊叫,“不要!……不要……爸……!不要!” 阿爸永远不能容忍他的软弱和眼泪,什么委屈,苦难,挣扎,只会用鞭子打下去。他为什么要变得那么严厉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什么都不如他的意,他要自己历练,继承家业,自己偏偏不爱。他便打,没脸的打,残暴的打,自己怕他,不敢抬头睁眼看他的眼睛,更不要说亲近,连生平最后一次反抗――离家出走,却是直接害了他客死他乡。如今再想要回头,再没有机会了。 阿秋喘过一口气来,双手紧紧攥着面前的袖管,想要说,但说不出,脑中一片茫然。很久才断续的呜咽,“阿爸不要打我……小诚为什么要这么做……?爸对他很好的……为什么要害他……?……他要什么我全给他就是了……我没想过要和他争……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良久。霍一飞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是小诚?”但阿秋已经抽搐着昏过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醒来的时候趴在霍一飞床上,灯影晃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微微动一下,身上顿时如同裂开了一般,火烧火燎的疼,阿秋“啊呀”了一声,肩膀给一只手按住。后身略有几滴点滴的清凉,似乎药水点在身上。霍一飞道,“别乱动了。扯坏了伤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阿秋才想起什么,略略一偏头,只见自己果然赤身裸体,衣服尽打破了,此时一丝也不挂,顿时满面羞红,埋头掩埋在臂弯中。霍一飞拿清水清了伤口,点点药水,略作了包扎,说,“先忍一会儿罢,我叫人送你去医院。”拿纱布包裹的伤处,好几处都隐隐渗出血来,打的确实太厉害了,不然也不会一直打得他神志不清昏迷过去。阿秋看着霍一飞收拾东西,拿来一套自己衣服,连并那根马鞭,一齐放在床头,不由得更加羞愧难当,也不知怎么开口。 霍一飞放下东西在床头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是小诚杀的你阿爸?” 阿秋大吃一惊,惊愕的抬起头来看他,霍一飞平静但坚决的目光对视了自己,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赖是赖不掉。可是那会儿痛得浑浑噩噩,自己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得。 阿秋诚惶的转过脸,喘几口气,顿时又不止的咳嗽起来。霍一飞也不管他,面前一尺的地方一言不发看着,阿秋咳了很久,渐渐平静下去,屋里一时安静的没有声息。 阿秋轻轻的道,“是扈宇说的。” 仿佛清夜冷雨中的一声无奈叹息。“阿爸突然走了,原来他手下的人,全都想抢那个位置,抢不到的,也想要捞一些实际的好处;小诚,一直帮我应付他们,我以为他对我很好。可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跟他的人说,上一次幸亏没把我摔死,要不现在没了我这张牌在手,好些事情还难办的多……” “原来是他……要我死,是他把我弄成这样,我真没想到,小诚以前对我那么好,每次爸打我,都是他替我揽着挡着,我一直好感激他,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我每天待在他跟前,我好怕……我知道他有意拖延着不让我爸入葬,是为了把这些人都拖在H市,不能j□j去跟他争夺。虽然他现在留着我,可是等他一切做妥了,他还会留我吗?我不答应扈宇,又能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扈宇也不真想帮我的,他本来想跟小诚一起,想要他手上的货,可是不知道怎么又谈崩了,才找上我。” 阿秋似是喃喃自语,两行眼泪划过脸颊,无声的流进枕头里,“我不答应他,又能怎么样? 我再也没有别的依靠。我想要找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愿再见我。” 冷冷清风把窗帘吹的呼呼作响,这房子还是他曾经住过半个多月的,如今早就物是人非,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隔了许久霍一飞忽然淡淡的开口,“人家说虎父无犬子,这话说的真是不错。秋少爷,你很聪明啊,用这种方式来利用我。你把所有事都推到小诚身上,又把小诚推到扈宇身上,知道我跟扈宇过不去,你想借我的刀除了他们两个?” 一句话,两个人心中刚升的一丝温情,霎时无限冰冷。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一次有目的,有预谋的表演?昏迷,梦呓,痛苦和无助都是顺水推舟的装模作样吗?阿秋无声的转过头,褐色的眼瞳里泪痕已经干涸,显得格外的空洞无神。他慢慢的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裹着那张薄薄床单,扶着墙摇摇欲坠。声音沙哑,“我来给你道歉,是真心的。” 霍一飞道,“这我信。”阿秋道,“我觉得对不起你,想给你赔罪,是真心的;想让你帮我,也是真心的,不过如果你没提起来,我没有往这儿想。”抬眼望他,“你打我,就是为了从我嘴里问话?” 这个问题,霍一飞久久难语,阿秋顾自摇头,“我知道不是,你还,还不是那么恨我的,是不是?” 所谓黑社会帮会,当然不是市中心盖一栋办公楼,挂上名目招牌,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和盟在台面上是很大集团公司,至于背后的作为,就少为人知了。实际上和所有黑道帮会一样,除了黄、赌、毒,一切有利益,来钱快,高利润的所有生意,和盟无不涉及。走私也是其中一目,手机电脑利润微薄,他们不会做的,军火是极度暴利,但是风险过高,做的最多还是汽车,各种国外偷的,盗的,车场里私出来的各色名车,每一批车下来,利润数亿。 这是公司的生意,但是正如葛老辉所说,因为绝对暴利,周进作为老大大权在握,总是独力揽着,要么自己做,要么给亲信人做,武楠、应七等等,利益、人情都尽收手底。偶尔他周进也会把它下放给如葛老辉,以示自己不分亲疏,一视同仁,那时候葛老辉毕竟和他还没闹得那么厉害。葛老辉自己也做,对这个行当也很熟悉。 T市,以街头小吃著称。夏日炎炎,到了夜晚整条街都是大排档,从街头热到街尾,麻辣串、烤羊肉串的、冰酸梅汤、各色糕点,冷的热的都混在一处,大人牵孩子,情侣手拉手,从小的头饰发卡到大的衣服裤子满地摆的都是,市民喜欢这样的热闹,短暂的喧嚣可以让人忘记白日里的烦恼。 一张破桌面摆了几溜长凳,虽然破旧,倒也干净。四五个男人围了一桌,每人叫一碗冷面,吃了几口,旁人都放下,只有中间那个吃的欢,左手端碗右手拨筷子,咕哩吐噜一碗掀到底,掏出纸巾来抹抹嘴,笑道,“这家面条做的真好吃!不愧是老字号。” 旁边的人叫,“老板,他妈的,夸你的面好吃呢!”老板连忙抹抹手连声道谢,远远看着中间那男人,嘴边一颗闪亮的金牙。 他手下暗自嘀咕,怎么老大什么山珍海味不爱吃,偏偏喜欢吃这破东西。瞧他一起身,连忙都放下碗筷,扔下钱匆匆走了。一辆宝马商务靠停在道边,几个人一闪身掩在暗色中,迅速的了上车。 Denny连忙压低手里柳橙汁,“一飞哥?”霍一飞扔下烟蒂在脚下捻灭,扯出一张一百块,压在桌角,和Denny一前一后迅速跟在后面。 开出闹市区,转上人渐少的地方,车行驶在路上“嗡嗡”无声。小心谨慎防备了一路,到现在葛老辉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在酒店吃过饭,路过这片大排档,他还非要坐下来吃一碗面条不可。此刻有些微累,双目轻阖,嘴角挂着一丝异常得意的微笑。毒品的事算计霍一飞虽然没成,但是赌场一闹,把他折腾的够呛。那事中自己收获了一笔,也大大削了周进实力,如果这次做再成,除了和陈耀清做下的扣儿少说有七、八千万,他暗自加的这笔货,就有二亿之多。这是巨款,如今周进在亏,自己在赚,这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要不然葛老辉不会这么热心。前阵子闹成那样,照理周进至少要回来看一眼,但是他都没有回来,葛老辉知道阿彤的病恐怕是很不好,不然没有什么再能这么绊住他。这似乎是个天赐良机,仿佛看到那已经望了很久的曙光。两人面和心不合,已经很久了,这些年愈发斗的厉害。自己搭上fsk,占了上风,但很快周进又帮ou弄掉了这条线;后来周进和ou弄掰,周进损失,到现在孰上孰下,还当真难说,但周进的性格,岂能久容他人在他的位置旁虎视眈眈?自己也不能甘愿久居人下,如果想要有所图谋,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 利用这一次买卖,第一吞贪公司巨款,第二,葛老辉还有更阴毒的心思,他要借此闹出事端,彻底把公司拖垮,那时再去谋周进的性命,便有九成胜算。葛老辉一生谨慎,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是不干的。 幽幽黑夜,这车装着一个腹暗的,歹毒的阴谋,悄无声息的行驶在城市中间。拐过一个街角,前面现出两扇大门,车略停了停,只见大门打开,幽灵般的闪进,后面只看着两盏红色尾灯,在黑暗中闪着蛇信般的幽光。 待葛老辉完全进去了,霍一飞方才跟上来,周围仔细看一圈,Denny说,“一飞哥,这好像是废铁场,他们到这儿做什么?” 霍一飞笑笑,“卖车。” Denny不解道,“卖车?你是说,葛老辉他是要…?一飞哥,亏得你想到让我去打探,一路跟他到这里,要不咱们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他背后搞这勾当!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他进去?” 霍一飞淡淡摇头,“回去吧。”Denny发愣,“啊,回去?”这下可真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回去,难道跟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抓葛老辉的证据吗?没等他问,霍一飞电话“嗡嗡”的震动。 廖宏斌在电话里大咧咧的问,“你在哪呢?”霍一飞报出地点,廖宏斌点头道,“哦,我在你家呢。” 霍一飞笑道,“你又被打出家门了吧?”这小子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惹得他老爸发火,给暴打出家是常事,每次都是到霍一飞这里避难。 不知道那边说些什么,就听霍一飞笑着说,“得了得了,客厅靠墙的柜子二层有药,让小宁帮你先擦点。我现在就回去,凌晨到吧。”撂下电话,跟Denny摆摆手,“走吧。让兄弟们还继续看着他,一举一动都看住了,但是不要动,所有的事,像这样给我报上来。” Denny云里雾里,也搞不清霍一飞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回到家确是凌晨,廖宏斌早睡着了,霍一飞拉开自己门,就见他抱着毛巾被,一个“大”字趴在床上,~zZ的呼噜声比谁打的都响,就这样,还在电话里呲哇乱叫死活要去医院,怎么也没看出点疼的样子。 霍一飞上去朝着屁股“啪”一声拍下,廖宏斌睡眼惺忪的惊叫一声,两手抱住屁股如临大敌,待看清是霍一飞,气得火冒三丈,跳起脚来要跟他拼命。“你妈!我刚睡着,疼我半宿睡不着觉,你还来折腾我!” 霍一飞笑道,我看你睡的挺香啊,我回来了,好歹起来欢迎欢迎我。也懒得脱衣服,就势歪倒床上,廖宏斌问,“怎么大半夜的往T市跑?是不是专程为了给我买葡蓉蛋挞去了?” T市最出名是葡蓉蛋挞,霍一飞笑道,“嗯,是,真拎回来两打,放客厅了,自己去拿吧。” 廖宏斌真的爬起来,想要下床又止住,“鬼。你有那么好心才怪!”回头看他,一身风尘带着满脸的疲倦,不由得关心,“怎么了?这么累。”霍一飞闭起眼睛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忙嘛,折腾一晚上,有点困了。” 他有他的心事,廖宏斌知道,但是不说。挨了床边半歪着,摸出一支烟点起来,“赌场还没搞定啊?不是说没事了么?你也轻点忙吧,还想赚多少钱?钱够花,就得了。你看我,我家老爷子整天拎鞭子在后面追着,他就不知道他忙忙碌碌一辈子,一个脑袋天天琢磨个财啊、利啊,没有我一天活的潇洒。还非得逼我跟他一样。” 霍一飞笑起来,“还有脸说啊,这就不是挨打的时候了,你这么有种你在家扛着,别跑啊。”廖宏斌横眉,“咋的,你挺幸灾乐祸呗?”一掌呼出,两人床上床下一顿打闹,被褥床单弄的乱七八糟。末了廖宏斌喘着粗气,捂着屁股趴弯下腰,摆手在后,“不行不行……有伤,有伤,甭闹了。” 其实霍一飞身上又何尝没有伤,那一顿恶毒棍子打的岂是这么容易好的,笑骂,“别装模作样了!”歪歪斜斜靠着床头,跟廖宏斌要过烟来,吸上两口,才觉得换过口气。但是身下骨头隐隐作痛,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不酸疼。 “我真羡慕你。” “嗯?” 霍一飞看着天花板,“人为什么都不知足?你看我好,我看他好,争来争去,你说他们知不知道争的什么?如果能让我选的话,我真希望这么安安静静待在家里,一天有三顿饭吃,不饿着我就高兴。争争斗斗一辈子,有什么好的结果?等到有一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廖宏斌淡笑道,“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并不追问,帮派里面的事,不方便外面透露,廖宏斌也从来不去问他多一个字,只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兄弟间最无声的安慰。 这两下拍的霍一飞很轻松,好像心里一团一团的各种事情都暂时放下。一摞被子,两兄弟各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损着,很快迷糊过去。 廖宏斌慢慢听着他没动静,自己身上的伤却愈发疼痛起来,足足挨了四、五十下藤条,能是闹笑话的?眼看着太阳升起来,外面越来越亮堂了,愈发一点睡意也没有。趴着翻腾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是霍一飞折腾他醒的,这小子自己倒睡熟了,真是岂有此理,摩拳擦掌,到他身后面照屁股重重一掌。 这是这件事前霍一飞最后睡的一个安静觉,从第二天开始,一切变的愈发混乱而难以收拾。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天其实是廖宏斌生日,他那个漂亮的大眼睛女朋友,着实花着心思把精致奢华的法国餐厅布置一片华贵。水晶酒杯满溢血色红酒,座成的金字塔状,托着上面深紫色硕大蛋糕,棕黑如丝带般挽着精美的“Joyeuxanniversaire(法文:生日快乐)”。廖宏斌一手挽着白裙拖地,公主般优雅美丽的女友,满脸春风得意,嬉笑哈哈,早把昨天被老爷子痛打屁股的惨事丢在脑后。 廖师傅正是因为不同意他这门亲事,看不上比儿子更会奢侈浪费的准儿媳妇,偏儿子不听话,说他一句有三句等着,气得火冒三丈拎起藤条。可惜儿子记吃不记打,一顿藤条根本毫无成效。 因为是霍一飞为朋友主持Party,廖宏斌也常常和他道上的朋友混,因此各色人物都来捧场,道一句贺,场面闹的很大,从下午到半夜,真是热热闹闹过了一个生日。半夜12点整,餐厅彩灯一色熄灭,21根晶莹剔透的彩烛一齐跳起火光,廖宏斌憋足劲从头吹到尾,居然都吹灭了,众人顿时起哄般笑叫起来,重金属音乐一奏,整个屋里颠倾狂欢。 Denny也在,趁这喧闹的时候,使个眼色,和霍一飞两人到卫生间。Denny说,这几天一直跟着葛老辉,除了那天晚上,他前前后后共去了那地方三次。另外,昨天看到他跟T市海关的几个官员喝酒,一直到深夜才出来。 霍一飞点头,默默记在心里,又吩咐他道,“这边儿都是男的,太闷了。找几个女朋友来,好好热闹热闹。” Denny知道他意思,笑道,“一飞哥平时不爱这么闹啊,今天主持阿斌哥party,搞的这么热闹。” 霍一飞在这边儿玩,葛老辉和陈耀清也不寂静。葛老辉尤其不寂静,但是今天他拉着陈耀清在H市某家高档酒楼包间里吃饭,整屋只有他们两个人。 “听说昨天霍一飞跟他一个什么朋友过生日,玩一晚上,闹得半条街都没消停。不是说伤还没好么,我看这也挺精神的嘛。比以前还精神了,以前倒是很少看他这么玩。” 葛老辉把牙剔出一条青菜丝,抹在桌上。陈耀清呵呵笑,“借着由子歇着吧,上次赌场出了不少力,结果还挨罚,对我能没有情绪么。既然做多错多,还是什么都不做好。” 葛老辉笑起来,“那最好是你希望的嘛,霍一飞不在跟前,不是更加方便?怎么样,第一批货的账我都算好了,上出下进,定金都是半开,一共100辆,只在定金上就收一亿。以前都是收水价,现在走行价,至少能翻上二分之一,这多出来的钱,就是咱俩啦…老弟,你这个岁数,有这样的身价,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边说,一边亲密的拍着陈耀清肩膀。陈耀清接着他的账簿,心里“咚咚”不停的跳,也不知是因为害怕,恐惧,无奈,喜悦,还是兴奋,百味集杂。 但不管怎么说,走到这一步是回不了头了。陈耀清小心谨慎的走每一步,处处也留着自己的后路,比如在公司对这个的账上,他就决不肯亲自签字,只是凭己之力给葛老辉尽行方便。饶是如此,依然能够一进账便是五千万。 龙马码头,工业发展急速后,沿海建的一片简陋不堪小型工厂,高高的炊筒冒着黑烟,源源不断带着异味的废水,一股一股注入大海。空气里飘着一股难言的气味,海风凛凛,在港口空洞的上空打卷,风声轰鸣。海轮靠岸,巨大的装卸机载着成行成列高摞的一只只集装箱,缓慢而沉重墩放在柔软的沙滩上。从这里运出去,便算是通过了海关,拿到市面上,这些没有关税的私货一转手便卖上大价钱。 旁边四、五个挺胸腆肚的男人中间站着瘦小的葛老辉,一双小眼睛里散着精光。陪着这几个海关胡侃乱侃,一边不时四下打量。源源送出的集装箱犹如长龙,葛老辉心跳如鼓槌敲撞,咚咚响声,掩埋着胸下异常的兴奋。 待大数目的过了,留下五只集装箱放在原地,葛老辉吩咐,手下七手八脚,很快把其中的一只打开,剥开其他填充物,簇新,早已经安装完好的黑色奔驰跑车夺目的晾在几人眼前。 葛老辉拿过钥匙,笑着递上,“杨局,试试顺不顺手?” 这车扬起一路海沙,漂亮的飞驰出人们视线。葛老辉手下们迅速把剩下四只也一一拆开,货过了,礼也上上了,这一笔买卖九成就算达了。 货过海关的时候,钱已经通过转账汇入上面来家的账号里,这也是葛老辉亲自与上面接头交算的。二亿定金由公司预付,不用他管,只要把这批车接到,再顺利卖进N区各个下家手里就ok。已经在和盟定了货,交了的钱,葛老辉自然打不到主意。但是没关系,余下数目已经足够他吞贪。今天这一批150辆车里,有30辆是他的私货,葛老辉拿公司的钱为自己买了第一笔单,30辆名车没有一分钱本钱,这一笔他能够赚上近一个亿。除了上下打点,剩下的也足也令人乍舌了。 手下的兄弟给老大献媚,在酒店摆庆功酒。大家都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喝了几杯之后,葛老辉声称还有它事,提早走了。陈耀清害怕招摇,也没有待太久,其时天色还早,出了酒店他自个儿开了车四下闲逛。 这车也是葛老辉刚带回来的,宝蓝色法拉利快跑,非常漂亮。上手适感和速度都没得说,转上两圈,陈耀清不由得兴起,转上外道踩大油门,挂挡,车如扬风飞驰。 风把微长的黑发吹乱,抚了清瘦煛然脸庞,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还是这条熟悉的道,陈耀清想起数年前他常和朋友们在这儿赛车飙道,不少漂亮的小姑娘天天跟着心目中的帅哥们,就在这道边摇旗呐喊助威,现在已经换了严实的三白两红标准路栏。 那时j□j是摩托车,最好也就是几辆日本车,现在开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顶级跑车,然而耳边的欢笑,叫喊,都变成呼啸风声。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的霍一飞,整天跟在屁股后,递衣拿水,从小霍一飞就很乖巧会看眼色,会来事,陈耀清愿意带着他,把自己侍候的很舒服。 很快看着他在一帮后起之秀中崭露头角,摩托车逐渐落伍,飙车族们纷纷转玩跑车。自己还没来得及适应,15、6岁的霍一飞已经成为路边那些女孩子们追捧的新对象。但是霍一飞从来不在他面前玩车或者上道,尽管如此,陈耀清还是渐渐讨厌了赛道,很久,再也不玩这项游戏。 脚下的路就像这车下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的这么远,回头时,根本找不到出发的方向。 而华灯初上,霓彩缤纷,光怪陆离,更把眼前照的一片茫然。 二环区一带是葛老辉的地盘,陈耀清泊过车来,靠在路边,那酒吧看场的小弟都认识他,连忙上前招呼,替他泊车。陈耀清和人约了谈事,这一趟街走出几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停下脚回头看一看,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没有一分钟便猛然意识到,抬起头由近及远细细看去,果然,酒吧间间或夹杂着好几家,门口看场的人都是很陌生的面孔。 Jsedyy门口换了两个黄毛,一个青茬,20岁左右,黄毛手上刺着刺青,手指间夹着香烟。远远看见他,三个人都起身招呼,陈耀清仔细的看了看,仍然没有印象。 抬手招招,黄毛跑过来,欠头道,“清哥。过来玩哈~” 陈耀清问,“你是新来的?以前的polly呢?”那黄毛笑着说,“清哥,我叫阿波,是刚来的。polly他妈让他上学去了,在五新口那,小虎和涯子都跟他去那边了。我接plloy的活,会好好干的。” 陈耀清看看阿波,阿波抿嘴一笑,一双大眼睛很清澈。 半晌,陈耀清点点头。酒吧换个看场子的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许是过于敏感了,陈耀清心里很不安。其实他们江湖上的人,对危险有一种格外敏感的嗅觉,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陈耀清的敏感绝对没有错,不过他回到车上摸出电话,拨开葛老辉的号,却是一阵忙音,随后“…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 关机。陈耀清皱起眉按下去,不知道葛老辉无缘无故怎么会关机。 这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一间花园别墅门前“咣咣”砸门。主人在屋里看电视,佣人披着大褂,嘴里骂着,迷迷糊糊去开门。映着月光,看这人并不认识,心下便起了疑惑,开了一条缝又欲关上,这时只见一只手闪进来,抓着她头发猛地往下按去,一块浸满药水的药布登时捂在嘴上。 佣人拼命的挣扎一会儿,很快软了下去。门推开一半,几个黑衣打扮的男子悄无声息踏入。屋里灯火通亮,外面有什么动静难以看见。屋里女主人只穿着丝绸睡衣,j□j丰硕性感的胸和大腿,歪在沙发看韩剧。一个笑声未停,只听门“咣当”一声,重重撞开。 女人正要骂,“你可算能死回来!”话在嘴边怔住,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只来得及问这一句话,但听“啪“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顿时噼哩叭啦的玻璃碎片往下落,女人惊叫着去躲。灯打碎了,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脖颈上一凉,低头只见寒光闪亮的匕首卡在脖子上。 女人大叫,“不要!不要杀我!你们疯了,知不知这是葛老辉的家,抢劫抢到这里来!”。那人一掌扇过去,打女人一个踉跄,低喝,“少废话,保险柜在哪?”女人捂着脸大叫,“不知道!不知道!”脖领子给人从后面提起来,愈发的大叫,“我不知道!你们要钱自己去找!” 正僵持中,听着小拖鞋蹭地趿拉趿拉声,葛老辉五岁的小儿子,手里攥着棒棒糖,趿着拖鞋下楼来,稚声叫,“妈妈,怎么了?为什么没有灯了?”孩子乍巴了小腿儿摸黑往下挪,女人方才满脸惊恐,声音带着颤抖,“bobo~bobo…不听话!谁叫你出来的,赶快给我回去…看我不打你屁股!” 中间的男子上去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用两只手,摸抱他人的脸,“咴儿咴儿”的笑。男子抱着孩子逗了逗他,转身上了楼梯。女人惨叫着要扑上去,却被后面抓紧头发,狠狠按在地上。二楼有一截平台,男子两只手,把五岁的孩子高高举起来,甩到平台外面的上空。 下面是一只开阔的玻璃大鱼缸。 女人挣红了眼睛叫,“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就是了~~!” 足有半人来高的保险柜打开,里面100多万现金,各自名贵首饰,还有成打的票据通通被翻出来,扔满地尽是。抢劫的这几个人似乎很有目标,多余的东西一样不拿,除了卷走现金之外,只在票据里翻走了银行账户和几张证件。 女人搂着孩子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孩子嘴里还含着那根棒棒糖。末了临走,一个拉了其中领头的,耳边压低声,“Denny哥,那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Denny摇头,“要的是东西。那女人是死老葛心爱的老二,一飞哥没说让杀,给他留着罢。” 第一百零七章 陈耀清再联系上葛老辉时,做梦也没想到那电话是从警局打出来的。葛老辉也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天他跟陈耀清等匆匆吃了一口饭,便急忙离开,是因为当天和海关的官员约了吃饭。 这个场合原本若是合作的话,应该叫上陈耀清一起,吃个饭,就算认识了这些朋友,以后做事多多方便。但是葛老辉只是借故离开,根本未提,对陈耀清,他决不肯把自己重要的圈子介绍给他认识一点,虽然收买人,又不肯交心,这就是葛老辉的为人。 那顿饭后,先把几个官员一一送走,葛老辉最后结账。这时推门进来两个着装警察。葛老辉虽然做贼,但是半辈子的老江湖,任何警察都不足以让他心虚。就算是正在N区走私,但看见警察眼皮也没稀得抬,正伸手去摸兜里的信用卡,不想两个人却是径自向他走来。 一个警察面带微笑,客气道,“葛先生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有点事想请你到警局协助调查,希望你能合作。” 协助调查是警方对疑似嫌疑犯采取的态度,期间可强行扣留扣留48小时。警方也能以情节严重为由,暂时禁止传唤律师,禁止保释。虽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葛老辉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并不惊慌,料想是警察在没有实际证据下惯用的招数,当下心里只是迅速的寻思,N区还有哪些要紧的人没有打点到,以至于要给找他这个麻烦。 到警局给安排了一间口供房。两个年轻警察,看着便是新毕业的模样,拉开椅子摆好桌子,一本笔记簿放在桌上,一板一眼同他录起笔录。 葛老辉问,“你们带我来干什么?” 那个戴眼镜的警察略带腼腆,翻一翻文件说道,“今天下午堆填区发生一桩谋杀案,警方怀疑可能涉及到你,所以扣留你48小时,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清白,请尽量配合我们的口供。” 葛老辉不由得勃然怒起,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你说什么屁话?!”今天下午葛老辉正在码头接货,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和什么杀人案扯上关系的,条子这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葛老辉双手染过无数血的屠夫,也难以忍受条子这么明目张胆的陷害,心中大骂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狗都他妈是畜生,说什么公民警察,天天吃着国库,养成肥虫一样,操他妈只有诬赖陷害良民的本事,今天胡诌到老子身上了! 那警察给他一下吓得一哆嗦,两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连退三步,另一个回手慌张的连按警铃,迅速负荷的警察推门冲进来。 葛老辉看他俩这從样不觉好笑,心说警察就这德行,但想情势紧迫,状况又不明,这种情况下还是少惹是非为妙,因此低头说了几个“sorry”,道了歉,那些警察恐吓几声又退出去了,这些条子对他还似乎颇为客气。 不用再作什么推想,葛老辉已经知道事情很不妙,警察挨拿不着边的什么杀人案来审问自己,扣押48小时,这根本是存心的,是存心要把他留在这里。后天第二批货就要送到,而自己至少要到后天晚上11点以后才能离开,根本没有办法j□j去接货。若在平常,他大可以找公司代行,可是现在这批货里有自己40辆私车,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这是谁干的,到底谁在捣鬼?照理帮会的势力再厉害,也不能从H市千里迢迢伸到N区的警局,就算是周进也很难。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近两年来葛老辉也不顺,糟事频频,光为了走私的货已经出了不止一次事。上次因为姚伟那个白痴被捅进局子,算是倒霉到家了。但是这一回,似乎格外有些不对。 滨海的别墅门口,车停下来,一个挽着长发,身着白纱连衣裙的美丽少妇先下了车。开门的佣人招呼,“少奶奶。”.泳儿微笑点头,温和道,“不客气。这些东西麻烦你先拿上去。”,便把手里的几个礼袋递给佣人。 扈宇才下车,泳儿试图去挽着他手臂,扈宇右手一抽,头也不向前走了,仿佛身边根本没有这个太太的存在。 泳儿当在很多佣人的面前,只能笑着遮掩过去。扈宇临到门前,堆起笑脸。照着镜子自己看满意了,方才敲敲门进去。 父亲扈中和正在沙发坐着,手里端着报纸,听得他进来并不抬头。一边扈中和的二太太,扈宇的继母,也就是他叫二妈的,正在拿着水果刀削苹果,见到他忙放下水果迎上去,微笑说,“阿宇,你回来了。”看见扈宇身后的泳儿,伸手拉过她,亲切道,“泳儿,一起回来的!” 泳儿笑着小声叫了句,“姑姑。”扈宇的二妈是她的娘家姑姑。扈宇上前,在茶几前三步远站住,恭恭敬敬的低头道,“爸。” 扈中和这才抬头,“嗯”一声,扈宇反手拉过泳儿,笑着说,“泳儿也跟我一起回来的。她本来有点不舒服,我跟她说一定要来,爸就算不想我,也想儿媳妇。” 扈中和看见儿媳妇脸上也有几分笑意,摆摆手道,“好,好,泳儿啊,一路折腾累了吧,让你姑姑带你去洗洗澡,先休息休息。厨房弄了饭了,等会儿一起吃。” 泳儿只是谦逊,说不要客气。二妈拉了她手道,“走吧,大热天的,你走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进屋先冲个凉换件衣服,再下来说话。”便拉着她两人一起上楼了。扈宇才在沙发上坐了,扈中和放下报纸,冷冷看着儿子的脸。 扈宇有些心虚,“爸,怎么了?”扈中和喝一声,“你给我跪下!” 一声吼得扈宇一愣,不觉丧气,多长时间不见一面,见面就来这一套,耍他父亲的威风。棱了眼睛目视前方,半晌既不站起来,更不跪下。 扈中和抓起茶几上报纸,卷上两卷劈脸抽过去。“我说话不好使了?!让你跪下!” 扈宇一甩头站起来,两步到茶几前“咚”的一声跪下了,低头垂手一言也不发,扈中和摸起那报纸卷又朝了他重重的扔过去,“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我问你,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了?你是带着媳妇来看我了?” 扈宇也不否认,“我回来办事。” 扈中和推开茶几站起来,到他跟前,“你办什么事?!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在H市好好的做事,通融好各方各面的社会关系,打好基础,这是你要干的事!你想搂钱,都随你,但是你搅合周进他们那些事干什么?嗯?!上次你连累得我还不够是不是?是不是!” 扈宇立眉轩起,扬头反驳道,“爸!你想打进H市,不摆平周进怎么能行?!何况我这次是在帮他,我在帮他铲除内敌,他还得感谢我呢。” 扈中和咬牙拿手直指扈宇的额头,半晌才压着声音,“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瓜!你以为那周进是什么人,什么人!他在江湖上耍手段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你想借刀杀人,当心人家把你当刀借了!” 扈宇冷目道,“说来说去就是不相信我。我什么都做不成么,就连弟弟都照看不好,就是个废物。”他旧事重提,扈中和心里一颤,扬起手来停了好一停,才重重的甩下去。 “啪”的一声,扈宇晃了晃。扈中和咬牙,“反了你了,给我拿家法来!拿家法来!”扈宇翻起身来就往以前放藤条的地方摸去,正碰着二妈和泳儿闻声下来,看见他把藤条拎出来,二妈跑上拦着。 “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了?难得回来一趟的,快不要闹,阿宇去哄哄你爸爸,跟他认个错。” 扈中和刚要转头说你不要管,一回头看着泳儿身子一歪,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泳儿看到公公又要打丈夫,心里一急,高跟鞋脚下踩了个空。 扈中和只得作罢,当着儿媳的面,总要给儿子留些颜面。当下忍了火,说没事没事。末了把扈宇拉到身边,铁青了脸道,“趁着现在还没事,老老实实给我回H市去,别在这边折腾!” 扈宇平静的说,“我已经找了司马叔叔了,事已经办了。” 足有几秒钟,扈中和似乎怔住,慢慢抬起眼来,扈宇面色平静看着他,极其坦然。扈中和提起手来,一掌扇过去,抽得他直摔到身后的沙发上。 扈中和一字一顿的咬牙,“你怎么这么有主意……!”藤条早就放下了,抓起来扑上去劈头盖脸的猛抽。夏天穿的单薄,扈宇j□j的胳膊上登时浮起几条血檩,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二妈和泳儿都阻拦不及,泳儿脚踝又崴了,站不起来,勉强走两步,摔倒在地上,抱了扈中和的腿哭拦,“爸…爸不要打了,阿宇年轻,还不懂事,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您教他!不要打……求您……” 扈中和又追上几下,再有气,儿媳妇在前求情,小太太又在跟前,总不好意思弄得大家都没脸。泳儿一瘸一拐,伸手去搀扶丈夫,扈宇脸上一层汗,隔着衣服看不到伤,但想必这几下挨得不轻,脸都有点白了,倒也不强争,由着太太搀扶着他,慢慢挨上楼去。 厨房精心做了不少好菜,但这一顿饭谁都吃的没有胃口。扈宇没下来,泳儿草草吃了几口,端一份送上楼去。扈宇只说,放下吧,侧身卧在床上头也不抬。泳儿手里拿着伤药,在床前徘徊很久,还是轻轻的放在床头,转身出去了。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扈宇才慢慢坐起来,一动身上伤口凛凛的疼。屋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扈宇拿起床头放的伤药看看,又放下了,平着躺在床上,疼,但也不是难以承受,倒是这么躺着很舒服。远远望着窗外,这间屋自己从小住到大的,结婚后就搬出去,算起来有大半年没住了,现在躺着床上,又好像从前的时候。 第一百零八章 扈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两人对望一眼,扈宇只当没有看见。扈中和沉着脸问,“上药了没有?” 不吱声。扈中和看见伤药放在床头,还有餐盘端着饭和几样菜,都一动没动。训斥,“起来,把你的饭吃了。”扈宇说,我不饿。 扈中和拨拨盘里的菜肴,有点微凉了,在床边坐下,“打你两下还委屈你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多大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扈宇冷笑一声,“又何必那么虚伪,你自己不想打进H市么?不想进H市就不会安排我到那边做事了。不就是上次连累死了阿亮,他只不过是小崽子的表弟,你就这么紧张,比对我还紧张。我也差点让周进弄死,怎么不说问问我。” 扈中和脸沉的如铁,僵冷如冰,一时竟没有回应,扈宇道,“葛老辉那个老王八蛋,他以为我是好耍的,摆我这一道我决不甘心!还有吴诚那条吃里扒外的狗,利用我杀了他老大,就想过河拆桥,他居然把五百万的货给葛老辉!里外里我倒成全他们两个了。我要不弄死这两个狗娘养的,我扈宇两个字倒着写!” 扈中和冷笑,“是,你扈大少爷最有本事!” 他想的是什么,扈宇知道,也明白。“我现在做这件事,跟周进只能说是互相利用,他不想除掉内患么?葛老辉野心勃勃,在身边早晚要咬人,周进想除掉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帮他这个忙,他还不得感谢我。” 扈中和一掌抡到他脖子上,“你知道个屁!自作聪明!你是跟周进在说话么,你能说上话么,你只不过是在他一个手下说话!做的这件事,周进知道不知道还不一定!对,他是想除了葛老辉,等你帮他除了葛老辉,他再反过来咬你一口,说是他干的,到时候领着和盟同仇敌忾,替兄弟报仇,这才叫过河拆桥!” 扈宇不由得一怔,扈中和说,“那次和盟堂主姚顺死,江湖上已经有一些闲话了,要不然周进为什么一直忍着葛老辉?葛老辉勾搭那个什么诚你以为他就一点也不知道?OU死的这么蹊跷他不起疑心?他自己还被冤枉,为什么不查清楚要个清白?张明山他们调进H市这一批,上面变动很大。上面变动大下面变动就大,站不住的社团要垮台,有实力的要上位,现在外面乱!哪个帮派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自己乱起来,不用人家打,自己四分五裂就玩完!所以周进才不对葛老辉下手,葛老辉也知道周进不能轻易对他下手,才这么有持无恐的折腾!你倒好,人家正愁找不到刀来杀人呢,你自己送上去了,还觉得挺聪明是吧?” 扈宇分辨道,“爸,这我料到了,不过你不用担这个心,我有准备。我手上拉着的是霍一飞,要是赖上我,那霍一飞呢,跟我合作就是里通外敌啊。你不知道周进多维护霍一飞,他不会让他来背这个黑锅的。” 扈中和冷笑,“做大事的,逃命时候连自己儿女都能往车下推,一个手下罢了,再看得起又能怎么样。” 扈宇看着他,嘴角轻歪也是冷笑,道,“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未必疼护,就算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也有可能像自己孩子那么疼惜,看谁摊上那样的好福气罢。” 扈中和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手举在半空,半天也抽不下去。手拳起来,一根指头发颤的指着儿子,“扈宇你给我听着,你记恨我不要紧,泳儿是无辜的,你对她好一点!我让她嫁给你,是生生委屈着她,也是替你遮羞!以后再让我知道你跟那些男的来往,我打折你的腿!我别以为我在吓你!” 父亲忽然说到这件事上来,扈宇登时又气又羞愧,又不好意思直白申辩,一张脸直憋涨得发紫,“说……说什么呢!”扈中和问,“你把OU那儿子带在身边做什么?我不止一次听到人说他跟你在一起!” 扈宇高声大喊,“我跟他在一起做事!不然还有什么?!”扈中和手指他,“你不用不承认,今年底我要是还没看到泳儿怀孕,到时候别说我让你没脸,给你下不来台!” 扈中和转身摔门出去,扈宇看着他走,门在身后摔上,好一会儿,抓起床头的饭碗朝门口重重砸过去。 黄昏的海港夕阳西斜,余晖洒的海面一片金辉,碧波万顷,映着红桔般艳丽的颜色,摇摇曳曳直到无边无际。陈耀清独开一辆车,另两辆跟在后面,停在靠台,离沙滩大约五十来米的步路,陈耀清戴竖立起衣领,提起手提箱,推门下车来,海风迎面。 葛老辉使尽了浑身解数,到底没有能把货到的时间拖到自己脱身以后,只隔了这么几小时,他还是不得不找陈耀清来。若是在H市,凭葛老辉的势力早就大摇大摆从警局出来,什么事能扣得住他?可是这里到底是N区,虽然也认识一些官员,毕竟不能够那么好用。直到今天下午,葛老辉才通过律师打出电话来。陈耀清接到电话心里就是一沉,葛老辉无故失踪两天,果然是出了事。 他生怕葛老辉会连累了自己,葛老辉在电话里说,自己被警方扣住,到半夜才能出来,货接不了了,这事恐怕得让他去跑。 挂下电话,陈耀清暗骂,真他妈是废物,早没事晚没事,这个时候有事。自己跟葛老辉合作,这事千万隐秘,倘若露出半点非得死路一条,因此陈耀清真不想出这个头露这个面。但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底下的小弟去办,一来事情隐秘底下人不能知道,二来自己也不放心。因此没办法,还得亲身上阵。 一艘小艇飘飘荡荡靠在岸边,小弟跑过来招呼,“清哥,船来了。” 上一批货葛老辉已经把海关卡口通通打点好,因此走的很顺。这一笔便结账,陈耀清比葛老辉更格外小心些,因为上家不会过海关,他亲自搭游艇到海上,老规矩一齐看了货过关,这边交钱,齐活,以确保万无一失。 开出半小时左右的距离,远远已经可以看着那些沉重的货轮压着海面,看似缓慢但其实速度相当快的向着海岸移动。天色已经暗了,天还是那么热,海浪滔滔,暗流中掩藏着汹涌。 与此同时,这片海域上还有另外一条船。 Denny把马达开到十足,雪白的浪花在船后延展一条直线,风把头发都吹的飞起来,Denny满怀欣赏眺望海面,“一飞哥,海上日落就是好看!小的时候我奶奶说,大海上太阳落山,海里的妖怪啊就都要出来了,看见谁家的小孩儿在水边玩,就要叼去吃掉。所以叫我千万不能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到海边玩。” 霍一飞笑笑,白衬衫浅灰太阳镜、英俊的侧面手腕上鹰状纹身映在海面上,细碎的海浪打着时而清晰时而破碎。“老人说的没错,到太阳一下山,这海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如果说妖怪,海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但宽广的海面上每天来来往往的妖怪的确很多。又开出百十来米远,拿手拱拢遮额前,只见迎面而来的小艇,Denny回拉马达,游艇渐渐缓慢下来,终于停住。 船上下来日本人,一共三个,一溜的小个子,霍一飞摘下太阳眼镜揣进裤兜,微笑了迎上去。 握手,霍一飞自介,“宫崎组长,有礼了。我叫Jessns,替葛哥来接货的。” 被叫的宫崎中年男子礼貌的点一点头,伸手相握,旁边那人笑道,“是了,是了,葛堂主已经跟我们讲过,他来不了,请一个兄弟过来帮忙。” 陈耀清焦急不安,船早就开在预定的地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迟迟不到。起先陈耀清还没大上心,手下在望着来往货轮兴奋的讨论怎么走私,他靠了座位,对着海面,心下琢磨和葛老辉这件事起始终末,和下一步打算。 想的入神,时间其实很快过去大半,陈耀清无意中发觉天都暗了,连忙提起手表一看,已经快七点半。原来定七点在这里碰面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难道是出了什么差池? 他不由急起来,站起身来凭着栏杆,远远眺望,海面上一望无际,只见重吨数的货船成排成队,来往不息,除此以外,哪有其他船的影子?这时候天快黑了,连附近的渔船也要急着收网,夜里多数涨潮,有经验的渔民不敢在夜里漂海打鱼。 陈耀清匆忙掏出手提电话,可是举在面前,额头皱的更紧。葛老辉现在警局,怎么能联系上他?和上家根本没有电话,上下家之间为求安全,是不留电话联系的。就算有,那也是葛老辉有,联系不上同样没法向他要。只是之前根本没想到会有纰漏,海上靠着简单的技术定位,碰头交货付款,从来是这样的规矩,上面也一向守信,况且前天已经叫过一批货了,都毫无状况,怎么偏偏自己一出场就出事? 又等了小半个小时,连几个手下也觉得不对劲儿,“清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陈耀清顾不得再多,翻出葛老辉律师的号码拨过去,竟然是关机。对方一阵忙音,根本打不通,这时连律师都找不到,更联系不上葛老辉,电话擦着耳边,慢慢放下来,陈耀清把着船沿,现在虽然弄不清是什么情况,但是明显是事儿不好,他知道这种情况明智的就应该赶快离开,留下来恐怕要多一分危险,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倘若出了纰漏真不知后果会如何,眼下是等还是不等,怎么办,委实难决。 巨大的货轮满载了货物,缓缓靠近港口,装载机轰鸣起来,一只只卸着巨大的集装箱安放在地上。海关例行检查,但显然里面即使如此显眼的装着汽车,他们仍然看不见。霍一飞的小船泊在远处,风中几个男人们静静的站着,既没有谈话也没有交流,沉静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只远远望着货船上运下集装箱,一只只顺利送过关。 霍一飞拿出手机说几句话,那边人电话也响了,那个宫崎组长转过身,难得露出微笑。 “Jessns哥,一起吃点饭吧!我那只船上做好了中国餐,请你们一起尝尝手艺。”指着不远处的油船。 霍一飞淡淡笑说,你们远来是客,当然是我做东,不过新货到岸,琐事繁多,不如请你们住一宿,明天我请大家到处玩玩,一并吃饭。 亲身押送这一批货,足可见其重视,现在货到钱收,一切顺利,宫崎岂不高兴,眼角下鱼尾纹散开,夹在纹理里特有的日本式阴郁也随之散。宫崎笑道,“那就不必客气了,我们登陆也是个麻烦。Jessns哥,我跟你虽然是初次合作,但是见过面,我知道你是和盟的红人,今天我们一起做事,就交了朋友,以后还盼我们有更多的机会。” 说着伸出手,两人握了握。日本人都非常有礼节,即使是一个走私汽车的黑社会分子也不例外。霍一飞一边伸过手来,一边怀里摸出太阳眼镜,架在鼻梁。 海风悠悠,拂着细碎头发和黑色西装的衣角,海风十分清爽,不知道它是否明白这里正在进行的是什么交易。数亿元的走私车,没有关税,明目张胆的通过海关,让走私的黑社会们赚取暴利。这些车源源不断进关,给国内汽车生产以致命的打击。有人说,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人们敢于博命,黑社会吃的就是这口饭,富贵险中求,不管是毒品也好,赌场也好,走私也好,只有有利润,有钱,一批又一批的人前仆后继。但是是谁为他们打开了赚钱的方便的大门呢?一个社会若在犯罪,只怕不能把错归结到一两个人身上。 两边人都分别握手,和每一次合作一样,今天的交货安全顺利,没有一点波澜,正是大家所求。 第一百零九章 天根本早已经黑透了,晚上没有月,格外的黑,踌躇难定中又等了将近一小时,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连那些川往不息的货轮都好像消失不见了,望远望近,哪里有其他人的影子,黑乎乎的海面上根本就只有他们一只小船。呼呼的海风吹的小船摇摆不止,放眼望去,海天之间空旷的无边无际。 陈耀清再也克制不住,拿起手机狠狠摔在海里,手下惊叫,“清哥!”陈耀清怒道,“葛老辉到底搞什么鬼?!把我骗到这里交货,他想干什么?!” 那手下还是说,“清哥,会不会出了什么差池?葛老辉没有道理要这么做啊,按例今天也的确是该收货。” 这话还没落,另一个手下接了电话,满脸惊慌道,“清…清哥,义文说他刚刚查了才发现,葛老辉给咱们的账号根本是空的,一分钱也没有!” “空的……?!”陈耀清大惊,登时心如沉冰,葛老辉耍了他,到此已经毫无疑问!他让自己来这里收货,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出现,靠港的货轮根本不是他要等的那些,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跟海关接触,如今连账号都是空的!难道还不是一个局?! 陈耀清第一个想到,葛老辉可能是嫌走私的钱还不够,贪污公司的钱也不够,他还想要吞了货,再栽赃到自己身上。这一手太狠毒了,他利用了自己不够,还要过河拆桥,这也难怪,自己出卖进哥,再被葛老辉出卖,就算是被他陷害,进哥又怎么会信他,果然是天衣无缝,而自己居然傻等到现在,真是被人卖了都一无所知。 急火交加,几乎要跌倒。 寒嘘几句,日本人返程离去。要说起来,整个碰面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来和去都匆匆,神秘而不留痕迹。霍一飞没吃宫崎的饭,但是今晚他在酒店真真正正摆了酒席。 酒桌上请的,有帮助今天货物进港的海关官员;有N区的警察局长;有今天做事的兄弟,出力的所有朋友;也有扈宇,和他T市请来的欧阳叔叔;还有张明山。 霍一飞跟随周进多年,不仅是学能力本事,也跟着他积攒下广泛的人脉关系,要做今天这样的事,其实并不是没有门路办到。而加上扈宇和张明山在其中的疏通打理,就更加顺利了。当时扈宇请T市部长欧阳常帮忙,联系N区的警局,想办法把葛老辉扣在警察局里,不让他轻易跟外界联系;葛老辉在N区也有路子,长时间扣留难以办到,扈宇也不会出这样的力,但是以凶杀案这样平常的借口扣留48小时还是容易做到的。 这就够了,霍一飞知道葛老辉自己去不了,一定会让陈耀清替行。但是陈耀清不解内情,葛老辉又不会详尽详实的告诉他,所以陈耀清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做足手脚,跟日本人约定的港口和碰面地点,都换到千米之外,他又怎么能等得到呢? 而冒充陈耀清接货也只是陷阱半壁。在扣押葛老辉的同时,霍一飞安排了Denny装成劫匪到他小老婆的家里打劫,拿到葛老辉储存账户和他的私人证件。若是平时,劫到这些东西也没有用,因为没有密码,但是这一次张明山却肯帮忙,通过他的关系用这些东西套出密码,把交易所用的钱一扫而空。霍一飞就是拿着这些钱和证件,和日本人交易,用葛老辉自己的钱买下货以后再劫走,对葛老辉来说,这次损失是双料的,他不仅要对外赔货,还要对内赔钱。 这样的安排,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了。 当时霍一飞一直托伤休养,不肯露面,但是又常常高调带人出去玩闹,陈耀清和葛老辉也都知道他不是养伤,也暗中留心他的举动。但是葛老辉自信自己对霍一飞的了解,其实他之前截毒品也好,祸害赌场也好,也都是对他和对周进进行试探。霍一飞的态度让他很放心,一如既往,他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极力的维护着社团安稳。 葛老辉知道,霍一飞只听周进一个人的话,他这样的态度显然是周进叮嘱的,内忧外患,他早知道周进在这时候是主张以和为贵,但是他谨小慎微,还是要小心的试探过才下手。 也许真的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半辈子跟人勾心斗角玩心眼儿的葛老辉,想不到自己会折在一个后辈手上。 葛老辉是到午夜11点才被从警局里放出来。出了警局的门就听到小老婆家里被劫的坏消息,葛老辉怒骂,“畜生活得不耐烦了!”其实心里已经极度不安,刚要上车冷不防被人截住,陈耀清从背后冲上来抓住他脖领就是一拳。 “X你妈葛老辉!用不用玩的这么绝?你整死我难道自己就逃得掉了?!” 葛老辉脑袋直懵,他的手下和陈耀清的兄弟都七手八脚将两人拉开,葛老辉手摸着后脑勺转身冲过,一巴掌把陈耀清扇在地上。“你他妈疯了?!”这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陈耀清头上。 陈耀清骂,“你他妈才疯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批车里夹了四十辆私货,搞社团的钱我都当没看见,你还想搞我?!你让我接货,货在哪?你给我的账户,钱呢?!” …… 葛老辉愣在当场。 …… 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霍一飞正在周进的房间沙发上整理一大叠文件,闻声抬起头,一掌兜风抡下来,抽得他半个身子歪了歪,眼前一片晕眩。霍一飞一手撑着沙发,勉强直靠了沙发背,但见葛老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恼羞成怒已极,双眼通红,宛如一匹发怒的豺狼。 葛老辉已经气急败坏,几近失去理智,虽然早就想过这么毒打这个可恶的小崽子,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但是根本没有打人的快感,只有怒不可遏。霍一飞被他抓在手里,一连掌抡,斜一斜身吐出几口血,漓漓答答滴在地上。 足足十七八下,俊气的脸颊早就青紫高肿,葛老辉是疯了般的厮打,霍一飞也没半点反抗,由着他打得吐血,葛老辉才忽地松手。失去重心,霍一飞歪歪斜斜后退两步,靠在墙壁。 血都黏着了头发,贴在额头,葛老辉尚不解恨,扑上来抓着他的衣领,自己胸口犹在一起一伏。“小王八蛋,你阴我?!” 霍一飞只是侧过头,提起手来嘴角抹一把,只见指间猩红的血淋淋漓漓。喘了口气,虚弱的说,“葛堂主,你说什么?我有什么地方礼数不周到,请葛堂主教训就是……”话没说完,葛老辉一掌打断。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真够毒!难怪姚顺也要折在你手里!你对付姚顺也是用这一招哈,装可怜让周进替你出头!霍一飞,你算什么东西!周进养的一条狗而已,你那么忠心不知道能得什么好报哈?!” 葛老辉手指狠狠戳在霍一飞脸,压低声音吼骂,一张消瘦的脸皮蜡黄发白,骂人的同时嘴唇也直哆嗦,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更多的是恐惧。霍一飞吞了他的货,断是不肯交出来,这么大的一笔亏空自己如何补得上?如果追查起来,势必要查到这背后的勾当,贪污公司款目中饱私囊,这叫做金手指,这还了得?!查出来是要剁手指头的,他葛老辉在江湖上,如何还有立足之地? 如今的事竟然就只有忍气吞声,自认了倒霉。虽然眼前的霍一飞丝毫不反抗,由着他打,但葛老辉打他,丢脸的却是自己。自己没有办法,没有能力,被这个小子逼的走投无路了狗急跳墙般的咬人。霍一飞虽然被打,可他根本是占足上风,自己在这挥舞拳头只像个跳梁的小丑,反来增添他的光彩。 葛老辉是气得昏了头了,略作清醒,松开手退开两步,侧身靠着沙发,兀自喘气。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敲门问怎么回事,霍一飞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没事,忙你们的去。” 葛老辉横楞着眼睛看他一眼,眼白大于眼瞳,无比阴森。扯了两张纸巾一边抹手上的血,一脚踹开门。那几个人还趴在门口听动静,慌忙闪开,就看葛老辉脸色异常难看,头也不回离开。 霍一飞脸颊青肿,犹带血迹,看着葛老辉瘦小的背影走远,嘴角勾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第二天早上周进打来电话,说上午的飞机,下午应该到。 霍一飞听着顿时满心欢喜。屈指算来,周进走了有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和盟搅合的是天翻地覆,没有一天安宁。霍一飞怕周进担心,也不敢一件一件的告诉他,也不敢问阿彤的病怎样。眼下突然说要回来,估计应该是有所缓解,至少不是命在旦夕。 飞机有些误班,到将近五点才降落,远远看着周进挽着身边一个女子,白丝深V领修身裙,长卷发垂腰。她边走边摘下太阳眼镜,大眼睛虽然因为病容略失神采,映着傍晚灿阳,却还显得顾目流盼。 霍一飞小跑过去,那女子显然也看见他,难掩喜悦笑容,笑道,“小……飞?几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得你的样了!” 霍一飞走到跟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下看了好一看,才张开手臂紧紧拥住她,舍不得松开手,亲道,“嫂子!你怎么回来了?手术没事了?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他万万没想到阿彤也跟着周进一起回来了。她去德国治病有三年了,虽然总是常常念着想回家,但是那个病根本不能离开医院一步,想不到这一次却可以回来,这么说病是有转机了?就要好了?阿彤果然连连点头,“嗯,没事了,不回去了!” 周进点头道,“这个手术做的还不错,那边医生说可以先回来养一阵子。” 霍一飞喜悦难言。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不知老天怎么突然开始眷顾他们了?做梦也盼阿彤病能好,一是自己也想念她,二来,进哥一个人在H市多么孤单,他怎么不需要女人的照顾。阿彤也是他日夜惦念,难道真是这份情义感动了老天,也终于守到拨开乌云见晴日。 霍一飞松开阿彤,笑着望周进,“进哥。”两月不见,他也熬瘦了,但精神清爽,想来是因为阿彤初愈的缘故。连忙把他拎的箱子接过去,笑道,“进哥怎么把嫂子接回来,都不告诉我,害我一直在这里担心。” 周进淡笑不语,只细细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脸边尚未消去的青肿。霍一飞连忙侧身,阿彤把他拉在自己这边,边走着边仔细端详,微微笑着摇头,“瘦了,是不是进哥又欺负你了?跟嫂子说,嫂子替你出气。” 霍一飞笑道,“嫂子你这么问,我怎么敢说啊。”阿彤笑着轻轻拍他后脖颈,“还那么贫嘴。”感觉拍他这一下,手都不够用,不由道,“也长高了。我有,二年没见着你了,上次还是你去看我,见那么一回。孩子长得快,要是在路上遇到,说不定都不认得了。” 三人说着话上车,周进淡笑着安慰她,“这回不就好了,日日在你眼前看着,那惹事气人也都让你看着,想眼不见为静都不行。” 霍一飞安置好行李,开车转出停车场。阿彤离家三年,未见故土,此刻看着道边花草树木也觉得亲切。霍一飞看她这样高兴,不由得感到心酸,有家不能回,孤孤零零待在异国他乡一待就是三年,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好在这一切终于可以过去,既然病情有转机,那就有盼头了。 第一百一十章 周进这座房子也是在阿彤走后换的,背山面海,很漂亮的地方。在阿彤眼里,或许新鲜而陌生。对抛弃的旧房子阿彤应该很留恋,但她并没有说,也没有提起来,只显得新鲜好奇,走上平台,凭栏远远的眺望,起伏的海浪有如和善的老人,温柔平和的抚慰沙滩。 海风吹着阿彤长发一缕缕飘着,那张美丽平静的脸上,淡淡微笑难以捉摸。不知道是喜悦,还是伤感。周进不让她多想,拉她进屋里。霍一飞安置了行李,便到厨房帮Sllopi摆弄准备饭菜。 没一会儿阿彤进来,手里拿着些什么,头发已经挽起来,插了根发夹,换上平常家居的衣服,Sllopi手里洗着菜,砸嘴道,“啧啧,难怪周先生只惦记周太太一个,如果我是男人,有这么漂亮的太太,对别的女人也看不入眼呀。” 阿彤一笑,霍一飞笑道,“Sllopi作证,嫂子可信了,进哥天天念着你,对别的女人二眼不看。”对阿彤说,“嫂子进屋陪进哥歇着去罢!我们弄好了叫你。” Sllopi领会他意思,扬起厚厚的嘴唇哈哈笑。取笑的话,阿彤抿一抿嘴,也不跟他俩计较,放下手里纱布和药水,拉过一张椅子,把霍一飞拉过来按下,拧开药瓶沾着纱布,沾了一些药水,用药棉慢慢拭匀了,轻轻贴在他脸颊青肿的地方。 药水沾着伤处有点微微刺痛,随即清凉,阿彤不声不响的替他上药,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这伤是怎么回事,霍一飞想,嫂子心细,大概早就看到他脸上的伤,多半已经担心,但霍一飞和周进这些社团里的事,她知道不方便,只要他们不说,她也不好奇打听,也不多嘴去问。 霍一飞接过那块纱布,说嫂子我没事,跟人练拳挨了一下,转天就好了。 阿彤就知道他是撒谎,只笑着把他推出去,“你呀,还是出去罢!厨房不是你们男人进的地方,我来做饭,看嫂子几年没下厨了,手艺有没有落下。” 霍一飞不肯,阿彤拉过他低声道,“去跟你进哥说说话,他还有事要跟你说。听话,快点去!” 拍拍他肩膀,示意快点过去。霍一飞心里抖了一下,嫂子让他过去,多半是进哥在招呼了,想起今日来社团里的这些事,还有葛老辉这一桩,还不知道如何交代,心里不由得忐忑。 周进正在沙发上有一搭无一搭拨电视,霍一飞走过去叫,“进哥。”一月未见,的确有好些话要说,周进把遥控器放下,说跟我楼上去,转身先走。霍一飞跟在他身后,心里多半有数。到楼上卧室周进前脚进屋,他反手带上门,便在他面前轻轻跪下。 “怎么了?”周进缓缓坐了床边。这话是明知故问,霍一飞垂头也不出声。 周进才问起社团的事来,问他,“这二个月给我看家,看的怎么样啊?”霍一飞低声老老实实答一句,“看得不好。”,拿眼角偷偷瞟着周进的神情,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不好么?你挺厉害啊霍一飞,葛老辉弄的货你也能吞的掉,这下他得损失多少?难怪他气得揍你。” 周进瞟他一眼,也知道他脸上那片青肿是葛老辉打的。霍一飞想,先甭管自己对与错,挨了葛老辉打,进哥看见一准要心疼,他不说罢了。自己对付葛老辉,就像当时对付姚顺一样,进哥不会真的生气,端着架子教训下而已。偷眼看他,脸虽然绷的紧,眉宇间不是恼火的样子,就愈发没有顾忌。 他扬起头来看着周进的脸,“进哥,你前脚刚走,葛堂主就来截和,要不是他枪上没有准头,失手打死了警察,那一亿的货就鸡飞蛋打了。道上失手,他又来祸害赌场,前前后后赔了老多。七哥说,葛堂主私下弄了一批军火,市面上根本没有看到,他是留着自己用呢。那么多枪,他想留着干什么?反正进哥不在……” 这话意思不言而喻,不想周进不接他的话,只道,“你别给我岔话题,背着我给帮里堂主下手,你还有理了?走时候是怎么说的?看好了赏,看不好罚,如今你也知道不好,还费什么话,把那藤条给我拿来。” 抬手指了指后面衣柜,竟是要打。霍一飞回头看,三指来粗三根拧在一起的藤条端正摆在柜子顶头,暗棕色的藤身仿佛还凝着血迹,肉皮上不自禁的跳了跳。上前两步,蹭着周进跟前撒娇,“进哥,我知错了,进哥饶我这一回罢,嫂子还在下面等着吃饭呢!” 周进沉脸,“再磨蹭,今天不想起来了?”霍一飞心想进哥不会为了葛老辉真打他,多半还是因为赌场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怪他没有看好。 其实这些事真不是他的错,周进再不讲理,也不会当真的狠打,霍一飞也不是很害怕,他拖着不肯动,一半也是看周进脸色不坏,就顺藤爬竿的撒娇耍赖。周进抬起脚不轻不重踢开他,拍了床沿,“拿藤条来!” 霍一飞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拿过来,送到周进手里,又贴了床边跪下,半身就伏在床沿,又是可怜又是无奈。这副小模样,斗智斗勇折得葛老辉半死的那份精明干练,早不见踪影,倒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又委屈又不甘愿的接受家长处罚。 周进又道,“裤子!” 霍一飞脸上顿时一阵红,只得又起来低头去解腰带,牛仔裤并着里裤一并褪下来。周进打他也不是每次扒个干净,偏偏今天就要较这个真,待他规矩好了,重又趴回床沿,背后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动静。 霍一飞皮肉下意识的绷紧,汗毛不由自主直竖起来。却不知进哥在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藤条才毫不留情的瞄上臀后皮肤…… …… 但听着藤条抽在肉上“嗖嗖”声音,打的着着实实,足足二、三十下,周进停下手,霍一飞攥着床单的手心里尽都是汗,臀上宛如刀割,火辣刺骨,一道道割过的地方肌肉叫嚣般阵阵抽搐。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和进伤口里,好像浇上盐面一样钻心。 霍一飞扶着床沿一阵喘息,半天才直起腰来,一顿藤条抽的他彻底没了神气。没想到进哥会打的重,挨过两下方觉出他下了手劲儿,慌乱中连忙把手指堵在嘴里,两根手指也咬出了血,有些麻木。霍一飞直直的跪着,只任由裤子褪在膝弯儿,也不敢抬头,从打的狠道上断的出进哥怕是真气了,自己还嬉皮笑脸跟他耍赖,真是找死。 可是他一向察言观色,瞧周进的脸揣摩他的脾气,从来没有看错的时候,这一次却失误。周进打完,提起藤条往大腿上一抽,喝令,“跪直了!” 大腿上浮起一条白印,迅速肿起来,血往上一涌绽起一条血檩子。霍一飞疼得直咬牙,努力的挺直起来,周进拿藤条一头辍在他肩胛。 “是不是我一直惯的你,越来越猖狂的没边了!知不知道葛老辉和姚顺不一样!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没有一刀砍断的把握,不能去轻易燎搔他!把他逼的狗急跳墙,他就只能扇你几巴掌了?!你还嫌自己不早死是不是?一点没有轻重!” 霍一飞点头称“是”,心想进哥还是惦着自己,还是惦着葛老辉打了那几巴掌,虽然挨打挨训,心里反倒不难过。但这个神色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周进指地道,“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霍一飞便扶着麻胀的腿开始被罚跪。床下是地毯,但外圈是木头铺的地板,虽然比大理石好受多了,但跪久了还是针扎一般疼。周进就在屋里看着,霍一飞一动也不敢动,低眉顺目,口鼻观心,俨然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这样才合周进的要求。 这样的姿势不要说跪,坐着一会儿也受不了,安静下来,臀上伤口愈发凛凛发痛,疼起来心里就好像是有只爪子在挠。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厉害,虽然打的不轻,但他到底也算是挨惯了的,但是前不久挨过陈耀清一顿闷棍,那棍子打的不见外伤,可是都伤在内里,虽然已有近一个月了还是迟迟不好。如今伤上加伤,就格外厉害的多。 忽然想起来进哥刚才看那么久,是不是在看他臀上未消去的黑青印子?自己倒把这茬忘了。想到这不禁犹豫起来,赌场那件事,这一阵来自己和父亲张明山之间的纠纠缠缠,和扈宇之间的交易,这些事又该怎么跟进哥交代呢? 跪了有两个小时,Sllopi在外面敲门,习惯性的大嗓门,“sir,可以吃饭啦!” 霍一飞吐口气,心想Sllopi可算来招呼吃饭了,进哥不管怎么样不能不让他吃饭,就算不让他吃,嫂子在家,他自己也要去吃。自己总算能动一动,两腿早跪的一点知觉都没有。 周进道了声,“知道了”,弯腰好像捡起藤条来,他低头也不敢去看,视线里就看着藤条的梢似乎在床边抹了抹,抹过的地方残留血迹,霍一飞看着也不禁为自己唏嘘。 周进走到门口,一手拉了门,又转回头说,“先起来!吃完饭回来接着跪。”随手关了门。霍一飞身上一软险些栽倒地上,双手扶着地缓了半天,腿上通了血,又有如万针齐攒般钻心的痛,所幸屋里没人,霍一飞呲牙咧嘴抽了一会儿气,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手往后面一碰,火辣辣的刺痛,已经过了刚打完那会儿撕裂的疼,但后臀连着腿滚烫滚烫,霍一飞咬着牙挪动几步,找到屋里的镜子,照一眼,只见臀上紫青的檩子横竖叠着,不少地方破皮渗血,难怪这样疼。 霍一飞咬咬嘴角,感觉甚是无奈。有什么时候是不用挨打的?身上不带伤的?但想怨天尤人,别说容不得他怨,根本没那个空暇,眼下还是满屋里找找,翻出包湿巾,拭了拭伤口外的浮血,便尽量小心的提起裤子来。 就算是再小心翼翼,厚硬的牛仔裤划过伤口还是刺咧咧的疼,无疑是打肿了,裤子紧紧绷绷贴在肉皮上,稍一挪动就好像钝刀在上面挫。这种苦头他也吃惯了,虽然疼,但也不觉怎么,扶着墙小心一步步挪出来。 出了门口脸上立刻换上笑容,把伤痛深深的掩盖在笑意之后,阿彤看见他,就伸手招呼,“小飞快点过来,烧鸭、鲜笋裙翅和鹅肝,还有香橙排骨汤,都是你爱吃的!薏米松仁粥和玉米浓粥,喝哪个?” 霍一飞扶着栏杆站在楼梯,看着阿彤和Sllopi在忙碌,Sllopi端菜,阿彤在摆,进哥在一边观赏,一边说些什么大约是品头论足。这样的场景,霍一飞忽然觉得如此熟悉,这人这事儿,仿佛嗖然又回到四、五年前的时候,嫂子都是常常这样和佣人忙碌,进哥也总是麻烦的挑肥拣瘦,不过容嫂退休换了菲律宾人Sllopi,Sllopi爱说话,嗓门有大,屋里有她更热闹。 自己13,4岁的时候,差不多天天都蹭在进哥家里,阿姨过世不久,家里忽然只剩下他和弟弟两个人,异常的清冷。起先要照顾小宁,后来小宁和他同学,有一个廖宏斌的一个表亲弟弟,常常混在一起,多数到廖宏斌那边去住,只撇下自己一个,就更冷清的没有一点声音了。阿彤那时身体就不好,一个月里半个月都在医院,但是只要她回家,一定把霍一飞叫过去,又做他喜欢的东西给他吃,这些烧鸭啊鲜笋啊鹅肝啊,的确都是他那时候爱吃的,薏米松仁,还是霍一飞胃肠不好,阿彤特意翻书查来的。 阿彤没有孩子,当年儿子夭折后,阿彤身体每况愈下,根本不能再怀孕。因为自己不能生,便把聪明伶俐的霍一飞当作了自己孩子。霍一飞那会儿还小,但是聪明懂事,乖又讨巧,换了谁也喜欢,阿彤更爱惜的紧,有她在,霍一飞在周进棍下也讨了不少的便宜,因此对这个嫂子,也是又尊敬又依赖。一转眼也是四、五年了,阿彤在德国一住就是三年,自己真以为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忽然又回来了,好像梦一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阿彤大病初愈,脸色尚且苍白,脸庞也消瘦的没有一点肉,但心情特别的好,整个人都格外精神。摆好菜,又跟Sllopi说,“去开瓶红酒吧,今天我第一天回来,以后就能在家吃饭了。” 周进拦道,“你能喝酒吗?这一路折腾的也够呛了,消停点吧!”虽是这么说,还是让Sllopi去酒窖找来一瓶打开。这酒有个名字,叫做Lafite,是坚韧坚强的意思,送给阿彤,倒也恰到好处。 阿彤看到是Lafite,认得这个意思,便慰然的一笑,接过来抬起头来,望了周进一眼,周进也看她,简单的一个微笑,夫妻苦守的爱和幸福都无息无声。 周进说,“得了,你Sllopi去弄,别忙活了。”阿彤也不跟周进辩,只浅浅笑,我在床上躺得还不够?活动活动没坏处的。 Sllopi翻来开瓶器,阿彤架起来轻巧一旋一拧,瓶口就拧开了,浓郁酒香立时在空气中蔓延。 霍一飞插嘴道,“嫂子,这瓶真正是好酒,进哥为了找这瓶酒送你,翻遍了十村八店,才从人家老板手里硬抢来一瓶。” 纯属造谣,其实这是周进自家私藏的,霍一飞从来嘴巴乖巧,会哄阿彤开心。周进不理会他,阿彤撇嘴笑笑,便招呼着大家坐下。 这下轮到霍一飞心里打抖,瞟一眼周进就看他拉开椅子坐了,抬头仿佛带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看着自己,只得咬咬牙,也拉开椅子,屁股一沾凳面疼得他吸口冷气,脸上肌肉不可抑制的扭了扭曲,慌忙转头掩饰。 阿彤全没留意他的动作,两手端酒杯,瘦的苍白的手指捏着高脚杯颈,笑道,“我们先来喝一杯吧!感谢进哥送我这瓶Lafite,我会记得Lafite是坚强的意思。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阿彤是细心的女人,一向会把生活布置的精致又井井有条,回家第一天就精心烧了这顿丰盛晚饭,虽然离家三年,但是她手好像变得更巧了,饭菜和汤都盛香无比。只可惜霍一飞没有这个享福的胃口,坐在椅子上当真如同坐在针毡,一股股火烧般的疼痛不时从身后传上来,激的他拿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阿彤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胃口,长途奔波,又吃药,很有些恶心,并不饿,但看着他们吃,似乎也就非常开心了。看霍一飞还觉得是从前的小孩子,总觉得他吃不饱似的,把那大块的贝干,骨排一块块夹到他碗里。 “多吃点,看你瘦的,怎么有精神做事呢?你进哥啊也不知道照顾照顾你。” 周进笑,“他还要我照顾啊,我还没人照顾呢。”阿彤不由失笑,“你多大了,还要人照顾?跟小孩子似的。”夹了一块儿鸭脯放到他碗里,笑道,“这块儿鸭脯是给你的,别说我没照顾你。” 霍一飞更吃不下,火烧火燎的疼,疼的他没有胃口,但怕给嫂子看出来,勉强忍着。 这时Sllopi捧着只硕大搪瓷碗小心翼翼端上来,只见碗口热气缭绕,显是刚才炉子上拿下来,Sllopi夸赞道,“最要紧就是这碗汤,从五点钟熬到现在,看这白芷都开了花了,很功夫啊!就是烫的紧,小心,小心。” 边说小心,一边往桌上放,霍一飞忙帮她把地方腾开,一不小心碰掉了筷子,Sllopi只顾讲话,不妨脚下正踩在这根儿筷子上,当时一滑,汤碗还没放稳,人就要摔倒,吓得她啊啊大叫。 霍一飞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脚下一档拦住Sllopi摔倒的趋势,拿手一扫,把掉了一半儿的汤碗拦着,只溅起了一些汤水,多数溅到霍一飞手臂上,少数碰着Sllopi,痛的Sllopi直咧嘴,连连摆手道,“sorry!Iamsorry!对……对不起啊……” 霍一飞这一动弹扯到伤口,直疼的头上冒汗,几乎站不稳,一手扶了椅背,要喘过两口气才说,没事,没事。Sllopi低头只见他手臂烫红了好大一片,急道,“有没有烫伤了你?快去洗洗看!” 霍一飞只说没事,使个眼色安慰她,Sllopi看他的样子分明是疼,呲牙咧嘴的,不知道他刚刚挨打这糗事,只当烫得他厉害,哪能当没事,就说一定得快去洗洗,汤里油大。 霍一飞下身疼的厉害,动一下就冒冷汗,知道血一定渗出来了,好在是暗黑色的裤子,不然这会儿就一目了然了,Sllopi拉他去洗手,霍一飞又怕坚持不去给嫂子看出来,只得硬咬牙推开椅子,迈一步臀上火烧一样疼。 他转过脸立刻咬了嘴唇,小心拿衣服掩着,勉强撑着平常的样子走路。到盥洗间疼得手都抖了,解开裤子,却褪不下来,血渗出来和裤子黏在一起,硬生生坐了这么久,大半血都半干涸了。 霍一飞试一试拉不下来,却疼得直冒冷汗,随便接了点冷水洒上,拽了一条毛巾塞在嘴里,一咬牙一使劲儿,只听撕喇一声,裤子连着血和肉一齐拽落下来,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跪扑到地上,吸了几口冷气,只觉得胃里好难受,翻江倒海,扶着马桶盖儿干呕两声,吃的一点东西尽数都吐出来。 吐完以后胃里抽筋儿一样的疼。想来是刚才咬牙硬吃,吃拧了气儿,这不争气的胃又在不合时宜的叫嚣起来。 霍一飞皱紧了眉,扯破一条白毛巾,一半儿沾水把伤口上干涸的血擦了擦,深红的伤口就j□j出来,他打算用先用毛巾包裹着挨过这一阵子,刚一抬头有人推门,霍一飞惊的慌忙拉起裤子,阿彤拉开门来。 “嫂…子…”霍一飞吓了一跳,两下把裤子拉好,给阿彤一把拽住,“别乱动!你小心点,不要又碰了!”只见靠着腰部分的伤痕紫青斑驳,阿彤拽住了略微往下拉一拉,猩红狰狞的伤口蹭得更模糊了,看着触目惊心,阿彤忍不住打了霍一飞一巴掌在背上。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霍一飞“哎呦”一声,顺势挣开,撑笑道,“嫂子,嫂子,别打,好疼啊。给我点药吧,弄一下就好了。”一边还是去拉裤子。虽说是自小在阿彤眼前长的,当她和当年的阿姨一样,但到底现在是大人了,怎么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让她给上药,再说这身的伤,她看了定要心疼,霍一飞不愿给她看到。 阿彤却不理会他的挣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拿来一条宽松的睡裤来,“先换上这个,这里没地方,到屋里趴下弄,这儿得好好擦一擦才行,要感染了。” 阿彤说话没有大声的,温温和和,但霍一飞也没法拧着她,女人要比进哥更难糊弄。何况伤也实在疼的厉害,再坐回那椅子上吃饭,简直是要命。 阿彤递给他裤子,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霍一飞靠着墙勉勉强强换过来,扔下的牛仔裤一看尽都是血,团了两团塞进洗衣筒里。 一瘸一拐,勉强算捱到楼上卧室。其实刚才他撑着上楼下楼,又坐下吃饭,也忍住了,还不是疼的那么无法忍受,不过人就是这样,再苦也能捱,但是一松了气就坚持不住了,霍一飞知道有嫂子在,就跟心里有了个依赖,感觉就像有人给撑腰似的,下意识就觉得实在是不行了,一定要躺下休息休息。 但到屋里他又扯着裤子不好意思,就抢阿彤手里的药,道,“我来我来,嫂子先吃饭吧!”知道阿彤不会依,找理由说,“嫂子,进哥一会儿看你不吃饭,在这儿磨蹭,他要生气了,他生气还会打我的,嫂子快去吧!” 阿彤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说,“他不会!”攥着药不给霍一飞,推着他一直到床边,霍一飞无可奈何趴下去,还是挣扎,“不……不用了吧……” 阿彤板脸道,“老老实实的,快趴好了,还乱扭,看你不又扭裂了不疼是不是?我看着你打小长大,光上药不知道给你上了多少回,还有什么害臊的?”不由分说,一把抓了宽松的睡裤拉下来,霍一飞只得老实趴了。这一折腾又挣出不少血来,阿彤细瘦的手指,慢慢的翻下睡裤,便见那横纵交叠的血檩,黑紫青肿,有几道特别深的,皮肉绽开了,血拥到伤口的两边,肿的愈发夸张。 阿彤看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霍一飞多么机灵,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心思,叫了声“嫂子”想说点什么分她的神,一时倒不知该怎么说。 阿彤轻声道,“别动,忍一会儿,就好了”,拿干净的棉签沾了蒸馏水,一点点擦掉他伤口残留的血迹。 霍一飞顺手拉过床上的抱枕,搁在下巴下面枕着,阿彤的手不亏轻柔,擦血涂药,也不觉得怎样疼,别说比进哥,比willon也强多了。末了又拿纱布薄薄的盖好,才给他盖好被子。 阿彤叮嘱道,“你好好待着,别瞎动,听着没有?”拿手试试他额头,好在不热,热就是感染发烧了,虽然没有发烧迹象,也是小心点好,就说,“你先待着,我让Sllopi给你拿点粥先喝了,再吃药,不然又要胃疼。” 霍一飞点点头,阿彤轻声掩门出去了,没一会儿Sllopi端了热粥进来,看霍一飞正老老实实的趴着,一副无精打采模样,不禁摇头。霍一飞倒痛快的把粥喝了,但看他喝了粥就捂着嘴,好像生怕吐出来的样子,Sllopi连连摇头叹息。拿眼睛瞟就瞟得到霍一飞下身的伤,Sllopij在这里半年见惯了周进打他,但总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总拿藤条打Jessns,Jessns不是很乖的吗?周先生不是很喜欢他吗? 这问题阿彤也想问,不同是阿彤问的同时,心里也知道答案。她侍弄了霍一飞半天,等弄利索了回去时,周进已经在收拾自己的碗筷。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也没有多少心情吃饭。 阿彤上前问他,“这么快就饱了?有没有尝尝这个汤?”周进笑笑说,“喝了,还不错。”,拿着汤匙拨了拨几乎还满着的一大碗鲜汤,仿佛漫不经心又说,“你喝不喝?不喝给他拿去喝罢。” 阿彤知道他说的是霍一飞,偏不搭茬,只微微笑着坐下来,说再吃点吧,陪我吃一点,我还没吃饱。 阿彤的确没吃几口饭,难得她想吃东西,周进便放下碗筷陪她坐下,阿彤吃了几口菜,喝了小半碗粥,又喝了几口汤,拉着周进也又吃了一点,才让Sllopi收拾起来。两人在天台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就听着周进不时的轻笑和阿彤低低细语,入夜的海风吹着纱帘飘绕,把影子投得朦胧。 阿彤先前叫着Sllopi温水洗澡,Sllopi见水温热了,便去招呼,不一会儿阿彤自己下来,笑了说,让他在上面吹风吧,我先洗洗。 她到厨房把冰箱里有早冰镇好的荔枝、提子、西柚等等一一拿出来,拨皮切开,很快精巧的摆了小小一只果盘。阿彤端着上楼,推开门就看霍一飞刚刚下来床,笑了问他,“怎么,不疼了?” 霍一飞咧嘴道,“好……多了……”,他歪在床上,不知不觉已经睡了一觉,一个月来万事千头绪,哪里有神经好好休息,这一觉睡的无比踏实香甜,醒来以后,臀上的伤痛也去了大半。 阿彤把手里的果盘递给霍一飞,跟他说,“你进哥要吃水果,替我给他送去,我坐飞机有点困了,想洗个澡先去睡。” 霍一飞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有些担心的问她没事吧?阿彤摆手说,“我没事,Sllopi应该帮我把水温好了,你快给你进哥送去,跟他说说话,要不他惦记你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霍一飞便接着,果盘清凉清凉的。阿彤精心弄了这盘水果,让他给周进拿着去讨人情。霍一飞端了果盘慢慢爬上天台,走路还是有点瘸瘸拐拐,周进一扭头,看见他颇有些吃力走过来,到自己跟前叫,“进哥。” 周进点点头,有些心疼,道,“大晚上跑上去干什么,不去睡觉。” 霍一飞偷眼看他,并不在意他故意板起的脸,就把果盘放竹几上,“进哥吃点水果吧,当解渴啦。” 周进看看这盘子里甜瓜西柚、紫红的提子精巧摆的甚是好看,抿了抿嘴角,略停一停,还是捏了只提子放嘴里。 霍一飞就巴巴的问,“进哥,甜不甜?好不好吃?”周进看着他,不由得笑骂,“你得瑟什么?屁股不疼了?” 周进露出个笑脸,霍一飞立刻顺杆爬,顺势往竹几上靠了靠,只看着周进也不回答,不说疼,也不说不疼,可那神色表情就是疼极了又不敢说,不能说。周进拉了一把把他拉在旁边,隔着裤子,端详一阵,说道,“还能出来抖擞就是没多大事,看来还打轻了你。” 霍一飞道,“进哥饶了我罢,我知错了。” 周进问,“错哪了?”霍一飞却不迟疑着不肯说。这件事前因后果颇复杂,而他也不想把陈耀清打自己的事说出来,虽然这种事不可能藏的住。 其实周进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不在家,能打动霍一飞的还有几个,应七倒是打得动,可他不会打,这个平时抡棍子的独独对霍一飞心疼的不得,就说,“不知道自己错哪啊,不知道去刑堂领棍子。你真本事了啊,翅膀长硬了,还会算计葛老辉了。”一边捡个荔枝拨开吸在嘴里。 霍一飞弯腰剥着那果盘里的荔枝,一边递给他一边哀求,“进哥……” 周进瞧瞧他,把他递上的荔枝接过,霍一飞道,“进哥,我知道这事做的莽撞了,给进哥惹了麻烦,一飞定是一力承担,进哥让我去刑堂领家法,我就去领。但是葛堂主,他势大野心更大,进哥,葛堂主吃准了你在这个时候内忧外患,不愿意挑起争端,你前脚走,后脚他就截我的货,闹的动静好大,连警察都打死了。他不是纯粹为了那批货,他是想探探我的虚实,然后转头他就捅了赌场。” “我知道在进哥的位上,有很多事不方便做,就是姚堂主那事,到现在也不能平静。不过如果再让葛堂主发展下去,他已经不会安于本分了,他暗地弄了一批军火,根本没有流出市面,留这么批军火在身边是想干什么?与其等着让他试探自己,倒不如主动试试他,结果一出手,就碰上他吞公司公账这件事,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因为葛老辉贪心太盛,也太急功近利,想借着周进不在家这难得机会,一举备足后备,反倒给了霍一飞可乘之机。周进摆弄着那荔枝,看着远远的天,又看着眼前的霍一飞。 “葛老辉比我长不少岁,以前唐爷在的时候,也让着他几分,这么多年他分了和盟半壁江山,我不知道多少次找机会干他,但掂量来去,都不能轻易动手。这就像小船拉个大鱼,搞不翻了船把自己也弄下去。也许你们年轻人,气盛,做事不瞻前顾后,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把他惹急了,你下一步怎么办?” 霍一飞笑道,“进哥恰到时机回来了,他自己账还没填上,我敢说他现在不敢干什么,病急乱投医,搞不好就吃了过期药,是死是活,谁知道。” 这招就歹毒了,不过也对,在葛老辉焦头烂额的时候,不失时机的撞他一车祸,人家也只会说这葛老辉是尽发愁了,神情恍惚就没注意交通安全,这也合乎情理。 周进冷冷道,“还是等你做好了再说罢,要是弄砸了,我都保不了你。” 霍一飞赔笑不语,心想要是能给进哥做成这件事,帮他除去这件心腹中最大的患,就算搭上自己性命也值了。自己在帮会里混,出头也好,上位也好,都没有想过,除了赚钱养活弟弟小宁,就是报答进哥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恩情吧,如果他需要,有什么不能做的。 周进道,“我问你的还没回答我呢。” 霍一飞把赌场里的那事前因后果又详细交代,包括自己“假传圣旨”打着进哥的名义动钱救人的经过。乱动账目这是犯大忌的事情,要不陈耀清也不能拿着这事打他,这事说起来,霍一飞自己也有些发虚,心想进哥不会因为这事又打一顿罢?不过这些事陈耀清应该早跟他交代过了,他心里有数的。 周进听完半天道,“你就给我打迷魂阵吧。” 霍一飞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认错一般的规规矩矩站着,两人对看了半天,周进摆摆手,笑了骂,“行了行了,我不罚你,就好像委屈的什么似的,滚过来罢。” 夜已经很深,风有些凉,周进怕风大吹的霍一飞伤风,更伤上加病,就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抓着他胳膊带回房睡觉。 回到卧房,门缝里看里面昏黑不见灯光,周进以为阿彤已经睡了,不料推开门原来她还开着台灯,坐床边上低头翻一本书,知道他进来,也没有放下。 周进回手把房门关死,坐到她跟前一看,是本古版的《清史》,就笑了说,“不是说累了么,不早点睡,还看什么?”拿过去略略翻了翻,竖排的字很是别扭,要仔细看才看到写的是康熙皇帝少年时候,铲除鳌拜那段的事儿。周进虽然是江湖汉子,不沾笔墨,但这电视小说里常有的桥段还是很熟悉的,含笑看了阿彤温雅的脸,问,“有什么好看的,说来听听。” 阿彤婉然道,“少年机智,勇除权贵,以弱胜强的故事,当然好看了。”历史是阿彤从前的专业,到现在她也非常兴趣,周进想引她高兴,故意显得颇有兴致的讨论,“不过听说这事做的也很险,时机还不是很成熟,他的运气算是好的了,万一不走运老天不帮忙,可就坏大了,是不是?” 阿彤道,“那是不错,不过不冒点风险,怎么能取得成功呢。”含笑道,“你们出来混的,不是也说:富贵险中求吗?” 周进摇头笑了一会儿,把书合起放下,说,“你是想跟我说葛老辉的事吧。”阿彤给他拆穿,也正色道,“你的事我不该过问的,不过你又打小飞,是为他动了葛堂主?那我要为他讨两句公道,你知道他做的没错。” 周进一顿,淡淡的说,“葛堂主好歹是帮里堂主,他这么以下犯上不该挨家法么?” 阿彤不语只微笑看着他,周进给她看的投降,“帮里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我生气是气他从来不知道保全自己,走前都跟他说好了,只要把货好好送好,就算是他的大功了,我准备回来提拔他的,谁知道他又出这么多事。” 阿彤听来听去明白他的意思,秀眉蹙起,板脸瞪他,“你讲不讲理呀,难道给你做事也是错的,照你这么说,倒是闲着什么都不管是对的了。” 周进心说他还让陈耀清打他,怎么就不拍他打断了自己的腿,这是开玩笑的么,但想这样的事就不能给她说了,就软语道,“好了好了,男孩儿挨两下还能怎么着。” 阿彤说,你那是两下呀?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让小飞跪了?我看他膝盖都青了。好,就算你小飞错了你打他,也得让他上了药包了伤口再来吃饭呀,就让他那么坐,血都流出来了,不是要感染么! 周进道,“说这儿我都想多踹他两脚!擦药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不爱惜自己的毛病,真是打多少回都不长记性。” 阿彤说,“别的事我不管,小飞我定要管,你答应我不能再这么打他。”,阿彤缓缓的说,“小飞够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的…你还打他,人家的父母要是看见了,自己儿子在你手里受罪,不知道要多心疼。” 周进不由想起张明山,就觉得心里别别的,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喜欢这人,倒也不是因为他是扈宇那边的。仿佛好像是,想到他是霍一飞的爸爸,就很不舒服似的。 他笑笑,“你就别操心人家了,多久没回来一次了……”便伸臂把阿彤搂在怀里,耳边低声说,“早点睡吧,我也困了,坐了半天的飞机,累了,早点睡吧。” 两人耳鬓轻语,阿彤挣他不脱,伸出一只手来关了台灯,屋里便沉入浓浓的黑暗。 第二天周进很早出门,没叫醒正睡着的霍一飞,不过霍一飞也没多睡多久,问阿彤进哥去哪了,阿彤说他早早出去了,大概是去公司了。 霍一飞想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进哥不会让他出去认这个错,否则今天应该把他带去,至少给葛老辉赔个罪。既然他没让自己去,霍一飞想进哥估计八成还是打算不认账了。就跟那次砍姚顺一样,反正葛老辉也没有证据,也不能硬咬说自己坑他,况且他自己不干不净,这不敢见光的事,也未必敢抖落出来。 葛老辉更加坐立不安,听说周进在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设计好了针对他的。霍一飞以下犯上,吞他堂主的货,本来葛老辉可以狠狠的参他一本。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怎么敢声张,真要查起来,他拿公司钱购私藏怎么算。不过他也估计了,这件事他不敢声张,周进和霍一飞也不会声张,因为一旦挑明了霍一飞就难逃责任,谁他妈知道他把吞掉自己的那批货,弄到哪去了,反正肯定不会回到公司就是。葛老辉想,要是真的撕破脸皮,这笔货的下落自己一定得问,这也算是他俩一个把柄。 不过不到最后关头,葛老辉说什么不会选择鱼死网破,这几天他已经在使尽全身招数,希望能把这个空缺先添补起来。 说着简单,其实谈何容易,霍一飞抢了他的钱,用这钱截他的货,这招也算真够狠的.葛老辉既损失了自己的钱,还要拿出钱来填补空缺。这笔钱根本就不是百万千万的数目,粗略一算有三四、亿,一时之间,他根本没有办法拿出来。霍一飞这一下无疑重重的撞击了葛老辉的立身根本,也难怪他一向阴险不露声色,也恼羞成怒到几近失去理智,大打出手。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两天里葛老辉昏天暗地的忙活,捉襟见肘一顿挪腾,居然也给他挪腾上了一半多,但剩下的三分之一,说什么再也凑不上了。葛老辉急了要把二奶住的那栋别墅卖掉,这女人本来被抢劫受足了惊吓,葛老辉又要卖她的房子,哪能愿意,又哭又闹挠了他脸上几条鲜红的血道子,也挨了葛老辉两个耳光。饶是如此,女人放下话,买房子我就抱着儿子去自杀。 葛老辉也就是气急了这么说,他再不济,也不至于琢磨女人这点钱,更何况那还是他自己的儿子,一路上就把霍一飞骂上千万遍,一边愁眉不展,不知道周进一回来就召集大家开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坐下来一番寒暄,葛老辉特意看了看,周进只带了个司机,霍一飞也没跟了他,心里多少有了数,周进今天多半是没有打算追究自己这件事。 果然他只问了些公司日常的运行情况,倒是大肆查问赌场的那件事,凡盛、小奇因为赌场被抓蹲了几天警局,这是比较晦气的事,每人二十万补贴;陈耀清虽然有疏忽,但是后面的善后都是他做的,后功抵前罪,两厢扯平,没赏也没罚;至于霍一飞,周进只字未提,只说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算,安排了人彻查,是什么人在其中做扣,一定揪出来。 葛老辉“嘿嘿”一声干笑,颇不自在,周进这话好像就是说给他听的。 说完这些,周进换了笑脸,说太太从国外回来了,正好也很久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明天请大家到家里来尝尝Amanda手艺。 葛老辉心里不由得一颤,不由得想,周进难道是想把他诱到自己家里去下手?吃饭是不可能带什么人去的,除了老婆孩子,周进要是那时候动手,他可就是沾板上的鱼肉了。 出了公司葛老辉就让司机直接开去自己酒吧,这事已经容不得他再耽误一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葛老辉心里早就勾勒了个狗急跳墙办法的轮廓,其实也没有什么高招,他打算绑肉票。 H市是个富商云集的地方,豪贾遍地都是,临近的T市更是经济繁华之地。经常和葛老辉几个心腹手下玩在一起的,他就知道有几个二世祖,都是家底丰厚,要做这件事不无可能,况且眼下最快的也只有这个办法。只是这种事风险太大,又缺德,一般是流氓土匪才干,这些有家业有实业的黑社会们很少染指,若是给警察顺杆查上来,那就完了,因此他还在犹豫。 不过今天开完会,葛老辉就感觉大事就要不好,这感觉如此的强烈,一路上左眼皮都不停的跳。眼下活路就快要断了,他也顾不得更远。 大上午的,阳光灿烂,还不是酒吧等娱乐之地活动的时候,街上不少卖衣服和饰品的店面开门,男男女女在其中穿梭。 葛老辉车停在酒吧门口,和约来的几个人进了酒吧大门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这时一个穿紫T恤衫的小子推开门,门缝里闪出来,左右看着没人,一闪身躲进旁边小巷里,摸出电话就拨通了号码。 葛老辉可能不知道,他的老窝现在已经不大牢靠了。这些霍一飞背地下做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知道。 霍一飞早在入手筹备截他的货的时候,就一边收买着这地盘上的店面和人,以作劫货成功后,趁热打铁的后备之用,那天陈耀清无意中看到这里换了很多生面孔,也曾经大起疑心,但是等他要通知葛老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跟着货就出了事,葛老辉倒台,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哪还能有心挂念他的安全。葛老辉出事之后焦头烂额,就算往回这里数十次,也没有去留意有什么异样。这两步可算是都给霍一飞算到前面去了,如今他已经是在步步入陷阱。 此时他在包间与人密谈,霍一飞暗中插排的眼线就溜出来,打电话通知了他。霍一飞已经得到周进默许,根本就没什么顾忌,当下招呼Denny他们做事,先把酒吧那一段去医院的几条路想办法堵死,独自开了一辆车,停在葛老辉所在那间酒吧对面,隔着一条道,静静注视着酒吧的门口。 如果是换了别的人,可能这时候已经心跳难按,激动不已。因为葛老辉毫无防备,他的车子甚至都没停在跟前,说明他自认为这是自己的地方,进哥再怎么样,不会胆大到到他的地方杀人。从自己这个角度,距离,只需要等着他从酒吧出来,迎面一枪,不要说霍一飞的枪法,就是再平常一百倍身手,也是百发百中。 就算打不中他,Denny的车已经埋伏在跟前,开的是越野的悍马吉普,迎头撞过去,不撞他四分五裂死无全尸都是对得起他了。这应该就是十拿十稳的事,霍一飞却非常的冷静,经历过各种大事,他知道不管怎样的情景,都可能出现变数,没有成功前庆祝就太早了。 街道上人声嘈杂,毒辣的太阳仿佛要把柏油路考出油来,树叶有气无力打着蔫,但这扑面的热浪丝毫影响不了街区的热闹。女孩子短到接近没有的短裤,露出一双双秀腿,热辣迷人,只苦了她们手里的小狗一身浓毛,只能拼命伸长舌头呼呼的喘气; 情侣们仿佛永远感不到天热,如胶似漆黏在一起,这是个普通的夏天中午,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手机放在副驾驶座里,此刻又二遍“嗡嗡”震动起来,霍一飞拿起来看一眼,按下去,就掏出枪,一手缓慢的拉开车窗,握了那黑洞冰冷的手枪,一点点慢且稳当架在窗缝之中。 大约5分钟不到,就看大门拉开,有两个人先出来,葛老辉走在中间,一张干瘦的脸愈发黑沉,阴郁,方佛带了凶光。 前面的人去取车,葛老辉两手插兜里,还在门口转了一圈,仿佛在回头看他酒吧的招牌。这一回头的档儿,霍一飞脸微微一侧,眼睛在瞄准中几乎都能在看到子弹射出的方向,精准无误打在葛老辉后脑正中,手指轻勾,这一枪不差分秒扣下,只听子弹射出枪膛的声音,他一手已经搭在方向盘,准备击中后瞬间启车驰离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猛的一震,一个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撞来。 车子横撞出去,霍一飞急中拿手一撑,哗啦一声响,惯性的力量竟使得那手直接按碎了前面挡风玻璃,霍一飞一咬牙狠命抽回手来,抢着回肘当在面前,整个人都扑上前去,几乎全按在玻璃之中,直撞的眩晕。亏得霍一飞反应极其机敏,这下如果反应稍慢了0.1秒,脑袋直撞过去,恐怕就性命难保。 霍一飞缓过神来下意识回头,想看是怎么回事,岂料撞击声根本就没断,一辆巨大的重型货车从后面90度角的方向直冲上来,撞开了他的车以后,又接连撞翻几辆停车,在一片惊呼嚎叫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对面葛老辉飞撞过去。 一时之间霍一飞也有些发愣,想不到谁和自己一样还想要葛老辉的命。刚才给它这么一撞,枪失了准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到他。但现在补枪已经不可能了,前方一片混乱,货车把葛老辉人影都挡住看不到,只听不住的尖叫声,也不知道是从哪来传来。 远远看见Denny在车里给他拼命摇手,霍一飞同样伸手出去打个手势,示意他先走,踩紧油门,拼了力气紧打几圈方向盘,车子虽然受了重撞,但没有撞坏要紧部件,只冒了些白烟,很快开出去。 开出五、六百米,已经远离了肇事现场,Denny灰头土脸追上来,呼哧气喘骂道,“我X他祖宗!这是哪儿来的疯子!他妈的瞎了眼睛了?横冲乱撞!” 霍一飞处变不惊道,“先别顾着骂了,有没有看着葛老辉怎么样?” Denny摆手扇鼻子上的烟,“……没……看到!他妈的横撞过来,把那一帮人都给撞了,但是自己也撞墙上了,还撞了好几个过道的,一片都是吱哇乱叫,我也看不到葛老辉怎么样。” Denny说着又回头去那一片混乱的肇事现场,不解的问,“一飞哥,这人是谁啊?” 待了半晌,霍一飞只摇摇头,“不知道。”是谁会这么期望杀葛老辉?和每个江湖中人一样,葛老辉的仇人太多了,一时半刻真的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干的。但是这毕竟葛老辉自己的地方,是他的地盘,敢跑到他的地盘去杀他的人,恐怕也不多。 不管怎么样,原来的计划遇到不期之变,进哥那里怎么交代,万一给葛老辉查到他有开枪,又该怎么交代;这件事做砸了,下次只怕不容易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下一步该怎么办,当真需要再好好筹划。 想着就听Denny一声惊叫,霍一飞惊道,“怎么了?”,却看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举起来一看,只见小臂外侧一块巴掌大的皮连着肉跄掉,都露出了里面的骨头。方才惶急之中不觉得,此刻火烧火燎,钻心的痛起来。 Denny叫道,“一飞哥你受伤了啊?!还…还有没有别的伤处?要不要紧啊?!快去医院吧!啊…” 霍一飞咬了牙扯下衬衫一条下摆,绕着受伤的手臂,三下两下迅速的缠裹上,勉强包住了伤口。没答Denny的话,只吩咐他说,“你快点去,让咱们安排的兄弟先都撤了,凡是今天参事的,都找地方躲起来,闹出这么大动静警察一定要查。” Denny称是,霍一飞想想又说,“那个小明,你去看一眼,能保的话就把他保下来。” 小明就是那个穿紫T恤衫,给霍一飞通风报信的那个。这个小孩也是家境清苦,为了生计混了黑社会,拿霍一飞这笔钱,也是为了给他唯一的妹妹治病,豁出去了,这次出卖了葛老辉,如果给他抓出来,非得死无全尸不可。 Denny走后,霍一飞沿路找到间药店,匆忙买了些伤药和纱布、绷带,回到车里解开之前拿布条胡乱包裹的伤口,擦掉血,紧紧的包扎上,又在街旁小货摊随便买了件干净T恤换上,照镜子看看干净,没有血的痕迹了,把车撇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重新回到刚才出事的地方。 附近都是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霍一飞拨开人群,只见赶来的警察已经把出事现场用围栏围起来,横闯过来撞了他的那大货车,直插在前面店面的玻璃门,半个脑袋撞进里面,玻璃碎了一地,从这个角度,只见斑驳的血迹。 酒吧门口一帮看场的兄弟中,其中有霍一飞另外两个眼线,不时瞥着传递眼色,霍一飞微微摇下头,两个人会意的不再动。寻了个机会,其中一个凑到跟前,小声道,“一飞哥,怎么回事啊?怎么闹这么大动静?” 霍一飞没空给他解释,只问,“有没有看到葛老辉?”,那人说,刚才我跑到跟前,就看一地血,他们全倒在地上,不知道谁活谁死,还是都死了,我再要看,条子就上来围住了。刚才有巡警在,所以特别快。 霍一飞跨过围栏,一个警察拦住他,“哎,干什么你?去去去到外面看去!” 霍一飞很惶急的样子,指着里面说,“刚才撞得是我家人,他们怎么样?在…在哪啊,现在?” 那警察头不抬眼不争道,“送到中区医院了。”旁边有一个比较好心,看他着急的样子,就告诉说,“120都给送到中区医院了,你快去看看吧,撞得可不轻啊,好像有人死了。”警察说,“我也是听那个大夫说的。” 霍一飞“哦”了一声,退开两步倚着栏杆,手臂凛凛作痛。之前他还怀疑,这开车撞人的会不会是跟葛老辉两人合谋使个套儿,暗中其实是帮忙他,现在看来,他这个猛劲儿,不可能是葛老辉这边的了。 虽然出了状况,但霍一飞并不是非常的焦急,在决定了要出手对付葛老辉的时候,早就预料了各种可能的意外,不可能只指望一击即中,就算这一次不能得手,也不是就没有办法了,他有预备,也有别的路子可走。只不过原想着万全的出击会出岔子,哪怕在他动手的前后相差一秒钟,霍一飞都可以保今天的事万无一失。 天知道,怎么会那么巧,想来也不由苦笑,也许葛老辉真是命不该绝,这是他的命数;自己干的到底这是杀人放火的缺德事,遭到老天报应,也是应该。 他在这儿站一会儿,警察把现场清理干净,围观人群渐渐散去,道路两边摊子又重新铺摆起来,车祸悲惨的痕迹迅速在人流中淹没。 过了一会儿有辆车匆忙开过来,在酒吧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一人,霍一飞一抬头,正对那人的脸,果然是扈宇。扈宇看到霍一飞一愣,“…一飞哥,你在?” 霍一飞也不说话,摸出手机就拨打电话,开始扈宇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直到听见霍一飞说:中区警局吗?我要报案。刚才在中区四街道发生的撞车,我看到凶手样子,现在他就在现场,请你们快点来人。 扈宇大吃一惊,有点将信将疑,不知道霍一飞是不是在耍他,有点火光,“一飞哥,我没得罪你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霍一飞冷冷看着他,他双手交叉搁在身前,扈宇看到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一看心里就明白了:敢情霍一飞刚才也在现场。自己的车横冲直撞过来,那是把他也撞了?陪起笑道,“一飞哥受伤了?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也没过去看看你。” 说着便觉不对,扈宇不是笨蛋,立即想到霍一飞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葛老辉的地方来?他们向来又不对付,不由下颌微微扬着,把霍一飞上下的一番打量,眼神里充满了异样。霍一飞眼睛也一动不动正对着他,两人腹中的疑问,答案,都在这对视中明确和肯定。 扈宇甚为惊讶,毕竟江湖里杀自己堂主那是欺师灭祖,是最大的忌讳,两人之前联手对付葛老辉,但那到底是要他的财不是要他的命,扈宇心说霍一飞这小子果然够狠,有胆量,这都亏有周进这个铁板靠山,拿手跳起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霍一飞一笑,“扈公子,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跑来干什么?没看到那门都撞烂了么,你想快乐,找别的地方去吧!” 扈宇半冷不热笑一声,一边回头去看那些撞烂的门窗,满地的玻璃碎屑。他不是有事没事跑这里来兜风的,刚才一车撞过去,撞飞了不少人,但葛老辉死没死他心里没数。紧跟着追到医院,谁知道那几个家伙都在,血糊拉几倒在急诊的病床,扈宇上去挨个翻找,哪有葛老辉的影子,一问才知道,这老家伙根本就没送到这家医院。 葛老辉生死不卜,有可能是压根没撞着他;也有可能是已经撞死了,他的手下们为了不起乱子,为了谋他们自己的私利,暂时给藏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手下的人说不定知道点消息,扈宇这才找到这来,没想到没找到别人,倒找到霍一飞。 这会儿就听见远处警铃呜呜哇哇的叫声,扈宇没想到霍一飞真的报了警,急眼道,“霍一飞你开什么玩笑?!” 一抬头,已经能看到警车远远开过来,霍一飞冷笑说,“报警是轻的,你干这么大事不需要付出点代价么!” 扈宇也是一股恼火直冲脑门,想要动手,但现在容不得他再磨叽。要是真的给警察抓去了,今天事儿闹得这么大,想要脱身真没有那么容易,他本来想来这里打听点消息,现在一无所获,还落个匆忙逃离的下场,不由得咬牙切齿:“算你狠!” 扈宇一边恨,一边拽霍一飞匆匆忙忙上车,口上服软,“行行行,你跟我的账回头再算,现在大家是一条线的蚂蚱,你也犯不着这么整我吧?!” 霍一飞给他拉到手臂的伤口上,疼得要命,一时没有挣脱,给扈宇强拉上车,一溜烟开走。 可是那警察又不是菜鸟,眼看着报警的地方,就他这么一辆车开出来,哪能由着他走,当即也一转弯追上来。扈宇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追兵,愈加恼怒,“霍先生你放心,我要是给条子逮了,一定把你供出来!” 霍一飞不咸不淡说,“你还是抓紧跑吧,比较实际。” 的确,警车紧紧追在其后,看来竟是一副不追到誓不罢休的架势,扈宇也没有别的招数,甩开了架子一左一右狂打横弯,车就像飞起来的蛇一样在马路上横甩。霍一飞要紧紧抓着安全带才能稳住自己,回头一看,三辆警车给他甩掉二辆,战绩倒还不错。扈宇顾不及回头去看,拼命踩油门,骂道,“霍一飞,我他妈招你惹你了?你他妈的这么坑我!” 霍一飞看那辆车已经落的很远,但是又有新的警车追上来,条子们办案,各个小区的条子都是相互协助堵截,他们要追这辆车,恐怕前面还会设下路障,很难脱身。 但是扈宇有办法。这会儿已经开的远了,他猛然一个右拐,车忽然往马路旁边牙子上撞去,一下翻了上去,撞开那些竹子的栏护林,一路横冲到草地里面。那是个很陡峭的下坡,坑洼不平,车一上去整个就颠的飞起来,蹦蹦跳跳冲下去。 后面的警车眼睁睁看着,哪敢就这么不要命的追?其实这陡坡不过百来米,过去以后又是另外的大道,但陡坡就成了不能逾越的银河,警察一时追不上,扈宇却一路冲下来,颠颠簸簸跳上大道,迅速的开远了。 这下再听不到警车吱吱哇哇难听的叫声,扈宇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停在路边,霍一飞冷不提防,重重撞到一边,正是右手臂这边,当时痛的眼前一黑。 扈宇冷笑,“一飞哥,我车开的猛,真不好意思!” 这下就算平了刚才自己整他那把的账,霍一飞也不计较,扈宇一脚把车门踹开,探头呼吸两口口气,往后看看没有动静,就说,“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是有心的,你也不能这帐算我头上吧?” 这笔账怎么算,霍一飞根本不想问,只凛然质问,“扈宇你弄清楚,对葛老辉这件事是你跟我做事!你去撞葛老辉跟我打过招呼吗?葛老辉再不济是我和盟的人,你这是给我和盟下战了?” 这话也没给扈宇留什么面子,扈宇也没什么好颜色,“我跟你的事已经完了,现在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霍一飞看着他,也没有再说,两人都不说话了,扈宇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转过头蹙着眉看窗外风景,无比烦躁。 忽然感到身后一凉,左边肩背给什么顶了一下,扈宇反应也是极快,下意识想到什么,惊吓之下身子还没来得及动,右手一把抓过去,却落了个空。那凉意迅速就从肩胛骨滑落到上臂,扈宇从倒视镜里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自己胳膊,可是根本躲闪不及,但觉手臂一颤,一股滚烫代取凉意,胳膊当时麻了一下,跟着就撕心裂肺的疼起来。 扈宇捂着伤口往前一摔,又愤怒又惊恐的转过身,看到霍一飞手里的枪,才想到他敢毫无忌惮跟自己来的原因。 是啊!之前不都想到他也是埋伏在跟前想对葛老辉下手的吗,下手不能赤手空拳啊,肯定有家伙啊!可是自己怎么能想到,他有枪在身上,还敢报警?!还是早料到自己会带他跑,还会成功逃脱。扈宇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凭他的性子,受到这种侮辱,非要上去与对方拼命不可,但是忌惮霍一飞手里有枪,恨得牙根儿直痒,也不敢轻举妄动。 冷静下来想想,对方既然有枪,却不打死他,只打他胳膊一下,并不是想要他的命。扈宇沉重的喘气,一边直直盯着霍一飞的面孔。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今天是给你点教训,大家一起合作,别以为自己能比别人占到更多好处,你要想借我踩进和盟,就省了这个心,我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成全你。” 霍一飞的意思很明白,你扈宇不要以为我跟你搭档了,就算上了你的贼船,要受你的胁迫,就不敢跟你翻脸,就算自己身败名裂,都会先维护和盟。 其实扈宇之前对他毫无防备,也是因为大家一起合作,一起对付葛老辉,这对于霍一飞来说是里通外敌,扈宇不相信霍一飞敢把这件事到处宣扬。不过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不怕,扈宇恨恨的咬牙,就心说我就不信周进能罩你罩到这个程度,让你这么有持无恐。 从来飞扬跋扈的扈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就算忌惮霍一飞手里的枪,仍扬了下巴满眼凶狠挑衅,直勾勾瞅着他,根本没有任何避让。 半晌咬牙道,“你……有……种!”,他一字一顿,眼睛血红。 霍一飞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枪口一歪又是“啪”的一声震响,在车厢里炸开,扈宇下意识一躲,子弹打在车子的发动引擎上,打出个深深的窟窿,碎渣崩了他一身。 霍一飞打完扔给他一个手机,说,“不想死就叫120”,转身下车。扈宇发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正好开到这里,霍一飞拉开车门上去,车子飞快的开走,很快不见踪影。这偏僻的地方根本很少有出租车经过,怎么会这么巧就在这时候,肯定是他事先就安排好的。 想到这儿不由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有跟他死拼,否则自己受伤,他又有帮手,又有枪,九成是没有胜算。但想想今天这件事就觉得无比的窝囊,就这么挨他一枪,扈宇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抓起那手机,卯足力气一把掷出去,手机画个大弧在马路中间摔的粉碎。 扈宇咬牙切齿,心说这仇不报誓不为人,我就把你和我的勾当宣个满江湖皆知,看你怎么摆平犯这吃里扒外的大忌,我就不信你霍一飞能通天,还是能有九条命。 他坐在这儿重重的喘了一会气,胳膊上的疼也顾不上了,慢慢冷静了些,知道那赌气的办法还是不现实。第一现在葛老辉还不知道怎么样,如果没有死的话,自己说出来,他能放过自己?再说还有今天的事,那不也等于招认了是他干的了么。 再者,自己跟和盟不对付,这话说出去能有多少人信呢,又无凭无据的。回头想想霍一飞太狡猾了,这件事上他跟自己就没有什么正面的接触,就算有,也没有提过相关的话,想录他音都不行。 其实对于扈宇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无论他跟谁合作,都是为了更好的利益,霍一飞虽然可恨,但是跟他在一起的好处还没有拿完,扈宇并不想真的决裂。 这会儿手机“呜呜”的响起来。刚才那一番折腾,自己这手机摔在地上又踩了好几脚,屏都碎了,所以霍一飞才扔下电话给他,没想到它还没坏,还能响。扈宇本想一脚踢出去,想起他的手下去打探葛老辉消息,可能有什么收获,忙又捡起来,左臂不能动,不能用力,只能侧着身子别扭的弯腰,拿在手里一听,那边声音却带着颤抖。 扈宇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听小V结结巴巴道,“太……太子爷……不得了,我弟弟小W……让葛老辉扣下来了……!” 扈宇惊道,“什……么?”小V的声音就带了哭腔,“小W没回来……开始大家都没留意,后……后来找不到他,我着急,就回去找,也没有找到。后来有个兄弟告诉我说,小W当时没有跑得了,让葛老辉……给抓住了!!” 小V“哇”的一声哭出来,当时扈宇说了这撞人的计划,要找人去做,小V弟弟自告奋勇冲在前,两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大哥立功。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如今弟弟被抓,就算不死也铁定残了,两兄弟一起出来混,也算是相依为命,江湖上命不值钱,小V平时也想的明白,但遇上事儿还是麻爪儿了。 扈宇关心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你说给葛老辉抓了?葛老辉没死?” 小V一愣,说,“我……不知道。” 扈宇脑子里一阵阵响,就想看来葛老辉果真没有死,小V那弟弟平时看着非常机灵,也很能干,比小V强一百倍,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失手呢!葛老辉要是没死,自己就麻烦了,这件事当真出师不利。 混乱想间,隐约似乎听着小V的声音在叫,“太子爷,太子爷,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救我弟弟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不能有事…我宁愿拿自己换他…” 扈宇非常烦躁,遏制了下情绪才说,“你先别急,我就回去;不对,你来接我。”把自己在的地方说了一遍,那边小V忙答应了,撂下电话匆匆忙忙奔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葛老辉出事儿的消息迅速传开,如炸弹在这个沉闷的夏天里炸响,却没有多少人过于意外,战争的伏笔埋了太久了,大家心里明白,早晚有炸响的一天。 葛老辉几个重要的场子已经暂停营业,刚刚因为走私的事儿筹款,闹得财政危机,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很难维持;手下们纷纷把手上的事放下,守在剩下的场子和家里,据说葛老辉的老婆是被保护起来了,至于那个小情人,倒是里外不停的忙乎。 可是问起葛老辉的状况,没有人知道。问他亲近的手下,都说老大联系不上,可能和家人有联系,这意思就是怕有叛徒;问家人家人又说她们平时不了解情况,出了事葛老辉也不先找她们,也没有联系。一时间江湖上流言蜚起,有的说他是死了,有的说是躲起来了,至于为什么躲起来,外人说是因为手下出了叛徒,怕再度被下手,其实了解内情的心照不宣,谁能出手杀葛老辉,和姚顺一样,能有这么大实力势力的也就只有周进。 不过那时候还没人知道葛老辉为了补上亏空,已经是一只掏空了的茧,只剩一个壳儿,是个人都能把他踩死。 周进听到消息还在霍一飞跟他汇报之前,因为当时警察赶到现场,电视台和记者也同时到,这江湖大哥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因此电视上立刻报道起来。 这件事那天晚上霍一飞跟他提起过,自己也就算是默许了,不过没想到他这么快动手。当然,这种事是应该赶早不赶晚,趁着葛老辉心思混乱的时候下手,免得他腾出精神有了防备,就不好动手了。不过没想到的是,暗杀会不成。 周进对霍一飞的身手智谋都再清楚没有,相比之前设计陷害葛老辉,套空他的财产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时候在暗地里放他一枪,实在是太轻而易举。如果出问题的话,一定是有不可预知的意外,当时联系不上,周进害怕霍一飞也会有事,马上叫人四下去找。 他心急如焚的等,一边反复翻看电视台录下的车祸后现场录像,手机和电话都不停的响,各路的人都纷纷打电话来,追问葛老辉这件事的消息,周进通通按掉,只接起应七的电话。 “大哥,你的电话可真难打!”应七说,“怎么就忙成这样了?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外面他妈的什么传言都有,我都听晕了。” 谁知周进道,“我也不知道。有葛老辉的动静么?” 应七摇头,“估计他妈的是躲起来了,怕你补他刀啊!” 周进心想葛老辉现在财政危机到了极限,正在天大的窟窿补不上的时候,又挨了这么一下子,一时没有反击之力,势必要躲起来。如果他要躲,肯定是大家找不到的地方,这时候到处打听,一时恐怕也找他不到。就告诉应七说,“先别管他躲在哪儿,只要把葛老辉的场子和生意都看住,现在他们乱,正好插过去。他不会一直躲着的,早晚要出来。” 应七说我也知道他不会一直躲着,问题是,现在你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回头我怕你失了先机啊! 周进道,“现在想那么多没有用,葛老辉要躲,我估计他现在已经不在H市了,就见招拆招罢。”又说,“你的身份就别掺合这件事了,真要是弄不好,把你再扯进来,更不值当。” 应七有点急,道,“哎我说你什么意思?大家一场兄弟你跟我这种话。”周进冷静的道,“就因为你是兄弟才得这么说,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你知不知道。” 应七心里不由得冷了下,周进话说的这么重,预料的后果恐怕将更加严重。这江湖上的事就是在悬崖上走,稍一不留意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看葛老辉一个月前还威风八面,转眼就落到要靠四处逃命存活。说你是江湖上的大哥,多少大哥死在无名小卒手里,世事难料。 两人说了几句,应七最后说,“一飞回来的话,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要找他。”,周进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应七也要向他问个缘由,随口答应,“嗯。” 想不到找到霍一飞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霍一飞在路上被警察拦截,倒不是因为葛老辉这事,而是他场子里的状况。葛老辉出事以后,葛老辉的场子非常混乱,手下与霍一飞矛盾愈深,当天就发生火拼,就在葛老辉外场的旁边效兴街,一共死了23个人,加上伤的能有7,80。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警察当然是找他这个负责人,霍一飞也是责无旁贷要负责,不可能不去,结果这一谈,当天他被留了在警局,周进还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事虽然闹得大,但是霍一飞毕竟没有直接关系,当时他也没有太担心,就叫来胡律师来办。 不想这天又发生一桩意外,就在胡安威带着助手在跟警察交涉的时候,霍一飞所在拘留室里爆发血案。 事情怎么发生的谁也不知道,当时两个执勤的警察远远听见似乎有动静,但是谁也没留意,拘留室里打架是再平常也不过了,他们自顾自抽烟,吹牛侃大山,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直到一声非常大声的惨叫忽然传出,这声音尖亢的有些变调的,好像带着极度的不甘似的,但很快又低沉下去,只听着咕噜咕噜。两个人给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到是出了大事,跑到跟前,就见满地都是鲜血,都已经流出外面,一个人痛苦的倒在地上,浓稠的血正从他脖子不断往外涌。 旁边两个他的同伙看死了自己人,也吓怔了,倒地的这人两手死命扣着自己的喉咙,那里一个深深的洞,他不住□,带着气泡的血沫子就随着他喘息一股一股往外喷。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蜷缩在角落里,吓的浑身哆嗦;靠外的栏杆上,霍一飞背对门倚着,半弯着腰,好像也受了伤般,但是手里捏着把刀,满刀是滴滴答答的血,一直滴到地上。 那警察一看这情景,掏出枪对着几人大吼,“你们干什么?!谁也不许动,把刀给我放下!” 没待有人反应,另外一个警察反拿手枪,枪托对准霍一飞后脑狠狠砸过去。这一下砸得又重又狠,霍一飞重伤之下,根本无可避及,歪一歪就倒在地上。那警察又打开大门,厚底皮鞋对着他的脸和肩膀连着狠剁了七、八脚,感觉把骨头都要剁碎了,看他没有反应,才发现已经完全晕死过去。 事后胡安威问起的时候,霍一飞告诉他说,当时他手臂上伤正重,疼得非常厉害,因此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正靠床倚着墙板养神。对方忽然袭击,他们有刀,人多势众,自己又有伤,在狭窄的拘留室伸展不开,情势危急下本能的反抗,夺过对方的刀就捅最要紧的地方,那人基本是一刀毙命。 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当时远远要比这凶险。一个屋关六个人,久经江湖的霍一飞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没有防备,虽然手臂上的伤口发炎,高烧烧的他迷迷糊糊,还是很谨慎的靠着墙壁坐着,不敢躺下。那几个人在那呼天怨地,聊一会儿,骂一会儿,就这么从头天半夜一直到第二天胡安威来的这个时候,就是下午了。 霍一飞背着光线,迷迷糊糊听他们争吵,其实也就是在扯着嗓子喊骂,后来不知道怎么推窜起来,拘留室就不可能会安静,吵骂打架都是最正常的,这两天他们就没消停过,最大个子的那个一个不稳,整个人栽倒过来。 霍一飞下意识一躲,谁知道这人翻一个身,根本没有起来,而是转身直向他扑过去。床上就那么小的一点空间,霍一飞根本躲闪不开,整个人被他压倒在身下,那些吵架的人中有两个掉头就往这边,分明是一伙的。 霍一飞给他们三个按在身下,不容回神,那人立起手肘直往太阳穴上狠狠的连击,“哇”一口血就涌出来,脑子里一片轰鸣,就看身下有寒光在闪,知道对方是有凶器,不由心中一紧,当时躲也根本来不及,也躲不开,一手猛的攥住对方头发,拉着他的头同时圈起膝盖,狠狠一磕,那人当即磕的头晕目眩。 这才借着这半秒钟的档儿,一把推开那人从包围中脱身,就是这一下,腹已经给刀浅浅的划了一道口子。 那几个人根本不舍,紧跟追上来,霍一飞反身一脚,正中前面人的下巴,那人给踢得呜哇一声,飞跌出去。 霍一飞接连踢开两个,只见对方手里拿的棱刺,刀里最小巧狠毒,不是开玩笑的,不想跟他们纠缠,多生事端,于是大叫几声,想引警察过来。但是那两个警察聊得热乎,根本没有留意,这几人见霍一飞求助,以为他也就这么点能耐,已经招架不住,一窝蜂又围上来,出手更加凶狠。 可惜他们虽然有三个人,又有棱刺这样的凶器,却占不到什么上风,霍一飞左躲右闪,灵气的避开他们袭击,几下混战之后,欺近拿刀那人跟前,手肘撑开他的头,一手钳住手腕用力一扭,但听咔嚓一声,那人“嗷~”一声惨叫起来。这时他同伙已经抱了床板照着霍一飞整个拍下来,这一下要是拍下来非得粉身碎骨不可,霍一飞矮身一躲,手里夺来的刀反手直挥过去,那人呜咽一声跌倒在地上,就是两个警察赶来是看的景象了。 这件意外又给霍一飞惹了不小的一个麻烦,被扣留整整一个星期,才在胡安威的专业帮助下,澄清自己不是蓄意伤人,而是自卫反击。 周进稍微一打听,了解到那几个都是葛老辉的人,他们能在拘留室里拿出刀来,这就不是碰巧撞上了这么简单,多半也是处心积虑安排了很久的。 胡安威看霍一飞伤得不轻,除了手臂上他说的伤口以外,肩膀和脸上都是很明显的瘀伤,很多地方瘀伤都深紫发黑,按下去形成坑陷,非常严重,后脑的一枪托更加歹毒,这一下下去不是想要人的命吗? 胡安威气愤填膺,说一定要给他打这个官司,告这帮王八蛋刑讯逼供,他妈的真是活腻烦了。霍一飞拦着他说,算了,眼下事儿还不够多么,就别添这个乱了,过了这阵儿再说吧。 胡安威想想这也是实话,只得同意。 就这么着霍一飞在里面焦急的等了一个星期,等到胡安威办完手续,总算可以脱身。胡安威把领他回来,交到周进手里,周进看着他受伤的小样子,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绷带,心里着实一疼,之前想责怪的那些话也不记得了。虽然早知道他没有事,但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能真正放下心。 胡安威交代了些程序的事情,解说这事不要紧,现在已经保释,基本不会有麻烦了。周进谢了他,坐下聊了几句,约了哪天一起吃饭,胡安威起身先告辞。 霍一飞送胡安威出门,也向胡律师道谢,帮自己解决这麻烦,回来房间反手关紧了门。周进说道,“过来。” 霍一飞早有心里准备,承担周进的狂风暴雨,当下也坦然走过,没等跪下,周进却拿手钳过他的脸颊,扳到自己跟前,看着看着,问,“疼不疼了还?” 霍一飞一怔,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了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被打受伤就是家常便饭,顺口道,“不疼,这点小伤不要紧。” 周进看他嘴角很大一片瘀青,半边嘴也微微发肿,看起来有点破相,霍一飞平时也颇在意自己的脸蛋,现在看起来很有些惨。就想隔了好几天了还这样厉害,可见伤的不轻,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霍一飞不由“滋”了一声,呲着牙侧头欲躲,给周进按住,又拎起他那胳膊,说,“给我看看。” 胳膊缠着绷带,虽然霍一飞不想让周进知道,但是伤口实在没有那么快好。绷带很有些破旧了,渗出的血迹结了痂,厚厚捂了一片,一看就包扎的很粗糙,也不知道是警局里给包的,还是霍一飞自己胡乱缠上。胳膊明显红肿,显然是在发炎,周进想起胡安威跟他说的霍一飞被袭的过程,因为发炎发烧的事儿,皱起眉头,三下两下解开他的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