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暖玉》 第 1 章 冬日里,日头总是很短。 林海从府衙出来,天色已经很暗沉了。寒风一吹,林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匆匆上了轿子。轿帘子一下,挡住了迫面而来的寒风,轿子里放了个手炉,林海拿起来放在怀里,驱散了些寒气。 林家的宅子离府衙不远,老长随林忠打了个灯笼在前面引路,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连烛光也显得有些颤颤巍巍。 林海微微掀起轿帘子,看着林忠微微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竟微微有些恍惚起来。林忠十几岁起就是他的小厮,似乎只是一晃眼之间,就已经这般老态了。自己比林忠小不了几岁,也不年轻了啊。尤其这段日子以来,京里的那几个皇子争得厉害,个个都想将手伸进江南盐课这一块,他应付起来十分艰难,已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再想想府里的情形,夫人身子虚弱,一子一女也都是先天不足之症,每到冬日,都像是煎熬,熬得他焦心,生怕哪一个就撑不到春天去。 林海放下帘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林忠也被寒风呛得咳嗽了起来,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是那灯笼的烛光也温暖不了的寒意。 林家,祖上也是列侯之家,到了林海科第出身,当今圣上玄康帝钦点其为巡盐御史,当真是帝王心腹,羡煞旁人。 可林家子息不繁,支庶不盛,林海虽有一个庶弟,却也因先前的一些事情,分家出去做了商贾,这些年来已经断了来往。 而林家一族,除了林海,便再无在朝之人。林海独自在官场苦撑,无人帮扶,可谓举步维艰,虽说一直颇受玄康帝重用,如今更是点了巡盐御史这么个重要的差事,却也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江南盐商,本就个个狡诈如狐,兼之官商勾结,这江南官员、世家、盐商,盘根错节的关系,林海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生怕稍一差池,便是身败名裂、抄家灭族之祸。 好容易在这江南渐渐站稳了脚跟,朝中却传来了玄康帝身子不好的消息。林海能在江南站稳,除了自身本事之外,玄康帝的支持看重才是最大的倚仗。若是玄康帝不在了,他少不得要给新君让出这巡盐御史的位置,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怕只怕叫人暗算了去,卷进这储位之争,就不得善了了。 林海联想到朝中传来的消息,有大臣上折子请立皇后,而玄康帝并未立时驳回,心中越发焦躁。淑敬皇后去世已有七载,后位一直虚悬,后宫和前朝从来分不开,在这个时候请立皇后,未尝不是后宫将乱、夺嫡将始的预兆。 林海是正统的文人,尊嫡轻庶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虽说自古继位的皇子并不都是嫡子,但是当今太子七岁立储,至今已经三十余年,地位也一直稳固,故而林海从未起过站队之念。 可不想,这临了临了,到底还是要兄弟阋墙吗? 这一切的开端,似乎是从十一皇子庄晔征伐北戎大胜而归开始的,庄晔原已被封为诚恪郡王,此次携赫赫战功而归,本应得封亲王,那便是皇子里的头一份。 可不想没几日,庄晔便与玄康帝为了七公主的婚事起了争执,拼着无封无赏,也要求得玄康帝答应收回招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为七公主驸马的旨意。 玄康帝气得不轻,下令打了庄晔八十板子,饶是庄晔身强体壮,也是一个月下不得床。 可便是如此,庄晔也没有松口,甚至对牛家放下狠话,便是拼着让七公主做寡妇再嫁,牛家也休想捡便宜叫七公主进门就当娘给他们养丫头生的庶子。唬得镇国公匆忙上折子请罪,尽述牛继宗无才无德之处,羞惭承认牛继宗身边的一个丫鬟已经怀了身孕,无资格尚主,这事最终以七公主退亲另择驸马了结。 表面看来,庄晔达到了目的,可他明明立了大大的功劳,没了封赏不说,还叫玄康帝给夺了兵权,冷落了起来,甚至带累得太子也被玄康帝斥责了好几次。也正是因此,叫其他皇子看到了希望,蠢蠢欲动了起来。 诚恪郡王庄晔乃太子庄暘的同母胞弟,淑敬皇后第二子,排行十一,自小便极受玄康帝和皇后的宠爱,十四岁上自请入了军营,此后便显露出了在行军打仗上的天赋,不过十多年,便手握重兵,且战无不胜,人称“将军王”。太子地位能够数十年稳稳当当的,庄晔的作用极为关键。 也正是因此,庄晔失宠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就好像一个本来坚固的堤坝被开了个口子,洪水就会不可遏止地泛滥。 自古天家无亲情,做皇子的,就少有不想做皇帝的,想必那些皇子早已盼这个机会好久了,才能在机会普降的时候,那般迅速地各自行动起来。可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财开路,林海这江南盐课也就成了有心人眼中的香饽饽,试探拉拢络绎不绝。 林海一想到这些日子收到的帖子,以及来自各方明里暗里的拉拢或胁迫,心底就无比的烦躁,忍不住就对庄晔生了些怨念,一个丫鬟和庶子,能给七公主造成的影响极为有限,何苦闹成如今的局面?出生入死换来的军功不要,难道连太子的前途性命也不顾了吗? 可再怎么怨念,这个局面却是不得不应付的。因为林海不论是出于忠君的本心,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些个橄榄枝是一个都不敢接下来的。 慢说他是玄康帝心腹,若转而投靠他人,第一个容不下他的便是玄康帝了。便是他要良禽择木而栖,选了一个便要叫其他人记恨上,新主子能不能保得住他还犹未可知。 可是这要拒绝,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该掌握着分寸,不把人得罪死了才好。 江南官场本是是非地,这盐商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几个皇子这么一插手,林海简直是要熬尽了心血才能勉强应付得来。 所以对于府中后宅之事,林海着实分不出太大的心力,都是夫人贾敏在操持,一儿一女也都是贾敏照顾。故而到家不见贾敏,林海也不觉得怠慢,知晓她必是在儿女房里。 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常服,又进了些吃食,才见贾敏回转,却是难得的一脸喜色。 “老爷,了尘大师荐来的那位白先生着实好本事,玉儿和霁儿不过吃了几幅药,病情竟已明显好转了,咳嗽的也少了,进的东西也多了。”贾敏忍不住笑道,往日苍白的脸色也因着高兴而染上了些红晕。 听了贾敏的话,林海心中也忍不住欢喜,他已近四十岁,膝下也只得这一女一子,也生怕养不住。 贾敏所说的那位白先生,是他们夫妻到扬州大明寺为儿女祈福时,主持了尘大师荐来的,说是医术极为高明的,如今看来,倒也是不负虚名。 不过这白先生其人,倒是应了那句“奇人异象”的话,看面容身姿,像是不及弱冠的少年儿郎,可偏是一头银发,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除了知晓他姓白,名字家世均是一概不知,若非了尘大师出家之前与林海之父林琼情同兄弟,林海对他所言极是信任,否则林海是断然不敢将此人带回家中的。 林海又关切道:“既是如此,且请白先生也与你也诊上一脉,调理一番的好。” 贾敏点头应下,儿女无事,她心底便觉松快,往日紧锁的眉头也不由得放开了。 心情放松了,便有心力思忖一些事情,贾敏略想一想,便对林海道:“前日里,我母亲叫人送了信来,让我劝劝老爷。” “不知岳母让太太你劝为夫何事?”林海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便有些淡。他与贾敏成婚近二十年了,无论是在京的那几年,还是他放了外任,生活中从未少过岳母贾史氏的影子。 贾敏心情极好,便没有注意到,径自道:“母亲的意思是,甄家与贾家世代交好,老爷如今在江南任职,不妨和甄家多走动走动,也能得些助益。” 林海定定地看着贾敏,看得贾敏也觉出不对来,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微微有些不安。 林海调开视线,问道:“这是岳母的原话么?” 贾敏疑道:“正是,难道有什么不对么?甄家在江南的势力极大,更何况宫里的贵妃娘娘是甄家女儿,听说快要被立为皇后了,甄家必然会更上一层楼,若是老爷能与甄家交好,得甄家帮助,也就不必为那些盐商费尽思量,岂不是好?”贾敏看林海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也忍不住心疼。 林海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外面的事情,为夫知晓该如何办,太太且照顾好霁儿和玉儿便好。” 贾敏还待说些什么,林海却已起身,道:“太太早些安置了吧,为夫去白先生那儿看看,也道声谢,晚上便宿在书房了,太太不必等我。” 说着便出了门去。 第 2 章 贾敏略微有些怔楞地看着林海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一时间涌上许多委屈来。 赵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催促贾敏道:“太太,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里还要照看姑娘和大爷呢。”赵嬷嬷是贾敏奶娘,贾敏也十分敬重她,才敢催促一二。只是她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只等着林霁和林黛玉身子骨再壮实些,她也就要求了贾敏恩典回家去了。 贾敏抿了抿唇,眼眶也微微红了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委屈道:“嬷嬷,我也知老爷不喜我总拿贾家说事,可母亲说得对,老爷在朝为官,总不能没人帮扶,林家如今已经无人,贾家总还是能依靠一二的,如今母亲愿意出面,帮老爷连上甄家的关系,老爷却还是不愿……” 赵嬷嬷本是小户出身的妇人,也不懂这些,只顺着贾敏的话头附和了几句,便叫了丫鬟进来服侍贾敏睡下。 林海站在窗外的树影里,神色晦暗,立了片刻,方转身走了。他本是因为后悔自己的态度过于生硬,而转回来想要安慰贾敏一二,可听了贾敏的话,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贾敏是内宅妇人,不晓得厉害,他也怪不得她。毕竟这储位之争的暗潮汹涌,在这远离京城的江南,也不过那么一部分人知晓罢了,贾敏又因要照料子女,极少出去应酬,消息不通是正常的。 只是甄家这船,岂是好上的?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其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权势极大的世家勋贵。 贵妃甄氏,便是出自江南甄家,育有皇三子庄晟,封忠善郡王,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与甄家攀了交情,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党了。而贾家竟然出面叫他和甄家联系,莫不是贾家已经做出了选择? 想到这里,林海忍不住皱眉。贾林两家是姻亲,贾家的选择对林家虽说不起决定性的作用,但未尝没有影响。若他费尽心思摘清自己,却被贾家带累了,可着实冤枉得很。 因着如此,林海也无心去白先生那儿了,只转身去了客房见那在林府做客的仇循。 仇循和林海都是祖籍苏州,少年时更有同窗之谊,也是林海同期的贡士,此人文采风流、才思敏捷,若非殿试之前突然受了重伤,前三甲之中未尝没有他一个名字。 只可惜后来他伤好了,却落了个跛子的残疾,出仕无望了,此后他便回了苏州老宅,守着祖产度日。林海虽为他觉得可惜,到底没有插手人家家事的道理——仇循身为吏部侍郎长子,却偏安祖宅,自然有着难以对外人道的隐秘。 林海进了门,仇循迎了上来,步伐间有些拖沓颠簸,脸上的表情却是平静安然,带着微微的笑意,带着一种温文儒雅的气质。仇循比林海只小一岁,可模样看起来却年轻许多。 林海与他相携坐下,丫鬟上了茶,林海便打发了所有人,斟酌着言语,将他所面临的困境隐晦地向仇循道出。像他们这样的人,话说得太明白反倒不好。 仇循身居苏州,离扬州也不远,这些年也常应林海之邀来林府做客,更是已经答应林海所请,将来为其子女启蒙教导。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很多事情林海都会拿来和仇循商议,仇循本就是个智计百出的人,这些年来也帮了林海不少的忙。虽因他的身份不可能做了林海的幕僚,但他所做的,却远不是普通幕僚所能比拟的。 此时听了林海的话,仇循摇头失笑,道:“如海兄,你这恐怕不是担心被岳家牵连,而是,你自己的心不静了吧?” 林海心下一凛,继而便有些讪讪,从龙之功,要说他一点都不心动,也委实有些虚伪,只是忠君大义到底占了上风,才一直没有动了心思。如今被仇循道破,两人交情再好,林海也难免有些窘迫,忙道:“子然你也并非不知我的处境,便是我一心只向着圣上,奈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得罪的,将来还不知……” 林海叹息一声,也没再说下去,仇循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太子被拉下位来,这将来哪个皇子能够登基为帝,却是谁也不敢确定的,林海有此顾虑,也属正常。 只是林海是当局者迷,仇循是旁观者清,他倒不像林海那般悲观,看着数十年交情的老友比自己苍老许多的形容,也忍不住心生同情,终是说道:“如海兄且不必如此悲观,我只问你一句,到底是‘兄弟阋墙’好,还是‘父子相忌’好?” 林海听了仇循的话,一时竟愣住了,过了片刻,才恍然大笑,击掌道:“还是子然通透,倒是我着相了。” 仇循见状,但笑不语。林海本就不是笨人,只不过是被一连串的事情缠住了思绪,一时没有想清楚罢了。 朝中确实有了请立皇后的风声,可那折子虽然没有被驳回,玄康帝却也没有表示同意,这事最大的可能是不了了之,甄贵妃想做皇后可没那么容易。此外,太子被斥责,还是因为被庄晔连累的,就此断定他有被废黜的可能未免太过轻率可笑,而诚恪郡王一时失宠,谁又能够确定他就决然没了起复的机会?作为皇子中脾气暴烈、性格执拗的“滚刀肉”皇子,他惹怒玄康帝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后还不是无事?不过是因为此次兵权被夺,叫人觉得不同于以往罢了。 可那并不全是坏事。 太子占着大义,同母胞弟庄晔还掌着军权,而玄康帝身体日渐衰败,性子难免多疑,只要太子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急躁,就必然遭了玄康帝的忌讳,觉得太子是迫不及待地希望他早死好自己登基为帝,到那时,太子哪怕做了三十几年的储君,怕也没有一日能登上那万万人之上的龙座。 这个时候,庄晔胡闹,兵权被收回,先就去了玄康帝一半的疑心。而连累太子遭到斥责,实际上却于太子本人的名声毫无关碍,反倒诱得其他皇子纷纷跳将出来,很好地转移了玄康帝的注意力,太子再一示弱、退避,说不得玄康帝反而还会倒过来保护太子。 只要太子自己不行差踏错,那么其他的皇子蹦跶得越厉害,太子反而越安全。 “但愿太子仍然能够稳得住。”林海道。政权交替,若能平稳过渡,于国家、百姓和官员,都是最好的。 林海辞了仇循,回书房歇下,对今后的行事有了把握,心底放下一块大石,便也不如前几日那般辗转反侧,须臾便睡去了。 林海虽心里虽有了思量,面上却仍是不显,他本是玄康帝心腹,便是一副油盐不进的纯臣姿态,拉拢者再是恨得牙痒痒,暂时却也不敢动他。更何况朝中局势不明,诸位皇子最大的目标还是要先将太子扯下位来才能谈其他,哪敢就贸贸然地先下了手叫人抓住了把柄去? 到了年底,朝廷便封了笔。 林家苏州老家已经没人了,虽也想回去祭祖,可一场大雪封了路,旅途颠簸寒冷,怕贾敏并两个孩子经不住寒,林海本人也染了风寒,最终也只留在扬州的宅子里过了这个年。 林海休沐在家,各方的帖子虽收了不少,可他为了避嫌,兼之身子着实不适,便婉拒了所有的应酬,只在家陪伴妻儿。 膝下荒凉是林海多年来的心病,后来先得了长女林黛玉,宝贝得个什么似的,却是不甚健壮。且因为生她时贾敏伤了身子,再无法生育,又做主给林海纳了一房良家妾,之后才有了长子林霁,不过林霁的生母在生他时难产死了,林霁便直接养在了贾敏名下成了嫡长子。 可惜林霁因是早产儿,身子骨比之黛玉更加不如,今年冬天病得越发厉害,便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古大夫都摇头说他最多不过熬过了年去,若非了尘大师荐了白先生来,林家这个年怕也是过不安生的。 而如今,白先生给两个孩子开方子调养不过才一个多月,往年只能猫在床上过冬的两个孩子,竟已经能下地走上几圈了,看起来也健壮了许多。 林海和贾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要答谢白先生,却又不知他喜欢什么,只捡着珍贵稀罕的物件儿送去,白先生也不推辞,收了却只随手放在客房里,并不珍视,价值千金的珍玩在他眼里似乎也不过平常的玩意儿。 林海和贾敏不由得对白先生的身份感到惊疑,这些珍玩古董,有几件甚至是林家祖上传下的,虽算不得传家宝,却也价值不菲,白先生却这般视为寻常物,可见是平日里见得多了,身份定然不凡。因着这个猜测,两人对其越发尊敬亲切。 白先生的为人有些古怪冷清,平日里很少出梅苑的门,和林海夫妇的交集也不多。林海猜测,大约是因为他那鹤发童颜的怪异外表,总免不了旁人的异样眼光,故而他干脆就极少与人交往接触。 倒是黛玉和林霁两个,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与白先生倒是极要好的,每日里总要吵着去梅苑陪白先生小半天。 白先生对两个奶娃娃的造访丝毫不觉得厌烦,反倒兴致勃勃地与他们一同说笑玩耍,一点也不像个高人讳莫如深的模样。 这也是林海和贾敏益发猜不透他年龄的地方。 白先生倒是对他们夫妇俩的猜测毫不关心,反而对两个孩子颇有耐性,还每每叫他们吃了午饭才回贾敏的院子里午睡。 第 3 章 贾敏本还担心两个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顾,得知白先生给两个孩子吃的午饭都是精心调理的药膳,又见两个孩子的气色越来越好,便也放下心来,只余下感激了。以至后来听闻白先生逼着林霁自己走路,也只略略担心,并没有阻止。林霁因为身子不好,学步本来就晚,两岁了还走不稳当,可被白先生逼着走了十几日,就可以小跑着叫奶娘在后面追了。 林霁身子好了,属于男孩子调皮的本性便显了出来,把奶娘、贾敏和林海都折腾了个遍,偏林海夫妻俩乐见他这般健康模样,也不拘着他,越发让其成了个皮猴模样。 与之相反的,黛玉就是一副小淑女模样,小小年纪,已是气度不凡。 这一日,两人从白先生那儿回来,黛玉跟着奶娘规行矩步地往回走,林霁却非不让奶娘抱,自己摇摇摆摆地跑了进门,奶娘张着手在他身后护着。 贾敏正在厅中坐着,下面站着四个婆子,黛玉进门,略瞥了一眼,却都是眼生之人,穿着也与家中仆妇不同。 而林霁则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进了门就一头撞进了贾敏的怀里,叫道:“母亲母亲,先生给霁儿的。”说着,举着手想扯脖子上的项圈,可衣服穿得多了些,手臂都弯不过来,费劲试了几次之后,嘴一瘪,眼眶一红,就要哭了。 林霁虽不是贾敏亲生,可贾敏自己坏了身子,将来是无所出的了,林霁又没了生母,自然是贾敏将来最好的依靠,故而对他也是极宠爱的。所以见他红了眼眶,便连忙帮他把脖子上的项圈从厚实的棉衣中掏出来,金项圈是贾敏早前就给他戴上的,只如今上面挂了一块漆黑如墨的玉佩,细腻如羊脂,不过杯口大小,细瞧却却在玉佩之上雕刻了一副群猴嬉戏图,略一数怕不有十数只,因雕琢得太过精细,室内的光线下看得并不清楚,可贾敏还是觉得那群猴给人一种惟妙惟肖的俏皮之感。 贾敏心中一跳,这般纯净的墨底墨玉,本来就是世间少有,固然价值不菲,却也不至于叫她如此惊讶。只是因着十几年前京中的一个传说,这墨玉早已在其本身的价值上又添了传奇的色彩,如今更是一玉难求,大多都在皇室成员的手中攥着。 据说,淑敬皇后在生十一皇子庄晔时难产,不仅自己伤了身子,就连庄晔也是自小体弱。后来还是当时的景田侯裘即的嫡孙女拿了一块墨玉给庄晔佩戴,才使得庄晔没有夭折而亡,而裘良的孙女也因此自小就被许配给十一皇子为正妃。 当然,这个传说听来有些不真实,毕竟以前只听说“玉能养人”,却也绝不可能有救命治病的功效。内里究竟如何,常人自是不知。但是,从那以后,墨玉的价值就再也无法以常理来衡量了。 所以,贾敏才会在看到林霁项圈上的玉佩时失态。 这时黛玉上前规规矩矩地给贾敏行过礼,道:“这玉是先生给的,说是经过几代大夫温养的药玉,与人身体是极好的。先生还给了我一个镯子,也是一样的质地。”黛玉很是早慧,在贾敏的教导下,也已经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知晓如此贵重的礼物不能收,可先生那人惯来说一不二,她不过推拒一二,他便将东西强自戴在他们身上,并将他们赶了出来。 黑色玉镯有着温润细腻的质感,又暗合了她的名字,更加能够温养她和弟弟的身体,黛玉其实是极喜欢的。不过贾敏若说要将其退回,她虽不舍,却也不会反对的。 贾敏本也想着,这般贵重的礼物,决不可收,可又听黛玉说这玉对人的身体极好,又犹豫了,看看两个孩子如今红润了许多的脸色,又想起以前揪心的感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默认收下了这重礼。只是对于白先生的身份,又多了一重猜测。 贾敏将玉佩和项圈仍旧给林霁塞回了衣服里,又拉过黛玉,朝着底下站着的四个婆子道:“这是你外祖母家的嬷嬷们,来见过礼吧。” 黛玉规规矩矩地微微福了一礼,道:“见过几位嬷嬷。” 底下的几个婆子忙收回粘在墨玉玉佩和镯子上的视线,垂头让到一边,口中连道“不敢”。 贾敏淡笑道:“嬷嬷们都是母亲身边得用的,身份自然不同,哪里就当不得她这小辈的礼了?赖嬷嬷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心里却也亲近嬷嬷呢。” 贾敏说着,便请那为首的赖嬷嬷坐下。赖嬷嬷脸上笑得开怀,略一推辞,便也趁势坐了。她在贾母面前都能得了座位,得了贾敏看重,也觉得正常得很。 赖嬷嬷头发已经半白,其她几个婆子不仅以她为首,态度间对她也甚是恭敬讨好。赖嬷嬷如今已不在贾府当差,如今在贾母面前得用的,是他的儿子赖大的媳妇,人称赖大家的。若不是这次贾母请了她出马,她必然还在自己家中享着清福,也不会旅途颠簸来扬州。不过她也知道分寸,自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靠着贾母来的,所以贾母的吩咐,她自然是不可能推拒的。 赖嬷嬷早年就跟着贾母,见识过国公府最繁锦时候的气势,也明白贾母将金尊玉贵的女儿嫁给林海这个没有爵位的小探花时的不甘,故而只把林家当成了贾家的附庸,要借着贾家的势立足,所以对林家虽说没有轻视,但着实也没有太大的尊敬。 不过赖嬷嬷人老成精,面儿上自然是不会露出半分不恭敬来。更兼方才看见林霁和林黛玉佩戴的,竟是如今京中一流的世家也求而不得的墨玉,顿时觉得,林家大约也是很有些家底子的——至少当初府中二房珠大爷因落第坏了身子的时候,老太太曾叫人千方百计地去寻一块墨玉给其佩戴也终是不得。 显然想到这件事情的,不仅仅是赖嬷嬷一人。此次跟着赖嬷嬷一同来扬州的,还有二房太太贾王氏的陪房周瑞家的。 如今的荣国府里,虽说袭爵的是长子贾赦,不过住在上房荣禧堂的,却是次子贾政,便是管家的,也是二房太太贾王氏。所以,周瑞家的在这荣国府的下人里,也算得上是有些体面的。 周瑞家的还记得,当时全府上下,无不笃定珠大爷是要高中的,周瑞家的当时连道喜的话,都在腹中翻滚了好些遍,只等着去瞧名次的小厮回来,就去王夫人面前讨赏。可谁知,千等万盼得来的消息,却是落第了。珠大爷当时便吐了血,此后便越病越重。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愁坏了,整日里抹泪,请了太医过来,也只含混着暗示让准备后事。老太太想到当年诚恪郡王因戴了墨玉避免了夭折的传言,当时便发了狠,许了六万两银子,求一块墨玉,想要救了贾珠的命。 周瑞家的当时还想过这六万两的银子呢,他们家女婿冷子兴开的可不就是古董玉器店铺么?周瑞家的兴冲冲地叫来女婿这么一说,满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赚上六万两,却叫冷子兴给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如今这墨玉是有价无市之物,慢说六万两,便是十六万两,只要成色好的,也是不愁没人要的。冷子兴的古董玉器铺子,不过三流小店,能有什么好物?银钱来往最多最多也超不过千两去。若他手里真能做上一块墨玉的生意,他哪里还需要看这在荣国府当奴才的岳父岳母的脸色? 如今周瑞家的看林霁和黛玉两个丁点儿大的小人儿竟是一人一件墨玉带着,不由得是又羡又妒,倒似有人生生挖了她家三十二万两银子去了一般。也因此,待得周瑞家的回了京,竟在王夫人耳边添油加醋了一番,也不提林霁和黛玉所言此二物是他们口中那位“先生”刚送的,只说得王夫人以为林家早有墨玉,却对她的珠儿见死不救,竟不肯将其借给贾珠续命。如此一来,王夫人竟将对贾珠早逝的满腔哀伤,化作了对贾敏的强烈怨恨,似乎贾珠的死皆因贾敏的见死不救所致——倒是全然不管这墨玉有“治病救命”的功效,不过是个传言,而贾母当初叫人去寻这墨玉,也不过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罢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赖嬷嬷的态度越发热络起来,又兼之有贾敏小时的情分在,三言两语地就挑动了贾敏的思乡情,又把林霁和黛玉狠狠地夸了一番,直把个贾敏说得又是伤感又是骄傲。 赖嬷嬷见贾敏也是真心疼爱林霁的,林霁也十分依赖贾敏,心下却不由得叹息。虽说大家子里的嫡妻若是无子,大多也是这般做派,而林霁又是没了生母的,能与贾敏亲近,也是贾敏的造化,可到底比不得亲生,这也是老太太每每提起便觉得揪心肝的事儿。 “自姑奶奶出了京,老太太便万般思念,每每念叨着姑奶奶在家时的事情掉眼泪。有心想叫人来接姑娘和哥儿到京里过个年,却又听说姑娘和哥儿身子不好,急得是茶饭不思,急巴巴地叫人寻了善于小儿调理的大夫和婆子,叫人妥妥儿地送来。本来这差事是叫我那儿子和媳妇来的,可我想着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姑奶奶了,便巴巴儿地抢了媳妇儿的差事,跟着来瞧瞧姑奶奶,回去也好跟老太太说道说道。”说话间,赖嬷嬷还擦了擦眼泪。 第 4 章 贾敏小时,正是赖嬷嬷在贾母身边当差的时候,和贾敏很是相熟,这一番话说下来,倒让贾敏忆起当年的情分来,待赖嬷嬷越发亲近。又因着赖嬷嬷的话,想起母亲的慈爱来,当年自己待字闺中时,母亲的悉心教导、千娇百宠,那是她人生当中活得最为恣意的时光。 贾敏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泣道:“女儿不孝,还要劳烦老母亲惦记。” 贾敏哭了一番,黛玉也跟着在一旁抹眼泪,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着实生起了几分好感来。 林霁本听不懂她们所说的话,只见母亲、姐姐都哭了起来,他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赖嬷嬷等人忙跟着劝了一番,贾敏三人才渐渐收住了泪水。 贾敏拭干了泪水,对赖嬷嬷道:“母亲的心意,做女儿的,自然是不能推辞的。这婆子就留下来,母亲选的,自是不差的。不过这大夫,却是不必用的了,我家老爷请了个先生在家,倒是个神医妙手,如今这两个孩子的身子骨,结实了不少。若是再请两个大夫到家,倒似不信他似的,反为不美。嬷嬷不如将这二位大夫带回府去,府中哥儿、姐儿不少,虽说有事可以递帖子请了太医来,可留着做个供奉,也能有备无患。” 赖嬷嬷一愣,忙道:“姑奶奶,老太太找的这两个大夫,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呢,听说是从太医院中退下来的,因着年纪大了,祖籍又在扬州,这才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答应来林府做供奉的。”赖嬷嬷是不信林府请的那位先生能比太医还厉害的。 贾敏一听,心中也不由得一动,这太医院中退下来的太医有多难得,她不是不知道,母亲能为她寻到这样的两个人送来,估摸着花费的功夫不小,就这么退回去,也委实不好。可在白先生治好了自己的儿女之后,她又突然请了两个大夫回来坐镇,可不是打了白先生的脸么?贾敏想想白先生那鹤发童颜的怪异模样,又想到他随手就送给两个孩子的两件墨玉,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犹疑。 赖嬷嬷惯会察言观色,见贾敏犹豫,便又道:“姑奶奶也不必为难,这两位大夫,代表的是老太太的一片慈爱之心。想来姑爷请的那位先生医术高明,自有一番医者慈心,难道还能恼了这人伦天性不成?” 贾敏到底不舍得将两个太医拒之门外,她当年在荣国府中,每每有些头痛脑热的,也都是请了太医亲自诊治的,这不仅是因为太医医术精湛,也是世家大族的体面。可自进了林府,这样的待遇便极少了,等跟着林海出了京,她的这一双儿女,更是连太医的面儿都没有见到过的。 于是贾敏便道:“既是母亲的一番心意,便都留下吧。”有两个告老的太医在府中,便是不用他们亲自看诊,只是在府中供着,在这江南之地,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赖嬷嬷等人办成了差事,带着大批的回礼,回了京城。 众人回了荣府,自然是第一时间去到贾母的院子中汇报。 贾母听说贾敏收下了婆子和大夫,自是欣慰,又感慨了一番多年不见的宝贝闺女,抹了一回眼泪。直到赖嬷嬷提起林霁和林黛玉的聪明伶俐来,一番生动的描述,倒也把贾母哄得开心不已,又遗憾林海外放江南,使得自己直到今日都未曾见过这两个孩子。 一番热闹后,众人还是各自散去。周瑞家的跟着王夫人回了荣禧堂,一番添油加醋地把个墨玉的事情当成了重点讲述,直把个王夫人气得肝儿疼,眼中冒火地咬牙恨道:“贾敏!” 周瑞家的一见王夫人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剧烈,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了。 可怨恨的种子已经在王夫人的心中种下,灼烧般疼痛。 失去贾珠,对王夫人来说,是极痛苦的一件事情,贾珠对她来说,不仅是长子,更是她的希望和支柱。王夫人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们二房之所以能够窃居荣禧堂,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宠爱次子,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袭爵的是大房贾赦,将来承袭贾赦爵位的也是贾琏,可没有他们二房什么事情。等到老太太故去,两房分了家,没了国公府的头衔,贾政不过就只是个五品小官,在京城里,就只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更别提这荣府的家产,贾政也只能分到一小半而已。贾政不通庶务,凭着他五品官的俸禄,和那微薄的家产,这日子要如何过得下去?她的宝玉将来还要娶妻,她怎么忍心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也正因为如此,王夫人更是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出人头地,这样即使将来分了家,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成了最末等的人家。所以,她遵循老太太的意思,把长女贾迎春送进宫,去搏一个富贵前程;更是督促贾珠刻苦用功,争取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幺儿贾宝玉,生而衔玉,是个天生有造化的。王夫人有此三个儿女,自是信心满满,就算他们二房不能袭爵,却仍能生生压过大房一头去。 可是,如今贾珠却早早地折了,元春在宫里毫无消息,贾宝玉又实在年幼,王夫人心底搭筑的高塔,生生地就先塌了一半。她固然后悔自己和贾政把贾珠逼得太紧,使得他小小年纪就心力交瘁,但如今却有了理由让她将责任推卸出去,来减轻自己的懊恼悔恨,她便执拗地认为,贾珠的死,全是因为贾敏见死不救所致,想得多了,这念头便根深蒂固起来。却全然不去想,连贾宝玉生而带来的通灵宝玉也未能挽救贾珠的性命,这俗世的墨玉又哪来那般大的功效?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当时贾珠病重,墨玉又一时找不到,王夫人也曾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给贾珠佩戴过两日,并没有什么起色,贾宝玉失了玉却变得浑浑噩噩起来,也吃不下东西,骇得王夫人连忙将通灵宝玉还给了贾宝玉。 不说王夫人在这儿咬牙切齿,便是贾母,听了赖嬷嬷所言贾敏那儿竟有两件墨玉物件,心下也是略有不快的。不过赖嬷嬷倒是说明了那是林府请来的一位先生刚送的,贾母便也未多说什么,只心底对那出手阔绰的先生有了些疑窦,想着莫不是其他想要拉拢林海的皇子送去的? 贾母会这般猜测,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月前东平太妃就曾邀了贾母去王府别院赏雪品梅,席间两人没少打机锋。 东平太妃对贾母很是亲切,她们二人未嫁时也曾是闺中密友,数十年来,交情也算深厚。但她此时邀请贾母品梅,却绝非叙旧、联络感情那般简单。 贾母虽是内宅妇人,但对于时事政局也并非全然的无知。东平太妃是甄家女,与宫中的甄贵妃更是堂姐妹的关系,贾母只一细想,再联想到朝中这些日子以来传出的各种风声,便也不难猜测东平太妃的目的,怕是为了甄贵妃和忠善郡王拉拢各方势力。 故而,她只带着丫鬟们前去赴约,而邢夫人和王夫人一个都没带,毕竟在贾母的心里,那两人都还太嫩不顶事,这般重大的事情,她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其实这等关系合族盛衰荣辱甚至是生死的大事,本不该由贾母这样的后宅妇人出面或做决定,可贾母也是无奈,长子贾赦那就是个糊涂虫,袭爵这些年,就没正经办过差事,更何况这等隐秘的大事?说不得到时旁人送他几个美艳的小娘子,他就随意地将贾家绑上了别人的战车了,哪里知道厉害取舍?再说次子贾政,自幼好读书,为人端方厚道,比之贾赦自然是好了百分,但到底是清高迂腐了些,若真的涉入了党争,说不得就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照贾家如今的局面,最正确的选择,还该是离这夺嫡的漩涡远远的,才是平安之道。但是,贾母不甘心啊,比之贾代善还在时,贾家虽然还挂着荣国府的匾额,门第却早已冷落了许多,那大门一年都开不了几次,偶尔开启,甚至会因为门轴生锈而发出吱呀的声响,没得叫人脸红。 所以,这个机会,贾母是很想抓住的。这世上,从龙之功最是容易青云直上,贾母有意讨这个巧。若是将来三皇子庄晟真的能够顺利登基为帝,论功行赏之下,荣府的爵位便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她说不定还能够为心肝肉儿的宝玉也求上一个爵位。 当然,贾母也不是那种不留后路的性子,所以,她是不会让贾家明面儿上成为三皇子党的,毕竟如今太子还在,她还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东平太妃倒是不介意贾母这种投机的行为,只因为,她原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图的根本就不是荣府的势力。 东平太妃也不是有意瞧不起荣府,可荣府有什么?一个国公府的匾额,不过是因为贾母还活着,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去罢了,看着好看,唬唬下面的人也还好,可有些根底和权势的人家,却不见得会买贾家的帐。除此之外,贾家根本后继无人。长子贾赦,空领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也不知谋划着领个有实权的差事,只知在家浑噩度日,那些个爵位的俸禄,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还不够几日的嚼用。次子贾政,更不过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又能发挥什么能量? 所以,压根就没有人浪费力气来拉拢贾赦和贾政二人,反倒是宁府贾珍,因着与各个世家子弟交好,倒还能入了东平郡王穆栋的眼,接触一二。 所以说,东平太妃邀约贾母,为的并不是贾家,而是贾母能够影响得到,对他们又有用处的人物。 如此一来,贾母只把立场摆在暗地里,不招了其他人的眼,反而对他们有利。 东平郡王府,或者说三皇子图的人是谁? 这首当其冲的,便是林海。 甄家的大本营是在江南,可谓江南的土皇帝,而盐政之上的猫腻又多,甄家超出一半的收益来自各个盐商的孝敬。可当林海担任了两淮巡盐御史,甄家这方面的收益便大幅度缩水,可以说,甄家对林海,是万分不满的。甄家不是没想过要除掉林海,好换个听话的巡盐御史上来,奈何林海在玄康帝面前还是颇得信任的,甄家没有完全的办法不敢轻易出手。再加上如今时局敏感,为了不给三皇子招祸,甄家只好按捺不动。更甚至,为了给三皇子加大夺嫡的筹码,他们还要拉拢林海。 只是林海此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既然明面儿上拉拢不成,从后宅慢慢渗透,却也不失为另一种办法。林海最愁的是什么?子嗣不丰。这两个太医若是由东平郡王府送去,林海必然不会收,他也不敢收。但是,透过贾府就不一样了。只要这两个太医能够治好林海妻儿的病症,到时候道破来历,林海这个大恩是受定了。 所以,才会有了贾母的信、贾敏对林海的劝说,更所以才有了之后送去江南的嬷嬷和告老的太医——毕竟,光凭贾家的力量,哪能那般容易就得了两个告老的太医送去给女儿家做供奉?自家人还没这福利呢。 为此,不知情的邢夫人和王夫人都狠狠地醋了一回,更觉得贾母的心偏向贾敏许多,对贾敏更是不满得很。 第 5 章 话说,这各方人马围着那至上的龙椅各怀鬼胎,纷纷拉帮结派,蝇营狗苟,无所不用其极。 却有那引起这一切的祸头子看着他们忙忙碌碌,露出讥讽笑容。 这祸头子是谁?诚恪郡王庄晔是也。 皇子们之所以悄悄撕掉了几十年来兄友弟恭的面具,不就是因为庄晔挨了打,还丢了兵权,叫他们看到了希望吗? 说起来,虽然太子庄暘名分早定,实为正道大统,但底下兄弟个个都是有能为的,几十年步步紧逼,庄暘也不是永远都能自信满满、不骄不躁的。所谓太子,表面看来好像什么都有,但实际上真正拥有的属于他本人的东西却很少。他占了正道大统,但是他所能够接触到的朝臣、势力,全都是玄康帝放给他的,与其说他们忠于他,倒不如说他们忠于的是太子这个身份,如果庄暘没了太子的身份,这些所谓的他的势力,立刻会像镜花水月一般,消失大半。而因为他太子的身份,他不能结党、不能揽权,当真是玄康帝给他的他才能要,不给他,他就不能妄想,否则就招了忌讳。 比起其他在宫外建府,能够私下里建立自己的势力和产业的皇子来,当太子的庄暘处于玄康帝的眼皮子底下其实是很憋屈的。 所以,几乎掌控了大靖朝半数兵权的庄晔,毫无疑问是庄暘最大的后盾。庄暘至今仍能稳坐钓鱼台,不得不说,庄晔的功劳不小。 可如今,庄晔失了兵权,且被玄康帝责令闭门反省,连带着庄暘也被玄康帝劈头盖脸地训斥过几次。在玄康帝身子骨越发不中用的如今,皇子们若再不把握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图谋一番,难道还等着太子顺利登基后再谋反吗? 大多数人都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被连累的庄暘应该会对庄晔很不满,也渐渐地,在庄暘面前挑拨他和庄晔关系的话,也渐渐变得直接。 太子侧妃姜氏就瞅着庄暘又一次被玄康帝责骂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做出一副关切模样,劝庄暘道:“殿下,您看是不是找十一弟跟皇上解释一下?七公主的事情,根本就和殿下您无关,皇上把对十一弟的怒火朝您身上撒,臣妾都替殿下您委屈。说起来,十一弟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殿下您扶持的,却偏偏在殿下需要他的时候,就这么……把殿下多年的经营全给败光了,实在是……太过不懂事了些。” 姜侧妃边说边看庄暘的脸色。 庄暘却是看着姜侧妃,一时有些失神。他想他终于明白,他的长子庄炜是如何长成那般自大无知的样子的。姜侧妃是最早跟着他的女人,也是庄炜的生母。庄炜虽然是长非嫡,但当时太子妃连生两胎都是小公主,急于有个皇子来巩固储君地位的太子,对于庄炜那也是很看重的,为此连带着对姜侧妃也高看一眼,为了他们母子,很是伤过太子妃的心。结果到今日,却是宠出来这么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若非庄炜那个蠢物被人奉承得飘飘扬,私下由得人叫他皇太孙,他和庄晔何必退到这样的地步?玄康帝如今身子不好,心思最是敏感不已,一旦认为他迫不及待想要成为那九五至尊,甚至连将来的太子人选都决定了,庄暘可不敢想象多年的父子情分会不会一朝尽丧。 庄暘没有回姜侧妃的话,只丢下一句:“十一弟不是你能叫的。这些日子你就别到处跑了,好好待在你宫里,重新学学规矩吧。” 他如今还没登上皇位呢,自己宫里倒先争起来了。姜侧妃还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呢?不就是看太子妃病得重,想她没了,等庄暘登基之后,自己可以争一争那皇后的位置么?不遗余力地挑拨他和庄晔的关系,也是希望他登基之后,不再重用庄晔,把兵权给她娘家姜家,好给庄炜铺路吗?叱,也不看看她姜家能扒拉出个挑大梁的人物吗?没那个本事,偏偏心还大得很。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坐上那把龙椅,而他们的这些举动却只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若是他与那皇位无缘,凭他太子的身份,他是绝对活不了的,便是儿女,怕也会不得善终。 庄暘离了姜侧妃,便进了正殿去见太子妃。所有人都说太子是个重情的,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如今太子妃病重,太子更是一得空闲便陪伴在侧。 太子妃还在昏睡,脸色雪白如纸,又瘦得很,比起妆容精致又踌躇满志的姜侧妃来,委实算不得好看。 可庄暘依然看着太子妃的面容出神,他只要一想到裘卿妤说的话,他的心就痛得像刀割一样。 裘卿妤是诚恪郡王妃,师从隐世高人,医术比之御医,还要高上许多。她说,太子妃寿数已尽,她也无能为力。 太子妃如今清醒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什么时候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谁也说不准。 庄暘握住太子妃的手,轻轻送到唇边吻了吻,然后轻声地和太子妃说话,也没什么主题,絮絮叨叨地,说得凌乱不堪。那情景,有种莫名的悲哀,让人觉得心酸。庄暘说了好一会儿,可太子妃昏睡着,根本没有反应。 庄暘沉默了许久,叹道:“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我都答应你,焰儿就交给十一弟教导吧。呵呵,你宁愿相信十一弟,也不信我这个做父亲的会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我当初真的把你伤透了吧?我一直都很羡慕,羡慕十一弟和弟妹之间那样至死不渝的感情,其实原本我也有机会拥有的吧?是我自己把你推开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没机会挽回了。” 庄暘为太子妃伤心着,庄晔和裘卿妤心里也不好过。 裘卿妤和太子妃感情一直很好,太子妃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而裘卿妤也是一路看着太子妃从明媚到心灰。 所以,她虽然下了那样的诊断,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能把云游在外的师傅找回来,说不定能够给太子妃一线生机。 说起裘卿妤的师傅,就不得不提庄晔小时候的事情。 庄晔刚出生那会,实在是体弱得很,御医们虽然没有明说,但都隐晦地表达出了同一个意思:这个皇子怕是养不住。 可庄晔这人,偏就是命大。 那年景田侯裘即嫡次子裘竣放了外任任满归来,带了个鹤发童颜的怪人回来,此人虽形容怪异,却是医道高人,轻轻巧巧地就治好了裘即的嫡长孙裘良的先天不足之症。裘良是裘即嫡长子裘竌的长子,当年已经五岁,可看起来却和裘竣的长女裘卿妤一般大,而当时的裘卿妤才刚刚三岁。 因着如此,叫皇后的娘家华家人听说了,荐给了皇后。 皇后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将那白姓怪人招了进宫给庄晔治病,结果真的是妙手回春,庄晔不仅养住了,还越来越壮实,就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这可把玄康帝和皇后给高兴坏了。 当然,对外的说法,却没有提到白先生给庄晔治病的事情,而是以裘卿妤给了庄晔一块墨玉作借口,一来是白先生自己的要求,不想招来更多的人麻烦自己,二来,玄康帝也不希望太多的人注意到白先生。 玄康帝很想留住白先生,可这白先生一派世外高人风范,功名利禄尽皆不要,玄康帝也拿他无法,这等异人,他也是不敢用强迫手段逼其留下的。后来还是皇后看白先生似乎很喜欢裘卿妤,进出皇宫也都将她带在身边,俨然一副教导她医术的做派,便和玄康帝提了提,竟在裘卿妤五岁稚龄之时,就将其指给了还要小她一岁的庄晔为妃。 可以说,白先生不止是庄晔的救命恩人,还是庄晔和裘卿妤两个人的媒人。 不止如此,庄晔十九岁那年,被西戎人围困在云间山脉,若非白先生施展大神通,带着裘卿妤找到他,并使了障眼法带着他们逃出了包围圈,这世上早就没有庄晔这个人了。所以,夫妻二人虽然觉得白先生不是仙人便是妖人,总之不可能是个凡人,却把这个秘密烂在了肚子里,谁也没说。 白先生离京云游,裘卿妤是知道缘由的。因为白先生曾经说过,他是误落入这个时空的,但是他要离开,便要抽取到属于此间仙人的一根灵根作为开门的钥匙。庄晔和裘卿妤是听不懂的,但觉得既然要找仙人,当然要上天入地才行,两人还曾担心,白先生若是万一打不过此间的仙人,被仙人消灭了怎么办? 不过白先生离开之前,曾给裘卿妤留下一块像獠牙一样的东西,说若是这个东西裂了,那便表示他已经离开这个时空了。而至今,这个獠牙还没有半丝裂缝。 裘卿妤试探地用白先生留给她的翠鸟给白先生传了封信去,这只翠鸟是白先生救下驯化的,很是通灵。它个头小、速度快,最主要的是没人想得到它担任的是信鸽的差事,也没人拦截。庄晔上战场去的时候,裘卿妤就是靠它跟他通信的。如今裘卿妤只希望小翠还能记得白先生的气息,准确地找到他。 而小翠果然没有让裘卿妤失望,在扬州巡盐御史府里找到了鹤发童颜的怪人白先生。 彼时,白先生的面前正站着一个跛足道人和一个癞头和尚。 小翠从窗户飞到白先生身边,绕着他飞了几圈之后,稳稳地落在他的头顶上,然后歪着头看了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一眼,张了张嘴,好像是在笑,又轻轻地啄了啄白先生的发顶,像是在说:这两人怎么看起来比你还奇怪呢? 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都是得道之人,自然看得出这翠鸟是真正的通灵禽鸟,本就因白先生身上自然散发的龙威感到有些忌惮,如今更是猜忌不已。 第 6 章 白先生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个形容怪异的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仙气来看,他们该是此间的仙人,不过两个人的尊容,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这两人出现在林府外要求见林海的时候,林海就命下人将他们赶走,说是这两人去岁就曾经出现过,胡言乱语地要把黛玉化去出家,实在是叫人气愤得紧。 林海觉得这两人是招摇撞骗,白先生却不这般认为,因为他能够很明显地从他们身上感觉到那种仙气,所以并不怀疑他们的身份。于是,当这两人赖在门口不走,林家下人居然推不动他们,也不敢动粗,白先生就秉着好奇心将他们叫进来了瞧个稀奇了。 这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之所以去而复返,就是察觉到这林府之中发生的事情,与既定的命运不同,所以才回来想要一探究竟,将其导回正轨上。可等到他们见了白先生,心中却是一惊,这人身上散发的是纯正的龙威,那是天生的神龙之威,而不是由鲤鱼或蛟修炼成的仙体,这不是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白先生却完全不在意他们在思考些什么,只问他感兴趣的事情:“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对玉儿那般恶劣?还说什么不许见哭声,不许见外姓亲友,否则就要病一生不能好?” 僧道二人自知斗不过白先生,又猜不透他身份,怕他是哪一位上神,不敢得罪,别看神仙超脱世外,其实上下等级比之凡世间越发分明。 僧道二人对视一眼,放下了争斗之心,想要和白先生讲道理。 “上仙误会了,小仙二人绝无此意。”两人边说边看白先生的脸色,见他一脸坦然,对“上仙”这个称呼接受得毫不勉强,态度顿时越发恭敬。 僧道二人于是便讲起此间因由,原来林黛玉原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草,因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日灌溉甘露,方才得以久延岁月。其后才能受天地精华,得雨露滋润,修成女体,却因未报灌溉之恩,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逢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绛珠便随着下凡,以一世眼泪还他灌溉之恩。 白先生听了他们的话,闭目一算,却是冷笑起来,道:“难怪我刚见到玉儿的时候,她会是母死、父丧、弟夭的孤煞命格,原来都是你们搞的鬼啊。”至于黛玉年少早亡的命运,白先生倒不觉得生气,反正是还泪么,哭到十几岁也是一生,泪到七八十岁也是一生,倒不如早早还了干净。但是他会心疼玉儿受苦,没爹没娘没家人的孤女,生活得会有多艰难,不算也知道了。 僧道二人忙道:“上仙误会了,这是天道的安排,与小仙等无关。” 白先生却是不信的,道:“如何无关?你们不是说了玉儿若见了哭声或外姓亲友,就要病一生不能好么?神仙的语言,不比凡人,是具有一定的仙力的,你们既然这般说了,虽则不会直接造成那样的结果,却会推动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就好像这天上吹的风一样,它虽然不能吹散了云,却能够吹着云朝着它希望的方向移动。” 僧道二人无言以对,只讷讷道:“小仙也是为了顺应天道……” “那你还要化玉儿出家?若玉儿出家了,这泪又怎么还?还是说……天道由你们说了算?”白先生讥笑地看着二人,不觉得两人有这样的能为。 僧道二人忙道:“小仙绝不敢。” “你们既然不能够决定天道的方向,就顺其自然吧,不必再找玉儿作梗了。”白先生也不耐烦跟这两个说话颠颠倒倒的人啰嗦,打发了他们,不叫他们影响到玉儿他们便罢,反正他救了玉儿和霁儿二人,也顺便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他的灵力,凭这些小仙也没那个能力动得了他们。 也是僧道二人不懂得见好就收,白先生这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愿意和人讲道理的。 “上仙不可,”僧道二人忙拦住白先生,“这也是为了绛珠好,若她不能还了这一世的眼泪,便不能够得道,迟早还是要还的。” 白先生危险地眯缝起了眼睛,问道:“你们的意思是,玉儿若不还那什么侍者的眼泪,你们还会让她再还上一世?” 僧道二人莫名地觉得背脊一僵,却仍硬着头皮道:“所谓因果,是必须要了结的。” “罢罢罢,”白先生一挥手打断了二人的话,他与他们纠缠得也够久的了,“我来找着绛珠草,不过是想抽取她身上一根灵根,既是如此,也我受了她的恩惠了,那她所欠下的因就由我来承担吧。想那神瑛侍者既是个爱泪之人,那我便送他多多的泪美人便是,想来他还会感激于我。”这事交给庄晔夫妻二人便可。 瘌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听了他的话,有些面面相觑,忙阻止道:“不可。” 白先生觉得自己已经很委曲求全了,偏偏这僧道二人百般阻挠,使得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性子里的那种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又开始冒头,他露出一抹恶质的笑容来,绕着僧道二人转了两个圈,似乎是在评估着什么。 僧道二人莫名地看着他,却没发现那通灵的小翠鸟已经察觉危险飞到窗外的树枝上瑟瑟发抖起来。 转完圈,白先生站到他们面前,突然恶劣地一笑,做了个手势,刹那间僧道二人就觉得他们被一股强大的仙灵之气包裹了起来,那股气息很精纯,也很让人觉得亲切舒服,但不知怎地,僧道二人却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 等到仙灵之气散去,僧道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只见两人一改先前的形容,跛足道人的脚再也不一高一低了,身姿变得非常挺拔,而癞头和尚的头也不癞头了,一颗光头锃光瓦亮,两人比起之前猥琐的形容来,如今倒是像个仙风道骨的仙人了。 白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么两个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东西,也给我整理得似模似样了。” 僧道二人听了,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敢发作。 白先生拍了拍手,大喇喇坐下,道:“好了,说说吧,如今你们打算怎么报答我?” 僧道二人又是瞠目结舌,他们二人是故意做出这般模样来入世的,自己又不是不会改变形容,怎地如今倒欠了白先生的恩情了? 僧道二人不乐意了,道人说道:“上仙,小仙二人可没有求您帮忙,这等小事,我们自己也是可以处理的。” 和尚也说:“没错,这是上仙您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如何能够携恩求报?” 白先生脸色一寒,道:“难道绛珠草就求了神瑛侍者给她灌溉甘露了吗?不过也是神瑛侍者自己兴起,施了那恩,便要求绛珠草轮回转世,弟夭、母亡、父丧,寄人篱下,泪尽而亡不成?简直可笑!神瑛在灌溉之初,可也有问过绛珠草,她是否需要这样的恩惠?也许没有神瑛多事,绛珠无法久延岁月,可生死枯荣乃是天道,你怎知她不会在这般的轮回里,领悟她自己的道,从而成仙?且不需欠人因果,自在无碍,不比现在染上这尘世污秽来的好?” 和尚驳道:“可这绛珠草终究是因为神瑛灌溉甘露而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若不能酬报灌溉之德,于她无益。” 白先生挑眉:“难道泪尽而亡就是有益了?退一步来说,就算她这一世还清了神瑛侍者的泪,那她欠下今世父母兄弟的恩情,又该如何偿还?” 僧道二人无言以对,白先生却突然笑了,说道:“其实这事说复杂也不复杂,你们看,绛珠草欠着神瑛侍者的恩情,我欠着绛珠草的,然后你们又欠了我的,归根到底,就是你们欠了神瑛侍者的,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由你们去偿还神瑛侍者吧,不论他是要眼泪还是头发,或者是骨血,都由你们去还吧,绛珠草……玉儿,就由我下了禁制吧,这辈子下辈子,除非神瑛侍者灰飞烟灭,否则她绝对不会为其流下半滴眼泪。” 僧道二人百般不愿,且不说白先生的这个所谓“恩情”太过儿戏,他们之所以对神瑛侍者的事情这般热心,不过是为了讨好赤瑕宫主人罢了,可要他们陪着神瑛侍者一同入世历练,且明显的喜怒哀乐都要围着神瑛侍者转,他们是绝不愿意的,毕竟在他们眼中,神瑛侍者不过是个风流冤孽罢了,造劫历世也不止一次了,每每都是勾出些风流冤案来,也没见他悟出什么道来。 白先生只是冷笑,也不怕他们不愿意,反正他已经打定了强迫的主意,如今不过让他们多纠结一番罢了。 他刚刚运用法力偷偷瞧了这僧道二人下凡之后的作为,实在是叫他觉得不堪又不知所谓。先是说一女孩儿是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等那家出事了,又勾了那当爹的出家去了,全不顾那家妇人失了女儿和丈夫,如何痛苦难过;再来又跑来说黛玉病一生不能好,倒是对那金陵薛家女十分好,还给了一个海上方,所用之物都是清雅得很,倒衬得那薛家女神仙也似的。看来所谓的仙人,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看戏凑热闹,不如亲自下场演一演的好,也好免得他们再继续给人造成劫难,却还一副施恩嘴脸。 白先生主意打定,也没想法听他们二人的推脱之辞,双手结了个印,一股庞大的力量朝僧道二人压去,僧道二人惊恐不已,却挣脱不得,片刻之间便躯体湮灭,只余两粒闪着七彩光芒的元神。 白先生伸手握住两粒元神,走出门去,朝天空一瞧,神识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一炷香之后,睁开眼勾起嘴角,手指连弹,两粒元神便朝着东西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射出去。 白先生这一弹,弹得极远,两粒元神分别打入了茜香国女国王和属地一个县令夫人的腹内,两人都已怀胎十月,这一日却同时发作起来。巧合的是,那县令夫人,乃贾敏庶姐,一及笄便让贾母随便嫁了的贾秀。从名字便可看出,贾秀比之贾敏,那是完全不受重视的,因为贾敏可以和兄长排辈,皆是文字旁的名字,贾秀却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也正是因为白先生这一粒元神的打入,孩子没有胎死腹中,也使得贾秀避免了难产而亡的命运。 白先生在把元神弹出去之前,就抹去了两粒元神之中属于道人及和尚的所有记忆,却又在两人的元神之内放入了一粒微小的仙晶,这是他从另外的时空带过来的,但是对此间的仙人依然有效,凭着这颗仙晶,僧道二人历过这一世,重塑仙体之后,仙法将更加精纯,如此也算对他们的安抚,免得他们将来又找绛珠草的麻烦。当然,若是他们得了这实惠还要对绛珠草心生恶念,那么这微小的仙晶就会在他们的元神之中炸开,保管叫他们灰飞烟灭。 白先生送走了僧道二人的元神,顿时觉得心底无比畅快。 了结了林府的这段公案,白先生便动手抽取了黛玉灵魂之中属于绛珠草的一根灵根,这虽然对于绛珠草有些损害,但是白先生在拔出灵根的地方植入了一颗仙晶,比起僧道二人元神之中放入的,大了数十倍,足够温养绛珠草长出更多新的灵根来。 如此一来,白先生离开这个空间的条件,便算是达到了。 看了小翠带来的信,白先生决定临走前就到京城走一遭,帮他们最后一个忙,也当面亲自告别一声吧。 第 7 章 白先生决定离开这个时空,那么到了京城,他就不打算再回扬州了,如此一来,必然先要和林家人先道别。 得知了这个消息,林海还好,叫贾敏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叫了仇循作陪,给白先生践行。 黛玉和林霁和白先生情分不同,在白先生的要求下,也陪坐在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揪着白先生的袖子眼泪汪汪。 黛玉还好,毕竟是女儿家,哭起来也是柔柔的,林霁就不同了,放开了嗓门嚎啕,十足的魔音穿耳。 林海有些尴尬地训斥林霁,林霁却全然不顾,最后直接扑到了白先生怀里,哭得打嗝还叨叨着不让白先生走。 白先生对黛玉和林霁的依赖很是受用,可这并不会改变他离开的决心,想当初他被从族中驱逐而出自愿进入时空裂缝的时候,那凤族小鬼追到裂缝边,不还是叫他给扔了回去? 所以说,白先生此人,看着对很多人都极好,但却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他的脚步和方向。 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此时此刻,林霁哭得嗓子都哑了,白先生的脸上也不曾露出为难迟疑的表情,只把林霁抱到自己腿上,黛玉是女孩儿,却是不方便这样做,只得讷讷放弃。 林海见林霁哭得撕心裂肺,心里也委实有些心疼,白先生瞧出他的关切,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做成的小瓶子,道:“林大人不必担心,晚间给他喂上一粒,明早必然无恙。” 林海讪笑一声,接过瓶子放好。 白先生却又再度掏出一个青玉瓶子,递给林海:“林大人对白某的照顾,白某无以为报,就奉上这一瓶‘百毒丹’作为报答吧。” 林海接过瓶子问道:“这是?”倒也没有推辞,他知道像白先生这般人物,拿出来的东西绝非凡品,可遇而不可求,故而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能解百毒。”白先生不甚在意地回道,转而低头夹了块肉片递到林霁嘴边,林霁却赌气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身上。 林海捧着青玉瓶,一时颇为动容,他如今在这个位子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遭到毒杀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一瓶药,于他实在是非常珍贵的。而事实也是如此,因着这么一瓶药,救了林海何止一次。 白先生回到京城,并未第一时间去见庄晔和裘卿妤,而是入宫见了玄康帝。入乡随俗,他既入了这个世,就没必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做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白先生虽然不是凡人,却也知道凡人的忌讳。若是他先进了诚恪郡王府,保不齐那玄康帝就觉得庄晔和裘卿妤明明能够找到他,却不找他来给自己治病,是巴不得他早死呢。事实上,若非白先生已经找到离开的方法,准备来和他们道别,也是不会被他们“找到”的。玄康帝也好,太子妃也好,他们病重还是病危,他并不太在意。 玄康帝听得白先生回来,十分惊喜,他这段日子身子骨越来越差,心中也不是不焦虑的,所以连带着自己的儿子都防备了起来。 白先生见了玄康帝,却也是诧异得很,那个在他印象中,命格显示绝对还有十几年好活的长寿皇帝,如今形容竟有些枯槁,然而却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玄康帝见白先生露出怪异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紧,掌权天下十几年的手,居然有了微微的颤抖。 白先生仔细打量了玄康帝许久,方才吐出两个字,两个一出世便要浸满鲜血的字:“巫蛊。” 巫蛊一事,向来最是招人忌讳,玄康帝听了这两个字,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变得狰狞。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被算计了的皇帝,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那个想要咒他的人的。 白先生却又问道:“皇上可是服用了‘龙转沁心丸’?”这所谓的“龙转沁心丸”是白先生送给玄康帝的,一共三颗,非皇族血脉不得服用,且每人只能服用一颗,第二颗无效。 “龙转沁心丸”的效用,就和满大街卖的狗皮膏药一般,说是“包治百病”的。当然,狗皮膏药的效用那是假的,而“龙转沁心丸”却的确是可以治疗不少病症的,因为白先生直接在丸药内输入了仙灵之气,以仙灵之气洗涤人体脏腑和经脉,自然可以治疗许多的病症。不过洗练过一次的脏腑和经脉,却是没有办法再洗练第二次了。 玄康帝点头,道:“朕确实服用了‘龙转沁心丸’,确实很有效用。”其实,玄康帝一共服用了两颗丸药。第一颗丸药服下,他很快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但是没多久就又恶化了,所以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又服用了第二颗,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不过事实证明,第二颗果然已经对他无效了。 白先生可惜地摇摇头,道:“皇上中的是巫蛊,用‘龙转沁心丸’效用不大。而且这巫蛊虽然厉害,可皇上身上带着我给的玉佩,便是不能完全抵抗住巫蛊的伤害,也不过使皇上‘病’上一年半载,然后就会没事。”就为了这用掉“龙转沁心丸”,真是太浪费了。 白先生可以小看这巫蛊之事,毕竟在他眼中,这些手段根本就不入流。 可在玄康帝心中,这是比逼宫、谋反还要让人忌惮憎恶的事情。虽然也略略有些后悔用掉了“龙转沁心丸”救命的机会,但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服用,因为他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赌那个万一。 “还请先生帮朕找出那施咒之人。”玄康帝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咬牙切齿,他怎么能够任由这样的人躲在暗地里威胁他的生命?这次他有幸没事,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般幸运了。 白先生却不愿意揽这个麻烦,虽说他搅乱这皇室气运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终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他眼珠子一转,决定像这凡世的神棍学习,用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道”来糊弄玄康帝:“皇上,这事由我插手反为不美。这巫蛊一事,是皇上生命中必经的一难,是必须由皇上自己来度过的。若是由我道破天机,这劫到时候恐怕还要应在别的地方,反为不美。” 玄康帝被白先生说服了,巫蛊的事既已有了线索和方向,要查明白想来也是不难。但若真像白先生说的那般应在别的地方了,却又是叫人防不胜防。 白先生叫玄康帝给留在了宫中,白先生也不以为意,倒是庄晔和裘卿妤,带着他们的独子庄煜进宫来见他了。 说起来,裘卿妤和白先生也有近十年没见了,她和庄晔成亲后,白先生就离京云游去了,说是要寻找能够离开这个时空的钥匙。她当时甚至还想着,如果师傅一辈子都找不到钥匙就好了。 白先生是第一次见到庄煜,见面礼却又是一块墨黑的玉佩,让庄晔和裘卿妤不由得想起他们当年收到的礼物,同样是墨玉的物件儿。白先生送人礼物,向来都是墨玉。不过收到的人绝不会嫌弃罢了,因为白先生的墨玉,与世间普通的墨玉不同,确实是可以温养人的身体的。 庄煜今年八岁了,长相像庄晔多一些,剑眉星目,虽然如今因为稚气未脱且带着些婴儿肥,却不难看出,将来必是个英伟的男子汉。 庄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师公”,难免好奇地偷偷打量。如今收到礼物,他先是看了看父母,见父母都是点头,便也不扭捏,直接伸手收了下来,道:“谢师公。” 庄晔看了眼白先生依然年轻嫩滑的脸蛋,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白先生斜了他一眼,对庄煜道:“师公送的玉佩是因人而异的,你老子那块,就还给他吧,你戴了用途没他大。”白先生早发现了,庄煜如今戴在身上的玉佩,是他当年送给庄晔的。 庄煜见从进门,父母和白先生相处起来便十分地自然洒脱,便知道这个师公是父母绝对信任的人,便大大方方地将腰间佩戴的一方墨玉质地的缠龙玉佩递还给庄晔,把白先生刚送的奔马玉佩挂上。 白先生看到这一幕,嗤笑一声,对庄晔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毛躁小子,当起爹来还是似模似样的嘛。” 庄晔从小胆子就比旁人大,即使面对着玄康帝,他也是敢掀桌子的,但是不知为何,在白先生面前,总觉得浑身都是紧绷的,不敢胡闹,如今听得白先生如此说,也只讪讪笑着摸了摸鼻尖:“这不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么。” 庄晔话音落下,裘卿妤的眼神也不由得黯了黯,白先生看在眼里,突然好似漫不经心地对庄晔道:“可惜了,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女儿的命了。” 裘卿妤脸色微微一白,庄晔立即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嫌弃地看了庄煜一眼,道:“有煜儿一个就够我闹腾的了,每天都跟我抢我媳妇儿。” 白先生看得出来,庄晔这是想着法儿哄裘卿妤开心呢,而庄煜也很配合,立刻摆出一副嫌弃的面孔来,道:“父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抢母妃,真不害臊。” 裘卿妤本来因为和庄晔成亲九年了,就只得了庄煜一个儿子,又查不出夫妻二人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略微有些着急,不过她本也是洒脱的人,命里无时不强求,反正不管旁人说她妒妇也好,不容人也好,她是不会给庄晔纳妾的。而庄晔本人,也不希望有旁的人介入他们夫妻之间。所以,裘卿妤此时听了父子俩的一搭一唱,也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白先生看在眼里,也是满意的,便给他们解释道:“庄晔的命,算是我逆天而行抢下来的,所以,子嗣不丰也是应有之义。不过,也不是无法可解。” 第 8 章 庄晔夫妇二人告别了白先生,带着庄煜一同回府。 来时裘卿妤和庄煜是一同坐的马车,庄晔却是骑马的,哪怕他屁股上的伤还有些隐痛,也不愿意窝在逼仄的马车中——虽然王府的马车已经是足够大的了。 可回府时,庄晔却没有骑上他心爱的骏马,而是跟着庄煜和裘卿妤一同钻进了马车里,王府的马车足够大,即便进了一个人高马大地庄晔,也还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裘卿妤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上马车时还差点一脚踏空了,吓得庄晔连忙飞身上前扶住她。 “卿儿?”待得三人在马车上坐定,裘卿妤还在低头沉思,庄晔和庄煜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忧的视线,庄晔小心翼翼地将裘卿妤揽在怀里,低声地唤她。裘卿妤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女儿,粉妆玉琢、乖巧可人,可是白先生却说他们这辈子没有女儿缘,他真怕这对裘卿妤会是一个打击。 裘卿妤待得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时,才醒过神来,发现丈夫和儿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顿时心中一暖,可再注意到自己正紧紧依靠在庄晔怀里的姿势,当着儿子的面,裘卿妤不由得有些脸红,忙推了推庄晔,低声道:“快放开,儿子看着呢。” 庄晔却不愿意撒手,老实说,他常年征战在外,和妻子亲密的时候本就比一般夫妻少得多,他才不要因为顾忌儿子而处处缩手缩脚的。 庄煜也担心母亲,没办法有妹妹了,他都觉得很失望,更何况母亲?如今怕母亲伤心,便做起怪样来,伸手捂住眼睛,连连道:“儿子什么都没看见。”却故意岔开了指缝,朝着裘卿妤咧嘴笑。 裘卿妤脸一红,挣开庄晔,把庄煜拎过来一阵揉搓,直揉得庄煜喊救命,可他那无良的父亲只在一旁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 庄煜只好自力救济,被裘卿妤捏着腮帮子欺负,还要嘟着嘴叨叨:“母妃,母妃放过煜儿吧,没有妹妹,等弟弟们生下来,我们就把他们当妹妹养么。” 庄晔也凑上前,继续把裘卿妤揽回怀里,很是赞成庄煜的想法,道:“煜儿说的没错,先生说我们夫妻还该有一对双生子,我们就将他们当做女孩儿打扮穿衣就是了。” 父子二人就这般简单地出卖了他们那还未出世的儿子、弟弟,且毫无愧疚。 裘卿妤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拧了庄晔腰侧的软肉一把,道:“胡说什么,男孩儿怎么可以当成女孩来养?”其实我不是在想没有女儿缘的事情,而是在想那对双生儿到来的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裘卿妤古怪地看了庄煜一眼,说道:“回去再说吧。” 庄煜眨巴着眼睛,顿时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当夜,庄晔难得只是抱着裘卿妤,手掌安分地放在裘卿妤的腰腹间,而没有如以往一般一上来就上下其手、胡作非为。裘卿妤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自从庄晔伤势好了之后,在房事上就有些不知节制,她被他纠缠得都有些怕了,整日里都觉得腰腿酸软无力。 庄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裘卿妤:“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师傅说……”裘卿妤一想起白先生说的话,就不由得勾起嘴角,惹得庄晔眸色一暗,却强自忍耐着没有动作。 裘卿妤接着说道:“师傅说,他在南边儿遇见个命格贵奇的女娃儿,让我把她娶来给煜儿当小媳妇儿,在她长大之前,可不就相当于是我的女儿了么?而且,我每常与她相处,沾了她身上的灵气,也能早早怀上那对双胎。” 庄晔本来还担心,继续生儿子的前提条件会很苛刻,没想到居然是给他儿子娶小媳妇儿,顿时有些乐了,道:“很该如此,也省的那小子老缠着你,打扰我们亲近。”说不定白先生此举,就是要让儿子有人需要操心,少来打扰他们夫妻亲热,那么怀上孩子的机会不就大了吗? 裘卿妤听得庄晔没正经的话,没好气地掐了他腰侧的软肉一把,却惹来庄晔又一阵深吻,继而灵巧地指掌迅速地探入她的亵衣内,图谋不轨起来。 “唔……别……”她今晚还想好好睡一觉的呢,看来又要泡汤了吗? 庄晔和裘卿妤两人都没有觉得给庄煜娶个小媳妇儿有什么不妥,实在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是这样过来的,如今和睦恩爱,羡煞旁人。 庄晔和裘卿妤幼时指婚,在还不懂什么是成亲、什么是夫妻的年纪,小庄晔没少被后妃、皇兄等人打趣逗乐,可这小子也是个奇葩,不仅没觉得难为情,居然还引以为荣,得瑟得很。 庄晔是玄康帝最小的儿子,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在玄康帝这儿虽说不是全中,可也至少中了一半。 自打指婚以后,裘卿妤就常常被皇后接到宫中住,和小小的庄晔培养感情。 皇后没有女儿,对裘卿妤喜爱得紧,裘卿妤简直可以说是皇后一手带大的,说是婆媳,更像母女,便是庄晔,有时也忍不住吃醋。 庄晔和裘卿妤一块儿长大,童言稚语,没少闹笑话。便是玄康帝,也以逗弄他们二人为乐,直呼他们是他的开心果儿。 做皇帝的,大约都有些古怪心理,既希望人人敬他、畏他,又希望有人能够不惧怕他,让他感受到普通人的滋味,所以庄晔和裘卿妤这两个吵吵闹闹在他面前半点儿不拘束的闹腾孩子,反倒奇异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对他们更是放纵。于是这两个孩子越发地无拘无束,或者说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皇后本还担心他们这样子发展下去,会不会超出了玄康帝容忍的底线,可后来她又发现,这两个孩子闹归闹,心里却都是有数的,从来不会太出格。就算偶尔出了格,造成的结果也是叫人哭笑不得,可气又可乐的,不仅没招了玄康帝的厌烦,反倒越发逗得他开怀。知道这两个孩子该有的心眼儿一点儿也不少,皇后便也渐渐放了心。 有了玄康帝和皇后的双重纵容,两人更是神憎鬼厌地淘气,偏偏谁也拿他们没办法,一个个都只能对他们绕道而走。 这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太子庄暘。 那段时间,庄暘的日子过得真可谓是水深火热。庄暘比庄晔大十四岁,正是容易心浮气躁的少年时期,被两个小鬼头缠上,更是暴躁得恨不得把他们两个塞回各自的娘肚子里去。 庄暘一开始还借口学习政务不理他们两个,结果庄晔居然跑去求了玄康帝,领了个差事,美其名曰“陪太子读书”。庄晔还理直气壮地说裘卿妤就要满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要抓紧时间好好和太子哥哥培养感情。 庄暘差点没叫他给气得闭过气去,可庄晔领着“圣旨”呢——虽说这“圣旨”根本就是玄康帝为了看笑话下的,庄暘也不能不当回事啊?所以只好由着这两个跳蚤样的孩子“陪太子读书”了。这一陪,就是十年,裘卿妤满了七岁便跟着皇后娘娘学规矩礼仪去了,庄晔仍然继续纠缠着,直到他十四岁自请入了军营,这“陪太子读书”的差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可以说,庄暘后来的养气功夫,绝对是被庄晔给磨出来的。用庄暘的话来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根本不算什么,被庄晔折腾了十年,就是五岳所有的山都崩了,也没什么好色变的了。 当然,若庄晔只起了磨练庄暘脾气的作用,他也不至于被其他皇子百般忌惮了。 庄晔是在十四岁时自请入的军营,皇后那么宠爱他,却也没有坚持反对他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对于太子、对于皇后、对于华家,都极其不利。 华家是以军功起家的,大靖朝的西方疆土都是由华家人镇守,三十年来从无有过变故。偏生那一年,西戎人犯边,守边大将华奎却作战失误,败于延凉城,延凉城失守,西戎人进城烧杀掳掠,虽则华奎战死于破城之际,虽则领援军赶到的华刳将西戎人赶出了大靖,却仍无法抹除华家的罪责,那段时间,华家被置于风口浪尖,先是失了西北兵权,后又频繁遭人攻讦,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止如此,还可能连累到宫里的皇后和太子。 当时西北兵权无主,引得各方人马争夺,当时呼声最高的,是西宁郡王霍熙。 西宁太妃韦氏,是宫中韦德妃的姑妈,霍熙和韦德妃是表兄妹的关系,那么毫无疑问的,如果西北兵权落入西宁郡王之手,绝对就会成为韦德妃所生皇七子庄曙的后盾。 庄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毅然挺身而出,在玄康帝的寝宫承启宫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获得了玄康帝的允许,入了西北军成了一员小将。与此同时,霍熙被封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领西北军兵权,对西戎人展开了报复性的战争。 整整五年,庄晔和霍熙在西北军营里,展开了一场权利的争夺。 第 9 章 十四岁的稚嫩皇子,对上已近中年的霍熙,要想在军营里站稳脚跟,到底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防备了多少伤人的暗箭,没有经历过的人,大约是永远都不会体会得到的。 若非庄晔在军事上拥有着如同鬼才一般的天赋,上阵杀敌时又极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平日里更是与官兵同乐,插科打诨、嬉笑怒骂间全然没有皇子的架子,根本不可能获得那么多将士的支持和尊敬。他的军功,是实实在在用满身的伤痕换来的,霍熙一派即便有意打压,也不得不顾忌玄康帝派来的监军李觅的眼睛。 西北军中这种矛盾,自然被李觅全然看在眼中,上折子报给了玄康帝。 玄康帝对这种情况,倒是满意,一个铁板一块掌握在一个人手中的军队,绝对是遭皇帝忌惮的。所以,他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对于庄晔这样一个儿子,他也是感到万分骄傲的。 等到庄晔渐渐成长,军衔也升至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终于让霍熙感觉到了威胁,两方人马越发剑拔弩张,终于叫人钻了空子。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已经被大靖军队打怕了的西戎人,因为过冬实在艰难,终于还是打起了大靖的主意,虽说没敢攻掠城池,却专挑那种偏僻的村落或小城镇劫掠,且每每将人都杀个精光,十分凶残。 西北军大怒,碍于天气因素,无法出动大军,最后派出五支千人小队,追堵西戎人。其中一支,就是由庄晔领兵的。 西北军此次的作战方略,本就不是想要全歼西戎人,不过在发现西戎人马时做一波突袭,一触即走,为的是要西戎人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有精力再劫掠大靖百姓了。 若是如此,庄晔并不至于遇到危险。但是,有人将他的身份和行军线路泄露给了西戎人,使得庄晔的这支千人队最后被西戎人大批兵马重点围追堵截,不得已之下,且战且退,最后被逼入云间山脉。 庄晔行踪泄露的消息传回延凉城,霍熙便知自己被算计了。霍熙确实恨庄晔入骨,但绝对不会希望庄晔在自己这里出事,否则别说掌控西北军,就连回京之后能留下个脑袋,也算是皇上开恩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调查是谁泄露了庄晔的行踪,他身边的一个军师就先服毒自尽了,霍熙颓然地发现,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这个计谋着实狠辣,既除掉了庄晔,也让霍熙灭了顶,再延伸出去,就是太子党和七皇子党的互相厮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幕后主使者所谋非小。 等玄康帝知道消息,简直是目眦尽裂,皇后更是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却是裘卿妤站了出来,主动要求去西戎之地寻找庄晔。因为庄晔离京多年,两人一直没有成亲,但是,裘卿妤却说:“我既已许他为妻,今生便只认他一个了,若他还活着,我便带他回来成亲,求一个生而同衾。若他已经死了,那么我便在他埋骨之地嫁给他,求一个死能同穴。” 玄康帝和皇后都被震撼了,最后终于让裘卿妤在数十个大内侍卫的保护下,前往延凉城,同行的还有白先生。 裘卿妤一直知道白先生非比常人,但从未想过白先生居然会有那等神仙手段,只掐指一算,便算出了庄晔等人所在的位置,并且还能施展障眼法,带着他们从西戎人军队旁经过也没被西戎人看见,若非白先生最后施展手段消去了大内侍卫们的记忆,恐怕玄康帝会忌惮得用尽方法也要杀了他的。后来这也成了裘卿妤和庄晔两个人藏得最深的秘密,就连太子都没有告诉他。 当裘卿妤终于在白先生的帮助下找到庄晔的时候,原本健壮结实的庄晔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架子,随行的将士更是死得只剩下三十多人。 当庄晔见了裘卿妤,听了她说“死同穴”的话,被逼到绝境还能踢着手下兵士的屁股说流血不流泪的话的庄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甚至顾不得自己虚弱至极的身体,硬是拉着裘卿妤当着那生还的三十多将士的面拜了天地,并说那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记忆。 那三十人能从死亡线上挣扎而回,心性都磨练得极为坚定,有血性又有韧性,未来的日子里更是逐渐成为了大靖军队中的中流砥柱,却自始至终都对庄晔忠心耿耿,对裘卿妤也万分敬重。 也许正是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俗语,当庄晔回到京城,玄康帝和皇后见了他的模样和满身的伤痕,都是心中大恸,千方百计想要弥补于他。 玄康帝封了庄晔为诚恪郡王,赐下郡王府,又令礼部立刻筹备庄晔和裘卿妤的婚礼。彼时庄晔还是瘦得很,皮肤又黑又黄,裘卿妤含泪嘲笑他,说他是世上最丑的新郎了,庄晔却回道,他是世上最幸福的新郎。 庄晔成亲后,很是过了一段轻松的神仙日子。 霍熙已经被押回京城,以通敌的罪名,判了斩刑。玄康帝法外开恩,没有株连霍家九族,只将其都贬为了庶民,自此西宁郡王府消失了。 因为这件事,韦德妃和七皇子也都受到了牵连,很是沉寂了几年。 等到庄晔修养好了身体,西北大军的兵权,便落入了他的囊中,带着裘卿妤镇守延凉城,转眼又是两年。期间,庄晔长子庄煜出生。 大靖不似前朝,大靖分封的王爷是没有封地的,皇子皇孙注定一辈子呆在京城里,不得皇命不得擅自离京。庄煜的出生,意味着他是不可能跟着庄晔和裘卿妤在边城长大的,他必须回京。 裘卿妤当然不可能放着年幼的儿子独自回京,于是只能跟庄晔分离,带着儿子回了京城的诚恪郡王府。 于是庄晔独自一人又留在延凉城待了一年多。 这几年,大靖和西戎人冲突不断,但是论国力兵力,西戎人是远远不及大靖的,他们唯一的优势在于他们个人的悍勇,也许一个西戎士兵,可以敌得过大靖两个士兵,但是,大靖的兵力又何止是西戎的两倍?更何况,庄晔并不是个喜欢拿命换命的将军,他有谋略、擅兵法,也不忌讳用一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战术,西戎人在他的手上,着实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去。 几年下来,西戎人元气大伤,也被打残打怕了,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使团议和。 庄晔眼看这西北之地也一时起不了什么风浪了,而西北的将士们也都历练了起来,应付西北局势,绝对绰绰有余,干脆就请旨回京去了。他又不想谋反,犯不着紧攥着兵权不放遭人忌讳,反正这西北大军里他的心腹不少,他即便回了京,不说能够对西北军如臂指使,但是旁人要想插手西北军的势力,却也是不必想的了。 原本,西北一安定,庄晔的手握重兵就显得非常刺眼了,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计划着一定要把庄晔调回京里,也趁机想要挑拨起玄康帝对庄晔的怀疑。 谁知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庄晔就自请回京了,这一下子,玄康帝原本生起的一些猜忌,一下子就被扼杀了。反倒是那些借机挑拨的大臣,个个被玄康帝在心里记了一笔。 庄晔这一退,却在玄康帝的心中又进了一步,这自然有人看不下去,想要打压。 正在这时,西戎人俯首称臣,朝中敦亲睦邻的气氛越发融洽,负责议和的文臣们端着天朝上国的架子,有了面子就忘了里子了,居然觉得西戎成了大靖的臣属国,就该由朝廷扶持,不仅主张支援粮食、布匹等物资,还打算派出农民、工匠,教会西戎人种植和纺织等技术。 庄晔一听,差点没气炸了,他拼死拼活地打仗,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给西戎人送东西、送技术的?坚决不能答应。 庄晔不仅反对扶持西戎,更提出要西戎奉上大批的牛羊、皮革、金银,作为对大靖的补偿。 于是便有那迂腐又耿直到脑筋从来不转弯的文臣认为庄晔小家子气、贪财,没有天朝上国皇子的风度,再被有心人一挑拨,甚至弹劾起了庄晔杀戮过重、卑鄙善谋,在战场上所施的计谋阴狠毒辣,败坏了大靖正义之师的名声。 对此,庄晔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他既然有能力避免牺牲,为什么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拼一个光明正大?兵不厌诈,自古如此。 因为西戎人称臣就得意,这些人也未免太过浅薄,不,或许该说他们的眼光局限在书册上,局限在道理上,却不知道现实生活的鲜血淋漓。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输的人是大靖,西戎人绝对不会介意显露一番他们“老鼠吞象”的野心。 庄晔不是个能和人讲道理的,更何况这些文臣靠笔杆子治世,哪个都能头头是道地说得他没话反驳。庄晔对抗这些文臣坚持的办法,是简单粗暴的。他直接带着一帮人在下朝的路上把那几个文臣架到了城外的伤兵、遗属的安置地,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丧失了其他劳动能力的人,还有那些已经牺牲了的烈士的遗属。 庄晔直接将文臣们丢进村子里,告诉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战争的受害者的一部分,在大靖各城各地,还有很多人,没有办法得到照顾。如果他们能够说服这里的人,同意对西戎的扶持,同意把大批的粮食布匹送去西戎,那么他庄晔就绝对再也不说一个反对的字眼。 那些文臣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们所知的牺牲,不过是战报上的数字,如今见了这些清贫困苦的人们,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失了家里顶梁柱的男丁,满脸的哀伤绝望,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他们的痛苦,不必细说,就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有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兵,他们未来靠什么过活,成了亲的养不了家,反而成了拖累;没成亲的,又有谁会愿意嫁给他来受罪?指不定就这样断了家里香火传承。 面对这些人,文臣们再是迂腐,也知道他们主张扶持西戎的话是不能再这里说出口的,否则绝对会被这些人给撕碎了嚼吧嚼吧咽下肚去。 庄晔围了村,让他们在村中足足呆了两天,才放他们回家。此间,玄康帝不过派了贴身大太监过来问了句,嘱咐庄晔别闹大了,便由得庄晔去了。 到了这时,这些文臣们若是再不知道玄康帝的意思,也就枉为官身了。继而想想,无不出了身冷汗,他们也是被西戎人的俯首称臣冲昏了头脑,要知道十一皇子诚恪郡王可是差点就死在西戎人的手里了。对着差点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玄康帝怎么可能会愿意割自己国家的肉来喂这样的一群狼? 重新回到朝堂的这些文臣,在面对西戎议和的事情上,一反常态,也不讲什么风度了,不仅绝口不提扶持西戎的事,反而狠狠地从西戎人身上又扒了一层皮下来。 西北无战事,庄晔却也没有因此而闲下来。他被封为一品骠骑大将军,真正从将才成了帅才,此后大靖朝一旦有战事,玄康帝第一时间就是考虑让他出战。而庄晔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威名传遍五湖四海。 第 10 章 庄晔和裘卿妤对于白先生所说的话,向来是毫不怀疑的,若非如今朝中局势有些异样的紧张,庄晔怕是马上就要跟玄康帝请旨给庄煜赐婚了。 不过,玄康帝如今正忙着追查巫蛊之事,庄晔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挑这个时间撞上去招玄康帝的眼。 玄康帝开始调查巫蛊之事就把自己的几个儿子都给怀疑了进去,太子、庄晔等等,一个都没漏过。所以,这段时间,几个皇子都安分得不得了,生怕惹了玄康帝怀疑。 还好,玄康帝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毕竟,在性命的威胁下,他绝对是投入了十二分的力气。而一切的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了凤藻宫的韦德妃。 韦德妃和七皇子庄曙自西宁郡王出事后,便失了圣心,不得不沉寂了下来,在一开始吃了不少亏之后,变得十分得谦虚谨慎,万事不掺和,渐渐地,他们在这宫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 直到玄康帝生病的这些日子,韦德妃和庄曙才又重新走入了众人的视线里。 将近十年的时间,韦德妃和庄曙一直都在韬光养晦,人们说起他们母子来,总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如今他们乍然闯进了大家的视线,倒是让人出乎意料地发现,他们竟是那般亲切谦和的人,实在很难对他们有不好的印象。 韦德妃安静宁和,对玄康帝关怀备至,却又不争宠不邀功,在旁的嫔妃献殷勤的时候,总是温顺地退到一旁,而在玄康帝需要的时候,她总能及时给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杯茶、一块帕子,都能让人从心底觉得偎贴。玄康帝身体不好,内心难免有些脆弱,更需要关怀,于是韦德妃的温柔体贴让玄康帝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而庄曙温文尔雅,为人谦和,为了玄康帝的病,四处寻医问药,甚至以身试药,那种至诚至孝,堪称典范。 而自西宁郡王府倒下之后,韦德妃和庄曙的身后,几乎已经没有了支持者,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有机会可以登上那个至尊的宝座。而庄曙自己,十年来也并未建立起像样的势力,反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所以就连玄康帝,对他的防备之心,也是最低的。也正因为如此,庄曙成了玄康帝身体虚弱期间,唯一一个没有被动辄责骂的皇子。 讽刺的是,正当玄康帝慢慢地被韦德妃和庄曙感动的时候,却查出来,原来他们才是他身体虚弱的始作俑者。 韦德妃的目的,并非要咒死玄康帝,毕竟,就算玄康帝死了,几个皇子不服太子互相争抢起来,庄曙的胜算也是几乎没有的,庄曙虽然暗地里也有些势力人脉,可和其他领差事、掌着实权的皇子比起来,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所以,韦德妃的目的,是借此机会让庄曙重新博得玄康帝的宠爱。韦德妃和庄曙这些年也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争即不争,不争即争。就算是太子庄暘,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也是时时在意,步步留心,不敢稍有行差踏错,不就是因为狼兄虎弟环伺,而帝王之心难测吗? 如果玄康帝身体不好,那些皇子们估计都是坐不住的,当他们施计使力想要把太子拉下马,而太子不得不反击,你来我往,争来夺去,看在玄康帝的眼里,能有什么好印象的么?那么这个时候,只一心关心玄康帝身体的庄曙,绝对能够在玄康帝的心中成为特别的。 可以说,这个计划,韦德妃和庄曙商量了好几年,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玄康帝已经六十多岁了,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等太子上位,庄曙恐怕最高就封个郡王,还是个不得宠的闲散王爷,庄曙也是个有抱负的,就算争不了皇位,也不想浑浑噩噩一辈子,更何况还不能够庇护子孙。 韦德妃年幼时,父亲的一个姨娘找了个道婆,施咒镇魇自己的兄长和母亲,后来被父亲识破,直接一杯毒酒毒死了。这件事情,韦家捂得严严实实地,半个字没敢往外透露出去。韦德妃的父母兄长决然想不到的是,韦德妃的手中居然还留着那个道婆的一本册子。韦德妃曾经在花园里撞见过那道婆一次,那道婆走得匆忙,和韦德妃的丫鬟撞了个满怀,掉下一本册子,落进了韦德妃的手里。也正是这本册子,教会了韦德妃简单的巫蛊之术。 韦德妃怕出事,选的是最简单的法子,不过是让玄康帝感到虚弱,好似病重却又查不出病因来。她计划着等时机成熟了,就让庄曙割肉放血做药引,同时撤掉巫蛊,让玄康帝“康复。” 韦德妃一直都觉得这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她懂巫蛊这事情,除了她和庄曙,再没有第三人知道。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玄康帝全力且彻底的调查下,真相还是暴露了。 玄康帝查明了真相,也了解了韦德妃和庄曙的图谋,很是震怒。这里面不仅仅是有人胆敢用巫蛊之术谋害于他的愤怒,更是一种被人戏弄的羞恼。 而玄康帝这段时间的确对韦德妃和庄曙有了不小的好感,若真的因为庄曙“割肉做药引”而“治好”了自己的“病”,庄曙在他心里的地位,绝对低不了。 玄康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韦德妃和庄曙的计划,确实是很有效的。 若非庄晔一班师回朝,就借机交出了兵权,若非庄暘在众兄弟的围攻下只是示弱而没有反击,从而触碰到玄康帝的底线,也许庄暘真的会被废掉。 真相水落石出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了,反而才刚刚开始。 自古有云,壮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浮橹。 玄康帝的怒火,自是要有人承担的。 韦德妃和庄曙作为主谋,哪怕庄曙是玄康帝的亲生儿子,却也是不会被放过的,自古以来,这皇室之中,父子相残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庄曙从开始实施计划,便清楚地知道,如果失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别无其他可能。所以他很快就认了命,当玄康帝答应只将他的妻儿子女圈禁高墙,并不一并诛杀时,他平静地饮下毒酒。 相较之下,韦德妃却失态得多。 韦德妃根本没有考虑过计划失败的可能性,或许说,她根本不敢去想,她只能拼命地想着计划成功之后的风光,想着怎么利用玄康帝对庄曙的好感来助庄曙登上皇位,只有这样,她才会有勇气对玄康帝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当庄曙在她面前饮下毒酒,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她痛哭流涕地求饶,说她并没有谋害玄康帝的心,只是想要博得他的关注和宠爱罢了。 可惜玄康帝这段时间以来,因为病弱而感受到了死亡临近时的恐惧,那种折磨,却不是如今转危为安就能够磨灭的。所以,他非常憎恨韦德妃,是她将一个高高在上、尽掌天下的帝王变成了一个怕死的老人,那种耻辱感,使他根本不可能放过韦德妃。 玄康帝不仅要韦德妃死,他还要她死得痛苦,死得绝望,所以,在太监给她灌下毒酒,将死未死之时,他告诉她,她的娘家韦家,那个自西宁郡王的事情之后,就大伤元气至今还没有恢复的韦家,将因为她而被株连九族,而他们所有的人,死得冤枉而不甘,等到了下面,不知道还会不会愿意放过同样做了鬼的韦德妃呢? 韦德妃听了玄康帝的话,瞪大了眼睛,意欲挣扎,却气息渐弱,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只能从牙缝中挤出破碎的咒骂:“玄……康,你……你不得好……死……” 玄康帝静静地看着韦德妃咽下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随着庄曙和韦德妃的死,宫里、京里,进行了一场大靖朝迄今为止最大的清洗,一时间,京城里的风都似乎隐隐带着一股血腥的气息,让人觉得压抑,透不过气来。 而诸位皇子和大臣们这段时间也个个都低调得很,便是往常能够在朝堂上因为政见不和而吵得面红耳赤的文臣们,也都不再大动干戈,各退一步和睦相处,一时间朝堂之上倒显得清明了不少。 玄康帝亲自下旨赐死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心中也不是没有触动的,气怒伤心之下,却是真的病倒了。 好在这次的病,不似上次那般,百般查不出病因来,这次纯粹是因为怒极伤身。太医们诊明了病情,暗地里松了口气,商量着开了药,又劝着玄康帝保持心情的平静,不宜再动怒。 玄康帝见太医们有把握,心下也就不怎么焦虑了。因为玄康帝养病,许多的政务又再度被交给了庄暘,庄暘处理政务也是做惯了的,而他的那些兄弟,因为庄曙的事情而被震慑住了,一时不敢妄动,所以庄暘做事很是顺心顺利。但是,他的心里却反而越发觉得不安,就连太子妃因为白先生的诊治而病情好转也没能完全冲散他心中的抑郁。 玄康帝破了巫蛊,还有好些年好活,要说庄暘心底一点遗憾也没有,自然是谎话,他已经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刀的日子,委实不那么好过。但是,要说庄暘盼着玄康帝早死,却也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父子之间,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并没有考虑多久,庄暘便做出了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三十多年的时间都等了,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沉不住气,功亏一篑。 庄暘将白先生早起给他的一粒“龙转沁心丸”跑去见了玄康帝,“龙转沁心丸”白先生一共炼制了五丸,庄暘和庄晔每人一粒,余下三颗都给了玄康帝。而玄康帝中巫蛊时,已经服用了两颗。 “龙转沁心丸”此物,只有在服用第一颗的时候才有效果,第二颗便无用了,若服用第三颗、第四颗,哪怕是第五颗,也是相同没有效果。 庄暘拿出属于他的“龙转沁心丸”去给玄康帝服用,纯属浪费。不过他此举,更多的是为了表孝心。谄媚也好,愚孝也好,与其留着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派上用场的药丸,倒不如拿出来博得玄康帝的信任,与其顾着远忧,不如先度过眼前的这道坎。 庄暘在承启宫外碰到了同样拿着装了“龙转沁心丸”的庄晔,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真的是心有灵犀。 第 11 章 玄康帝见庄暘和庄晔兄弟二人双双捧来“龙转沁心丸”,果然很是动容。 因为白先生早已在巫蛊事件结束后就向玄康帝表明了去意,玄康帝对白先生的不同寻常也有所猜测,故而不敢对其有所约束阻挠。 随着白先生的离开,“龙转沁心丸”就显得越发珍贵。 服用过这药丸的人才知道,这要的效果到底有多么的逆天,留着这丸药,对庄暘和庄晔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多了一条命。而玄康帝已经服用过两颗,再服用第三、第四颗,或许也只是浪费。但是庄暘和庄晔却坚持要将这两丸药留给玄康帝,只不过想着也许它们能稍稍起些作用。 玄康帝在兄弟俩的坚持之下,虽然没有再次服用“龙转沁心丸”,却也将这两丸药留了下来。 玄康帝这时候想起前些日子对他们的猜忌,想着他们兄弟二人在他的斥责、打压下,只是退让,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和反抗,心中顿时生起一阵愧疚来,也越发信任他们二人。 庄晔见气氛正好,便趁机提出了要给庄煜娶小媳妇儿的事情来。 玄康帝听说这是白先生提出的建议,对庄晔的子嗣也有帮助,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玄康帝对庄晔成亲近十载却只有一个嫡子的事情也是不满的,但是裘卿妤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论宠爱,也不比庄晔少多少,况且她能够在庄晔出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打算同赴生死,玄康帝也不想随便给她添堵。但是如果再过几年,裘卿妤还是不能给庄晔添丁,他也不会任由庄晔的后院继续空虚下去。所以,玄康帝听说如今有法子可解,当下便答应了庄晔的请求,给庄煜和白先生提到的那个小姑娘赐婚。对于白先生的眼光,玄康帝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在听说那小姑娘是巡盐御史林海的嫡长女后,也不免多了个心眼,派人暗中查了查林海,看他是不是趁他“病重”的时候,借机投靠了庄暘。 幸好,庄暘和庄晔那时忙着打消玄康帝的疑虑,示弱尚且来不及,哪里会和林海多作接触?所以,玄康帝查到的,都是其他皇子对林海的拉拢,一时间使得玄康帝对其他儿子的不满加重,对他们兄弟二人越发放心。 而林海所表现出来的只对皇帝一个人忠心,不偏不倚、不结党营私,对各方拉拢威胁都处之泰然,也让玄康帝感到更加的满意和信任。 白先生曾经在林府给林家小儿治病的事情,也的确属实,如此一来,玄康帝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玄康帝打消了疑虑,也乐意给两个小娃娃指婚,那种感觉,就好似回到了庄晔和裘卿妤小时候一样,感觉饿有趣得紧。 玄康帝这次真的生病之后,倒是对生死有了些领悟。或许是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在中蛊时就已经消耗掉了一部分,如今倒是能够真正直面自己年老体衰的事实了,倒不是说他已经不怕死了,而是越发注重起了养生,注意保养不敢操劳过度,想要多活几年。 玄康帝已经六十多岁了,中蛊加生病,终于让他对繁重的政务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只是作为一个皇帝,对于权力,没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就放手。 只是玄康帝虽然犹豫着,但还是慢慢地考虑起了禅位的可能性。 心中存了这个念头,玄康帝对庄暘的观察越发仔细严苛,倒还算满意,不愧是自己从小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治国的理念和处理政务的风格都像是自己的延续,很合自己的心意。玄康帝自认虽称不上是千古一帝,但自己在位期间,大靖还算政治清明,太平盛世,自然希望继任者能够将自己的政治理念继承下去,而不是与自己相左甚至相悖。 玄康帝对庄暘最满意的,当然还是他在自己中蛊病重的时候也没生了二心,在旁的儿子相继蹦跶得欢实的时候,越发显得难能可贵,这也让玄康帝不至于太担心禅位之后会被完全彻底地架空,处处受到遏制。 正因为存了禅位的念头,玄康帝便开始考虑起了他禅位之后的朝局。 一朝天子一朝臣,玄康帝当然不希望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见证这样的局面,所以他希望他信任、重用的臣子,依然能够得到庄暘的信任和重用。一来这样可以使得自己即使退位成了太上皇也不至于对朝局失去了影响力,二来这些臣子是真的有能力的人,若被弃之不用,实在是朝廷的损失。 而林海,就是个中典型。林海的位置太敏感,也太重要,没点本事和坚持的人,要么根本站不住脚跟,要么抵不住诱惑而同流合污,像林海这样的,玄康帝不信庄暘能再找一个人出来代替他。 而如今,林海的女儿嫁给庄煜,林海和庄晔成了亲家,庄暘就可以完全放心地用他了。就算撇开白先生所言那女娃的命格对庄晔的子嗣有利,仅从朝局布置出发,这也是一步好棋。 玄康帝指婚的圣旨传到扬州林家的时候,林海和贾敏两人都完全愣住了,差点忘了打点红包给来传旨的大太监。 等到送走了传旨太监,夫妇二人傻傻地看着被供奉起来的圣旨,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实在是林黛玉的年纪太小了,才四岁的小娃娃,怎么就要嫁人了呢?要知道,玄康帝下的圣旨,可不是先指婚,等黛玉成人后再成亲,而是明年就要嫁进诚恪郡王府成为世子妃了,五岁的新娘,这简直可以算是童养媳了吧? 林海想得还要远一些,玄康帝将自己的女儿指婚给诚恪郡王世子,这是表示,玄康帝还是倾向于太子继位的吧?所以才亲自动手将自己往太子那边推了一把。若是这样看来,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如果自己的女儿不是那般幼小的话。 贾敏当然没有林海想得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那么小,她还没来得及教导她,她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这……这简直太荒唐了!若非这是圣旨赐婚,贾敏真的很想拒婚。 “老爷……”贾敏真的有些慌乱,“玉儿还那么小,就算要指婚,也该等到玉儿及笄再成亲吧?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教她,若是进了王府行差踏错的,惹怒了王妃,可不是……从小就要受苦了么?”做媳妇的难处,贾敏深有体会,她当年算是下嫁,还在婆婆面前受了不少的委屈,更何况黛玉如今是高嫁?做皇家的媳妇,恐怕更难吧? 林海也不舍得年幼的女儿就这般离开自己的身边,要知道他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么个亲骨肉,虽然之后还有了林霁,但是对于第一个让自己体会到做父亲的喜悦的女儿,他对她的疼爱可不比林霁少。更何况,嫁进了王府,就算不像进宫那样一入宫门深四海,那回娘家的机会恐怕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是,说到底这是圣旨赐婚,更是绝大的恩典,他们夫妻难道还能跑去和玄康帝说他们舍不得女儿,要等她及笄了才嫁人?那可就不是“不知好歹”四个字就能形容的了。 所以,林海不仅无法附和贾敏的话,还要反过来安慰她,道:“夫人也别太担心,想那诚恪郡王和王妃也是自小定亲一块儿青梅竹马长大的,王妃与先皇后感情颇深,就算是将心比心,想来也不至于为难玉儿。” 贾敏虽然也清楚圣旨违抗不得,可是黛玉是她唯一亲生的孩子,骨肉分离,哪里能舍得?顿时落泪不止。 这件事情,自然也是不可能瞒着黛玉的,黛玉年岁还小,尚且不止嫁人是什么意思,却知道这代表着她要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弟弟,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一起生活,心中难免害怕,加上贾敏搂着她不舍地哭泣,顿时也悲从中来,落下泪来。 林霁和黛玉自小感情就好,如今听说黛玉要去别人家了,顿时死活抱着黛玉不撒手,哇哇大哭起来。在林霁幼小的心里,白先生离开的伤痛还没有被抚慰好,自己的亲姐姐也要被别人抢走了,顿时对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姐夫”心生怨念。 林海看着妻儿抱在一起哭泣,也不由得红了眼眶,虽知他们应该对玄康帝的恩典欢欣鼓舞,而不是这般哭泣伤心,但也不忍苛责,只遣开了下人,不叫人看见了出去说嘴惹祸。 林家夫妇再怎么不舍,却也不得不给黛玉准备起了嫁妆来。 虽说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出生就会开始准备嫁妆,贾敏也不例外,早在黛玉出生后就已经开始准备,可女儿家的嫁妆都是十几年慢慢积累起来的,这几年贾敏给黛玉准备的东西哪里够用?更何况,黛玉嫁的是个郡王世子,身份尊贵,如果黛玉的嫁妆不够丰厚,被人小瞧了去,说不定一辈子在王府都抬不起头来。 好在林家底蕴丰厚,仓促之间要拿出一副不菲的嫁妆来,还是能够的。贾敏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极大方的,几乎搬空了半个库房,才算是勉强满意了。只是奁具等物却要有好木料现打的,一时半会如何去寻那上好的木料来? 贾敏几乎愁白了头发,正在这时,京城荣府的人带着贾母的信,再次到了扬州。 第 12 章 贾母人在京城,对于黛玉指婚诚恪郡王世子的消息,倒比林海夫妇还要早一些时间知道。 贾母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则欢喜,一则后悔,后悔当初听了东平太妃的话,帮他们送了人进林府。 若是以前,太子继位,于贾家而言,只是平平,并不会有什么恩赏。所以,贾母宁愿助三皇子庄晟一臂之力,搏一场从龙之功,为子孙谋一个前程功勋。 然而,如今她的外孙女儿却成了诚恪郡王世子妃,这层关系,可不比那什么从龙之功更靠得住?毕竟贾家可没那个能耐凭一己之力帮助庄晟夺位成功,能起的作用不大,相对应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滔天的赏赐。 所以,贾母如今更加期望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凭太子和诚恪郡王的关系,诚恪郡王少不得会被封一个亲王位,黛玉也就成了亲王世子妃,对贾家的助力才能达到最大。 但是,贾母也不得不担心,毕竟她和东平太妃暗中的这些交易,甚至帮他们安排人进林府拉拢林海,这样一来,东平太妃手中就等于是握有了她的把柄,万一以后这事闹将出来,对贾府来说可绝对是不小的祸事。 贾母第一时间就想到要除掉林家的那两个太医。当初贾母答应东平太妃送他们进林府,作为交换条件,这两个太医的身边都安插有贾母的人,算是贴身监视他们,防备他们对林海一家下毒手。所以,贾母如果想要这两个太医的命,也不是办不到的。 但是,贾母却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如今甄家依然势大,庄晟是否就真的完全没可能得势,贾母也无法断言。所以,她还是不敢把甄家往死里得罪。若真的除掉了那两个太医,就等于是和甄家撕破脸皮,若此时甄家对贾家展开报复,贾家还没搭上诚恪郡王府的关系,诚恪郡王可不见得会对贾家施以援手。 贾母后悔不迭,却苦于无人可以倾诉。 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却不知贾母私下和东平王府的牵扯,纯粹地觉得高兴,有个做世子妃的外甥女儿,可是一件极体面的事情,虽然说诚恪郡王行事有些不羁,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这些小节根本不值得关注。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都是一脸喜气,邢夫人是真高兴,虽说这关系扯得稍稍远了些,可她如今也算是勉强和皇家沾上了些亲戚关系了。王夫人却是脸上维持着笑,心下不痛快极了。王夫人本来就和贾敏关系不睦,被周瑞家的挑拨了一次墨玉的事后,更是将贾敏恨到了骨子里。如今见贾敏的女儿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却早早被指婚进了王府的门,还是世子正妃,那将来可就是王妃啊。可她自己的女儿呢?堂堂国公府嫡女,送进宫里做宫女,至今还没有半点好消息传来。这叫王夫人的心里,如何能够平衡得了? 贾母看着儿子媳妇欢喜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淡淡地把他们打发走了,此等表现,倒是让贾赦四人颇有些诧异的感觉,毕竟贾母对贾敏那是真的非常疼爱,黛玉有了好的归宿,贾母怎么好似不那么欢喜? 四人不解真相,也只能认为贾母是舍不得黛玉小小年纪就嫁人而有些伤感。 唯独王夫人心下别扭,她突然想起贾母之前曾经提过,想要和林家亲上做亲,还说什么两个“玉儿”之类的话,猜度贾母莫不是没能将自己的心肝宝玉和黛玉那丫头送做堆而觉得遗憾?要王夫人自己来说,自然是不喜欢黛玉成为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的媳妇儿的,她那衔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儿子,配个公主郡主都是不差的。所以,贾母的思量没能成真,在王夫人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黛玉嫁的人家身份那般高,是贾家望尘也莫及的,王夫人怎么想,都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憋着,透不出来。 贾母思来想去,方法倒是想了不少,却总有这样那样的弊端,无奈作罢。其实最妥帖的方法,却是将那两个太医的来历告知林海和贾敏,由得他们去处理,但贾母却是万万不愿也不能的。 算着日子,去扬州传旨的太监都快要返回京城了,贾母心里终于有了计较,便叫王夫人开了库房,选了不少老物件儿叫送去扬州给黛玉添妆,直把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眼睛都看得发红了。 贾母对这两个媳妇都并不满意的,邢夫人也就罢了,生不出孩子来,和贾琏、迎春也算不得亲近,爱财贪便宜,贾母也由得她去。但是王夫人不同,她有一双出色的儿女,也真的得贾母欢心,看在元春和贾宝玉的面儿上,贾母对王夫人总比对邢夫人看重些。但是,王夫人的眼界着实低了些,只顾看着眼前的得失,却不能够了解贾母做这些事情的深意。 贾母这些日子思虑得多了,精神便有些不济,也惫怠和她们解释什么,反正她的好孙儿、好孙女,自有她这个祖母为他们操心布置。 赖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再一次的长途奔波,便由她的儿子和媳妇赖大夫妻二人一同领着送礼的队伍,气势十足地坐船往扬州去了。 贾敏见了贾府来人,自是高兴的,觉得娘家人给她长了脸。 赖大家的在内院见到了贾敏,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即将成为贵人的稚嫩小姑娘,顿时惊为天人,只见黛玉虽是小小年纪,却已不难看出,将来必是绝色姿容,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有种超尘脱俗的气质,实在难得。赖大家的心底暗道,莫怪到王府也要早早抢了林姑娘进门,这人品模样实在是太出众了,说句实话,便是荣府的那几位姑娘,也比不上林姑娘。 便是黛玉不出色,看在她将来尊贵的身份上,赖大家的也会将她夸到天上去,更何况,黛玉本就姿容、气质绝佳? 赖大家的赞美之辞不重复地从她那张嘴里面吐出来,贾敏听着既高兴又伤感,而黛玉自知晓自己要离了父母弟弟后,精神便有些恹恹的,眉宇间自有一股愁容,这会儿听了赖大家的夸赞,也提不起精神来,只扯着贾敏的衣袖,坐着一声也不吭。 赖大家的此行,是带着贾母的吩咐来的,夸了一通黛玉后,就又说道:“老太太知晓表姑娘的喜讯,虽是高兴,却也很是不舍,说她都还没见过表姑娘呢,这就要成了人家的媳妇儿了,怕是以后也没机会长久相处。临行前,老太太吩咐了奴婢好些话,吩咐完了又生怕奴婢不记事给忘了,就又写了封信,叫奴婢亲手交给姑奶奶。” 赖大家的说着,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信来,双手奉给贾敏。 贾敏接过信,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对赖大家的道:“辛苦你了,且下去歇一歇吧,待得我写了回信,再劳烦你给母亲带回去。” 赖大家的连道不辛苦,又跟着林府的下人往给他们准备的下房去休息。 贾敏抱了抱黛玉,见她还是没精打采地窝在她的怀里,忍不住又是红了红眼眶,也不舍得打发她下去,便维持着抱着黛玉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拆开贾母的信来看。 贾母给贾敏的信,并没有太多的客套,毕竟是母女,这些年信件往来频繁,也没生疏了彼此的感情。 贾母到底生养了贾敏一场,对贾敏也很是了解,了结她多年无子的困境,知晓她是定然舍不得黛玉早嫁的,故而信始便是对贾敏的一番劝慰,并且叮嘱贾敏万不可对诚恪郡王府有什么不满或怠慢,否则将来受罪的还是黛玉。 行文过半,贾母又关心起黛玉的嫁妆筹备情况来,继而劝贾敏带着黛玉回京备嫁,让贾敏很是心动。 故而,等林海下衙回府后,贾敏便与之商量起来。 黛玉自然是不可能从扬州出嫁的,林家在京里也是有宅邸的,等婚期近了,他们必然是要回京备嫁的,林海也是能够得到假期的。 如今贾母建议贾敏带着黛玉先回京准备,一些家具木器,也好在京里找人打造,不光手艺更好,还免了从南往北的长途运输,可以省不少的事情。 贾敏也十分倾向于先回京,她一人仓促之间要给黛玉准备那许多嫁妆,无人帮衬,也委实十分吃力。若是回了京,有贾母帮忙,贾敏就会觉得有了主心骨。而且有了贾府的门路,如今让她发愁找不到好木料的问题,也就不难解决了。 林海听了贾敏的话,也没有理由反对,黛玉的婚期确实太过紧凑了些,早些回京准备时间上也能充裕一些。故而他心底虽然不乐意和贾家太过紧密不分,也还是同意了贾敏带着黛玉和林霁先行回京这件事情。 得了消息的赖大家的顿时喜笑颜开,总算是不负贾母所托,连忙先安排了人给贾母送信去。 贾敏准备就绪动身又花了好几天,已经备好的嫁妆装了整整一大船,这还大多只是一些金玉摆件,大件的物品只是少数,直把那些从贾府出来自视甚高的奴才们看得是眼花缭乱的,暗自咂舌,这林府表面看来差贾府老远,可如今看来,这家底子可不比贾府薄多少。 黛玉这段日子以来精神一直都不大好,一路都被奶娘抱在怀里,而林霁自知道姐姐要被人抢走后,就一直跟着黛玉不放,吃睡都在一处,贾敏怎么劝都不听。从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属于林霁骨子里的那股执拗来。 贾敏见黛玉精神不济,非常担心。虽然贾母信中说那两个太医祖籍就在扬州,不宜叫他们再跟着林家回京,只多给些银钱打发他们回家荣养的好,但她终究是害怕这一路上一双儿女有个头痛脑热的不方便,还是拜托了那两位太医跟着上了船,再看护黛玉和林霁这一路。 等到林家的大船和贾家的船只都趁着风离了岸,码头上溜溜达达地跑来了一辆马车,质朴的外观,看来很不起眼。 驾车的车夫佝偻着腰背,头上戴了一顶大毡帽,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眼底的精光。 “殿下,林家的船已经走了,我们是否要追上去?”车夫恭敬地问着车里的人,语调中却不难听出一丝调侃的笑意来。 第 13 章 码头上人来来往往的很多,夹杂了这么一辆普通的马车,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质朴的马车外表下,内里的布置也并不见奢华,维持着硬朗、刻板的风格,就连座椅也都是硬木所制,且无软褥铺垫。 在硬得磕骨头的车座上,庄煜有些百无聊赖地趴着,手中把玩着一方墨玉佩,任马车行驶得或快或慢,身形却依然稳当。他从不是温柔乡中被宠大的脂粉男儿,也很向往长大后要接父王的班做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王,所以他的母妃疼爱他却并不溺爱他。习文练武,庄煜过得比同龄人要刻苦得多。 一向刻苦且自制的庄煜,这次却被自己的父王给赶出家门来看小媳妇,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行事。 庄煜忍不住撇嘴,别以为他不懂,父王这根本就是找借口支开他,为的不就是和他抢母妃么?大人真是卑鄙。 不过,庄煜也并不排斥来江南走这一遭,反正他皇爷爷、皇伯父、父王和母妃都兴致勃勃地想要看他笑话,他尚且不用彩衣就能娱亲,也没什么不好的。 皇子、皇孙无旨不得离京,如今他皇爷爷特意给了恩典,他权当出京游玩、见识一番,也是好事。 庄煜身边跟着的,是庄晔的近卫,生死杀场中挣扎而出的人,心性和身手都是最顶尖的,安全方面全不用担心。 只是庄煜一想到庄晔所说,若是他没办法见到自己的小媳妇,就不准他回家的话,庄煜就未免有些头疼。 这闺阁女儿家,哪里是他说想见就能见的?他又不像他父王,从小脸皮就厚比城墙,当年和母妃没有成亲前,想见母妃了,就假传皇后娘娘懿旨,叫裘家将母妃送进宫来。直到今日,父王还常常被皇爷爷和皇伯父打趣,偏他从不以为忤。 庄煜本想着见不到小媳妇,就借此机会在江南游历一番,慢慢再作计较。谁知林家夫人竟然带着儿女回京了,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有借口在江南多停留,只好跟着回去了。 庄煜年纪虽小,却从小被教导得十分自制,即便心里不想那么快回京,却仍是克制,吩咐下去,准备一番后,晚了林家一日,坐船跟了上去。 庄晔和裘卿妤虽然让儿子离家历练,却也不能够忽略他年仅八岁的事实,不仅派了身手最好的近卫,马车和船只也都是特制的,只是外表看起来平凡罢了。 庄煜的船虽然晚了一天出发,但很快便遥遥地追上了林家的船,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着往京城行去。 船行四日之后,林家的船上突然骚乱起来,竟是忙忙乱乱地靠了岸,奔出两拨人来,一拨往城镇去请大夫,一拨却是另雇了快船往扬州返回。 庄煜心下奇怪,便吩咐人去打探情况,回来却报说是林家大姑娘病重,恐怕要不好了。 庄煜脸色一寒,觉得此事非常不对劲。 林黛玉的事情,皇家在指婚之前,自然是调查过一番的,她虽然身子骨不强健,年幼时更是有先天不足之症,但是经由白先生之手,绝不可能继续留下病根。更何况,庄晔和林黛玉的婚事,是白先生促成的,在白先生口中命格贵奇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早夭? 庄煜并没有思虑太久,颇有决断力的他立即吩咐驾船靠过去,并找来了跟着他出京的洛太医拿着诚恪郡王府的牌子求见林夫人,自己则换了装束,打扮成洛太医的学徒,跟在洛太医的身后。 近卫们则暗中布置,悄无声息地将林、贾和王府的船只都纳入了他们的保护网。 接到诚恪郡王府帖子的时候,贾敏早已急的没了主意,虽然对诚恪郡王府的人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但听说有一位太医在,竟也忘了要查验一番真假,急急忙忙地就叫人将洛太医领上了船。 庄煜见林家人如此大意,顿时皱眉,身上不由自主地便透出一股凛然的气质,惹得来带路的林家下人多看了几眼,庄煜发现了,立即收敛几分,低眉顺眼地背着药箱跟在洛太医的身后朝船舱内走去。 事急从权,贾敏也不避开,盯着洛太医给黛玉把脉。她没有注意到,房门外那两个太医从看到洛太医开始,就变了脸色,更是趁着人不注意就悄悄地退了开去。 黛玉在上船以前就一直显得很没有精神,不过两个太医诊了好几次脉,均说是无碍,只是心情郁结所致。 贾敏知道黛玉并不愿意就此离开家人去一个陌生的家族生活,更何况是皇家,规矩礼仪最是严苛,所以她并没有觉得黛玉的郁郁寡欢有什么不对。而黛玉上船之后,没半日就开始吃不下东西,继而上吐下泻,太医却只说是晕船,贾敏虽急得很,但见林霁也因为晕船而不舒服,便也勉强自己静下心来,只细心照料两个孩子。 林霁很快就缓了过来,可黛玉却时好时坏,吃了药就好些,可一个时辰后药效过了就又开始发作,本来就不胖的小脸蛋,更是苍白瘦弱了好几分。 等到了今日,黛玉竟然已经昏迷不醒了,连药汤都灌不下去。贾敏再也不敢听两个太医说黛玉并无大碍的话,匆匆忙叫人把船靠了岸,打发人下船去找大夫,又派了人回去给林海报信。 洛太医给黛玉把了好一会儿的脉,一直沉吟不语。 庄煜凑在他身后,借机好好地把黛玉看了个够,黛玉攒着眉,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委实是一副随时可能闭过气去的模样,看得庄煜也忍不住心惊。庄煜到底年纪还小,藏不住所有的情绪,如今急了,也顾不得暴露身份,对洛太医催促道:“洛太医,林姑娘到底怎么了?” 庄煜的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室内还是让贾敏听了个清楚,贾敏本来心急如焚,也没注意到这个药童,如今闻声看去,却忍不住心中一跳。这个男孩儿看来j□j岁的模样,虽穿着药童的衣服,可那模样气质,却绝不是一个药童能有的。再一联想诚恪郡王世子的年纪,以及这位洛太医拿出来的诚恪郡王府的牌子,这小男孩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猜到了庄煜的身份,贾敏的心里松了大半,虽然觉得这诚恪郡王世子这般来见黛玉委实没有规矩,如今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洛太医转过身,低头对着贾敏道:“林夫人,林姑娘这是中了热毒了,又服了寒性的药,这热毒便被压制在体内发不出来,才会这般惊险?” “中毒?”贾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黛玉还只是个孩子,谁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贾敏并不能完全相信洛太医的话,若是黛玉真的中了毒,那两个贾母送来的太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因为那两个太医是贾母送来的,所以贾敏从来没有对他们起过疑心,甚至在洛太医下了黛玉中毒的论断后,仍倾向于那两个太医。人有亲疏远近,相比起庄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婿来,她自然更相信生她养她的母亲。 贾敏只当黛玉是个小孩子,没有人会对她下这般毒手。可庄煜想得却没有这么简单。黛玉可不仅仅是个小孩子,她是巡盐御史林海的嫡长女,是诚恪郡王府的未来世子妃,更是将林海和太子庄暘联系在一起的桥梁,这些利害关系,就够招得人对她下手了,为的就是破坏她身后的这些关系。 庄煜想着,突然神色一凛,暗道不好,忙朝着窗外喊道:“卷风!” “属下在。”悄无声息出现在甲板上的黑衣男子让林家守在甲板上的下人都吓了一跳,如临大敌地各自随手抄了家什在手,战战兢兢地围起来,却并不敢动手。 卷风正是那日给庄煜驾马车的车夫,如今挺直了背脊,异常的高大。 庄煜急声吩咐道:“卷风,你立即派人尽速赶往扬州,林大人可能会出事。” “是。”卷风应道,一纵身离开了林家下人的包围圈,消失在夜色中。不过这个时候林家下人听了庄煜的话,惊疑不定,也都没有拦他,其实要拦也是拦不住的。 贾敏听到庄煜说的话,脚下一软,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她,她颤声问庄煜:“我家老爷……会……会出什么事?”她猜出了庄煜的身份,也明白他绝不可能无的放矢,作为一个内宅女人,女儿在面前病重垂危,丈夫也有可能会出事,她的精神委实有些支撑不住了。 庄煜并不想跟贾敏解释,况且林海会出事,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未经证实他还是不要说得太多的好。 更何况,他如今最担心的是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娃娃,再耽搁他真怕救不回她来了。 庄煜翻开随身携带的荷包,从中掏出一个猫眼大小的玉盒子来,递给洛太医,问道:“洛太医,你给瞧瞧,这药可能解林姑娘的毒?” 第 14 章 洛太医见了庄煜拿出的那盒子,也不由得动容,那是白先生留给庄煜保命用的药,虽然比不得“龙转沁心丸”,却也是非同一般的。 不过洛太医并未劝阻庄煜,而是接过盒子打开,迅速地将那开了盒子就开始缓慢融化的药丸塞入床上小女娃的嘴里,那丸药入口即化,甚至不必拿水送服。 贾敏见状,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厉声喝问:“你给我的女儿吃了什么?”她早已慌神,不知该信什么人才好。 庄煜自洛太医喂药开始,就紧张地不错眼看黛玉服药后的反应,他关心黛玉,不仅仅是因为黛玉如果出事将引发的一系列事端,还因为黛玉的命格对母妃有益,更是觉得黛玉小小的一团,却因为别人这样那样的算计吃这般苦头,委实太可怜了些。 洛太医见庄煜分不出神来,而贾敏又神色不善,只得错身一步挡在庄煜身前,躬身对贾敏道:“林夫人,林姑娘服用的药,是绝好的,不用盏茶功夫,当可见效。” 贾敏脑子乱得很,黛玉并非生病而是中毒、林海有危险、贾母送来的两个太医很可疑,就连眼前的男孩到底是不是诚恪郡王世子,她也不那么笃定了。贾敏失了从容,但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还在,顾不得得罪庄煜,疾步上前坐到床边,伸手去抚摸黛玉的额头。 庄煜被贾敏挤开,倒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当,立时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转眼对上洛太医略带戏谑的眼神,有些羞恼,却还要装作镇定,挺了挺胸,握拳凑到嘴边咳了一声,反背着手走过去,严肃地道:“我瞧林姑娘的眉头舒展了,该是药效发挥了,师父不若过会再给林姑娘把一下脉,以防万一。” 洛太医忍笑应道:“是。”庄煜到底还是个孩子,羞恼之下,口中虽仍喊他作师父,却忘了装出谦卑的姿态了,这世上哪有这般理直气壮使唤“师父”的“徒弟”? 这边庄煜和洛太医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那边贾敏惊喜地喊道:“玉儿的烧退了!” 庄煜早在之前发现药效发挥时就知道她会没事,可如今听了贾敏的话,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庄煜拿眼看洛太医,洛太医从善如流地上前给黛玉把脉。 贾敏见药这般迅速就见效,也不再怀疑,眼前总是先治好了女儿的病最是重要,故而眼带期盼地看着洛太医给黛玉把脉的动作。 庄煜看洛太医露出微笑,心下大定,勾了勾嘴角,瞧见门外云卷在朝他招手,便走了出去。 云卷十四五岁的年纪,黝黑健壮,和卷风不同,卷风是庄晔的近卫,而云卷则是从小培养了给庄煜的近卫。 云卷的父亲云汲是庄晔的部下,死在了云间山脉。他的母亲在得知云汲战死的消息后,受不了没有指望的日子,很快就跟人跑了,留下云卷跟着年迈病重的奶奶。若不是庄晔派人找到他,他说不定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云卷见庄煜出来,急切地道:“殿下,林家的那两个大夫有问题,就是他们对林姑娘下的药。他们原来是宫里的太医,告老之后就被贾家老夫人送进了林家,不过听他们说话的口气,背后另有主子,只是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提到背后主子的身份。” 云卷是由卷风一手教导出来的,只是他正是好动少年时,卷风也不想太过压抑他的天性,只是他并不够稳重,所以为了确保庄煜的安全,此次出京,贴身守卫的任务是由卷风负责的,云卷则负责打探消息。 庄煜上船时,云卷就守在暗处,见那两个太医行为鬼祟地悄悄离开,便跟了上去,果然见那两个太医躲回自己的房间,焦急地互相商量,他们声音低而急切,却仍被云卷听了个清楚。 云卷性情忠厚,从小跟在庄煜身边,对庄煜十分忠心,所以对于那两个无良大夫的行为十分愤恨,几乎要忍不住破窗而入,不过终于意识到这是在林家的船上,才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而是回身来给庄煜报信。 云卷想着这船早已被近卫们围了起来,就是飞鸟也休想无声无息地掠过这一片地域,这两个年老的大夫,更不可能逃出去。 庄煜听了云卷的话,小脸一寒,虽然早已猜到这是一个阴谋,但证实后还是觉得很生气,当下便带着云卷朝那两个太医所在的房间走去,却在半路叫林府的下人给拦住了。 贾敏虽然猜出庄煜的身份,却并没有宣扬出去,在林府下人的眼中,庄煜就是一个小小的药童,如何能够容许他在林家的船上来去自如? 庄煜自然可以硬闯,但他并不想和林家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那是他媳妇儿的娘家,所以他只能回身去找贾敏要那两个太医。 因为这船上有林府的女眷,近卫们都被安排在外围,跟在庄煜身边的就只有卷风和云卷两人,而卷风被庄煜吩咐去安排人赶去扬州,云卷又不方便去见贾敏,庄煜只得事必躬亲了。 庄煜无奈地想,果然是在王府里自由惯了,倒忽略了这世上许多的规矩和不便,早知道就该带几个嬷嬷一同出来,幸好他如今年纪小,还能厚着脸皮闯一闯,再大些可就要成登徒子了。 庄晔和裘卿妤让庄煜出门,为的就是让他得到历练,所以并未给他安排得十分妥善,而是希望他能够在挫折中发觉自己的不足,从而得到经验教训,成长起来。 贾敏下意识地拒绝了庄煜的要求,因为那两个太医出自贾母的好意,贾敏在没有确认事情是否和贾母有关时,并不想将他们交给旁人,而是想自己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庄煜想起云卷的话,虽然说那两个太医身后另有主谋,可这事贾家是否真的全不之情、知道多少、是否参与,却是犹未可知。他必须尽快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手,这样才能保护好黛玉不再受到伤害,也保护好林海和太子之间的联系。毕竟黛玉和他的婚事,是玄康帝亲自指婚的,是玄康帝渐渐将权利转移给太子的一个标志,由不得旁人破坏。 无奈何,庄煜只得亮出身份,代表诚恪郡王府朝贾敏要人。 贾敏无奈只得答应,可是被一个小辈以势压人,心底终究是有了个疙瘩,虽说身份所限,奈何不得他,却也并非全无影响。 当庄煜终于带人进了那两个太医所居的房间,却只见到了两具留有余温的尸体。 青紫的脸色和七窍流出的污血,显示这两个太医是服毒死的。现场没有挣扎过的痕迹,门也是从里面栓上的,基本可以肯定,这两人是自杀的。 洛太医也过来查看,诊断说两人所中的毒十分普通,并无法以此来判断毒药的来历。 庄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果然还是经历得太少了,对情况估计不足,行事不够迅速利落,这才造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事态。 事情的线索暂时断掉了,虽说还可以从贾母入手,可贾母身份不同,又是内宅妇人,可没办法去审问,暗中调查也是有些难度的,能调查到什么程度,如今着实说不准。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庄煜还是准备叫洛太医留在林家的船上,至少要确保黛玉的安危,他可没有办法确定除了那两个太医之外,还有没有人暗中伺伏着。 而贾敏已经听说了那两个大夫服毒自尽的事情了,此时正满脸惶惶然,越发担心起在扬州的林海来。 为了赶时间,卷风派出的人是走的陆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到扬州时,林海果然也是中了毒,不过林海身上有白先生给的“百毒丹”,自然很快无事,此时正忙着追查幕后主使呢。 林海本庆幸妻儿子女都已经离开了扬州,否则也要跟着遭罪,却没想到诚恪郡王近卫赶来,送来的消息却是黛玉中毒垂危。 贾敏身上也有林海分于她的“百毒丹”,只是她并不知道黛玉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在两个太医的误导下,根本没有想到要给黛玉服用此药。 而她身上的那颗“百毒丹”,也早在上船之初就被那两个太医借口研究药性借了去,他们说“百毒丹”药性过强不宜幼儿服用,他们要研究一下,重新配出适合幼儿服用的解毒丸来给贾敏。 而随着两个太医的死亡,这颗“百毒丹”便不知所踪了。 林海听闻黛玉中毒垂危,急得眼前一黑,顾不得调查是谁下的黑手了,匆忙备了快船去追贾敏一行。 连黛玉都不肯放过,行事如此不留余地,如此一来,林海心里也有数究竟是谁迫不及待地动手了,若是如此,他就算彻查,恐怕也查不到什么真凭实据来惩戒凶手。如今还是妻女的安全比较重要,只要黛玉和诚恪郡王世子的婚事顺利进行,他早晚有一天会和凶手对上,届时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敢对他的孩子下手,他林海也不是好欺负的。 第 15 章 林海到底是上了年岁了,再加上中过毒,虽然服用了“百毒丹”及时解了毒,但毒药入体,对身体也不是毫无影响的,尚需调养。更何况他本就是文官,虽然会骑马,可连续疾驰也叫他感到吃不消,只是凭着满腔对妻女的担心,靠着一股子的毅力纵马不断地奔驰。 好在半路上遇上了第二批前来报讯的王府近卫,得知黛玉脱险,林海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从马背上爬下来休息。 等到林海赶上贾敏等人时,黛玉已经清醒过来,虽然仍然虚弱得很,但已经在逐渐恢复了。 林海虽然挂心女儿,却还是首先去见了庄煜。庄煜若未曾表明身份,他自然可以装作不知,如今却是不能这般作为的。 庄煜在林海面前也并不拿大,事实上他对贾敏也并没有轻慢,只是要他伏低做小自是不能。 林海却并不敢失礼,十分恭敬地向庄煜表达谢意。 未曾想,庄煜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林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男人保护自己的媳妇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云卷在庄煜的身后抿嘴偷笑,他家世子总是说比不得王爷脸皮厚,但其实也是不遑多让的么。 林海讪讪,感觉很微妙,或许只能说,不愧是那位王爷的儿子?不过林海心底倒是对于女儿的这桩奇异的亲事放心了几分,有人护着可不比她小小年纪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谨小慎微地活着好么? 林海并不是个不懂得变通的人,如今婚事已成定局,与其纠结于女儿早嫁的不舍,倒不如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早早成亲两小无猜地一同成长,未尝不是培养深厚感情的捷径,就如同诚恪郡王夫妻一般。 辞了庄煜,林海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家的船上,贾敏早已守在房门口,她虽然已经得到了林海无事的消息,但直到真正看见林海站在她面前,才算是让一颗心落了地。 林海略安抚了贾敏几句,便疾步走到床前,黛玉和林霁正头靠着头熟睡,林霁一只手还揪着黛玉的衣角不放。林海看着遭了大罪的小女儿,颤着手轻轻地抚上她瘦削的脸颊,眼眶都不由自主地红了。 林海在路上已经从诚恪郡王近卫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已经知晓了那两个太医的事情,心下也是万分懊恼的。 林海并不似贾敏,对贾母有那般深厚的信任,他考虑事情的方面要更广一些,他从贾母透过贾敏劝他和甄家亲近的时候,便开始对贾母有了猜忌。林海坚持内宅妇人不该干涉到男人的政治立场,而贾母,明显是捞过界了——她不仅牢牢地掌握着贾家,更妄图影响林家。 只是林海再怎么样也不认为贾母会对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下手,故而在贾母送来两个太医之后,他派人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现异常,加上白先生离开了,他也就撂开手去,默认了两个太医的存在,毕竟有两个太医在府上坐镇,对两个孩子也是一种保障。 只是他到底是大意了,差点失去了他的女儿,林海实在是后悔不迭。 黛玉和林霁睡得熟,林海也不想吵醒他们,便和贾敏去了隔壁的房间说话。 贾敏自黛玉病倒后就开始操心,连日来吃不好睡不好,本就精神不济。等到洛太医揭穿黛玉中毒的事实后,两个太医又服毒自尽了,贾敏便一直心神不宁。贾敏虽然对朝局变换不太了解,但也不是半点不懂的,能够逼得两个太医服毒,想必这件事情背后的牵扯绝对不小。 也因为如此,她生怕还有人在暗中伺机而动要害她的儿女,只得把姐弟二人放到自己的房间里,不错眼地盯着才安心,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的,没能休息好。 如今见了林海,贾敏便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忍不住掉泪,要去拉林海的手。 林海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先下意识地避开了贾敏,然后自己都有些发愣。 贾敏的眼泪掉得越发凶了,她知道,林海这是和她有了嫌隙了,起因大约就是对贾母的怀疑。 这也是贾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贾母对林家不怀好意的最大缘故,因为如此一来,她在林府的立场将会变得万分尴尬。多年无子的她,即便一直稳坐当家主母的位子,心底也不是一直理直气壮的。就算如今有了林霁,却又不是出自她的肚皮,理智上虽然明白林霁如今和她亲生的没两样,可情感上却忍不住会想林海对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老爷,”贾敏见林海沉默不语,越发不安,“你可是在怪我?怪我没将那两个太医及时交给世子?”林海来后第一个上的是诚恪郡王府的船,贾敏猜测是不是庄煜和林海说了什么。 林海确实有些生贾敏的气,却是怪她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怪她没及时交人。贾敏不愿意交人的原因,林海也是能够理解的,在不知道这两个太医到底知道些什么、牵扯到些什么的时候,将人交出去,万一他们招出些什么要人命的隐秘来,对林家来说恐怕是祸非福。 林海猜测贾母在黛玉指婚之前,怕是更倾向于甄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庄晟,毕竟贾家和甄家是老亲世交,庄晟继位,贾家能捞到的好处,绝对比庄暘登基来得多。只是林海并不清楚贾家在这争储的事情上到底牵扯多深,到底给庄晟提供了多少帮助,有没有给庄暘和庄晔下过绊子、使过伎俩,这些不确定,让林海觉得不安。 林贾两家是姻亲,若是贾家陷入了夺嫡的泥沼,林家想要置身事外,恐怕很难。 所以林海其实也希望在黛玉中毒的事情上,贾母只是被利用,而不是主谋或知情者,毕竟如果贾母已经被逼到了对自己外孙女儿下毒手的地步,只能说明贾家在夺嫡的事情上,陷得太深下不了船了。 若是那样,林家将会比贾家更加进退两难。庄晟登基,贾家可以无事,可被玄康帝明晃晃推给了太子的林海必然得不了好;若是庄暘登基,被贾家拖累,林家就算不倒霉,也不会得到新帝的重用。 所以,林海心底的煎熬比起贾敏来,只多不少。 林海很少跟贾敏说公事,尤其是那些朝局变换的敏感话题,只是如今的情况,若想不被贾家拖入泥沼,林海必须对贾家的行事有一定的了解,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抹黑,直到出了事再来考虑应对,就委实太晚了。毕竟林海虽然对贾家产生了不满,却也无法和贾家断绝了关系,贾家出事,必然会连累到他,他的那些政敌,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所以他需要贾敏探听贾家的消息,若能透过贾敏影响到贾家自然最好,最不济也要防患于未然。 所以林海斟酌着,向贾敏解释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直听得贾敏脸色越发惨白。 贾敏颓然坐倒,其实自从那两个太医服毒自尽之后,她就想了很多。她虽然相信自己的母亲不会害自己和黛玉,但是黛玉并非生病而是中毒,那两个太医又故意开了相克的药,总不能说他们没安坏心。想必这事就算和贾母无关,贾母也必然是被人利用了。 如今听了林海的一番说明,贾敏骤然发现,原来她认为简单的一桩儿女亲事里,居然牵扯这这许多厉害关系,居然如此的叫人步步惊心,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平心而论,贾敏一直觉得谁做皇帝对自己的影响都不大,这也和林海一直都是个纯臣有关系,他平日里的言行中并没有对哪位皇子有什么倾向,而贾母在东平太妃找上她之前,也没有动过从龙的念头,更不曾对贾敏说些什么,故而贾敏对这种事情并不敏感。 可是如今黛玉指婚给了诚恪郡王世子,若是太子庄暘被废,林海和黛玉会是得个什么结果?贾敏想都不敢想。就算贾府能够凭着从龙之功一飞冲天,可贾敏能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回去依靠娘家度日吗? 想到这里,贾敏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慌乱地问林海:“老爷,如果……如果母亲他们真的……”如果贾府真的已经深陷夺嫡泥沼,她该怎么办?如果贾母真的对黛玉中毒之事知情,她又该怎么办? 林海也担心这个,可是如今还没确定事情是不是真的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自乱阵脚的事情,却是不能做的。 林海叹气道:“如今,只希望玉儿和世子的婚事能够顺利吧。诚恪郡王最是护短,到时便是岳家真的行事有不妥,便求了王爷至少保住两个孩子的命吧。”林海如今已经到了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境地了,他是玄康帝心腹,被一道赐婚旨意明晃晃地推到了庄暘的身边,他如何还能够投靠其他皇子?也只能死心塌地地站在太子一边了,可是想要让太子信任他,重用他,却没那么容易。林海和太子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信任,可以说想要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黛玉顺利嫁进诚恪郡王府,林海才能算是站上了太子这艘船。等他得了庄暘信任,对庄暘有了助益,到时就算贾家事发,林家也不至于跟着一起灭顶。当然,如果贾家在夺嫡之争上没有陷得太深就更好了。 只是如今,林海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便对贾敏说道:“夫人,你立即修书一封,派人即刻送给岳母,询问那两个太医的事情。” 贾敏不明白林海的用意,不过她如今已经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了,林海说什么,她便照做。 林海叹口气,他此举为的是警示贾母,希望她收到这封信后,能明白厉害关系,若是陷得不深,能及早脱身,若是陷得深了,也至少能打扫一下尾巴,别这么快就露了马脚,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林海虽这么做了,但心底到底不忿,毕竟贾母可能牵涉到黛玉中毒的事情,他如今却还要提醒她,为她打掩护,委实叫人憋屈,对贾府的不满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林海会这么委曲求全,实在是怕贾府的事情过早爆出来会招来太子和诚恪郡王的不满,从而使黛玉的婚事生了变数,那样一来他连翻身的机会也不会有,而黛玉和林霁的前程都会受影响。最糟糕的可能是等太子登基后,林家会和贾府一起被清洗。 若他知道黛玉和庄煜的婚事是由白先生促成的,而白先生对庄晔等人拥有绝对的影响力,或许他的做法又会不同了。 可惜,白先生的事情是皇家的秘密,并不会有人多嘴来和他说明。 第 16 章 贾母本来得了贾敏上京的消息,心便觉得安定了不少,一心等着贾敏带着黛玉进京。 可谁知不过几日之后,贾敏竟遣人送了信来。贾母接过信封的时候,还忍不住手抖了一下。贾敏都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有什么话等不及进京见了面再说,偏还要麻烦送了信来? 贾母想着心底就觉得有些不安。 自打黛玉指婚给庄煜之后,贾家就沉浸在一片与有荣焉的氛围里,对林家的消息也格外关注,所以贾敏送信来,贾赦、贾政等人也一早得了消息,聚到了贾母房里。 贾母眼睛不好,早不自己读信了,贾政惯例地上前想要接过信来念给贾母听,贾母却挥开他的手,在鸳鸯的服侍下戴上玳瑁的眼镜,亲自撕开了信封。 贾母在看信的时间,房间里莫名地透着一股沉闷的气氛,贾赦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自觉地收敛了气息。 贾母看着信,突然一口气上不来,眼睛一翻,一时厥了过去,直唬得贾赦几人忙忙乱成一团。 等他们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又是灌茶地折腾一番,贾母缓过劲儿来,睁开眼睛时,贾赦和贾政这才捡起飘到地上的信来迅速瞟过,看清楚了内容两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贾政,甩手仍下信纸怒不可遏地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外甥女儿中毒,怎么能怀疑到母亲的头上来?枉费了母亲那般疼爱于她,且日日心心念念着外甥女儿,这般作为,未免太叫人寒心。” 贾赦与贾政关注的焦点却是不同:“外甥女儿中毒了?这是怎么说的,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和诚恪郡王世子的亲事。”贾赦更关心黛玉的婚事能否顺利进行,这关系着他们贾家到底能不能沾上皇亲的那一点点边。至于贾敏的怀疑,很明显是误会,到时候解释一番,又能有什么关碍? 贾母会害黛玉?会害一个即将给他们贾府带来荣耀的外孙女儿?贾赦和贾政都是绝不信的。 贾母醒了,也没听两个儿子说什么,只在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贾母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当初靠近东平郡王府的行为,可事已至此,她需要的不是后悔,而是摘清自己、摘清贾府的办法。 贾母一开始知道黛玉中毒差点身死,借她手送进林府的两个太医又都服毒自尽了,一时着急这才厥了过去,可如今醒来,仔细一想,贾敏会写这封信,就表示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证明贾敏对她只是怀疑,而并没有就此下了论断。 贾母迅速地理清了思绪,如今也只有咬死不认了,哪怕查到她和东平太妃接触过,因此事贾府仅她知道内情,露出马脚的可能就已经降到了最低的程度。她只要一口咬定她的确是拜托东平太妃帮忙找两个医术好的大夫,全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都体弱的缘故,完全是出自一片拳拳慈爱之心,只是因为爱女心切叫人利用了。也不必点明是东平王府的人做的套,别把他们得罪恨了,至于东平王府能不能摘清自己,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如今贾府和东平王府就像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还是粉饰太平、相安无事地好。等到太子登基,她家玉儿的身份更尊贵,他们和诚恪郡王府的关系更亲近的时候,她再拿东平王府的事情做些文章,说不定就会有意外惊喜呢。 贾母又无比庆幸当初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跟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说过,露出破绽的机会就要小很多了。 贾母打定了主意,便虚弱却急切地哭道:“我可怜的玉儿啊,小小年纪便遭这等罪,也不知是哪个没天良的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老二啊,你……你快去找最好的大夫,派人送去你妹妹那,决不能让我的玉儿落下病患……快去……” 贾政还有些气怒:“母亲,妹妹她……” 贾母撑起身子,要拿手拍他:“叫你去就去……你妹妹这般疑心,也都是我的错啊,都怪我荐了那两个该杀千刀的去啊,差点害了我的玉儿,都是我的错啊……如果我的玉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贾政见贾母挪着身子强撑着要起来,连忙急急地应下,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贾母仍自哭号:“都是我的错啊,我的玉儿啊……是我识人不清,我可怜的玉儿啊……是外祖母害了你啊……啊……你若是有什么不好,你叫外祖母怎么活啊……” 这边贾母唱作俱佳地想要瞒过所有人,那边玄康帝派出京传旨的人马也已经快迎上林家的船了。 庄煜早在出事当日,就派人给庄晔送了消息。日日等着看庄煜笑话的玄康帝等人自然是一个不拉地都知道了。 玄康帝得了消息,顿时气极,他没想到自己刚表露出一些放权给庄暘的迹象,就激得有些人这般狗急跳墙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玄康帝本有些不舍得放权的心情反倒坚定了几分。 不过那些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说,只眼前林家的事情得要先解决了再说。 林海自然还是要先回扬州的,他的职责所在还是极为重要的,一时之间还调不开他。只是他于公事上虽然颇有能为,可这后宅也管得未免太松散了些,合该敲打一下,免得到时候没被复杂的局势整垮,倒倒在了后宅阴私上面了。 而林黛玉那里,也需要先安抚住。至少在玄康帝眼里,这个小丫头比她父母要重要多了,林海这般的能臣虽然少有,但也不是绝对培养不出的,可是林黛玉却是白先生说了好的,又于庄晔夫妻的子嗣有益,可再也没办法让白先生再找一个同样的出来了,所以玄康帝倒也不想太亏待了她。 至于调查幕后黑手的事情,玄康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交给太子庄暘来做,这也算是他放权之前对于庄暘的最后试探了。 玄康帝派出的是一直船队,宣旨的太监责令林海即刻返回扬州当值,却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而船队的职责,竟是接黛玉入京,这份荣宠,委实可以算得上是空前的了。 三艘官船,一字儿排开,几乎占据了整个江面,气势浩浩,但最慑人的,还是在官船前开道的一艘军船——无圣命绝不可能出动的军船,相当慑人。 这艘军船,是庄晔亲自向玄康帝求了派出来造声势的,在庄晔和黛玉的指婚旨意下过之后,他就已经将这个嫡长媳妇纳入了他的保护网,并且她还能满足妻子没有女儿的遗憾,在极端护短的个性下,使得他根本不能忍受有人敢对他认定的人下手,虽然暂时还无法报的了仇,却不妨碍他借机吓唬人。 而玄康帝也有意将声势闹大,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庄晔的要求。 这下子,林家姑娘、未来的诚恪郡王世子妃,人还没进京城,京城里关于她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玄康帝此举,也是震慑那些躲在暗处想着下黑手的人,不敢再妄图从黛玉这儿下手来搞破坏。 林海站在自家的船上,看着载着黛玉的官船乘风破浪而去,心底一则喜,一则忧。喜得是黛玉这般受皇家重视,至少表明不用担心她嫁人后的日子会过得不好。然而,忧的也是这过度的受重视,过犹不及,越重视,表明期待越高,万一玉儿将来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叫人失望了,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和林海一样只能望着官船兴叹的,还有庄煜。这官船和军船,既是玄康帝下了旨意接黛玉的,他却是不好登上去的——哪怕他极度想要上那军船一观究竟,也不能越这雷池。 至于贾家下人的船只,原本是跟在林家的大船后面的,可黛玉出事之后就没人顾得上他们了,后来更是被诚恪郡王府的侍卫盯着半步也不敢乱动,如今虽然被放了行,可一个个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半点不敢多话,行着船自己往京城赶去。 而此刻,在飞速行进的官船上,黛玉正有些不安地靠坐在床上,看着母亲又是紧张、又是欣喜的表情,下意识地揪紧了被角。 这艘船庞大而又奢华,黛玉在坐着轿子被人抬上船时,偷偷从被风吹开的帘子缝隙中看到了。 林霁自上了船,就兴奋地满地蹦跶,可贾敏把他拘在身边,生怕他闯了祸。 这船上本来也是有人伺候的,大略是不想让林家人感到太过拘束的缘故,贴身伺候贾敏等人的,还是林府的下人。 贾敏直到这时,才终于透过黛玉早嫁的不舍,真正意识到女儿即将嫁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家。 这几艘官船,听闻是当年皇上下江南时,随驾的一二品大员坐的副船,可从来没有接过臣属家眷,而且是专门接他们一家、只接他们一家。 这等荣宠,哪怕当年荣国公在世、贾敏仍然贵为国公府嫡女时,也是万万不敢想象的。 第 17 章 林黛玉进京的声势可谓是十分浩大的,这一时间,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嫡女——即将嫁入诚恪郡王府当世子妃的小姑娘是深受当今重视的。 船只靠岸,码头早已清场,贾敏、黛玉等坐着轿子被人抬下船来,待得上了马车,竟是由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开道,一路护送回林家在京的宅子去。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难得的盛况,都议论纷纷,又是羡慕又是赞叹。 在这人群之中,有那被下人拱卫的几辆马车,看外观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可如今却震慑于五城兵马司的气势,半点儿也无法靠近。 周瑞颇有些震撼地看着林家人被官兵护送着一路行去,便是林家下人也都有些意气风发之态。周瑞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以往的傲慢着实有些可笑了。周瑞一直以为作为荣国府的管家,和自己的婆娘把持着府里府外,哪怕在外人眼里,也要被高看一眼,是很体面的事情,可如今和林家下人一比,却不算什么了。 可见,下人的体面,全是要看主子的。 周瑞愣神了片刻,到底想起今日前来的原因,忙对着马车躬身道:“二老爷、琏二爷,现在该如何是好?奴才们根本无法靠近林姑爷家的船队……” 马车内坐着的,是贾政和贾琏,都是奉了贾母的命,前来接贾敏等人的。 之所以会是由他们叔侄二人前来,却是因为贾赦比不得贾政和贾敏亲近。贾敏是个诗书女子,最是见不惯贾赦那等好色脾性,倒是和贾政的关系不错。 贾家也知晓由贾敏此行,是断不可能被他们接到贾府去的,不过他们还是需要前来摆一个姿态,表示对贾敏等人的重视的。尤其是贾母,无比迫切地希望能挽回贾敏对她的信任,派出贾政也是想打感情牌。毕竟如果贾敏知道贾政居然亲自来接她,心底说不定就会有些触动。 贾琏还是少年心性,这般场面,除了皇室宗亲,他还真没有见过,而享受这一切的,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让贾琏不由得咂舌。这一幕深深地印在贾琏的脑海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姑表妹,也生了几分忌惮,从此以后对黛玉更是从未生过半丝轻视怠慢之心。但是,随着忌惮一同产生的,还有兴奋。这个小小年纪就获得如此隆宠的女孩儿,是他的表妹。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境遇? 贾政不好意思像贾琏一般掀开车帘子朝外张望,但也不露声色地凑着贾琏掀开的空隙朝外看了个大概,心底也不是不震撼的。可惜这种情况下,要想靠近林家的队伍和贾敏说上话,怕是不可能的了。 无奈何,贾政等人只得先行回府跟贾母报告情况。 贾府里,贾母正焦急地等着贾政回来。原本慈眉善目的福态老太太,如今竟有了几分枯槁的模样。自从收到贾敏的来信后,贾母便打定主意要施展苦肉计了,所以一心把自己折腾得病了一场,又不好好吃药,就是打算叫贾敏看看自己被女儿的信“伤”成了何等模样,再装出大度的不计较贾敏疑心的样子,哪怕不能立时消了贾敏的疑心,至少还能换得以后的相处,到时对贾敏和黛玉好一点、再好一点,未尝不能挽回彼此之间的关系。 所以,贾母派出贾政去接贾敏,虽然知道能真的将贾敏等人接回荣府的可能性不大,但至少要让贾敏知道自己因她的一封信而“伤心病倒”的事情,让贾敏近期内能回府来看望她,也好叫她早早将戏演完,否则在这般“病”下去不得好好医治修养,她这把老骨头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贾政和贾琏回府回报的消息却让贾母一颗心沉了下去,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不过她也无可奈何,如今的事态,早已不由得她控制。 最后贾母只能吩咐贾政,要记得明日给林府拜访,把自己的病情说得再重几分,贾敏自然不能不回府探视。 贾政略有不虞,觉得贾母未免太过赔小心了些,贾敏哪怕身份再高,也还是贾母的女儿,哪有让娘家哥哥上门求着她回来看自己母亲的?只是一想到今日在码头看到的场景,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林家人高调回府,庄煜的船却是不打眼地在晚些时候靠了岸。 等着回到府里,却见太子伯父家的焰堂哥正坐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树枝划拉。下人们都远远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太子嫡子庄焰只比庄煜大上四个月,是在太子三十出头才姗姗来迟的嫡子,在他之前,太子妃只生了两个女儿,庄暘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侧妃姜氏所出的长子庄炜,另外一个是侍妾所出的次子庄炘。 庄焰身份最是尊贵,却偏偏是第三子,年纪也小,加上太子妃生了他之后就一直体弱,即便尽心看护于他,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庄焰委实没少遭罪。 这也养成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甚至略显沉郁,全然没有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活泼。 但是,这些只是假象!至少在诚恪郡王府里,庄焰就会全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与庄煜正可谓是“臭味相投”,皆都是满肚子的坏水儿。 就比如如今这个蹲在地上找蚂蚁一般的姿势,庄焰在东宫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全然没有太子嫡子的仪态,简直太掉份儿了。 庄煜见庄焰并没有发现他进来,顿时起了坏心,悄悄儿地掩到庄焰的身后,准备大叫一声吓唬他一跳。 可惜,算计人者人恒算计之,还没等庄煜大叫出声,庄焰就突然从地上噌地窜了起来,十分神准地朝着庄煜的耳朵大吼一声,直接把庄煜给吼懵了。 庄焰得逞之后,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庄煜醒过神来,知道自己上当了,怒吼一声扑了上去,顿时和庄焰两人扭作一团。 眼看着这身份尊贵的两个小孩儿打起架来,可下人们依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更不要说劝架了。 庄焰和庄煜年岁相当,穿开裆裤时就被两人的母亲放在一块儿玩儿大的,自然不会真的打架,更像是在切磋身手,庄焰和庄煜六岁开始就习武了,两年下来,已经是有木有样,不过到底是小孩子,有招有式地切磋了一会儿,就没了章法,扭胳膊搂腰地滚作一团。 庄暘和庄晔开门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两只脏兮兮、灰扑扑的野猴子,偏两个孩子还全不在意他们的出现,庄焰由自两手放在庄煜脑侧揪着他的耳朵,笑嘻嘻地道:“认不认输?认不认输?” 庄焰笑起来眼睛眯得小小的,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分外可爱讨喜,却也显得很没有气势,这大略也是他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笑的缘故。 庄煜嗷嗷叫着去护自己的耳朵,口里不服地道:“认输就认输,我早晚会找回来的。” 庄焰这才放开庄煜的耳朵,庄煜伸手去揉自己的耳朵,白了庄焰一眼,又被庄焰搂住肩膀,哼哼了两声,又是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起来。 庄晔看他们这副形象全无的样子,全不以为忤,反而笑嘻嘻地看着。皇子仪态?宗室风范?庄晔自己身上都没有,更不可能拿这个来要求小辈,反而乐得看他们牛犊子一般的莽撞撒泼,反正在自己家里,他总能护得住他们。用他的话来说,男孩子还是摔摔打打地长大将来才担得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他向来最是不喜欢脂粉男儿的。 庄暘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了,这样的儿子,他在东宫是从来未曾见过的,肆意、张扬,真正像一个八岁的孩子。他以往一直骄傲于庄焰的稳重懂事,就如同他小时候一般,可他却忘了,那样的稳重懂事,其实也意味着压抑和孤独。庄暘自家清楚自家事,当初若没有庄晔对他的纠缠,让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兄弟之情,也许今天的他会变得多疑、偏执和阴郁。难怪,当初太子妃病重时,坚持要将庄焰交由庄晔教导,并不仅仅是不相信他作为一个父亲护不住自己的儿子,而是怕庄焰生长于那般时刻有可能被算计的环境中,没有一个人将他拉出泥沼,庄焰会重蹈他的覆辙。 正因为庄暘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所以并没有训斥庄焰明显不合规矩的举止。 庄晔看着两个泥猴儿,挥手赶了他们去洗漱,木桩子似的下人这才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动了起来。 庄焰和庄煜被人伺候着进了庄煜院子里的浴堂,飞快地扒光自己,下饺子一般跃进了池子里。 庄煜连日来奔波,虽然算不得累,但到底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么久,如今泡在温度适宜的池水里,舒服得直哼哼。 庄焰一脸促狭地凑到庄煜身边,拿肩膀撞了撞他,问道:“哎,你这次去见到弟妹了么?” 庄煜脸红红的,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热气蒸的,不自在地往水里缩了缩,哼哼着道:“她中毒了,我是为了救她才不小心看见她的。”庄煜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不过对着庄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遂将此次经历仔细告诉了庄焰。 庄焰听完,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冷淡一笑,转过头来,对着庄煜认真地道:“既是如此,那弟妹也算是多灾多难了。不过她既然要成了你的媳妇儿了,就该由你来保护她了。要做就做十一叔,别学我父王,伤了母妃的心。”庄焰之所以会有触动,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外祖父家曾家,为了叫他更和大表哥亲近些,甚至诋毁过庄煜,想要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虽然不至于说曾家是想害了自己,可到底是私心过重,庄焰和曾家的关系因此反而越发走不近。可他到底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经历就经验主义地对庄煜说贾家的坏话,没有证据也没有调查清楚真相,他是不会随便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的,庄晔教过他们兄弟二人的第一课,就是要对自己说过的话和行为负责。 庄煜听了庄焰的话,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而且我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省的她被一阵风就吹跑了。”庄煜对黛玉的印象还留在那小小的一团上,总觉得那一幕十分刺眼。 庄焰听完呵呵地笑,突然又说:“哎,你说如果我去和皇爷爷说,也给我指婚一个小媳妇可好?” 庄煜一听,乐了,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我陪你去和皇爷爷说。”这样的话,皇爷爷他们就不会只盯着他看笑话了吧?焰堂哥果然是他的好兄弟,共进退! “不过,指谁给你好呢?” 庄煜的一个问题,使得两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庄焰纠结了一会儿,就大手一挥,道:“这事就交给皇爷爷他们去考虑好了。”语气轻松的就仿佛跟御膳房定菜单一般。 两兄弟又再次嘻嘻哈哈地洗起澡来,完全不知道门外两个无良的父亲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正各自抽搐着嘴角轻手轻脚地离开。 离了浴堂一段距离,庄晔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庄暘本来听到庄焰说他伤了太子妃的心时,还是有些尴尬的,可后来这两个宝孩子的对话,却叫他忍不住嘴角直抽,如今见庄晔毫无风范地大笑,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拿手指去戳他的脑门:“你说说你,把我儿子教成什么样子了?”可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乐出声来。 庄晔吊儿郎当地勾住庄暘的肩膀,这副模样,委实像极了庄焰和庄煜的相处:“你说,父皇若听见这两个宝贝孙子的话,会是什么表情?” 庄暘当机立断地道:“叫人盯着这俩孩子,他们去见父皇的时候,我们也必须在场,当父亲的怎么能在儿子决定终身大事的时候缺席?” 自家那个傻孩子哦,还不懂什么是婚姻、什么是妻子,就这么像过家家一般地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真是让人不知说他什么好,可庄暘却半点儿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义正言辞的话语下,藏着的,是一颗看热闹的心。 果然,作为庄晔的兄长,庄暘不靠谱起来,也是有够看的。 第 18 章 玄康帝看着眼前两个结伴而来的孙子,想起他们那可笑的请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瞪了坐在下方明显是来看笑话的两个儿子。 玄康帝对庄焰和庄煜还是极疼爱的,但是论分量,自然是庄焰更重一些的,因为他是太子嫡子,且资质秉性都比他那两个庶出的兄长好得多,在玄康帝心里,那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他的正妃,如何能够随便定下来? 就算是庄煜的婚事,若非白先生促成,又主要是为了庄晔夫妻俩的子嗣考虑,玄康帝也不会简单就同意下来。至于之后借机将林海推给了庄暘,更像是顺势而为。 再说,庄煜是王爵世子,若是将来那林家女娃将来不得庄煜喜欢,再娶两个喜欢的侧妃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河拆桥这种事情,玄康帝做来毫不觉得心虚愧疚。因为让林家出个世子妃已经能算是极大的恩典了。可庄焰的正妃,那将来说不定就是太子妃、未来国母,家世、性情、脾气、手腕,俱都要上上佳的才行,若是不好,无论是冷落还是废弃,可都不是小事端。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两个乖孙子,玄康帝拒绝的话很艰难地才能说出口,尤其是庄焰,难得求他一次,却还是要失望。 不过,玄康帝最终也只是摸了摸两人的头,到底是没有答应。 庄焰微微低下头,有些失望的样子,却到底没有纠缠,跟着庄煜先告退了。 庄暘略有些失神地看着庄焰的背影,稚嫩却挺直。 玄康帝哼了一声,庄暘和庄晔连忙起身垂首,知道老爷子这是要训人了。 玄康帝先是瞪了一眼庄晔,道:“十一,不许你把焰儿教得和你一样不着调!” 庄晔一噎,暗自撇嘴,心道,看热闹的时候倒是一个个乐呵着,有黑锅倒都是他来背了。面上,庄晔却不得不不甘不愿地应了“是”。 玄康帝知庄晔也是秉性难怪了,也不耐烦多说他。皇帝家的儿子,有本事的多了并不一定是好事,像庄晔这样有真本事的儿子,性格上有些缺点,反而才是好事。 玄康帝又看向庄暘,道:“太子,你可知朕为何不答应?按说,焰儿将来的媳妇人选,也不过在那几家里选,朕如今作这个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可是,真娶了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媳妇,你宫里,太子妃病弱,其他人却没有资格教养她,小孩子家家的,这可叫人动手脚的地方,可就大了。十一府里却不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养个小姑娘自然可以养得熟。”玄康帝既然动了放权的心思,言行之中对庄暘的教导,就越发多且自然了起来。虽然庄暘已经到了不惑的年纪,可在玄康帝的心里,还没有那么放心他。 庄焰和庄煜告退之后,庄煜便跟着庄焰到东宫去给太子妃请安。 路上,庄煜偷偷儿瞧庄焰的脸色,问道:“焰堂哥,你还好吧?”两兄弟感情极好,也不耐烦迂回询问,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庄焰在宫里就没有什么笑容,此刻的表情更是越发清冷。他当时或许只是太过放松了一时心血来潮起的念头,但后来跟母妃说过之后,却得到了支持。有的时候,思忖得多了,这原本单纯的念头就开始变得不那么单纯了。皇家的孩子早熟,尤其像庄焰这样身份尊贵却又实在有些尴尬的。 庄焰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松了口气的感觉更甚,他隐约也明白,如今由皇爷爷给他定亲,对他来说是好事,更甚至可以帮到自己的父王。一个庄煜娶了林海的嫡女,就叫林海上了太子的船,若是他再能娶一个能臣干吏的女儿或孙女,也能给自己的父王再添助力。 可是母妃的身体那么差,如今光是护着自己就十分吃力了,若是再多一个小女孩,就太让她受累了。 所以,庄焰只是轻声回道:“其实我那天不过是说笑而已,根本没想付诸行动,母妃的身体不好,真娶了媳妇,就是给母妃添负担了。可是后来我说给母妃听,想逗她笑的,可母妃却坚持要我去和皇爷爷说。” 庄焰并不清楚太子妃的心里到底再想些什么,不过他自小就和太子妃亲,自然也就照办了,反正他们是童言无忌,便是行不通,也不过是招惹人笑话一番罢了。 庄煜在见了太子妃之后,也觉得他的堂哥暂时还是不要娶媳妇儿的好。太子妃虽然挣回了一条命来,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虚弱,连笑容都飘忽得很虚幻。 庄煜跟着裘卿妤常进宫看望太子妃,和太子妃的感情也极好,一时之间竟有些眼眶发红。 太子妃却是极想得通透,她这条命是白先生捡回来的,自然对庄晔和裘卿妤夫妻二人感激非常,对庄煜也十分疼爱。她如今也不求什么了,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平安,健健康康的。 太子妃因为身体的缘故,实在提不起力气来打理东宫的事务,只除了盯着庄焰不叫他出事,其他的也便管不得了。在之前,都是姜侧妃和卫侧妃同掌公务,姜侧妃生有长子,气焰嚣张,卫侧妃有两位公主,比不得姜侧妃腰板硬,便更亲近太子妃一些,如此互相防备僵持,这东宫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可因为之前庄炜惹事,连带着姜侧妃在庄暘面前也失了信任,再不叫她沾了这宫权,这东宫事务仍交由太子妃主理,为防卫侧妃一人独大生了野心,太子妃便把宫务分派给了各司女官负责,倒也算得省心。 庄焰说起向玄康帝讨媳妇的玩笑话时,太子妃却是没有阻止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骨还能支撑多久,能不能等到庄焰长大,若是不能,保不齐将来庄焰的婚事就会叫旁人算计利用了,倒不如趁着如今玄康帝看重于庄焰的时候,就将婚事定下来,人选必然是不会差的,她再拼着好好教养几年,知根知底的,总比别有用心的强。 太子妃早年被太子把心伤得重了,如今身子骨又差,光是想要护得庄焰周全就已经费尽心力,情爱纠缠早已被她抛诸脑后,太子喜爱宠信于谁,她已经学会不心痛。说到底,太子妃宁愿相信庄晔夫妻、相信玄康帝此时对庄焰的看重,却是不愿意相信庄暘会永远看重庄焰的了。庄暘如今才四十出头,将来必然还会再有孩子,更会有孩子的母亲,这么多的变数,使得她根本不敢将赌注压在庄暘的身上。 可惜庄暘到底没有想到这一层,也使得他之后的好几年,都没有能够重新打开太子妃的心防。 庄焰送庄煜出宫时,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两人走到东宫宫门口时,正有一行宫女正准备进门,看到两位小主子,连忙避到一旁。 庄焰认得领队的女官正是尚食局的闵司药,此来大略是来给太子妃送药的,庄焰便留下询问了一番,方才放了她们进去。 庄煜跟在庄焰身后,却留意到在闵司药的身后,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宫女,正自以为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顿时有些不喜。 庄焰正好回头,瞧见堂弟皱眉,便瞥了那宫女一眼,转而问闵司药:“闵司药,那位宫女是?” 闵司药回头一看,回道:“那是尚食局的贾女史。” 庄煜一挑眉,他如今对于贾这个姓氏有些敏感,想起回京之后对贾府的调查,得知他们家中有一女孩,正是送进宫里做了宫女,不过凭贾家的势力,做个小小的无品级的女史,也并非不可能。 庄煜想到,便开口询问:“名字呢?”也不知眼前这个女史是不是贾家那个。 闵司药虽然奇怪两个小主子会对一个女史感兴趣,却也不敢探究只能回答。 不过还不等闵司药开口,那贾女史已经先行行下礼去,回道:“奴婢名为贾元春。”贾元春的神情平和镇定,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不卑不亢的,倒和一般的宫女和女史不同,叫人印象深刻。 庄煜略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若非贾家先叫他生了不满,看这个贾元春倒还真有些特别,尤其是那种浅而温柔的笑容,很容易就叫人心生了好感。 只可惜,庄煜因着黛玉中毒之事对贾家有些不待见,很难因为贾元春的一个笑容就改变了观感,故而生不出半丝亲切感来,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是庄焰突然问道:“哪个元字?” 贾元春微微一愣,连忙恭声回道:“奴婢生于元月初一,故而娶名元春。” 庄焰皱眉,冷然道:“改了吧,这个元字,不是你一个女史该用的。不若改成源头的源字,也能应景。” 贾元春呼吸一窒,指尖有些微掐掌心,回道:“名字是奴婢的父母所赐……”她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个难得的生日,都说是必有大造化的。可自打进了宫,却发现自己很难出头,如今竟是连这个名字也留不住了吗?不,她既已进了宫,除了搏一把,可没有什么退路了。这个名字不能改,改了名字,是不是会连她的命运也一并被更改? “大胆,皇孙殿下吩咐,岂由得你辩驳?”开口驳斥贾元春的是闵司药,“皇孙殿下赐名,是你的荣幸,还不快谢过殿下恩典?”这宫里,被主子赐名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女官,多得去了,她贾元春怎么就觉得自己是例外的?更何况,庄焰不过改了她名字中的一个字,而且也确实因为那个字不妥当的缘故。 贾元春砰地一声跪地,脸颊微微地仰起,姣好的容貌,微抿的唇角透着一股难言的倔强:“元春虽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史,可进了这宫,再不能在父母亲膝下尽孝,父母所赐名字,奴婢……奴婢……”眼眶微微发红,却仍抿着唇不肯掉下一滴泪来。 贾元春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却已经表示得很明确了。 庄焰眸色一暗,斜眼瞥见太子和庄晔远远行来的身影,突然问闵司药:“这贾女史,原本是在哪里当差的?” 闵司药本就担心因贾元春得罪了庄焰,听得庄焰如是问道,更不敢怠慢,忙回道:“贾女史原本在尚仪局刘掌乐手下当差,弹得一手好琴。” “这样啊。”庄焰留下意味不明的三个字,转身拉着庄煜就走了,倒也没提叫贾元春改名的事情了。 庄焰和庄煜迎面便撞见了从玄康帝那儿回来的庄暘和庄晔,行过礼后便继续朝外走。 两人尚未走远,便听得身后传来庄晔的大嗓门:“既然愧疚于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又何必进宫?贾国公府的大姑娘,谁还能逼着她进宫当宫女不成?” 庄焰和庄煜没有回头,反正有庄晔出头,他们就只要等着看结果就好。 果然没几日,消息就传来了,贾家老太君亲自给贾元春改了名,那中间不妥当的“元”字,却并非改了庄焰提议的“源”,而是庄晔重新赐下的——“圆”。 第 19 章 贾圆春改名的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就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一下罢了。 但对贾圆春来说,这脸面就丢得有些大了,这几日女史之中嘲弄的眼神和话语,就一直没有断过。偏生那庄晔就是个促狭的人,因她长得丰满圆润,就改了个圆字,如今只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就觉得难堪。 可是她如今越发不敢随意出头,那日不过因着诚恪郡王世子是自己未来的表妹婿,想着在他面前提一提自己的名字能得些照应,就越过闵司药回话,结果如今被打压得厉害,却也无可奈何。 贾圆春的憋闷,大略也只有王夫人心疼了,便是贾母和贾政,都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至少庄晔知道了贾圆春这号人物,将来看在黛玉的面子上,总会有些照拂的,不然世子妃的表姐只是一个区区的女史,黛玉的面儿上也是不好看的。 要说起来,贾母和贾政的思虑,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对,至少在贾敏看来,贾母当初也实在是不该送贾圆春进宫,闹得如今这般尴尬地步。 没错,贾敏到底还是回贾府看望老太太了。 黛玉中毒的事情,对外一律称作是晕船和水土不服,外人不知真相。贾敏又离家多年,真要不回娘家看看,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不过她到底是不放心的,虽然知道贾母肯定是想要见黛玉和林霁的,却还是没有把两个孩子带过去。 当日,贾府中门大开,迎回了贾敏。 贾敏也确实多年未进贾府了,如今看着府中的景色,竟是隐约觉得陌生,恍如隔世。 贾母见了贾敏,自然十分激动,居然迫不及待地起身,甚至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唬得鸳鸯等人急忙扶住。 贾敏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快步上前扶住了贾母,一句饱含感情的“母亲”脱口而出。 当贾母终于将贾敏搂紧怀里哭喊着心肝时,心中始而觉得一松,这个女儿,不枉她当年那般捧着疼爱,对她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的。 而贾敏伏进贾母的怀里,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看着贾母憔悴虚弱至极的面容,不由得落下泪来,心底却有些又酸又涩。本该喜极而泣的母女重逢,可两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层膜一般。 贾敏对贾母,到底是多年的感情,看着贾母如今憔悴苍白的形容,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倒是贾母,清楚地知道能否稍稍消弭贾林两家日渐生成的隔阂,贾敏这次回来是最佳的机会,故而早在昨日,她就告诫过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绝对不能乱说话,所以邢夫人在一旁笑得谄媚,王夫人笑得僵硬,却都不敢胡乱插话。 贾母拉着贾敏在床前坐着,极大的力道不肯撒手,眨着眼老泪纵横:“敏儿啊,我接了你的信,这心里就跟被沸水煮过一样的疼啊。都是我不好,只顾惦记着你和两个乖孙的身体,想要给你找两个名医送去,若能叫你再给姑爷生个孩子,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病啦。可我们贾家如今大不如前,便是找到那告老太医的门上,人家也是不肯卖我们府里的面子的。说不得,我老太婆只能豁出老脸去,求了东平太妃,才能招揽了那两个告老回江南的太医给你送去。谁知……谁知却是引狼入室……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我可怜的外孙女儿啊……”说起来,贾母委实太了解贾敏了,知道她即便有了林霁,其实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还是希望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儿子的,所以拿贾敏肚子说事,是肯定能说进贾敏的心里去的。 贾母边说边哭,甚至拉着贾敏的手拍打自己的胸口,吓得贾敏连忙收手,并开口安慰:“母亲,母亲你别这般……” 王夫人在一旁看着,也渐渐看出些端倪,想着莫不是老太太前些日子送去扬州的太医出了问题?如今这算是马匹拍到了马腿上?王夫人看着贾母和贾敏远不如早先亲密,心中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贾母这般一哭诉,贾敏也算是没法再问了,因为她清楚,不管她再怎么问,贾母的口径已经定了,怕是问不出什么新意来了。最主要的是,贾敏在感情上是真的希望贾母说的都是真的,她只是因为关心情切叫人利用了罢了。只是,在理智上,贾敏对贾母,对贾府,也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信任,尤其是两个孩子,更是不再希望他们能跟贾府多亲近了。 贾敏看着贾母说了几句话,就虚弱得几乎要晕过去的模样,也只能暗叹一声,不再提那两个太医的事情,反而只能倒过来安慰贾母。 贾母目的达到,自然也不操之过急,含泪感动于贾敏的孝心,表示会好好将养身体,她还要出席黛玉的成亲礼呢。 贾敏也只能话里话外地暗示一番,希望贾府不要和其他皇子走得过近,毕竟如今林海已经被绑上了太子的船,贾府若有不同倾向,贾敏才是最为难的。 贾母当然早就后悔亲近东平郡王府的事情了,而且因为黛玉中毒身亡而差点毁了她和诚恪郡王世子的婚事,更带累得她和宝贝女儿贾敏都生了嫌隙,她对东平郡王府已经生了怨恨,若不是贾府着实斗不过人家,她也不至于如此忍气吞声不敢决裂。不过,贾母当即也隐晦地表示贾府以后的立场会和贾敏、林海、黛玉等人一致,而且还暗示贾府若是兴盛,对贾敏在林家、黛玉在诚恪郡王府,都是好的。 若是以前,贾敏自然会满口允诺对贾府的照拂,可如今却只是含混而过,移开了话题。 贾母眸色一暗,也知成就贾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也顺着转了话题。 贾敏不想再和贾母聊些敏感的话题,这会让她觉得悲哀,什么时候她们母女之间,已经到了连说话都要弯弯绕绕、相互揣摩的地步了? 于是,贾敏便问起贾赦兄弟二人,以及贾府的姑娘、哥儿们,她此次前来,也是给孩子们带了见面礼的,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贾母自然也是乐意的,忙道:“打知道你今儿回来,你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守在家里,好兄妹相见一番,尤其是你二哥哥,为了你,今日甚至是跟衙门里告了假的。还有你大哥哥家的琏儿、迎春、琮儿,你二哥哥家的宝玉、探春、环儿,都叫他们守着,今儿也见一见他们的姑姑。再有,就是你大侄儿家的,你那大侄儿也是个没福气的,独留了他们孤儿寡母的……你重侄子兰儿,可怜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过……还有东府的惜春,史家的湘云,可怜小小年纪都没了母亲疼爱,我便将她们都接到跟前养着,都是听话乖巧的孩子。可惜玉儿今日不在,否则也可和兄弟姐妹们认识一番。” 贾敏先是见了贾赦和贾政,再是亲兄妹,也是男女有别,不过一些寻常谈话,不多时便分了开去。 倒是一群打扮得粉嫩喜气的孩子,叫贾敏露出了带有几分真心的笑容来。 最先上前拜见的,是风流少年贾琏。贾琏如今也就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说亲的年纪。贾敏也就打趣了他几句,听说贾琏正与王家议亲,说的是王子腾早逝的大哥家的女儿,名唤王熙凤,自幼充作男儿教养的,人品相貌都是不错的。 第二个上前的,自然是贾母的心肝肉儿贾宝玉了。 贾敏其实在一众孩子之中,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个打扮得红彤彤的福娃娃了。说实话,贾宝玉的长相确实不俗,圆滚滚的脸蛋儿也着实讨人喜欢,若非他是王夫人的孩子,贾敏早将其抱进怀里揉搓一番了。 贾宝玉的大名,贾敏自然是听说过的,慢说贾母疼他到骨子里,跟她通信总是要提到贾宝玉如何聪慧、如何乖巧、如何伶俐,就是贾母早前曾经在信中暗示的想叫两个玉儿结亲的事情,就叫贾敏无法忽略贾宝玉的存在。不过,她有意识地打听了贾宝玉平日里的表现之后,便打心底抗拒贾母的想法。这个孩子虽是衔玉而诞的,可惜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內帏厮混,实在看不出将来会有哪般的造化。她的玉儿,是她半生好不容易盼来的珍宝,自然要嫁一个极好的人家的。不过,贾母还未来得及把想法挑明,这黛玉赐婚诚恪郡王世子的旨意就下来了,贾母自然不会再提,贾敏也可全做不知。 见过贾琏和贾宝玉这两个嫡子之后,庶出的子女,贾敏就只是敷衍地给了见面礼便作罢。倒是贾兰,因着怜惜,也因着他和林霁一般年纪,贾敏亲自抱了他好一会儿。 至于宁国府的惜春和史家史湘云,反而比贾琮、贾环、迎春、探春得的见面礼更丰厚一些,因为惜春是宁府嫡女,而史湘云,虽然父母皆亡,不过到底是侯爵嫡女,如今史家更是一门双侯,史家三爷忠靖侯史鼎更是诚恪郡王庄晔手下干将,凭军功封爵,这般情况下,贾敏自然不会怠慢于史湘云。 说来,贾敏像极了贾母,嫡庶之间分得极清楚,所以贾敏对她那几个庶姐,如今都已经失了印象,浑然记不起她们的模样来。便是如今,贾母将三春都接到身边教养,可从待遇到教育,却和当初教养贾圆春,是天差地别的。 第 20 章 贾敏从贾府回到林宅,竟是觉得无比的疲倦,不仅是一整天的应酬叫她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而且这心底,也空落落的别扭。 原本在扬州的时候,她心里还想得好好儿的,回了京城,怎么和娘家走动,怎么让玉儿和霁儿和外祖家亲近,怎么让娘家人相助帮着寻好的木料给玉儿做嫁妆…… 如今这些,她却不好朝贾家开口了。可是,林家在京城的根基,并不深厚,与林海交好的,也大多都是翰林清流,这大量的、同质地的上好木料她寻摸起来,却并非那般容易的。 不过,贾敏只愁了两日,就有那专做南北木料的商户自荐上门,上好的紫檀木,都是大料,用来打床、柜等等,绰绰有余。最让贾敏欣喜的,是两块放在小匣子里面的黄杨木,黄杨木是木中之王,有千年长一寸的传说,所以这两块黄杨木都不过巴掌大小,只够用来做木梳或镶嵌的,但是这两块小木料的价值,却并不比紫檀木少多少。 贾敏经历了黛玉中毒一事,如今行事也非常小心了,这商户来得实在是太巧合了,贾敏难免生了疑心,并不敢随意买下这些木料——即便这价格实在是十分合适,即便这木料正是她如今急需的。 不过,在诚恪郡王妃下帖子给她邀请她过府赏花之后,贾敏终于是放心地收下了这批木料,叫了有名的木匠师傅打造妆奁去了。 贾敏被迎进诚恪郡王府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名鼎鼎的诚恪郡王妃。诚恪郡王妃裘卿妤的容貌,是艳丽雍容的,衬着那一身的华服,那种皇家气度,叫贾敏心底微微有些异样。 诚恪郡王非并不是这个时代典型的端慧女子,却是叫大多数女子羡慕的对象。她与庄晔幼时定亲、两小无猜、伉俪情深,最重要的是,诚恪郡王一直都没有纳过妾,据说连一个同房丫头都没有。 诚恪郡王妃比诚恪郡王还要大上一岁,而庄晔从十四岁起就去了西北军,一呆就是五年,直到庄晔回京和裘卿妤成亲,她已经二十岁了,这绝对已经是老姑娘的年纪了。可是即便如此,比起年近四十的贾敏,如今才仅仅二十八岁的裘卿妤,实在是要年轻许多了。更何况,裘卿妤身份尊贵,生活顺遂,保养得好,气色更佳,看起来便似二十出头的模样。 贾敏看了这样明显露着幸福模样的裘卿妤,心底不是不羡慕的。只是这般年轻的亲家母,倒让她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得想起自己多年无所出的处境来。若是她当年一进林家们就能怀上孩子,到如今,说不定就该是给孙子辈相亲事了。 裘卿妤本身不是个爱摆王妃架子的人,许是跟庄晔处得久了,脾性相投,这骨子里就透着股飒爽的英气,为人处世也都是极爽利的,更何况如今她做的事情,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抢了人家的女儿自己养了,自然不会对贾敏摆什么王妃的架子。 贾敏到底国公府嫡女,自身的气度也是不差的,在裘卿妤面前也不至于没有底气,但到底还是会顾忌对方的身份,言谈之中也是不乏恭敬的。 更何况,看着裘卿妤如今的模样,贾敏也难免对黛玉未来的境况有了期盼,女儿能过得幸福,不就是一个母亲最大的愿望了吗?而且,诚恪郡王府还能察觉到她缺乏好木料的窘境,找了人迂回地给她送了来,也没叫林家失了面子,可见对黛玉也是十分看重的。 至此,贾敏对于黛玉早嫁的而生出的些许不满终究是散去了大半,毕竟就算黛玉由着她好好教养长大了,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也不一定就能寻了诚恪郡王府这么一门好亲事。 有了合适的木料,黛玉的嫁妆就不差什么了,贾敏又在城外给她买了几个陪嫁的庄子、在城里买了几个陪嫁的铺子,生怕委屈了她半分。 嫁妆的准备不再有问题了,可看着黛玉稚嫩懵懂的脸孔,贾敏最最担心的,却还是黛玉的教养问题。不是说黛玉不好,可她毕竟还小,甚至才刚刚开始学字,女红针线、管家理事,这些姑娘家该学的东西,她却还没来得及学。也不知她再长大些,诚恪郡王妃会不会悉心照顾她、教导她。 到了如今,贾敏虽然觉得不好,却也是希望诚恪郡王妃以后都没有孩子的好,这样才不会分薄了她的注意力去。可若是王妃不再有孩子,诚恪郡王说不得就必然要纳侧妃的了,这样诚恪郡王府的环境又会变得复杂,玉儿没了她这个亲生母亲涓滴不漏的保护,能不能好好儿地长大。 日子就在贾敏的百般纠结之中渐渐地过去,眼看着婚期将近,林海也被批了假期回了京城,贾敏躲着黛玉,又哭了好几场。 黛玉自中毒之后,虽然健康上面没有问题,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儿肉,又给瘦了回去,相比起胖乎乎的林霁来,真的像是要被一阵风就吹走的了。 黛玉的亲事到底是办得急了些,贾敏又事事亲为,生怕出了半分差错,到得后来竟是觉得身子有些虚了,若非黛玉哭着说出“若是带累了母亲病倒,女儿又如何安心?”的话,使得贾敏不得不注意将养,保不齐就要真给累病倒了。 贾家这次倒是安分,贾母只跟贾敏略提了提要不要叫两个嫂子过去林宅帮忙,贾敏推辞之后,贾母也就不勉强了。一来邢夫人贪财没本事,王夫人和贾敏更是有些不和睦的,二来也是因为贾府如今和林家到底有些隔阂,贾母不敢操之过急,徒惹不快。只是,在贾母的心里到底是生了些不快的。 当然在重要的日子里,贾家的人都是一个不敢拉的到齐了的,就连王夫人妄图称病,也叫贾母好一通敲打,拿了贾宝玉和贾圆春的前程说事,才使得王夫人终于是僵着一张笑脸到场做起了木头人。 贾母在贾敏回府相劝之后,做足了戏便安心地好生将养起了身体,只是那段日子到底将身子作践得过了火,再加上东平王府事发被抄家,怕连累到了自己身上,提心吊胆良久,如今越发显得老态龙钟。 可即便如此,在黛玉出嫁前两天添妆的时候,贾母还是亲自到了。 贾母等人给黛玉添妆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不过贾敏经一事长一智,当晚就叫人仔细验看了所有来添妆之人所赠之物,但凡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就想法找了类似的替换了去,半点儿不敢叫黛玉的嫁妆里面被人混了不妥当的东西进去,到时候不仅害了黛玉,甚至可能会连累得害了诚恪郡王府上的人,若是如此,这林家就绝对保不住了。 如此做着的贾敏,心底也难免有些苦涩发凉。 贾母虽然不知贾敏对贾府已经防备至此,却也能够察觉女儿待她,甚至不若两人分隔南北不得相见时那般热络,心底不禁生了些埋怨。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甚至都如此放低姿态了,之前更是大病一场,这母女之间,哪还能有隔夜仇的?贾敏也未免太过计较了。 贾母自东平郡王府被抄之后,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发现没有半丝牵扯到自己和贾府,便觉得她的计策成功了,瞒过了所有人去,这心底倒真把自己当成了爱女心切叫人利用蒙骗了的老太太了,虽然事情有些不妥,却也是情有可原的,便是错了,那也是旁人的错。 东平郡王府被抄家,却是因为前段时间突然有很多人拿着各种的罪证,到大理寺状告东平郡王或与东平郡王府相关的人,强抢民女、包揽讼司、贪腐揽财、威逼恐吓……这事很快就落了幕,东平郡王数罪并罚,判了斩首。东平王府被抄了家,府里的人,也都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东平太妃虽然因着年迈,被饶了过去,可她毕竟年纪大了,经历了这些,没多久便一病死了。似乎只是一夜之间,这偌大的一个王府,就灰飞烟灭了。 贾母是清楚这里面的龌龊的,这事必然是因为黛玉中毒引发出来的。到了这时,贾母才清楚,在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倾轧中,一个王府尚且不过如此,他们这个没落中的国公府,又能算的了什么?贾母的心底又坚定了借着黛玉攀附诚恪郡王府的决心。只是她自以为东平郡王府的事情没有牵扯到她便是瞒过去了,并且随着东平太妃的死,她的把柄也已经不存在了,却不知,东平太妃在临死前,恨上了带出这些事情的黛玉,也恨上了贾母,所以把她和贾母之间的交易说了个透透的,就想着给她们添堵。 却是庄晔和裘卿妤顾忌着黛玉,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凭着东平太妃临终攀咬,想要就此处置了贾母,实在是有些证据不足。更何况,如今对付一个贾母,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反正黛玉只要进了诚恪郡王府的门,自有他们护着,一个后宅老太太还不至于叫他们犯难惧怕。若真到了贾母惹怒他们的地步,自有旁的方法去对付了她,何必牵扯出黛玉中毒的事情来?更何况这亲亲眷眷算计利用的事情,闹将出来又有什么好,白白做了旁人的谈资罢了。便是庄晔和裘卿妤向来不惧旁人的言语,也不想让稚嫩懵懂的儿媳妇遭了旁人的非议,至少要等到她成长得足够坚强时,才能让她去顶了那风雨,揠苗助长的事情,却是不能够做的。 当然,在黛玉中毒这个事件中,因着各种原因被放过的人不止是一个贾母,因为这件事情,查到东平王府便算了结了。 这倒不是庄暘和庄晔查不下去了,这件事情其实查到东平王府头上,谁是幕后主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但是,庄暘却不得不粉饰太平,不再深究,因为他们其实是明白的,就算真的能够证明这件事情是皇三子庄晟和甄贵妃在幕后主使,光凭这件事情也扳不倒他们,更何况他们压根搜集不到有力的证据。但是一旦他们将矛头指向庄晟和甄贵妃,哪怕占了理,落在玄康帝眼里,也是显得凉薄且没有手足情的。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庄暘不得不暂时放过他们,只等着将来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就不怕没有机会收拾了他们。 不过,庄晔的脾气决定了他行事的风格,自然是不可能息事宁人的。就算不能彻底扳倒了庄晟,也不介意给他添堵的。一段时间下来,这庄晔所做的事情简直就跟唱大戏的一样,毫无章法却又让人觉得他是真性情。今日里,找人到庄晟名下的产业闹事;明日里又找借口把庄晟门下得用的人打了一顿;最叫人哭笑不得的,便是唆使庄煜伙同庄焰把庄晟府上排行三、四的两个小儿子揍了一顿——庄晟长子和次子年长,怕庄煜和庄焰打不过,又不能叫侍卫去以下犯上;至于晚上借口找自己府上丢失的小猫带了人整晚在庄晟的忠善郡王府外闹腾这种小事,更是不胜枚举。 直把庄晟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便是闹到玄康帝面前,玄康帝也不过训斥庄晔几顿,后来庄晔闹够了,收敛了,玄康帝也没有重罚于他。 也因着庄晔这一闹,玄康帝反而觉得没事了。因为庄晔从小就是个横冲直撞的,若他隐忍着什么都不做,反而会让玄康帝一心他和庄暘还留了后手,如今这般闹腾过了、够了,也就该平息了。 庄暘不愧是玄康帝一手教导出来的,猜玄康帝的心思也是极准。玄康帝怎么会是个糊涂的?庄晟的那点心思,他难道真的不懂?尤其是在庄曙出事之后。可这次的事情,到底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也不是发生在自己的儿孙身上,林黛玉的份量再重,不过是看在她于庄晔子嗣有益的份上,哪里还能越过自己亲生的儿子去? 玄康帝会想着粉饰太平,保下庄晟,也属人之常情。杀子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杀了一个,玄康帝反而心软了,不想在自己手上再折掉一个儿子了。玄康帝想着,只要他将来把位子传给了庄暘,庄晟见没了指望,便会死心了。不求他们兄友弟恭,只求他们能够平安相处吧。 第 21 章 外界的纷纷扰扰,对于稚龄的小黛玉来说,是全然不知、不关心的,她只是近乎贪婪地腻在父母的身边,度过她还能留在这个家里最后的日子。 她不知道诚恪郡王府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所谓丈夫又是什么,她只知道,一旦离开了父亲和母亲,还有弟弟,她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母亲叫王嬷嬷教导她成亲时该行的礼节,她也乖乖地学,因为父亲和母亲都说,诚恪郡王府不同于他们家,千万不能错了规矩。 也因着林家所有人都珍惜这样的日子,所以这段时间母女父子几人之间,一直洋溢着一种脉脉的温情,让黛玉许多年都不曾忘记过。 可无论再怎么不舍,日头的升降起落,是绝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的,成亲的日子,到底还是到了。 黛玉一早就被叫醒了,被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打扮,因着是个小娃娃,这妆容便没有化得很浓,但黛玉长得好,只略略施了些脂粉,便越发粉妆玉琢地可爱。凤冠是特地做的,精致小巧,看起来华贵,但礼冠上的金银都是定制的空心的,为的就是减轻分量,毕竟小孩子的骨头比较脆弱,凤冠太重怕会压坏了,即便如此,打扮妥当的黛玉也几乎迈不开步子去。 来给黛玉送嫁的人不少,贾母带着邢夫人和王夫人都进了黛玉的屋子,而贾母身边,居然还赫然地带着一个同样穿得红彤彤的小男娃,不必说,这必然是贾母的心肝肉儿贾宝玉了。 贾敏见贾母居然把贾宝玉带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沉了一下,却也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只好当做了没看见。 因着贾母曾经有意要两个玉儿做亲,虽然没成,贾敏却一直没让黛玉和贾宝玉见过面,所以这次算是宝黛第一次见面。 贾宝玉早就听老祖宗说过这个表妹最是个钟灵琉秀的,对黛玉也就向往已久,几次三番吵着让贾母接黛玉到贾府去住,却一直没得,这次黛玉成亲,贾母本也不想带他来的,可贾宝玉又是哭又是闹,还不肯好好吃饭,心疼得贾母只好遂了他的意。 贾母自然是看到贾敏的脸色的,不过她本人觉得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而且贾宝玉还小呢,又不是什么大事,便觉得贾敏未免对娘家人太过疏远了。 贾敏心里藏了不快,倒压下了几分黛玉出门的不舍,指挥着人迅速地给黛玉打扮好了,蒙上了红盖头。 贾宝玉自进了门,这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黛玉的身上,他从没见过这般绝美的姑娘,就是连仙子都比不上的,那面容、那神态,一种熟悉感就此侵上心头。 好在贾宝玉到底只是个小孩子,这般直愣愣看人,也没让人觉出亵渎来。 直到黛玉的面容被红盖头盖上,贾宝玉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大声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贾敏脸色一寒,却又听得贾母笑着对贾宝玉道:“这傻孩子又胡说什么?这是你姑妈家的女儿,瞧来可不是和你姑妈长得仿佛?必然是你见了你姑妈,便瞧她也觉得眼熟了。你这个表妹啊,是个有福气的,今儿就要嫁人了,到时就是诚恪郡王世子妃了,以后宝玉见了你妹妹,可是要行礼的。” 贾敏听了,脸色稍霁。却又听贾宝玉作大人状地叹息一声,摇头道:“好好儿的女儿家,本该是颗无价的珠宝,怎么偏要出嫁?这嫁了人的女孩儿,虽仍是颗珠子,却会变得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子了,再老一些,就要变成鱼眼睛了。姑妈真不该叫妹妹嫁人的,送到我们府里与姐姐妹妹们一处玩笑长大,那才是真疼妹妹呢。” 贾敏听了一股怒气涌上来,简直没厥过去,抖着手指向贾宝玉,眼睛却是看向贾母:“你……” 贾母也是吓一跳,贾宝玉这话说得也未免太不合时宜,但贾母却只这是贾宝玉的真性情,待要解释几句,却见贾敏含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不快起来,想着这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说错话了,也值当当作什么大事发作不成?莫不是贾府的姿态摆得太低了,叫贾敏的气性儿越发高涨了?贾宝玉是贾母的逆鳞,贾母其他的还可以忍,但是委屈到了她的心肝肉儿,却是她不能忍的。 想着,贾母也淡了脸色,正欲开口不咸不淡地开解几句,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道:“简直一派胡言!” 说话的正是黛玉,她如今蒙着红盖头,眼前一片红色,什么都看不见。本还在不舍伤心,却听得有人指责她的母亲,顿时气性儿上来了,倒是忘了流泪了。她的出嫁,父亲和母亲都是极不舍的,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就连自己的弟弟林霁,也因不舍自己而哭闹得厉害,直使得母亲在今日不得不打发他去了旁处。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是她记忆力温暖的记忆。可贾宝玉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居然发出如此不知所谓的言论来,还敢指责自己的母亲不该? 黛玉接着道:“我且问你,你母亲、祖母可都是嫁人了的,你的胡言,却将自己的母亲、祖母也一并亵渎了去,这是为人子、为人孙该有的作为?此乃不孝。便是我的母亲,既然得你喊一声姑妈,也是你的长辈,哪里能由得你指责?此乃不敬长辈。这种事情,便是我的弟弟霁儿,也知是必不可犯的,听外祖母说你还比我年长些,却难道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吗?” 黛玉一番话,叫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俱都黑了脸色,贾宝玉的这番言论,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只觉得可乐,觉得贾宝玉与众不同,却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半分。如今贾宝玉被黛玉这般诘问,讷讷不得言,倒似他将自己的母亲比作了死珠子,把自己的祖母比作了鱼眼睛,可不是不孝之极么? 此时,贾母即便托言贾宝玉年幼不懂事,却也免不了贾宝玉一个没教养的名头儿了,可不是,就连比他年纪幼小的黛玉和林霁都不至于犯了这样的错误,他的年纪还能比弟弟妹妹小不成? 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贾敏自然是觉得大快人心的,黛玉也借机将这些日子沉积在内心的不痛快发泄了出去,心情都变得比之前松快起来。 王夫人几乎要揪碎了自己的手帕,黛玉说贾宝玉不认她和弟弟,这不是在说她教导子女没贾敏好么?王夫人终于忍不住,干笑着开口道:“林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这在自己家里倒是不妨,可……” “二太太。”贾母喝止了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王夫人虽然很不甘心、不服气,却也只能揪着手帕闭了嘴。 “若是知规矩、懂道理就是贾二太太所说的牙尖嘴利,那我想天下的父母,大略大多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女‘牙尖嘴利’一些的,总比辛辛苦苦生养了他,却叫他当做了死珠子的强。”贾敏在王夫人面前也不是个善茬,当下就冷讽了回去。 眼看着气氛越发诡异,喜婆忙上前提醒,吉时已到,黛玉该出门了。 在贾母的压制下,王夫人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便是贾宝玉也叫贾母约束住了,只是王夫人的脸上依旧挂不住笑,黑沉沉的很是尴尬。 黛玉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拉着贾敏的手糯糯地喊娘,直到被喜婆背出门去,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贾敏忍不住追上几步,却被身边的嬷嬷拉住了,只能拿帕子擦了眼泪,装出笑容来。 跟在黛玉身边的,除了喜婆,还有贾敏给黛玉准备的两个婆子陪嫁过去,一个姓王,一个姓吴,此刻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喜婆的身后,小心地护着黛玉,时不时帮忙托一把凤冠,就怕把小娃娃压疼了。 黛玉确实太小了,便是加上凤冠霞帔的份量,背起来对喜婆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就这么一路背进了轿子。 黛玉心中忐忑,孤单单一个人坐在轿子里,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轿子外,炮竹声阵阵,却叫黛玉越发觉得心里发慌。 与之相对的,是骑在白马上端坐着的新郎庄煜,一身红色袍服衬得他越发精神,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这秋日里的太阳。对庄煜来说,这场婚礼与其说是娶媳妇,倒不如说是抢了个妹妹回家,以后他也是有妹妹宠的人了,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她。谁敢欺负她,绝对要揍得他满地找牙! 想着,庄煜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前些日子叫父王撺掇着去揍了三皇叔家的孩子,打架自然是他和庄焰赢了,不过守着分寸没真伤了他们。反而是他和庄焰,作为打人者,后来被皇爷爷亲自按在他的龙腿上给打了一顿屁股,真是又丢脸又疼。不过他家父王也没讨了好,被皇爷爷在屁股上踹了几脚,不过他人老皮厚,没疼几天,倒是自己,这会儿屁股上还隐隐作痛着,只不想在人前露了丑,忍着疼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几乎挤满了街道的两边,若不是现场有官兵一路维持着秩序,说不定还会出些小乱子。 大家的兴致似乎都很高,毕竟这么小的新郎新娘,实在是古来少见。 虽然新郎新娘的年纪实在是小了点,可该走的程序却是一个都不能减省的。但是,这些礼仪在黛玉这个小不点行来时,却叫人觉得有些可乐了。比如跨火盆,黛玉就是叫喜婆和王嬷嬷拎起来提过去的。 等到拜堂的时候,黛玉几乎撑不住凤冠的份量,还是喜婆在一旁小心地帮她扶着凤冠才顺利的拜完了堂。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准备将小夫妻送入洞房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这份惊喜,很明显惊大于喜。所有人都跪下迎接圣驾,喜婆下意识地拉着黛玉跪了下来,黛玉蒙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被喜婆一拉,顺势就跪了下去,但是她们都忽略了她头上的凤冠,哪怕头饰打的都是空心的,可那份量对一个四岁的小娃娃来说也是不轻的,而且这次喜婆还忘了帮她扶住凤冠,这一低头的当儿,头重脚轻的黛玉就这么摔趴在了地上。 庄煜在黛玉身边,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所以也没来得及扶住黛玉,直愣愣地看着趴倒在地上的黛玉,傻了眼。 愣住的人不止庄煜一人,便是刚刚走近的玄康帝,也是一愣,以为是自己把小新娘子给吓到了,忙一瞪眼吩咐庄煜:“还不把你媳妇儿扶起来。” 庄煜连忙伸手去扶黛玉,他对黛玉的印象一直是瘦弱得连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样子,可如今这一扶,却没扶动,感觉这份量还有些压手,这当然不是因为黛玉长胖了,而是黛玉这一身礼冠和礼服的份量不轻,庄煜想,难怪小娃娃会站不住了,换了是他,也难保持平衡啊。 黛玉委屈极了,本来是半步都不敢行错的,可谁知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状况,她都能听到周围有人隐约的笑声了,虽然拼命忍着,却还是落下两滴眼泪来。 庄煜扶不动黛玉,正想叫喜婆一起帮忙,却发现地上突然落了一地水珠,一愣,立时便想明白小娃娃怕是哭了,一时间竟有些慌了神。 庄煜知道黛玉哭了之后,脑子一热,居然挥开了喜婆伸去扶黛玉的手,反而自己一转身,也以和黛玉一样的姿势趴在地上了,嬉皮笑脸地对玄康帝道:“皇爷爷,您大驾光临,孙儿实在是喜不自胜,您的厚爱,实在是让孙儿和我家世子妃感动得五体投地啊。” 玄康帝被庄煜出人意料的行为惊住了,随即又被他的话逗乐了,笑道:“就你调皮。” 庄煜趁势捏了捏黛玉的小手,安慰她一下,然后继续和玄康帝耍赖:“那皇爷爷,看在我们这么尊敬崇拜您的份上,您可得多给些赏赐才行,孙儿现在可也是有家业的人了。” 玄康帝被庄煜逗得呵呵直乐,挥手道:“得了得了,朕就知道,你一定是惦记着朕的那些宝贝了,晚些时候朕就叫人给你抬过来,就当是赏你们这五体投地的大礼吧。” 庄煜得寸进尺,舔着脸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皇爷爷,还有那匹雪上飞,孙儿惦记好久了。” “行了行了,朕都答应你,还不快起来。”玄康帝满口答应,心情好得很。 庄煜这才欢呼一声:“谢皇爷爷赏赐!”乐呵着一跃而起,顺势和喜婆一起扶起了黛玉,仪式这才得以进行下去,两个孩子就这么被送入洞房了。 黛玉刚摔倒时是满心的委屈,可当听着动静这新郎也一并在她身边趴下时,丢脸的感觉就不那么明显了,再听到后面庄煜说的话做的事,显然已经将她摔倒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更可以说是他们故意趴倒逗皇上开心的了,黛玉的心情就渐渐平复了下来,等到庄煜捏住她手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就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第 22 章 待得两个小娃娃进了洞房,喜婆便说着吉祥话让庄煜给黛玉挑下了红盖头,黛玉闷了半日,眼前乍然一亮,下意识地就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朝着她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不对,门牙旁边有一颗牙齿没了,有个黑乎乎的缺口。 黛玉看着奇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立时反应过来,捂着嘴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被黛玉一笑,庄煜才想起来自己前天掉了颗乳牙,懊恼地挠了挠头,可他总不能一直不笑不说话吧?反正换门牙的时候已经被人笑话得多了,本就厚实的脸皮越发刀枪不入了,尤其刚才看见黛玉已经笑了,总比掉金豆豆的好。 想着,庄煜也不掩口,继续笑得没心没肺。 新房里有几个女眷在,俱都是皇室的媳妇儿,这个郡王妃那个亲王妃的,黛玉一时也认不过来,反正她是不能下地的,干脆就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说话。 因着黛玉实在是太小了,也没人来调笑她,生怕吓到了她,若是哭闹起来,倒是不好收场了。 待得开席,女眷们便就都走掉了。 庄煜也被带出去敬酒了,于酒量上,他随了他父王,很是不错,自然也是不惧这些的。当然,事实上庄晔也不敢让他多喝酒,否则裘卿妤也不会饶得了他。 黛玉见陌生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是留下的,也只是几个下人罢了,便抬头朝着王嬷嬷糯糯地喊了一声:“王嬷嬷。” 王嬷嬷知道她是被凤冠压得难受了,可是礼节还未行完,贸然摘了凤冠,怕是不好。 此时倒是一个长得很精神的中年妇人上前来道:“王妃吩咐了,世子妃年岁小,凤冠可以先给摘了,换上朵绢花便可,别给压坏了。” 这个妇人是裘卿妤身边伺候的,因丈夫乃是王府大总管田进,故人称田进家的,在王府里也很是体面的一个人物。她是贴身伺候裘卿妤的人,自然知道裘卿妤对这个小儿媳妇儿是真的很期待很疼爱的,方才拜堂时黛玉跌倒那一幕,裘卿妤是又好笑又心疼的,当然不想让黛玉稚嫩的小脖子再继续被凤冠摧残了。 王嬷嬷略一犹豫,待旁人说明了田进家的身份,便连连感激地道谢,忙忙地将黛玉头上的凤冠摘下,吴嬷嬷在旁更是小心地给黛玉捏了捏脖颈,帮她放松一下。 田进家的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心里也是喜爱得不行,更猜到王妃若是见了,必然是要揽在怀里不撒手的,自然也不敢怠慢于黛玉,叫人拿了早已备下的甜汤点心过来,给黛玉垫一垫。 “世子妃年岁还小,受不得饿,王妃吩咐了,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田进家的亲自端过冰糖红枣燕窝,递给王嬷嬷。 王嬷嬷眼见着田进家的这般身份的管事媳妇也对黛玉毕恭毕敬的,终于意识到她们家大姑娘如今身份的转变了,对待黛玉的态度也越发的恭敬起来,心底还没半丝的不乐意,要知道,黛玉是她们的主子,她的身份高了,她们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 黛玉吃了点燕窝和点心,便有些困了,王嬷嬷便坐在床前的脚踏上,让黛玉偎着她眯了会儿眼。 田进家的看了,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看来这林家陪嫁过来的嬷嬷,还是有些眼色的,对她们家世子妃也还算尽心。 田进家的又扫过伺候在一旁的八个陪嫁丫鬟,据说其中四个是从小跟着世子妃伺候的大丫鬟,另外四个是林家夫人后来挑选的,年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小的才不过十岁,却得好好瞧瞧,别养出个心大的来。 从小儿,世子身边伺候的人就只有媳妇子和嬷嬷,几乎没有小丫头子,王妃怕的就是世子过早通了人事,既坏了身子,又坏了往后和世子妃的情分。如今世子妃已经进了门,王妃的意思是在世子妃及笄之前,就不给世子放屋里人了,所以并没有给世子添丫头,还是由着媳妇子和嬷嬷伺候。可世子比世子妃要大四岁,到时年岁大了,万一守不住,叫心大的丫鬟勾了去,却是不好的。可是这世子妃带进门的陪嫁丫鬟,他们又不好随便打发了,只能盯着点。 待得晚间,庄煜终于又被人送了回来。虽说去敬酒,可到底被庄晔挡了不少,不过沾了沾唇,如今也没有什么醉态。 喜婆又安排着让两人喝合卺酒,不过因着是两个孩子,准备的酒却只是在鲜果子榨成的汁里滴了几滴酒意思意思。 喝完了合卺酒,喜婆又给两人行了合髻礼,就是将两人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 庄煜顿时苦了脸,他个子比黛玉高许多,如今只能侧着身子将就黛玉,而且这头发还一整夜不能解开,这要怎么睡呢?可虽然难受,庄煜却半丝没有想过要把头发解开。 田进家的看出庄煜难受,亲自上前伺候着两个孩子躺下,不叫他们因彼此的动作而扯疼了头发。 庄煜松了口气,听着田进家的带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不过王嬷嬷、吴嬷嬷还有专门伺候庄煜的周嬷嬷三人,却是守在门外的,防备着两个小主子要起夜。 今日因着礼节的关系,故而两个小主子是睡在一屋子里。明儿个给王爷和王妃敬了茶,两人就该分院子住了,直到黛玉及笄可以圆房为止。 黛玉虽然白日里累得狠了,但下午好歹靠在嬷嬷身上眯了一会儿,如今身边睡了个陌生人,便觉得浑身别扭,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庄煜稀罕地看着眼前软软小小的女娃娃,他从小就皮实,只和庄焰玩得来,他的几个皇伯父家里的公主,他都没怎么接近过,好似他的诸位皇伯母护着,生怕被他玩儿坏了一样。 想着以后有小女娃娃疼了,庄煜就觉得乐呵,傻傻地笑。 黛玉虽然还在紧张,可见他笑得小豁牙都露出来了,便忍不住抿着嘴笑。 庄煜拿手指戳戳黛玉的脸蛋,虽然没什么肉,但是软软的、滑滑的,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哎,你叫黛玉对不对?我们最后一个字的读音一样哦,不过我是火日立的那个煜,你会不会写?” 黛玉忍住拂开庄煜捣乱的手指的冲动,忍耐着道:“会写的。” 庄煜见黛玉因他的动作微微撅起了嘴巴,讪讪地收回手,又问道:“那我叫你玉儿的话,可不是和我父王母妃叫我煜儿搞混了?不如我叫你黛儿如何?还是黛黛,小黛儿?” 黛玉在家都是被叫玉儿的,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个世子爷也叫“煜儿”,着实很容易搞不清楚叫的是谁,偏生他的名字又只有一个字,不好叫别的,看来只有自己妥协了。 “就叫黛儿。”黛玉细声细气地道,“黛儿”和“小黛儿”听起来都好怪。被庄煜一糊弄,黛玉完全忘记了,她原本是可以让庄煜叫她“黛玉”的。 “好,黛儿。”庄煜乐呵呵地道,“那黛儿可以叫我煜哥哥哦。” “嗯,煜哥哥。” 庄煜顿时乐得见眉不见眼,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见黛玉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便自觉闭了嘴,帮黛玉把小被子盖好,哄她道:“快快睡吧,明儿个还要见父王和母妃。” 黛玉听到这里,又不免有些害怕,问道:“父……父王和母妃,会喜欢黛儿吗?” 庄煜回道:“当然会!母妃可喜欢女孩儿了,早就盼着你进门了,比喜欢我还喜欢你。父王和母妃人很好的,黛儿别怕,煜哥哥会陪着你的。” 黛玉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道:“嗯,黛儿听煜哥哥的。”因着庄煜和她同甘共苦地一起趴地上,对他就生了几分亲切感,也没开始那么排斥他了。对比还没见过的诚恪郡王和王妃,很显然她更依赖眼前这个笑起来好好玩的小哥哥。 同甘固然叫人快乐,可是共苦的情谊更能叫人感动。 两人轻轻地说着话,终于抵不过睡意,双双熟睡了过去。 屋里说话声没了,守在门外的三个嬷嬷都是松了口气,也欣慰这两个孩子的懂事,要知道,这样的年纪,就是一个言语不和哭闹起来,也不算叫人意外的。 三个嬷嬷蜷缩在外间的榻上,也不好睡,便压低了声音聊起天来。 王嬷嬷和吴嬷嬷这半日来,也没见到一个庄煜身边的大丫鬟,早就有些疑惑了。她们陪嫁来是,贾敏就吩咐了,这庄煜身边的大丫鬟,是必须要小心打探清楚的,担心的就是世子比她们家姑娘大上四岁,到时候姑娘还没成年,世子的身边是必然要放屋里人的,那么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便极有可能是世子第一个女人,将来便是身份不高,和世子的情分也会不同一般。若是性子好的,便叫黛玉趁着年轻,拉拢交好一番,若是那眼皮子高的,再另作计较。 虽说如今小夫妻二人年纪都还小得很,考虑这些委实有些远了,可未雨绸缪却是必须的。 周嬷嬷大略也能猜出她们二人的心思,也有意提点,便将庄煜身边没有丫鬟伺候的事情隐晦地说了说,也是想趁着三日后回门时,借王、吴两个嬷嬷的口,叫贾敏安心。此外,也叫她们自己看好那几个陪嫁的丫鬟,别叫她们监守自盗了。 王嬷嬷和吴嬷嬷对视一眼,想着回门时一定要和贾敏说一说。贾敏准备陪嫁丫鬟时,那几个十岁上下的,都是姿容妍丽的,为的就是在必要时将她们给世子做屋里人,有卖身契在手,也比王府出身的丫鬟好控制一些,至少可以压着她们不叫她们在黛玉有孕之前生了孩子。可如今看了王府的情形,别到时候王府的丫鬟倒没怎么样,自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却先爬上世子的床了,这监守自盗的笑话,可就不怎么好笑了。 第 23 章 听见屋子里渐渐连嬷嬷的讲话声也没有了,隐在窗外阴影之下的庄晔才扶着裘卿妤从窗下走开,两人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听儿子壁角而觉得不好意思。 庄晔甚至忍不住地凑到裘卿妤耳边,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么快就哄得小媳妇儿这般信赖于他。” 裘卿妤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道:“得了吧,还像你?像你就该被抓得满脸开花。” 庄晔不自禁地摸了摸脸,隐约还有些惊惧地道:“你说你当初怎么就那么凶残呢?不过就是捏了把你的脸,就给我挠了个满脸花。” 裘卿妤小时被白先生教导着宠着,与身份尊卑之上颇有些分不清,也不会因为庄晔的身份就对他生出恭敬之心来。定亲时,她也不比黛玉大多少,家里父母对她定亲的事情都表现得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一般,连带着对庄晔也厌恶了几分。偏生这娃还敢得意洋洋地跑来要她叫他夫君,还伸手掐疼了她的脸,使得本就不快的裘卿妤立时便恶向胆边生,毫不客气地叫他满脸开了花。记得庄晔哭嚎着跑去找皇后的时候,她心底除了得意,居然都没有觉得害怕,如今想来,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也亏得皇后是个明理的,或者说是看在白先生的面子上,并未罚她。 就连玄康帝,当时也主要是训斥庄晔,还吓唬他,女孩子的脸不能随便捏,捏歪了就叫他只能娶个丑媳妇儿了。从此以后,庄晔就再不敢对她动手动脚了,生怕把漂亮媳妇弄坏成丑媳妇儿了。 庄晔和裘卿妤就这般怀念他们曾经的稚嫩,一路慢慢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除去了白日的喧嚣,这王府里虽然还残留着喜庆的颜色,却有种静谧的温馨,悄悄儿蔓延。 裘卿妤观察今日黛玉的表现,这小娃娃年纪比她当年还要小一些,却显然比她当年懂事多了。这让裘卿妤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乖巧的孩子自然惹人疼,可她更希望黛玉可以活得恣意,哪怕张扬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诚恪郡王府还怕护不住她? 庄晔见裘卿妤笑得舒心,便又腻歪上去,攥着裘卿妤的手,不无嫉妒地说:“煜儿这小子,倒是很会打蛇随棍上,就这么骗了媳妇儿叫他‘煜哥哥’,也不嫌肉麻得慌。” 裘卿妤好笑地拿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你就不要妒忌了,谁让你比我小呢?偏生小时还老哄我叫你哥哥,你比你儿子不害臊多了。” 裘卿妤似嗔非嗔的一眼,就好像一根轻轻的羽毛在庄晔心上挠痒痒,眸色一暗,悄悄儿地扶住了裘卿妤的腰:“这个儿子脸皮太厚了,要不争取将小儿子们的脸皮磨薄一些?” 裘卿妤听了庄晔意有所指的暧昧话,脸上不由得一红,道:“没正经。” 庄晔眼底含着促狭的笑,脸上却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非也非也,这才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先生不是说,媳妇儿是我们夫妻的福星么,如今福星都已经进了门,我若不努力耕耘,这孩子也不会凭空掉下来不是?” 裘卿妤被他说得脸上下不来,幸好两人悄悄儿去听壁角也没叫下人跟着,这话也就没让旁人听了去。 庄晔贼笑着揽着裘卿妤快步回房,儿子媳妇年纪小,只能盖着棉被讲讲话而已,他却是可以抱着心爱的王妃重温一下洞房花烛夜的美好的。 夜渐渐深了,又渐渐泛了白。 庄煜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胸口沉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警觉地睁眼一看,入眼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发顶顶着他的下巴,仔细看去,却是粉嫩嫩的小娃娃伏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庄煜回想了一下,原来自己睡觉不老实,总是不小心扯到和黛玉绑在一起的头发,一两次下来,他也不耐烦了,便将小娃娃抱在怀里,头靠得进了,他再翻身乱动,也不会扯疼了两人的头皮。 庄煜醒了,瞧了瞧窗纸上透出的亮光,该起床了。 虽然很舍不得叫醒小娃娃,可到底是礼不可废,庄煜还是抱着小娃娃坐起身,黛玉也迷迷糊糊地醒来,用小手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周围,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庄煜叫了嬷嬷们进来,先是将二人的头发解开,又伺候着洗漱换衣,预备着要去给庄晔和裘卿妤敬茶。 黛玉清醒了之后,又开始觉得有些紧张起来。庄煜见她打扮好了,便亲自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庄晔和裘卿妤的院子行去。 诚恪郡王府是极大的,但是因着主子不多,便都居住在靠近的几座院子里,远着些的边大多都空着了。 边走,庄煜便对黛玉说:“黛儿,我们住的院子叫竹涛院,今儿个开始,我会搬到东院去住,你住的是西院,等到我们长大了,才会搬到正院去住。以后你每日里也不必起得太早,睡到辰时再起来到母妃那儿用早膳便可,小娃娃要多睡睡将来才能长得高。” 黛玉只乖乖地点头,却并不多话。 庄晔和裘卿妤昨夜虽折腾得晚了,到底也没误了起身,早早地等着小两口来敬茶了。 庄煜的院子和王府正院离得委实不远,出了竹涛院的正门,经过一个回廊,便进了正院的门。 院子里早就有人候着了,不过却显得很有秩序,庄煜和黛玉一进院门,田进家的和一个高挑的丫鬟便迎了上来,还有一个圆脸的丫鬟则进去回话了,其她还有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们的丫鬟媳妇子老嬷嬷,也有七八人之多,却都只是含笑看着,并不喧哗。 庄煜看了那高挑的丫鬟,朝之笑了笑,对黛玉介绍道:“这是母亲身边的剑舞。” 剑舞应声对黛玉行礼道:“奴婢剑舞,见过世子妃。” 黛玉和庄煜便在田进家的和剑舞的引导下,往正房行去。 裘卿妤早就望眼欲穿,见得黛玉进来,这一双眼就恨不得粘在这个漂亮精致到了极点的小娃娃身上,甚至完全忽略了在一旁的儿子。 黛玉一进门,便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端坐在正堂之上,想来这便是她如今的父王和母妃了,确实比她想象得要年轻许多许多,脸上俱都是笑容,只是母妃看她的眼神有些过于亮晶晶了,让她有些胆怯。 伺候的人早就准备了厚实柔软的跪褥,黛玉和庄煜便一起跪在跪褥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王嬷嬷吸取了昨日的教训,这次丝毫不敢放松,护着黛玉,黛玉自己也小心得很,故而没有出什么差错。 因为两个小娃娃并没有圆房,这茶便暂时不必敬了,叩过头之后,这礼就算行完了。 裘卿妤早就忍不住了,待得黛玉起了身,便立时将其召到身边,一把就揽在怀里了,倒是吓了黛玉一跳。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来自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身上,黛玉怎么也不可能会立即适应的,就算是她的母亲贾敏,也没有这般外放的情绪。 但是,黛玉却在初时的惊慌中,在裘卿妤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药香味,这股味道虽然淡得很,却叫她觉得无比熟悉,在她曾经病得十分难受的时候,这股药香味就好像是她的救赎。 黛玉闻着这股药香味,无端地觉得安心,她略略抬起头,看着这个拿火热的眼神盯着她瞧的女子,想起白先生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女徒弟的事情,好奇多于胆怯地试探着开口问道:“母……母妃身上的味道,很像以前给玉……黛儿治病的先生。” 裘卿妤听着黛玉软软糯糯的小嗓音,喜欢得不得了,听到黛玉终于开口和她说话,欣喜地回答道:“黛儿说的是白先生吗?那是母妃的师父哦,黛儿和煜儿的亲事,也是白先生保的媒哦。” 黛玉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裘卿妤的衣襟:“那……黛儿还能再见到先生吗?黛儿好想先生,嗯……弟弟也是。” 裘卿妤听到黛玉这般说,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彻底离开了这个时空的白先生,情绪也不由得有些低落,低声道:“白先生远游去了,母妃和黛儿以后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庄晔在一旁看着裘卿妤抱着小娃娃,早就羡慕得不得了了,可是对裘卿妤来说,媳妇和女儿相差不大——至少在儿媳妇还没长大成人之前,可是他作为“公公”,却是不方便把儿媳妇抱在怀里上下其手的——哪怕这个儿媳妇再小也不行。所以,说起来,还是他最吃亏吧? 庄煜见裘卿妤对小娃娃的喜欢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这让他觉得有种媳妇儿快要被抢走的感觉。 这父子俩各自纠结,可在看到裘卿妤和黛玉一大一小两个人都露出些失落难过的表情,顿时都心疼了,连忙打岔。 “好了好了,这礼也行完了,煜儿和黛儿还没用过早膳呢,叫他们快些准备吧,别饿坏了孩子。”庄晔说着,趁机摸了摸黛玉的小脑袋,甚至顺手轻轻地捏了捏黛玉嫩嫩的小脸蛋儿,心底不由得得意地嗷嗷叫,真好,不用担心被挠个满脸开花。 裘卿妤被庄晔一说,也连忙吩咐下人们把早就准备好的早膳端了上来。 第 24 章 诚恪郡王府的早膳很丰盛,这并非是指种类繁多,而是份量十足。这全是因为庄晔父子两个都属于那种食量比较大的人,他们吃起东西来,让黛玉觉得十分新奇。 黛玉原本还是很拘束的,生怕不懂得王府的礼仪而闹了笑话,可是她看着庄煜的动作,却完全学不来,甚至觉得若是学了庄煜,那才是要闹笑话了。 庄晔和庄煜每日都要习武,消耗比较大,自然吃得多。而且他们也不挑食,食物只要好吃管饱,中间是否有经过十八道工序,他们压根吃不出来,也不在乎。便是裘卿妤也常笑话他们父子二人是牛嚼牡丹的粗人。 黛玉看着庄晔一口一个汤包的样子,再看看庄煜也是两口一个吃得十分香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觉得这两人的吃相叫人觉得有些恐怖。她的父亲是文人,这饭桌上的礼仪,虽因着家里人少,没那么繁琐讲究,却也是极斯文的,何曾见过这父子俩的吃相?明明也没怎么错了规矩,却偏偏叫人觉得十分……豪迈。 郡王府中的这等情况,却是受了庄晔的影响。 庄晔和裘卿妤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但是庄晔当年在西北军的时候,也是和官兵们同甘共苦的,吃得了粗糙的干粮,穿得了坚硬磕人的甲胄,也许他天生骨子里就刻有军人的印记,对那种生活,竟丝毫不觉得是苦,反而是回了京城之后,对种种过于精致讲究的生活方式感到不习惯。 最为重要的是,庄晔当初被困在云间山脉,整个军队都缺粮断水,为了活下去,什么没有吃过?老鼠兔子蛇,那都能算得上是美味了,到了后来,便是草根树皮也囫囵着往下吞,那时真的是觉得如果能吃到一口白饭,都是极美妙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别说皇子皇孙,就是一般的世家子弟,也是连想象都没有想象过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哪怕诚恪郡王府并没有因此而过上勤俭的日子,但对于食物的态度却一直都是坚持不可浪费的。 受他影响,裘卿妤和庄煜也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所以诚恪郡王府的伙食实在是所有皇室子孙中最简单实在的了,便是一般稍有些体面的家族,在吃食上,可能都要过得比诚恪郡王府更奢靡一些。 黛玉从小也是听过贾敏说起过外祖贾家的事情的,说是京城的豪门世家,规矩有多么的不一般,吃穿住行是多么的精致,就是举例说过的一道茄鲞,都需要用十来只鸡来配,还要经过很多道工序。哪里像诚恪郡王府这般,早膳吃得也都是寻常食物,更是几乎没有什么剩余。 庄煜见黛玉看着他发呆,连忙夹了两个汤包给黛玉,连连催促道:“黛儿,你快快吃,要吃得多才能长得壮,你看你这般瘦小,哪天要是被风吹跑了,我都不一定追的上。” 黛玉被他说得脸一红,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微微有些苦恼,却也有些不忿,她虽然瘦小,可也没有被风吹跑过——虽然刮大风的时候,母亲也不会让她到外面玩耍便是了,到底是不是肯定不会被吹跑,她其实也不敢保证的。 裘卿妤也亲自端了一碗冰糖红枣燕窝粥要喂给她吃,黛玉一惊,忙道:“母妃,黛儿自己吃。” 裘卿妤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把粥碗放到黛玉顺手的地方。 黛玉看着眼前的一碗粥,还有两个汤包,只好埋头苦吃,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庄煜见她吃了汤包,还待再夹给她,却被裘卿妤给阻止了,黛玉的胃口不大,吃撑了反倒不好。裘卿妤想着,也许该给黛玉好好把一把脉,制定个方子好生调养才行。这儿媳妇既然进了门,就是她的责任了,她一定要把她照顾好了才行。 待得用过早膳,庄晔也该出门上衙去了,他平日里出门的时间还要早些,今儿个算是等儿子和儿媳妇行礼,故而理直气壮地晚了。 临走,庄晔依着裘卿妤的吩咐,把庄煜也一并带走了。 庄煜抗议,因着成亲,他明明有半月假期的。 不过裘卿妤忙着和儿媳妇培养感情,全然不希望庄煜黏在身边,便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发他回上书房读书去了。 庄晔自然是唯王妃的命是从,把庄煜拎出了门,看着他进了宫才得意洋洋地上衙去——没得做老子的小时便要被未来王妃欺负,做儿子的倒能和小媳妇儿腻歪,这可不怎么公平。 庄煜很是气苦,他这算被用完就丢了么?母妃也未免太会过河拆桥了,而父王则最擅长落井下石,他这个做人儿子的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了,真真是可怜得很。 打发走了碍事的父子俩,裘卿妤终于能够独占小娃娃了,便乐呵呵地抱着小娃娃回了房。 早在玄康帝指完婚,裘卿妤就备下了许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就等着给小娃娃好生打扮打扮了。 小女娃娃就没有不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的,但是这试穿的衣服和首饰太多了,就叫人眼花缭乱了。 裘卿妤毕竟还有些分寸,知道不能太累着小娃娃,试了三四套衣服之后便暂时作罢了,反正以后小娃娃都归她了,有的是时间。 待得用过午膳回去午睡时,黛玉身后跟着的丫鬟嬷嬷真可谓满载而归。 王嬷嬷和吴嬷嬷看着裘卿妤对黛玉的态度,心底无不是满心欢喜的。 黛玉在诚恪郡王府的日子,并没有她原以为的战战兢兢,简直可以说是无比舒心的。 很快三日便过去了,到了黛玉回门的日子。 虽说郡王府里的日子过得也很是舒心,但这毕竟是黛玉第一次离开亲生父母这般久,听说可以回家看望父母弟弟,心中雀跃,已是归心似箭。 贾敏早早地便盼着女儿回来,林海虽端坐着,可那不时摩挲着茶盏的动作也泄露了他内心的期盼,更有那林霁跑前跑后地闹腾:“姐姐怎么还没回来?”那天姐姐出嫁,他被奶娘抱走了,等到知晓消息,姐姐都已经被别人抢走了,他无论怎样撒娇撒泼,也没能把姐姐闹回来。 听到外面下人来传话,说是郡王府的马车快到门前了,林海连忙迎出去,虽说是女婿,但到底身份不同,林海可不敢坐在家里等着叫郡王世子来给他行礼。 待得林海带着庄煜和黛玉进门来,黛玉眼眶红红地看着贾敏方才喊出一声“母亲”来,却叫林霁给撞了个满怀,差点就仰面倒了下去,还是庄煜反应快,连忙扶住了黛玉,低头一看,撞人的罪魁祸首却是一个胖嘟嘟的奶娃娃。 林霁嗷嗷地干嚎着叫道:“姐姐姐姐,呜呜,霁儿好想你,你去哪儿了……” 黛玉被林霁吓得不轻,忙摸着林霁的头安抚道:“霁儿乖,不哭不哭哦……” 庄煜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娃娃哄小娃娃,觉得特别好玩,就逗林霁道:“小霁儿,我是你姐夫哦,叫声姐夫来听听。” 林霁本来还没注意到庄煜这个陌生人,如今听得说是“姐夫”,顿时怒了,大吼道:“坏人,抢霁儿的姐姐,打出去!” 林海和贾敏都是吓了一跳,生怕林霁得罪了庄煜,连忙呵斥林霁,林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瘪着嘴就要哭。 庄煜却全然不以为忤,反而蹲□,坏笑着双手捏上了小娃娃肥嘟嘟的脸颊,往两边一扯,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就是坏人怎样?你姐姐已经被我抢回家了哦,不讨好我,我就不让你见你姐姐!来,乖,叫姐夫。” 林霁虽被捏着难受,却坚决不肯向恶势力低头,生气地瞪大了眼睛,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林海在一旁看了,无奈地咳了声,却也不好说什么。女儿来得太迟,他还来不及考虑将来女婿的品性该如何,这女儿就成了别人家的了。可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想过的,按照他的性格来选,女婿必然得是书香门第、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最好,总之不论怎么想,也不该是这般不着调的样子。 贾敏却是有些目瞪口呆,她是真没想到庄煜居然会是这般性子——明明当时在船上时,还是很有风范、很少年老成的,难道那个样子竟全都是装出来的吗? 夫妻俩都忘了要去解救魔爪下的小儿子,还是黛玉心疼弟弟,忙忙地拉着庄煜的手:“煜哥哥,你快放手,霁儿会难受的。” 自黛玉被裘卿妤霸占之后,庄煜能黏着黛玉的时间大幅度减少,如今更是越发不舍得驳了黛玉的意,故而很干脆地就放开了手。 林霁一摆脱庄煜,虽然仍是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却也不敢再张牙舞爪,反身抱着黛玉不肯撒手,看得庄煜又手痒痒到不行。 这一日,庄煜到底没能哄得林霁叫他姐夫,尤其在林霁以为黛玉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结果却又跟着庄煜离开了林府的时候,林霁决定要永远讨厌这个抢走了他姐姐的坏人。 任凭贾敏和林海怎么劝说解释,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庄煜在林霁的心里,就一直都是“强盗”、“土匪”、“坏人”、“恶霸”的代名词。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码字真心不能喝咖啡,喝了咖啡还是困,可等到终于能睡的时候,困死了却又睡不着…… 第 25 章 庄煜陪着黛玉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期间林霁一直百般阻挠他和黛玉接近,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对他龇牙咧嘴的。 庄煜却觉得他这般模样委实好玩,一直故意逗弄他,每每快要将其弄哭时,都会收到黛玉谴责的眼神,只能怏怏然放弃。 三个孩子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贾敏自然是要抽空子见王嬷嬷和吴嬷嬷的,这两个嬷嬷是她最信任的,所以才叫她们给黛玉陪嫁过去,一来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黛玉,二来也是想让她们不时地在黛玉面前念叨她的好,免得黛玉长期见不到自己,把自己给忘记了。 待得问明了黛玉在郡王府受到的待遇,贾敏的心里是既安心又有些心酸。 女儿能得婆家的喜爱,将来的日子自然会好过许多,这毫无疑问是好事情。但是,黛玉的年纪太小了,性格还没有定型,每天感受到的都是婆婆对她的百般宠爱,这不常见的亲生母亲,在她脑海里的印象怕是要越来越淡的吧?将来还会和自己亲吗? 贾敏的心情真正是无比的复杂。 听得王嬷嬷和吴嬷嬷所言,裘卿妤居然没有给儿子安置屋里人的打算,贾敏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不信。 这世间的男子,有些本事、有些家底的,哪个只有一个妻子不纳妾的?便是她和林海曾经那般如胶似漆,这林家后院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这女人,天生就该是在后宅这片战场上厮杀的,这也是她最担心黛玉的地方,因为她还来不及教会她如何在后宅这方天地里生存。 所以,贾敏觉得,哪怕裘卿妤如今真的是这般想的,但等到了庄煜成年的时候,她的想法说不定就要改变了。 因此,贾敏只叫王嬷嬷和吴嬷嬷多看着点那几个陪嫁丫鬟,可到底没改了将她们养着有备无患的想法。 可不管贾敏是放心还是担忧,不舍还是心酸,她终究还是要跟着林海回去扬州了,林海毕竟还担着巡盐御史的要职,总不能在京城里久留的。 林家离京的那日,庄煜亲自陪着黛玉去送行了。 庄煜看着黛玉扑在父母亲的怀里哭得好不可怜,忍不住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好似真的像林霁说的那般,是个恶霸了。 在庄煜郑重保证一定会对黛玉加倍好的情况下,林海和贾敏终于带着撒泼打滚的林霁依依不舍地上船远去了。 黛玉哭了一场,眼睛红肿得厉害,裘卿妤亲自给她的眼睛上了一层清凉的药膏,又将其抱在怀里哄着入睡,心中也不是没有愧疚的,只到底是不可能将小娃娃还了回去的。 过得几日,黛玉终于在庄晔、裘卿妤和庄煜三人的百般呵护下慢慢缓过神来,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越发地黏起裘卿妤来,每日里就像个小尾巴一样地跟在裘卿妤的身边。 裘卿妤自然觉得十分高兴和得意,不仅亲自给黛玉定下调养的方子,还教她读书习字,画画扑蝶…… 日子久了,黛玉和裘卿妤之间,果然培养出了一种类似母女的亲密关系,叫庄煜也不由得嫉妒,直说是“媳妇娶进门,儿子扔过墙”。 诚恪郡王府的生活,日复一日的温馨惬意,平静安详,似乎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可事实上,这外界的时间却并没有停止流动。 荣府里,贾琏和王熙凤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原本王家是想要再留王熙凤两年的,不过最后还是依了贾家的意思,在年前将王熙凤嫁了过去。 王子腾是个精明人,看如今朝堂之上,太子的势力越发稳固,而贾家又是诚恪郡王世子妃的外祖家,贾琏又是长子嫡孙,将来要袭爵的,王熙凤嫁过去,也算不得辱没了她。 贾家还给黛玉送了喜帖过来,黛玉瞧着十分好奇,她对于这个外祖母家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说起,似乎是十分好的,但是她回了京,母亲却并没有带她上外祖母家去做过客,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又回的。所以,黛玉对于外祖母家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成亲那日,那个小表哥不知所谓的叫人生气的话语。 贾家,因着贾母间接害的黛玉中毒的缘故,裘卿妤并不想让黛玉去。贾府的规矩,在裘卿妤看来,实在是松散得太过了,就算不是成心使坏,也很容易就叫有心人钻了空子,她是舍不得叫小黛玉去冒这个险的。 不过看着黛玉好奇中带着些渴望的眼神,裘卿妤终究还是心软了,吩咐庄煜带着黛玉在贾琏和王熙凤成亲的那天去临街的茶楼包间里瞧个热闹。 黛玉在家时,从来没有出过门,可是哪个小孩子对于府门外的世界没有半丝好奇的呢?黛玉自然也不例外。听说可以出门,黛玉根本不在乎是去哪里,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黛玉这样的表现,叫裘卿妤看着,微微有些心疼。黛玉这般大小的孩子,正该是任性的、受不得拘束的年纪,想当初庄煜四五岁的时候,那可是阖府都不得安宁的。所以,黛玉的乖巧,叫裘卿妤既喜爱又心疼。 贾琏和王熙凤成亲的那天,雪后初霁,人人都说是个好兆头。 贾琏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迎着新娘子的轿子,从街上一路招摇而过。 从王家到贾家这一路上的积雪,早已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仅仅是贾府出动了大批的下人,还散了钱财出去叫百姓一起打扫,免得滑倒了迎亲送亲的人就不好了。也因着如此,这场婚礼闹出来的动静也够大的。 人们在议论贾王两家的婚事的时候,就不免会说到之前那场声势更加浩大的“娃娃亲”,然后就会有人提到,这贾家还是那位娃娃世子妃的外祖家呢。 贾家这是在不着声色地借诚恪郡王府的声望给他们家抬轿子呢。 还别说,贾家这一招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贾政年底的考核评语,就从往年的“平”变成了“谨”。 庄煜陪着黛玉趴在窗户上看着下方行过的长长的队伍,庄煜对此其实并不感兴趣,毕竟王熙凤的嫁妆比起他媳妇儿来,可实在是差远了。可黛玉是个好孩子,本身是不好意思做出趴在窗户上看热闹这样的行为的,而如果有庄煜陪着,她就不那么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黛玉看着楼下,庄煜却看着她。这段日子将养下来,黛玉的脸色变得红润了许多,但是还是没长几两肉,看起来还是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 想着过了年黛玉就五岁了,也该好好读书启蒙了,庄煜就开口问道:“黛儿,你有没有想过要一个什么样的先生教你读书习字?” 黛玉收回视线,奇怪地看着庄煜:“母妃在教黛儿读书啦,黛儿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庄煜摸摸黛玉的头,夸奖道:“就是因为黛儿很聪明的关系,所以母妃想给黛儿找一个很有学问的先生来教导黛儿啊。” 裘卿妤从小花在学习医术上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学习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所以她在这方面的造诣只能说是平平,给黛玉启蒙还好,若真要深教,却是不行的。她已经察觉到黛玉出人意料的聪颖,于诗书上极有天赋,绝对不输男子,可不想这样一颗明珠,因着自己而蒙尘。 所以早就生了给黛玉另聘名师的想法。 不仅如此,裘卿妤还想给黛玉找些玩伴,也免得她觉得孤单寂寞。 虽说这个年代的大家闺秀,大多都是这般在母亲身边教养长大的,真可谓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偶有几个闺中密友,能够相约赏花品诗,才算是有些交际。 可在裘卿妤看来,黛玉这样的小姑娘,就该有和她相同年纪的玩伴,一起吵吵闹闹地长大,才不会让她的世界只狭窄地围着他们一家几口人转,那样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沉闷了。 裘卿妤甚至已经拟定了一个名单,上面陈列的女先生都是极有才学的,或精通诗文、或擅长抚琴、或绣工绝伦……她打算将她们都请到王府里来做供奉。再找几个交好的世家夫人或总是贵妇,请了她们家的稚龄女孩儿到诚恪郡王府上,由女先生们一并教导。想来那些夫人也是不会反对的,因为那样一来自家的女儿不仅能得到极好的教导,更重要的是,这许多大家闺秀在一起学习、一同长大,这情分可是非同一般的,于家里大人之间的来往相交,也是极有好处的。 不过,裘卿妤此举,初衷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小儿媳妇找些玩伴来,可谁知在不久的将来倒是引起了京城里世家贵族之中的一股“女学”的风潮。到得最后,就连公主郡主们都加入了进来,也因此引发出一场给公主、郡主们选伴读的选秀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作者搞不清楚红楼人物具体年纪,又因剧情需要,对于人物的年纪会按照需要来定,考据的亲请手下留情。 第 26 章 裘卿妤虽有了计划,可奈何年关将近,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 不过姑娘们若要读书,自然是不能安置在外院的,可若是在王府内宅,却也是不便,万一若是撞上庄晔或庄煜,如今年岁小还不妨事,可再过几年便不合适了。 所以,裘卿妤计划着,可以先将王府内隔一处院子出来,改建修整一番,作为姑娘们读书的特殊院落。 瞧来瞧去,王府西南角有一处小花园,因离着主院有了些距离,王府主子又少,便很少往那边去,空着倒也是可惜。裘卿妤便打上了它的主意。 如今虽然不宜动土,但是找人先画个改建的图纸出来却是没有问题的。 王府改建一个院子,算不得大动作,大总管田进很快便找了个擅长庄园筹划的山子野来画了这个图纸。 此人于垒沙堆山、凿池布湖、种花栽树等景观布置上面颇有几分才干,不多日子就将图纸画了出来,裘卿妤看过,非常满意。 因为是小姑娘们读书的所在,布置得并不奢华,但也是亭台楼阁、曲水幽静,好一处别致的所在。 园中不过见了两座楼阁,一处坐落在梅花林中,名为冬晴阁,地面之下布置了火道,到了冬日里添上火,便是一处极好的暖阁。 另一处水榭却是建在另挖的一处湖心,湖里重满了莲花,因此此处水榭便取名为阅蓉榭,四面的窗户皆开得极大,夏日里可以全部打开通风,装上上好的纱帘,被风一吹,如梦似幻一般。 两处楼阁,正好可以冬日赏梅、夏日品荷,且冬暖夏凉,在此处读书,自然是不错的享受。 裘卿妤既肯定了这山子野的图纸,便决定等到明年开春,便按着模样改建园子了,几个女先生,裘卿妤也已经派人接触过了,基本上等到园子修好,就能过来王府授课了。 于是婆媳二人便纷纷盼望着年关快些过去,可时间却并没有因着她们的希望快快溜走,仍然不疾不徐地流动着。 过年,向来是一个最重要的节日,皇室也不例外。 在皇室的家宴上,不论大家平日里关系如何、心底对对方究竟有何意见,总要做出一副一家和睦的模样儿来。 黛玉是第一次参加皇室家宴,真正感受到了这皇室成员的人口众多、辈分杂乱,虽然她成亲那日,皇室成员也都几乎到齐的,但是那时她蒙着红盖头,什么都没有瞧见,故而也就没有这般震撼。 皇室如今到场的所有人,排起辈分来,竟然是五世同堂了。最为年长的一位老王爷甚至是玄康帝的祖父辈,是玄康帝皇祖父最小的弟弟,是玄康帝皇曾祖父的老来子,实际论起年纪来,却比玄康帝的父皇还要小上十几岁岁。若再算上太子长子庄炜的正妃腹中的胎儿,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六世同堂。 黛玉跟着裘卿妤一路拜见长辈过来,这人委实多得叫她差点儿记不住。 黛玉在裘卿妤的细心照料和调理下,脸色极红润,虽然还是一副体态纤细的模样,可衬着大红色的衣裙,红通通的脸蛋着实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捏上一把,更是收获了一大堆的赞美之词。 不过已经为人妇的各位王妃们,到底还是喜欢胖娃娃多一些,故而不时便有人都对裘卿妤说要将黛玉养胖一些。 黛玉有些委屈地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着实有些无奈,她就是怎么都不长肉,她也没有办法。 黛玉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很以来裘卿妤了,如今处于一个陌生的场合里,便越发揪着裘卿妤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这让一众贵妇人们顿时产生了有个小媳妇儿很不错的想法。婆婆和儿媳妇是天敌,这句话不绝对,但是却可以应验在大多数人的身上,在场的这些贵妇人也不例外。 如果有一个像女儿一般的儿媳妇,也许可以减少许多的矛盾?而且从小娃娃开始教导起,自然可以教出一个合自己心意、向着自己的儿媳妇来,且和娘家感情疏远了,也不怕她凡事都向着娘家了。 一种贵妇人们顿时觉得裘卿妤实在是太幸运了,玄康帝圣旨一下,这林家夫妇便是不愿意女儿早嫁也只能嫁了。 可是她们却没有想明白,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够把儿媳妇真的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裘卿妤本身就极喜爱女孩儿,却偏偏命中没有女儿运,而黛玉又是她最敬爱的白先生说了极好的,裘卿妤自然会将百般的宠爱放在黛玉的身上,真心相待,故而可以获得真心的回报。而其他人,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皇室家宴设在盛茂殿,硕大的屏风将男女隔开,诸位妃嫔、王妃带着公主们在屏风西面设宴,男人们则在屏风东面,隔着屏风,彼此看不见模样,却能够听得见声音。 玄康帝这日心情非常不错,看着皇室人丁兴旺、枝繁叶茂,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兴致一来,对未出世的重孙便表现出了极大的期待来:“炜儿,等你媳妇儿腹中的孩儿落了地,下次家宴,便是六世同堂!” 庄炜是玄康帝的第一个孙子,起初也是极受宠的,不过待得玄康帝的孙子多了,庄炜又是个才智平平的人,渐渐的受到的关注度便降低了不少,后来庄焰出生后,庄炜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这前后的落差,叫庄炜实在难以适应,故而对庄焰也十分的不满,平日里没少仗着年龄的优势暗地里给庄焰使绊子。不过自上次被人哄得叫他“皇太孙”之后,庄炜被庄暘好一通训斥,在庄暘的眼里越发没了地位,虽是收敛了不少,可心里到底憋着一股气,发不出来。 如今听得玄康帝这般和颜悦色地期待着他的孩子,庄炜顿时又觉得高兴起来,他的这个孩子,将是玄康帝的重长孙,若能多得玄康帝宠爱关注,对他的好处也是极大的。 “回皇爷爷的话,太医说了,孩子在四月份便可降世了。”说着,庄炜得意地看了庄焰一眼,这年纪的优势,是庄焰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玄康帝连连道:“好,好啊。” 男人们说的话,女人们也全听在耳里,不约而同的便有许多人的眼光瞄向了庄炜正妃钱氏鼓起的肚子。 钱氏脸上一红,露出羞涩的表情,但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让凸起的腹部越发的明显。 甄贵妃坐在女人们的首座,此刻看了钱氏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黯芒,优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皇上既然提起了重孙儿,臣妾这儿却有一个提议,还请皇上参详参详?” 玄康帝高兴,大手一挥:“说吧,朕听听。” 甄贵妃接着道:“这炜儿家的怀了胎,不便理事,炜儿又不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不若给炜儿娶个侧妃,也好让炜儿家的好生养胎,也好给皇上生个健健康康的重长孙。” 玄康帝一听此言,觉得很有道理,便道:“此事可行。” 钱氏脸上的红晕还未来得及褪下,便染上了尴尬和苦涩。她自有了身孕,便给庄炜身边添了两个通房丫鬟,都拿捏这她们的卖身契,自然对她威胁不大。可这侧妃,却是和她一般要“娶”才能进门的,身份只比她略低一头,在她怀孕期间,更可以名正言顺地“替她”管家。庄炜本就不是个长情之人,钱氏若大权旁落,等几个月生下孩子来,若是个儿子还好,若是个女儿,到时想要夺回宠爱和权利,将会花费她太多太多的心力。 可是,甄贵妃如今管着后宫宫务,玄康帝也同意了给庄炜娶侧妃,钱氏根本连插话的权利都没有,所有苦涩,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庄炜听着玄康帝和甄贵妃一来一往地说话,心下狂跳,他的庶子身份没有办法改变,若想压过庄焰,妻族对他的帮助也是极重要的。就像钱氏,是礼部尚书嫡女,礼部尚书又是翰林院出身,在清流中间有些影响力,有岳父为他造势,故而庄炜在学子中的名声倒是极好的,温文儒雅、博学多才。 如今若能再娶一个家世好的侧妃,他说不定还能再上一层楼——庄焰是嫡子又如何?自古以来,嫡子继承大统的,可数不出几个来。等到庄焰长大成人,自己早已经营起了叫他望尘莫及的势力来。 甄贵妃听玄康帝同意她的提议,嘴角忍不住勾起,接着道:“臣妾前几日瞧见一个女史,人品样貌都是极佳的,配炜儿,倒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女史?”玄康帝却有些不满,“若是女史,做个侍妾便罢,怎可做侧妃?” 甄贵妃却道:“臣妾敢将此女说给炜儿为侧妃,自然不会委屈了炜儿的,事实上此女作为女史,却是屈才了。论起家世来,她却也是不俗的。此女姓贾,乃是荣国府的嫡女,更是诚恪郡王世子妃的表姐。臣妾也是想着,没得表妹是个世子妃,表姐却只是宫里的一介女史,这未免有些……” 玄康帝一想,确实如此,若是国公府嫡女,配给庄炜,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是个侧妃,许了就许了吧。当下,玄康帝便拍了板:“既然如此,此时便由爱妃安排吧。” “臣妾领旨。”甄贵妃语调轻快地道。如今玄康帝明显偏向庄暘的态度,让甄贵妃和庄晟极不满又焦躁,但是黛玉中毒一事引发出来的后果,却叫他们惊骇,直接损失了一个东平王府,代价不可谓不大。所以,他们如今也不敢直接针对庄暘和庄晔的人下手,可给他们内部添点矛盾、插点钉子,她却是极乐意的。 庄炜和庄焰不和,庄煜又是绝对和庄焰一伙儿的,林家的立场自然和庄煜一致。本来贾家也是,若贾家摆低姿态和林家同进退,不管林家对贾母插手太医事件究竟知晓多少,两家都不会轻易闹出不愉快来——哪怕是粉饰出来的太平。可如今亲生女儿成了太子长子庄炜的侧妃,贾家难道还会一心一意地扑在仅仅只是世子妃的外孙女儿身上?如此一来,林家和贾家迟早生了矛盾产生冲突。 这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甄贵妃得意地想着,反正不论林家和贾家如何,折损的都是庄暘那边儿的势力,她总只要看戏就好。 第 27 章 甄贵妃的一个建议,倒是给太子妃找了些事情来做,她自己本身并不需要太操心,毕竟太子妃是庄炜嫡母。 而太子妃居然等到甄贵妃提议才想到要给庶子娶侧妃,却是失职。 太子妃倒是无喜无怒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庄炜的事情,她本来就极少插手,哪怕是以前庄焰还没出生,她膝下无子,也没答应庄暘的提议将庄炜养在自己身边。而有了庄焰之后,她更是乐得称了姜侧妃的心思,让她自己去管庄炜的事情,也省得自己劳心劳力,做好了是本分,做差了又是不慈,姜侧妃本身又是个不省油的灯,太子妃可没那个心力和她一起折腾。 要太子妃来说,姜侧妃和庄炜打算得也未免太早了些,这庄暘自己还没踏上那最后一步呢,他们着什么急?这父壮子大,在皇家可从来都不是福气。庄暘这一路走来有多么的惊心、多么艰苦,太子妃都看在眼里,曾经有多心疼庄暘,如今就有多担心庄焰。有个不知死活的庄炜在前面蹦跶,太子妃简直求之不得。 至于贾圆春和贾家,太子妃还真没那么在意。太子妃和裘卿妤的交情从来都是极好的,就连之前病重托孤,也宁肯相信庄晔夫妻胜过自己的丈夫,故而对于诚恪郡王府的事情,太子妃也是极清楚的。就算没有贾圆春嫁给庄炜,这贾家也绝对不是可靠的盟友。就算贾家如今还有些势力,在世家大族之中还有些影响力,也不过是因为府上老太君贾史氏罢了,贾家后继乏力,贾史氏又能再活多少年? 庄焰如今年岁还小,若是如今就为他谋划这些,反倒是将他往绝路上赶。 当然,甄贵妃也并不是想要靠一个贾家来扳倒林家或诚恪郡王府,不过是在他们彼此之间添上几根刺,闹出事来,她自然高兴,闹不出来,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庄炜略略有些失望,贾圆春的身份,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因为他再如何仔细想来,也想不出来贾家在朝中有人。不过,就看在娶了贾圆春能够将贾家的助力从庄煜、庄焰那儿拉到自己身边,此消彼长,他也算是占了上风的,庄炜对娶贾圆春也不排斥,反正侧妃可以娶两个呢,下次再谋划就是。 不过待得回去听了谋士的话,倒觉得娶这贾圆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了。贾家如今虽然没人任着要职、掌着实权,可毕竟是四大家族之首,连接着史家、王家、薛家,史家三爷史鼎是庄晔的死忠手下,庄炜倒也没想着能叫其倒戈,可史家也不是铁板一块,眼看着史鼎风头日劲,渐渐盖过老二保龄侯史鼐的风头去,庄炜就不信史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而贾家老太君又是史家的姑奶奶,对史家兄弟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不论庄炜最后能得到史家几分助力,便是挑拨了史家兄弟二人,叫他们无法力往一处使,对庄炜来说,便也算有了效果。而王家的王子腾,是个能干的,王子腾的妹妹本身就嫁的贾家人,现如今还有个姑娘也嫁进了贾家,贾王两家已是分不清了。还有薛家,虽说不过是个皇商,可是富甲天下,有了薛家的银钱支持,何愁不事半功倍? 如此一想,娶贾圆春,倒也算得上是好处多多,庄炜便对贾圆春的进门产生了许多期待,却忽略了钱氏哀怨的眼神。 圣旨传到贾家,贾家人均是高兴坏了,尤其是王夫人,更是觉得扬眉吐气,腰杆子也挺直了不少。 第二日贾圆春便被送出宫来备嫁,在全府人的热情欢迎之下,也是忍不住生起几分得意来。原本她还羡慕林家表妹的好运气,如今她可不比表妹造化大?世子正妃又如何?将来不过是个宗室王妃,而她,就算只是一个侧妃,那也是皇长孙的侧妃,待得太子登基,又怎知这皇长孙不会变成皇太子? 娶侧妃的仪式并不能够越过正妃去,所以婚礼的准备倒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贾圆春自小出生不凡,贾母和王夫人对她的去处一早便有了打算,居然并未打小就给她准备下丰厚的嫁妆,如今也是临到头才匆忙备齐。金器玉器、古玩摆设,贾家自然是不缺的,但是和贾敏当初碰到的情况相同的,贾家虽然有些好木料存着,但要想打造齐一整套的家具来,却是不能。 宁府贾珍也想沾一沾荣府的光,便将其母亲亡故后留下来的嫁妆中的一些木料取出送来了荣府。贾珍之母临老才意外地有了贾惜春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嫁妆自然是想要留给女儿将来嫁人用的,不过贾珍想着惜春还小,将来自然还有的是机会给她重新寻摸木料。 不过贾珍之母并没有想过老了还能有个女儿,这木料也不过是平日里随意收集的,自然不多,却是不够用的。 最后关头,还是薛家来人解了贾府的燃眉之急,不愧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送来的整批木料,居然不比当初贾敏得到的那一批差,只是少了那两块黄杨木罢了,而黄杨木本身极其稀有,可遇不可求,没有并不奇怪。 王夫人对薛家的印象顿时好了无数分,觉得果然还是娘家妹子给她长脸。又听来人说薛家妹夫如今身子骨不大好,便禀明了贾母,拿了许多的珍贵药材叫薛家人带了回去。 一切就绪,贾家便热热闹闹、兴高采烈地将贾圆春嫁了出去。 黛玉跟着裘卿妤参加了婚礼,却不过只是略坐了一坐便又跟着裘卿妤走了,连新娘子的脸都没看见,只看见了那粉红色的盖头和喜服。 贾圆春毕竟只是侧妃,裘卿妤就算不出席也没有什么,她来,不过是来陪太子妃的。 回了王府,黛玉好奇地文裘卿妤,道:“母妃,为什么那位姐姐是穿着粉色的衣服的?黛儿成亲时,穿的是大红色的。” 裘卿妤伸手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回答道:“因为她是侧室,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正妻才能穿大红色的衣服哦。” “哦,”黛玉点点头,“那将来煜哥哥要是再娶侧室的话,她也只能穿粉色的衣服了吗?可是煜哥哥穿大红色的喜服,新娘子却是穿粉红色的,那不会很奇怪吗?”黛玉如今学习欲望高涨,很是会举一反三,而最常被她用来举例的,就是庄煜了。 裘卿妤动作一僵,不由得问道:“黛儿怎么会想到煜儿娶侧室的事情呢?” 黛玉奇怪地歪着脑袋看裘卿妤:“不是大家都会娶吗?我父亲也有姨娘啊,不过黛儿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侧室呢。” 裘卿妤看着黛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黛玉的想法,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或许才是对的吧?离经叛道的人是她。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吧?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难道她要强硬地教导黛玉看紧庄煜,不准他娶侧纳妾吗?这样真的好么? 裘卿妤正暗自纠结,一抬眼却看见庄煜苦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显然已经听到了黛玉的话。 裘卿妤心底的矛盾一下子就没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儿子自己去操心吧。 庄煜走进来,给裘卿妤行过礼,便凑到了黛玉的面前,道:“黛儿真的希望煜哥哥有侧室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煜哥哥就不能一直陪着黛儿咯?煜哥哥会被别人抢走的哦,黛儿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黛玉忽闪着眼睛,道:“没关系,黛儿不小气的,黛儿只要母妃就好了。” 庄煜的脸顿时越发垮了下来:“黛儿不喜欢煜哥哥吗?明明煜哥哥每天都陪你玩的。” 黛儿抿了抿嘴,偷偷看了看裘卿妤,见裘卿妤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便低下头小小声地说:“可是,煜哥哥好笨,画画总也画不好,还把玉儿画的花儿给涂坏了,那是玉儿第一次给母妃画的花样子……” 庄煜傻傻地看着黛玉的发顶,这小丫头真是记仇,不过是一时玩闹弄坏了她画的花,而且他都赔礼道歉还赔上了一大堆的东西,居然还是没能揭过这件事去?而且哪有只要婆婆不要夫君的媳妇儿啊? 黛玉悄悄抬头看了看庄煜和裘卿妤,见他们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顿时胆子又大了一些,揪了揪裘卿妤的衣摆,接着小小声地说:“而且,煜哥哥真的好粘人,还总是给黛儿捣乱……” 庄煜悲愤了,自己这算是被嫌弃了么?所以小丫头要赶紧地把他送给别人,好一个人霸占母妃么?明明小丫头自己就很粘母妃,居然还嫌弃别人粘人?要知道他每天要挤出时间来陪她玩耍、培养感情,可是很不容易的。 庄煜有些气苦,可是看着眼前的小娃娃时不时地拿湿漉漉的眼神偷看他,又实在无法对她发火,瘪了瘪嘴,居然转身就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黛玉的眼前。 黛玉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庄煜这个样子,煜哥哥在她的眼里,总是嬉皮笑脸地拉着她玩耍,不管她怎么任性,都会笑着拍她的脑袋说“黛儿好可爱”的。可是刚刚他那有些伤心的表情,黛玉却是从来没见过的,一时之间竟觉得难过起来,看着庄煜头也不回地跑走,有些想哭:“母妃,是不是黛儿说错话了?” 裘卿妤也有些诧异于儿子的表现,看着黛玉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忙抱着安抚她,想了想,又问:“黛儿真的不喜欢煜哥哥陪你玩吗?” “黛儿……黛儿只是说着玩的……”黛玉说着,一想到她的煜哥哥可能以后真的不陪她玩了,竟不由得哭了起来,“因为煜哥哥老是……老是欺负黛儿,所以黛儿……才想跟母妃告状的……” 裘卿妤给她擦眼泪,又问道:“煜儿是怎么欺负黛儿的?”据她所知,庄煜明明很宠小娃娃的呀。 黛玉抽抽搭搭地道:“上次……上次下雪天,黛儿好不容易叫雪鹭和雪雁堆了个雪人玩,煜哥哥……煜哥哥偏偏给雪娃娃装了一个好丑好丑的大鼻子……煜哥哥、煜哥哥欺负黛儿……呜呜……” 裘卿妤听了,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两个,果然还都是小孩子啊。 第 28 章 稍后回来的庄晔听裘卿妤说了这件事情,做父亲的无良地笑了,甚至兴致勃勃地准备去看儿子的热闹。 被裘卿妤没好气地掐了一把,看裘卿妤担心,庄晔只得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被裘卿妤赶去安慰自己的儿子。 在庄晔看来,这真的算不得什么事情,若庄煜会被这点小委屈打倒,就不像是他的儿子了,愈挫愈勇,才是男子汉该有的风格。 庄晔找到庄煜的时候,庄煜正坐在湖边的假山石上,脸上少了惯常的笑容,显得有些落寞。 庄晔轻轻一跃,在庄煜的身边坐下。虽然还是初春,可今日并没有什么风,阳光又正明媚,倒也让人并不觉得冷。 庄晔在庄煜的眼中,从来就和严父这两个字沾不上边,他从不会跟别人家的父亲那般,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子来。但是,在自己父亲面前露出这么一副丢脸的样子,庄煜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为情。 庄晔好笑地摸了摸庄煜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被说几句就闹别扭啦?这可不是我老庄家的风格啊。” 庄煜低着头,忍不住委屈:“可是,黛儿不喜欢我,明明我对她那么好。” “包括给她的雪人插个扫把做鼻子?”庄晔戏谑地问道。 庄煜的脸一红,讷讷不能言。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幼稚,可是看黛儿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嘟着嘴巴,小脸蛋通红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啊,所以他就忍不住想逗她。 庄晔可不是来批评儿子幼稚的作风的,毕竟他如今才只有九岁,犯不着早早地就叫他养成一副少年老成的死气沉沉模样,跳脱胡闹一点,也不过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罢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想当年,我和你母妃也没少吵架,不知吵架,还打架。要知道,你母妃那时候可比黛儿厉害多了,还跟白先生学了点花拳绣腿,没少叫我的脸开花。后来我就偷偷在她的荷包里面放满虫子,她居然不怕,转身就在我的被子里面放了好多螳螂;我把她辫子打个结,她就让母后给她撑腰,拿墨汁在我的脸上练习画花样子;我骗她去采桃花,害她被蜜蜂蛰了一下,她就让母后逼我每天喝甜死人的蜂蜜水,还足足半个月没理我,我只好缠着她做鬼脸逗乐,好不容易才叫她原谅了我……说起来,儿子你可比你老子幸运多了……”庄晔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唏嘘起来。 庄煜听了庄晔的话,忍不住嘴角抽抽,道:“父王,你可真幼稚!” 庄晔一巴掌招呼在庄煜的脑袋上,道:“臭小子,你懂什么!有些事情就要趁着年纪小做才有意思,等到像父王这样一把年纪再来做,那就不好玩了。而且,虽说是胡闹了些,可那些才是我和你母妃之间,最宝贵的记忆,便是如今也常常回忆起来,觉得特别有意思。若是我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谈起年幼时,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好玩的记忆,那才叫没意思呢。” 庄煜听着,觉得有那么点道理,可偏偏又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太对,怀疑地看着庄晔,问道:“父王,你确定你是来劝我的,而不是来鼓励我继续欺负黛儿的?” 庄晔一噎,连连咳嗽两声,摆正脸色,肃然道:“当然不是!我来是要告诉你,别为了小娃娃的一句话就萎靡不振的,你既然欺负了她,总也要给她机会欺负回来不是?何况她不过是跟你母妃告个状,你怎么能转身就跑了?那是逃兵所谓,我将军王的儿子,可不能这么怂。” 庄煜本来也没多生气,不过是觉得自己百般讨好还被嫌弃,有些委屈罢了,说到底也是小孩子心性,如今跑出来这么一会儿,又叫庄晔插科打诨乱说一通,早就没什么脾气了。 庄晔见自己儿子的恢复能力还是极强的,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回去了:“儿子啊,你要记得,男人不怕吃亏,如今吃点亏,将来才会有大便宜可占那。” 庄晔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纵身跃下假山石,背着手走了。 庄煜看着庄晔的背影,总觉得庄晔那句话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可是又实在是想不透,也就作罢了。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庄煜随口问了裘卿妤一句,之后他家父王就睡了整整半个月的书房。 黛玉虽然被裘卿妤哄住了眼泪,却一直不停地揪着衣摆看着门外,直到晚膳时,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庄煜。 重新出现在黛玉面前的庄煜,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反而绷着一张小脸,显得有些严肃。 庄晔和裘卿妤了解他,自然是直到他这是不好意思,拉不下面子来,可黛玉不知道,还以为庄煜真的生她的气了呢,顿时扯住了裘卿妤的袖子:“母妃。” 裘卿妤摸摸她的头,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抢儿子的媳妇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黛玉在裘卿妤的鼓励下,慢慢走到庄煜的身边,试探着拉了拉庄煜的袖子,试探着叫道:“煜哥哥?” 庄煜下意识地想要露出笑脸来,突然想到自己的嬉皮笑脸被黛玉当成了粘人,觉得在黛玉面前还是需要摆一摆哥哥的架子的,连忙轻咳一声,忍住笑容,应道:“嗯。”庄煜想着,要怎么跟黛儿道歉呢?如今已经开春了,老天爷不会再下雪了,他也没办法再补一个雪人娃娃给黛儿了,不然许诺她今年冬天给她堆满院子的雪人? 黛玉见庄煜不似往常那般和她说笑,甚至显得有些冷淡,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忍不住就哭了起来:“煜哥哥,你别不理黛儿,黛儿下次再也不找母妃告状了……” 庄煜一看黛玉哭了,顿时傻了眼,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慌乱道:“黛儿黛儿,你别哭啊,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黛玉粉嫩的小脸被庄煜没轻重的手擦得有些发红,她却仿若未觉:“煜哥哥,黛儿以后堆了雪人都给你插大丑鼻子,画了画儿都让你题字,再也不嫌你秋千推得太高,更不嫌你粘人了,你还和以前一样和黛儿玩耍好不好?” 庄煜手上的动作一僵,听小娃娃这么说,貌似他还真是挺欺负人的,可明明是他想要道歉的,怎么现在倒是小娃娃道起歉来了?居然还弄哭了。 庄煜连忙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学裘卿妤摸着黛玉的头,连声道:“黛儿不哭哦,煜哥哥怎么舍得不理黛儿呢?煜哥哥给黛儿的雪人插大丑鼻子是煜哥哥不对,现在不下雪了没办法,等今年冬天,煜哥哥给你堆满院子的雪人可好?还要给它们穿上漂亮的衣服,戴上帽子,好不好?” 黛玉听了庄煜的话,抬头问道:“煜哥哥真的不生黛儿的气了?真的不会不理黛儿?” 庄煜连忙道:“煜哥哥本来就没生黛儿的气,更不会不理黛儿的。” 黛玉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庄晔和裘卿妤:“那叫父王母妃作证,煜哥哥要说话算话。” 庄煜连连点头,道:“煜哥哥说话算话。” 庄晔和裘卿妤也忍着满腹的笑意,肃着脸表示当这个证人。 黛玉终于破涕为笑,抬着小脸亲热地叫道:“煜哥哥。” 庄煜被小娃娃甜甜的笑容感染了,笑着牵起黛玉的小手,继续许诺道:“冬天太远了,不然过些日子,等桃花开了,煜哥哥带黛儿去踏青看桃花可好?” 黛玉眼睛一亮:“真的吗?”她没出嫁之前,先是身体不好,连房门都很少出,后来身体好了,也不过是跟着母亲去庙里进香才能出门看看,对于外面的世界,她真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对于能够出门踏青,也是极向往的。 庄煜被黛玉拿期待的眼神看着,顿时有股豪气生起,拍胸脯道:“当然是真的。” 裘卿妤咳嗽两声,庄煜这才想到黛玉要出门,还得征求父王母妃的同意,嘿嘿笑着拿讨好的表情看着裘卿妤。 裘卿妤看着两个孩子一期待、一讨好的眼神,失笑道:“等天气再暖和些,别说踏青,便是游湖,也是可以的。” 庄煜和黛玉顿时都欢呼起来。 “好了,”裘卿妤揽过两个孩子,“现在先去用膳。” 庄煜和黛玉便乖乖地坐到了位子上。 庄晔悄悄凑到裘卿妤身边,轻声道:“儿子像我!” 裘卿妤斜眤了他一眼,道:“像你一样会哄小姑娘?”她小时候常常被他的恶作剧气得冒烟,可最后总会被他哄回去原谅了他。 庄晔却一本正经地道:“不!他压根就是跟我一样笨啊,不仅割了地,居然还自己追着要赔款!” 裘卿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瞪他道:“别贫嘴了,吃饭了。” 庄晔也笑着跟上,四个人围着不大的桌子用膳,其乐融融。 第 29 章 庄煜许诺了黛玉踏青、游湖,却到底没能成行,虽说这全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但是食言而肥的后果,他最终还是要承受很久很久的。 春寒料峭、气温乍暖还寒,玄康帝略没当心留神,就在一次天气突变之后染了风寒,病了一场。 待得玄康帝养好了身子,突然毫无预兆地宣布禅位,将皇位传给了皇太子庄暘,自己退位为太上皇。 玄康帝此举,其实也是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这么干脆地下了这个禅位的旨意,包括庄暘和庄晔,都觉得意外。 庄暘自然也不怯场,几十年的太子做下来,他其实已经很清楚作为一个皇帝,需要做什么了。不过他还是推辞了一番,才真正从玄康帝的手中接过代表至高无上地位的玉玺,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新帝登基,因玄康帝是禅位而非驾崩,故而由玄康帝做主,这一年便直接改了年号为“淳佑”。 淳佑帝庄暘此年已经四十一岁了,从皇子到太子、从太子到最终登上皇位,这条路,他实在是走得太漫长、也太辛苦了。 淳佑帝继位,他的那一帮子兄弟,自然都是要大肆封赏的。 淳佑帝兄弟十一人,长到成年的不过老大庄暘、老三庄晟、老五庄晞、老七庄曙、老九庄晫,以及最小的老十一庄晔。【注1】又因为之前韦德妃的关系,老七庄曙这一脉,算是废了。 故而淳佑帝需要封爵、升爵的,也不过四个弟弟而已。老三庄晟封为忠善亲王、老五庄晞封为忠敏亲王、老九庄晫封为忠顺亲王、老十一庄晔被封为诚恪亲王。 对于淳佑帝此举,太上皇玄康帝也是十分欣慰的,他的这个儿子,还是极宽厚的。 两任皇帝的权利交接,表面看来还是十分平静、平稳的,但是这朝局底下的暗流涌动,却也是绝对不能够忽略的。 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庄晔和裘卿妤是绝对不会同意庄煜和黛玉到城外去踏青、游湖的。好在给黛玉修建准备用来读书的“阅澜苑”已经竣工,这小黛玉读书的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安排起来了。 随着淳佑帝的继位,庄晔的爵位从郡王变成了亲王,而且又被淳佑帝委以重任,统领三军,任职了超一品的定国大元帅,诚恪亲王府已然是凌驾于其他王府的第一大势力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能够得到诚恪亲王妃的邀请帖子送女儿进王府读书,谁也不会傻到去拒绝。 不几日,随着女先生们逐一到位,裘卿妤精心挑选的几个姑娘也在同一日在亲王府内聚齐了。 裘卿妤一共找了五个小姑娘,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七岁,都是和黛玉差不多大小,犹自天真活泼的年纪。 最大的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女冯紫兰,今年七岁,因为出身武将之家的关系,自幼便喜欢舞刀弄枪,看着比同龄的女孩儿还要大一些,剑眉朗目之间,很有几分英气。 只比冯紫兰小三个月,论年纪却要小上一岁的,是户部左侍郎禹茂州的嫡次女,名唤禹芳青,性子看起来有些清冷,不大爱讲话。 此外,大学士文仲闲之嫡孙女文康秀今年六岁,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平日里宠得很,如今长得很是圆滚滚胖嘟嘟的,最嗜吃甜食。 北静王水溶的妹妹水汐同样是六岁,被淳佑帝封为郡主。她的性格有些孤僻,这大略是和她年幼丧父有关。水汐是侧妃所出,自打去年原北静王去世,当时年仅十一岁的水溶继承了郡王爵位,北静王妃成了太妃,水汐的母亲——侧妃李氏便偏安一隅,过着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生活。虽说水汐是水溶唯一的妹妹,可两人因着各自生母的关系,并不亲近,故而李氏和水汐虽然不曾受到亏待,可也不如原来那般地位崇高不受委屈了。骤逢巨变,小女孩儿的心性难免发生了些变化。 年纪最小的史湘云,却是要比黛玉还小上几个月。父母双亡的她,如今跟着两个叔叔过日子,平日里多是住在二叔史鼐家中。不过她的三叔史鼎是庄晔得力手下,听说诚恪亲王府里要给世子妃找人陪着一起读书,舔着脸求了庄晔,把史湘云荐了进来。史鼎虽是个粗人,但对于这个大哥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还是颇为上心的。史湘云自幼失怙又失恃,于她将来嫁人委实是个硬伤,史鼎想着若能将其送进王府由几位女先生教导一番,将来也好说亲。况且,能陪亲王世子妃读书的,哪个身份都不低,史湘云若是能够和她们交好,和她们一起读书、一并长大,这情分可是非同一般的,于她将来的好处可不少。 黛玉见了五个各有特色的女孩儿,高兴得不得了,本来就极喜欢读书的她,兴趣越发浓厚了。 裘卿妤给黛玉挑选这五个玩伴,却是没有什么标准的,甚至可以说各有特色,有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缺点了,譬如冯紫兰冲动、禹芳青高傲、文康秀懵懂、水汐孤僻、史湘云豪爽,五人各不相同。裘卿妤并不希望黛玉接触的人都是千篇一律的,她将来会是世子妃,甚至是亲王妃,要接触的人,不可能都是真心善意的,甚至可能因着庄煜的身份,少不得还要对上一些明枪暗箭。故而,裘卿妤并不想把黛玉教导成经不得风雨的菟丝花。这大宅门里出来的姑娘家,即便年纪小小,可也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她们的存在,可以让黛玉慢慢了解这世间人心、人性的不同,哪怕如今可能会吃点闷亏,也不妨事——毕竟在这诚恪亲王府里,这些小姑娘也都是被家人叮嘱过的,就算有些小心思,也是不敢有大动作的。 姑娘们读书,可都不是为了做八股文赶科考的,女先生们教导起来便颇为随意。裘卿妤找这几个女先生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她们虽是女子,但有的才学甚至不必那些进士、举子差多少,又因着不必为了考科举而将自己的见识学问框死在八股文的框框里,她们的思维反而更加广阔不受拘束,给黛玉她们讲起课来便颇为随意,涉及到的东西多且广,从不叫小姑娘们死记硬背地读书,而更加喜欢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地给姑娘们讲课,倒是让人觉得趣味横生,也不枯燥难熬。 如此,就连最不喜读书的冯紫兰,也能耐着性子听上半个时辰的课,就更不用说本就极聪慧、极爱读书的黛玉了,往往先生讲解过一遍的,她都能够记住且举一反三,让几位先生都对她喜爱有加。 而能够和黛玉一较长短的,也只不过一个禹芳青。不过禹芳青觉得自己比黛玉年长两岁之多,却只能和她相差仿佛,于她本身而言,是觉得有些不满意的。故而伺候越发努力认真地学习,颇为刻苦。 文康秀本身不笨,但她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点心茶果上面,对读书就很是不用心了,所谓学业,也只是看得过去罢了。 倒是水汐,论身份只比黛玉差一些,但却似乎是最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人。于读书明理上,水汐的表现只能算是中庸。但是在学习规矩、礼仪、女红、琴棋书画上,她却是用足了心思的。 而史湘云,因着年纪最小,得了其她人的照顾,就连黛玉,好不容易碰见个比自己还小的,再加上同情她无父无母,对她也很是照顾。故而,几个小姑娘中,反倒是史湘云过得最是舒心,整日里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 虽然这几个女学生的质素良莠不齐,但是女先生们也不会对她们表现出不喜的态度来,毕竟她们的身份各个都不一般。 日子静悄悄地过,黛玉白日里和小姑娘们学习两个半时辰,再一同玩耍半个时辰,等小姑娘们回了家,她就在裘卿妤的身后跟进跟出,吱吱喳喳像个小麻雀一般开心地说话。裘卿妤很欣慰看到她这个模样,小娃娃么就该朝气蓬勃的,何必为着一些礼仪规矩压抑了活泼的天性? 倒是庄煜有些哀怨,他的黛儿如今是越发忽略他了。可看着黛玉变得越发开朗欢快,庄煜也只得认了,想着自己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黛玉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呢?他如今不仅比不过母妃对黛玉的影响力,还要和一群小女娃争夺黛玉的注意力,真是,没人比他更可怜的了。 不过,也许老天爷还是站在庄煜这边的,很快他便有了和黛玉朝夕相处的机会。 淳佑帝登基后,第一次带人去春狝,庄晔要负责围场的安全,也打算贴身保护淳佑帝,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本来还要带庄煜一起去的,但太上皇年纪大了,不去春狝,又觉得独自留在宫中寂寞,干脆将最喜爱的两个孙子召来身边陪他,又怀念当初庄晔和裘卿妤小时候闹的笑话十分逗乐了他,便干脆将黛玉也召进了宫,想着也许可以继续看孙儿和孙媳妇的笑话。 裘卿妤托了皇后代为照看庄煜和黛玉,自己则跟着庄晔去了围场。 作者有话要说:【注1】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玄康帝的儿子,逢双数都没有活下来……这绝对是月染的恶趣味……o(╯□╰)o当初设定完了才发现居然都是奇数,却完全不想再改了……所以玄康帝的儿子只写到了1、3、5、7、9、11…… 第 30 章 黛玉和庄煜一起进宫去给太上皇解闷子,诚恪亲王府里又没了主子,这小学堂自然是要停了课的。 冯紫兰终于又能够拿起心爱的鞭子,躲着自家娘亲,和大哥冯紫英挥舞一通,过一过干瘾。 禹芳青依然刻苦读书,想要再下次恢复上课时将黛玉比下去。 文康秀觉得家里的点心比诚恪亲王府里的精致,吃得越发多了,她母亲虽然很想控制她的食量,可她一哭就又拿她没办法了。 水汐表现得越发沉静,身上越发表现出一种王公贵女的气度来,除了给北静太妃请安之外,便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安静地呆着,曾经被原北静王宠出来的小任性,已经逐渐在她的身上消失了。 史湘云则被她的姑祖母——荣府贾母给接去了贾府小住。 史湘云自打在诚恪亲王府里读书之后,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三不五时地去贾府小住了,如今重回故地,真的是十分开心的。 诚恪亲王府里虽好,但她能以一介孤女的身份进去,却是她的三叔求来的所谓恩典——她的三婶每次见到她都要念叨几句,提醒她不要忘恩。说的次数多了,史湘云原本的感激就变成了不忿,这王府,也不是她自己想进的,既然三婶这般舍不得,怎么不叫自己家的湘霓姐姐去? 比起诚恪亲王府,史湘云其实更喜欢贾府的气氛,在这里,有贾母和二哥哥贾宝玉纵容宠爱着,她是那么的自由,不像在诚恪亲王府里,每日里被先生们约束着,且除了阅澜苑,王府的其他地方,她都没有去瞧过、玩过,诚恪亲王妃很少见她们。和她一起读书的几个姑娘,哪个身份都不低,也不必她大多少,就算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稍稍照顾一二,却也是各有各的脾气,远远不如贾府三春姐妹那般迁就于她。更何况,贾府还有个贾宝玉,这个二哥哥,或许才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姑祖母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贾母接了史湘云进府,看她气色极佳,也是十分欢喜。史湘云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最是听贾母这个姑母的话,贾母自然愿意对他的遗孤好一些、再好一些。 贾母问了湘云一些日常生活起居,又不着痕迹地问起了史湘云在诚恪亲王府里的事情。 贾母问时,贾迎春三姐妹也都露出好奇的倾听表情,她们虽然也进学,可教导她们的,不过是平常的夫子,再过几年,等她们再大些,也就不适合跟着夫子读书了——就似贾母所说,多识得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的瞎子就罢了。 刚刚嫁进贾府不久的王熙凤也透出感兴趣的表情来,她们王家的姑娘,字识得不多,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错的,但如今瞧着史湘云能跟着亲王世子妃以及各个王孙贵女读书,怎么都不可能不羡慕的。 史湘云不疑有他,只觉得贾母非常关心她,便顺着贾母的问询将在诚恪亲王府里的事情一一道来。要史湘云来说,在王府的学习生活哪里比得上在贾家时自在?贾家有个不爱读书的贾宝玉,平日里若不去学堂,就摘花折草,做做胭脂,嬉笑玩闹一番,可不比坐在书案前听先生们讲学来得有趣? 史湘云腻在贾母的怀里,吃着贾母叫人为她精心准备的点心,含糊地道:“还是老祖宗这里的点心好吃,就是连王府里都是比不上的。”她从来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故而言谈之中就透露出不想去亲王府读书想来贾府长住的意思来,想着若是能够说动疼爱她的贾母,叫贾母去跟史鼎说一声,换了湘霓姐姐去亲王府里,解脱了她就好了。 史湘云到底还小,玩心较重,虽然平日里奶娘也总是说她能进王府读书是造化,可那种她占了天大的便宜低人一等的感觉,却让史湘云怎么都无法喜欢得起来。 史湘云不懂,贾母却不傻,自然不会将史湘云从王府里“捞”出来。 贾母对史湘云的父亲有绝对的影响力,后来他病故后,她一力支持老二史鼐承袭了保龄侯的爵位,所以史鼐对她虽然算不上言听计从,但对她说的话,也从来都是很重视的。可是老三史鼎不同,史鼎年纪小,等他懂事的时候贾母已经出嫁了,和史鼎相处得少,自然没有办法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来。而在后来的爵位之争上,她更是偏向于老二史鼐,而否定了史湘云母亲想要过继史鼎幼子承袭爵位的提议,算是和史鼎家生了些嫌隙了,史鼎对她的态度,只是流于表面的尊敬。贾母本来也不在意的,反正史鼐继承了爵位,就是史家的当家人,她只要掌控住了史鼐,就等于控制了史家。但是史鼎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没过多久,就靠着军功被封了忠靖侯。一门双侯是荣耀,可随着史鼎的封爵,史鼐在史氏一族中的话语权却生生被分化了。这是贾母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史鼎对贾母插手史家的事情,是很不满的,更不可能听贾母的话。 所以,让史湘霓进王府还是让史湘云进王府,对贾母来说,根本就不用选择。 贾母听史湘云称赞点心好吃,只是笑着叫她多吃一些,还说等她要回王府读书的时候,叫她带一些去给姑娘们吃,却全然不接史湘云不想去王府读书的话。 史湘云听了贾母这般说,知道自己的希望难以实现,情绪便有些低落,却也不敢强求。 贾宝玉自来都是贾母面前的第一人,和史湘云从小更是同吃同睡,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如今更是凑热闹一般地和史湘云挤在一处,腻歪在贾母身上,好奇地问着史湘云:“云妹妹,你在王府里读书,可见到林家表妹了?” 史湘云便道:“我们本来就是和黛儿姐姐一起读书的,怎么会不见她?每日里都在一块儿的。” 贾宝玉羡慕地道:“云妹妹可以和林妹妹一起读书,真是叫人羡慕。我那日见了林妹妹,真真是仙子一般的人品,只可惜却那么小就要嫁人,实在是……” 贾宝玉说着,还故作高深地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小大人的模样直把贾母逗得直乐,把他搂在怀里一通揉搓。 王熙凤却有些惊讶,贾宝玉这话,其实是有些不妥的,可看贾母却是全然不在意,对贾宝玉在贾母心目中的地位,了解得更深刻了些。如此看来,想要讨好了贾母,对贾宝玉却是必须照顾有加才行的了。 史湘云听得贾宝玉对黛玉如此推崇,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发闷。 史湘云本身对黛玉的感觉很复杂。 论起来,黛玉是几个姑娘中待她最为照顾的人了,照理史湘云应该最喜欢她才是。但是,每每看着黛玉最受关注,先生们不论是讲课还是其他,都以黛玉的需求为优先,就连最爱跟黛玉较长短的禹芳青和身为郡主的水汐都视此为理所当然,史湘云的心理就有些微妙。 明明是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孩子,却在王府下人中说一不二,任何人不敢轻视于她。比起自己来,保龄侯府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搞得她好似客居一般,虽说不曾受了慢待,却也没人当她是正经的主子,自己说的话很少能得到立即的执行。 这般比着,就好似黛玉是小姐主子,她是奴才丫头,黛玉对她的好,也似成了施舍,变了味道。 如今听着一同长大的贾宝玉也对仅仅见过一面的黛玉念念不忘、推崇备至,原本因为贾母不肯帮她而低落的情绪,顿时越发不快起来。 史湘云的脸色沉了下来,嘴巴也不由得嘟了起来,就等着贾宝玉似以往那般来哄她、逗她开心,偏生今天贾宝玉的心思都放在那日里惊鸿一瞥的仙子林妹妹身上,没注意到史湘云的异常,仍自兴奋地问着:“云妹妹,你下次再去王府的时候,带我一块儿去可好?若是不能再见一见林妹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这心里,却是一直会惦记着的。” 史湘云顿时气儿越发不顺起来,噌一声站起来,瞪着贾宝玉道:“既然二哥哥你满心想着人家世子妃娘娘,怎不自己上门瞧去?那还是你的表妹呢,不比跟我亲近?她是天仙娘娘,我就是个奴才丫头,哪里有那个资格和本事带你去见她?” 贾宝玉全然不知为何史湘云突然发怒,顿时有些慌神,不由自主地拿眼去看贾母。 贾母听着史湘云这般口气,似乎对黛玉有些不满,顿时有些皱眉。她是希望史湘云能和黛玉成为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的,能攀上诚恪亲王府的关系,对史湘云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且她还想着将史湘云跟贾宝玉做个亲,若是史湘云的身后有一帮子名门贵女的密友,而这些密友又必然会嫁入豪门世家,如此一来,自然能够很好地帮到宝玉。这样的话,即便是王夫人对史湘云有些不喜,也不能明打明地挑史湘云的刺。 黛玉和贾母并不亲近,贾家想要攀上诚恪亲王府,却也不容易。如今有个史湘云在王府里,平日里还能帮着给黛玉递个话,让黛玉能知道她这个外祖母有多么的关心她,潜移默化地将贾府变成黛玉的牵挂。可若是史湘云对黛玉不满,得罪了黛玉,却绝对不是贾母想要看到的事情。 贾家虽然因为贾圆春嫁给了庄炜做侧妃而水涨船高,但是想要和诚恪亲王府一较高下,却是痴人说梦。 贾母经过了黛玉中毒一事,倒是吸取了教训,做事绝对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漫说如今庄炜和庄焰远没有到你死我亡的地步,犯不着去得罪了诚恪亲王府来搏上位,便是真的到了需要选择的时候,也该看看哪一方能让贾家获利更多,或者可以尝试看看能不能将诚恪亲王府拉到庄炜这一边来。 不论如何,做这些打算还过早了些,毕竟淳佑帝才刚刚登基呢。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好生教导史湘云一番,不能叫她任性行事得罪了黛玉,得罪了诚恪亲王府。 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贾家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左右逢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才能顺利走上富贵青云路。 第 31 章 不必进学的姑娘们的心思,黛玉自然是不知晓的,陪伴在太上皇身边,她行动之间未免还是有些拘谨的。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搬到了寿坤宫。平日里总是忙于政务,如今一空闲下来,便觉得很是不习惯。 这次淳佑帝出去春狝,太上皇便召了年纪小跟不得的小皇子来身边逗趣,尤其是庄煜小夫妻二人,更是让太上皇想起庄晔和裘卿妤小时候的事情来。 不过,太上皇见了黛玉,却发现这个小娃娃和裘卿妤小时,倒是不同得很,安静乖巧,却又是极聪明伶俐的。 甄贵太妃作为太上皇身边份位最高的太妃,也随坐一旁,瞧着粉雕玉琢的小黛玉,也似十分喜欢,忙将其召到身边,赞叹道:“好一个世外仙姝!真真是叫人喜欢。”说着便给了黛玉见面礼,一个玉镯子。 黛玉虽有些拘谨,不过是因为到了个陌生的环境,且平日里依赖着的裘卿妤不在,但规矩却是不差分毫的,恭恭敬敬地收下了镯子,交给了身边伺候着的画戟收着。 画戟是裘卿妤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被裘卿妤放到黛玉身边伺候,并不占了黛玉身边一等丫鬟的名头,也不管黛玉财物衣帛等事,只贴身伺候着,但凡是黛玉接触的物事,不论首饰、衣食,都要从她手中过一过手。 黛玉不傻,当初在船上差点死掉的事情,后来也知道是中了算计,故而对画戟在她身边的事情,不仅不排斥,还很感激。 画戟和剑舞、刀舞、画弓四人,都是自小由裘卿妤□出来的,均懂些拳脚武功,会辩毒施药,识文断字更是不必说,倒是烹饪女红却要差一些。不过她们本就不是普通丫鬟,月例都是直接由裘卿妤发给,比府中一等的丫鬟高上几倍,且将来的婚事出路都会由裘卿妤安排,故而她们都十分忠心。 甄贵太妃看黛玉将东西给了画戟,目光一冷,脸上却瞧不出不对来。裘卿妤作为庄晔唯一正妃,甄贵太妃如何会对她不作了结?画戟、剑舞等四个丫鬟,甄贵太妃不可能不认识,也知晓她们精通什么,黛玉此举,是不是摆明了防着她?真是个小心的丫头,难道以为她会这么傻,当着太上皇给的东西,也敢动手脚么? 黛玉其实并未想那么多,她只是习惯性地如此动作罢了。 画戟可不管甄贵太妃想什么,保护好黛玉才是她最大的任务,任何想当然的粗心大意都是不可取的。照理说甄贵太妃是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动手脚的,可谁知她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呢?或许她早就找好了替死鬼,到时她一推六二五,自己可没有后悔药吃。 甄贵太妃瞧着画戟,似笑非笑道:“这丫头好生面善,可是在诚恪亲王妃身边伺候的?真真是好相貌,诚恪亲王妃真是会□人,也不知这样的人品,将来要便宜了谁去。” “谢贵太妃娘娘夸奖。”画戟行礼道,再多的话却不说一句,叫甄贵太妃一拳打在棉花上,无从发作。 甄贵太妃从来都知道庄晔是她和庄晟拉拢不了的人,所以也曾经致力于叫庄晔的后院起火。本来因着裘卿妤只一个嫡子,她已经逐渐说动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给庄晔纳侧,可谁知后来竟被搅和了,竟是给庄煜娶了个小不点世子妃,庄晔纳侧的事情不了了之,她再提起更是被太上皇斥责少管,她便也不敢再多言。 甄贵太妃可不信这世上还有那不爱偷腥的猫,这画戟四人,她也是见过的,个个水灵秀美,庄晔日日见着王妃身边有这样的人,难道还能不动心思?故而,她那番说话,却是存心挑拨画戟。偏生画戟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面对调笑也无半点羞涩,坦坦荡荡的样子叫她也不知从何下手。 黛玉天生聪慧过人,虽则这甄贵太妃一直笑着,很亲切的模样,可她还是感觉到了她身上透出的不喜来,故而虽然被甄贵太妃拉着手,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放松,反而有些僵硬,只是却仍忍着,不肯错了半分规矩。 黛玉的行为举止倒让太上皇惊讶,笑道:“黛儿倒是和老十一家的不同,那丫头当初可没这般乖巧。” 庄煜看着甄贵太妃拉着黛玉的手,觉得有些碍眼,干脆走过去拉着黛玉的小手一同凑到太上皇的身边,笑道:“皇爷爷,你跟我们讲讲父王和母妃小时候的事情吧。” 上次听了庄晔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庄煜就觉得父王、母妃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变得不那么高大了——虽然越发显得生动了,可也改变不了越来越没威严的事实。可是,他作为儿子,却不好拿父母亲的事情来说给黛玉听,再说黛玉恐怕也不肯轻易信了他的。 但是,若这话从太上皇的口中说出,黛玉自然是不会怀疑真假的,也该让她知道,她崇拜仰慕的母妃,也是从小屁孩儿过来的,以后也就不会那般只要母妃不要他了吧? 黛玉听得庄煜的话,顿时也是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太上皇。 太上皇脸上忍不住露出怀念的样子来,那时庄暘和庄晔的母后还在,庄晔是胡闹的,时不时闯祸,倒是让他们这对天下至尊的夫妻体会到了普通人教子的乐趣。 甄贵太妃瞧见太上皇的表情,自是知道太上皇想起了谁,心中顿时有些愤愤。那个女人,压在她头上一辈子,哪怕是死了,也在亲生儿子继位后被追封为孝淳皇太后,生前死后享尽荣宠。 不过,出乎甄贵太妃意料的,太上皇的怀念表情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便变成了眼角抽搐的状态,很显然,庄晔和裘卿妤的童年往事,并不是能够让人感动怀念的故事。 太上皇想着庄晔和裘卿妤小时候闹的那些事情,再看看庄煜和黛玉期待的眼神,突然恶质地笑了,给儿子——尤其还是不着调的儿子——媳妇拆台扯后腿,其实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啊。 打发走了甄贵太妃等人,太上皇带着庄煜和黛玉以及听说庄煜进宫而跑来凑热闹的庄焰一同逛御花园去了,顺便念叨念叨往事。 太上皇带着三个孩子说笑了一下午,也有些累了,便将他们打发去了皇后宫里,自己便心情极好地回寿坤宫休息去了。 庄焰和庄煜从小就没少听说庄晔的糗事,如今太上皇说得虽然更多,但是他们已经不那么惊讶了。 但是,黛玉却是第一次听说庄晔和裘卿妤小时候的事情,顿时觉得有些傻眼,很难接受的样子。 庄焰领着庄煜和黛玉往皇后的坤明宫【注1】去,黛玉犹自傻傻回不过神来,走路都不甚专心,庄煜生怕她跌了碰了,只得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 庄焰时不时地拿眼看庄煜,庄煜的性子比他急躁多了,何曾这般照顾别人过? 庄焰又去打量黛玉,确实是很可爱的小娃娃,就是看起来有点傻呆呆的。 黛玉还小,倒是还没那么多男女有别的忌讳,裘卿妤当年还跟着庄晔“陪太子读书”呢——虽然捣乱的成分更多一些。 庄焰看着黛玉,倒是发现了件事情,道:“哎,煜儿,你媳妇长得可有点儿像可儿皇姐。” 庄煜显然是早就发现的,回道:“是有几分,算不得太像。” 庄焰口中的可儿皇姐,是淳佑帝嫡女,皇后所出第二女,名唤庄可薇,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生得妩媚袅娜,绝对的美人坯子。 说人人到,待得庄焰三人来到坤明宫,庄可薇正坐在皇后身边小声说着话。 见了皇后,黛玉也终于把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给皇后行了礼。 裘卿妤常常带着黛玉见皇后,和皇后以及庄可薇都是极熟悉的,行完了礼,黛玉看了看庄煜,突然挣开他的手,钻到了庄可薇的身后去。 庄煜手里一空,莫名地看着黛玉,黛玉却怯怯地看着他,抿着嘴,小脸儿透出几分挣扎来。 “黛儿,你怎么了?”庄煜想了又想,自己可没惹到小娃娃啊,怎么突然又闹起别扭来了?难道真如父王所言,女人心海底针么? 皇后和庄可薇都是十分喜欢黛玉的,如今见了黛玉这副模样,直觉以为是庄煜欺负了小娃娃,顿时都瞪着庄煜问道:“煜儿,你是不是欺负黛儿了?” “没有啊。”庄煜觉得自己很冤枉。 庄可薇搂住黛玉,轻声问道:“黛儿,告诉皇姐,是不是煜儿欺负你了?皇姐替你教训他。” 黛玉往庄可薇怀里缩了缩,又快速地瞧了庄煜一眼,低声地说:“黛儿害怕。” “黛儿怕什么?”庄可薇继续哄道。 “黛儿……黛儿怕虫子,黛儿也不敢抓螳螂……” 黛玉的话让皇后和庄可薇是一头雾水,什么虫子,什么螳螂? 庄煜可算是明白小娃娃在怕什么了,顿时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不就是想让母妃在黛玉心目中的形象崩塌那么一点点吗?怎么最后承受恶果的,又变成自己了呢?黛玉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父王做过的事情,又不代表他也会做,她这般害怕,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情么。 庄煜明白了,庄焰自然也不会想不到,顿时忍不住笑起来,和皇后、庄可薇道明了这其中的玄机,惹得她们也跟着笑起来。 庄煜脸红了红,又很快恢复常态,没关系,反正闹笑话了,也是他家父王负主要责任,他不过是被连累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倒是小娃娃,得尽快哄回来才行,否则叫她心中生了阴影,以后怕了他如何是好? “黛儿不怕哦,煜哥哥才不会像父王那样呢,虫子那么可怕,煜哥哥怎么会去抓呢?”他才不会和父王一样做那么幼稚的事情呢,更何况,黛儿的胆子可比母妃小多了,万一吓坏了怎么办? “真的?”黛玉从庄可薇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真的。”庄煜表情坚定。 “那你也不会拉黛儿的辫子?” “不会。” “不会骗黛儿摘花被蜜蜂蛰?” “黛儿要摘花,我都帮你,让蜜蜂蛰我。” “才不要。”黛玉得了庄煜的保证,终于从庄可薇的身后跑出来,跑到庄煜的身边,“黛儿也不要蜜蜂蛰煜哥哥,谁都不蛰。” “好。”庄煜见小娃娃还是心疼他的,乐得眉开眼笑。 庄焰等人看庄煜对上黛玉根本就是节节败退,脸上笑着,心底的感觉却各自不同。 庄焰觉得庄煜很没有男子汉气概,被个小娃娃拿捏住了,不过看庄煜自己觉得高兴,也就没什么了。 皇后则是有些怅惘,想起自己,又看看庄可薇,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庄可薇脸上红红的,她已经十三岁了,淳佑帝和皇后已经开始准备给她物色驸马的人选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她的内心深处自然也对未来的夫婿有所期待,若能得其真心对待 作者有话要说:庄煜和黛玉同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为什么小评评都失踪了呢?乃们都不爱我们了么?_ 第 32 章 庄煜和黛玉在宫里一住就是五日,皇后待他们倒似自己亲生孩子一般,庄煜跟着庄焰挤一个炕头,黛玉则跟着庄可薇一同起居。 要说不合规矩,确实有些,但是太上皇都觉得如此甚好,谁又会去挑这个理儿?没得把太上皇、皇上皇后、诚恪亲王一家一连串儿都得罪了,还没半点好处。毕竟太上皇从很久以前就放弃叫小儿子一家守那严苛的规矩了,实在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庄焰和庄煜白日里还是要去上书房读书的,下午是校场习武,两人便能早些回来,和庄可薇、黛玉在太上皇处汇合,陪着太上皇说笑一阵,就又回去皇后处。 黛玉和庄可薇不去太上皇处时,大半时间是待在皇后身边的,所以当贾圆春代表岚福宫,跟着诸位后宫妃嫔前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黛玉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表姐的面儿。 贾圆春嫁进宫不久就掌了岚福宫的宫务大权,只因为大皇子妃钱氏快要生产了。这是淳佑帝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宫里自然是非常重视的。 大皇子妃的产期也就在这段时间了,行动早已很不方便,皇后也早早就免了她的请安,叫她安心养胎。 不过钱氏是个要强的人,父亲是礼部尚书,即便非常宠爱这个老来女,对她的教导却从来没有疏忽过,所以钱氏很不愿意落人话柄说她恃宠而骄,故而哪怕皇后免了她的请安,她也仍然礼数周到日日到坤明宫报道。 直到贾圆春嫁进来,庄炜也极期待这个长子,故而叫钱氏将管理宫务的事情交给贾圆春操心,安心养胎。 贾圆春自小由贾母悉心教导,于管家理事一事上丝毫不怵,一进门就能掌权,哪怕这是因为正妃养胎生子,贾圆春依然觉得十分高兴,故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决心断不能叫旁人小看了去。所以钱氏交权给贾圆春的时候虽然使了点小手段,叫心腹宫人给她下了点绊子,可贾圆春并没有因此而出什么差错,仍然管得不错。 这让钱氏不得不十分忌惮她。 钱氏快要生产,心底本就不平稳,又见丈夫娶了个大家之女,才貌人品样样不输于她,更是抑郁。心情影响到了身体,竟觉得不舒服起来。钱氏终于是害怕了,她深知这个孩子的重要性,在皇后再一次免她请安的时候,也不再矫情,乖乖地呆在岚福宫里养起胎来。 毕竟就算她不痛快,这岚福宫的宫务交给贾圆春打理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她再纠缠不放也是无用,倒不如先生下个健康的皇孙来,到时候再谋划夺回宫权也不迟。 贾圆春当时因为一时想出头越了礼,后来被上面的女官打压得厉害,却也因此将她的性子磨去了一些,不若原本那般锋芒毕露。人吃了亏以后,总会成长得快一些。贾圆春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行事颇有分寸,绝不轻易出格。而钱氏一心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一时半会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钱氏敛了声息,贾圆春处事越发顺遂,手里又掌着权,这岚福宫的宫人们也半丝儿不敢怠慢于她。故而,身为侧妃可能会遇到的尴尬和委屈,贾圆春并没有经历到。 这也让贾圆春的心底,难以遏制地产生了一些妄念。她虽身为侧妃,却并未因此觉得世事圆满。一进门就得以掌权,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不过她到底年轻,刚刚嫁人,倒还没生了什么歹毒的心思,大抵不过是暗中求神拜佛希望钱氏生个公主,自己可以后来居上先生出长子来。至于说暗中动手脚害钱氏或她腹中的胎儿,贾圆春还是不敢的,更何况她如今只不过初掌权柄,还没来得及安插人手,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是绝不能在现在做的。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趁着钱氏不方便,抓紧时间安插人手、讨好皇后和姜惠妃,在钱氏产后复出之前,让自己的地位更巩固一些。 所以,即便钱氏安胎不出,贾圆春倒是一日不拉地给皇后请安,然后跟着姜惠妃去惠馨宫奉承。 如今在皇后这里见到了黛玉,这个只是听说过的表妹,贾圆春忍不住悄悄地打量了个仔细。 黛玉其实早年也听贾敏提起过这个表姐,说是外祖母亲自教养出来的,又是生于大年初一,必有造化。只不过母亲当时的口气淡淡的,并不热络,所以黛玉对这个表姐也没有生出什么向往之心来。 如今表姐妹二人虽是见了面,却又不能论姐道妹。她们既然是嫁进了皇家,自然是从夫家这边的立场来论亲戚关系,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地位尊卑。 论身份,庄炜是皇长子,身份自然高过庄煜,若是钱氏在场,黛玉是要向钱氏行礼的。但是贾圆春只是个侧妃,却是要向黛玉行礼的。 故而,黛玉向在场的姜惠妃、郑敬妃、孙顺妃、李宁妃以及灵嫔和婉嫔行过礼后,却是贾圆春向她行礼。 贾圆春落落大方地向黛玉行过礼,脸上是亲密的笑容,只是在无人察觉到她被自己的指甲掐痛的掌心。 贾圆春因改名的事情,对诚恪亲王府可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要说庄焰给她改“源”字是因为避讳,那么庄晔提议的那个“圆”字就有些恶劣了。 因着对诚恪亲王府的不满,况且据她所知,黛玉和贾府并没有什么来往,觉得黛玉这是捡了高枝飞了就瞧不起他们贾府了,所以对黛玉也没有什么好感。如今自己年长那许多,却要因为身份的关系给黛玉行礼,这心中难免越发别扭。 黛玉倒是亲切地对贾圆春笑笑,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表姐,就算不熟悉,也没必要像陌生人一般不理不睬。 各相见过礼,黛玉自然是收获了一堆的赞美,还有各种表礼。 姜惠妃因诞育了皇长子,显然便是四妃之首,在皇后面前,就属她说笑的声音最大。庄炜如今正是需要妻族扶持的时候,故而姜惠妃在两个儿媳妇的面前也还算亲切,并不常常叫她们立规矩。尤其在皇后面前,她更是不吝啬表现自己和蔼可亲的一面,时不时地对站在身后的贾圆春嘘寒问暖一番。 而生育有皇次子庄炘的郑敬妃出身较低,在东宫时仅是个侍妾,就算淳佑帝登基后封了她为妃,也总是显得底气不足的样子,平日里话很少,能不出宫门就不出。连带着她教养长大的庄炘,也是一副闷葫芦的性子,如今也快要给他娶正妃了。 而生育有皇四子庄灼的孙顺妃,以及育有三公主庄可芊的李宁妃,这次也把孩子带上了,倒是花了大半心神在孩子身上,反正淳佑帝又不在宫里,也没什么好争抢的。 庄灼才刚满两岁,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庄可芊大一点儿,今年四岁,都是比黛玉还要小一些的奶娃娃。见了和他们年龄相仿的黛玉,两个孩子明显地觉得很高兴,庄灼更是在奶娘的怀里挣扎着往黛玉身边扑。 淳佑帝至今一共得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长子庄炜和嫡长女庄可艾均已经成亲,庄炘则入住明光殿,如今正准备给他娶亲。庄焰住在昭逸宫,离皇后的坤明宫不远。而庄灼和庄可芊则还是跟着生母一同居住。 皇室的皇子、公主之间,若非同母,本就不是十分亲近的,更何况,庄灼和庄可芊并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一同玩耍,见了黛玉,可不就十分好奇? 孙顺妃和李宁妃也乐得孩子跟黛玉亲近,能与最受太上皇和皇上宠信的诚恪亲王府交好,何乐而不为?她们又不像姜惠妃和庄炜,忙着和庄焰别苗头,连带着也将诚恪亲王府竖为了对手。 在孙顺妃和李宁妃的期待下,在皇后的纵容下,庄灼和庄可芊顺利地和黛玉玩到了一处。 庄可薇是姐姐,自然守着几个弟弟妹妹玩耍,十分的温柔平和。 庄灼对黛玉这个陌生的姐姐很是好奇,很喜欢她的模样,直腻在她身边,睁着溜圆的眼睛,懵懵懂懂的模样,很是招人喜爱,又十分听黛玉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孙顺妃啧啧称奇,道:“灼儿平时可调皮得很,就跟个猴儿似的,今儿倒是乖巧,难道是一物降一物,正巧碰上克星了?” 庄灼含着手指,口水顺着手指往下滴,黛玉看见了,拿了帕子给他擦干净。 “姐姐,”庄灼高兴地叫,“漂漂姐姐。” “噗嗤。”庄灼这一声,可逗乐了在场的人,连皇后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刚走到门口的庄煜却蓦地黑了脸。 太监通报过后,庄焰和庄煜走了进来,各相行过礼后,庄煜瞪着庄灼,毫不客气地上前将黛玉从庄灼身边抱走,他力气大,黛玉又瘦小,抱黛玉起来并不吃力。其实他更想把庄灼拎起来丢到他奶娘怀里去的,不过如今身份不同了,当着皇后和各位嫔妃的面,不方便,只好把自家媳妇儿抢走了。 庄灼眼看着漂亮姐姐被恶哥哥抢走,立时就要嚎起来。庄可薇立刻将其抱在怀里哄住了,又忍不住笑话庄煜:“你这是作甚?倒跟个孩子计较起来。” “哎呦,”众妃嫔笑得不行,尤以姜惠妃最是大声,“我们小世子这是醋了不成?果然就像皇上说的诚恪亲王一样,注定要被王妃管一辈子了。” 姜惠妃话一出,这在场的气氛,就瞬时冷了几分。 姜惠妃这话,表面看来,不过是调侃庄煜,但仔细斟酌,却很是不妥。 她身为四妃之一,调侃一个亲王世子,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她的调侃之中,却将堂堂亲王也拉扯了进去,却有些超过了。但是,她又说明了这是皇上说的,皇后也不好当面训告于她。 最重要的是,姜惠妃此言,却是想要表明她在淳佑帝身边地位的不同,以这种调侃的语气在自己的妃子面前说起自己的弟弟,这是把姜惠妃当成了庄晔的嫂子了? 一时间孙顺妃和李宁妃的目光不由得在皇后和姜惠妃之间转了好几个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袋鼠鼠亲扔了一个地雷,送亲黛玉香吻一个,附赠庄煜牌酸醋一桶~~~~~~~~~~ 感谢京子sasa销魂手榴弹一个,地雷一颗,送黛玉娃娃一个,附赠庄煜牌背后灵一只~~~~~~~ 第 33 章 贾敏本还担心两个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顾,得知白先生给两个孩子吃的午饭都是精心调理的药膳,又见两个孩子的气色越来越好,便也放下心来,只余下感激了。以至后来听闻白先生逼着林霁自己走路,也只略略担心,并没有阻止。林霁因为身子不好,学步本来就晚,两岁了还走不稳当,可被白先生逼着走了十几日,就可以小跑着叫奶娘在后面追了。 林霁身子好了,属于男孩子调皮的本性便显了出来,把奶娘、贾敏和林海都折腾了个遍,偏林海夫妻俩乐见他这般健康模样,也不拘着他,越发让其成了个皮猴模样。 与之相反的,黛玉就是一副小淑女模样,小小年纪,已是气度不凡。 这一日,两人从白先生那儿回来,黛玉跟着奶娘规行矩步地往回走,林霁却非不让奶娘抱,自己摇摇摆摆地跑了进门,奶娘张着手在他身后护着。 贾敏正在厅中坐着,下面站着四个婆子,黛玉进门,略瞥了一眼,却都是眼生之人,穿着也与家中仆妇不同。 而林霁则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进了门就一头撞进了贾敏的怀里,叫道:“母亲母亲,先生给霁儿的。”说着,举着手想扯脖子上的项圈,可衣服穿得多了些,手臂都弯不过来,费劲试了几次之后,嘴一瘪,眼眶一红,就要哭了。 林霁虽不是贾敏亲生,可贾敏自己坏了身子,将来是无所出的了,林霁又没了生母,自然是贾敏将来最好的依靠,故而对他也是极宠爱的。所以见他红了眼眶,便连忙帮他把脖子上的项圈从厚实的棉衣中掏出来,金项圈是贾敏早前就给他戴上的,只如今上面挂了一块漆黑如墨的玉佩,细腻如羊脂,不过杯口大小,细瞧却却在玉佩之上雕刻了一副群猴嬉戏图,略一数怕不有十数只,因雕琢得太过精细,室内的光线下看得并不清楚,可贾敏还是觉得那群猴给人一种惟妙惟肖的俏皮之感。 贾敏心中一跳,这般纯净的墨底墨玉,本来就是世间少有,固然价值不菲,却也不至于叫她如此惊讶。只是因着十几年前京中的一个传说,这墨玉早已在其本身的价值上又添了传奇的色彩,如今更是一玉难求,大多都在皇室成员的手中攥着。 据说,淑敬皇后在生十一皇子庄晔时难产,不仅自己伤了身子,就连庄晔也是自小体弱。后来还是当时的景田侯裘即的嫡孙女拿了一块墨玉给庄晔佩戴,才使得庄晔没有夭折而亡,而裘良的孙女也因此自小就被许配给十一皇子为正妃。 当然,这个传说听来有些不真实,毕竟以前只听说“玉能养人”,却也绝不可能有救命治病的功效。内里究竟如何,常人自是不知。但是,从那以后,墨玉的价值就再也无法以常理来衡量了。 所以,贾敏才会在看到林霁项圈上的玉佩时失态。 这时黛玉上前规规矩矩地给贾敏行过礼,道:“这玉是先生给的,说是经过几代大夫温养的药玉,与人身体是极好的。先生还给了我一个镯子,也是一样的质地。”黛玉很是早慧,在贾敏的教导下,也已经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知晓如此贵重的礼物不能收,可先生那人惯来说一不二,她不过推拒一二,他便将东西强自戴在他们身上,并将他们赶了出来。 黑色玉镯有着温润细腻的质感,又暗合了她的名字,更加能够温养她和弟弟的身体,黛玉其实是极喜欢的。不过贾敏若说要将其退回,她虽不舍,却也不会反对的。 贾敏本也想着,这般贵重的礼物,决不可收,可又听黛玉说这玉对人的身体极好,又犹豫了,看看两个孩子如今红润了许多的脸色,又想起以前揪心的感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默认收下了这重礼。只是对于白先生的身份,又多了一重猜测。 贾敏将玉佩和项圈仍旧给林霁塞回了衣服里,又拉过黛玉,朝着底下站着的四个婆子道:“这是你外祖母家的嬷嬷们,来见过礼吧。” 黛玉规规矩矩地微微福了一礼,道:“见过几位嬷嬷。” 底下的几个婆子忙收回粘在墨玉玉佩和镯子上的视线,垂头让到一边,口中连道“不敢”。 贾敏淡笑道:“嬷嬷们都是母亲身边得用的,身份自然不同,哪里就当不得她这小辈的礼了?赖嬷嬷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心里却也亲近嬷嬷呢。” 贾敏说着,便请那为首的赖嬷嬷坐下。赖嬷嬷脸上笑得开怀,略一推辞,便也趁势坐了。她在贾母面前都能得了座位,得了贾敏看重,也觉得正常得很。 赖嬷嬷头发已经半白,其她几个婆子不仅以她为首,态度间对她也甚是恭敬讨好。赖嬷嬷如今已不在贾府当差,如今在贾母面前得用的,是他的儿子赖大的媳妇,人称赖大家的。若不是这次贾母请了她出马,她必然还在自己家中享着清福,也不会旅途颠簸来扬州。不过她也知道分寸,自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靠着贾母来的,所以贾母的吩咐,她自然是不可能推拒的。 赖嬷嬷早年就跟着贾母,见识过国公府最繁锦时候的气势,也明白贾母将金尊玉贵的女儿嫁给林海这个没有爵位的小探花时的不甘,故而只把林家当成了贾家的附庸,要借着贾家的势立足,所以对林家虽说没有轻视,但着实也没有太大的尊敬。 不过赖嬷嬷人老成精,面儿上自然是不会露出半分不恭敬来。更兼方才看见林霁和林黛玉佩戴的,竟是如今京中一流的世家也求而不得的墨玉,顿时觉得,林家大约也是很有些家底子的——至少当初府中二房珠大爷因落第坏了身子的时候,老太太曾叫人千方百计地去寻一块墨玉给其佩戴也终是不得。 显然想到这件事情的,不仅仅是赖嬷嬷一人。此次跟着赖嬷嬷一同来扬州的,还有二房太太贾王氏的陪房周瑞家的。 如今的荣国府里,虽说袭爵的是长子贾赦,不过住在上房荣禧堂的,却是次子贾政,便是管家的,也是二房太太贾王氏。所以,周瑞家的在这荣国府的下人里,也算得上是有些体面的。 周瑞家的还记得,当时全府上下,无不笃定珠大爷是要高中的,周瑞家的当时连道喜的话,都在腹中翻滚了好些遍,只等着去瞧名次的小厮回来,就去王夫人面前讨赏。可谁知,千等万盼得来的消息,却是落第了。珠大爷当时便吐了血,此后便越病越重。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愁坏了,整日里抹泪,请了太医过来,也只含混着暗示让准备后事。老太太想到当年诚恪郡王因戴了墨玉避免了夭折的传言,当时便发了狠,许了六万两银子,求一块墨玉,想要救了贾珠的命。 周瑞家的当时还想过这六万两的银子呢,他们家女婿冷子兴开的可不就是古董玉器店铺么?周瑞家的兴冲冲地叫来女婿这么一说,满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赚上六万两,却叫冷子兴给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如今这墨玉是有价无市之物,慢说六万两,便是十六万两,只要成色好的,也是不愁没人要的。冷子兴的古董玉器铺子,不过三流小店,能有什么好物?银钱来往最多最多也超不过千两去。若他手里真能做上一块墨玉的生意,他哪里还需要看这在荣国府当奴才的岳父岳母的脸色? 如今周瑞家的看林霁和黛玉两个丁点儿大的小人儿竟是一人一件墨玉带着,不由得是又羡又妒,倒似有人生生挖了她家三十二万两银子去了一般。也因此,待得周瑞家的回了京,竟在王夫人耳边添油加醋了一番,也不提林霁和黛玉所言此二物是他们口中那位“先生”刚送的,只说得王夫人以为林家早有墨玉,却对她的珠儿见死不救,竟不肯将其借给贾珠续命。如此一来,王夫人竟将对贾珠早逝的满腔哀伤,化作了对贾敏的强烈怨恨,似乎贾珠的死皆因贾敏的见死不救所致——倒是全然不管这墨玉有“治病救命”的功效,不过是个传言,而贾母当初叫人去寻这墨玉,也不过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罢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赖嬷嬷的态度越发热络起来,又兼之有贾敏小时的情分在,三言两语地就挑动了贾敏的思乡情,又把林霁和黛玉狠狠地夸了一番,直把个贾敏说得又是伤感又是骄傲。 赖嬷嬷见贾敏也是真心疼爱林霁的,林霁也十分依赖贾敏,心下却不由得叹息。虽说大家子里的嫡妻若是无子,大多也是这般做派,而林霁又是没了生母的,能与贾敏亲近,也是贾敏的造化,可到底比不得亲生,这也是老太太每每提起便觉得揪心肝的事儿。 “自姑奶奶出了京,老太太便万般思念,每每念叨着姑奶奶在家时的事情掉眼泪。有心想叫人来接姑娘和哥儿到京里过个年,却又听说姑娘和哥儿身子不好,急得是茶饭不思,急巴巴地叫人寻了善于小儿调理的大夫和婆子,叫人妥妥儿地送来。本来这差事是叫我那儿子和媳妇来的,可我想着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姑奶奶了,便巴巴儿地抢了媳妇儿的差事,跟着来瞧瞧姑奶奶,回去也好跟老太太说道说道。”说话间,赖嬷嬷还擦了擦眼泪。 第 34 章 不说淳佑帝归心似箭,忙忙地结束了春狝,便带队动身回京。 庄煜和黛玉从皇后处得知了消息,便提前两日准备回王府去。 在宫中这几日,黛玉跟着庄可薇一同起居,也十分喜爱这个行事温柔平和的姐姐。如今要分开,竟是有些不舍。 皇后见她们依依惜别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便拉着庄可薇的手,道:“既是这般舍不得黛儿,等你婶子回来了,我叫她接你去王府住上几日。” 庄可薇容色一喜,忙不迭地应了。 庄煜和黛玉回了诚恪亲王府,虽这几日都没有主子在府里主持事务,但王府下人都各安其事,仍是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庄煜和黛玉从宫中回来,带回了太上皇和皇后赏赐的大批礼物,归整起来也是相当的壮观。 诚恪亲王世子和世子妃很得先后两任皇帝以及现任皇后的宠爱的,这早已是公开的消息了,不过是碍于王府里没有大人在,也不便上门来套近乎。 第二日,庄煜仍旧进宫读书,只留黛玉一人留在府里,一时间竟有些冷清。 黛玉本就是个极耐得住性子的人,独自一人待着,也未见不适。只是画戟见阳光灿烂却不灼热,想着花园子里的花都开好了,便劝说一番,引黛玉到花园里赏花。 裘卿妤常嘱咐黛玉多走走,适当地晒晒太阳,故而黛玉听了画戟的话,便依言去了花园里。 如今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候,衬着黛玉的脸颊越发红润可爱。画戟心底直笑,暗自可惜小世子不在府里,真是没有眼福。 黛玉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儿心性的,看着鲜花灿烂、蝴蝶飞舞,一时起了兴致,便和身边的丫鬟们扑起蝶来。 玩了一会儿,黛玉的脸上起了薄薄一层汗,画戟见了,忙劝她回去梳洗换衣,免得病了。 黛玉欣然应允,恰在这时,二门上的婆子来回话,说是门房传话进来,史家姑娘由其嫂子带着前来拜访。 黛玉有些惊讶,不明白史湘云怎么会在这一日登门,毕竟她也是刚从宫里出来,就算要恢复进学,也要等裘卿妤回府整顿休息好了才行。不过史湘云登门,黛玉自然是不会不见的,哪怕她挑的时间有些奇怪。 画戟轻声提醒:“世子妃还是先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既免得着凉,也不会失礼。” 黛玉自然答允,又命人将史湘云带去待客的花厅。本来史湘云来,叫人直接带去黛玉的院子里也是可以的,但是黛玉却下意识地没有这么做。 她的房里摆放着许多庄煜放在她那里给她玩耍的东西,其中还有几艘小船,放在水里会自己开动,十分神奇。黛玉虽然是很愿意将好东西与小姐妹分享的,但是对于这几艘小船,庄煜却是叮嘱了绝不能将其流落到外间的,所以黛玉在没有将其收拾好的情况下,就不方便带史湘云去了。更何况,来人还有史湘云的嫂子,是黛玉从不曾见过的人,随随便便将人往院子里带,既不妥当,也显得不够尊重。只是黛玉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没听史湘云说起她两个叔叔家的哥哥成亲了的。 事实上,陪着史湘云前来王府的,是王熙凤。 王熙凤嫁进贾家之前,就对这个娃娃世子妃心生向往。黛玉进京的声势,那是十分的震慑人心的,军船开道、官船迎接,一个女子能够得到这种体面,真是此生无憾了。 可惜,黛玉并没有出现在她和贾琏的婚礼上,也是在那个时候,王熙凤方才明白过来,这小世子妃和贾家,怕是不亲近的。 成亲几月,王熙凤还没有见过黛玉,心底越发发凉,却又十分着急,这有天大的关系,却攀不上,实在是叫人难受得紧。 可是这诚恪亲王府,王熙凤也不敢贸贸然上门来套近乎,眼睁睁地看着香喷喷的鸭子,却不能下嘴去吃,王熙凤的心里,那就像是有一百只猫在挠一般。 这次终于是在史湘云身上找到了借口,陪着她来这王府走一遭。 要说史湘云这一日吵着闹着一定要来王府找黛玉,理由却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可耐不住王熙凤想来,贾母又打探得清楚,现如今这偌大的王府里,只黛玉一个主子在,王熙凤此来,也好和黛玉多说几句,也好叫黛玉知道她的外祖母在惦记着她。贾敏不在京城,若黛玉由着诚恪亲王妃教导,说不定压根就没人告诉她贾府的存在。 而若是诚恪亲王妃在,王熙凤说话行事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所以贾母明知道史湘云闹的这个脾气并不合适,也并不想让史湘云给黛玉添麻烦,却终究还是被王熙凤说服了,反正史湘云不过是想向黛玉借件小玩意儿赏玩两日,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黛玉不答应,想来也不至于怪责于史湘云。 史湘云这几日被贾母好生说教了一番,叮咛她断不可得罪了黛玉,又和她说明白了和黛玉交好的诸多好处,史湘云虽然心底仍有些不服气和酸涩,但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一些,毕竟贾母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她的嘱咐,自己如何能够不听?得罪黛玉事小,叫贾母失望了才是不可以犯的错误。 所以史湘云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黛玉出来,也是忍住了不满,而且还恭敬地给黛玉行了礼,倒让黛玉有些意外。史湘云不是不懂礼,只是往日里黛玉对她迁就着,她也就渐渐地放松了自己,就算不忘了行礼,动作也往往随意得很,哪像今日,虽说不见得多谦卑恭敬,却也半丝不错。 王熙凤也跟着史湘云行礼,看着眼前不及自己腰高的女娃娃,却拥有着极其尊贵的身份,而且不止是身份高,就连圣宠也是实打实的。王熙凤不由得羡慕,心底越发迫切地想要和黛玉打好关系。 黛玉听了王熙凤的自我介绍,这才恍然,原来下人所说的史湘云的嫂子,只是是表嫂。论起来,也算是自己的表嫂,在王熙凤和贾琏成亲那日,黛玉甚至还和庄煜偷偷出府去看过,只是没有亲自登门。 今日见了,黛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待王熙凤的态度倒是多了几份亲热。 王熙凤也是第一次见到黛玉,这模样人品,也是叫她心底暗自赞叹不已。她原本以为自己已是姿容不俗,贾家四春也是世间少有,可如今见了黛玉,却发现竟全都被比下去了。虽然黛玉如今还是容颜稚嫩,但不难看出将来的倾国倾城。若要说起来,大约也只有自己那嫁到金陵薛家去的姨妈家的女儿薛宝钗能与之相较一二了。 王熙凤自然是要夸赞黛玉几句的,不过刚夸得几句,黛玉就不由得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这样的话,往日里不是没听过,不过当时都有裘卿妤在场,赞扬的话主要也是说给裘卿妤听的,黛玉只是略微羞涩。但是王熙凤如今却是当面夸奖于她,难免觉得不自在,只能谦虚几句,转而问起史湘云来,转移一下话题。 “黛姐姐。”行完礼,史湘云藏不住心事的脸上顿时露出愤愤的表情,“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黛玉和小姐妹们平日里一同读书,彼此之间倒也随意,不论身份,均以姐妹相称,故而其她几人也不称她为世子妃,只唤她黛儿妹妹,只史湘云一个比她小,才唤她作姐姐。 黛玉只比湘云大几个月,自己也只是个小娃娃,可比起史湘云来,还是稳重了许多的,瞧着史湘云愤愤然的脸色,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史湘云被黛玉一问,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将这几日的经历说了一通。 原来史湘云住进贾家的第二日,贾家就迎来了几个客人,是二太太王夫人的娘家妹子,嫁到金陵薛家的薛王氏带着女儿来京城走亲戚。 薛家在京城自然有宅子,只是多年不住,却是需要好生修整一番的。王夫人就询问了贾母,然后便留了薛家母女在贾家住下了。 薛姨妈的女儿名唤薛宝钗,今年八岁了,生得是珠圆玉润,很是不俗,普一见面,就吸引了贾宝玉的注意力去。 贾宝玉最爱干干净净的女儿家,如今乍见一个陌生的姐姐,又是生得容色绝艳、雪肌玉肤,顿时一颗心全扑在了这新来的姐姐身上去了。一时间,竟将史湘云都冷落了,整日里“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念叨个不停。 薛宝钗年仅八岁,还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却已经是表现得举止端庄、温柔敦厚,叫人难以对她生出恶感来。而薛姨妈又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富薛家的当家主母,其丈夫薛筠正值壮年,日进斗金,薛姨妈出手自然十分阔绰,母女二人带着一干下仆住进了贾家,散财送礼,很快便得到了贾家上下大多数人的喜爱。 史湘云本是贾府客居的唯一一个姑娘,因着贾母宠爱于她,谁不对她高看几分?如今叫旁人抢了风头去,自己又是个孤女,每月只能拿二两月钱,哪里能像薛家母女一般给下人散赏钱?原本没得对比时,史湘云如何都是老祖宗偏爱,可如今和薛家母女一对比,史湘云倒显得寒酸起来。 如此一来,看着薛宝钗有母亲疼爱庇护,史湘云越发觉得自己身世可怜,再加上贾宝玉的表现,更是叫她不忿和委屈。 偏在此时,薛宝钗还送给贾宝玉及三春一人一样见面礼,倒也没落下史湘云,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史湘云和贾宝玉、三春得的礼物并不是同样精心准备的,倒像是临时拼凑的。 薛宝钗送出来的礼物虽然都只是小玩意儿,但制作不凡,心思灵巧,很显然是特意搜罗而来的。 尤其是送给贾宝玉的一组木制水车,光是材料就是用的湘妃竹,最为巧妙的是制作者的心思,只需在高处的壶口注上一杯水,那水便能沿着竹子制成的管道流下来驱动水车,水车又能将下面的水重新提到高处,如此便有水流源源不断的滴落,而在水流流下的地方,又有粗细不等的银管排布在下方,如此水流落下,便有轻微的、各不相同的声响悄然响起,仔细听来,竟像是一曲清灵的乐曲。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几段稍稍修改了一下,之前买过的亲,对不起啦,麻烦你们再看一下最后几段吧_ 第 35 章 贾宝玉作为贾母最宠爱的孙子,薛宝钗送他的礼物,自然是最好的,他本人也是极为欢喜,特意命人做了柜子用来放这水车,每日里睁眼的第一件事、临睡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先拿一杯水浇灌下去,非要见那水流流经一个轮回才肯罢休安心。 而薛宝钗送给三春姐妹的礼物,则是样式各不相同的三个熏香炉,只是这熏炉做得极为巧妙,乍一看像是花篮一般,不知情的人决计猜不出那是熏炉。 熏炉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只,周围呈碗状张开的是镂空的缠枝花纹,一圈的形状,正是一株花从萌芽、含苞、初绽、盛开、凋谢、零落的全部过程,若只是如此,只能算是做工精美,却称不上新奇,最奇巧的地方,在于炉底有个机括,拨动之后就会叫熏炉内部的齿轮转动,从而带动这缠枝的花纹,让炉壁转动起来,不停息地展示着一朵花一生。 姐妹三人自然也是十分喜欢的,各各爱不释手。贾宝玉本就喜爱女子之物,觉得最是精巧清爽不过,他有了水车,却也爱这熏香炉。探春见他实在喜欢,便说要送他,贾宝玉本不想夺人所爱,奈何实在喜欢,便说了将这熏炉放在他房里,若探春要用,便立时拿去用。 薛宝钗虽没拉了给史湘云的礼物,珍贵且精巧的金银玉饰虽然也是极拿得出手的礼物,但与贾宝玉等人收到的东西一比,却显然没得送礼者花费心思。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薛宝钗,她送的这些机巧礼物,都是有出处的,好不容易才求得这几样,临离开金陵之前,她可不知道史湘云也在贾府里,自然无法再备下相同的礼物来。 为表歉意,薛宝钗送给史湘云的东西,也是精心挑选的,她也算得上是了解史湘云的处境,这些东西虽不够奇巧,但绝对是最实在的东西,史湘云不管是留着自己戴,还是送别人拉拢感情,都是好的。 薛家母女此次进京,自然是有求于贾家的地方,对于贾母疼爱的史湘云,薛宝钗是绝对不会去故意得罪的,但是,相容的机巧物件儿,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再拿出一件儿来了。 可是史湘云是不会体会到薛宝钗的好心的,她自小在贾府,因着贾母疼爱,除了贾宝玉,她受到的待遇自来和三春相差无几,甚至有时因为贾母对她的怜爱,三春也要迁就于她。所以史湘云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被轻视了,这让自尊心极强的她如何能够接受? 所以,在贾宝玉和三春围着水车啧啧称奇、把玩熏炉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给他们泼冷水,道:“这些玩物有什么稀奇?黛儿姐姐那里,还有能直接在湖里自在开动的小船呢。我上次就见过,在湖面上开得可稳当、可快了。” 薛宝钗听了史湘云的话,眼底略略闪过光芒,想起那由父亲亲手交给母亲的密封的匣子,心底竟不由得有些发慌。 薛宝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定了定神,微微笑道:“我送给宝兄弟和诸位妹妹的,不过只是玩物罢了,哪里能和亲王府上的比?世子妃的收藏,自然不凡。” 贾宝玉和三春可完全不觉得薛宝钗所送的是粗劣之物,他们之前可从未见过这等奇物,自然是连连安慰薛宝钗,贾宝玉更是连连对史湘云使眼色。 史湘云一见,越发恼火,道:“你们不相信我!” 贾宝玉和三春倒也不是不相信史湘云,只是她说的那东西,他们又见不着,讨论起来也是没有意思,倒不如这实打实的新奇玩意儿的新鲜劲儿。 史湘云脾气上来,也是很执拗的,认定了他们不相信自己,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立时就要去诚恪亲王府把船拿来给他们瞧一瞧,给他们长一长见识。 这才有了史湘云和王熙凤的亲王府一行。 “黛姐姐,你就把小船借我一下吧,”史湘云委屈地拉着黛玉的袖子“我不是故意要将你拉下水的,可是我真的不能叫他们觉得我是在撒谎,黛姐姐,你就帮我一帮吧。” 黛玉顿时为难起来,若是旁的东西,便是送给了史湘云也无妨,可是这小船,听庄煜的意思,这小船好似是仿着大靖水师的军船所制,虽说只采用了军船制造的一部分技术,但也关乎着军事机密,却是不能随意流落到外间的。 可是若直接说不肯借,又驳了史湘云的面子,怕她多心,黛玉只好道:“云妹妹,这小船前些日子叫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如今下水时有些不稳,我也好些日子没将其拿出来了,只能等到父王回来,找专人修理一番才可。” 黛玉料定史湘云不是个长性的人,过段日子,她自然而然就忘了这件事情,到时候还是叫庄煜将这小船收起来的好,还是不要随意拿出来玩耍了。 史湘云一听黛玉拒绝,本就受挫的自尊心越发受伤起来,想着空着手回到贾府的后果,怕是要被人嘲笑她说谎话的,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黛姐姐,连你也不肯帮我吗?果然其实你也是瞧不起我的对不对?我没有父母疼爱,纵然靠着你们的一点儿同情怜爱,也是无法长久的吧?” 黛玉见史湘云委屈,也是不忍,可这小船真的不能够借出去,待要再劝一劝史湘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弥补,也委实不想叫人误会了史湘云撒谎。可史湘云却一扭身就要跑出去,王熙凤此来还未来得及和黛玉说上话,哪里就愿意这样跟着史湘云就离开?忙叫人拉住了史湘云,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又跟黛玉致歉:“云妹妹向来这般直性子,心直口快一些,却是有口无心的,世子妃还请别跟她一般见识。”王熙凤见黛玉脸上并无不满之色,心下略宽,史湘云此举,她也是有些预料的,倒也借机看出史湘云在黛玉这里,怕也是比较随性的,这样也好,说明史湘云和黛玉的交情不差。 黛玉担忧地看看史湘云,又对王熙凤道:“表嫂也莫叫我世子妃,叫我黛儿便可。表哥表嫂成亲,我没能去道贺,表嫂莫要见怪才好。” 王熙凤忙道:“不怪罪不怪罪,得世子妃一句表嫂,我是喜得尾巴要翘上天去了。如此我便托大叫世子妃一声黛儿妹妹,自家人也显得亲近一些。” 黛玉瞧着王熙凤的爽利劲儿,也是欢喜,自然没有意见。 史湘云被王熙凤按到椅子上坐下,却也想起贾母的嘱咐,虽仍扭着头不肯看黛玉,却也不再不管不顾往外跑了。 黛玉见史湘云安静下来,便对王熙凤道:“黛儿这里有件事情要麻烦表嫂。” 王熙凤喜道:“黛儿妹妹请说。” 黛玉道:“还烦请表嫂回府为云妹妹做个证,她说的小船,我们府上,确实是有的,只是如今不便外借,是我疏忽了保管,却不是云妹妹说谎,还请贵府众人莫要错怪了云妹妹。” 王熙凤连连应是,史湘云也微微转过了头,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黛玉如今过得快活幸福,几乎没有什么烦恼。王府里,从父王、母妃到庄煜,个个宠她如斯,自然没什么大的烦恼。而扬州的父亲和母亲,也会每月给她写上两到三封信,甚至连弟弟林霁也写了一封信来,歪歪扭扭的字,却叫黛玉无比欢喜。 因为幸福,黛玉对史湘云是同情的,又觉得自己比她大,便愿意对她迁就一些,只是有些事情涉及原则,却是不能够迁就的。 有了王熙凤作保,史湘云对回去之后的事情也略略安心,只是到底没能借到小船回去叫贾宝玉等人服气,一时半会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史湘云不肯吭声,却是正中王熙凤下怀,当下热络地和黛玉说起话来。 王熙凤此人性格爽利,又颇具口才,说话间好几次逗笑了黛玉,对她大生好感。 待得王熙凤和史湘云两人离开王府回贾家,史湘云兀自闷闷不乐,王熙凤却是神采飞扬。 回到贾府,王熙凤第一时间去了贾母房里,将今日之行的收获道来,贾母也高兴,觉得不枉自己对王熙凤的看重,小小年纪,行事却比起自己的两个儿媳妇来老道许多。 史湘云一直等着王熙凤一起,才去贾宝玉房里,有王熙凤作证,又是亲王世子妃的黛玉亲口所言,贾宝玉等人自然也不会怀疑那个会自然开动的小船的真假——或许该说他们之前就并没有怀疑,只是史湘云拉不下面子非要去借来给他们瞧一瞧罢了。如今见史湘云空手而回,几人也是十分体贴地连连道相信史湘云,却不知这样刻意的声明,反倒刺痛了史湘云。使得往日里嬉笑怒骂最是无所顾忌的史湘云很是沉闷了两天,直到被自家叔叔史鼐接回府中,因为诚恪亲王府的学堂又恢复进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十二点之前把榜单任务完成啦啦啦啦啦 第 36 章 王熙凤和史湘云来访的事情,当日庄煜便从黛玉那儿听说了,并且对黛玉提起的水车、熏香炉上了心,这种风格、这种制作手法,实在是太像父王说起过的那个人。不过父王也说过,那人若是想躲,谁也揪不出他来,如今这般显眼的东西现了世,必然是那人主动露出来的端倪,如此看来,那人怕是藏不住了。 淳佑帝带着人回京的那一天,庄煜带着黛玉一同坐马车去城外接驾了。 黛玉从嫁进王府以后,还没出过城,原本庄煜答应带她踏青的事情,也总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行。 这一日和庄煜一同出门,天朗气清,虽然只是在大路上,却也能见春日里特有的繁花绿叶。 黛玉虽然满眼向往好奇,却碍于周围还有旁的留守的宗室皇亲、文臣武将一同接驾,不好掀起马车的帘子来。 庄煜见状,嘻嘻一笑,大大方方地掀起了帘子来,朝外探头探脑。然后示意黛玉坐到他身后,正好从帘子掀开的缝隙中瞧见外间的景色,却又不会叫外面的人看见她去。 黛玉欣喜地坐到庄煜身边,靠着庄煜的肩膀朝外看去,因为角度的问题,外面的人们只能看见马车窗口露出的庄煜的脸,都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却不知道庄煜只是给黛玉打掩护罢了。 这路虽修得平整,但接驾的人众多,这段时间又维持了六七日的大晴天,这泥土路上便不由得飞起不小的尘灰来。路旁的野景其实也乏味得很,断然是比不得王府中的花团景簇的,但是胜在一个新奇,黛玉看得还是津津有味的。 庄煜轻轻握握她的手,心中想到,看来这踏春游湖之行,还是要趁早补回给黛玉才行。不止关乎承诺,还是想叫她高兴。 淳佑帝的队伍终于到了,一番山呼万岁之后,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男人们要进宫论赏,留守的臣子也要跟淳佑帝汇报情况,自然都跟着淳佑帝走了,而女眷们却是各自回府,等淳佑帝等人走了,便四下里散了。 庄煜和黛玉的马车这才叫人引着跟到了裘卿妤的马车后,庄煜和黛玉双双上了裘卿妤的马车。 裘卿妤一见黛玉,立时便抱过去一阵揉搓,黛玉也一段时间未见裘卿妤,也伏在她的怀里撒起娇来。婆媳二人其乐融融的气氛,倒是将庄煜都给冷落了。 裘卿妤一路坐马车,也是颇为疲累,回府梳洗一番之后,便欲回房小睡一会,顺手还抱走了黛玉,让她陪着自己一同睡会儿。 黛玉乖巧地躺在裘卿妤的怀里,看裘卿妤很快就熟睡了过去,不知怎地也酝酿出了许多睡意来,也跟着迷糊了过去。 待得庄晔回府,和庄煜父子二人说着话走进房门,都不由自主地打断了话头,只见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窝在被窝里睡得正熟,父子二人对视一笑,转身出了房门,往书房而去。 庄晔听了庄煜说的话,只略一沉默,便道:“若是这薛家女送给贾家的礼物真的如同史家丫头说的那般精致奇巧,那便只有可能出自冯木之的手,如此看来,他怕也是不想继续隐居下去了,这是要借薛家人的手来告诉我们他的下落了。” 庄煜点点头,道:“我想过了,后日便带黛儿去贾府看看,若我提出要看那两件物品,想必贾家人也不会不答应。只要冯大娘说的没错,那东西上面必然有冯大叔的印记,到时候一切便都知晓了。” 正当父子二人说着话的时候,大总管田进送来一张帖子,说是金陵薛家人送来的。 庄晔和庄煜对视一眼,庄晔笑道:“看来不必我们自己上门了,他们可比我们还要沉不住气。” 庄晔拿过田进递来的帖子,中间夹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张图,图上画的是一架架在河边的三人高的大水车。 庄晔一见,噌的一声便站了起来,惊喜莫名地道:“果真,果真!哈哈,天佑我大靖!” 庄晔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对庄煜说了一声:“我现在进宫去,你和你母妃说一声,若是我今晚回不来,就别等我了。” 说完,庄晔匆匆忙奔走而出。 庄煜无奈地看着庄晔的背影,他的父王哟,都快三十而立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性子,难怪皇爷爷都要叫他疯小子了。 庄晔当夜果然没有回府,裘卿妤听了庄煜的话,自然也明白他所为何事,也不计较,甚至跟着一同感到喜悦。 黛玉却不明白,为何裘卿妤说起薛家姑娘送给贾家人的小水车、香薰炉会觉得这般高兴。 裘卿妤看着黛玉懵懂的眼神,将其抱到自己怀里,轻扶着她的头道:“黛儿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黛玉乖乖地点头。 裘卿妤笑道:“这里面是有个典故的。” 说着,裘卿妤看了庄煜一眼,道:“给你个机会给黛儿讲故事吧。” 庄煜咳嗽一声,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摆了个姿势,一副说书人的模样,逗得黛玉咯咯直笑。 庄煜顿时破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又要做出正经的模样来,顿时显得十分不伦不类:“话说,前朝有一个机关匠……” 黛玉被他作怪的模样逗得直乐,不过听了一会儿之后,就认真起来了。 庄煜所说的前朝机关匠,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主持过前朝末代皇帝惠帝的皇陵修建的木先生,他究竟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从考究。 这个木先生是个很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惠帝修建皇陵的时候,已经被起义军攻破京城,被逼往北迁都蛟城。 惠帝再怎么自欺欺人,也知晓己朝气数已尽,在绝望之际,便将国库所有的资财全部用来修建自己的陵墓,极尽奢华。 而木先生正是主持陵墓修建的人,皇陵之中的所有机关,几乎都出自他的手里。 而最后,在蛟城也被起义军攻破的前两日,惠帝带着他所有的妃嫔子女一同进入皇陵,并且炸毁了入口,让皇陵从此与世隔绝。参与修建皇陵的民工都被坑杀,木先生却被惠帝带入皇陵活殉。 传说恰是在皇陵入口被毁开始的。有人说,木先生并没有死,他掌握着皇陵出入的机关,安全地从皇陵中出来了。也有人说,从皇陵中出来的,不止是木先生,还有惠帝的幼子。 因着这各种各样的传说,蛟城的陵墓很是引发了盗墓者的兴趣。 大靖建朝初期,也曾经派人往蛟城去调查过,为的倒不是那极尽奢华的陵墓,而是和每个新建立的朝代一样,担心那前朝皇子会引发出来的旧朝复辟。 不过,盗墓者不论是想用什么方法进入皇陵,都只有葬身其中的一个下场。而大靖密探,也没能查到任何关于木先生或是惠帝幼子的消息,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表明,木先生以及葬身皇陵,而惠帝幼子更是无中生有的说法。 渐渐地,大靖朝的统治者们,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情。转瞬百年,也不见有什么前朝太子出现,这惠帝幼子的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倒是庄晔去西北的那几年,救了一对夫妻,居然辗转得知了有关于木先生的真相。 事实上,那位木先生确实有办法从皇陵之中出来,而且他也确实带着惠帝的孩子出来了,不过不是大家所认为的皇子,而是在当时有第一美人之称的芳华公主。芳华公主是前朝少有的聪慧女子,她早就看出惠帝的心思,故而早早地就给自己找了后路,在木先生修建皇陵时就与之安通款曲,更在惠帝坑杀所有的民工之时保下了木先生将其带进了皇陵。 木先生已过不惑,为人生得瘦小且黑,如何能够抵得过美人公主的诱惑?自然是甘为美人赴汤蹈火,利用修建之时就留下的隐藏机关,在惠帝发疯杀死自己所有的妃嫔子女之前,带着芳华公主悄悄逃出了皇陵。 芳华公主并不喜欢木先生,但奈何自己已经怀了身孕,又从小娇生惯养不懂生活之道,只能和木先生凑合着过,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机会,跟着一个茜香国来的客商跑了,去了茜香国再无音讯。 木先生只得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女儿,取名鲁慧,鲁才是木先生真实的姓氏。鲁慧长得很像木先生,黑且瘦小。但是,上天是公平的,剥夺了她的美貌,却给了她十足聪明的才智,她不仅智计百出,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就学会了木先生所有的技艺,且有青出于蓝之势。木先生本就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个女儿,为了养大她,又极端害怕暴露身份,有手艺却不敢用,多数时候是靠做苦力来挣银钱生活,到鲁慧二十岁的时候,终于撒手人寰。 鲁慧因长得难看,掌握的奇巧技艺又不敢轻易展露,故而过得十分清苦。直到三十岁时才嫁了个冯姓木匠,生了个女儿,取名冯画,又怕女儿将来和自己一样,便又收养了个小乞丐取名冯木之,算是童养女婿。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冯木匠就染了病去世了。鲁慧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又将自身的技艺传授给了他们,终于在他们成亲后,放心地撒手而去了。 庄晔在西北救下冯木之夫妇的时候,他们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冯画和冯木之都有精湛的机关手艺,平日里却轻易不敢使出来,只靠着出卖苦力、于人洗涤衣物为生。 庄晔觉得他们二人简直是坐拥宝山而吃糠咽菜,干脆提出招揽他们为大靖朝廷效力。 而最先答应的人,居然是冯画。 第 37 章 冯画其人,与其母长得并不相仿,或许是像其祖母更多一些,白净清秀,而冯木之感念鲁慧养育之恩,又与冯画两小无猜长大,对冯画也是感情颇深,两人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倒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冯画虽是前朝遗种,但对前朝却是毫无好感,毕竟她的外祖父差点葬身惠帝之手,而她的外祖母也无情地抛弃了她的外祖父,便是有生育之恩,也抵不过被抛弃后的心冷。冯画在其母亲鲁慧的身上,半丝也看不见对她的外祖母芳华公主的孺慕之思,大抵不过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如此,冯画为什么还要留恋前朝惠帝遗孤这个只能给她带来麻烦却没有半分好处的身份?她不过是一介女流,难道还能竖起旗帜复辟前朝不成?更何况,她早年冬日里到河边洗衣,不慎落水,伤了身子,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子女缘分了,这前朝血脉,大略也是不能够再传下去的了。 冯画伤了身子之后,自知此生作为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已经成了奢望,性情变得古怪起来。她本身就对机关之术十分入迷,原先便一直偷偷研究,如今更是将钻研机关术当成了自己精神的寄托,暗地里研究已经不能够满足自己的渴望,若是真能如庄晔所说,能够光明正大地钻研机关之术,便是被限制了自由又何妨?她本就不寄望身份暴露之后,还能像以前那般自由地生活,不被秘密处死,已经算得上是大靖皇族的宽容了。 冯画接受了庄晔的招揽,却与冯木之的意见产生了分歧,冯木之并不想为皇家做事,他不想被限制、被监视,在他想来,庄晔所谓的招揽,不过是要将他们夫妇二人豢养起来专门为他们皇室制造奇巧之物取乐罢了。说不定还要他们夫妻二人为皇帝建造皇陵,最后躲不过被灭口的结局。 冯画却很固执,与冯木之大吵一架,在冯木之负气失踪之后,执意跟庄晔回了京城,在当时的玄康帝面前过了明路之后,便在皇室的监视之下,心无旁骛地开始钻研起了机关术来。 冯画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猜懂,她也从不对任何人吐露心声。直到有一次她病重,裘卿妤在给她治病的时候,才从她口中探知一二真相。原来冯画醉心机关术是真,特意为冯木之遮掩让他悄然离开也是真。冯画自认无法为冯木之传宗接代,却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冯木之纳妾生子,害怕自己会发疯,害怕自己会做出可怕的事情来,所以干脆就借机和冯木之分开,不相见,便是被背叛,她也能自欺欺人地当做不知道。 冯画断了情思,只能借着刻苦的钻研来遗忘伤痛,又有皇室源源不断地提供她资源和人手,不几年,她在机关术上的造诣竟已超过了自己的母亲和外祖父,造出了大靖朝第一艘机关船,摆脱了风力的限制,通过人力驱动,齿轮加速,不仅使得行船速度大大加快,更节约了大批的人力。 此后十年,大靖朝的水师日益壮大发展,守住了边防海域,大大地威慑了茜香国,这里面,冯画功不可没。 而冯木之的失踪,一直被庄晔引为一大憾事,不过为了不引起冯画的不满和敌意,他一直都没有派人追查冯木之的下落,他总觉得,冯画的技艺传承自木先生和鲁慧,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据他查探得知的消息,这冯木之更加擅长制造精奇的玩物,于他而言,并无实用价值。 直到后来,负责监视冯画的人才隐隐约约从冯画平日里的言行中探知,冯木之手中,掌握着一项技术,怕是于农事极有裨益,那就是大型水车的存在。 农业乃立国之本,自古就是帝王不可忽视的要事,若真有这样一架水车的存在,便可大大降低干旱对农事可能造成的损害,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所以这才是庄晔关注冯木之存在的重要原因,只是隔了几年,再要追查,已是难以查得冯木之的下落。 如今冯木之自动露出行藏,庄晔哪有不抓住机会的道理? 尤其是淳佑帝,比之庄晔更为急不可耐。 淳佑帝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一会经就能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实在是高兴极了,真希望那冯木之能立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才好。 在他登位之初,若能得这水车之助,大兴农事,这必然可以被人看做他是天佑之帝,得了天下民心,自然能将这皇位坐得更稳。 不过再怎么兴奋,到底也没有失去了理智。这薛家只得母女二人进京,且用的是走亲戚这种名正言顺的借口,怕也是有所顾忌,不想引起有心人的怀疑,所以淳佑帝再如何心焦,却也不能贸贸然就派人上了贾家去。 所以,庄晔一早才回府,就交代了庄煜一个任务,叫他带着黛玉上贾府走动走动,不着声色的从薛家母女那儿打探得确切的消息才好。 庄煜自然无有不允,黛玉自然也没有排斥,贾敏早起常跟她说起贾家事,总是透露这亲昵,后来到了京城,却断然不提叫她上贾府亲近的事情,黛玉虽不明白所有真相,却也能猜测几分端倪,故而进了王府之后,也从未十分起意要和贾府走动一二。如今庄煜提议,她当然也不会不愿意的。 裘卿妤上午给贾府递了帖子去,庄煜和黛玉却是吃过午膳,才悠悠然而去。 虽然只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是身份摆在那里,又是第一次登门,哪怕明知不过是寻常走动,贾家人也是半点不敢怠慢。不仅贾赦夫妇、贾政夫妇均恭候在家,贾琏、贾琮、贾宝玉、贾环兄弟几人、三春姐妹几个,都一个不拉地守着,便是李纨和贾兰,今日里也打扮得比平日里多几分精神。 贾家人中午匆忙用过膳之后便各各守着,只觉得时辰过得是极慢的,好不容易门房里守着的下人看见王府的马车缓缓行来,立刻便匆忙向内禀报。 庄煜和黛玉坐着的马车行至荣国府大门,早已是中门大开,贾赦和贾政亲迎上来,庄煜下车与他们步行而入,黛玉却换了小轿被抬了进去。 贾赦一脸谄媚,丝毫不觉得用这样的表情来对待一个九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妥,贾政虽然脸上有些别扭,却也不敢失礼。 庄煜一改在王府之中随性的表情和姿态,表情端庄,倒是很有几分皇室世子的威仪,只可惜黛玉坐着轿子,没能瞧见这一面,否则大略是要啧啧称奇的。 庄煜和黛玉的身份不同,就算是晚辈,也越不过君臣尊卑去,自然没有领着他们去贾母房里拜见的道理,贾赦和贾政是黛玉长辈,且黛玉又极年幼,便也没有特意避讳,亲自领着庄煜并黛玉到了贾家待客的大厅,贾母并邢夫人、王夫人均已在厅门口候着了。 贾母由王夫人和邢夫人扶着,见了庄煜和黛玉,便要领人行下礼去。 大靖朝皇室成员分封爵位,最低等从郡公起,其上便是嗣王、郡王、亲王,俱为超品爵位,亲王世子,等同嗣王,且又因皇室爵位不与异姓功勋爵位一同论品级,可以说是超然于上,所以超品国公夫人贾母,也不能托大,而要给庄煜和黛玉行礼。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绝对的,若有那掌控着偌大的实权者,在面对不受宠、不被重用的郡公、嗣王时,虽按礼法是要行礼的,但是一般都会被那些郡公、嗣王免礼。但是,郡王以上,便很少出现这种情况。 黛玉刚下轿子,便见到这一幕,忙上前几步道:“外祖母万万不可如此,折煞黛儿了。”可惜她只是一个小不点儿,便是要扶,也无从下手,只得示意跟在身边的画戟和画弓上前扶住贾母。 贾母年迈,动作本就迟缓,黛玉一句话说完,她也不过才略弯了弯腰下去,听了黛玉说话,仍是坚持道:“礼不可废。”却已被画戟和画弓双双扶住。 不过画戟和画弓的动作虽然瞧不出来怠慢,但庄煜看在眼里,却明显比往日里慢了许多,待她们扶住贾母时,贾母已经行下半个礼去,不过他也不会说破就是了。 庄煜并不是个拿大的人,若是往常,自然不会叫一个年迈的国公夫人对他行下礼去,尤其在自己又是晚辈的身份时。但是他本身就因黛玉中毒一事对贾母心存不满,自然不会对贾母有半丝敬意,又见贾母行礼的动作迟缓非常,可见并非真心想要行下那个礼去,那么他对于画戟和画弓的动作,自然就假装看不见,甚至心怀赞赏。 画戟和画弓扶住了贾母,贾母便顺势站了起来,她本身声望不低,哪怕是在四大异姓王——如今已然只剩两家——太妃面前,也从未有人叫她行足了礼。 但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却没有这般好运,画戟和画弓半丝儿眼神都不曾分给她们,更别说扶住她们了,所以贾母虽然被免了礼,邢夫人和王夫人却是没那个荣幸的。 邢夫人心底却是没有多少不快的,她本就出身小户,而在原本的生活里,根本就对黛玉没有多少印象,所以在黛玉嫁人之后,她很快便将其定位为亲王世子妃,而非自己的外甥女儿,给亲王世子妃行礼,那可不是什么丢份的事情。王夫人却是不同,她对贾敏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差去了,更新也没能赶在十二点之前完成,o(╯□╰)o踩点帝不灵光了 这两天牙齿疼得要命,智齿长歪了(每年春天都要痛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o(>_ _<)o~~=""> </)o~~=""> 第 38 章 待得庄煜和黛玉在正堂坐下,庄煜拉着黛玉一同坐了左首,贾母则被让到了右首,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之流,便只能陪坐下首。 黛玉略微有些别扭,毕竟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她的长辈,庄煜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她迟早要适应这些,若在一开始就将姿态摆得太低,不但不会叫他们感激,而只会得寸进尺,觉得对他们的礼遇是理所当然的。 黛玉稍稍安心,回庄煜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一幕落在在座的人眼里,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贾母心怀甚慰,黛玉和庄煜感情好,在王府里的地位也就越发稳固。只可惜她当初到底是走错了一步棋,否则贾敏回京,若能在黛玉出嫁之前留得她们母女在贾府住上一段时间,好生培养了感情,如今她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机去拉拢关系。不过,也罢了,黛玉还小,来日方长,这亲戚关系断不了,以后总有的是机会。 贾赦和邢夫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平日里见惯了贾宝玉和众姐妹的亲密无间,这庄煜和黛玉还是真真正正拜堂成亲的夫妻,年纪又是这般小,这般相处,一点儿都不觉得违和。 倒是贾政,文人风气,眼底微微透出些不赞同来,觉得正因为庄煜和黛玉是夫妻,更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这般亲密,王夫人更是不为人所觉的撇了撇嘴。贾政是很少见到贾宝玉的,便是见了,贾宝玉在他面前也跟个避猫鼠一般,萎靡得很,故而贾政并不曾见过贾宝玉和姐妹们的相处,有这般想法,虽说迂腐可笑,倒也算是说得过去。可王夫人的不屑就当真是可笑了,自己的儿子混迹女儿堆,那是年幼不懂事、重感情的表现,放别人身上倒成了不端庄,还真是双重标准——实在也是因为对贾敏积怨颇深,又因墨玉一事觉得贾珠之死是贾敏见死不救之故,所以瞧黛玉是怎么看怎么的不顺眼。 庄煜坐在上首,不着痕迹地将底下众人的表情扫了个遍,老大谄媚、老二迂腐,实在是叫他生不出什么好的印象来。 黛玉嫁进王府时才不过四岁,在家里时也是和弟弟林霁同吃同睡的,贾敏还未来得及教导她男女有别的事情,她就嫁进了诚恪亲王府。 便是进了诚恪亲王府的门,府中又只有一个庄煜,裘卿妤再怎么说也不会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谨守男女大防——不管怎么说,也实在是太早了些。便是裘卿妤自己,七岁之前,还跟着庄煜到处捣乱呢,连太子那儿都不曾放过。 贾母又叫了守在偏厅的贾琏等人出来拜见,贾琏、贾宝玉在前,贾琮、贾环、贾兰在后,给庄煜和黛玉行了礼。 贾琏心中激荡,他刚刚成亲,算得上是刚成年,心底还有些抱负期盼,想着和亲王世子沾了亲带了故,将来保不齐有些好处,他读书不行,但处理事务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若能入了世子的眼,待其长大,给他保个官职,那也是一条青云之路。至于诚恪亲王,他是不敢肖想分毫的,光一听那将军王的名头,就叫人腿脚发软。 贾琮、贾环和贾兰本来在府里就如同隐形人一般,这种场合,也丝毫不敢乱看,倒是规规矩矩的。只那贾宝玉,在贾府里如同凤凰蛋一般的存在,谁也不敢、不舍得拘束了他,如今见了那个只在其成亲时惊鸿一瞥的神仙也似的表妹,顿时连眼珠子都舍不得错开一下,就连行礼也只是跟着贾琏浑浑噩噩地拜了下去。 庄煜见贾宝玉这般,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将黛玉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将几人叫起,姿态越发摆得高起来。 黛玉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表哥表弟,因坐在上首,将他们打量了个遍,倒都是好容貌,只其中一个,眼神端的是叫人讨厌。 黛玉被白先生抽了灵根,又断了还恩的因果,故而对于贾宝玉,丝毫没有特别的感觉,寻常对待下,这般直勾勾的眼神,怎么都不会叫人心生欢喜。 贾琏听说过黛玉成亲那日的事情,如今更是注意贾宝玉得很,见他发痴,连忙扯着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才将贾宝玉叫回了神,被贾琏这么一打断,也终于想起了贾母之前的嘱咐,又看了看在一旁端坐着瞪着他的贾政,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也终于咽了回去。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为这个林家表妹觉得惋惜不已,这个世子,虽是身份尊贵,却显然是浊世男儿,哪里配得上表妹的仙人之姿? 庄煜生得是剑眉朗目,又因从小习武,日头晒得多,肤色便略深,不够白皙,和养在深闺的贾宝玉决然是不同的两种类型,可以看出,将来必是个英武的伟男子,便是脱开他亲王世子的身份,这般形貌,也是人人都要赞一声的。只可惜,这并非贾宝玉欣赏的类型,故而觉得黛玉嫁给庄煜,实在是可惜得紧。 庄煜心中不快,见贾琏还有几分眼色,心中略松,也不耐烦跟他们计较,反正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快快办完正事早早回家的好。 见了贾琏等男丁,贾母又叫了李纨领着迎春、探春、惜春等出来拜见。 这也是应有之义,见一见也无妨。 黛玉见了这贾家三春,心底也不由得赞叹,当真是钟灵琉秀,各各不凡。倒是庄煜,本身对于女孩儿相貌不甚关心,只在心底觉得自己媳妇儿最好,见了三春也只觉寻常,和见贾琏等人无差。 各各见过,贾母便笑道:“世子妃虽是我的外孙女儿,可这进了京,却也没有相处几次,她们姐妹们更是初次见面,莫不如请世子妃往姑娘们院里去坐一坐?” 庄煜应了是,悄然给画戟和画弓使了个眼色,黛玉便跟着三春往院里去。 贾宝玉见了,抬脚便要跟上去,周围众人却是见怪不怪,只觉得贾宝玉与姑娘们同进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庄煜却是有些愕然,咳嗽一声,笑道:“我只当贾宝玉是个哥儿,莫不成却是姑娘充作男孩儿教养不成?我只听闻说是男孩儿体弱,可充作女孩儿养大,这女儿充作男儿抚养,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噗嗤……”贾赦和邢夫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在贾母的瞪视之下忍住了,邢夫人犹自忍俊不禁,只得拿帕子挡住了嘴角。 贾政和王夫人都是脸色通红,贾政是羞的,王夫人那是气的。 贾政立时瞪着贾宝玉道:“孽障,还不快快站住,你姐妹们往内院去,你跟着做什么?” 贾宝玉一时被贾政骂得懵了,精气神一下子就萎靡了下来,垂着头站到贾琏身旁,却不知自己为何挨骂——他站在这里又能做得什么?还不如去陪姐妹们说笑呢。 不过贾宝玉终究是不敢反抗贾政的话,虽是焦心于不能和神仙般的妹妹相处,却也只能乖乖地站着。 众人反应各各不同,贾母却到底是经历得多了,脸色都没有变,只招了贾宝玉到身前,对庄煜笑着道:“世子见笑了,这孩子从小体弱,也是被我娇惯大的,一时失礼,世子还请莫见怪。” 庄煜淡笑点头,道:“无妨,这体弱之症,确实要好生注意着些才好。我家黛儿以前身子也有些弱,听说当初进京之时,在船上还大病了一场,如今也养得十分康健了。” 贾母听庄煜提起黛玉进京之事,脸色终于忍不住变了,一时间,大厅内的气氛竟变得十分之古怪。 庄煜却毫不在意,仍然镇定自若地喝茶吃点心,半丝儿也没破坏气氛的自觉,而是在心底冷笑,真当他们诚恪亲王府什么都不知道不成? 不说大厅这里的尴尬气氛,黛玉跟着三春一路行去,却觉得这三个姐妹各各不同,却都是极出色的。 三春原是住在荣禧堂之后的三间小抱厦之内,后来黛玉和贾圆春都有了造化,嫁入皇室,让贾母突然间意识到女孩儿家的好处,对三春的教养也越发上心,便特特拨了一个院子给她们三人居住。如今更是效仿诚恪亲王府的做法,请了女先生来给三春讲学,并且打算再请一二教引嬷嬷来教导三春,只不过这世间有才学的女子本来就少,能为人师表者更是少之又少,贾府此举,也不过是给自家姑娘加些分而已。如今这般做的人家,可为数不少,女先生和教引嬷嬷也都十分之供不应求。 迎春和探春本是庶女,却在前些日子,由贾母提出,分别记入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的名下,充作嫡女教养。邢夫人膝下无子女,自然乐得如此,反正迎春是养在贾母面前,她也不必花什么心思,而将来迎春若嫁得好,对她也是有好处的。王夫人却有些不乐意,却不敢违抗贾母的意思,尤其在贾政生了意思要将贾环也一并记入她名下时,越发不乐意,不着痕迹地撺掇着赵姨娘闹了一场,贾环一事便不了了之,如此一来,探春一个记入自己名下,王夫人也便觉得不是那般难忍。 三春簇拥着黛玉进了迎春的屋子,房间内布置得很是雅致,黛玉看着也是欢喜,觉得这三个表姐妹倒是很合自己的心意。三人说笑一阵,黛玉便瞧见了那精致奇巧的香薰炉,问起来,探春便提到了薛宝钗。听了三春对薛宝钗的称赞,都说是比她们自己更出色的一个人物,黛玉心生好奇,便叫人知会过贾母,去请了薛家母女前来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月染发现偶家小智人气居然比月染高~~o(>_<)o></)o> 不过牙疼同好看来挺多的O(n_n)O哈哈~,果然有人一起痛的话,这痛就会减少很多哇咔咔 第 39 章 当黛玉的人找到薛家母女的时候,她们正在居住的客房里做着女红,看似镇定如常。 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有多么的躁动不安,如何强自镇定才能阻止自己的眼睛朝外看去。 薛宝钗拿着针线的手有点颤抖,父亲安排的计划本是借着送礼给贾家的哥儿和姑娘们,由他们向自己的玩伴展示时,不着痕迹地传出消息去,和贾家有亲的诚恪亲王府也迟早能得到消息。可进了贾家,薛宝钗才知晓,贾家和诚恪亲王府却并无多大的牵扯,而贾家的哥儿和姑娘们居然都很少出门。幸而史湘云的神来之笔,让消息更早地传进了诚恪郡王府中,也让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分外顺利。如今她们的目的很快就能够达到了,等到那时,她们便能够快快地回去金陵了吧?她还记得离开金陵时父亲的模样,若是她猜得不错,父亲的身体怕是已经大不好了,而且精神十分焦虑,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似的,而她们出发之前,父亲的叮咛,如今想起来竟像是诀别,这让她觉得越来越不安。 也不知那位冯师傅,到底能给他们薛家带来多少的转机,只盼着事情赶紧结束,好让她和母亲早早地回去父亲的身边。 薛宝钗的心思早已经飞远,手中的针线无序地在绣布上舞动,好在身体自有本能,虽然绣得不成样子,至少没有扎到自己的手上。 待得门外有人通传,说是世子妃有请她们前去一见的时候,薛宝钗心神一恍,针尖终究是在指尖扎出一个刺目的红色血点。 薛姨妈心疼地揽了她的手,薛宝钗却只是收回,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理了理衣服,对薛姨妈道:“母亲,我们走吧,莫叫世子妃等候。” 薛宝钗都看出了薛父的不同,薛姨妈作为妻子,又如何会不知?她知晓得比薛宝钗更多一些,故而心底的茫然也越发多,只是为母则强,她听了薛父的一席话,也知晓事到如今,总要为自己的子女多多打算一番才行。薛姨妈慎重地拿起薛父临行前交给她的匣子,匣子是密封的,她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是没想过偷偷打开看一看的,只是想起薛父郑重到了极点的态度,又明言这匣子里的东西关乎着薛家的未来、薛蟠和薛宝钗将来能否有个安稳的前程,薛姨妈才堪堪逼着自己打消了念头。 跟着贾家下人前来邀请薛家母女的,是画戟,眼神一错之间,便看见薛姨妈捧在手中外观朴实的匣子,便知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一半,觉得薛家母女倒是很有几分眼色,比那贾家某些不知所谓的人好上不少。故而,画戟对薛家母女的态度,便温和不少。 薛家母女随着画戟来到黛玉面前时,三春与黛玉已然熟悉亲密了不少。 薛家母女进了门,便见首位上坐了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看着纤细柔弱,身上却别有一番气韵,看着她们的眼神有些好奇,更多的却是平和,并没有她们所想象皇室贵人那种高人一等的睥睨不屑。 薛姨妈犹自先松了口气,继而又觉得不放心,手中的东西关系着他们薛家的未来,交给这样一个小孩儿,真的可以令人放心么? 但是东西都已经拿来了,不给,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 一咬牙,薛姨妈领着薛宝钗先给黛玉行了礼,笑道:“我家老爷原与诚恪王爷有过一面之缘,原听说世子大喜,便想说要上京祝贺,却不成想突然染了病,倒是误了,我家老爷一直引以为憾。却不想,倒是我们娘儿俩有造化,今日得见世子妃一面,当真是荣幸得很。” 薛姨妈说着,便奉上了手中的匣子,道:“这里是一些小玩物,送给世子妃把玩,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才好。” 黛玉本在打量薛宝钗,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同龄人的兴趣远远要大于年长的人,故而听了薛姨妈的话,第一反应是想要推拒,继而想起临行前裘卿妤告诉她的话,说若是薛家母女送了东西给她,收下便是。想是母妃特意提起薛家母女,必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黛玉便将婉拒的话收了回去,只笑道:“那便谢过薛太太了,我本听姐妹们说,薛姑娘所赠之物很是精致奇巧,心下也正好奇,可巧儿薛太太就雪中送炭了。” 薛姨妈连道不敢,看着手中的匣子被画戟接过去捧在了手里,心底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越发得心神不定。 黛玉见画戟拿到了匣子,心中便也了了一件事情,便将此事丢了开去,不再做计较。 薛宝钗见自家命运就这么放入了一个天真稚嫩的娃娃手里,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又担心黛玉不知匣子的价值,若是疏忽了,未能及时交到诚恪亲王手中,对她们家来说,也不知算不算是灭顶之灾。可她再如何担心,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悄然地打量着黛玉身后的几个丫鬟,见那个捧着匣子的大丫鬟稳稳地托着匣子,丝毫不见怠慢,心下不禁讪笑自己太担心,诚恪亲王府既然能找上门来,自然是冯先生的东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又如何能对黛玉收自她们母女手中的东西轻忽呢? 去了担心,薛宝钗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黛玉,便是她向来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黛玉这容貌气质,比之自己,不仅不差分毫,甚至更胜一筹。原本自己见了贾家三春,尚还能觉得自己除了出身商贾的身世外,无一不比她们出色。可如今见了黛玉,却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果然是人外有人的。更何况,黛玉不论是自身官家千金的身份,还是嫁人后亲王世子妃的身份,都是她难以望其项背的,这让薛宝钗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甚至略略有些不平,为什么有的人生来便什么都有,可自己却不得不受制于出身,努力地想要让人高看一眼,也显得无比艰辛。毕竟眼前的小姑娘,比她还小一些,坐在炕上,便连脚都着不到地,可是她却已经能够影响到他们一家的命运,这是多么叫人喟叹的事情。 薛宝钗悄悄打量黛玉的时候,黛玉也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薛宝钗,只觉得她长得珠圆玉润,颇有几分雍容华贵的仪态,倒有几分像曾经在宫中见过的贾圆春,便笑道:“薛姑娘看起来好生面善,与贾侧妃倒颇有几分相似。” 惜春还是一团孩子气,比起迎春的沉默、惜春的谨慎,她在黛玉面前却并没有那般拘束,此刻听了黛玉的话,立时便拍掌而笑,道:“可不就是,便是琏二嫂子也说宝姐姐和大姐姐不愧是姨表姐妹,真真是再相像不过的了。” 薛宝钗小小年纪,却已然显露出那种从容端庄的仪态来,此刻听了黛玉和惜春的话,依然处之淡然,浅浅笑道:“世子妃夸赞了,我如何敢和侧妃相比?”话虽如此说,脸上却并未显露出诚恐的表情来,不卑不亢的样子。 画戟和画弓早先跟在裘卿妤身边时,裘卿妤应酬各家宗室命妇、世家千金时,她们跟着也见过不少的人,一般拥有薛宝钗这样的气度的人,在大家族的后宅之中,往往都是最后的胜利者。如此看来,这薛宝钗若非身份所限,将来恐非池中之物,仅只这波澜不惊的心态,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上的。幸好她们家世子妃和这薛家姑娘,以后相交的机会也是不多,否则怕是玩儿不过她的心眼儿去。 黛玉微笑,带过这话,只问起薛宝钗金陵至京城的见闻,她当初在船上病得重,这一路行来,便连岸边景色都不曾见过多少。 薛宝钗和薛姨妈进京时,也同样是坐船,也不曾有多少见闻,但薛宝钗颇为能说会道,岸边贫乏的景色,竟也被她说出几分趣味来。 画戟和画弓看着,心底微微一笑,看来她们世子妃也不是全然没心眼的。若是照了世子的行事作风,怕是要直接说:“有什么不能比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难道她长了这样的脸,还不许旁人长了?真是笑话。” 薛姨妈先告退了,留下薛宝钗和三春姐妹陪着黛玉说笑,倒是显得其乐融融,全然不知大厅里的气氛尴尬。 贾母本要辞了庄煜往后院和黛玉相处一会,好好表现一番她这个外祖母的慈爱,却被庄煜给阻了,因着庄煜暗示了黛玉进京时船上发生的事情,贾母也不敢太逆了庄煜的意,只好尴尬陪坐。 庄煜却全然不管在场诸人的尴尬情绪,该吃吃,该喝喝,暗自乐呵。 待得庄煜和黛玉回去王府,三春姐妹和薛宝钗都已在黛玉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世间女孩儿,竟都这般出色,比起她平日里一同读书的女伴儿,竟也是不差多少的。 三春对于黛玉也是赞赏有加,只叹没有机会多相处。而贾宝玉闷闷不乐,又被贾政训斥,整个人淹头搭脑的,很是没有精神,又见三春开口闭口不离黛姐姐,越发遗憾没能和神仙般的妹妹多相处,只得往薛宝钗处去寻求安慰。 可惜薛家母女递出匣子后,便心神不定,更是在商量着过几日便回去金陵,也没甚功夫搭理贾宝玉。使得听闻了宝姐姐也要离开的贾宝玉越发气苦,跑去找贾母做主,想着留不下林家表妹,至少把宝姐姐留下陪他才好。 可贾宝玉却难得地在贾母那里碰了壁,贾母正和贾赦、贾政兄弟二人说话,贾宝玉来,也叫丫鬟给拦了回去。 贾赦和贾政再傻,也从庄煜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常,看来诚恪亲王府与贾家不亲近,怕是另有内情的,而且这个内情还与贾母有关,甚至……与黛玉进京时在船上的那一场大病有关——难道当初贾敏写来的信中,质问的事情竟然都是事实?若是如此,如此……诚恪亲王府会对他们贾家有什么好态度不成? 贾赦最先沉不住气,问道:“老太太,您是否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贾政也是殷切而又忐忑地看着贾母。 贾母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可又想着这事终究不可能永远地全然瞒着他们兄弟二人,只得将她当初联系东平太妃之事一一告诉了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在在地说明她的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他们兄弟二人,都是为了这个贾家能够继续地辉煌下去。 贾赦和贾政却是越听越觉得心底发凉。 贾母说完,最后告诫他们二人,此事断不可以说出去,便是邢夫人和王夫人那里,也决计不能说,否则贾家就将面临灭顶之灾,甚至还会连累到宫中的贾圆春。 贾赦和贾政只要头脑没有发昏,也直到这事只有抵死不认的份,哪里会傻傻地说将出去?只是一联想到庄煜的态度,就知道死咬不认,也没有办法打消了诚恪亲王府对贾府的怀疑,又不能上赶着解释,真真是看着有一门显赫的亲戚,却不敢上去攀交情。 贾赦和贾政情绪低落地从贾母那儿离开,贾政却又在半路上叫贾母派人给叫了回去。方才贾母因着贾赦在场,并没有说她谋划着给贾宝玉也求一个爵位的事情,如今却是告诉了贾政,直让贾政红了眼眶,道:“那个逆子,如何值得母亲为他冒这般大的险?” 贾母倒是已经恢复了镇定,道:“富贵险中求,我只不过是赌输了罢了,且比起旁人,倒也没付出多大的代价去。只是如今看来,王府这条关系,怕是靠不大上了,若要强求,只怕恐不好,且先放一放吧,过得几年,待黛玉长大些,再看看有无转机。如此一来,却要看圆春的造化了。叮嘱你媳妇儿,别吝啬着,圆春那里,多想办法传递些银钱进去,叫她打点好关系,笼着些大皇子,等到大皇子将来出宫建衙了,这来往便要容易许多了。” 贾政自然感激涕零地应了下来。 此时回到诚恪亲王府的庄煜不知他一句话,倒是给自家媳妇儿得来了好几年的清净日子,如今他正从画戟那儿取走了匣子,交给庄晔进宫去见了淳佑帝。 淳佑帝怀着激动而又略带忐忑的心情,叫小太监将其打开,等大总管带人确认了其间并无有害之物后,匣子被奉到了淳佑帝的面前。 匣子里的东西其实很轻,除了纸张便只得一枚印章,可是这些纸张的份量很轻,代表的意义却重的很。 在最上面的,不过是几张图纸,淳佑帝哪怕看不懂机关图纸,只从外观看来,也知晓这必是大型水车的修造图纸,当下欣喜不已。随着图纸附上的是两封信,一封写着庄晔亲启,怕是写信人都不知道,他的信能够在第一时间被呈到淳佑帝的面前。信是冯木之写的,其意不过是希望能与冯画重聚,他愿意为朝廷效力。这对庄晔和淳佑帝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若是冯木之和冯画能够在一起研究,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得就会有更令人惊喜的新进展。而且有了冯木之的水车,淳佑帝的治国功绩,便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另一封信却是写给冯画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毫无愧疚之心地叫太监拆了信。冯木之写给冯画的信,比起写给庄晔的,自然是多了许多柔情。他当年和冯画理念不合,失踪离开,却是从西北去了江南。因心无挂碍,又无明确目的地,这一路,走走停停,便足足走了两年,期间更是见识了一场规模不大的干旱,粮食大大减产,当地百姓的日子过得便十分清苦,朝廷救济的粮食经过层层克扣,早已不剩多少。当地的百姓迫不得已,有门路的,便逃去了外地,或乞讨、或做工,只求能够活下去熬过这一次。也有的百姓,实在是养不起家里诸多的小孩,将孩子卖给了人牙子。当真是叫人不忍直视。这还只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干旱,若是连年大旱,怕是要饿殍遍地了。 也正因着如此,冯木之的心底便松动了许多,若能将大型水车造出来,造福百姓,比之他一个人的所谓的自由,不是更值得人期待和骄傲么? 可冯木之一时也下不定决心,更不敢相信朝廷真的会容得下他们夫妻将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做,所以依然带着点浑噩,朝江南行去。 江南乃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他在江南的那几年,倒是没有瞧见发生旱灾,故而心底也产生过动摇。直到冯画设计建造的军船投入军队水师使用,冯木之虽没亲眼见过,却也知晓这军船的建造中,必然少不得冯画的功劳,而他也知晓冯画刚烈的性子,若是被逼迫的,这军船便决计不会诞生,他终于也相信朝廷不是要将他们夫妻骗去灭口,免除后患。 终于在冯木之打定主意北上京城找冯画的时候,却突然染了病,病重非常,差点不治,后来却是被金陵薛家家主薛筠所救,便留在了薛家养病,与薛筠也生了几分交情。 这次他本欲告别薛筠北上,却恰逢薛筠似乎遇到了难题,在得知他北上是要献计朝廷建造水车防治干旱,顿时便提出要帮他递图纸。 冯木之明白薛筠也是想利用他,却想着毕竟欠他救命之恩,且这样也好,毕竟他贸然求见诚恪亲王,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庄晔呢。 冯木之写给冯画的信里,对他这几年的经历是写得很是详细,此外便是他对于冯画的思念之情,写得也是颇为深刻。 淳佑帝看过冯木之的信没有什么问题,便又叫太监将其重新封合。 庄晔却是摸着下巴想,想不到那个几年前看来十分木讷的冯木之,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或许,他也该学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一章,求表扬,求收藏嗷呜呜呜 顺便厚颜求个作收~~~~~~~~听说这个不求一求就几乎没有 第 40 章 淳佑帝见庄晔走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庄晔耸肩,凑过去和淳佑帝一起看起匣子里的其他东西来。 压在图纸下面的,是厚厚的一沓银票、地契、店铺房契等物,总价值几乎超出一百万两,这对身为一个王朝皇帝的淳佑帝来说,自然算不得多,但是这相当于意外收入的一笔钱财,对于正想大展拳脚治国治世却受制于国库不丰的淳佑帝来说,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天降横财? 薛筠的事情,淳佑帝也不是半点不知端倪。淳佑帝登基之前,自己不能有丝毫惹眼的动作,却仍借着庄晔的手,在江南部下了暗探,尤其关注的便是甄家。 甄家在江南,那简直就像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薛家和其有所联系,甚至于曾给甄家——也相当于是给忠善亲王庄晟——为数不少的钱财贿赂,变相地助长了庄晟夺嫡的势力。对于淳佑帝来说,薛筠此举,自然是饶不得的,他也正想着迟早要收拾了薛家。 不过薛筠此人,倒还算有几分眼色,自从淳佑帝登基之后,就逐渐地斩断了和甄家的联系,为此还被甄家下了好几次的绊子,损失不少。不仅如此,甄家还派了人暗杀过薛筠,不过没有得手。这些事情,淳佑帝通过暗探,也已知晓,所以便看着薛家和甄家狗咬狗,暂时没有动静。 如今薛筠接着冯木之的事情递来了投名状,淳佑帝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再看薛筠随匣子附上的信件时,淳佑帝便保持了几分好心情。薛筠所书,自然不过是官面文章,说自家是被甄家胁迫,不得已才提供的贿赂,不过在他意识到甄家有心助三皇子夺嫡后,便不再向甄家提供银两了,因此而被甄家迫害,生命饱受威胁。为此他一直觉得颇为煎熬:一面是君臣大义,一面却又担心遭到甄家报复而不敢揭发他们。但终究是抵不过对皇上的忠诚之心,决议向淳佑帝认错悔罪——不求淳佑帝原谅他的过错,但求不祸及子女家人便于心足矣。随信附上的银票、地契、店铺房契等物,是薛家上缴国库之用,也是为他犯下的过错赎罪。 淳佑帝看过信,冷笑一声,薛筠所言是真是假,他倒是已经不那么在意了,若是他没有猜错,看薛筠信中的意思,怕是会选择自杀以谢罪的。若是可以做出薛筠被甄家所害的假象,那些为庄晟效力的人,说不得就会人心浮动了,对庄晟也是个打击。如此一来,薛筠曾经是否真的倒向过甄家,倒向过三皇子庄晟,看在薛筠“及时悔悟”、且上缴国库这许多财产的份上,便也没有那么叫人愤怒了。 薛筠一死,薛家便只剩下孤儿寡母三人,能否保下薛家剩下的百万家私还犹未可知,且看薛筠信中所言,自然会约束他们不再和甄家有过多牵扯。若是如此,淳佑帝又何必做个赶尽杀绝之人?当然,若是薛家孤儿寡母拎不清楚,仍和甄家来往,那他也是不介意将甄家剩余的资财纳入国库所有的。 淳佑帝和庄晔计议已定,便连夜派了暗探往江南薛家而去,一为接冯木之入京,其二就是为了让薛筠的死像甄家所为。 薛家母女在贾府又住了几日,终于忍不住打点行装赶回金陵去,却在半路上,就接到了薛筠的死讯,薛姨妈当场便晕了过去。 当母女俩哭哭啼啼地回到金陵的时候,薛筠的灵堂已经在甄家的帮助下,由薛筠长子薛蟠布置妥当了。 甄家来得太快太巧,让很多有心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薛筠之死本就突然且蹊跷,甄家存有不小的嫌疑,偏生他们在江南顺遂得太久,自觉此时与他们无关,又觊觎薛家万贯家私,便急匆匆地上门来“帮忙”了。 便是隐在暗处的暗探,也不由得感叹甄家人的短视愚蠢,不过这却叫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分外顺利,回京之后又能请赏了。 薛家母女得知薛筠的噩耗,又连夜赶路,早已经是疲惫不堪,见甄家人帮忙将薛筠的后世料理得妥帖,心下也是感激的,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想到什么疑惑的地方。 薛姨妈尤其知晓甄家有人在,对她们母子三人是多么重要的依仗,薛筠一死,薛家宗族的其他人,怕是无一不想来分他们家的家私的,他们孤儿寡母的,只怕斗不过他们。而有了甄家人在场,想必族人们也不至于太过分。 薛姨妈所料倒是没错,甄家人确实震慑住了薛氏其他的族人,但是甄家人本身就是一匹喂不熟的饿狼,又早对薛筠不满,如今所图不仅仅是想要从薛家孤儿寡母身上刮下一层油,甚至是想要扒皮抽骨的。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与其拿大半的家财填进甄家,还不如拿出一半家财分给族人,还能落个好,偏生他们早已经是引狼入室,如今也奈何不得甄家人。薛姨妈在看了薛筠叫薛蟠藏起的留给她的信后,心底越发觉得后悔,这甄家才是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凶手,他们却报不得仇。 薛筠去世的消息,自然也是送了信去京城的,王家和贾家都相继派了人过来,可在这江南,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拿甄家无法。王家如今的家主是王子腾,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兄长,如今在忠敏亲王庄晞的府上任长史,正三品的官职儿,而且还十分受庄晞重用。 庄晞是个不问时事的性子,平日里与兄弟之间也没什么相争的,倒是难得的平和,便是淳佑帝,也十分看重他的办事能力,是除了庄晔之外,昔日皇子之中最受淳佑帝重用的一个。 可王子腾到底不能亲至,不过是派了自己的儿子王子朋前来,与贾家派来的贾琏一道,却也完全奈何不得甄家人,也不敢在江南得罪了甄家人,所以他们的到来不过让甄家收敛几分,却不能阻止他们继续将薛家当成肥肉来啃。 正当甄家人即将要啃去薛家大半的底子去的时候,却是意外来客搅和了计划。 来的人是诚恪亲王一家子,亲王、王妃、世子和世子妃一个都不拉,庄晔是奉了皇命南下查看长江防洪堤坝,顺便求了恩典,带着一家老小下江南游玩来了,还能顺道去扬州,让黛玉见一见父母亲人。 庄晔一家不过是在金陵落脚,顺便游玩一番,与薛筠的后事那是半点儿也无关系,更不可能上门吊唁,但只要他们还在这个城里,甄家人便只能束手束脚,很多手段不敢随意使出来。 薛宝钗从中看出了转机,又联想到那个交到了黛玉手中的匣子,猜测诚恪亲王一家会在这个时间,这么巧在金陵落脚,说不得就是父亲临死前的安排起了效果,便劝薛姨妈趁着甄家人不敢乱动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薛家在金陵的铺子田庄,然后打点行礼,直接雇艘大船到京城的宅子中定居。天子脚下,总要比在金陵甄家人眼皮子底下安全一些。至于实在是来不及处置的铺子或田庄,便随着甄家和薛氏族人争去,也省得彻底惹恼了他们。 薛姨妈将信将疑,试探着卖了几个铺子,发现甄家人果真不敢阻挠,便全按了薛宝钗的话去做。虽则一时匆忙,铺子田庄大多都是低价卖了,可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能有人敢在甄家的压力之下买他们的铺子,就该觉得庆幸了。 事实上事情并没有那般简单,买下薛家铺子和田庄的,其实都是淳佑帝和庄晔安排的人,否则一般的商户,哪里敢触甄家的眉头?这金陵可是甄家人的地盘,诚恪亲王也不可能永远都留在金陵,他们早晚会被甄家人报复。 甄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买铺子的人有问题,可如今淳佑帝稳坐皇位,他们就算有太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着和皇帝对着干,暗中下点绊子倒还是可以的。 于是薛家人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将大多数的店铺和田庄出了手,然后规整了一大船的行礼,搬家离了金陵,去了京城,甚至顾不得京城的宅子还没有叫人修整过。 薛家的船一靠了岸,王家和贾家的下人们早已得了消息,都等候在了码头上。 薛家在京城的宅子多年不住,一时之间也住不得人,薛家母子便只能选是去王家住着,还是去贾家住着。若按着薛姨妈的想法,自然是想去贾家的,王子腾作为兄长,自小与她们姐妹不亲,她还是有些怵他的,而且贾家她们也住过一段时间了,总要熟悉一些。最重要的是,贾家至少还牵系着诚恪亲王府,她们这次能逃过一难,全仗了诚恪亲王,她便总觉得,若能和诚恪亲王府有点儿关系,总能震慑想要害他们家的人一二,毕竟在这京城里,甄家还是有点儿势力的——虽然不及在江南一带的影响力,更何况还有忠善亲王庄晟和宫里的甄贵太妃,哪一个对薛家来说,都是无法抵抗的势力。 不过还是薛宝钗劝阻了薛姨妈,说回了京城哪有不回娘家住着,却要去旁人家住着的?王夫人虽则和薛姨妈是姐妹,可那毕竟是贾府,王夫人甚至还算不得是贾府的女主人呢。更何况,薛宝钗冷眼看着,贾家似乎并不与诚恪亲王府十分亲近,这京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若是如此,她们住在贾家,又如何能够震慑得住三王爷忠善亲王?倒不如还是去王家住着,一来是薛姨妈自己的娘家,住着名正言顺,二来,不管怎么说,王子腾还是朝廷命官,又有忠敏亲王的关系在,忠善亲王总不能这样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们薛家出手吧?没有利益的事情,该当是很少有人去做的。 薛姨妈思来想去,还是跟贾家的人说了一声,然后跟着王家的马车去了王家。她若是在王家派人来接的时候还执意要去贾府住,这不是打自己兄长的脸么?得罪了兄长和嫂子,对自家可也没什么好处。 薛家家财颇丰,虽则他们走的时候,很多大件笨重的东西,都留给了族人,却仍有十数辆马车的行礼,排了一条长龙,咕噜着进了王府的门。薛姨妈也知这东西进了王家的门,只怕是必要留下一些的,可自家没人住着,将东西都放回去,她也不可能放得下心。只得自己在心中宽慰自己,就当花钱做人情了,他们薛家在京城根基浅,有了娘家的帮衬,只要能立住脚跟,凭着薛家在京里的铺子,未必没有重起的一天。 第 41 章 不说薛家进京的事情,只说那诚恪亲王一家在金陵逗留了很长的时间,直到薛家的船起航,他们才悠悠然地继续行程,这样一来,哪怕是傻子都知道他们是为了薛家才留在金陵这么久的了。 庄晔他们一行人的下一站是扬州,那里是林海任职的地方,黛玉可以回家见一见父母亲人。而知晓了这些的黛玉很是开心的样子,简直就是归心似箭。 林海和贾敏也早知道庄晔带着家人下江南的事情了,也是望眼欲穿,贾敏等了几日,甚至差点儿等不及,准备自己出发往金陵去了。 等到庄晔等人到了扬州,却是扬州知府领着大小官员在码头上候着了,林海自然站在首位。 扬州知府站在林海右手,等待时不时与林海说几句话,等庄晔的船靠岸了,忙束手迎上前,一番拜见之后,庄晔便与一众官员前去酒楼参加接风宴。 裘卿妤则是领着庄煜和黛玉自顾往林府去,众人皆知诚恪亲王世子妃是林家姑娘,王爷一家往林家居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好疑惑的。只是看向林海的眼神或羡慕、或嫉妒,不一而足。 庄晔少年时期便长居军营,身上自有一股子军人的英气,倒反而和一众武官更聊得来,显得一众文官的存在有些多余,不过,文官们并没有因为被冷落而觉得不满,他们送出去的礼物,庄晔来者不拒地都收了,他们心下定了,也不在乎是不是和庄晔谈得来——对于一个曾经暴打过吏部侍郎的王爷,一个曾经在天子脚下将身居高位的文臣绑架了扔进伤兵、遗属安置村的王爷,还真是别注意到他们的好。 庄晔的心情倒也说不清道不明好坏。要说坏,从这帮子文臣武将给他送的礼来看,他们平日里赚的还真不少,少不得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或是贪污受贿,可他也知“水至清则无鱼”,这事也暂时轮不到他来管。要说好,这些子东西带回京去,给他家皇帝老哥填了私库,也算是挽回朝廷的损失,到时候若有些个动作也不至于受制于那帮子户部的官说国库没钱。 庄晔和林海在酒楼接风宴,裘卿妤带着两个孩子也正进了林家的大门,贾敏早已带着林霁迎至门口,克制着见到女儿的激动,规规矩矩地行完礼,却在黛玉的一声“母亲”声中红了眼眶。 裘卿妤倒也能理解她们母女的心情,也没有想过要将黛玉养育得只跟自己亲,见她们母女这般,便主动提出要先去洗漱更衣,而将黛玉留在了贾敏的身边。 早在得知庄晔和裘卿妤要来的时候,林海就与贾敏将正院归置了出来自己避居偏院,为的就是怕他们要住到林家来。扬州不是没有皇家的别院,但是庄晔从来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事先准备好总是没差的。 裘卿妤领着庄煜去了正院梳洗更衣,贾敏则带着黛玉去了她如今暂住的偏院,互诉离情。 林霁一段时间不见黛玉,一开始还有些生分,不过没一刻就又恢复了活泼的性子,直接抱住了黛玉的胳膊,嗷嗷叫着不肯放手。 林霁自打被白先生调理好了之后,就越长越结实了,如今是生得虎头虎脑,胖嘟嘟的很是可爱。黛玉也是忍不住欣喜地捏着他的脸,咯咯地笑。 林霁刚才看见了庄煜,还记得这是个跟自己抢姐姐的坏哥哥,现在又抢了自己的屋子,真的是天下最讨厌的人了。故而等进了贾敏的房间之后,就在地上团团转着,又跑去开箱子、翻柜子。贾敏和黛玉看着奇怪,问他是在做什么,林霁一本正经地道:“母亲母亲,你说把姐姐藏在柜子里,还是箱子里?” 贾敏奇道:“为什么要把姐姐藏起来?” 林霁便道:“把姐姐藏起来,就不会被坏哥哥抢走了。” “噗嗤。”母女二人直被这小娃娃的童言童语给逗乐了,手指点着他的脑门说不出话来。 母女俩不过说得一会儿话,贾敏看着时辰不早了,便出去到厨房看看宴席准备得如何了。 黛玉领着林霁,熟门熟路地朝主院走去。 林霁好不容易见到姐姐,自然乖乖地任她牵着小手,屁颠屁颠地跟在黛玉身后。 庄煜换完衣服,便迫不及待地要来找黛玉,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黛玉不在他身边,他还真是不放心。半路上,庄煜便瞧见了牵着个小胖子的黛玉,一个纤细飘逸,一个圆滚滚胖嘟嘟,走在一起不知怎的就叫人想笑。 黛玉看见庄煜,便想起林霁说的话来,顿时笑出声来,朝着庄煜道:“煜哥哥,霁儿说,要把我藏起来不叫你找到呢。” 黛玉的脸颊笑得粉嫩通红,眼底弥漫着水汽,可爱到不行,便是见惯了黛玉的庄煜,也是不由得一愣,平日里聪明的脑袋瓜,这次就是没想明白黛玉话中的意思,傻傻地问道:“为什么要藏起来?” 黛玉还不及回答,见到“强盗”出现的林霁已经如临大敌一般地张开双臂护在了黛玉的身前,大声叫道:“坏人,你又要来抢我的姐姐了吗?” 庄煜这才回过神来,明白黛玉所说,原来是这个小胖娃娃要把黛儿藏起来是为了不让他“抢走”黛儿啊,顿时是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个小子这般记仇。 庄煜先朝黛玉朗笑一声,继而又绷起了脸,咳嗽一声,走到了胖娃娃的面前,狞笑道:“小胖墩,想跟我抢黛儿?你还嫩了点,小心我把你也一起打包抢走卖掉。” 胖娃娃被吓唬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依然坚定地站在黛玉的身前,声音里略略带了些颤抖:“你……你敢……我……我叫我父亲揍……你屁股……我父亲……揍人屁股……是很疼很……疼的……” 庄煜几乎要笑出声来,却又听得胖娃娃自以为很小声地对黛玉说:“姐姐,你……你快跑,去……去找母亲,我……我来拦着坏人……” 庄煜突然之间觉得心软了,这样一个胖娃娃,把黛儿放在自己的安危之前的胖娃娃,唔,还是十分可爱的么。 庄煜走上前,胖娃娃挤着黛玉往后退,抖抖索索地道:“你……你别过来,呜呜……你别抢我姐姐,呜呜……你要卖就卖我吧……我胖……我会更值钱的……” 这下,胖娃娃是真的吓哭了。 黛玉见林霁哭了,顿时没好气地瞪了庄煜一眼,忙搂着弟弟连声安慰:“不哭不哭,霁儿不哭哦,煜哥哥不会把霁儿卖掉的,哥哥是吓唬你的,他是坏蛋,我们不理他,我们去找母妃,叫母妃罚他。” 说着也不看庄煜,牵着林霁继续往正院去。 庄煜一见黛玉生气了,知道这事自己做得过了,忙讨好地跟了上去,可他一靠近,林霁胖娃娃就哭得更大声,然后他就会被黛玉瞪,也就只好离得稍微远一些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了。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下人们,不论是林府的还是跟着裘卿妤等人从王府出来的,都是忍俊不禁。 黛玉见了裘卿妤,忙拉着林霁扑上去,道:“母妃,煜哥哥又欺负霁儿了。” 林霁看了眼前华贵美丽的女子,想起贾敏的嘱咐,抽抽搭搭地道:“霁儿……见……嗝……见过王妃……” 裘卿妤看见这个白胖的小娃娃,也是十分喜欢,见他哭红了眼睛,不由得将其揽在怀里安慰,又听黛玉转述的庄煜的行事,于是刚刚跟进门的庄煜又收获了眼刀一枚。 听到胖娃娃在害怕得直哭的时候,还记得将黛玉护在身后叫姐姐先跑,裘卿妤对林霁这个孩子,那是十二分的喜欢,于是在王府的那段日子,便一直将胖娃娃叫到身边玩耍,而在出门游玩的时候,也不忘把胖娃娃带上,几日下来,倒让个胖娃娃和她十分亲近起来。 只可惜,胖娃娃哪怕后来知道了庄煜只是在吓唬他,并不会真的把他抢走卖掉,也对庄煜亲近不起来,每次看到庄煜就是怒目而视。庄煜每次见胖娃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的样子,就忍不住手痒想要欺负他,可偏偏想起之前因为把胖娃娃吓哭的事情而使得黛玉好几天都没理他,便只能暂时放过这个胖娃娃了。 待得庄晔等人要离开林府继续江南之行的时候,庄煜提议将胖娃娃带上,也让他跟着出去游历一番,免得被人一吓就哭,没点儿男子汉气概。 黛玉见他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说风凉话,更是赏了他好几把眼刀,不过倒也认同他的说法,想着胖娃娃出门游玩时那个兴奋劲儿,便也心软地想要带着弟弟一同再玩儿一段时间,舍不得立时就分开。 可是,庄煜给胖娃娃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胖娃娃一听说坏人哥哥要带他出门,直叫会被卖掉,怎么都不肯跟庄煜走。后来还是庄煜骗他说,他不去的话就没人保护姐姐了,姐姐会被他欺负的,这才让胖娃娃担负起了保护姐姐的使命,怀着恐惧之心,跟着庄晔等人离了家门。 不过也正因为这几次三番的吓唬、哄骗,林霁胖娃娃这一辈子,就以给庄煜找麻烦为己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家胖娃娃多好,绝不会口中说着保护,却在旁人需要的时候自己先吓得一溜烟跑掉哦 看在胖娃娃这么勇敢的份上,亲们给他撒点花花呗 林霁胖娃娃打滚撒泼求花花~~~~~~ 第 42 章 贾敏十分不舍地送走了黛玉,更甚至还搭上了一个儿子,林霁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地离开贾敏的身边,贾敏会担心,自然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林海倒是支持林霁跟着诚恪亲王一家出去游玩一番的,男孩子养在深闺,胆子就未免小了些,庄煜随便吓唬一下,就给吓哭了。林海虽然觉得庄晔父子二人行事有些不着调,但不可否认的,父子二人都是极有担当、极有胆气的英伟男儿,林霁跟着他们,培养些男子汉气概也好,反正林霁也不过跟这庄晔等人游玩个把月,想必也不至于被养歪到哪里去。 因为林霁小时身子骨差,贾敏养他十分经心,或许可以说是过于小心了,养出了一身肥肉来,胆子却没长多少。 贾敏人留在扬州,心却跟着儿女一起走了,时不时地叫人打听着庄晔等人的消息,今日到了哪里,明日到了哪里,她总要知晓了才能安心。 然而,贾敏、或者说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大摇大摆地在江南招摇过市的诚恪亲王一家,早已不是本人了,而是经过易容术改装的替身。“庄晔一家子”高调地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每每玩得尽兴,还能收受不少的贿赂,隔不几日就派了船往京城里大批大批地送东西。江南的官员们见诚恪亲王来者不拒地收东西收得毫不手软,一个个也都稍稍安了心,对庄晔此来江南本就抱有极大的戒心的甄家,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河道一事,自古以来猫腻众多,主管这一块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敢说自己身上是绝对干净的,一个亲王奉旨出巡,谁能安心?可一个贪婪地、携妻带子地每到一地都以游玩为主的亲王就不同了,想必也不会太与他们为难。 在“庄晔”江南一游的这一个多月里,甄家沉寂得很,便是有那在明面儿上做官的,也都泯然众人,绝不出头,让人几乎要有种错觉,好似这个江南的“土皇帝”突然之间就在江南消失了一般。 “庄晔”似乎也对甄家并不感兴趣,并未有特意关注甄家的地方。这让十分清楚当今淳佑帝和三王爷之间暗潮汹涌的人,觉得有些意外,又似在情理之中。 甄家早就得了京城三王爷庄晟的嘱咐,断不可在江南与庄晔有冲突,因为那样只会中了淳佑帝和庄晔的下怀,只要甄家动了,证据就会被呈到太上皇的面前,到时候哪怕太上皇仍念着甄家老太太是其乳母、甄家家主甄文易是其伴读的情分,也不见得会容忍他们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毕竟若说父子情分,庄晔和太上皇之间,比之其他儿子,更亲近一些,而不像其他儿子一样,更像是臣子,先是臣,后才是子。 而庄晔,表面看似鲁莽任性,却从未真正踩到过太上皇的底线,哪怕屡屡被斥责,却从没真正地伤过筋动过骨,所以,庄晟从不小看这个不着调的弟弟。 甄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虽然因为血缘家族的关系,他们无可避免地代表了甄贵太妃、庄晟一脉的势力,但内部权力之争,却也是存在的。如今的甄家家主甄文易曾经是太上皇的伴读,一生能够达到至今的高位,也是靠着和太上皇的情分,太上皇四次下江南,都是居住在甄家,由此可见甄文易和太上皇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的亲近。故而,甄家便是有时候真的做出了些出格的事情,太上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甄家真正的争权夺利,是在甄文易的两个儿子之间。甄文易的两个儿子,相差九岁,是甄文易的两任妻子所出。长子甄应嘉为原配所出,只是在其八岁之时,其母去世了,甄文易又续娶了刘氏,隔年诞下次子甄应遐。甄应嘉和甄应遐都属甄文易正妻所出,毫无疑问都是嫡子,只是甄应嘉为长,自然是继承家业之人,可甄应遐有其母为其谋划,又是小儿子,颇受甄文易喜爱,如此一来,这继承人之争,便有了暗涌。 甄应嘉自小没了母亲保护,能够在继母、幼弟的针对下活得好好的,自然也不是个呆傻的,早早地就搭上了庄晟的线,获得了庄晟的好感与支持。而甄应遐比甄应嘉小了九岁,等到他成长起来,便越发地想要博得庄晟的青睐,毕竟谁能担任下一任的甄家家主,庄晟的倾向比之甄文易来说更为重要。 所以,当得知庄晔下江南的时候,甄应遐便提议对其进行刺杀,若是能将庄晔刺死在江南,对淳佑帝来说,绝对是断了臂膀的绝大损失。不过他这个愚蠢的想法遭到了打击,别说对庄晟的嘱咐执行的十分之彻底的甄应嘉,便是甄文易也对这个激进的儿子感到失望,他确实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因为妻子的缘故,稍稍偏向小儿子一点儿,可是他也清楚,一个拎不清楚状况的家主,对于甄家来说,绝对不是福音。若是庄晟已经胜利,登基为帝,那么甄应遐做家主,还有可能平顺安稳。但如今,甄家因为立场关系,已经被当今淳佑帝列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巴不得你贸贸然行事把把柄递给他,好让他有名正言顺地理由收拾甄家而不惹了太上皇不快。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那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王是那么容易刺杀的么?更别说他高调亮相,身边护卫军一大堆,此时刺杀,而且还是在江南甄家的地盘上,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刺杀亲王、攻击军队,那等同于谋反,抄家灭族真的是指日可待了。如今庄晔站在江南的土地上,甄家不仅不能动他,甚至还要保证他的安全,更要防备庄晔自导自演被刺杀,然后叫甄家来背黑锅。 甄家防备得吃力,“庄晔”收礼、游玩得不亦乐乎,仿佛他真的只是出来捞金的一般。 但事实上,真正的庄晔一家,早已改了装扮,微服私访加上私游起来。 裘卿妤习自白先生的一手易容术顿时派上了用场,一行五人全变了模样。庄晔和裘卿妤自然还是扮成夫妻,只是裘卿妤和庄晔感情虽好,可这样一同出门游玩的机会,真的还是第一次,竟然难得地涌上了小时候的恶作剧心理,把庄晔扮成了个病弱书生岳某人,脸色惨白惨白,还要求他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更不许他如同以往一般龙行虎步,把庄晔实在是憋屈得不行。 庄煜被扮成了个黑小子,傻憨憨的脸,粗黑粗黑的眉毛,黛玉也成了个黑黑黄黄、瘦瘦小小的男孩儿,最可怜的是林霁,被打扮成了个女娃娃,本来就很伤心了,还被庄煜直嘲笑像浮肿,气得林霁直磨牙。 几人一边游山玩水,庄晔还要配合暗探打探情报,因为“庄晔”等人吸引了江南官员和甄家的所有注意力,庄晔这边又并不是想要追查得很深入,倒也没有惊动他们。 庄晔此行的目的,不过是那些流于表面的甄家在江南称王称霸、贪污受贿的事件和证据,为的也不是彻底扳倒甄家,所以对于那些过于深入的甄家的罪状,并没有刻意去调查,一来这样难度太大,二来也会将他们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但最重要的是,只要太上皇在,有些事情查出来也不见得就有用,很可能会被大事化了。而将来若是太上皇不在了,淳佑帝帝位稳固,树倒猢狲散,到时候要查到一些足以让甄家倒台的证据,那就算不得难事了。 甄家在江南肆无忌惮惯了,很多事情做的时候都不会刻意去消弭证据,更何况家族大了,什么样的子孙都有,就连旁系支族都有那仗着甄家人的身份欺男霸女、横行霸市的,庄晔想要调查,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些当然不至于让甄家伤筋动骨,但是在太上皇面前给甄家上点儿眼药也是不错的,至少先让太上皇对甄家失望,慢慢地就会积累下不满的情绪,为以后收拾甄家做铺垫。 庄晔和裘卿妤尚且是难得出门,庄煜和黛玉成亲前倒是还去过扬州看“小媳妇”,可黛玉和林霁,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门游玩,黛玉被打扮成了男孩子,裘卿妤也不拘束她,林霁更是年纪小,用不着拘束,故而他们刻意毫不避讳地跟着庄晔和庄煜出门上街玩耍,捏泥人、看杂耍、看猴戏,简直就像是放出了笼子的鸟儿,一切的一切都叫他们觉得新奇无比,就连那墙根处坐着的小乞丐,也能叫他们看上好几眼。 庄煜背着黛玉,庄晔抱着林霁,此时见姐弟两个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小乞丐,便也随之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出了些不对来了。 黛玉和林霁看那小乞丐,只是觉得那个小乞丐看似脏污,给人的感觉却很恬静,十分矛盾违和。林霁更是觉得那小乞丐长得和姐姐有几分仿佛,这才多看了几眼。 可庄晔和庄煜不同,看去的时候正好见一个猥琐的男子从那小乞丐身前经过,贼眉鼠眼地看了周围一眼,蹲□在小乞丐身前的破碗里面摸了一把。凭着庄晔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那男子压根就不是在给小乞丐施舍钱财或吃食,而是将小乞丐碗中的几个零碎铜板给摸走了,而那小乞丐眼神木然,仿佛习以为常。由此可见,这个小乞丐是 第 43 章 庄晔和裘卿妤并不是烂好心的人,但是真撞到了不平的事情,也是不会刻意选择视而不见就是了。 所以在稍晚一些的时候,庄晔就传令给了一个暗探,令其去探查此事,并见机行事。 庄晔命暗探去打探这么一件事情,完全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故而不过才过了个把时辰,暗探便查明了事情的真相,那个猥琐男子是个拐子,而那个小丫头,却是他几年前拐来的,就因为她长得十分出众,才一直养在身边没有卖掉,准备再大一些就将其卖给大户人家的少爷纨绔,卖个好价钱。 暗探遇见这种事情,很不必回去报告庄晔了,完全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处理,所以暗探不过略施手段,便叫那拐子掉到河塘里面淹死了,兼之其之前喝过酒,酒醉失足落水,真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么一个拐子,从外地来的,在本地无亲无故,谁都不会对他多作关注。顶多也就是在看见拐子的尸体时,围着看会儿热闹,然后就念叨几声,各自散了。 拐子的尸体被衙差拖走,估计也就是被拿破席子卷一卷,随便扔到乱葬岗子去了。 只是那个被拐子带着一起生活的小乞儿,惊恐万状地捂着嘴躲在树丛里,丁点儿声音都不敢出。她从小跟着拐子一起生活,拐子对于官兵、衙差,一直都是能避就避,害怕得很,所以连带着小乞儿也对衙差抱有莫名的恐惧感,并不敢叫他们发现自己。 衙差们对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案子,自然不甚费心思,听说死者只是带了个小乞丐生活,也不耐烦再继续管这事了,只装模作样地找了找,便回去交差了。 等到人都散了,小乞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他们暂居的破船前面,茫然不知所措。 不过她到底也没能在破船前站太久,不知哪儿跑出来一只流浪狗,朝着她吠叫个不停,吓得她忍不住转身就跑。这一跑,就下意识地跑到了平日里乞讨的那个地方,也许这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她唯一熟悉的两个地方之一,只是破船是再不敢回去的了。小乞儿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墙角默默地流泪。 她其实还有点儿记得,自己并不是那拐子的女儿,自己的本名叫做英莲,只是姓什么,却是忘了。但是这么多年来,被那拐子打骂着喊他爹,她已经害怕了,甚至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如今压在头顶的山一下子倒了,没人打骂她了,可她到底还是觉得无措了,不知道自己之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办。 “喂,你是不是肚子饿了?”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英莲的头顶响起,“我给你吃点心,你别哭了好不好?” 英莲闻声抬头,却见一个被打扮得红彤彤的胖女娃娃站在她面前,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手在身边挎着的包包里面掏啊掏的,掏出来几小块油纸包好的小点心来递给她。 英莲看着点心,吞了吞口水,她从昨天开始便没有进过食了,以往拐子在时,拿走了她乞讨来的铜板,也会不知道从哪儿带点儿残羹冷饭的给她吃。 胖娃娃林霁看着英莲吞口水却又不敢拿他手中的点心的样子,便将点心往英莲的怀里塞:“给你吃,我还有好多呢。” 英莲到底还是没能抵过饥饿,抓起点心飞快地吃了起来。 胖娃娃对比着英莲瘦弱的手臂,再看看自己的肉胳膊肉腿,突然觉得愧疚起来,自己平日里浪费掉的点心吃食不知凡几,可这世上还有人饿着肚子。 胖娃娃情绪有些低落地往回走,不远的地方,庄煜牵着黛玉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庄晔和裘卿妤则站在孩子们的身后,像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却又并不指挥他们应该怎么怎么做。 “姐姐,霁儿以后再也不浪费吃的了。”林霁走到黛玉身边,拉着黛玉另一边的手,仰着头期待地问,“我们把她带回去好不好?霁儿省下吃的给她吃。” 庄晔等人既然管了这事,便不会半途丢下这小乞儿不管,庄煜自然也明白,却只是装作为难的样子,逗胖娃娃道:“你的吃的省给她吃,那你的肥肉都会没有的哦,到时候你父亲母亲认不出你来,不要你了怎么办?” “才……才不会!”胖娃娃似乎和庄煜天生气场不合,这一下子又开始炸毛起来,“父亲母亲最疼霁儿了,怎么会认不出霁儿来?而且……而且父亲总说,霁儿要瘦些才好……”只是他总也忍不住美食点心的诱惑,总是吃很多。 黛玉还是心疼弟弟的,见胖娃娃又被庄煜欺负,忍不住帮腔:“煜哥哥,那小乞……姑娘好可怜,我们帮帮她吧?”黛玉和胖娃娃一样,在这次之前,便是连乞丐都不曾见过,更遑论这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那般茫然失措的无辜眼神,叫人看着忍不住心底发酸。 庄煜喜好欺负胖娃娃,可对黛玉,那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的,黛玉一开口,立马便点头道:“都听黛儿的。” 胖娃娃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差别待遇的庄煜,要不是看在这坏蛋哥哥对姐姐很好的份上,他绝对……绝对要咬他一口,嗯,大大的一口。 黛玉得了庄煜的话,又回头看了看庄晔和裘卿妤,庄晔和裘卿妤朝她点点头,黛玉松了口气,便牵着胖娃娃的手走到了英莲的面前。 英莲从小被拐子拐走,又被打骂惯了,本身对人还是很有防备心理的,但是看着形容姣好的黛玉,又是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小不点儿,心底竟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而且旁边的胖娃娃也叫她生不起防备之心来,虽然怯生生的,但到底回答了黛玉提出的问题。 黛玉问过英莲,得知她是被拐子拐出来的,而拐子又刚出了意外死了,顿时越发同情起了她的遭遇。 最终的结果,便是胖娃娃的身边多了个小丫鬟。 反正庄晔他们本来就计划将小乞丐让胖娃娃带回林家去,然后让林海帮着给她找家人,因为看这小乞丐的品貌气质,恐怕出身不差。而若是她的家人已经都不在了,就叫她留在林家做个丫鬟,也比流落街头的好。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没人护着本就是危险的事情。若他们只是除了拐子却对英莲置之不理,那就不是救她,而是在害她了。 等庄晔带着妻儿老小终于游玩得尽兴了,暗探那边查得的消息也差不多了,便施施然地和替身一行换回了身份,又将小胖娃娃和小英莲送回了林家去。 在贾敏不舍的眼光下,在胖娃娃不依不挠的哭号中,庄晔、裘卿妤带着庄煜和黛玉,一路北上,回了京城。 而此时,在淳佑帝的案头,弹劾庄晔收受贿赂、因私废公的折子,已经积累了一摞了。 视察河工是民生大事,淳佑帝派庄晔前去江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他前去查看一下江南的防洪工程,这也是淳佑帝对其信任的表现。然而,诚恪亲王在江南一路游山玩水的事迹,朝中诸臣都有所耳闻。故而,有心打击、甚至想要扳倒庄晔的人,纷纷上折子弹劾他,而那性情耿直的忠臣、直臣,对他的行为也十分不满,联名上了折子。还有那故旧老臣,跑去太上皇的寿坤宫哭诉庄晔的失职、贪婪行为。 太上皇头疼地看着这些老臣们比他这个为人父皇的还要痛心疾首的表情,真是恨不得那个讨人嫌的小儿子正站在他面前,好让他在他的屁股上多踹上几脚出出气才好。 庄晔是个什么样的人,太上皇自认还是清楚的,若说他因私废公带着媳妇、儿子、儿媳妇游山玩水,太上皇一百个相信,可说他收受贿赂,将视察河工的大事抛诸脑后,太上皇却是不信的。 所以,他叫来淳佑帝,问道:“这老十一,到底是怎么回事?” 淳佑帝也没多说,只递给太上皇几张纸,道:“父皇,这是十一弟送进京的东西的清单,打算填进儿子的私库。儿子想着,前些日子不是找到了那个会造水车的冯木之吗?正好拿这笔钱,来兴建这个工程。” 太上皇看着淳佑帝递过来的礼物清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谁在几月几日送了什么东西给庄晔,一条条清楚分明。太上皇的手一时之间有些颤抖,这上面的名字,不乏有他以前信赖有加的,甚至其中有一个,他当初还亲自给他提过字“清如水,明如镜”,可他送给庄晔的礼物,却全然不比其他人的少!就算太上皇再怎么不清楚宫外的物价,也知道凭着那人的俸禄,是决计不可能置办得起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淳佑帝见太上皇脸色发青,忙从太上皇手中拿回清单放到一边,坐到太上皇的身边,亲自帮太上皇拍抚脊背:“父皇,您别生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太上皇喘了口气,恨恨地一拍掌:“这帮子蛀虫!” 淳佑帝叹口气,道:“父皇,儿子当年也曾觉得,您对那些老臣实在是太宽容了,当初还向您提过,可当时您教导儿子说,‘水至清则无鱼’,您不是不能动他们,可若是动了,这官场震荡,对朝廷、对百姓,却并不一定是幸事。儿子一直似懂非懂,直到如今,儿子才能明白父皇您的为难和不得已。” 若说太上皇在看到那份清单的时候,是真的有些羞恼的,这些臣子,都是他在位的时候提拔的,可这份清单,却叫他很没有面子。可当淳佑帝的话一出口,太上皇的心理就舒服多了,是的,不是他不作为,而是他不能做。 太上皇叹了口气,道:“你明白就好,皇帝这个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淳佑帝笑道:“儿子明白,所以,还需要父皇继续帮助儿子、教导儿子,我们父子同心,一定可以解决问题的。” 太上皇见淳佑帝仍将他视为智慧长者,毫不因为自己当了皇帝,就将他这个做父皇的扔到一边,心下宽慰,觉得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 这下,太上皇也大概明白庄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是还需淳佑帝的证实,便道:“那老十一?” 淳佑帝咳嗽一声,略尴尬地说:“冯木之找见了,可国库里,拿不出这笔造水车的银子,所以……” “荒唐!”太上皇斥道,可这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怒气对于淳佑帝的怒气。 “父皇教训的是。”淳佑帝应道。 太上皇咳嗽一声,肃然道:“这事,就由朕来解决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电脑一直蓝屏,好可怕,赶脚电脑要罢工了 第 44 章 贾敏小时,正是赖嬷嬷在贾母身边当差的时候,和贾敏很是相熟,这一番话说下来,倒让贾敏忆起当年的情分来,待赖嬷嬷越发亲近。又因着赖嬷嬷的话,想起母亲的慈爱来,当年自己待字闺中时,母亲的悉心教导、千娇百宠,那是她人生当中活得最为恣意的时光。 贾敏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泣道:“女儿不孝,还要劳烦老母亲惦记。” 贾敏哭了一番,黛玉也跟着在一旁抹眼泪,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着实生起了几分好感来。 林霁本听不懂她们所说的话,只见母亲、姐姐都哭了起来,他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赖嬷嬷等人忙跟着劝了一番,贾敏三人才渐渐收住了泪水。 贾敏拭干了泪水,对赖嬷嬷道:“母亲的心意,做女儿的,自然是不能推辞的。这婆子就留下来,母亲选的,自是不差的。不过这大夫,却是不必用的了,我家老爷请了个先生在家,倒是个神医妙手,如今这两个孩子的身子骨,结实了不少。若是再请两个大夫到家,倒似不信他似的,反为不美。嬷嬷不如将这二位大夫带回府去,府中哥儿、姐儿不少,虽说有事可以递帖子请了太医来,可留着做个供奉,也能有备无患。” 赖嬷嬷一愣,忙道:“姑奶奶,老太太找的这两个大夫,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呢,听说是从太医院中退下来的,因着年纪大了,祖籍又在扬州,这才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答应来林府做供奉的。”赖嬷嬷是不信林府请的那位先生能比太医还厉害的。 贾敏一听,心中也不由得一动,这太医院中退下来的太医有多难得,她不是不知道,母亲能为她寻到这样的两个人送来,估摸着花费的功夫不小,就这么退回去,也委实不好。可在白先生治好了自己的儿女之后,她又突然请了两个大夫回来坐镇,可不是打了白先生的脸么?贾敏想想白先生那鹤发童颜的怪异模样,又想到他随手就送给两个孩子的两件墨玉,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犹疑。 赖嬷嬷惯会察言观色,见贾敏犹豫,便又道:“姑奶奶也不必为难,这两位大夫,代表的是老太太的一片慈爱之心。想来姑爷请的那位先生医术高明,自有一番医者慈心,难道还能恼了这人伦天性不成?” 贾敏到底不舍得将两个太医拒之门外,她当年在荣国府中,每每有些头痛脑热的,也都是请了太医亲自诊治的,这不仅是因为太医医术精湛,也是世家大族的体面。可自进了林府,这样的待遇便极少了,等跟着林海出了京,她的这一双儿女,更是连太医的面儿都没有见到过的。 于是贾敏便道:“既是母亲的一番心意,便都留下吧。”有两个告老的太医在府中,便是不用他们亲自看诊,只是在府中供着,在这江南之地,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赖嬷嬷等人办成了差事,带着大批的回礼,回了京城。 众人回了荣府,自然是第一时间去到贾母的院子中汇报。 贾母听说贾敏收下了婆子和大夫,自是欣慰,又感慨了一番多年不见的宝贝闺女,抹了一回眼泪。直到赖嬷嬷提起林霁和林黛玉的聪明伶俐来,一番生动的描述,倒也把贾母哄得开心不已,又遗憾林海外放江南,使得自己直到今日都未曾见过这两个孩子。 一番热闹后,众人还是各自散去。周瑞家的跟着王夫人回了荣禧堂,一番添油加醋地把个墨玉的事情当成了重点讲述,直把个王夫人气得肝儿疼,眼中冒火地咬牙恨道:“贾敏!” 周瑞家的一见王夫人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剧烈,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了。 可怨恨的种子已经在王夫人的心中种下,灼烧般疼痛。 失去贾珠,对王夫人来说,是极痛苦的一件事情,贾珠对她来说,不仅是长子,更是她的希望和支柱。王夫人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们二房之所以能够窃居荣禧堂,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宠爱次子,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袭爵的是大房贾赦,将来承袭贾赦爵位的也是贾琏,可没有他们二房什么事情。等到老太太故去,两房分了家,没了国公府的头衔,贾政不过就只是个五品小官,在京城里,就只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更别提这荣府的家产,贾政也只能分到一小半而已。贾政不通庶务,凭着他五品官的俸禄,和那微薄的家产,这日子要如何过得下去?她的宝玉将来还要娶妻,她怎么忍心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也正因为如此,王夫人更是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出人头地,这样即使将来分了家,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成了最末等的人家。所以,她遵循老太太的意思,把长女贾迎春送进宫,去搏一个富贵前程;更是督促贾珠刻苦用功,争取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幺儿贾宝玉,生而衔玉,是个天生有造化的。王夫人有此三个儿女,自是信心满满,就算他们二房不能袭爵,却仍能生生压过大房一头去。 可是,如今贾珠却早早地折了,元春在宫里毫无消息,贾宝玉又实在年幼,王夫人心底搭筑的高塔,生生地就先塌了一半。她固然后悔自己和贾政把贾珠逼得太紧,使得他小小年纪就心力交瘁,但如今却有了理由让她将责任推卸出去,来减轻自己的懊恼悔恨,她便执拗地认为,贾珠的死,全是因为贾敏见死不救所致,想得多了,这念头便根深蒂固起来。却全然不去想,连贾宝玉生而带来的通灵宝玉也未能挽救贾珠的性命,这俗世的墨玉又哪来那般大的功效?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当时贾珠病重,墨玉又一时找不到,王夫人也曾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给贾珠佩戴过两日,并没有什么起色,贾宝玉失了玉却变得浑浑噩噩起来,也吃不下东西,骇得王夫人连忙将通灵宝玉还给了贾宝玉。 不说王夫人在这儿咬牙切齿,便是贾母,听了赖嬷嬷所言贾敏那儿竟有两件墨玉物件,心下也是略有不快的。不过赖嬷嬷倒是说明了那是林府请来的一位先生刚送的,贾母便也未多说什么,只心底对那出手阔绰的先生有了些疑窦,想着莫不是其他想要拉拢林海的皇子送去的? 贾母会这般猜测,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月前东平太妃就曾邀了贾母去王府别院赏雪品梅,席间两人没少打机锋。 东平太妃对贾母很是亲切,她们二人未嫁时也曾是闺中密友,数十年来,交情也算深厚。但她此时邀请贾母品梅,却绝非叙旧、联络感情那般简单。 贾母虽是内宅妇人,但对于时事政局也并非全然的无知。东平太妃是甄家女,与宫中的甄贵妃更是堂姐妹的关系,贾母只一细想,再联想到朝中这些日子以来传出的各种风声,便也不难猜测东平太妃的目的,怕是为了甄贵妃和忠善郡王拉拢各方势力。 故而,她只带着丫鬟们前去赴约,而邢夫人和王夫人一个都没带,毕竟在贾母的心里,那两人都还太嫩不顶事,这般重大的事情,她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其实这等关系合族盛衰荣辱甚至是生死的大事,本不该由贾母这样的后宅妇人出面或做决定,可贾母也是无奈,长子贾赦那就是个糊涂虫,袭爵这些年,就没正经办过差事,更何况这等隐秘的大事?说不得到时旁人送他几个美艳的小娘子,他就随意地将贾家绑上了别人的战车了,哪里知道厉害取舍?再说次子贾政,自幼好读书,为人端方厚道,比之贾赦自然是好了百分,但到底是清高迂腐了些,若真的涉入了党争,说不得就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照贾家如今的局面,最正确的选择,还该是离这夺嫡的漩涡远远的,才是平安之道。但是,贾母不甘心啊,比之贾代善还在时,贾家虽然还挂着荣国府的匾额,门第却早已冷落了许多,那大门一年都开不了几次,偶尔开启,甚至会因为门轴生锈而发出吱呀的声响,没得叫人脸红。 所以,这个机会,贾母是很想抓住的。这世上,从龙之功最是容易青云直上,贾母有意讨这个巧。若是将来三皇子庄晟真的能够顺利登基为帝,论功行赏之下,荣府的爵位便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她说不定还能够为心肝肉儿的宝玉也求上一个爵位。 当然,贾母也不是那种不留后路的性子,所以,她是不会让贾家明面儿上成为三皇子党的,毕竟如今太子还在,她还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东平太妃倒是不介意贾母这种投机的行为,只因为,她原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图的根本就不是荣府的势力。 东平太妃也不是有意瞧不起荣府,可荣府有什么?一个国公府的匾额,不过是因为贾母还活着,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去罢了,看着好看,唬唬下面的人也还好,可有些根底和权势的人家,却不见得会买贾家的帐。除此之外,贾家根本后继无人。长子贾赦,空领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也不知谋划着领个有实权的差事,只知在家浑噩度日,那些个爵位的俸禄,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还不够几日的嚼用。次子贾政,更不过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又能发挥什么能量? 所以,压根就没有人浪费力气来拉拢贾赦和贾政二人,反倒是宁府贾珍,因着与各个世家子弟交好,倒还能入了东平郡王穆栋的眼,接触一二。 所以说,东平太妃邀约贾母,为的并不是贾家,而是贾母能够影响得到,对他们又有用处的人物。 如此一来,贾母只把立场摆在暗地里,不招了其他人的眼,反而对他们有利。 东平郡王府,或者说三皇子图的人是谁? 这首当其冲的,便是林海。 甄家的大本营是在江南,可谓江南的土皇帝,而盐政之上的猫腻又多,甄家超出一半的收益来自各个盐商的孝敬。可当林海担任了两淮巡盐御史,甄家这方面的收益便大幅度缩水,可以说,甄家对林海,是万分不满的。甄家不是没想过要除掉林海,好换个听话的巡盐御史上来,奈何林海在玄康帝面前还是颇得信任的,甄家没有完全的办法不敢轻易出手。再加上如今时局敏感,为了不给三皇子招祸,甄家只好按捺不动。更甚至,为了给三皇子加大夺嫡的筹码,他们还要拉拢林海。 只是林海此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既然明面儿上拉拢不成,从后宅慢慢渗透,却也不失为另一种办法。林海最愁的是什么?子嗣不丰。这两个太医若是由东平郡王府送去,林海必然不会收,他也不敢收。但是,透过贾府就不一样了。只要这两个太医能够治好林海妻儿的病症,到时候道破来历,林海这个大恩是受定了。 所以,才会有了贾母的信、贾敏对林海的劝说,更所以才有了之后送去江南的嬷嬷和告老的太医——毕竟,光凭贾家的力量,哪能那般容易就得了两个告老的太医送去给女儿家做供奉?自家人还没这福利呢。 为此,不知情的邢夫人和王夫人都狠狠地醋了一回,更觉得贾母的心偏向贾敏许多,对贾敏更是不满得很。 第 45 章 转眼便是淳佑七年,淳佑帝登基已经七个年头了,这七年的时间里,似乎老天爷也对淳佑帝相当的关照,大靖朝各地并没有发生过大的灾难,也能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但是,世事总不会是永远都顺利的,淳佑七年夏,湖南洞庭湖地区发生洪水,洪水冲垮了堤坝,冲垮了家园、冲毁了田地,造成了无数人的伤亡,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 为了控制灾情、也为了能够安抚百姓,淳佑帝派遣已经调回京城任户部尚书的林海,亲自主持放赈救灾的工作,同时让庄晔调度军队前往湖南,一来参与救灾、救人,二来控制局势,别让灾民叫有心人利用而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七年以来,大靖没有大的战事,战争支出缩减了许多,而且各地没有发生灾难,税收充足,国库丰盈了许多,面对这次洪灾,林海能够调拨的物资和银子能够做到十分充足,但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保证这笔物资和钱财,能够尽可能多地落入灾民的手里,而不只是一小部分。 因此林海请了圣旨,亲自前往湖南灾区,亲自指挥救灾事宜,务必要将这次的灾情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的程度。 这几年,淳佑帝占着大义,鲸吞蚕食,使得庄晟的势力,一再被压缩——包括甄家在江南的势力。偏生他表面上还给庄晟很多的恩宠,早早地就将庄晟的嫡长子庄烁立为世子,并许诺其将来袭爵不降等。这看在太上皇眼里,自然对淳佑帝十分满意,便是庄晟想在太上皇面前告状,也找不到理由。 如今庄晟已经被逼得急了,眼看着就要忍耐不住、狗急跳墙了,可不能让他借了这次的灾情为题而大做文章。 为了保障林海的安全,庄晔派了庄煜亲自带领救灾的军队,同林海一同赶赴湖南。 庄煜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自十二岁起,便被庄晔安排入京西大营历练,如今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叫人不敢因他的年龄而小瞧了他。 林海出远门,去的还是灾区,来自当地官员的阻力、人心的动荡、甚至还有可能遇到灾后瘟疫,这叫贾敏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林海是在五年前调回京城的,一回来便被委任为户部左侍郎,三年后顺利升任户部尚书,可谓是稳步高升。 而贾敏,名下养了林霁,不再整日为了无子的事情焦灼,女儿又是尊贵的亲王世子妃,心下到底是宽松了不少,又悉心调养了许久,这身子骨倒是比前几年好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贾敏在两年前意外地有了身孕,并且顺利地在十月怀胎之后,足月诞下一子,取名林雩。在贾敏已经放弃拥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时候,林雩的到来,简直让贾敏喜极而泣。所以,即便因为高龄产子而伤了身子,她满腔的爱意,也无所保留地全部倾注到了林雩的身上,因此无可避免地忽略了林霁。 而诚恪亲王府里,也添了丁。裘卿妤在二年前,诞下一对双生子,证明了白先生的预言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白先生当初识破太上皇是中了巫蛊,救了他的命,所以,太上皇对白先生是充满了感激的。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当双生子诞生之后,太上皇也是大喜,当下亲自赐名:庄爝、庄烆。除了庄炜是长孙、庄焰是嫡子嫡孙,得了太上皇亲自赐名外,这皇孙一辈,也就只有庄爝和庄烆两人得此殊荣了。 不仅如此,就连淳佑帝也在双胞胎满月之日,颁下圣旨,赐予他们嗣王的爵位,这也就意味着,庄煜将来承袭诚恪亲王爵位后,庄爝和庄烆也至少是个嗣王的爵位,而若他们将来长大立点儿功劳,就少不了是个郡王爵位。 一门三王爵,这种隆宠,自古少有。 不过,牙还没有长齐的双胞胎二人,是完全无法领会这份圣宠是多么难得的,他们只会每天笑得口水直流,呀呀叫着讨人欢心。 庄晔和裘卿妤隔了这许多年才又得了这么一对宝贝,自然是疼宠有加,若非对白先生的极度信任,他们怕是要对再度拥有孩子而死心了。 双胞胎降生的时候,庄煜已经十四岁了,而黛玉也已经十岁了。因为庄晔忙于军务,庄煜当时又正值在军营历练的关键时刻,留在府里的时候很少,反倒是黛玉每日陪着裘卿妤照顾双胞胎,使得庄爝和庄烆两个,对其亲近黏糊得很。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裘卿妤肚子里的时候,黛玉都会读书、念诗给他们听,故而他们对黛玉的声音最是敏感,哪怕两人正在玩耍,只要听到黛玉的声音,便会立时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黛玉,伸手要抱抱。 于是在庄煜难得回家的时候,十分郁卒地发现,这两个无齿的弟弟,已经将黛玉的注意力几乎完全地夺走了,便连饭桌上,也霸占了黛玉两侧的位置,倒把他给排挤到对面去了。 这次庄煜领兵去湖南,预计要花费两个月的时间,自然要为他践行。于是,一家五口团团围坐在桌前,庄晔甚至亲自给庄煜倒了一杯酒,父子二人碰杯饮下。 庄煜喝了口酒,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黛玉,十二岁的少女,已经不再是年幼时瘦瘦小小的模样,虽然仍是纤细的身形,却已经渐渐展露出属于少女的袅娜风姿,抬眼轻笑的眸光流转之间,已现风情。 庄煜陪着黛玉一同长大,早已经是黛玉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虽然这几年聚少离多,不过庄煜回府的时候,总会抽出时间陪着黛玉,两个人也并不会因为分别而显得生疏。 庄煜在家的时候,偶尔还会拜托裘卿妤给黛玉易容一番,然后带着黛玉上街逛一逛。 黛玉感觉到庄煜在看她,便抬头自然地朝他一笑,这动人的微笑,使得庄煜的心口不由得一热,忙低下头去,掩饰地咳嗽一声,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庄煜已经十六岁了,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若非诚恪亲王府里没这个规矩,庄煜房里人都要有了。 不过黛玉还小,庄煜也只能等着,可不敢越了雷池半步。甚至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过分躁动,平日里就连牵小手、揉脑袋的动作也减少了不少。 可是,庄煜能凭着自制力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可心绪的波动,却是再强大的自制力也无可奈何的。 他有些不敢直视黛玉的眼睛,却又舍不得将视线从黛玉的身上挪开。他如今待在军营的时间比较久,本来就缺乏和黛玉相处的机会,要他特意避着黛玉,他根本就舍不得。 庄煜不一刻就又偷偷地抬头去看黛玉,想着就算不能亲近,能得了黛玉时不时地冲他微笑,就已经很完美了——如果没有黛玉身边两侧那两个胖娃娃的话。 庄煜羡慕嫉妒地看着黛玉贴心地为双胞胎夹菜、擦嘴巴,忍不住就要去瞪两个老是跟自己抢夺黛玉注意力的弟弟,平日里他不在家,他们缠着黛玉就算了,他都回家了,他们还霸着黛玉不放,委实太可恶了点。 不过庄爝和庄烆两个可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心底是如何地嫉妒他们,他们被黛玉照顾着,越发得寸进尺,居然两个人一边一个张着嘴巴,要黛玉给他们喂饭,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开心。 庄晔和裘卿妤也乐得双胞胎和黛玉感情深厚,虽说他们都信得过黛玉的人品,可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难说的。若是黛玉很疼爱双胞胎,而双胞胎和庄煜之间也不存在利益关系,这诚恪亲王府里,自然不会产生什么矛盾。 庄晔和裘卿妤这对无良的父母,惯来最喜看庄煜郁卒的表情,不过到底考虑到庄煜即将出远门,良心发现,在饭后就带走了双胞胎,让庄煜可以和黛玉单独相处一会儿。 黛玉看着庄晔和裘卿妤抱着双胞胎走了,下人们也都退开了一定的距离,自己的眼前只剩下庄晔一个人,用那种让她说不上来的灼灼眼神看着她,不知怎么的,黛玉居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黛玉心底觉得好奇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从小就是与庄煜一同笑闹着长大的,撒娇、嘲弄、任性、使坏,对庄煜,她从来不需要避讳什么,可如今看着庄煜的眼神,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庄煜傻呆呆地看着黛玉好一会儿,直看得黛玉连耳朵都红了也没反应,黛玉一时觉得羞恼起来,一跺脚,嗔道:“煜哥哥,你若没什么事情,黛儿就先回房去了。” 庄煜听到黛玉说要回房,立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拉住了黛玉的手,道:“别,黛儿再陪我一会儿吧,我明天可就要离府了,要走好几个月呢。” 黛玉自然不是真的要回房,被庄煜拉住,也不挣脱,小小声地嘀咕:“那你傻傻地看着人家不说话……” 黛玉从小被庄煜牵着手长大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双手捉住了庄煜的手掌,甚至坏心地在他掌心用手指挠了挠——她早就发现了,庄煜不怕痛,却最是耐不得痒,要欺负他,挠他痒痒就好。 庄煜只觉得黛玉的手指软软的,挠在他的掌心,就如同挠在他的心里一样,反射性地捉紧了黛玉的手,这下子,哪怕知道自己的心跳已经远远超出了平时的频率,也是再舍不得放手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网上看到一段话,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个梗可能有点儿老了(因为以前就看到过,只是一直记不住),不过相信不是所有人都听过的,就放上来大家一起乐呵一下吧 【红楼梦倒着写会怎样】贾宝玉本是和尚,后来还俗贾府,娶了宝钗还与黛玉纠缠不清,并且与家里丫鬟嬉闹折腾,不成体统,最后逼走黛玉宝钗,自己无儿无女化成一颗石头,就连女娲补天都不用…… 第 46 章 庄煜牵着黛玉的手,两个人一路到了阅澜苑,此时正值夏日,阅澜苑的湖里,荷花开得正好。 这几日,王府的女子学堂也放了假,这阅澜苑里并没有人,跟着庄煜和黛玉的下人们,也都被庄煜给打发了,两个人坐在湖心的阅蓉榭里,当真是两人世界,四周围的窗户开着,纱帘随着风飞舞,营造出一种似梦似幻的场景。 黛玉安静乖巧地坐在庄煜的身边,觉得今日的庄煜,沉默得有些怪异。可是只要一想到庄煜明天就要离开京城,领兵去灾区,黛玉的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这几年,庄煜在军营的时间,远远多于留在王府的时间,黛玉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慢慢习惯,可至少每半个月,庄煜总会回府里住上一日两日的,而且每次回府,总会想尽办法逗她玩儿,甚至还带她出门逛街,那种姿态,自然得好像他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让她对他生不出半丝儿的生疏感来。 可这次,庄煜去的地方是灾区,那是让人听着就觉得担忧的地方,而且听说没有两个月,怕是回不来的。 黛玉突然觉得很不舍,不由自主地回握庄煜的手掌,道:“煜哥哥,你到灾区去,可千万要小心点儿。”自从江南遇见过小乞丐英莲后,黛玉便对这世间百态生了好奇之心,回来便问了女先生们诸多问题,好在裘卿妤也不反对她了解这些,便叫女先生跟她讲了许多的世情,好的、不好的,都让她了解了一番,于是,她便也不再是那养在深闺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少女。所以,对于灾区可能会发生的一些可怕的世情,她也是有所了解的,自然也就会担心庄煜的安危。 庄煜正沉浸在这静谧美好的气氛中,黛玉的小手安静地放在他的掌心里,两人掌心贴着掌心,黛玉坐在他身边,微微地靠着他,如此似乎就连风里都透着一股甜丝丝的香气。如今听得黛玉带着担心的话语,体会到黛玉对他的关心,越发觉得心花怒放起来,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揉上黛玉的发顶,道:“黛儿放心,煜哥哥很厉害的,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的,而且还会照顾好岳父。” 黛玉乖乖地点头,道:“嗯,黛儿相信煜哥哥。” 庄煜得了黛玉的信任,不由得满足地笑了,继而又生了贪心,柔声地道:“煜哥哥离开京城以后,一定会很想念黛儿的。那黛儿会不会想煜哥哥?” 庄煜的语气带着点儿诱哄,黛玉不由自主地就答道:“当然会啊。”就算庄煜不离开京城,只是在军营里面,她也会常常想念他啊,有时候甚至还会忘记他不在府里,遇到好玩儿的事情,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跑去和他分享。 庄煜得了肯定的回答,顿时乐开了花,傻傻笑了起来,黛玉一抬头,就见庄煜笑得志得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然觉得羞得不行,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要站起来,被庄煜握在掌心的小手也忍不住想要挣脱开来。 庄煜如何肯放,握得越发紧了,甚至生出了要拉黛玉入怀的冲动来——只是轻轻抱一抱,应该没关系吧?不过这样一来,黛儿会不会觉得他孟浪? 正当庄煜天人交战的时候,水榭外面突然传来了画戟的声音:“世子,世子妃,史家大姑娘来了,已经进了苑门了。” 阅澜苑作为姑娘们读书的地方,为了方便几家姑娘的来去,另外开了院门,只要不带陌生的、或多余的人进来,姑娘们便可自由出入阅澜苑,所以即便今日不用进学,史湘云想来阅澜苑,也没得赶她出去的道理。 黛玉正羞着呢,一听说史湘云来了,顿时心下一松,道:“煜哥哥,云妹妹来了,我去招呼她一下,要不你先回去吧?” 庄煜自然不愿,顿时做出一副难过的表情,道:“黛儿,我明日就要走了,你真的舍得不陪我?” 黛玉自然也是舍不得的,可史湘云来了,难道还赶她走不成?若是她和庄煜离开去别的地方,也必然要和进来的史湘云打照面,到时还能自顾自离去不招呼她么? 黛玉便犹豫道:“那云妹妹她……” 黛玉的犹豫看在庄煜的眼里,庄煜的眼底便微微露出笑意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凑到黛玉的耳边,道:“我们躲起来不叫史家姑娘发现,反正她没有通报,该不是来找你的,就叫她自己呆着好了,我们找机会偷偷溜走便是。” 黛玉觉得庄煜这个主意有些怪异,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正想着,庄煜却垮了肩膀,无比落寞地道:“我明儿一早就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黛玉心下一紧,不由自主地便点下头去。 庄煜顿时开心地笑了,朝着外面的画戟道:“别跟史姑娘说我们在这儿。” 说完,庄煜便一把搂住黛玉的腰,在黛玉的低声惊呼中,旋身越出阅蓉榭,带着黛玉一同藏身在了水榭旁的假山缝隙中。 庄煜在黛玉面前虽然从来不是斯文尔雅的模样,但是却也从来不曾这般高来低去,黛玉虽知庄煜懂功夫,却也不知他是这般好身手。如今被庄煜抱着飞跃而出,一时吃惊,很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去搂住了庄煜的腰。 待得两人在假山中藏好,黛玉的心跳渐渐平复,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窝在了庄煜的怀里,甚至能够感受到庄煜身上热烫的体温。 黛玉小时候不是没被庄煜抱过,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肢体接触就减少了许多,如今乍然被庄煜抱在怀里,黛玉突然觉得有一种难以名言的别扭感,一下子脸上便滚烫起来,就连耳朵都变得通红,手脚更是不知该往哪里放。 黛玉正想要挣脱开去,恰巧外面就传来了史湘云的声音:“画戟姐姐,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黛姐姐在里面吗?” 庄煜察觉到了黛玉的羞涩,听到史湘云说话,便趁机在黛玉的耳边道:“小心,别叫史姑娘发现了我们。” 黛玉顿时不敢动了,若在阅蓉榭里碰见史湘云也就罢了,可如今他们明显是在躲藏,再叫史湘云发现了,那可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庄煜偷偷勾起了嘴角,心底有个小人在欢呼雀跃。史湘云在庄煜的眼里,可根本不算什么,若他愿意,自然可以叫画戟打发她走,可是若是这样,可就没有此刻这般名正言顺的软玉温香在怀了。 黛玉如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被他搂在怀里,假山缝隙又窄又低,庄煜必须弯着腰才能藏得住,于是他低垂的头便靠在了黛玉的耳边,视线所及正是黛玉通红的耳垂,小巧莹润,几乎叫他移不开眼睛。 外面画戟得了庄煜的吩咐,又见庄煜带着黛玉藏身到了假山里,自然不会对史湘云说真话,便回答道:“王妃吩咐奴婢来摘朵儿莲花回去插瓶。” 史湘云便道:“那画戟姐姐且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不必跟黛姐姐说我来了,免得打扰了她。” 画戟应道:“是,史姑娘。”画戟说完,便摘了朵荷花,自顾去了。 黛玉熟悉史湘云的个性,这个姑娘向来豪爽张扬,可今日的声音,听着就像是没有精神的样子。 果真,过了一会儿,便传来史湘云的啜泣声。 阅澜苑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姑娘们能够带进来的丫鬟,都是固定的人,且只能带两个。史湘云身边两个丫鬟,一个名翠缕,一个名碧丝,而她习惯叫她们为缕儿和丝儿。 翠缕原是贾母的丫鬟,后来给了史湘云,而碧丝则是史鼐夫人——史湘云的二婶娘安排给她的,在史湘云的眼里,碧丝就是二婶娘派来监视她的,所以,她很少带碧丝进王府,此刻跟在她身边的,更是只有一个翠缕。 翠缕很少见史湘云哭,如今见了,简直是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地劝慰:“姑娘,你别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史湘云伏在桌案上,“他们夺走了我父亲的爵位还不够吗?为什么还非要操纵我的亲事?就因为那卫若兰是明葭公主驸马的侄儿,就要牺牲我来帮他们联姻吗?” 翠缕吓得想哭,她早知道她家姑娘最是心直口快,可这话却是断然不能叫人听见了的。幸好周围安静得很,没有人在,否则她真的是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翠缕看史湘云哭得伤心,也只能在心底叹息,她是史湘云的贴身丫鬟,哪里会不知道史湘云的心思?史湘云这几年,除了在王府读书,其余的时候大半都在贾府度过,而且贾母有意撮合她和贾宝玉,举动明显得叫很多人都看了出来,史湘云也是心知肚明,她本就和贾宝玉两小无猜,如此一来,两人感情更是深厚。若非王夫人硬拖着不乐意,史湘云和贾宝玉说不定已经定亲了。可即便如此,史湘云的心底却早已因为贾母的态度,而对贾宝玉全然不设防了,或许在她的心底,早已将贾宝玉看成了她未来的良人和依靠了。 翠缕作为一个丫鬟,在史湘云的事情上,真的没有置喙的余地,虽然她的心里,也觉得贾宝玉和史湘云十分相配,至少在贾家,史湘云不必太过压抑自己的真性情,可以活得恣意张扬,有贾母疼她,她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可史湘云说史家是牺牲她去联姻驸马府,翠缕心底深处却是有点儿不赞成这个说法的的。 卫若兰这门亲事,可以说是由史家三爷史鼎一力促成的。翠缕有时也听府里的老人们说起,说是这门亲事也算难得,虽说那卫若兰和史湘云一样都是丧父丧母,但卫若兰的父亲原是诚恪亲王手下得力干将,且因军功得封英川侯,也是史鼎的曾经的上级,对史鼎有提拔之恩。只可惜,后来战死在了沙场上,圣上念其英勇,故而将英川侯的爵位,不降等地由卫若兰承袭了。 因此卫若兰虽未成年,却已经有爵位在身了,而且其叔父还是明葭公主驸马卫嘉木。 卫若兰自父亲去世之后,便是跟着卫嘉木一起长大的,和卫嘉木的感情非同一般的深厚。明葭公主是太上皇七公主,当初原是指婚给了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可尚未成亲,牛继宗居然先叫个丫鬟怀了胎还死活不肯将其打发了。偏生当时圣旨已下,便是皇帝,也不好轻易反悔,明葭公主不得不嫁,虽说一个丫鬟不至于影响了公主的地位,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公主的生活将不会美满幸福。 若非后来庄晔拼着军功不要,又被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打了板子,生生阻止了这门亲事,是断没有明葭公主和驸马如今琴瑟和鸣的美满生活的。 所以,明葭公主和驸马对诚恪亲王,绝对是十分感激的。因着这双重的关系,卫家和诚恪亲王府,也走得十分近,卫若兰也得了诚恪亲王不少关照,如今方才十五岁,已经跟在诚恪亲王世子身边入了军营,想必将来前途必然不差。 这些话,翠缕不是没跟史湘云说过,不过史湘云本身对名利不甚重视,并不觉得这有多难得,反而觉得翠缕世俗,她的心里,只有那对女孩儿万分体贴关爱的贾宝玉,才是世间难得的男子。 周围静谧得很,史湘云的话,被黛玉和庄煜听了个正着。黛玉越发觉得尴尬无比,这非礼勿听的道理,她似乎违背了? 说起来,都怪庄煜不好,偏生要带着她躲在这里,若是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和史湘云打个招呼,然后离开,便是有些失礼,也没有什么,可她偏偏被庄煜诱哄着躲了起来,还这般尴尬地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当真是后悔莫及。不过这个时候想要出去,那可就不容易了,被史湘云看到,可不仅仅是尴尬了,那简直是要招人恨了。 到了这个时候,黛玉才终于察觉,自己之前觉得不对经的地方到底是为什么了,自己怕是上了庄煜的当了吧?想到了这一点,黛玉越发觉得自己靠在庄煜怀里的部分,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了。 黛玉不由得拿怀疑的眼神偷偷地去看庄煜,却见庄煜看着阅蓉榭的方向若有所思,表情看起来正经而又严肃。黛玉便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多疑,错怪了庄煜? 其实庄煜是因为听史湘云提到卫若兰,他的心神才勉强分了点儿给史湘云。 庄煜和卫若兰年纪相仿,彼此脾性也相投,交情颇深。卫若兰的性子十分爽直,本身又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功夫不差、为人聪慧,庄煜可是有意要将其培养成自己的班底的。如今听史湘云嫌弃卫若兰,甚至觉得卫若兰还不及贾家那个脂粉堆里的贾宝玉,心底难免觉得有些不痛快,觉得史湘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黛玉轻轻推了推庄煜,压着嗓子道:“煜哥哥,今儿听到的云妹妹说的话,你可不能随便往外说。”黛玉可是听庄煜说起过卫若兰的,知道两人交情深厚,不免得为史湘云感到担心——她的煜哥哥可是个很护短且记仇的人。 庄煜重新又把注意力放在黛玉身上,看着黛玉绯红的脸颊,顿时把对卫若兰的担忧抛诸脑后,反正他时候提醒卫若兰一声就行了,这小子精着呢,公主和驸马又都宠他,绝不会叫他吃了亏去。 庄煜美滋滋地抱着黛玉窝在假山缝隙中,黛玉为了怕被史湘云发现,也不敢挣扎、不敢出声,只能红着脸被庄煜抱在怀里。 好在庄煜还是很规矩的,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可即便如此,待得史湘云走了,黛玉推开庄煜跑出去的时候,脸颊、耳朵、脖子,已经是无一不通红通红的了。 庄煜被黛玉推开,心底还真是万般不舍,不过也知不能逼黛玉太过,若被她发现自己耍诈,还不定怎么恼了自己呢。 这一夜,黛玉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似乎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庄煜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的身上,渐渐地开始有了一种叫她失措的气息,被他注视着,她居然会觉得脸红心跳,靠在他怀里的感觉,更是让她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黛玉怎么都想不明白。 如今的这种感觉,却让她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她好害怕现在这样的感觉,让她觉 第 47 章 <!--start--> 47、第47章 黛玉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似乎感觉到庄煜喷在自己耳边灼热的气息。黛玉实在受不了,拿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却还是没有用,甚至仿佛听见了庄煜在她耳边的低笑,低低沉沉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黛玉还记得前几年,庄煜变声的时候,她可没少笑话他的公鸭嗓子,他还故意老是在她耳边大笑或说怪话,听得叫人好笑不已。 黛玉想着,又忍不住偷偷地笑,接着又想起庄煜昨天的表现,又愤愤地把脸埋在枕头里,烦得她睡不着觉的人,真的好讨厌啊。 黛玉就这样翻过来翻过去,好不容易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不一会却又被摇醒了。 诗容是黛玉贴身的大丫鬟,跟着黛玉陪嫁进来的,当年才十岁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得亭亭玉立。诗容当年是最小的,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黛玉经过吴嬷嬷提醒,求了裘卿妤,给诗容做主,和王府的一个侍卫订了亲,只等着日子再凉快一些,就叫她嫁出去。黛玉已经决定归还她的卖身契,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务必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出门子。黛玉带进来的几个陪嫁丫鬟,诗容是最后一个出嫁的了。 诗容如今虽还在黛玉身边领着大丫鬟的衔,除了贴身伺候黛玉外,最主要的还是是负责调\教新提拔上来的小丫鬟。 诗容轻轻摇晃黛玉:“世子妃,该起了,你说今天要去给世子送行的。” 黛玉没睡够,头正晕着,又听见庄煜的名字,恨他害得自己整夜睡不着,一翻身,又躺下去:“不去送他了,他自己有手有脚,难道还不认识出城的路么?” 诗容有些诧异,昨儿个这世子和世子妃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来,就似闹翻了似的?不过世子和世子妃从小就时不时闹个别扭,她也有些习惯了,并不把黛玉的话当真,只道:“今儿的天气闷得很,日头还没出来就这般叫人难受了,若是顶着大太阳赶路,怕是真的要中暑了。还是王爷和王妃想得周到,叫世子提前带着军队赶路,趁早上多赶会儿路,正午也能休息。” 黛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神色明显犹豫起来,她本来就只是一时闹脾气,哪里是真的不去给庄煜送行?只是想着要见到庄煜,就难免想起昨天的事情,羞涩尴尬之下,便不由得赌气起来。 “服侍我起身吧。”黛玉闷闷地坐起身,“不能叫父王和母后等我。”她是不想叫父王母后久等,可不是为了特地给庄煜送行的。 诗容笑着应了“是”,却见黛玉突然僵着身子坐着不动了,脸色也有点儿难看起来,诗容吓了一跳:“世子妃?” 黛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深吸一口气,才对诗容道:“诗容,去叫王嬷嬷来。” 诗容惊疑不定,忙出门去叫了王嬷嬷。 王嬷嬷见诗容这般慌忙,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慌慌地冲进了黛玉的房间,却见黛玉揪着被子,委委屈屈地冲着她喊:“王嬷嬷……我……我……” 王嬷嬷见黛玉眼眶发红,脸色还似乎是吓得有些发白,心下一跳,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家姑娘,小时在家里时还有些爱哭,可进了王府,这掉眼泪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都是每每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叫世子给逗得破涕为笑了。 王嬷嬷慌慌张张地问道:“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黛玉轻轻地把被子掀起一条缝,红着脸别扭地道:“王嬷嬷……流……血了……”黛玉早从王嬷嬷和吴嬷嬷那里,了解到身为一个姑娘家必然要经历的事情,所以她其实也很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难免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王嬷嬷闻言,凑近一看,却顿时大喜:“哎呦,世子妃……这……这是大喜啊,我们世子妃终于也长大**了,老奴……老奴这就去告诉王妃去……” 原来,她家世子妃这是来了葵水了。 姑娘家来葵水可是大事,这意味着女孩儿已经长大**了。 吴嬷嬷在王嬷嬷的身后进来,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对王嬷嬷道:“那王嬷嬷你去通知王妃,世子妃这里,我先帮她拾掇一下。” 吴嬷嬷给黛玉收拾干净,又叫丫鬟换了床铺,这几年,黛玉带进门的陪嫁丫鬟,也都已经来了葵水,见此情景,自然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黛玉扭扭捏捏地下了床,又在恭房磨蹭了许久,那边儿王嬷嬷已经领着裘卿妤的话回来了,叫黛玉今日不必出门,好生在屋里歇着,又叫厨房熬了温和补血的汤给黛玉喝。 黛玉正浑身不自在,本身也觉得有些害怕,越发不想见到庄煜,听说不必去送庄煜了,心底松了口气,却又有种闷闷的感觉,坐立难安。 裘卿妤那里,听了王嬷嬷的汇报,虽不似王嬷嬷那般欣喜若狂,却也是觉得十分高兴的。 不过,庄煜可不懂这个,他怕黛玉故意躲他,所以特地一大早跑到庄晔和裘卿妤院里,这样就不怕见不到黛玉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黛玉却迟迟不出现。后来,来了个王嬷嬷,见了裘卿妤,也是满脸笑容,满脸的褶子都透露着她高兴的情绪。 裘卿妤不见黛玉来,也有些奇怪,见了王嬷嬷的满脸喜色,倒也不担心,只问:“王嬷嬷,可是黛玉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嬷嬷忙行过礼,回道:“回王妃的话,世子妃……**了。” 裘卿妤眉一挑,也露出笑容来,道:“即是如此,就叫黛儿今日不必出门了,你回去好生伺候着。兰叶,你去吩咐厨房,熬些温和补血的汤,叫黛玉喝一点。” 裘卿妤身边原来的四大丫鬟,剑舞、刀舞、画戟、画弓,都到了年纪嫁出去了,因为是裘卿妤身边得力的,嫁的都是庄晔手下能干的将士,裘卿妤发还了她们的卖身契,如今她们若得了空,还是会常常回王府看看,走动走动。 如今裘卿妤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四大丫鬟,分别叫做兰叶、华秋、林栖、丹橘,同样被裘卿妤亲自教导了本事,林栖接了刀舞的班,跟在黛玉身边伺候。 裘卿妤一听王嬷嬷的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庄煜却是满头雾水,什么叫“**”了?黛玉不是还没及笄么。不过,他关心的是黛玉的身体,为什么要喝温和补血的汤? 庄煜急问:“母妃,黛玉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要补血。” 裘卿妤一见庄煜那愣头愣脑的样子,只好先打发了王嬷嬷,再来给自己的儿子解释。 庄煜见王嬷嬷走了,也想跟上去:“母妃,我去瞧瞧黛儿。” “回来!”裘卿妤忙叫住了庄煜,拿手指点了点庄煜的脑袋,“你个傻小子!先坐下,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免得你愣头愣脑跑去瞎咧咧,黛儿真得恼了你,我都帮不了你。” 庄煜只能按捺着坐下来听裘卿妤说话,待得终于知道那所谓的“**”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庄煜的脸也不由得涨得通红,只扭扭捏捏地道:“那……那母妃……我能不能……能不能去瞧瞧黛儿?我……我不乱说话……就是了……” 裘卿妤难得见儿子这般模样,只笑着摇头,道:“去吧,也要告个别,不顾,可别乱说话!” “知道了。”庄煜一跃而起,窜了出去。 庄煜走了没多久,庄晔就回来了,他起得比庄煜还早,几乎是一晚没睡,做了些布置。 裘卿妤见了他,便问道:“准备得如何?” 庄晔抱了抱她,道:“别担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儿子出事。” “我相信你。”裘卿妤笑笑,“而且,白先生也说过,煜儿此生,纵有磨难,也能逢凶化吉,安然到老。” 庄晔环顾周围,问道:“说起来,煜儿呢?我听下人说,他一早就过来了。” “去瞧黛儿了,”裘卿妤示意华秋他们把早膳摆上,“黛儿今日不能出门给煜儿送行,我就让煜儿去跟她当面告个别。” 庄晔不疑有他,只点了下头,媳妇儿长大了,他这个做公公的就得要避嫌了,有些事就很少过问了。 再说庄煜,到了黛玉的院子里,又有些踟蹰,不知见了黛玉说什么好,又怕黛玉知道他知道了她的羞人私事,越发抹不下脸皮。 正在这时,兰叶和林栖两人从厨房过来,瞧见庄煜,便行礼喊道:“世子。” 庄煜被人撞见行藏,便也不犹豫了,“嗯”了一声,便进了黛玉的房间。 小夫妻二人自小随意惯了,进出彼此的房间,也很少叫人通传。 黛玉见庄煜突然出现,脸顿时红得很,道:“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出发了么?” 庄煜故作镇定,道:“嗯,我这一去,就要一两个月,当然要来和你道一声别。” 黛玉不确定庄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见他镇定如初,心下稍松,却依然扭着手指不说话。 庄煜打发了屋里的丫鬟嬷嬷,坐到黛玉的身边,黛玉瑟缩了一下,却到底没有躲开。 庄煜见黛玉一直扭着手指,真怕她把自己的手指扭坏掉,便伸手抓了黛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握住:“黛儿,我们是夫妻呢。” 黛玉正欲把手抽回来,听了庄煜的话,一怔之下,也忘了动作。“夫妻”,她知道他们是,但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有这么深刻的感触,简单的两个字,落在耳边,却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黛儿,我不希望你怕我,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保护你、照顾你,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我……一开始把你当妹妹,逗你玩,甚至欺负你,呵呵,还记得你那时候生气和母妃告状……” 黛玉听着庄煜的话,渐渐放松下来,嘴角眉梢也染上笑意。<!--end--> 第 48 章 <!--start--> 48、第48章 庄煜见了黛玉的微笑,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继续道:“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却也……逐渐地明白过来,我们是夫妻,不是兄妹。我以为我会……没办法适应,可是,事实上,我反而觉得高兴起来,觉得,幸好我们不是兄妹。兄妹长大了,也要避嫌、也要分离,就像可儿皇姐,以前和焰堂哥多么亲近,真的很疼焰堂哥的,可如今可儿皇姐嫁了人,一个月里,焰堂哥和她最多也不过只能在皇后娘娘那里碰上一两次,还说不上什么话。如今,哪怕知道他们姐弟感情好,可看着依然叫人觉得别扭。而我们,是夫妻,不是兄妹,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很高兴。黛儿,你对我而言,不再是妹妹,而是我的妻子,是我这一辈子,最、最珍惜的责任。你也知道我的,我不会说很好听的话,可能也没有办法为你写诗、作曲,可我想要告诉你,我会保护你、照顾你,给你这世间最幸福的生活,也许有时候我会笨笨地惹你生气,但是我绝不叫你伤心,我会努力去做到,哪怕你是在流泪,都是因为高兴的。” 黛玉一直安静地听着庄煜说话,原本的羞涩难当,在他平缓的语调中,渐渐放松下来,慢慢的,又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一种淡淡的温馨,是充满了温暖的味道。 “黛儿,”庄煜继续道,“我知道,现在你还小,还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可是,我希望,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试着把我当成你的丈夫,而不再是哥哥,好吗?” 黛玉乍然听到这话,很是吓了一跳,可感觉到庄煜握着自己手掌的力道有点儿失控的大,便悄悄抬头去看庄煜的脸色,他正紧张地看着自己,额角有晶莹的汗珠,连呼吸都压抑得很轻微。 感受到了庄煜的紧张,黛玉的心里突然一松,觉得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了,故而脸蛋虽然仍是羞得通红,却朝着庄煜露出了笑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朝着庄煜点点头:“我会的,煜哥哥。” 庄煜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傻笑起来,甚至因为太过于高兴,居然忘形地一把将黛玉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直把个黛玉吓得惊呼出声。 诗容和吴嬷嬷在门外不远处,听不见小夫妻说什么,倒是听到了黛玉的惊呼,吓了一跳,也没多想,就推门闯了进去,却见庄煜将她们的世子妃抱在怀里,一脸的笑容显得十分的傻气。 黛玉见诗容和吴嬷嬷闯了进来,顿时觉得好生丢脸,没好气地捶了捶庄煜的肩膀,嗔道:“还不快放我下来。” 庄煜顺从地将黛玉放下地,回眸却霎时变了表情,冷冷地扫视了诗容和吴嬷嬷一眼,诗容和吴嬷嬷不自禁地颤抖了下,忙又关上门退了出去。 “都怪你。”黛玉嘟着嘴,跺了跺脚,“这下,肯定要被嬷嬷她们笑话好久了。” 庄煜回头看向黛玉的时候,又已经恢复了灿烂的笑容,变脸之快,丝毫没让黛玉察觉到:“她们不敢笑话你,再说了,不过就是抱了一下么,你小时候,我可没少抱你。” 黛玉含羞地瞪了他一眼,道:“那能一样么?” 庄煜一听,心底越发乐呵,黛玉既然已经意识到现在的拥抱和小时候的不一样了,那就表示她开始正视他是她丈夫的事实了,这是好事。 可是再怎么舍不得分别,到了时间,庄煜还是要准备出发的。 黛玉送庄煜到院门口,就被庄煜给赶了回去。临行前,黛玉拿了一个绣了很久的荷包给庄煜挂上了,庄煜乐呵呵地低头看着黛玉的发顶,却听黛玉似真似假的低声抱怨:“……都进了门了,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庄煜最终是咧着嘴巴出的门,裘卿妤坐了马车,庄晔和庄煜一同骑着马,夫妻两个一起送他出城。 因为庄晔骑马走在庄煜的身边,看着他那副傻乐的样子,委实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在一旁提脚踹庄煜的腿,低声警告道:“你这次去湖南,必须自己小心,那边儿怕是忍不住了,必生事端,我可不希望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庄晔对庄煜,那可是十分满意的,这个儿子很好地诠释了“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偶尔就算在府里犯犯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作为一个父亲,对于第一次担负起重任的儿子,却是难免担心的。毕竟,庄煜此次前往湖南,在一定程度上,也肩负着引蛇出洞的任务。 是的,这次前去湖南的,不是庄晔,更不是那有经验的将领,而是初出茅庐的庄煜,这里面,并不仅仅是想让庄煜得到锻炼的意思。 庄煜再是将军王之子,也改变不了他只有十六岁的事实,会被人小看轻视,不足为奇。而他的身份,又是十分尊贵且特殊,如果能够控制住他,想来对淳佑帝也好、对诚恪亲王也好,甚至对太上皇也好,都能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 庄煜听了庄晔的话,顿时收敛起了心神,自信一笑,道:“父王,相信我,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么?” 庄晔笑骂道:“臭小子。”的确,小看庄煜的人,大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庄晔一行人到了城外,救灾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林家的马车也几乎在同时抵达了。 **过来拜见了庄晔,听庄煜说黛玉没来,也有些失望。 庄煜临出门是,黛玉叫他代她问候**的。本来裘卿妤要带黛玉出门送庄煜,也是想让黛玉能够一起送一送**的,不过临时出了状况,黛玉不能够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庄煜转达了黛玉的话,无非也是叫**多注意身体,别往危险的地方去这类话。但**听着,就觉得心底十分偎贴。 **如今能有这般安稳日子过,可以说全是靠了黛玉,否则,在淳佑帝登基后,他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辞官归隐,说不定还可能要死在巡盐御史的位子上,哪里能够爬到现在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 所以,哪怕知道女儿如今过得很好,这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愧疚感的。如今听着女儿的话,如何能够不觉得老怀甚慰? 黛玉出嫁得早,和**的相处,委实不多,便是如今林家回了京,黛玉每每回府,也多是和贾敏以及两个弟弟相处,对**,已经无法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和父亲撒娇。但是,黛玉小时候在父母膝下承欢的记忆,温暖而又美好,所以她对于**,依然还是十分亲近的。 故而,在庄煜出门的时候,黛玉还是拜托了庄煜,要好好照顾、保护**,莫让他在灾区出了事。 因为是灾区,**和庄煜此去,并非只是发放救灾物资这般简单,他们还要控制疫情、组织百姓灾后重建、防止百姓被有心人士利用等等,任务其实并不轻松。 所以,庄煜带出京的,不仅有军队,还带了六名太医。 而一出京,庄煜就将庄晔派给他的八个近卫,分了四个到**的身边,负责保护**。 **对庄煜来说,不仅仅是岳父,而且还是淳佑帝非常得用的臣子,**能力极强,做了户部尚书之后,委实帮了淳佑帝不小的忙,所以,**此次,也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庄煜带出京的军队,其实不过二百来号人,都是诚恪亲王府的嫡系,其他的救灾人马,则要到了湖南,才能调遣当地驻军。 因为要赶路,所有人都是骑马出发的,便是**,庄煜也叫其换了他特意准备的马车。这马车维持着诚恪亲王府一贯的风格,外表毫无特色,其实内里暗藏乾坤。车厢壁是镶嵌了钢板的,内里的座位也是叫冯木之夫妇特地用机关术打造过的,放了厚厚的靠垫被褥,即便颠簸起来,也不至于叫人骨头散了架。 坐了这辆马车,**即便跟着军队全速赶路,也不至于那般难熬。 至于跟着庄煜一同骑马出发的二百来将士,都是跟着庄晔闯南走北,经历过了最艰苦环境的,所以,即便从北向南,温度一日高过一日,将士们仍能保持着良好的状态,不喊苦、不怕累,在每日气温最高的正午时分休息,气温降低的早晨和晚间赶路,并且能在扎营的时候,有秩序地自主寻找溪水等地,洗漱纳凉,给马喂食进水,并且保持充分的休息和睡眠,以此来保证自己和坐骑的状态,不至于被天气因素**。 **坐在马车中,从打开的窗户中朝外望去,奔驰的马蹄声中,听不到其他的杂音,整齐的军容、凛然的气势,叫身为文官的**颇感震撼,不愧是诚恪亲王的亲兵嫡系,果然不同凡响。 再看向奔驰在队伍前方的庄煜,挺拔的身影,矫健的身姿,明明还未及弱冠,却完全看得出来,绝对是能够撑起一个家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个叫人满意的女婿――哪怕他并不是**曾经期望的斯文秀士。 只是,**也不免得担心,看庄煜的样子,将来必是要接了庄晔的班,当那将军王,不起战事还好,若是有了兵戈之争,庄煜常年征战在外,夫妻之间,必然是聚少离多,怕是要委屈了黛玉了。只是这世间,本就是不如意事常**,若真如此,也是黛玉该面对的现实。<!--end--> 第 49 章 庄煜和林海等人一路南下湖南,路上虽艰苦,倒还算平静。但这种平静,并不能够叫林海和庄煜放下心来,反而更是时刻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 庄煜和林海这边一路无话,倒是京里,各方人马在林海和庄煜离京之后纷纷粉墨登场。 庄煜等人离京不过三日,东方海域驻扎的水师便传来情报,说是茜香国有异动,恐发战事。 庄晔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被派遣前往东海水师查探究竟,若真有战争爆发,庄晔自可以相机行事,也免得战报传回京城,一来一回的,在路上耽误了时间而使得战机延误。 大靖朝如今建造海船的工艺,早已远远甩脱茜香国,自是不将小小的岛国放在眼里,便是真有海战爆发,吃亏的也绝不会是东海水师。 这一下子,诚恪亲王府里,便只剩下裘卿妤带着黛玉和双胞胎,干脆就关起门来过日子。这诚恪亲王府,自淳佑帝登基,声势更是日益壮大,少有那不长眼地,敢来触他们的霉头,故而裘卿妤和黛玉及双胞胎这些日子,虽难免担心出门在外的庄晔和庄煜,过得倒也清净。 不过,这样清净的日子,也没过了几日,这林府便派人过来报讯,说是贾敏病了。 黛玉一听,顿时急了,连忙禀报了裘卿妤,要回家去探视。 裘卿妤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林海一把年纪了,出门在外,本就让人担心,贾敏会因为担心而抱恙,并不让人意外。 裘卿妤便对黛玉说:“既是你母亲病了,你就收拾一下,回娘家去住上三五日吧,也好尽尽孝心,宽宽你母亲的心,也别太担心了你父亲,有煜儿在,断不至于叫你父亲有事的。我过会吩咐田进,去请孙御医亲自跟你回去给你母亲瞧瞧,此外,林栖和丹橘你都带上,等太医瞧过诊,按着病症熬些膳食试一试。是药三分毒,若能食补,药还是少吃些的好。” 黛玉也不推辞,她也确实担心贾敏,因为自生了小弟林雩后,贾敏的身子骨确实又变差许多:“黛儿听母妃的,谢母妃体恤。” 黛玉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孙御医等人去了林府。 黛玉见到的贾敏,让黛玉不敢置信地苍白,她昏昏沉沉地昏睡着。 黛玉立时便红了眼眶,顿时落下了眼泪来。 贾敏确实病得不轻,一来,她早年身子骨熬差了,后来虽然养好了些,可高龄产子,对她身体的伤害还是极大的;二来,林海在将近不惑之年,还要奔赴灾区,她如何能够不担心?家里的孩子都还小,尤其是她的林雩,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林海就是她的主心骨,本就担心不已,再加上有心人故意将林海此去的危险夸大了几分,贾敏一时着急,这往日里因着小心修养而压下的沉疴旧病,便在一时间都爆发了出来。 黛玉虽然着急,好在还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忙叫太医给贾敏把脉。 因为太医是外男,黛玉便避到了屏风后面,只心情焦灼地听着屏风外面的动静。 贾敏身边,有个经年伺候的老嬷嬷,人称邹嬷嬷。 趁着太医给贾敏把脉的空隙,邹嬷嬷走到屏风旁,见了黛玉,便是一脸谄媚的巴结,道:“世子妃,太太病得重,御医估计还得诊断一会儿,世子妃还是到外间坐会儿,免得过了病气。” 贾敏身边原先伺候的赵嬷嬷,在几年前就告老回家享子孙福去了,走前向贾敏推荐了邹嬷嬷。邹嬷嬷原本不叫邹嬷嬷,而是被人称作赵二家的,是赵嬷嬷的二儿媳妇。邹嬷嬷的年纪,和贾敏差不多大小,原是贾敏的陪嫁丫鬟之一。当年由贾敏做主嫁给了赵嬷嬷的小儿子,生了一个女儿。没几年,那赵嬷嬷的二儿子便因为醉酒掉入茅坑淹死了,自此邹嬷嬷便守了寡,和独生女儿相依为命地生活。 贾敏念在往日的情分和赵嬷嬷的面子上,待邹嬷嬷的女儿也不相同,七八岁上便将其安排进了自己的院子伺候,长大后又做主将其嫁给了林家二管事家的二儿子。 因为邹嬷嬷嫁得早,待得黛玉出世,也不曾在贾敏身边见过她,倒是邹嬷嬷的女儿依暖,黛玉还是认得的。 黛玉不喜邹嬷嬷那过分的谄媚和讨好,便只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病着的是我的母亲,做女儿的,哪有避着的道理?倒是你,不在母亲身边伺候着,到我这儿来作甚?” 邹嬷嬷讨好不成反被斥责,只得连连告罪,忙忙地退回贾敏的身边去。 黛玉不去理会她,只焦急地透过屏风的边缘,想要从太医脸上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来。 太医把完了脉,就退到了外间开方子去了。 黛玉隔着帘子,问道:“孙御医,我母亲如何了?” 孙御医在黛玉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难看的脸色来,他对贾敏的身子,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贾敏的身子骨早年就已经很虚了,后来根本就不该有孩子,但是一个女人的执念,尤其是半生无子的女人,是不可能在怀了身孕的情况下,放弃生下这个孩子的,所以,当贾敏拼着性命生下林雩时,就注定了她的身体会被完全掏空。如今,竟是已经显露出了油尽灯枯的迹象来。 太医斟酌着,将贾敏的病情以尽量委婉的说法讲给黛玉听,但隐含的意思到底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黛玉的脸色十分难看,看着依然昏沉无所觉的贾敏,禁不住落下泪来。母女天性,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哪怕这几年,母女二人的相处实在不多。 送走了太医,黛玉不假人手地亲自给贾敏喂药。贾敏昏睡着,根本不会咽下药汁,黛玉喂进她嘴里的药汁,大多数都流了出来。 黛玉一边喂,一边忍不住落泪。 林栖和丹橘也不阻止,贾敏是体虚并非疾病,倒也不必十分担心黛玉会过了病气。虽说也不是完全不怕,可在如今的情况下,她们还真的不可能让黛玉避着贾敏——慢说黛玉不会同意,便是她们自己都觉得那样做是很过分的事情。 她们只是安静地拿着帕子,将漏出来的药汁擦拭干净。 贾敏喝过药仍然无所觉地沉睡,黛玉陪了她一会儿,也不见她有醒转的迹象。黛玉只得从屋子里出来,却也并没有回去她暂居的东跨院——她偶尔也会回府小住,故而贾敏特意将东跨院特意留了出来。 黛玉出了房门,便对贾敏的大丫鬟道:“山月,带我去见雩哥儿吧。” 林雩年纪太小,贾敏根本就不放心叫他到自己身边来,故而早早就安排了奶娘、嬷嬷和丫鬟十几人,专门负责照顾林雩。 山月听了黛玉的吩咐,忙领着黛玉去了东厢房,林雩自出生以来,便一直住在那里。 贾敏十分宠爱林雩,待他也是十二分的好,林雩自然也就十分依赖贾敏,这几日不得见,早已是闹腾地不行。奶娘和嬷嬷们也是拿他无法,又不敢真叫他去了贾敏的房里,这孩子身子骨也不算强健,万一过了病气,她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林雩的奶娘姓蒋,人称蒋嬷嬷,为人略有些刻板,却胜在尽职尽责,对林雩更是照顾得十分细致,贾敏十分信任她。 如今,便是黛玉要见林雩,她也上前阻了一阻,道:“老奴见过世子妃!雩哥儿身子骨弱,世子妃刚从太太房里出来,是否……” 她未尽之意,黛玉自然不会不明白,虽觉得这个嬷嬷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考虑到小弟的身体,转身回去东跨院洗漱换衣。 黛玉可以看在幼弟的份上体谅,林栖和丹橘却皱起了眉头,只是黛玉并不生气,她们也不好越俎代庖。 好在蒋嬷嬷倒也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待得黛玉换了衣服出来,蒋嬷嬷已经抱着林雩到东跨院来拜见黛玉了。 林栖和丹橘见了,心底原本的一丝不满,也就散了。 林雩这几日不见贾敏,有些闹腾,也确实瘦了些,黛玉曾经见过林雩胖乎乎的模样,比起林霁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如今这般模样,让黛玉也不由得觉得心疼。 黛玉坐在椅子上,让蒋嬷嬷将林雩放到她怀里,林栖和丹橘在一旁护着,倒也不累。 林雩年纪太小,还不大记人,和黛玉又实在没见过几次,坐在黛玉怀里的时候,还是哼哼着往蒋嬷嬷的方向伸手。 蒋嬷嬷碍着黛玉在,也不敢将林雩抱过来,还是黛玉看林雩瘪着嘴巴要哭,将其递了回去。 看着林雩十分依赖蒋嬷嬷的样子,黛玉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正在这时,诗容进来通传,说是林霁回府了。 林霁如今已经十一岁了,在国子监读书,会在这个时辰回府,怕也是提前请了假回来的。 黛玉和林霁感情十分亲厚,比起一母同胞的林雩来,林霁在黛玉心底的分量,可能还要更重一些。莫说当初未出嫁时姐弟二人同吃同睡,便是后来,虽然庄煜很喜欢欺负林霁,但也常常接了林霁到王府小住,便是庄晔和裘卿妤,待林霁也是如同亲子侄。 黛玉听闻林霁回来了,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林霁小时候就胖乎乎的,每常被庄煜嘲笑,如今虽瘦了些,身高也拔长了些,但下巴上还是露着点儿婴儿肥,看起来有种稚嫩的感觉。 第 50 章 林霁见了黛玉,显然十分欣喜,喊道:“姐姐。”大略又想到了贾敏的病情,脸上的表情却霎时暗沉了些。 黛玉朝林霁招了招手,将其叫到身前,皱眉道:“怎么几日不见,又瘦了?” 林霁心底微微一苦,嘴上却道:“瘦些好,免得总被姐夫笑话。”随着年龄的增长,林霁也不再“坏人、强盗”地称呼庄煜了,但是这声“姐夫”里,实在也并无多少敬意,这一点,庄煜、黛玉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以为意。用庄煜的话来说,有个难缠的小舅子,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反正林霁也不是不懂事的,这种没大没小,正代表了他和庄煜、黛玉的亲近之意,至于人前,他也是半分不至于失礼的。 黛玉想起庄煜,心口微微一暖,垂眸间却见林霁随身佩戴的墨玉佩不见了踪影,眉头一皱,道:“你的玉佩哪里去了?”林霁的命是白先生抢回来的,故而对于白先生给的玉佩,那是十分珍视的,片刻不离身。 林霁眸色一黯,微微笑道:“我如今身子骨好着呢,倒是弟弟体弱,比我更需要那玉佩,我便给弟弟佩戴了。” 黛玉看着林霁的脸色,十岁的孩子,还不擅长隐藏情绪,她可以看得到他的委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黛玉不是不知道贾敏对林霁的态度变化,可是贾敏是她的母亲,她也不好劝,只好多关心一些林霁,别叫他因着委屈而生了怨恨。 林霁看着黛玉,微微犹豫了一会,道:“姐姐,我……母亲病重,我可不可以跟国子监的先生请假……我也想尽尽孝心。” 黛玉听了林霁的话,眼前又不由得浮现出贾敏那张苍白的脸,眼眶红了红,点头道:“很该如此,不过待得母亲好了,你可要加倍用心,万不可把功课落下了。”孙御医虽然那般说了,黛玉却仍抱着希望,期待贾敏能够康复。 林霁连连点头,心底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只要黛玉开了口,这林府里便再没有人能够阻止自己给贾敏侍疾。 是的,阻止他给贾敏侍疾。 贾敏刚生病那会儿,林霁就想跟国子监的先生请假,提前一个时辰下学回来陪伴贾敏,以前贾敏病了,最喜他的孝顺,哪怕不叫他在床前伺候着,就算在外间读书习字,贾敏都觉欣慰。 可是这次不同,听了林霁的话,贾敏不仅没觉得感动,却反而将他痛斥了一顿,还派了长随每日里接送他上下学,不准他偷半分懒。 林霁起先还感动于贾敏对他的重视,觉得就算有了林雩,他依然是贾敏眼中最重视的长子,所以越发认真读书,半刻不敢松懈,就怕让贾敏觉得失望了。 直到一起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李年好心劝他:“林霁,就算嫡母并非亲生,怎么说都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可不能表现得太凉薄了,这可对你的前程无益。”李年和林霁交情不差,也许一开始是因为对方是诚恪亲王世子妃的弟弟,抱着别样的巴结之心凑上去的,但相处过后就发现,林霁并非如一般世家子一样纨绔傲慢,更不会借着姐姐的势做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所以,在听到那样的流言之后,李年才会给林霁提醒,劝他一劝。 林霁却是觉得茫然,细问之下,才知晓,原来在他所不知道的私底下,已经有流言在传播,说他对嫡母不甚关心,所以哪怕嫡母病重,他依然能够醉心学业,只专注于自己的前程,实在是有些凉薄。 说实话,这是林霁第一次正视“嫡母”这个词语,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和贾敏又更是一直都如亲生母子一般,如今却突然发现,在林雩的衬托下,他似乎终究只是个“庶子”。如果他是贾敏的亲生儿子,或许他这种醉心学业的行为,反而能得到好评,但正因为他是庶子,并非贾敏亲生,同样的行为便被解读成了漠视、凉薄。 林霁是贾敏带大的,贾敏也十分重视疼爱他,所以母子二人的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但是,自从林雩降生,林霁的地位虽然不说一落千丈,但到底大不如前。 只是林霁并非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他如今不再是无知孩童,自然知道自己并非贾敏亲生,贾敏偏心无可厚非,更何况弟弟年幼,更需要母亲的关怀。林霁心里虽然会觉得委屈,但还不至于因此而产生不忿与怨怒。 但是,知道了这种流言的传播,林霁突然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果然,当他用心地去观察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贾敏看他的眼神里,以前的那种慈爱安详已经渐渐消失,换上的是猜疑和冷酷。 林霁觉得害怕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就惹了贾敏的不快,但是他至少还是清楚的,要先让自己摆脱“凉薄”的名声。所以,他坚持要请假给贾敏侍疾。但是,贾敏清醒的时候吩咐了,要他按时上下学,决不可懈怠,而贾敏派来送林霁上下学的人也十分尽责,林霁若想坚持请假,便连他身边的 伺候的丫鬟、嬷嬷都劝他不可违背了贾敏的吩咐,不可辜负了贾敏的好意。 林霁想要跟贾敏说情,可贾敏醒得时间很少,便是醒了,也和他说不上两句话。 直到今日,林霁求了黛玉开口,这下除非贾敏醒来自己说服了黛玉,否则下人们是再也不能用贾敏的吩咐来压他了。 一旁被蒋嬷嬷抱在怀里的林雩似乎是不满自己被忽略,突然嚎哭了起来,惹得黛玉和林霁双双扭头看他。 胖乎乎的小娃娃,可怜兮兮地挂着泪水,很容易就叫人软了心肠。 黛玉又叫蒋嬷嬷将小林雩放到她怀里,这次大略是在一旁看了黛玉好一会儿,没那么陌生了,林雩坐到黛玉怀里的时候,便渐渐止住了哭声,张着大眼睛好奇地左看看黛玉、右看看林霁,突然朝着林霁露出了无齿的笑容来,并且伸手要抱抱。 林霁愕然,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说实在话,林霁其实很少见到林雩,贾敏对林雩,那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将他藏在屋子里谁都别想动。 所以,骤然看到林雩对自己的亲近,林霁又是诧异,心底又有点儿欢喜。 黛玉见林雩亲近林霁,自然是高兴的,示意林霁坐到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叫丹橘把林雩抱起来放到林霁的怀里。 “不可……”蒋嬷嬷在一旁急道,被黛玉冷冷的瞥了一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退下不敢说话,只眼神片刻不离林雩。 林霁紧张地揽着怀里的小肉球,生怕不小心让他掉了下去。 可是林雩却完全不能够体会林霁的苦心,坐在林霁的腿上,显得十分兴奋,蹬着小短腿一跳一跳的,呀呀地叫着。 林霁越发紧张,求救地看向黛玉,手里也是半刻不敢放松。 黛玉见了,哪怕心底担心贾敏而郁苦,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蒋嬷嬷在一旁急道:“世子妃,雩哥儿……” 黛玉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嬷嬷不必担心,雩儿是我和霁儿的弟弟,自会护他周全。” 黛玉说话间,丹橘已经护在了林霁的身旁,伸手托着林雩,断不可能叫他摔着了。 “奴婢无状,还请世子妃见谅。”蒋嬷嬷很快镇定下来,束手跟黛玉请罪。 黛玉却忍不住多看了蒋嬷嬷好几眼。总觉得这个蒋嬷嬷,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并不简单,却又看不出她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只觉得是个对林雩呵护备至的尽心的嬷嬷。 林雩在林霁的怀里,像个跳蚤一样,片刻不得安生,呀呀地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显得十分高兴。 林霁看着林雩单纯的笑容,也不由得扫除了心底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阴霾,呵呵地笑着抱着林雩,在丹橘的协助下,让林雩在他的腿上站立了起来。林雩高兴,越发蹬着腿一跳一跳的。 黛玉等人不知内情,可伺候林雩的蒋嬷嬷等人,心中却是透亮的,因着贾敏对林雩的保护过度,林雩和林霁压根就没有相处过多少次,甚至没有和黛玉熟悉——至少每次黛玉回府,贾敏总会把林雩抱过去,希望可以培养他们的姐弟之情。 他们家老爷如今已经是堂堂的户部尚书,将来必定是要入阁拜相的,林雩的前程绝不会差,但是若能有个亲王世子的姐夫帮衬,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林雩对林霁的这种突然的熟稔亲切,却叫她们想不通透。 其实,也难怪她们想不明白了,因为这其中的原因,很微妙。 林霁的墨玉佩,是当初白先生为他量身打造的,糅合进了白先生的灵力,本身就不同于一般的墨玉佩,最是适合林霁,时间一久,在玉佩的周围已经形成了独属于林霁的气场。而林雩,贾敏给他戴上这玉佩后,便勒令他身边的人,万不可让玉佩离了身。长此以往,林雩整日里浸淫在林霁的气场中,受此熏陶,自然对有着相同气场的林霁亲近不 第 51 章 当晚,蒋嬷嬷想要从林霁身边带走林雩的时候,林雩还不情愿,拉着林霁的袖子嗷嗷地哭。蒋嬷嬷连忙在林雩身边劝了几句,林雩才委委屈屈地松了手,跟着蒋嬷嬷回去了。 黛玉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来,倒不是觉得林雩听话不好,可是那个蒋嬷嬷对林雩的影响力,未免太大了些。要知道,黛玉之前在贾敏那里见到林雩的时候,林雩根本就像是林府的小霸王,连贾敏都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何曾如同对蒋嬷嬷那般听话? 也不知贾敏自己有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在大户人家,因为姑娘和哥儿自小都是奶娘照顾得多,所以和奶娘的关系也是十分亲近的,但是很少会发生越过亲生母亲的情况发生。 黛玉再一想到贾敏如今的情况,也不由得叹气,怕是贾敏也是有心无力,蒋嬷嬷又确实尽心,便也就顺势而为了。 黛玉只在林府住了一夜,第二日,这贾家的人便来给贾敏探病了。 贾敏病了,林海不在,林霁也出门上学去了,能招待他们的,自然只剩一个黛玉。 黛玉这几年,和贾府确实没有什么交际,尤其贾敏也从中拦着,并不十分期盼黛玉去贾家,黛玉自然乐得不去理会,她可还记得,贾府那个叫贾宝玉的在她成亲那日的大放厥词。 而且,史湘云偶尔还是会提及到她在贾府的生活,本该只提及姐妹们的相处的,却常常会不经意提到“爱哥哥”如何如何的,黛玉她们自然也就知道了,这贾家公子,居然是从小养在深闺和姐妹们混迹一处的,且常说“女儿家是珍珠,嫁人了就成死珠子”这种话,对于已经嫁人的黛玉来说,被归类成“死珠子”,那是十分不快的。 可是,贾府的人登门,而且还是来探望贾敏的,黛玉总不可能将人往外赶,便亲自接待了他们。 贾母待贾敏,倒似真的心疼,哪怕这几年贾敏的表现让贾母一度很失望,但如今女儿病得这么重,贾母再大的火,也消了大半。 见着贾敏的病容,便是一通大哭,黛玉见她真的伤心,也怕她一大把年纪了哭出个好歹来,忙在一旁劝慰几句,可她自己也十分担心贾敏的病情,劝着劝着,反也不由得要坠下泪来。 跟着贾母一同到来的邢夫人和王夫人也装模作样地抹着眼睛,可到底有几分真心、几滴泪水,却只有她们自己知了。尤其是王夫人,还要借着帕子遮掩,不叫人看到她那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王夫人对贾敏,也算是恨之入骨了,如今见贾敏这等下场,眼看着不久于人世,只觉得那是她对贾珠见死不救的报应,哪里能够不心怀快慰?她简直是恨不得敲锣打鼓大肆庆祝一番了。 等将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压制下去,王夫人也装不出如邢夫人那般的谄媚嘴脸,只好维持着一贯木讷的表情,和邢夫人一同上前劝说贾母和黛玉。 正在这时,贾敏悠悠醒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见贾母,颤着声音道:“母……母亲……” 贾母惊喜地握住了贾敏:“我的乖女儿啊……” 黛玉也是一脸惊喜地看着贾敏,喊道:“母亲……” 贾敏醒了,也到了吃药的时候了,黛玉亲自给贾敏喂了药,贾敏看着黛玉,顺从地喝完了药,想抬手摸一摸黛玉的脸,却只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黛玉见了,心底一酸,忙把空了的药碗递给下人拿走,自己捉了贾敏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腮边贴着自己的脸颊,努力地笑着对贾敏道:“母亲放心,我带了孙御医过来,你一定会没事的。” 贾敏费力地扯了扯嘴角,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她能坚持到今天,也是老天垂怜了。 贾敏这些日子病着,一直昏睡着,但是她的思想和精神却一直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一些事情,片刻不得放松安生。 贾敏自从生下林雩之后,精神就一直很焦灼,她无比地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林霁记在自己的名下。如果知道自己还能有孩子,她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如今却是生生地将自己的亲骨肉变成了嫡次子,不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林家的家业,还要看着一个从别的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贾敏有多后悔,就有多急于拨乱反正。她不是对林霁没感情,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不是作伪。但是身为一个母亲,更加疼爱自己的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在她看来,她给予林霁这么多年的疼爱,林霁又享受到了那么多超越了他身份的待遇,怎么还能好意思来跟正经的林家嫡子争夺这林家的家业? 贾敏也不想对林霁太过分,毕竟那也是她宠大的孩子,所以一想到要放弃林霁,贾敏的心里也是疼得厉害。她本来也只是想徐徐图之,最好能说动林霁自己放弃、或者说动林海越过林霁将林家传给林雩,这样的话,将来她的林雩继承了林家,也是一样会对林霁好的。林海的身份地位在那里,而且还有黛玉和庄煜在,林霁的前程,她不会袖手不理,自然会给他安排得妥妥帖帖,还会帮他找一门极好的媳妇,这样,她也就不算对不起他了。 但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惊觉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这让她整个人都慌了神——她怕是没有时间了,什么徐徐图之,再精密的计划,恐怕都是不能够得以执行了。 这样的她每每看着林雩,都觉得心底疼痛得厉害,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他了。她很害怕,她的儿子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不懂得防人、不懂得争取,如果她真的撒手人寰,没了她的保护,他将来会怎么样,贾敏真的觉得没有丝毫的把握。林海会不会续弦?林海会不会一直对林雩好?林霁会不会觉得林雩碍了他的事而对林雩不好?黛玉和林雩相处那么少,会不会不把林雩放在心上? 贾敏有太多太多的不安,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急了、慌了,这行事就难免失了章法。 贾敏想着,她一定要给林雩铺好路,让他即便没了亲娘,也能平安地长大,并且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所以,贾敏利用自己生病的事情,来抹黑林霁的名声,她逼着他去上学,又叫人私底下散播林霁凉薄的流言,是她急进的结果,原本可以潜移默化地叫林霁看不出不同来,如今却让单纯的林霁都察觉到了不对。贾敏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黛玉知道了,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会不会连带着对林雩也产生了芥蒂。毕竟,黛玉和林霁,实在是太过亲近了,而且林霁还很得诚恪亲王夫妻的欢心。这也是为什么,贾敏宁愿自己劳心费神,也不敢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自己的女儿的缘故。 贾敏越是思虑过度,就越是身体不好,越是身体不好,就越是焦虑急切,这样恶性循环下来,铁打的身体都吃不消,何况她本就体虚?这次林海离京,她更是听到了一些话说林海此行无比危险,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贾敏全无把握能够熬到林海回京,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单是给林霁安上一个“忽视嫡母”的凉薄名声,根本不足以剥夺林霁的继承权,要知道,她的大哥贾赦,那般荒唐,名声烂大街,却因为占了个长字,名正言顺地袭了爵。 病急乱投医似的,贾敏的心底,产生了疯狂的念头,她想在短时间内,让林霁失去继承权给林雩让路,她甚至想到了要利用自己的死亡,造成林霁“气死”嫡母的假象。等到林海回京,只要让贾府略一施压,林海也无法包庇这个“不孝子”,更何况,林霁若真的“气死了”贾敏,林海本身就不会容忍他。 可是,贾敏一直很犹豫,因为在她的心底,其实也是过不去那个坎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林霁这些年来一直都很孝顺很贴心,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就未免太残酷了。因为这样剥夺的,将不仅仅是林霁的继承权,而且还有林霁的前程和未来,他的一辈子,大略就会因此而毁掉。 可是她又实在不忍心自己亲生的儿子——真真正正的林家嫡子,只能屈于人后。这种拉锯似的折磨,把贾敏逼得快要疯掉了。 贾敏看着病床前的贾母和黛玉,她知道,当她熬不住的时候,她所能将林雩拜托的,不过就是眼前的两个人。不怪她不信任林海,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得要如何养大一个婴孩?不怪她不信任林霁,这人心从来都是世上最难懂的东西,林霁现在还小,难保他长大后,还会保有如今的赤纯之心,万一他觉得林雩碍了他的事,对林雩不利呢? 但是,贾敏到底还是很犹豫,因为无论托付给谁,她都有顾虑。 第 52 章 <!--start--> 贾敏不知道自己能够维持多久的清醒,所以,她一定要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尽量多的做下安排。正好今天贾母和黛玉都在,她如今能够托付的人,也就只有她们了。要说起来,她对贾母有猜忌,不能完全信任,对黛玉,又觉得她和林霁感情太深,在林霁和林雩之间,黛玉会选择帮谁,贾敏自己都没有把握。 贾敏看着贾母和黛玉,眼角余光又扫过站在不远处的邢夫人和王夫人,邢夫人站得近些,笑得谄媚,王夫人却是难得地站在邢夫人的身后,木然的表情看在贾敏的眼里,总觉得有种扭曲的狰狞。 贾敏暗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原本想当然地认为可以借助贾家之势的想法,是不是太过于天真?可是,要她就此放弃为林雩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她又实在不甘心,总还是想要做最后一搏的。 贾敏费力地笑着,对黛玉说:“玉儿,你去帮我看看雩哥儿,今日里可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淘气。” 黛玉知道,这是贾敏有话要对贾母说,要把她支开,虽然还担心,但是还是顺从地离开了。 黛玉出了门,贾母也将邢夫人和王夫人打发去了外间,只留她们母女两个在屋里说话。 “母亲,”贾敏喘着气道,“女儿这次……怕是真的熬不过了,女儿的心里,一直有个结,看在女儿命不久矣的份上,母亲……你就告诉女儿吧,当年玉儿之所以会中毒,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乍然听到贾敏的问话,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不由得闪了一下,但顷刻间就变得镇定无比,只哀哀地、充满了悔意地道:“那件事,确实是母亲对不住你,要不是我关心则乱,识人不清叫人蒙蔽了,也不会让我可怜的玉儿遭那般大的罪。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等你好了,想怎么骂我恼我,我都不会怪你。” 贾敏盯着贾母好一会儿,当贾母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时,贾敏却不由得垂下眼眸去,幽幽地道了声:“是……这样啊……”贾敏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是让她觉得无比地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当听到贾母即便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坚持着谎言,她必须得承认,将林雩交托给贾母,真的是一个很不理智的主意。这些年来,贾敏和贾母之间不咸不淡的关系,让贾敏不再对贾母的所谓慈爱报以盲目的信任。而当她剥离了那种对贾母无条件的信任,便能够以一种客观的、冷静的态度来审视当年发生的事情,自然能够发现,疑点重重!而林海也没有闲着,暗地里调查,又有诚恪亲王府故意逐渐放出的线索,贾敏虽然不想承认,却也知道黛玉中毒,贾母有很大的责任,就算她并不知情、并非故意,但这后果的造成,是缘自于她和东平太妃的交易。 以前贾敏在扬州,距离产生美,对于贾府的消息,往往听到的好的比坏的多,可这些年,同在京城,贾敏终于发现,如今的贾府,早已不同于她父亲在世时的样子了。而对于贾母,贾敏也终于疼痛却清醒地明白过来,自己或许真的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可是比起贾家、比起贾政、比起贾宝玉,她这个已出嫁的女儿的重要性,就得往后顺延了,更别论和贾母并不亲近的黛玉他们了。 所以,当年的事情,贾敏就算相信贾母必定不是诚心要害黛玉的性命,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当林家和贾府的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贾母必然是会舍弃林家来求取贾家的荣华富贵,以及她的眼珠子贾宝玉的远大前程。林雩是贾母的外孙子不假,比起林霁来,贾母自然会倾向于林雩,但是,她不能忘了贾母的身边,还有一个贾宝玉,和贾宝玉比起来,林雩又能算得了什么?如果有一天,贾母需要用林雩给贾宝玉铺路,她定然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林雩的吧? 贾敏颓然地垮下了肩膀,在心底苦涩地嘲笑自己的不死心,她凭什么认为,贾母会看在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份上,对她说实话?又凭什么认为,贾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把自己的孩子,放到心窝里疼爱? 贾母发现贾敏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少了热切和期盼,而是多了丝冷淡的通透,心底也不禁皱眉,猜疑着是不是贾敏知道了什么?可多年的谎言说下来,连贾母自己都要相信自己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只是贾敏一直对她不谅解罢了。 所以,贾母只以为贾敏是对自己的身体报以绝望的心态才会这般颓废,心下也是不忍,这个女儿虽然这几年一直都不怎么让她满意,但是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还能冷漠地看着她去死么?更何况,只有贾敏在,贾府才能维系着林家和诚恪亲王府的关系,就算林家和贾家如今逐渐疏远,诚恪亲王府更是难得搭上个边,可只要还维持着关系,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的筋,贾家真有什么事,总也能有一条出路。 于是,贾母便拉着贾敏的手,安慰道:“我的乖女儿,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还要看着黛玉给你生下外孙子,还要看着雩哥儿长大成人,金榜题名给你挣个凤冠霞帔回来呢。你一定要撑下去,否则的话,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夺了你亲生骨肉的家业去?听母亲的话,好生保养着,有些事情急不得,慢慢筹划,放心,有我在,有贾家给雩哥儿做后盾,就是贾家不行,还有敏靖郡王妃和黛玉在呢,这林家,就只能是雩哥儿的。” 贾母确实了解贾敏,也深知她如今后悔焦虑的是什么,所以很以为自己的这番话能够说到贾敏的心底去,让贾敏牵挂、让贾敏有所坚持,从而战胜病魔。 可谁知,正是她的这番话,让贾敏彻底地放弃了念头要利用贾家的势力来给林雩铺路。 贾母口中所说的敏靖郡王妃,却是贾圆春。大皇子庄炜在六年前分封出宫,得封敏靖郡王,那时候,贾圆春还只是一个侧妃。但是不到两年,她怀孕、被原敏靖郡王妃钱氏下药、流产,然后钱氏被废病亡,贾圆春被扶正,接着钱氏所出一子一女在短短的两年间先后夭折。这一系列的变故,贾敏绝不相信贾圆春是无辜的。 所以,一个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舍弃的女人——就算不是自己施展的苦肉计,恐怕也是将计就计,贾敏要如何才能相信贾圆春会真心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且,敏靖郡王和皇后嫡子三皇子庄焰不合,黛玉的夫君庄煜又是实打实的三皇子党,这里面是怎样的一笔烂帐,贾敏都算不清楚。 贾敏出了一身冷汗,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对贾母道破她的计划,否则这就是一个大大的把柄握在了贾家人的手里。而如果她将将林雩交到了贾母的手中,她完全可以用林雩来牵制黛玉。而若两边到最后真的不合决裂,到时候怕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她的林霁和黛玉。 贾母尚且不能信任,贾家其他的人,恐怕更是会想方设法地榨光林雩和黛玉身上所有的利用价值吧?还有王夫人,那样地怨恨她,可不得把气撒在她的儿女身上?而贾母,到时候怕是也只会息事宁人吧,难道她还会为了外孙子和外孙女来发作郡王妃和贾宝玉的母亲? 贾敏如今想想,真的发现自己真的是鬼迷了心窍一般。 想通了这一点,贾敏便对贾母道:“母亲缘何会说此话?这林家,自然是霁儿继承的,他是长子,又是记在我名下入了族谱的,实打实的嫡子。我再怎么疼爱雩儿,也不至于无视了祖宗家法,让雩儿越过霁儿去。”贾敏心底自然还没有放弃,但是她已经不愿意叫贾母看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了。 贾母委实愣了一下,她之所以会说之前那番话,本就是针对贾敏迫切想要拨乱反正的心理,以让林雩继承林家为饵,想要通过贾敏,说服黛玉和贾圆春合作,共同做林雩的后盾。她可不相信,在一母同胞的弟弟面前,黛玉还能偏向小妾生的林霁不成? 只要有了第一次合作,引诱着黛玉使出些阴私手段——或者嫁祸给她一些,就算是攥住了黛玉的把柄,不怕她以后不乖乖听话。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够拉拢了诚恪亲王府,离间了三皇子和诚恪亲王府的关系也好,对皇后和三皇子的势力,绝对是一大打击。 别怪贾母对黛玉心狠,她和黛玉压根不亲,同在京城,黛玉登贾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黛玉身为亲王世子妃,却从未对贾府中的任何人有过帮助,更谈不上亲近和提携,再加上诚恪亲王府和贾府政治立场的不同,贾母对黛玉实在也没有多少感情——毕竟贾母连对贾敏都不满意了,对黛玉,就更难爱屋及乌了。 可贾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贾敏居然完全没有上这个当,甚至还要说出了要将林家家业给那个“庶子”继承,难道是病糊涂了不成?<!--end--> 第 53 章 <!--start--> 接下来的时间,贾母和贾敏便一直在虚以委蛇,贾母很想要套出贾敏真正的想法,要她相信贾敏会真心地把林家的产业交给庶子继承,而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尽陪末座,真的很难。而贾敏,不管贾母怎么说,她都是一样的说辞,祖宗家法违不得,林霁是林家嫡长子,自然该继承林家。 两人一时之间倒是全然说不到一处去,直到黛玉回来。 黛玉离开的时间并不长,毕竟她考虑到贾敏的身体,必然是耐不住长时间的谈话的,故而觉得差不多了,就从林雩那里回来了。 贾母和贾敏在黛玉的面前自觉地停止了对于方才话题的讨论,贾敏是累了,本就精神不济,又费神跟贾母打了半天机锋,便趁势在黛玉的关切下,又躺下睡去。 有贾母在,有些话她还不能和黛玉说,倒不如先养足了精神,晚间留黛玉好好说道说道,反正贾母是不可能在林家留宿的。 贾母在黛玉的陪伴下,只能从里间退了出来,虽然心里对于没有说服贾敏感到很不甘心,但是贾敏那种状态,她也是在无法逼迫,只得暂时作罢。 黛玉送走了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回去看了看贾敏明显越发皱紧的眉头,眼底一抹冷光窜过,拿帕子给贾敏小心轻柔地擦了擦脸。 出得门来,黛玉便吩咐下去,从今日开始,林家开始闭门谢客,不再接待前来探病的人。如今林府病的病、小的小,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根本就没个够身份的人接待他们,倒不如拒了他们的好意。至于那些冲着黛玉而来的,那更就不必为他们费神了。 黛玉一路走回暂居的东跨院,一面淡淡地问丹橘:“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黛玉被贾敏支开的时候,将丹橘留在了外间,倒不是想让丹橘偷听贾母和贾敏的谈话,只是她猜想贾母大约会将邢夫人和王夫人支出来,所以让丹橘在外间看着她们,免得她们去偷听了贾母和贾敏的谈话。 “回世子妃的话,两位太太倒是没什么异动,不过邢大太太似乎对房里的摆设比较感兴趣,动手摸了几下,也没怎的。至于那位王二太太……”丹橘说到这里,面色便有些古怪,“她一直拿着佛珠,似乎是在祈求着什么,但是……因为奴婢一直悄悄瞧着她,所以……所以看到那位二太太有一瞬间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来,怪……怪渗人的……” 丹橘说的还算比较含蓄了,事实上,她当时和一个林家的小丫头被留在房里,很是目睹了这贾府两位夫人的怪样。 邢夫人在贾府的生活不如意,更是养成了一副贪婪的性子,对金钱看得尤其重。少有的几次来林府,她便发现了,这林家听起来名头似乎没有国公府的响亮,但是这家宅院落的布置、房里房外的摆设,可一点儿都不比贾家的差。尤其是贾敏的房里,那布置、那摆设,比起她来,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邢夫人对此可是颇为嫉妒的,一样是长子嫡媳,贾敏过的就是神仙的日子,自己呢?不过她也没那个单子顺手寻摸些什么,不过摸两把过过干瘾,还是可以的。丹橘虽瞧不上邢夫人那贪婪的模样,但是比起王夫人那一瞬间露出的诡异笑容来,丹橘简直要觉得邢夫人还算可爱了。丹橘说王夫人的笑容渗人,还真是没有冤枉了她。王夫人其实很想开怀大笑,想要昭告天下她的喜悦,甚至想用手舞足蹈的方式来庆祝贾敏的病重甚至祝福她早点去死,她甚至认为这是老天对于贾敏见死不救的报应。王夫人憋笑憋得很痛苦,所以在以为没人察觉的时候,想要放松一下,笑容却不受控制地露出来,她只能连忙再忍住,还要装出一副哀痛、焦急的模样来,老实说,这简直太难为人了。所以,她的表情就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扭曲模样,不是笑,却又跟哀痛焦急搭不上边,丹橘简直要觉得她的脸是不是抽筋了。 见识了这两位太太的不雅一面,丹橘的心里,真的是太想撇嘴了,不过她就一个丫鬟,负责陈述事实就好,其他的事情,还是少置喙的好。 黛玉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无比地愤怒。在贾敏平日的言语里,她不难看出,贾敏和她的这两位嫂子,并不和睦,尤其是王夫人,和贾敏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感觉。只是这几年,林家和贾家来往得少,两个人倒还没有正式对上。 但是,不管平日里关系如何,会在对方病重垂危的时候,幸灾乐祸地不顾场合也要露出笑容来,就委实太过分、也太恶毒了些。 黛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对王夫人的憎恶,这贾家的事情,她虽了解得不够深入,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这贾府里,虽然袭爵的是大房,可住在正房大院里的,却是二房,更甚至,管家理事的权利也都握在二房王夫人的手里,表面上看着虽是大房的贾琏夫妇在管家,可怎么瞧来都像是在给二房跑腿的。 所以,哪怕知道邢夫人的贪婪、王夫人的刻薄恶毒并不能够代表贾家全部的人,但黛玉的心里,到底还是对贾家众人都没了好感。 到了下午,原本说好了要请假回来的林霁却还不见人影。 黛玉虽有些着急,倒也没怎么担心,林霁身边跟着那么多的人,而且黛玉还派了人暗中保护林霁,必然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林霁晚了约定的一个时辰才到家,黛玉见了他,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没!”林霁的回答,过于迅速且慌乱,反而显得不那么正常。 黛玉疑惑了,但是她看得出来,林霁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痛苦的事情,眼底的茫然和恐慌,他还没有那个道行去掩饰得毫无破绽。 黛玉略垂下眼眸,道:“先去洗漱一番吧,吃点东西垫垫,晚些再去母亲那里就行,母亲还睡着。” “我……”林霁咬了咬唇,“我今日身上不好……还是……还是不去打扰母亲了……”林霁慌乱而狼狈,很明显神不守舍,否则不会才说了没不舒服,立刻又说身上不好。 黛玉也没揭穿了他,反倒顺着他道:“既然如此,快些回去好生歇着,别连你都病倒了。” 林霁胡乱地点头,转身离开时,还在门槛上不小心绊了一下。 林霁的这种模样,黛玉要是相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怪了。 等林霁走了,黛玉便吩咐林栖,去问一问跟着林霁的人,林霁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 黛玉派去保护林霁的人,是庄煜离开之前,交到她手里的,而负责和这些人联络的,便是林栖。林栖表面上看来和丹橘等三人一样,其实她还有另一重身份,便是暗卫之一。 林栖带来的消息,让黛玉黑了脸,也终于确认,随着贾敏的病重,林家被某些有心人盯上了,甚至有一张名为阴谋的网,在悄悄撒开,网住了林家。 林栖说,林霁在放学的半路上,叫人拦住了,那个中年男人说是林霁的舅舅——林霁生母的亲哥哥。 林霁本不欲理会,他出生的这么些年,连生母都没有任何的印象,更遑论这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所谓舅舅。 不过,在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之后,林霁终究还是有些不情愿地带着那个男人进了旁边一家茶楼的包间。 黛玉派去的人跟得远,没听见那个小厮说什么。而林霁带着那男人进了包间之后,暗卫就近保护,倒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那自称林霁舅舅的男人,居然告诉林霁,说他的生母是被贾敏害死的,为的就是去母留子,而如今贾敏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想要舍弃他、陷害他,叫人散播他不孝凉薄的谣言,为的就是叫林霁给林雩让路。 黛玉听了这些话,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这个所谓的舅舅,本身必然是有问题的,据暗卫所说,此人衣衫破旧,显然过得很不好,那么他又哪里来的能力,可以查得散播流言的人,是贾敏所派呢?可是黛玉知道此人有问题,又能如何?现在最关键的,是林霁的想法。听了这种话,林霁不可能没有触动,否则他回府的时候就不会是那么一番深受打击的彷徨模样了。不管他最后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只要他的心中藏了这么一根刺,总有爆发的一天。而这个时候,贾敏已经病得那么重,若是林霁闹出点儿什么来,他们之间本就有了危机的母子亲情,怕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黛玉有些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状况,她既不能跑去问贾敏,这个所谓“舅舅”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更不可能跑去直接跟林霁解释,这件事情是子虚乌有。 黛玉到底还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小姑娘,在这之前,她虽然不是没有接触到过阴暗面的东西,但从来没有一件事情是跟她切身相关的,更不会让她觉得这样窒息般的难受。 黛玉突然想起她临来林家之前,跟裘卿妤告别的时候,裘卿妤轻轻摸着她的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你也该长大了。” 原来,裘卿妤早就料到黛玉可能会遇见的事情了,但是她作为亲家,却是没有理由插手林家的家事的,倒不如将此当成对于黛玉的一种磨练。黛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心性纯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也该叫她知晓这世间有些不堪的东西,她还是需要面对的。 裘卿妤虽然很舍不得从小宠大的孩子经历这种成长的阵痛,但是,随着庄煜的渐渐成长,他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功绩、势力,不可避免地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有好意的,自然也有恶意的,而想要对付庄煜,不一定要硬碰硬、针尖对麦芒,肯定有很多人会想出迂回的阴招从黛玉这边下手。所以,让黛玉自己有所警惕、并且学会应对这些,几乎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毕竟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庄煜并不可能一直留在黛玉的身边保护她。 黛玉想着,不由得握紧了手掌,也握住了掌心那一层冰凉的冷汗,她会觉得害怕,因为她从来没有亲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更害怕自己一个处理不妥当,所要承受后果的人,就将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不过,黛玉也没有畏缩多久,她这些年来,身处刚强之气十足的诚恪亲王府,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软绵绵的小娃娃了。裘卿妤他们虽然宠她,但也从始至终地灌输给她一个理念:那就是自己的事情必须要靠自己努力去解决,可以求助,但是不能完全依赖别人——眼泪可以流,但是心决不能灰。 所以,黛玉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她知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自乱阵脚。所以她只是照常安排着林家的事情,只是在私底下悄悄儿做了些安排和布置,父亲远行、母亲病重、弟弟们还年幼,那么现在这个时候,就让她来护住林家吧。 感谢庄煜留给她的人手,否则她根本不知道要从何下手。知道自己的身后永远有人支持的感觉很好,尤其是在裘卿妤叫人传了口信来,说是明日里要过来探视一下贾敏,亲自给<!--end--> 第 54 章 晚饭时分,贾敏没有醒,林霁也说不舒服不想吃。黛玉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味同嚼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记忆中温暖的娘家,已经变成这般模样?就好像是已经开始龟裂的墙壁,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黛玉随意吃了几口饭菜,就搁下了筷子,捧着丹橘特意为她熬的粥喝了几口,林家的事情如今这般错综复杂,除了自己,却是没人能够多管的,她可不能倒下了。 吃完晚饭,黛玉又去林雩那里逗弄了一会儿。黛玉在王府和两个奶娃娃小叔子相处极好,自然懂得怎么讨小孩子欢心,没多久,林雩对黛玉的生疏感便彻底没了,在床上跌跌撞撞地又爬又跳,“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黛玉瞧着他那天真无邪的样子,也难得地露了丝欢颜,揽抱着林雩,轻轻地道:“雩哥儿乖,我们一起去看看娘好不好?”孙御医说了,贾敏的病症不会把病气过给别人,只要小心一些,林雩去见见贾敏并无关碍。 “娘?”林雩的反应,却是明显地愣了愣,然后转头去看蒋嬷嬷,见蒋嬷嬷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回头朝着黛玉道:“嗯。” 黛玉眉头一皱,林霁的反应,并不见如何欣喜,这很不正常。而且,他居然在做决定之前,要去看蒋嬷嬷的眼色,这让黛玉心底无法不忌惮。 黛玉淡淡地扫了蒋嬷嬷一眼,蒋嬷嬷倒是没什么异样,她是个略显严肃的中年女子,只在看着林雩的时候,会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黛玉不经意地问道:“嬷嬷原是哪里人?怎么会到府里给雩哥儿做了奶娘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在?” 蒋嬷嬷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世子妃的话,老奴是城外乡下人,曾经养育过三个孩子,来府里之前,生了个女娃。因着吃饭的嘴巴多了,便求了牙婆子,帮老奴找一个奶娘的工作,能来给小公子做奶娘,也是老奴的福分。” 蒋嬷嬷的话很寻常,却又不寻常。这林家找奶娘,为什么没有在家生子里找?而是通过外面的牙婆子找人? 黛玉也没多问,只笑笑就将此事带过了。 入夜,贾敏再次清醒过来,拉着黛玉的手不放,黛玉知道,贾敏这是有话要对她说了,她也正犹豫,她察觉到的事情,是不是要跟贾敏说,可又怕贾敏多操心,使得病情加重,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等情况明朗一些再说。 贾敏拿眼神示意黛玉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两母女趁着昏黄的烛火,倒是有种久违的亲昵。 贾敏对黛玉的感情是极深的,十几年无子的压力,是她所不能承受的沉重,直到怀了黛玉,才算是洗脱了自己,可又对于黛玉是个女儿而略略觉得有些遗憾,当时真的是想把黛玉当做儿子来教养了。 只可惜,对于这个女儿,她到底没有疼爱多久,就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如今,人人都羡慕她有一个亲王世子的女儿,但于贾敏心里,终究是觉得有些遗憾的。 贾敏拉着黛玉的手唤道:“玉儿。” 黛玉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听见裘卿妤在叫庄煜,却也立时反应过来,在林家,林海夫妇还是习惯叫她作“玉儿”的。 贾敏并不曾察觉,只仍拉着黛玉的手,掌心有些微凉:“玉儿,这两天见过雩哥儿没有?” 黛玉想起林雩,也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见过了,雩哥儿很乖,也很听蒋嬷嬷的话。”黛玉说着,悄悄地注意着贾敏的表情。 贾敏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蒋嬷嬷确实尽心,有她在,我也放心,若是我将来……相信她也能够照顾好雩哥儿。” 黛玉听贾敏这么说,忍不住道:“母亲,你别这样说,你一定会没事的!母妃明日里会过来探望您,到时候,让母妃给您瞧瞧,母妃的医术传承自白先生,一定能治好你的。” 贾敏听黛玉说起白先生,终于是苦笑一声,道:“玉儿,你有所不知,当年白先生在扬州我们府上时,我曾经求过白先生,想让他治好了我,能够再给你父亲生一个孩子。只是白先生却说我……若是命中无子,则可安享晚年,若有子……则必定命不久矣。我当时便觉得,若能为你父亲生个孩子,便是立时死了,我也愿意。可是,不论我怎么祈求白先生,他都不肯答应。” 黛玉是第一次听到贾敏说起这件事情,她一直就觉得很奇怪,林海对于白先生的态度,那是当成大恩人一般看待,至今提起,仍是非常推崇。但贾敏却显得有些复杂,她也感激白先生,但和林海比起来,却显得有些敷衍和忧怨?原来其中还有这个缘故。 “后来……我有了雩哥儿,身体也貌似无事,便一度觉得,白先生是因为偏袒霁儿,才故意对我说了谎。” 黛玉皱眉,她觉得白先生是不会说谎的,但是这不是在说贾敏必定会命不久矣吗?所以她只能说:“也许是母亲身上又发生了别的机缘吧,白先生那么早就走了,他没有料到也是可能的。” 贾敏苦笑,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了,白先生,确实是个神人,他说的话,果然是不会落空的。” 黛玉急道:“母亲……” 贾敏打断了黛玉的话,道:“就像我之前说的,若能给你父亲生个孩子,我立时死了也甘愿。但是,人心果然是不容易满足的,有了雩哥儿之后,我又很想呵护他长大,给他世间最好的,想看他金榜题名、成亲、生子,得到他该得到的一切,一生平顺。可是,我却做不到了。玉儿,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黛玉的心底有着隐隐的不安,却又在贾敏那种浓烈期盼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只得点头道:“母亲你说吧,女儿听着呢。” 贾敏微微松了口气,才接着道:“玉儿,雩哥儿是你的亲弟弟,这个世界上,你是最该保护他的人了,你知道吗?” 黛玉点头:“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雩哥儿的。” 贾敏摇摇头,道:“不,玉儿,我要的,不仅仅是让你好好照顾雩哥儿,而且,我还要你帮着雩哥儿,从霁儿那里取回他该得的东西。” “母亲?”黛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霁儿也是我的弟弟……” 贾敏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不,玉儿,说到底,霁儿并非我亲生的,若非我当初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孩子……他如今不过是个庶子。” 黛玉的心里很难受,她想她知道贾敏的心结在哪里了,可这也正是她不想要面对的。 贾敏看着黛玉的表情,便知道黛玉心底的不愿,可是她如今能赌一把的,也就只有黛玉的心了。 贾敏根本不给黛玉说话的机会:“玉儿,我知道你和霁儿的感情好,那么多年的相处,我又何尝不是?霁儿是我拉扯大的,我对他怎么样,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黛玉痛苦地看着贾敏,正是因为她知道贾敏待林霁的好,如今对比之下,她才越发觉得难过。 “可是,”贾敏接着道,“玉儿,你不觉得这对雩哥儿来说,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公平吗?他本该是唯一的嫡子,却因为我一时的错念,而多了个长兄压在他的头上,本该名正言顺继承的家业,也要被别人分去大半。你也许会觉得我纠缠于林家的家产,是很自私的表现,可是,那本就该是属于雩哥儿的!更何况,被霁儿分去的,何止是林家的家业,还有本该属于他的来自于父亲的宠爱、姐姐的疼爱,甚至……甚至连他的母亲,都没有办法陪伴他长大。他比起霁儿,能够得到的,是那么那么的少。玉儿,你真的忍心吗?雩哥儿那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黛玉难过地拼命摇头,是的,贾敏说得对,林霁如今得到的一切,包括贾敏十年来的母爱,都是本该属于林雩的,但是,这种事情,真的能够这么清楚地计算吗?人的感情,真的是可以说抹灭就抹灭的吗?更何况,她如果真的要偏袒林雩,要置林霁于何地?林霁是记了名、上了族谱的,这继承权是她说改就能改的么?少不得要动用些手段,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施手段。 黛玉的抗拒,全都看在贾敏的眼里,她眼底的过分灼烈的期望,渐渐的暗淡,变成失望,她松开了黛玉的手,她知道,想要让黛玉帮助林雩压制林霁,怕是不能了。她也知道,也许她可以靠临终遗言,逼迫黛玉,但是,那样真的对林雩好吗?就算黛玉出于孝道,真的照自己的遗言做了,但黛玉的心底,恐怕是会对林雩生了芥蒂的,更可能对林霁产生极大的愧疚。那样一来,就算林雩得到了林家的家业,却要失去黛玉所在的诚恪亲王府这个助力,而黛玉因着愧疚会对林霁做出补偿。这样算下来,也许对林雩来说,未必是好事。 所以,贾敏想来想去,她只能够退一步了,很无奈,却是她目前为止,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贾敏费力地抬起手,抚摸上黛玉的头顶,柔声道:“玉儿,是母亲让你为难了。” 黛玉喃喃道:“对不起,母亲……”她知道,也许这是她母亲生命当中,最后的心愿了,而她却不能够做到。 贾敏道:“你既然不愿,母亲也不会逼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也不想让你为难痛苦。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却是希望,你能够做到。” 黛玉回道:“母亲,你说吧。” 贾敏接着道:“我朝有先例,记嫡长子与嫡子之间,继承权归记嫡长子为先,但家业,嫡子也能分得一半。” 黛玉点头,这个先例,她也是知晓的。【1】但那个情况,和林家如今的情况,还是有少许不同的。当初那户人家,也是侯爵门户。记嫡长子是记在先夫人名下,而嫡子却是出自填房夫人的肚子。当初为了爵位的继承权,兄弟二人各自出尽手段,闹得是沸沸扬扬。照理说,填房之子身份低于原配之子,偏偏原配名下的孩子,不过是庶子记嫡,这之间,身份孰高孰低,甚至在当时的卫教士中很是引起了一番争论。最后闹得过分大了,还是由当时的皇帝出面平息了这场风波,颁下旨意,爵位由记嫡长子继承,家业却是一分为二,兄弟二人一人一半。但是这个分家的过程,却也产生了很大的猫腻,只因为老侯爷觉得亏欠了嫡子,便在分家的过程中,看似公平的分配,却是将空壳子分给了记嫡长子,而真正的出息产业、庄子都分给了嫡子。 黛玉既然知道这个先例,自然也明白贾敏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接下来,贾敏的要求没有出乎黛玉的预料。林家如今早已没了爵位,所以,林霁能够继承的,也不过是林家家主的地位。贾敏便要求黛玉能够说服、或者影响林海,等到了林霁和林雩分家的时候,尽量多地把好的产业,分给林雩。并且,贾敏还要求黛玉将来尽可能多的帮助林雩,给他铺路,让他能够步步青云,一生富贵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注:【1】因为作者没有能够找到具体的古代实例资料,故而编了一个“本朝”先例。因为本文架空,所以……这个可以有……的吧? 第 55 章 话说,这各方人马围着那至上的龙椅各怀鬼胎,纷纷拉帮结派,蝇营狗苟,无所不用其极。 却有那引起这一切的祸头子看着他们忙忙碌碌,露出讥讽笑容。 这祸头子是谁?诚恪郡王庄晔是也。 皇子们之所以悄悄撕掉了几十年来兄友弟恭的面具,不就是因为庄晔挨了打,还丢了兵权,叫他们看到了希望吗? 说起来,虽然太子庄暘名分早定,实为正道大统,但底下兄弟个个都是有能为的,几十年步步紧逼,庄暘也不是永远都能自信满满、不骄不躁的。所谓太子,表面看来好像什么都有,但实际上真正拥有的属于他本人的东西却很少。他占了正道大统,但是他所能够接触到的朝臣、势力,全都是玄康帝放给他的,与其说他们忠于他,倒不如说他们忠于的是太子这个身份,如果庄暘没了太子的身份,这些所谓的他的势力,立刻会像镜花水月一般,消失大半。而因为他太子的身份,他不能结党、不能揽权,当真是玄康帝给他的他才能要,不给他,他就不能妄想,否则就招了忌讳。 比起其他在宫外建府,能够私下里建立自己的势力和产业的皇子来,当太子的庄暘处于玄康帝的眼皮子底下其实是很憋屈的。 所以,几乎掌控了大靖朝半数兵权的庄晔,毫无疑问是庄暘最大的后盾。庄暘至今仍能稳坐钓鱼台,不得不说,庄晔的功劳不小。 可如今,庄晔失了兵权,且被玄康帝责令闭门反省,连带着庄暘也被玄康帝劈头盖脸地训斥过几次。在玄康帝身子骨越发不中用的如今,皇子们若再不把握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图谋一番,难道还等着太子顺利登基后再谋反吗? 大多数人都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被连累的庄暘应该会对庄晔很不满,也渐渐地,在庄暘面前挑拨他和庄晔关系的话,也渐渐变得直接。 太子侧妃姜氏就瞅着庄暘又一次被玄康帝责骂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做出一副关切模样,劝庄暘道:“殿下,您看是不是找十一弟跟皇上解释一下?七公主的事情,根本就和殿下您无关,皇上把对十一弟的怒火朝您身上撒,臣妾都替殿下您委屈。说起来,十一弟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殿下您扶持的,却偏偏在殿下需要他的时候,就这么……把殿下多年的经营全给败光了,实在是……太过不懂事了些。” 姜侧妃边说边看庄暘的脸色。 庄暘却是看着姜侧妃,一时有些失神。他想他终于明白,他的长子庄炜是如何长成那般自大无知的样子的。姜侧妃是最早跟着他的女人,也是庄炜的生母。庄炜虽然是长非嫡,但当时太子妃连生两胎都是小公主,急于有个皇子来巩固储君地位的太子,对于庄炜那也是很看重的,为此连带着对姜侧妃也高看一眼,为了他们母子,很是伤过太子妃的心。结果到今日,却是宠出来这么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若非庄炜那个蠢物被人奉承得飘飘扬,私下由得人叫他皇太孙,他和庄晔何必退到这样的地步?玄康帝如今身子不好,心思最是敏感不已,一旦认为他迫不及待想要成为那九五至尊,甚至连将来的太子人选都决定了,庄暘可不敢想象多年的父子情分会不会一朝尽丧。 庄暘没有回姜侧妃的话,只丢下一句:“十一弟不是你能叫的。这些日子你就别到处跑了,好好待在你宫里,重新学学规矩吧。” 他如今还没登上皇位呢,自己宫里倒先争起来了。姜侧妃还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呢?不就是看太子妃病得重,想她没了,等庄暘登基之后,自己可以争一争那皇后的位置么?不遗余力地挑拨他和庄晔的关系,也是希望他登基之后,不再重用庄晔,把兵权给她娘家姜家,好给庄炜铺路吗?叱,也不看看她姜家能扒拉出个挑大梁的人物吗?没那个本事,偏偏心还大得很。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坐上那把龙椅,而他们的这些举动却只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若是他与那皇位无缘,凭他太子的身份,他是绝对活不了的,便是儿女,怕也会不得善终。 庄暘离了姜侧妃,便进了正殿去见太子妃。所有人都说太子是个重情的,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如今太子妃病重,太子更是一得空闲便陪伴在侧。 太子妃还在昏睡,脸色雪白如纸,又瘦得很,比起妆容精致又踌躇满志的姜侧妃来,委实算不得好看。 可庄暘依然看着太子妃的面容出神,他只要一想到裘卿妤说的话,他的心就痛得像刀割一样。 裘卿妤是诚恪郡王妃,师从隐世高人,医术比之御医,还要高上许多。她说,太子妃寿数已尽,她也无能为力。 太子妃如今清醒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什么时候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谁也说不准。 庄暘握住太子妃的手,轻轻送到唇边吻了吻,然后轻声地和太子妃说话,也没什么主题,絮絮叨叨地,说得凌乱不堪。那情景,有种莫名的悲哀,让人觉得心酸。庄暘说了好一会儿,可太子妃昏睡着,根本没有反应。 庄暘沉默了许久,叹道:“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我都答应你,焰儿就交给十一弟教导吧。呵呵,你宁愿相信十一弟,也不信我这个做父亲的会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我当初真的把你伤透了吧?我一直都很羡慕,羡慕十一弟和弟妹之间那样至死不渝的感情,其实原本我也有机会拥有的吧?是我自己把你推开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没机会挽回了。” 庄暘为太子妃伤心着,庄晔和裘卿妤心里也不好过。 裘卿妤和太子妃感情一直很好,太子妃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而裘卿妤也是一路看着太子妃从明媚到心灰。 所以,她虽然下了那样的诊断,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能把云游在外的师傅找回来,说不定能够给太子妃一线生机。 说起裘卿妤的师傅,就不得不提庄晔小时候的事情。 庄晔刚出生那会,实在是体弱得很,御医们虽然没有明说,但都隐晦地表达出了同一个意思:这个皇子怕是养不住。 可庄晔这人,偏就是命大。 那年景田侯裘即嫡次子裘竣放了外任任满归来,带了个鹤发童颜的怪人回来,此人虽形容怪异,却是医道高人,轻轻巧巧地就治好了裘即的嫡长孙裘良的先天不足之症。裘良是裘即嫡长子裘竌的长子,当年已经五岁,可看起来却和裘竣的长女裘卿妤一般大,而当时的裘卿妤才刚刚三岁。 因着如此,叫皇后的娘家华家人听说了,荐给了皇后。 皇后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将那白姓怪人招了进宫给庄晔治病,结果真的是妙手回春,庄晔不仅养住了,还越来越壮实,就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这可把玄康帝和皇后给高兴坏了。 当然,对外的说法,却没有提到白先生给庄晔治病的事情,而是以裘卿妤给了庄晔一块墨玉作借口,一来是白先生自己的要求,不想招来更多的人麻烦自己,二来,玄康帝也不希望太多的人注意到白先生。 玄康帝很想留住白先生,可这白先生一派世外高人风范,功名利禄尽皆不要,玄康帝也拿他无法,这等异人,他也是不敢用强迫手段逼其留下的。后来还是皇后看白先生似乎很喜欢裘卿妤,进出皇宫也都将她带在身边,俨然一副教导她医术的做派,便和玄康帝提了提,竟在裘卿妤五岁稚龄之时,就将其指给了还要小她一岁的庄晔为妃。 可以说,白先生不止是庄晔的救命恩人,还是庄晔和裘卿妤两个人的媒人。 不止如此,庄晔十九岁那年,被西戎人围困在云间山脉,若非白先生施展大神通,带着裘卿妤找到他,并使了障眼法带着他们逃出了包围圈,这世上早就没有庄晔这个人了。所以,夫妻二人虽然觉得白先生不是仙人便是妖人,总之不可能是个凡人,却把这个秘密烂在了肚子里,谁也没说。 白先生离京云游,裘卿妤是知道缘由的。因为白先生曾经说过,他是误落入这个时空的,但是他要离开,便要抽取到属于此间仙人的一根灵根作为开门的钥匙。庄晔和裘卿妤是听不懂的,但觉得既然要找仙人,当然要上天入地才行,两人还曾担心,白先生若是万一打不过此间的仙人,被仙人消灭了怎么办? 不过白先生离开之前,曾给裘卿妤留下一块像獠牙一样的东西,说若是这个东西裂了,那便表示他已经离开这个时空了。而至今,这个獠牙还没有半丝裂缝。 裘卿妤试探地用白先生留给她的翠鸟给白先生传了封信去,这只翠鸟是白先生救下驯化的,很是通灵。它个头小、速度快,最主要的是没人想得到它担任的是信鸽的差事,也没人拦截。庄晔上战场去的时候,裘卿妤就是靠它跟他通信的。如今裘卿妤只希望小翠还能记得白先生的气息,准确地找到他。 而小翠果然没有让裘卿妤失望,在扬州巡盐御史府里找到了鹤发童颜的怪人白先生。 彼时,白先生的面前正站着一个跛足道人和一个癞头和尚。 小翠从窗户飞到白先生身边,绕着他飞了几圈之后,稳稳地落在他的头顶上,然后歪着头看了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一眼,张了张嘴,好像是在笑,又轻轻地啄了啄白先生的发顶,像是在说:这两人怎么看起来比你还奇怪呢? 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都是得道之人,自然看得出这翠鸟是真正的通灵禽鸟,本就因白先生身上自然散发的龙威感到有些忌惮,如今更是猜忌不已。 第 56 章 黛玉因为贾敏的要求而费尽思量的时候,作为中心人物之一的林霁,这心底的煎熬也是难以言说的难过。 自那日从所谓的“舅舅”口中得知了生母死亡的“真相”之后,林霁的心底就一直很不平静。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并不想见什么人,便是连黛玉,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一直躲着逃避现实是完全没有用的,但是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面对这样几乎可以说是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和生活的事情,他如何能够不慌? 林霁并不是那种耳根子软到随便什么人来说些所谓的“真相”,他就会相信的,但是那个“舅舅”说的有根有据,似乎他不相信,就是对生母的不孝,认贼做母。 林霁到底是经事太少,被人一挑拨,便急忙忙地回府想要找贾敏问个清楚明白,他彼时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只是觉得事关自己的生母,这疑点产生了,总不好糊里糊涂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林霁在进门后,看到黛玉关切的眼神之时,他在那一瞬间,退缩了。他对于自己跑去质问贾敏的行为产生了疑问,他这样去问,真的就能够得到真相了吗?而他,又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真相呢?如果事情是真的,贾敏会告诉他吗?唯一的结果,只怕是他会被贾敏狠狠训斥一顿,然后他们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母子亲情,只怕就要彻底的失去了。 而且,看着黛玉苍白的脸色、担忧的表情,他就能够知道,贾敏的身体恐怕是很不好的,被贾敏疼爱了那么多年的林霁,确实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跑去质问贾敏这么敏感而又严重的事情,万一把她气出个好歹来,事后又证实那些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无稽之谈、是误会,那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黛玉?如何面对父亲母亲? 可是,林霁很难不去想那个“舅舅”说过的话,他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还要看着自己的儿子叫害死了她的凶手为母亲……林霁只要一想到这个,心底就煎熬得不行。 也正因为他心神失守,又在洗澡时着了凉,当天便病了。也许是潜意识里并不想清醒地去面对这两难的局面,林霁放任自己病着,甚至潜意识里并不想快些康复。 只是病着时可以逃避现实,但病痛过去,心魔便又重新侵占他的心、他的脑袋,就在他被反复折磨,几乎快要忍不住跑去跟贾敏寻求答案的时候,庄煜的信到了。 林霁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庄煜,到底是讨厌多一些,还是敬佩多一些。 庄煜抢走了他最亲近的姐姐,又老是喜欢欺负他,他没道理不讨厌这个强盗姐夫,所以他最是喜欢给庄煜找麻烦,尤其喜欢跟庄煜抢夺黛玉的注意力和关心,每每看着庄煜吃瘪,林霁心底总是会有一种得意之情油然升起。 不过,林霁又不傻,他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庄煜看在黛玉的面儿上对他的纵容,否则就算不凭诚恪亲王府的势力,光是庄煜的世子身份,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哪还能有机会给庄煜找麻烦?说到底,林霁所为,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而恶作剧,总要有人纵容着,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的。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林霁也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知道这个姐夫,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强盗”、“坏人”,他对姐姐也是十足的好,但是,这也改变不了庄煜爱欺负他的事实,所以,报复是必须的,不过无伤大雅即可。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林霁对庄煜也算得上是十分了解了,越了解,这心底对他的讨厌虽不曾减少,给庄煜找麻烦的习惯也不曾改掉,只是心底也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了敬佩之情,想着,自己也能成为那样英伟的男子就好了——当然那种讨人厌的个性就不需要了。 林家如今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但是祖上也是军功封爵的,到了林海这一辈,才彻底走上了文官的道路。林海本人是探花郎,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青出于蓝,对林霁那是抱以极大的期望的。林霁也不负所望,与读书上很有天赋,这一点让林海很是满意。 但是林霁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已经渐渐地不满足于书本、书房,而是对军营、战场生起了向往之心。 林霁有时候给庄煜找麻烦被庄煜逮个正着,又恰好没幸运地得到黛玉的解救,就会被庄煜狞笑着给拎到军营里操练一番,很是受了一番苦楚。但林霁的性子里有股倔强,尤其不肯向庄煜认输,每每总能狼狈地坚持下来,这不仅让庄煜刮目相看,也让林霁自己感受到了一种豪迈的感觉。也许是骨子里有着林家先祖的血性,也许是庄煜纵马挥刀的英姿博得了小男子汉的敬仰,不管怎么说,林霁对庄煜的态度,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从讨厌不满,变成了信服。 所以,当林霁看完庄煜写给他的信后,便决定按照庄煜信中所说,自己去调查真相。 庄煜并没有和林霁说什么大道理,更没有对这件事情多做评论,因为对于林家隐私,他更加不知真相,哪里会不负责任地胡言误导林霁?哪怕他是为了林霁好,为了黛玉好,为了林家好,也不可能说出不负责任的话来。 所以,庄煜给林霁的,只是一个联络方式,给了他一批人手,让他自己去调查真相。 庄煜倒也不是就那么笃定林霁生母并非贾敏所害,只是他也不会拦着林霁去寻找真相罢了。毕竟,伤口已经存在了,捂着盖着只会让它腐烂发臭,林霁的心底存着猜疑的种子,早晚会长成刺人的荆棘,到时候反而不好控制,倒不如让他去查个明白。不过,庄煜也并非全然不作准备,他给林霁的人手,自然是不会对林霁撒谎作假,所以,林霁查到的,必然是真的。庄煜赌的,是这件事情有幕后主使,否则不会在这样一个敏感而又特殊的时间,这个“舅舅”就找来了,还那么精准地就拦下了林霁。只要这件事情上有了阴谋的影子,除非林霁真的查到了当年贾敏“害死”他生母的真凭实据,否则他自己就会先推翻这个说法,认定了是有人挑拨离间要害他。 林霁对庄煜还是十分信任的,如果这个人手是黛玉给的,林霁说不得还没那么信任,毕竟黛玉是贾敏的亲生女儿,难保她不会偏向于自己的亲生母亲而编造“真相”来隐瞒自己。但是庄煜不同,林霁知道庄煜的骄傲,既然给了他人手,就必然不屑在这方面作伪,否则他多得是强硬而蛮横的方法,让他打消调查当年真相的念头——那个人,野蛮起来是完全不高兴与你讲道理的。 林霁要出门,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但是带着贾敏分派给他的小厮,他并不放心。思来想去,林霁把目光转向了林栖。 林霁这几日,都是由林栖照顾的,而林栖给林霁的感觉,十分的印象深刻。 林霁身边的丫鬟,都是贾敏安排的,当时贾敏和林霁正是母子情深的时候,贾敏对林霁那也是半分不会慢待的,所以,翠微和绿竹也是经由贾敏精心挑选出来的,容貌品性俱都不错。 翠微和绿竹主掌着林霁房里的所有事情,也管着下面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林霁本身也并不苛刻严厉,二人手中握着权,又管着林霁的钱,原本的小丫鬟渐渐长大了,倒慢慢地养出了一股气度来,看着不似丫鬟,竟有了点儿副小姐的气派。 翠微和绿竹因为林霁生病的缘故,被黛玉给打发到院子里去做粗活了,林霁原本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不过想着不能驳了黛玉的面子,也就没让翠微和绿竹回来,那次黛玉问话,翠微和绿竹的回答,也传到了林霁的耳朵里,一个推卸责任,一个拿话挤兑黛玉,林霁想着还是让她们好生反省一下才是,哪怕自己的生活可能会遇到一些不便,也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但是,事实上,林霁一点儿不习惯都没有感觉到。林栖一个人的存在,完全比得上翠微和绿竹对他的照顾。而且林栖话很少,做事却很细致,没事的时候更是很少往他面前凑,在林霁十分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林栖这样的做法简直深入他心。但是,真正让林霁对林栖印象深刻的,是林栖似乎每次都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平时,却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即是她明明就一直站在那里。林栖是个安静而沉默的人,当她和丹橘同时在黛玉的身边时,人们往往都只注意到丹橘,而忽略了林栖。若非这次林霁的身边只有林栖,林霁可能也会忽略掉林栖的存在。 林霁这几日内心痛苦得很,无法排解这种痛苦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用一些自虐的方法来折腾自己,譬如洗冷水澡、譬如拿头撞桌子这种幼稚的方法,但是,林栖总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恰巧出现在他的身边,阻止他自虐的行为,林霁也往往总会在她安静而坚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几次下来,林霁对于林栖,倒是生了些依赖,如今正愁无人陪他出府,便拖上了林栖,叫她扮了男装,做成小厮模样,跟着他出了门。 庄煜偶尔也会带着黛玉扮了男装出门游玩,所以林栖扮起小厮来,也算得上是驾轻就熟。 林霁带着林栖从后门悄悄地出去了,林栖看着守后门的下人懒散的模样,暗暗记在心里,这林府,也未免太松散了,果真就如世子妃说的,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黛玉听说林霁带着林栖出了门,知晓林栖身份的她,也并未有多担心,而是把大部分的心思,放在了整顿林家的下人上面。她既然已经决定在林府久住,做起事情来就更有余地、也更加 作者有话要说:月染真的是个迟钝的家伙,抽打之,居然一直木有注意到有亲给我投了地雷,这是有多迟钝啊 集中感谢一下,请亲们原谅月染这迟钝的蠢蛋吧 肆非玖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肆非玖扔了一个地雷 57林家琐事 林霁带着林栖,找到了庄煜给他的人手,开始调查“舅舅”所说的事情。不过林霁生母去世,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又是发生在江南扬州,林霁想要调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只能从“舅舅”调查起来,这位“舅舅”十几年来,林霁连听都没听说过,却突然在贾敏病重的时候出现,而且还能那么精准地在他下学回家的路上拦下他,难道真的就只是巧合吗? 林霁的身边带着林栖,而透过林栖,黛玉对林霁的行踪,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够做到心里有数。 林霁带上了林栖,就知道会是这样,事实上,这也是林霁故意为之的。庄煜身在外地都能够知道他见了“舅舅”的事情,黛玉没道理不知道。林霁既然不知道要怎么瞒过黛玉,干脆就不做遮掩,光棍地将自己的行为暴露在了黛玉的眼皮子底下。 不管最后查到的真相如何,林霁都没有想过要瞒着黛玉,若贾敏真的害死了他的生母,他对贾敏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般敬爱孝顺,若他对贾敏改变了态度,黛玉因为知道真相的缘故,大概也不至于太过苛责于他;若是假的,也好叫黛玉知道他解了疑心,不会对贾敏产生不好的想法,也好对他放心。 至于报仇?林霁倒是还没有想到那一层去。 黛玉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是相信贾敏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是担心林霁调查到的真相,他的生母的死亡,确实是贾敏做的推手?在这个时候,黛玉早嫁的弊端,显露无疑。她出嫁得实在太早,和贾敏的关系虽亲密,却更多的是一种血缘的羁绊,要说了解,又怎么比得上在母亲的身边长大,手把手的教导? 黛玉知道,作为女儿,她应该无条件地相信贾敏。但是,观贾敏自林雩诞生之后的作为,若说她当年真的采用了“去母留子”的手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黛玉虽然担心,但如今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只能由着林霁去了。说到底,黛玉本身也是个眼底揉不下沙子的人,她也非常希望,林霁调查得到的真相,可以还贾敏清白。 这是一根刺进肉里却不知道是否有倒刺的毒刺,拔掉也许会比让它留在肉里更痛,但是不拔掉,毒性散发开来,便是要命的事情。如此,倒不如彻底拔掉它,也许会被倒刺伤得血肉模糊,却终究能够解毒止血,总有伤愈的那一天。 黛玉并不可能整日里盯着林霁的事情不放,她也有她需要做的事情,这林家的下人,做事已经越来越懈怠了,由不得她视而不见。她一边要瞒着贾敏,不让贾敏因为这些事情生气而影响了静养,一边还要搜集证据调查真相,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要尽量做到不枉不纵。 不管是本朝也好,前朝也好,出嫁了的姑娘,很少有插手娘家家事的,便是插手了,也到底隔着一层关系,不好直接处置娘家的下人,也就会因此而缺乏震慑力,若是太过强硬了,也容易被人说嘴是捞过界。 不过黛玉的情况倒是有些特殊,首先这府里就没个能主事的人,其次黛玉的身份委实太高,如今的百姓、尤其是下人奴才,对于皇室中人,有着本能的畏惧之心,谁也不会不长眼到故意和黛玉作对。 林家下人行事,早有贾敏定下的规矩,黛玉也无意去改变什么,只是重新将这些规矩重申了一遍,又叫人盯着严格执行,如此一来,林府偷懒耍滑的人便减少了许多。毕竟林家的下人并不是天生的懒人滑头,只不过是因为缺乏约束力,而出于懒惰的惯性不由自主地躲懒而已。黛玉见他们改过自新,也就不再多做追究了。只有那些犯了过错的,被处以惩罚。例如那偷了林霁房里东西出去变卖的媳妇子,便被黛玉派人扭送了官府。黛玉做不出那种随意将人发卖的事情,所以便只有将事情交由官府依法处置,然后将人赶出府了事。 约束管理甚至是处置一般的下人,因为有着世子妃的超然身份,黛玉并不觉得如何费神吃力,叫她难办的,是那些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这些人都是在贾敏面前挂了号的,她轻易动不得,否则必然是瞒不过贾敏去的。 黛玉不是沉不住气的人,看着林府表面上清明了许多,便按捺下来,徐徐图之。 她先是把林雩接到身边亲自照看着,并且每天都会带着林雩到贾敏房里待上一会,也好叫他们母子亲近亲近。 林霁年幼,一段时间不见贾敏,又有奶娘蒋嬷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一时之间亲近奶娘而对亲娘感到生疏,也不奇怪,但是他和贾敏到底是母子天性,见了两次之后,便常常会拉着黛玉,叨叨着要“母亲,雩哥儿要见母亲。” 贾敏起初怕林雩过了病气,不叫黛玉带林霁过去,不过在黛玉再三的保证下,她自己也抵不过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到底还是妥协了,每日里听着幼子呀呀着在她面前笑闹一会,对贾敏来说,真的算得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而且,见着黛玉对林雩十分的关爱,林雩对黛玉也十分亲近,贾敏的心底也觉得安心不少。 黛玉对林雩,确实很好,林雩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她如何会不喜欢?只是从小到大,和林霁亲近惯了,林雩她见得少,生疏一些,也属常事。但是黛玉也不得不承认,贾敏说的也没有错,林雩比之林霁来,确实有些委屈了。林霁是在林海和贾敏几乎绝望的时候到来的,他所受到的重视,不言而喻。而林雩,怕是连母爱都享受不了几年。看着林雩懵懂天真的眼神,黛玉的心没办法不柔软。 眼看着林雩对贾敏重又变得亲近,黛玉冷眼看那蒋嬷嬷,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波澜不惊的样子,黛玉觉得莫不是自己多心了?蒋嬷嬷其实是个平常的奶娘,不过因为对林霁好而更得其信任罢了? 但是在调查得到的关于蒋嬷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黛玉便不那么觉得了,蒋嬷嬷或许不是个坏人,但绝对是个聪明的、有手腕的女人。 蒋嬷嬷的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也算得上是出身书香门第,从小也读过书习过字,不说才情如何,到底也算得上是知书达理的人。不过她的父亲不争气,考了十几年的科举,却是一直名落孙山,偏生又不事生产,所以在蒋嬷嬷的母亲因病去世之后,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境,更是越发迅速地败落了下来。 虽然蒋嬷嬷因着秀才之女的身份,不至于因为家贫而嫁不出去,可到底也只是嫁了一个农民,当了农妇。因着她识文断字,丈夫对她倒也尊敬,生活虽不富裕,倒也称得上和睦。但是,蒋嬷嬷出嫁,几乎没有带任何的嫁妆,婆婆对此很是不喜,加之蒋嬷嬷进门两年,肚皮一直没有消息,婆婆对她越发不满,更是百般挑剔刁难。 中间的种种过程黛玉草草了解便罢,毕竟她并不想去关心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只是蒋嬷嬷的夫家,闹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她的丈夫护着她,几乎和自己的父母闹翻了。 这其中,蒋嬷嬷受了什么委屈、使了什么手段、得了什么好处,黛玉已经不再关心了,她只知道,像蒋嬷嬷这般手腕的女人,若是由着她带着林雩长大,对林雩产生至大的影响,恐怕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也许蒋嬷嬷并不是个坏人,也许她有她的苦衷,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坏人才会做错事情,好人、好心,也并不是永远都只会产生好的结果。 在这其中,黛玉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蒋嬷嬷中年得来的女儿,被蒋嬷嬷亲自取名为“平恩”,这在一群名为“二妞、三丫”的农村姑娘中,固然是个特殊的名字,但让黛玉心中一凛的,却是因为她从这两个字,想到了一个人——前朝的平恩圣夫人。 平恩圣夫人是什么人?她是前朝惠帝的奶娘,在惠帝继位仅半个月的时候,就被其封为“平恩圣夫人”,其子更是被封为皇宫禁卫军统领,手掌兵权。平恩圣夫人对惠帝的影响力十分之大,其甚至能够在惠帝晋封嫔妃之事上,影响到惠帝的决定,可以说,平恩圣夫人虽无皇太后之名,却能够行皇太后之事。而且据野史记载,惠帝有一宠妃,仗着坏了龙嗣,对平恩圣夫人不敬,竟被平恩圣夫人断了饮食,竟沦落到接檐下雨水解渴的地步,最后竟是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饿死的后妃。便是如此,惠帝对平恩圣夫人依然没半句重话,甚至对被饿死的后妃问都不问一句,简直匪夷所思得很。 黛玉观蒋嬷嬷行事,莫不是也想效仿那平恩圣夫人,彻底地笼络住林霁?黛玉便是想着,都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离谱,更何况,她的这种想法,并没有证据证明。只是她对蒋嬷嬷到底是已经升了忌惮之心,自然不可能再让其留在林雩的身边了。 换奶娘,尤其是换林雩的奶娘,根本不可能瞒着贾敏的,毕竟贾敏虽然怕过了病气给林雩,却也会每日至少召见蒋嬷嬷一次,询问林雩的状况的。 要想换掉蒋嬷嬷,黛玉只能先说服贾敏。 黛玉平日里不是没有试探过贾敏对蒋嬷嬷的看法,不过怕贾敏思虑太过,也就往往没有说得太过清楚。只是如此,黛玉还是发现了,贾敏对蒋嬷嬷,不说十分满意,起码也有八分,毕竟这蒋嬷嬷确实将林雩照顾得很好,而贾敏作为一个母亲,尤其是不能够亲自照顾自己的孩子的母亲,又如何能够对蒋嬷嬷不满意? 黛玉毕竟还是个少女,没有做过母亲,并不能够完全理解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的感情。所以当她尽可能委婉地将对蒋嬷嬷的猜忌说给贾敏听后,却发现贾敏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般紧张或愤怒,反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却说:“黛儿你可能是想差了,蒋嬷嬷不过是个村妇,哪里会有那般想法?便是有心计一些,也是生活所迫,如若不然,她怕是早就被她婆婆欺负死了。” 贾敏说着,还抬手摸了摸黛玉的脸:“我的黛儿啊,你婆婆待你好,可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恶婆婆的,你不能把所有反抗的女人,都当做是坏人。” 黛玉知道贾敏说的也有道理,她也不是就要那么铁口直断说蒋嬷嬷就是个坏女人,她只是不放心让林雩在蒋嬷嬷的手中长大罢了,就算“平恩圣夫人”的猜测是她多心,但是蒋嬷嬷对林雩的影响力过大,就已经足以引起黛玉的警觉了。 可贾敏并不同意撤换蒋嬷嬷,黛玉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比蒋嬷嬷表现得更好的奶娘,她一个大姑娘家,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门道?更何况,她再怎么样,也是不愿意强迫贾敏的,就连裘卿妤都说贾敏是拖得一日是一日,还是少逆了她的意思的好。 到了最后,黛玉只说:“母亲,女儿也并非认定蒋嬷嬷是坏人,只是她的心机过于深沉,若是将来她对雩哥儿产生了至大的影响力,让雩哥儿对其偏听偏信,若让父亲对雩哥儿生了不满就不好了。毕竟,蒋嬷嬷待雩哥儿再好,她家里还有自己的孩子,女儿是怕,她终究不会将雩哥儿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黛玉言尽于此,贾敏若是坚持要用蒋嬷嬷,她也无法,只能多盯着一点儿,看看再找几个可靠的奶娘放到雩哥儿身边,牵制一下蒋嬷嬷了。 可谁知,贾敏第二日便叫了黛玉去,说是同意撤换蒋嬷嬷了,只是在找到更合适的奶娘前,暂时还是留着蒋嬷嬷罢了。 黛玉也不知贾敏是怎么想通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贾敏这次病了,行事便有些异于寻常了,很有些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模样。 贾敏是如何想通的?当然是因为黛玉最后说的那番话。没错,蒋嬷嬷家里还有孩子,怎么会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主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便是贾母,贾敏的亲生母亲、黛玉的亲外祖母,也曾经差点儿害死了黛玉。她不应该觉得蒋嬷嬷的心机深沉,而觉得她能够帮到林雩争夺林家的家业和地位而生出留下蒋嬷嬷帮助林雩的心思。最主要的是,蒋嬷嬷并没有签卖身契,她是林家雇佣来的,而不是林家的奴才,林家掌握不了她的生死,那么当她想要背叛的时候,又有什么是能够制止得了她的呢? 黛玉见贾敏想通,也不去管过程如何,只是在盯着蒋嬷嬷的同时,拜托了裘卿妤,帮她另外给林雩找了两个奶嬷嬷。 裘卿妤对黛玉的事情向来上心,也知道若是贾敏去了,这林府后宅难免会乱上一些,若叫人趁虚而入了,保不齐也会对黛玉、对庄煜产生可大可小的影响。 于是裘卿妤思虑了一番,干脆找来了庄煜的奶娘郑嬷嬷,吩咐了一番,将其送去了林家。 黛玉见了郑嬷嬷,也是欢喜,又有些诧异和不安,郑嬷嬷是庄煜的奶娘,如今更是管着庄煜的院子。可以说,裘卿妤将郑嬷嬷送来林家照顾林雩,绝对是委屈了。 郑嬷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当年她做庄煜奶娘的时候,并不似旁的人家那般,庄煜是由裘卿妤亲自喂的奶,而这些年来,庄煜对她也是十分敬重,诚恪亲王府的规矩就是如此,只要你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能够得到你该得的,而不会受到不公平的黛玉,更不会有人苛待下人。但是,如果你生了歪心思,诚恪亲王府的规矩,是没有求情的余地的,该受什么样的处罚,就受什么样的处罚。郑嬷嬷在诚恪亲王府那么多年,还能不了解裘卿妤他们的作风?让她来林府照顾林家二爷,那是对她的信任。反正裘卿妤也说了,待得林雩长大成人,还把郑嬷嬷接回王府去,叫庄煜给她养老。而郑嬷嬷的家人,如今还留在王府,断不会受了亏待。所以,郑嬷嬷是诚心诚意且心甘情愿地来林府照顾林雩的。但是,郑嬷嬷到底是诚恪亲王府的人,裘卿妤也无意把郑嬷嬷的身契送给林家,故而裘卿妤便叫郑嬷嬷传话给黛玉,叫黛玉选个林家的嬷嬷为主,而郑嬷嬷为辅,反正凭着郑嬷嬷王府中人的身份,那林家嬷嬷也不敢压制于她。 郑嬷嬷见了黛玉,恭敬而亲切地转达了裘卿妤的话。 黛玉听了,觉得很是如此,便在林家的家生子中,好生挑选了一番。鉴于前一段时间林家下人的散漫行事,再加上黛玉之后的整顿,这林家下人的品格作风,黛玉也算得上是了解的了,故而虽费了一番功夫,还是从中挑选了一个姓徐的嬷嬷出来。反正林雩如今已经断了奶,不需要奶娘喂食,可供选择的人选,便多了。这个徐嬷嬷为人不够灵活,但做事一板一眼的,极是认真。这种性格,和郑嬷嬷一起做事,倒是刚刚好。 黛玉选定了徐嬷嬷,又带着郑嬷嬷,便去给贾敏回话。 贾敏见了郑嬷嬷,也是高兴的,郑嬷嬷是庄煜的奶娘,和庄煜自然情份不同,有她照顾林雩,就不怕林雩和黛玉、庄煜生分了。至于徐嬷嬷,贾敏也知道这个人,是个老实的,但是却过于木讷了些,贾敏有些不满意,正好贾敏本就有所打算,便对黛玉道:“黛儿,除了郑嬷嬷外,我打算让邹嬷嬷的女儿林二家的来伺候雩哥儿。” 黛玉眉梢微微一抬,迅速压下眼底飞快窜过的厉色,柔声道:“母亲说的林二家的,可是依暖?” 贾敏点头。 黛玉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母亲怎会属意于她?她的身子骨看起来不甚强健,据女儿所知,她时常需要卧床休息,且不说她能否有这个精力照顾好雩哥儿,便是那病……” 贾敏对林雩宝贝得很,就连自己生病,都怕过了病气给林雩,如今听了黛玉这么一说,自然立刻就否决了依暖,并且对说服了她决定选用依暖的邹嬷嬷十分生气。 黛玉从贾敏房里退出来,脸色沉得很,压着嗓子叫人把邹嬷嬷传到她院子里去,小心不要惊动了贾敏。 比起蒋嬷嬷,黛玉其实更厌恶这个邹嬷嬷,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到她,她就先出幺蛾子了,真以为她的那点儿事情,没人知晓么?蒋嬷嬷是否有私心,黛玉其实没有证据,也无意去追根究底,只要蒋嬷嬷是身家清白,没有和人勾结想要谋算贾府,将她辞退,便也就罢了。可这个邹嬷嬷不同,黛玉已经查到她和贾府中人有来往,甚至有所勾结。所以,黛玉已经安排了人紧盯着邹嬷嬷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将她的阴谋戳破,谁知她居然还有心思为她的女儿架桥铺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邹嬷嬷到了黛玉的房里,见了端坐在上座的女娃娃,不知怎地心底寒颤颤的。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邹嬷嬷也不由得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勾当叫人发现了? 邹嬷嬷跪下给黛玉行礼,黛玉却难得地沉着小脸,也不叫起,直把个邹嬷嬷的谄媚笑脸给盯成了满脸冷汗。 邹嬷嬷全须全尾地从黛玉的房里出去,表面看来正常无比,却无人发现,她嘴角的笑容已经变成了僵硬的褶子,且内衫全湿。 第二日,邹嬷嬷便病了,告罪没去伺候贾敏,过了几日还是一直治不好,黛玉心善,便禀报了贾敏,给了邹嬷嬷恩典,放其回家养病去了。至于她的女儿依暖,身子骨柔弱,干不得粗活重活,黛玉念她孝顺,干脆也放了她出府,也好照应一下邹嬷嬷。 经此一事,人人都道黛玉人虽小小,却是行事宽慈。 黛玉听人这般推崇她,实在有些别扭,这件事情上,她的做法可跟仁慈宽和,半点不沾边。 其实黛玉的本意,并不想如此轻易饶过邹嬷嬷等人的,但是,贾敏如今病得那般重,再要让她知晓贾府这般算计于她,少不得一场滔天怒火,白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所以,黛玉才只是吓唬了邹嬷嬷,叫她自己知难而退,并且将依暖赶出林府,也绝了邹嬷嬷的念想。 没错,黛玉调查得知,邹嬷嬷私底下频繁和贾家下人接触,她本是贾府的家生子儿,后来随着贾敏出嫁,可到底在贾家还有些沾亲带故的亲戚来往,表面看来没什么问题,可黛玉叫人调查的结果,却显示事情并非那般简单。邹嬷嬷的身边,有很多来自贾府的财物,价值甚至高达数百两,要黛玉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怎么可能呢? 由此可知,邹嬷嬷的背后,必然有人在操纵着她,而会用这样的手段,必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行为或者说饱含善意的举动,这种行为,黛玉实在不能不觉得恼火。邹嬷嬷的背后,到底是贾府的谁在操纵,黛玉觉得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了。她需要知道的,只是这个所谓的外祖家,居心叵测,对林家心怀不轨,不仅不能深交,更甚至,不来往才好。 贾家发展了这许多年,家生子中已经满是盘根错节的关系,邹嬷嬷虽随着贾敏外嫁,可仍然有不少的亲眷故人仍在贾家,会被收买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她对贾敏本就不满,原本的陪嫁丫鬟中,属她容貌最好、嘴巴最甜,偏偏被贾敏随便配了人,甚至不是个良人,后来更是成了寡妇。她心底有怨恨、有委屈,就总是要寻个宣泄的出口,贾敏在她的心中,便成了害得她落到如今地步的罪魁。 所以,当在贾家做采办的堂兄遣了嫂子来探她口风的时候,邹嬷嬷与之是一拍即合,既能得了钱财,又能给贾敏添堵,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她还能收了两遍的钱财贿赂。 收了大笔的钱财,所需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在贾敏面前敲敲边鼓,在林海出门以后,状似担心地在贾敏面前危言耸听一番,很轻易地就击垮了贾敏的心神,使其一病不起,此乃其一。 虽然堂兄堂嫂怎么都不肯说这幕后之人是谁,但邹嬷嬷难道还猜不出来么?这贾家,最是恨不得贾敏立刻死了的,除了二太太王夫人,还会有谁? 再接着,却是旁敲侧击,想方设法说动贾敏将林雩托付给贾母,这背后是谁的意思,也是不难猜的。 邹嬷嬷一方面觉得这贾家的水委实太深,一家人,也能把心思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使力,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大的关系了,她可不管她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她只要收银子办事情,哪管他谁胜谁败? 要说邹嬷嬷此举,也算不得担了风险的,毕竟她所说、所做的这一切,也全都是从贾敏的角度出发的。贾敏担心林海,她便“打听”得林海此行危机重重;贾敏担心林雩,她便劝贾敏要多多保重身子,并且常说那没娘的孩子的可怜之处,看似为了激励贾敏与病魔斗争,事实上却让贾敏更加忧虑重重;贾敏后悔记了林霁到自己名下,邹嬷嬷便状似无意地提起林霁和林雩并不亲近,事实上贾敏压根就很少让林霁见到林雩,何来亲近一说? 在邹嬷嬷这些关心、关切之下,贾敏的思想、行事,很难不受到影响。可你能因此就说邹嬷嬷居心叵测吗?怕是不能。若非黛玉查到了□,怕也至多觉得邹嬷嬷行事不妥当罢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邹嬷嬷受人指使,黛玉是决然不能将邹嬷嬷放在贾敏身边的了,可也不想去和贾敏说穿贾府的算计,便只能使计先将邹嬷嬷赶出府去再做计较。 邹嬷嬷被黛玉识破计谋,那是心神俱裂,害怕得紧,抵赖不得之下,便只能黛玉说什么她便答应什么,可以装病离开林家,保住自己一条命,她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不过她到底觉得黛玉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她,尤其在女儿也被放出府的时候,邹嬷嬷更是觉得大难临头,终日里疑神疑鬼,倒是真的被自己疑心生的暗鬼给吓病了。 黛玉当然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邹嬷嬷,不过她也是不屑用一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来对付人的,她只是派人盯着邹嬷嬷,若邹嬷嬷再有什么不安分的,就绝不姑息,反正府外的事情,要瞒着贾敏就不难了。不过,当黛玉得知邹嬷嬷居然自己把自己给吓病了之后,讪笑一声,虽没撤了盯梢的人,倒也没再急着赶尽杀绝了。 至于邹嬷嬷的女儿依暖,贾敏会提起这个人,不过是邹嬷嬷在她面前吹了风罢了,邹嬷嬷了解贾敏的心结,自然知道怎么能够说服贾敏,不过是些会帮着林雩应付林霁之类的暗示,就叫贾敏松动了。不过,在被黛玉放出府去之前,贾敏见了依暖一面,这个娇娇柔柔、娉娉婷婷的美貌少妇,显然没有让贾敏觉得有留下的必要,故而之后贾敏再也没提过她。 黛玉对邹嬷嬷算计贾敏的行为十分厌恶,却不能够明明白白地处置她,心中早已是万分不虞,对作为幕后黑手的贾家,更是半点儿不待见了。 邹嬷嬷被送出了林府,可她收自贾家的贿赂银钱物品,却被黛玉扣了下来。黛玉看着那些俗物,冷笑一声,叫人包好了,带着帖子给贾府“送礼”去了。 58贾府琐事 贾家的人听说黛玉派人来送礼,又是高兴,又是困惑。高兴的是,黛玉和贾家惯来算不得亲近,如今却会给他们送礼,这当然算是好兆头,便是讨厌贾敏如王夫人者,也不会把这种“示好”往外推;困惑的却是,如今并非什么节日,更不是谁的生辰或其他,这送的,又是什么礼呢?更何况,贾敏还病着呢,黛玉哪里来的心情送礼? 负责来送礼的人,便是郑嬷嬷。郑嬷嬷在庄煜小时便在诚恪王府伺候,又深得庄煜等人的信任,对贾家和黛玉的那点子事情,虽说不很清楚□,但也知晓个大概,故而对这贾家众人,那是半点儿好感都无。 郑嬷嬷进了贾府,便被领去贾母那里,她被送给林雩当奶嬷嬷的事情,贾家还不知道消息,只当她是王府下人,也不敢小看于她。 郑嬷嬷见了贾母,心下也道这老太君看起来也是个慈眉善目的,可这心肠算计,却都朝着自己至亲的亲人而去,未免叫人心寒。郑嬷嬷到底是个内宅妇人,不懂这外面的事情,贾家男子中,全无顶梁立柱之人,老太太的无奈算计,也算是被这一屋子没用的男人逼出来的。 郑嬷嬷见了贾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便叫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子奉上了所谓的“礼物”,不过一个小匣子,看外表也不精致不豪华,普通得紧,这让贾母心底的困惑越发多了几分。 郑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道:“老奴是奉世子妃之命,前来给贵府送礼的。” 贾母叫鸳鸯接过了小匣子,可怎么看都觉得有一种违和感,这真的是礼物吗? 邢夫人是个藏不住话的,又觉得这礼物小小一匣子,怕是没他们大房的份了,便开口问道:“敢问嬷嬷,世子妃这送的是什么礼?如今既不是什么节日,府里也没办什么事情……” 贾母瞪了邢夫人一眼,却也没斥责于她,因为这也正是她想问的,却不好问,由邢夫人出头,也没什么不好。 郑嬷嬷回道:“这是回礼,前段日子,贵府给我家太太送了几份‘大礼’,世子妃知晓了,说是没道理让贵府这般破费,便叫老奴将其……送回来了。” 贾母心中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邢夫人还在接着问:“你家太太?嬷嬷不是王府的人么?”她家太太该是称作“王妃”的吧? 郑嬷嬷道:“不瞒几位太太,世子妃怜惜幼弟,便求了亲王妃,遣了老奴到雩哥儿身边,以后就专门伺候雩哥儿了。” 郑嬷嬷说完,状似无意地看了贾母一眼,又接着道:“小主子身边离不得人,老太君若是没什么吩咐,老奴便告退了。” 贾母听说黛玉求了郑嬷嬷给林雩当奶娘,便知自己想要在贾敏身后时不时将林雩接到贾府来住的计划,怕是实施不能了,心下叹息,便也无心再和郑嬷嬷周旋,打发了人领了郑嬷嬷出去。 郑嬷嬷前脚刚出了房门,贾母立刻便叫鸳鸯打开了礼物匣子,邢夫人、王夫人也好奇黛玉究竟送的是什么,便也不露声色地凑上来瞧。 匣子打开了,匣子里面的东西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几锭银子,一些金裸子,还有一些钗环首饰,并不是多精致的东西,加起来不过也不过价值几百两。 邢夫人奇怪极了,道:“这是什么?世子妃送的礼,居然……只是这么些东西?” 邢夫人爱财贪婪,虽觉得这些东西也值点儿钱,可一想到这是亲王世子妃给贾府送的礼,就觉得……是不是太寒碜了点儿? “老太太!”首先惊呼出声的,是鸳鸯。 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有将近一半,是从鸳鸯手里流出去的,那是贾母吩咐她拿给邹嬷嬷堂嫂子收买邹嬷嬷用的。 贾母听到鸳鸯的低呼,又见鸳鸯惊惧的脸色,立时也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变了脸色,朝着邢夫人低喝道:“闭嘴!” 邢夫人犹自不平,仍絮絮道:“老太太,不是我说啊,这世子妃堂堂亲王……”说着说着,邢夫人在贾母似乎要吃人的脸色中,消了声。 贾母有些脱力,看着匣子失了神,这个匣子里的东西,被黛玉叫人送还给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算计,全叫黛玉看清楚了,这种做法,简直就像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偏生还叫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贾母很快便觉得有些疑惑,这匣子里的东西,会不会太多了些?她对鸳鸯十分信任,也是叫鸳鸯随便取些东西给邹嬷嬷堂嫂的,但是,很不该有这许多呀?收买个奴才秧子,顶了天拿个百十两的东西也就够了,可这里的东西,细算一下,可是差不多要值个三百两的样子,这可和当初鸳鸯回复她的话不同。 贾母抬头去看鸳鸯,却恰好看到王夫人不自在的脸色,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这多出来的东西,是来自哪里的了。 “老二家的!”贾母几乎立刻便锁定了王夫人的嫌疑,她不会怀疑邢夫人,因为她知道邢夫人有多贪财吝啬,是绝对舍不得拿钱财去收买奴才的,只有王夫人,看贾敏不惯,才有可能做出收买贾敏身边人的事情来。 王夫人被贾母喊得忍不住一抖,却仍是故作镇定,回道:“老太太有何吩咐?”她平日里做惯了菩萨样,脸上的表情很是僵化,如今虽紧张,但绷着脸,看来倒也似乎是全然的无畏。除非如那日在林府看到贾敏的病状,叫她实在太兴奋,才会管不住自己的脸皮。 贾母虽能确定了王夫人在这其中必然是掺了一脚的,但是想着贾圆春和贾宝玉,想着贾家的未来,想着贾府将来的荣光怕是就落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了,终是不能无所顾忌地将这事嚷嚷开了,反而还需要将此事掩饰过去,粉饰太平。 “老大家的,你先回去吧,今日的事情,是世子妃孝顺,怕我太过担心敏儿而伤了身子,故而特特命人拿了老参来给我补身子,你若是胡乱嚷嚷些有的没的,就休怪我对你不讲情面。”贾母打算先打发走了邢夫人,再来敲打王夫人。王夫人生的子女确实都是好的,寄托着贾府未来的希望,但是若王夫人这个做娘的太过折腾,把好福气都折腾没了,贾母也是不打算姑息迁就的。 邢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横了王夫人一眼,却也只能憋着气,离开了。 等邢夫人走了,贾母便冲着王夫道:“老二家的,说说吧,这些东西,哪些是从你那儿出去的?也好领了回去,你不一直说公中的钱不够花用的吗?领回去补贴一下家用,也比拿去贴补了奴才的好吧?” 王夫人自是不肯承认的,当初叫周瑞家的去收买那个邹嬷嬷,王夫人也是知道厉害的,所选的都是无记号的普通的东西,要想光凭这些东西指认于她,那是不可能的。 王夫人这些年在贾府,地位是日渐高涨,有个郡王正妃的女儿,她自认比起贾敏来,是只高不低,若非她的丈夫不及林海,使得她如今的诰命身份没有贾敏高,否则她早就明打明地给贾敏难堪了,何必动这些小手脚?不过,有个皇子郡王女婿,贾政的未来也指日可待,没见他一下子从工部的小小员外郎,一跃成了从四品的工部侍郎了么?有这样出息的女儿,还有个衔玉而诞注定有大造化的儿子,总有一天,她的身份地位必然会比贾敏高得多,只可惜,贾敏快死了,真到了那一天,她反而没办法在贾敏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实在是可惜。 正因着王夫人身份的抬高,她心底作为王家嫡女的傲气也逐渐复苏,漫说邢夫人从来就不被她放在眼里,便是贾母,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无法压制得住她。王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委屈的,她是王家的嫡长女,凭她的身份,便是嫁个侯爷为正妻,也是不无可能的,结果呢?嫁给了贾政,一个不能袭爵的嫡次子,若非她自己的肚皮争气,若非老大的媳妇早早没了,她还不知有没有出头的日子呢。不过,事实证明,她还是有福气的,就算命运曾经转了个弯,也到底还是会回归到正途上来的。 若是以前,被贾母这样一说,王夫人便是强作镇定,也到底还是害怕的,但如今她的底气十足,自然就不会被贾母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给糊弄出实话来。所以,王夫人只是故作不解地问道:“老太太,媳妇……当真是不懂您的意思,这些物件儿,虽说模样普通了些,与媳妇那儿用来打赏的东西十分相像,可想来到底是世子妃孝敬您的,该当……是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吧……” 王夫人镇定地装糊涂,还不忘悄悄儿地讽刺贾母一句,你当成心肝宝贝来疼的外孙女儿,可是拿着“打赏下人”的东西来“孝敬”你的呢。 贾母被王夫人的话气得脸色都变了,王夫人心中解气,面上却仍是木着脸,接着睁眼说瞎话:“当然,若是老太太体恤怜悯小辈,要将其补贴公中,媳妇就替凤丫头谢过老太太了。” 贾府即便出了个郡王妃的女儿,可全然没有得到改变的,是贾家如今入不敷出的境况,更甚至可以说,自从贾圆春当了庄炜的正妃后,这贾家的银钱是越发捉襟见肘了。贾家的生活本就是十分奢侈的,出了个郡王妃后,自然更不可能自降身价,缩减开支,而是越发地骄奢淫逸起来。再加上,贾圆春要在敏靖郡王府收拢人心,博得庄炜的宠爱和信任,这银子上,说花钱如流水,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贾家家财丰厚,一时之间倒也不至于被这家常开销拖垮掉,但是贾家如今的收益是入不敷出,贾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抵不住这等挥霍,早晚坐吃山空。贾母的私房守得死死的,更收着府里的库房钥匙,没有她的同意,王夫人也拿不到库房里的好东西,虽说她几次三番接着贾圆春的名义,哄着贾母开库房给了她许多东西,但人心贪婪,总是觉得不满足的。 王夫人管着家的时候,又要拢银子进自己的腰包,又要维持着风光无限的奢华开销,颇觉得力不从心,渐渐维持不了表面的平衡,又压根不乐意拿自己的私房来贴补公中,于是便主动提出将管家之权交给了王熙凤,王熙凤管家,一来可以安抚贾赦一房,好歹也是长房长媳管家,名正言顺;二来还博得了王熙凤的感激和信任,王熙凤本来就亲近王夫人胜过正经婆婆邢夫人,如今姑侄二人一手把持着贾府的内务,对各自贪墨、中饱私囊的行为默契隐瞒,也算得上是一拍即合、合作无间了。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气得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粗气,心底却有些无力的感觉,如今的王氏,羽翼渐丰,凭着贾圆春和贾宝玉,隐隐有种将要取代她的架势。贾母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把持贾府数十年,怎会甘心在晚年受人摆布?所以,贾母才要抬举王熙凤来分王夫人的权,让王夫人知道,她既然能抬举了二房,自然也能重新扶持起大房,哪怕王夫人的女儿是郡王妃,没有她这个老太太的帮助,这贾府也断无可能落到她们二房的头上去。 “王氏!”贾母冷笑一声,对王夫人的称呼也变了,“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算盘珠子拨算的是什么!你要算计我的敏儿,你道瞒住了我就万事大吉了么?这匣子里的东西被直接送过来,就表示你的盘算被识破了,你以为世子妃会就此揭过此事?诚恪亲王府最是护短,若是立意为世子妃出气,你以为你有什么能耐能抵挡得住?还是你要我们贾府给你陪葬?你这般算计,也不怕连累了我们全府,也不怕连累了敏靖郡王妃么?” 王夫人暗自撇嘴,嘴上却是断不肯承认的,只道:“媳妇真是不知道老太太说的什么,媳妇真的没有算计妹妹。”林黛玉不过是个世子妃,谅她也调动不了诚恪亲王的势力,而她可是皇子正妃、郡王妃的母亲,黛玉想要对付她,还得看看贾圆春答不答应。 贾母见王夫人咬死不认,恨得几乎要直接提了拐杖往王夫人身上戳,只是想到王夫人身后的贾圆春,又听到门外传来“宝二爷回来了”的声音,只能愤愤地忍下心中的气,暂时放过了王夫人。 可看着王夫人眼梢微微带着的得意,以及语气中再也掩饰不住微微抬头的傲慢,贾母的眼底,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第 59 章 且不说黛玉叫人送回贾家的“礼物”引发了什么样的反应,黛玉如今可顾不上管他们家的事情,她看着眼前的林霁,不过几天的时间,身上的气质却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种变化,让黛玉觉得惊讶,也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好是坏。 林霁几天之内,消瘦了许多,原本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颊,如今有了冷硬的棱角,原本纯真热情的眼睛,如今也带了点儿深沉的色彩,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的男孩儿,正坐在黛玉的面前,表情沉稳,气息平静。 “姐姐,关于我舅舅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虽然我可以让林栖告诉你,不过,我还是想要亲口对你说,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可以转告母亲,我……想过了,虽然有点儿难过,但我是真的不希望,我们家被别人利用算计。” 黛玉对林霁一直都是疼宠有加的,虽然只比自己小了一岁,但这个弟弟一直以来都是被庄煜欺负着的,所以黛玉对林霁,更多的像是一个保护者,故而直到现在,黛玉才似乎是恍然发现,她的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至少单论个头,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 黛玉对林霁的态度,忍不住变得平等庄重,她安静地坐着,平静地看着林霁,等着他告诉她他想说的话。 “那个舅舅……呵,他确实可以算是我的舅舅,这一点不必否认,他叫古建。”林霁的语气很平淡,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努力地不将自己的个人情绪带入,“我的生母……古姨娘,她和古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是……很糟糕。因为古建是个很不孝顺的人,娶的媳妇又是个泼辣的,当年姨娘进了林家之后没几个月,外祖他们就死了,因为操劳过度又吃不饱的缘故,病了也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所以,姨娘一直都很恨古建夫妇,甚至和他们断了来往,就当没有这门亲人。可是古建却不这么想,他的妹妹成了大官的小妾,手里自然是有钱的,却不知道救济一下亲兄弟,实在是没有良心,便一直……作践姨娘的名声。不过可惜,姨娘并没有妥协呢。她曾经狠狠地斥骂过古建,说……反正她不过是个妾,还图什么好名声儿……” 林霁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许久,他对他的生母是真的没什么印象,可当他听到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他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心疼。母子血缘亲情,大略便是如此了吧。 黛玉看着林霁带着痛苦的眼神,忍不住像以前那样摸了摸他的头顶,林霁并没有闪避,反而眷恋地蹭了蹭黛玉的掌心,喃喃地道:“姐姐……” 黛玉心底终于一松,林霁这般姿态,结果应该不坏。 “古建……也是拿姨娘没办法的,只能骂骂咧咧地作罢,后来姨娘……去了,父亲和母亲念……姨娘……有功……”林霁有些吃力地挤出这段话来,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便给了姨娘娘家一笔银子……嗤……姨娘娘家当时就只剩了古建一家,拿了银子,半句也没问过姨娘的事情……其实他们也是打得好算盘,想着等我大些懂事了,就来认亲,有个林家家主的外甥,可不是顶天的好事么……” 黛玉从未见过林霁这般冷嘲热讽的模样,她的弟弟,总是纯善热诚,还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天真,如今这般,实在是叫她心疼,可她却无力制止他的蜕变,甚至,帮不上忙。 林霁对那个所谓的“舅舅”很显然半点好感欠奉,连名带姓地叫着。说来,这个古建不过是个农户,贪婪不孝顺的人,不论什么时候,在哪里,人缘都不会很好。而古建夫妻俩,当年拿了林家给的银子,不劳而获的感觉太好了,而且夫妻俩都是好吃懒做的人,坐吃山空的,那些银子早就用完了。可惜,林家进了京,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想要和林霁认亲,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按理说,照着这般情况发展下去,古家和林家,该是越行越远,再无多少交集才是。奈何这人心险恶,有心人利用,竟将古建找了出来,还带着他进了京,捏造了贾敏害死古姨娘的谎言,妄图叫林霁对贾敏生了恨意,若是林霁冲动行事,跑去质问贾敏,就算不把贾敏气个半死,母子二人的感情也是决然要破裂了的。 只是事情不小心转了个弯,黛玉住回了林家,对林霁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使得林霁没有贸贸然回府就跑去质问贾敏,更有庄煜给了林霁人手,让他得以亲自调查真相,不至于被蒙蔽。 古建大略是想着林霁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起来又是天真懵懂、很好骗的样子,便没有遵从带他进京的人的计划,跟林霁说完“所谓的真相”就打道回府,反而留在了京城,想着若是贾敏一病死了,他的外甥林霁可就成了林家的继承人,到时候他这个做舅舅的,怕不得吃香的喝辣的了? 古建想来想去,觉得回乡种田哪里有坐等外甥上位来得轻松?而且京城繁华地,哪里是个破落农村比得上的?古建便喜滋滋地留在京城,乐不思蜀了。 古建的逗留,让林霁的调查得以顺利进行。庄煜给林霁的人手,可不都是善茬,哪怕不动手交古建吃足苦头,便只是用些手段吓唬古建一番,也不怕他不说了实话。 林霁从古建的嘴里得知了真相,知道有人算计着想叫他亲口质问贾敏,甚至巴望着他气死贾敏,当真是后怕不已,当时若非在府里看到了黛玉,叫他有了犹豫,冷静下来,也许到今日,别说得知真相,恐怕早已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了。 不过,古建背后的人是谁,古建自己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有个中年男人,拿了五百两银子给他,叫他上京找林霁说那么一番话,其他的,古建却是压根不知。 至于古姨娘的死,古建虽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被贾敏害死的,林霁却也是不相信的了。古建自己的立场就不正,所谓的“证据”更是来路不明,林霁真的找不出相信他的理由来。 林霁叫人将古建赶出了京城,搜刮净了他身上所有的银钱,若是他有毅力,不管是一路做工、还是一路乞讨,或许还有回到老家的一天;若是他软弱无能、运气不好,也许就会死在半路上。 林霁低垂下的眼眸中,有种冰冷悄悄泛起,心底竟对自己的这种做法,竟并无太多的犹豫或是不忍。 黛玉听了林霁述说的经过,有些心疼,有些不安,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 林霁提出要见贾敏,这些日子以来,他虽请假在家,到底没有如原先的想法来给贾敏侍疾,当然发生了这许多事情,黛玉也是不会怪他的。只是如今林霁想要见贾敏,黛玉却不能如原先一般觉得欣慰,反而有了些犹豫。 林霁经历了这些事情,倒是真的成熟了许多,他似乎看出了黛玉的犹豫,有些飘忽地笑了笑,倒也实诚,开诚布公地对黛玉道:“姐姐,我想要见母亲,并非是想……奢求恢复原本的母慈子孝,我知道,我和母亲之间,好像真的……已经很难回到从前的相处方式了。我只是想要消除母亲的疑虑,想让她知道,我真实的想法,我要选择走的路,不会成为弟弟的绊脚石。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存在那般尖锐的矛盾,会让别人利用来摧毁林家的矛盾,这对母亲、对我、对弟弟,还有姐姐你,都不是好事情。” 黛玉的眼眶不由得泛红,她的弟弟,那个即使哭着也会拦在她的身前保护她的傻孩子,也许已经悄悄地消失不见了。 黛玉最终还是带着林霁去见了贾敏。 因为黛玉瞒得紧,贾敏并不知道古建的事情,也不知道林霁对她曾经产生的怀疑,故而虽然不满林霁这么多日子以来都没来给她侍疾——哪怕她不稀罕,作为儿子的林霁也不该这么怠慢,贾敏倒也没直接给林霁甩脸子看,只是态度很是冷淡。 林霁的眼底略过一抹伤心,但很快便垂下眼眸,也不与贾敏多拉扯,因为他知道贾敏并不耐烦听他的关心之言,所以他干脆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母亲,儿子想要从军。” 贾敏对林霁的感情十分复杂,既不满、又有些不忍,便也不与林霁对视,然而在林霁说到要“从军”的时候,贾敏吃惊地回望过来,却看见林霁沉稳了许多的眼神,以及消瘦了许多的脸颊。 “你……”贾敏的心底掠过一抹不忍,但立刻便被她甩到脑后,“你说什么?” 林霁话一出口,心下便觉得松快许多,也不觉得接下来的话难以出口了,道:“母亲,儿子知道,我是占了弟弟的位置,不过自古以来,并没有自请废嫡的先例,儿子也不好开这个头,否则父亲会很难做。不过儿子会把属于弟弟的东西,还给他。儿子想过了,其实我很向往军营、战场,比起当一名文官,儿子更希望自己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第 60 章 林霁出人意料的话,不仅让黛玉有些惊讶,便是贾敏,也觉得非常意外。 贾敏怔怔地看着林霁,发现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已经变得那么陌生了。 林霁的眼神有些哀伤,表情却是坚毅的,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稚嫩的脸上露出这般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故作坚强的脆弱。 贾敏的心里不由得一酸,她一直都希望林霁能够为林雩让路,她甚至也觉得林霁很该这么做,但是听到林霁这样说了,真的打算这么做了,她的心底,竟是又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失落的感觉。 林家祖上虽说是军功起家封侯的,但是传承至今,不说已经没了爵位的传承,更是没了在军中的人脉势力。林家如今所倚靠的,都是林海渐渐经营起来的人脉,且几乎都在文臣之中。林霁弃文从武,便意味着他不再能够从林家的人脉上受惠,更甚至可以说是辜负了林海的期待,林海是个典型的文人,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子承父业,所以,一旦林霁从了军,那么林雩将会成为林海仅有的选择,林雩便能够得到林海的全力支持。 当然,林霁从军必然会得到来自诚恪亲王府一系的照应,但是这种照应贾敏倒并不稀罕,因为她是绝对不希望林雩去军营那么粗鲁的地方的,更何况战场上又是那么的危险。 “霁儿,”贾敏喊道,似乎是太久没有喊过他的名字了,出口的声音竟有那么几丝生硬,“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你要知道,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可不许你后悔。” 林霁的眼底窜过一抹伤痛,忙低下头去,不让落下的眼泪叫人看见,闷声道:“儿子知道,儿子不会反悔。儿子从武、弟弟从文,这样……相互扶持对林家会更好一些。” 林霁说的是实话,林海经营起来的人脉关系就那么多,不可能无止尽地用来给兄弟两个铺路,林霁比林雩大上许多,自然更占优势,这也是贾敏忌惮林霁的地方之一。 可当林霁选择了从军,一文一武相互扶持,反倒更有利于彼此的发展。 贾敏虽不至于因为林霁这样说了,就全然相信了他,但到底熄了步步紧逼的心思,也不再逼着黛玉做出承诺,一时之间林家似乎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林霁遂了贾敏的愿,心底也是一松,他自知他和贾敏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相处方式了,或许他原先以为只要自己一如往昔,总有一天会感动贾敏,但事实上,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改变了的,不仅仅是贾敏,还有他自己。他虽然识破了古建的不安好心,可古建所说的古姨娘是被贾敏害死的事情,到底也是在他的心底留下了痕迹,和贾敏的相处便怎么都自然不起来。 至于报仇?当然没有这回事情。慢说古姨娘究竟是否为贾敏所害林霁根本不知,便是真的,林霁也无法做到漠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而选择向贾敏复仇——更何况,贾敏自己已经病得很重,也许没多久好活了。至于黛玉和林雩?一个是真心疼爱他的姐姐,一个是懵懂无知的弟弟,他怎么都不可能选择将怨气撒在他们两个的身上的。 可若古姨娘之死和贾敏并无关系,那林霁自己都会觉得他这等态度,实在是凉薄不孝。可是,他不能控制地在面对贾敏的时候无话可说的感觉,所以当他如了贾敏的愿给林雩让了路后,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至于人脉、家业、权势,在尚且稚嫩的林霁心底,反而不那么看重。在林霁的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两个男性角色,一个是林海,另一个却是庄煜。林海是父亲,是崇拜孺慕的对象;而庄煜,却是想要并且可以被模仿的对象。 庄煜是诚恪亲王府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坐拥叫人艳羡的权势地位,却并不松懈怠慢,更不会觉得继承父辈的荣耀是无上光荣的事情,反而觉得,只有自己拼搏得来的,才是自己的,才是值得向子孙后代炫耀的东西。 林霁虽然不满庄煜一直欺负作弄自己,但是不得不承认,庄煜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对庄煜的敬佩憧憬,并不会因为对他性格中的恶劣一面,而磨灭掉。 所以,对于放弃从林家既有势力人脉上得到恩惠,林霁心底并不抵触,他渴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建功立业,哪怕达不到父辈们的高度也无妨,至少给了后人一个前进努力的方向,而不会让自己躺在父辈营造的安乐财富窝里,失去了奋斗的动力。 经过这次的事情,林霁便仍然每日里请上几个时辰的假回来给贾敏侍疾,两人都致力于做出如以前那等母慈子孝的样子来,可是两个人每天其实都说不上几句话,更是没有了以前那种温情脉脉的气氛。 黛玉在一边看着,心底很不是滋味,却也知道,这是贾敏和林霁的选择,她若坚持要干涉,并不见得是好事。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同等重要的人渐行渐远,努力把林府治理得水泄不通,再不给人可乘之机。至于带古建进京的人,那个隐在幕后的黑手,她已经叫人去查了,而结果似乎又再度和贾家扯上了关系,这让黛玉无比心寒。不过碍于贾敏的病情,她只得暂时放下找贾府麻烦的打算,而选择粉饰太平。不过贾家人几次登门想来探访贾敏,都被黛玉以贾敏需要静养回绝了。后来贾母亲自登门,黛玉才与之虚以委蛇了半个时辰,只是那次贾敏并未清醒,贾母是无功而返了。 这是黛玉第一次亲自处理这等尔虞我诈、虚情假意的算计,顿时觉得分外的疲惫不堪。她突然越发地想念庄煜,想念那种在他身边,什么都不需要费心的轻松感觉。只是,如今的林家,林海出门在外,没了主心骨,若她也软弱下来任人算计,还不知林海回来需要面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黛玉打起精神,势要让出门在外的人无后顾之忧。 偏生这个时候,湖南洞庭湖地区却爆发了疫情,林海和庄煜等人被瘟疫困在了一座县城里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来。 而且这消息也不知怎地,一夜之间便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黛玉自然也很快便知晓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黛玉顿时觉得一阵晕眩,浑身像被冰水泡过一般的冷,脸色瞬间白得惊人。林霁在国子监读书,自然也是听到了消息,匆匆赶了回来。 “姐姐……”林霁本来是想要跟黛玉核实这个消息的,但见了黛玉这般模样,倒不知该如何问起了。 姐弟二人一时有些相顾无言,那被困在险地的有他们的父亲、她的丈夫。瘟疫这种事情,姐弟二人虽从未见过,但不妨碍他们听说过它的可怖,染了病会有极大的可能性死去,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便是为了避免瘟疫蔓延,爆发了瘟疫的城镇或村落会被封锁,不许进、也不许出,如此一来,本来好好儿没病的人,都有可能会在那样的环境里,染病、死去。更有甚者,如前朝末年,惠帝昏聩,各地朝局不稳,同样是水灾引发的瘟疫,在疫情爆发最严重的小镇上,当地的官员为了阻止瘟疫蔓延,竟丧心病狂地将整座小镇的人全部烧死,数千人的城镇,足足少了两天两夜,最终成了一片废墟。而那一场残忍的屠杀,也是前朝末年各地起义军揭竿而起的导火索。 黛玉和林霁都是读过那一段史书的,所以当听到林海和庄煜被“困”在县城里的时候,就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一段典故来,越是去想脸色便越差。 可黛玉这几年在诚恪亲王府里,习惯了诚恪亲王府坚毅果敢的作风,即便担心恐惧,但该注意到、该做的事情,也是不会遗漏的。很快便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吩咐下去,严令封锁消息,决不能让贾敏知道林海被困的消息,要是让贾敏知道了,着急担心起来,这原本便勉强维持的身体,怕是得立时便垮了下去的。 贾敏的担心于事无补,倒不如不叫她知道,仍然安心养病的好。 黛玉也嘱咐林霁,断不可在贾敏面前表现出异常来,又叫林栖和郑嬷嬷带着林雩到贾敏处守着,别叫那别有用心的人趁乱去跟贾敏说些有的没的。 然后,黛玉便匆匆忙忙地回了诚恪亲王府找裘卿妤询问事情的究竟。 裘卿妤得到消息的时间,自然是比黛玉早的,而且诚恪亲王府有自己的消息传递渠道,裘卿妤知道的自然比黛玉来得多。裘卿妤一早便猜到黛玉会回府,见了她,便示意她独自一人跟着自己进了庄晔的书房。 裘卿妤是和庄晔并肩的女人,庄晔的书房裘卿妤向来可以来去自如,但是黛玉却是第一次进这个书房。只是心中的担忧惶恐,使得她对于里面的布置也没了欣赏的心情。 第 61 章 黛玉跟着裘卿妤进门,便急着想要追问些什么,却被裘卿妤抬手制止了,裘卿妤示意黛玉坐下,镇静地道:“黛儿,你别担心,煜儿和你父亲都不会有事,你先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母妃,”黛玉深呼了口气,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回落了下去,“是黛儿急躁了。”在裘卿妤镇定的态度下,黛玉终于也冷静了下来,这才想到凭裘卿妤的医术,虽然不至于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境界,但是遏制一下瘟疫、时疫,应该不是没有可能的。庄煜和林海是去救灾,灾后可能会爆发时疫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没有料到,自然也会提前做好准备。 裘卿妤却是微微一笑,还有心情调笑黛玉,道:“黛儿会急躁,这正表示黛儿担心煜儿,母妃可是不会怪罪的。” “母妃!”黛玉的脸不由得泛起红晕来,嗔道。不过看裘卿妤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黛玉心底对庄煜和林海的处境便越发有底了,担心也还是担心的,只是不如之前那般烧心灼肺一般地煎熬。 裘卿妤开了一句玩笑,便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轻咳一声,正色道:“黛儿,这次的事情,母妃正要和你说,计划的后续,可能还需要你和母妃一起演一场戏。” 黛玉听了,立时便端坐着,双手放到膝上,道:“母妃请说。”黛玉觉得自己刚才急吼吼地回府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微微有些难为情,但心底到底是对庄煜和林海的担心占了上风,忍不住想要从裘卿妤的口中得到证实,才能稍稍消除她内心的恐慌。 黛玉是裘卿妤养大的,自然清楚她的一些小动作,见她这般,便知她定是紧张了,而且心里对庄煜和林海的担忧,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消除掉,不过这种状态,倒是刚刚好来演出接下来的戏码。 裘卿妤对黛玉道:“煜儿此去,本就担负着引蛇出洞的任务,所以,他会遇到危险,这我原先就有所预料。这些年来的暗潮涌动,也是时候找个契机叫他平息了。” 黛玉本身就是个聪慧敏锐的人,这些年来,见的、听的,都不少,裘卿妤等人也会有意无意地告诉她一些隐秘的事情,只叫黛玉记在心里,断不能和旁人说罢了。所以此刻听了裘卿妤的话,便隐约知晓裘卿妤所指为何,一时间,原本放平的心,竟又急速地跳起来,小脸也显出几分苍白来。若仅是单纯的瘟疫,虽然危险,但裘卿妤一定会帮庄煜做足准备,黛玉还没有那么担心;但是,一旦添加了人为的因素,这里面的变数就大了,危险系数自然也随之增大。 裘卿妤见黛玉这般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总觉得自己那个傻儿子这些年来的守护,终究是有所回报的,若是成了夫妻,却培养不出男女之情来,她倒是会愧对这两个孩子的。 不过裘卿妤到底心疼黛玉,可不舍得急坏了她,便连忙拍着黛玉的手,道:“黛儿别担心,我们既然早已料到这般局面,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绝不会叫煜儿出了事的,还有你父亲,皇上正是重用他的时候,若无把握,也是绝不会让他亲自去灾区的。” 黛玉勉强一笑,强自镇定下来,只那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掌,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慌乱:“母亲,你方才所说,需要黛儿演什么戏?是不是只要黛儿做到了,煜哥哥和父亲……平安的把握就更大?” “是的,”裘卿妤暗叹一声,伸手握住了黛玉的手,“煜儿他们落入险地,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若是我们表现得太过平静,难保他们会发现破绽,继而再度对煜儿他们下手;可若我们表现得太慌张……” “却也太虚假了。”黛玉顺口接道。是的,诚恪亲王府的女人,可不是那等软弱没有主心骨的人,哪怕是黛玉这个小姑娘,这些年来随着裘卿妤,也学了些儿干脆果敢。 黛玉一旦想通了这点,便觉得肩膀之上有些沉重,却又奇异地生出了些勇气来,朝着裘卿妤重重地点头,道:“母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我母亲那里,请母亲准许我仍然回去……” “你母亲那里还需要你的照顾,回去也无妨。”裘卿妤点头,“只是因着某些关碍,我希望你不要把真相告诉她,免得有心人从她那里套出话来。所以,你必得彻底瞒着她你父亲出事的所有消息,不论真假。” 黛玉想裘卿妤怀疑的,怕就是贾家人,只要一想到贾家人对贾敏的诸多算计,她就不觉得他们是冤枉的了,心底反而觉得,这段时间,一定要防着他们到贾敏面前说东道西的才好,所以对于裘卿妤的提议,自是点头答应。 接下来,裘卿妤又嘱咐了黛玉一些细节,婆媳二人这才分开,各自行动。黛玉仍是出了王府的门,坐着马车回去林家,靠得近些的丫鬟婆子可以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却是倔强地不曾让眼泪落下来,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坚毅。 黛玉还没回到林家,半路上便见着了郑嬷嬷派来的人,说是贾家来人,强硬地要求见贾敏,这会还在僵持着。 黛玉小脸一沉,裘卿妤果真没料错这些人,竟是如此迫不及待地就登门了,他们难道不曾顾忌半分贾敏的情绪和病情吗? 黛玉吩咐马夫加速行驶,很快便到了林家,一进二门便见以邢夫人为首的一群贾家人正气势十足地和郑嬷嬷等人对峙着。 “这是怎地了?莫不是趁我父亲离家、母亲病重,打算欺上门来了?”黛玉寒声道,听到她的声音,吵吵嚷嚷的气氛立时便似被镇住了一般。 黛玉冷眼扫过去,只见邢夫人被王熙凤扶着,倒是不曾见王夫人,相对的,反而是二房的贾宝玉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熙凤的身后。 黛玉对贾家人是半丝好感也欠奉,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打了他们出去,可若真这么做了,在不明真相的人严重,倒是她理亏了。不过,在眼光扫过贾宝玉的时候,黛玉心底冷笑一声,本来就压抑的心情,终于找到了可供发泄的渠道。 黛玉也不理谄媚地笑着迎上来的邢夫人,寒声道:“守二门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深宅内院,是容得外男随意出入的吗?还不给我轰出去。” 听了黛玉的话,本来碍着身份不敢对贾家诸人无礼的林家下人,可算是找到主心骨了,若非郑嬷嬷底气足领着人拦着邢夫人等,此刻他们怕是已经闯到贾敏的院子里去了,也好在贾敏此刻正昏睡着,否则邢夫人等在这里喧哗,贾敏搞不好就要听到消息了。若是贾敏因此急出个好歹来,她们这些守门的,怕是要被黛玉狠狠发作的。也因此,这些婆子是真的恼急了邢夫人等人,如今听了黛玉说将“外男”轰出去的话,立刻便七手八脚地扭住了贾宝玉,直把个王熙凤急得“哎哎”叫,这贾宝玉可是被她挑动了才跟着来的,若是这般丢了脸面回去,免不了哭闹,到时候她恐怕在贾母还有王夫人面前,都讨不了好。 王熙凤急急地想要去拦,却看着那些婆子无从下手,这林家的婆子可不像贾家的,碍着她管家的身份,生怕被克扣了月钱、分派了粗重的活计,根本不怵她。 王熙凤只得面向黛玉,求道:“哎呦,我的世子妃哎,快叫她们住手吧,宝玉可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如是伤了,不定老太太要怎么伤心呢……” 王熙凤与黛玉相处不多,黛玉对她倒是一贯笑脸相迎的,所以在王熙凤的印象里,黛玉是个好脾气、好性子的,知书识礼,只要抬出老太太来,黛玉总也该给几分面子。 黛玉听了王熙凤的话,冷笑一声,道:“琏二奶奶好霸道的逻辑,你们家的人是眼珠子,我母亲难道就是草根子不成?凭是谁家,也没有在主家生病要静养的时候跑来闹腾的道理!更何况由得一个外男随意擅闯内宅后院,林家可没有这样松垮的规矩。” 黛玉声声凌厉,气势十足,全不见往日的温和,倒是将一帮想要上前帮贾宝玉“脱困”的贾家下人给震慑住了,他们总算是想起来了,这里是林府,站在眼前的小姑娘是亲王世子妃,可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 贾宝玉被他眼中粗鄙的婆子扭住,实在是又惊又怕,忍不住朝着黛玉讨饶:“林妹妹,你叫他们放开我吧,我只是想来见……” “大胆!”丹橘打断了贾宝玉的话,“见了世子妃不行礼,居然还敢满口胡言?还不快将他轰了出去!” 贾宝玉终于在婆子们的扭扯之下,直接被推攒到了林府大门口,碍于影响,婆子们倒也没执意要将他轰出门去,只守着他在门后的方寸之地,不叫他乱跑。 也没过多久,邢夫人和王熙凤也灰头土脸地出来了,与贾宝玉汇合后,一起打道回府去了。 王熙凤心底十足懊恼今日走了这么一遭,不仅没有讨到巧,反倒惹了黛玉的恼,更让贾宝玉丢了面子伤了身子,看他哀哀叫着痛的样子,王熙凤的脸色越发地黑了,对于回府之后贾母和王夫人双重的责难,她已经能够预料到了。 只是想起临走时,黛玉朝她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别叫人当枪使了,还以为旁人真心待你好。”王熙凤不由得深思起来。 第 62 章 邢夫人和王熙凤带着略有些狼狈的贾宝玉回到贾府,贾宝玉便直奔贾母处而去,他今天伤了面子,身上还有些被扭到的疼,如何不能够去找贾母寻求安慰?原本记忆力仙子一般的表妹,如今也变得如此的迂腐世俗、冷漠强悍,果然嫁了人的女孩儿,都会被磨成死鱼眼珠子,再如何的天生丽质,都抵抗不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心中暗叫糟糕,可也不能拦着贾宝玉不是?这下子,贾母那里可是难交代了。 邢夫人不由得埋怨王熙凤,道:“都是你,偏生要叫那个小祖宗去作甚?徒惹了世子妃不快,本是好意去探视,反倒被当成是去闹场子的。” 王熙凤只能赔笑,眼底眉梢却全是不服和不屑,她也是为了邢夫人好,当真是不识好人心。如果不是邢夫人偏要撇开王夫人独自去林府献殷勤,她怕出事了全得大房担责任,她用得着挑拨贾宝玉跟着去吗? 果真没多久,贾母便派人来叫她们两人过去,邢夫人有意装病,却到底没敢,只好讷讷地跟着下人去了贾母房里。 邢夫人一步一挪地走,可这路总归有走尽的一天,跨进贾母院子的时候,正撞见鸳鸯领着一对母女出来。 邢夫人挤出笑容来,上前道:“薛太太这就走了?怎么不多待一会儿?”邢夫人想着,若能有外人在场,贾母碍于面子,也不会对她过分苛责的吧? 那对母女,正是王夫人之妹薛姨妈及其女儿薛宝钗。薛家当年进京之后,先是住在了兄长王子腾的府上,后来自家院子修缮好了,便搬回去住了。只是孤儿寡母的,在这京城立足不容易,好在有王子腾照应,和贾府又沾着亲戚,所以他们府上的生意虽叫人挤兑了些去,可到底也算站稳了脚跟。 尤其是王子腾深受忠敏亲王重用,忠敏亲王又是今上得用的,前两年王子腾便被外派做了巡抚,成了从二品的大员,怕他不在京里,这妹妹一家会被那没眼色的盯上,就又牵线搭桥让其投了忠敏亲王门下。虽说此后对忠敏亲王府的孝敬是一笔大开销,可薛家仍是乐意的。更何况忠敏亲王为人十分节俭,薛家奉上的是他该得的,他就毫无愧疚地收下,其余的,却不会做无理的要求。 与王子腾相比,薛家能在贾家得到的帮扶就少得多了。不过薛家也没远了和贾家的关系,除了年节礼物比送给王家的少些,仍是常来常往的。 薛姨妈看着邢夫人,笑道:“今日已经打扰得太久了,也该回了,我家蟠儿也该巡查铺子回来了,若是见家里没人,怕是又要出去胡闹的,我和宝钗还是改日再来叨扰吧。” 王熙凤笑道:“姨妈这是说的什么话?蟠儿表弟可是把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的,若是这般还算是胡闹,那我家二爷不就成了个瞎跑腿的了?” 薛姨妈就薛蟠一个宝贝儿子,听到人夸他,那是高兴还来不及的,顿时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凤丫头真是会说笑,不过蟠儿这几年确实长进,哎,如今我就愁他的亲事,还是早日娶个媳妇儿进来,我就等着抱孙子了。” 邢夫人听王熙凤贬低贾琏,却对一个表弟这般推崇,心底也是有些不痛快的,贾琏之所以成了个“跑腿的”,还不是他们小夫妻亲着二房自甘堕落的?不过邢夫人和贾琏也没什么母子之情,也犯不着为他打抱不平,之所以会觉得不快,更多的是觉得好处都叫贾琏和王熙凤捧给二房了而觉得恼恨。 还是薛宝钗在一旁笑着打岔道:“母亲我们还是快些家去吧,不然哥哥若是瞧着家里没人,就出去胡闹去,风姐姐可不就白夸他了?” 几人顿时都笑起来。 王熙凤又问起王夫人,怎地没有来送她们,薛姨妈倒也不在意,道:“方才宝玉跑来,说是伤着了,我那姐姐急得很,便领着去了,如今怕是请了太医来了吧。至于我们母女俩,送不送的,可不碍什么的,自家人不必在意那些个虚礼,我们难道还能不识得出门的路不成?” 几人说笑几句,王夫人便领着薛宝钗母女出去了。王熙凤的笑容却很快消失,沉沉地看着薛姨妈母女的背影。 邢夫人的嘴角也立时便耷拉了下来,显得很是忐忑不安,她当时兴冲冲而去,以为能卖个好,至少让黛玉瞧一瞧她对贾敏是多么的上心,可后来被黛玉冷冷地讽了一通,终于也迟钝地想到,贾敏很有可能被瞒着压根不知道林海出事的消息,而若是贾敏从自己的口里得知后急出个好歹来,黛玉能放过自己?邢夫人后怕极了,觉得自己怎就热血上脑了呢? 不过再不安,这门也得进。邢夫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踏进门去,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只挟怒飞来的茶盏,邢夫人躲闪不及,只来得及一错身,茶盏被砸在了肩膀上,很疼。 “你个蠢妇!”贾母看着邢夫人,目光简直像要吃人,“你跑去林家做什么?难道还嫌我的敏儿病得不够重,非要气坏了她不成?” 邢夫人又是害怕又是委屈,连连解释她只是听说了林海的消息,怕贾敏想不开,想要去安慰她的,又觉得林家接连出事,怕是冲撞了什么,特意找了她收藏的一件高僧做过法的铜狮子摆件想去送给贾敏。 贾母却压根不听邢夫人的辩解,只是看着王熙凤,怒道:“你婆婆是个糊涂的,你也跟着犯糊涂不成?” 王熙凤自听了黛玉的话,这心底就一直在琢磨,如今见了贾母发怒,心底越发不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先与贾母告饶,一个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哭道:“老太太,全怪孙媳妇没脑子,一听说林姑父出了事,就想着姑妈还不定怎么着急呢,就给慌了神,大太太一说要去探视,孙媳妇也就没多想,急巴巴地跟了去。幸好叫世子妃给拦住了,否则真要急坏了姑妈,孙媳妇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贾母死死盯着邢夫人和王熙凤好一会儿,见邢夫人只是害怕,却似什么都不曾怀疑,而王熙凤眼底却有些惊疑的神色,贾母垂眸想了一会,把邢夫人赶了出去,只叫她禁足,别没事到处跑了。 王熙凤却被贾母留了下来。 邢夫人见贾母并没有狠罚她,连忙利索地往外退,刚到门口就听贾母说:“罚了你半年的月钱,也叫你好生记得这个教训。” 邢夫人垮了脸,却是无可奈何,她到宁愿贾母砸她两下,也比罚了她的月钱的好。 王熙凤见贾母留下她来,也猜到贾母定是有话要问她,便恭恭敬敬地候着。 贾母深吸了好几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先是问道:“林家,气氛如何?” 王熙凤回道:“我和大太太到林家的时候,世子妃回了王府,不过林家下人守得严,我们并没有见到姑妈。后来世子妃回来了,就……把我们打发回来了。”幸好是没见到贾敏啊,否则真有个好歹,她们会不会回不来? 贾母又问:“你看着,我的敏儿可有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 王熙凤断言道:“听世子妃的语气,这事怕是会彻底瞒着林姑妈的。” 贾母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说说吧,你大太太是被什么人挑唆去的?” 王熙凤惊疑地道:“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冷笑一声,道:“你大太太那人,是个没脑子的,怕是叫人当枪使了,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王熙凤听了贾母这般说,又联系到黛玉的说辞,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心底顿时又惊又怒。 贾母瞧着王熙凤的脸色,便知她猜到了什么,沉声问道:“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原来今日薛姨妈母女一早登门,贾府留了午饭。席后王夫人便邀了薛姨妈母女一道说话,邢夫人也去凑了热闹,因为这薛姨妈家中富庶,那薛宝钗又是个大方的,每每都有些小礼物给她,邢夫人即便对王夫人很不喜,可对这母女二人,倒是印象不差。 说话间,这薛姨妈就提起了林海被困的事情来,只因这事传得广,算得上是如今最大的谈资了。薛姨妈说着说着,言语间隐晦地提到,这林家今年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否则怎么会一下子主母病重、一下子老爷又身陷险地? 王夫人最是乐得看林家出事,碍着邢夫人在,还收敛一二,并无露出喜色来,可悲色却也是没有的,甚至连句担忧或祝福的话,都懒怠去说。 这年代的人,是很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这个话题神秘又刺激,不知不觉地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求神拜佛、做法驱邪上了。 薛宝钗一个小姑娘家,这些话题听着不妥,便拉着王熙凤去了院子里,只留王夫人、邢夫人和薛姨妈三人说话。 后来邢夫人回去自己房里之后,也不知怎地翻找了一番,竟找出个铜狮子摆件来,神秘兮兮地说是高僧做过法的,挡煞、辟邪最好,硬是要拉着王熙凤去林家献殷勤,还不让王熙凤跟王夫人说,琢磨着把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王熙凤虽然觉得不妥,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被邢夫人拉着,连平儿也被盯着没法去通风报信,只好跟着。好在平儿机灵,悄悄派了个小丫鬟去给王夫人通报,王熙凤又恰好瞧见贾宝玉回来,便挑拨得贾宝玉兴冲冲跟上一起去林家看姑妈、看世子妃表妹。 王熙凤一路拖拖拉拉地拖延时间,可直到她们出门,王夫人那里也没什么动静。 如今想来,莫不是王夫人和薛姨妈故意说了什么,叫邢夫人以为占了先机去林家献殷勤,为的却是叫贾敏着急出事? 王熙凤想到这里,惯来泼辣的人,也不由得觉得背心发凉。可是,王夫人和薛姨妈有什么理由要置贾敏于死地?而且,王夫人和薛姨妈,可都是她的亲姑妈,难道真的会这般害她?王熙凤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的。 第 63 章 送走了邢夫人等人的黛玉心情很不好,转身就叫人悄悄地去打听贾家的消息,这家人,可不能再忽略他们了,一不留神就要出幺蛾子。 郑嬷嬷见邢夫人她们没了人影,便给黛玉汇报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当时郑嬷嬷是抱着林雩到贾敏那儿去的,黛玉吩咐的,每日里要趁着贾敏醒的时候,让林雩和贾敏相处一下。 当时林霁也在,不过多数时间都在外屋,并不怎么往贾敏的面前凑。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林雩似乎很喜欢林霁的样子,只要见了林霁,就会两眼发亮,扑棱着直往林霁身上扑。所以,当着贾敏的面,林霁下意识地不和林雩一起出现,免得贾敏见了这般场面,反倒受了刺激。 贾敏清醒着陪了林雩一会,就又支撑不住昏睡过去。郑嬷嬷便抱了林雩出来,林雩见了林霁,便直往林霁身上扑,林霁心底对林雩的感情复杂,总想着还是稍稍疏离些的好,将来羁绊少些,有什么也能少伤几分心。 只是林雩可不懂他的苦心,只知道这个身上有着令他熟悉安心气息的大哥哥不愿意接近他,便不由得瘪着嘴要哭。 正好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贾家大太太来了,说了不见客,她还硬往里面闯,说什么要来探视太太,还要给太太送辟邪的东西。 郑嬷嬷便顺势将林雩交到了林霁的怀里,又留下徐嬷嬷照看林雩,自己则去了二门处堵人。她才来林家,若是一开始就办不好事情,可就没脸回去见王妃了。 林霁抱了林雩在怀,一时间觉得浑身僵硬,可是看着怀里的娃娃咧嘴笑得口水都流下来的样子,本就不硬的心肠更是不可自制地柔软起来。 林霁托着林雩的小屁股,圈着他的小身子,一起坐在椅子上,由着他开心地在自己的腿上蹦跳,呀呀地叫唤。 黛玉跟着郑嬷嬷回了贾敏的院子,这院子里她管束得最严,虽说外面闹腾了一会,可这院子里依然平静如故。黛玉一进外屋,就见林霁僵着身子哭丧着脸,还要颠着腿哄着已经皱巴着小脸要哭的林雩。 黛玉仔细一看,林霁的腿上有湿哒哒的液体在顺着他的衣袍往下滴,再一看,林雩的尿布可不是湿了么。 饶是黛玉此刻心情沉重,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既然尿了,”黛玉看了一眼扯着块尿布在一旁候着却不敢动手的徐嬷嬷,“怎么不换了?” “雩哥儿离了大爷的身上便要哭。”徐嬷嬷老老实实地回答,“怕吵到太太。” 林雩身上湿湿的不舒服,扭着身子要哭,徐嬷嬷上前抱他,偏生他还不愿意,扯着林霁的领口不肯放,林霁无法,只能颠着腿,嘴里哼着不知所谓的调儿,哄着他千万别哭出来。 黛玉无奈一笑,道:“霁儿先抱着雩哥儿,到东厢房去,便是雩哥儿哭了,也不怕打扰到母亲。” 林霁依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胖娃娃,在郑嬷嬷和徐嬷嬷的保驾护航下,拖着潮湿的步伐,一步一挪地去了林雩住着的东厢房。 待得两个人都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林雩依然还巴着林霁不放。 林霁也拿他无法,硬是要掰扯开他,嚎起来叫人头疼又不落忍,只能托着他到处走,待得他累了睡了,才好放下。 林霁担心地问黛玉:“姐姐,父亲和姐夫他们没事吧?”林霁更担心的,是林海,因为他很难相信,像庄煜那样的人,会那么容易就身陷险地。 “父亲还有煜哥哥都不会有事的。”黛玉肯定地道,只是微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裘卿妤早已经和她商量好了,对外的口径,不管是可信任还是不可信任的人,都是这样坚持“林海和庄煜不会有事的”。她们说的是真话,可有时候偏偏是真话,反而叫人难以相信。因为,“聪明人”不会相信,裘卿妤和黛玉,会暴露了林海和庄煜的真正状况。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虚虚实实之间,才是最能迷惑人的。 林霁没有再问,他其实也害怕,万一问出来的结果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怎么办?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力量的薄弱,除了安静地等待,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霁心里难受,手中抱着林雩的力道便不由得加大,虽然不至于抱痛了林雩,却也让林雩觉得不舒服起来。林雩不由得扭动起身子,哼哼唧唧地,突然就一口啃在了林霁的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痕,以及满脸的口水。 林霁惊叫一声,作恶的小坏蛋却是看着他,拍掌笑起来,林霁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得意,只能是无可奈何。 姐弟二人之间沉重的气氛,就因为林雩无厘头的举动而被冲散了一些。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却说黛玉叫人去打听贾家的消息,具体的□虽然无法打听得仔细,却也知道邢夫人被贾母禁了足,而王夫人则在两天后到庙里给贾母念经祈福去了,说是要念足两个月才能回来,如今贾府里是大房媳妇王熙凤管着家。 王熙凤回府跟贾母汇报了情况后,也想明白这次的事情怕是王夫人给邢夫人下的套,才引发了这一次的事件,心底气愤,却又觉得王夫人即便讨厌贾敏,也不至于想害了她的性命。 但是贾母自打那次被黛玉把收买下人的财物送回来之后,就对王夫人的心思歹毒有了一定的认识,如今听了王熙凤的话,更是觉得,这次的事情一定是王夫人想要借着邢夫人这把钝刀子杀人。 贾母心底的震怒可想而知。 事实上,贾母已经察觉到了王夫人野心的日益壮大,随着贾圆春的地位提升,她似乎已经渐渐无法压制住王夫人在贾府势力的崛起了,这让贾母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既想要压下王夫人的气焰,又对王夫人谋害贾敏的行为怒不可遏,她知道,若是这次她再对王夫人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以后就只能看着王夫人坐大而无可奈何了。贾母这些年来纵着二房不假,可对王夫人而言,仍然是受了贾母的压迫的,若她一朝得势,贾母是绝无可能再像如今这般说一不二,享受着贾府里独一份的最高待遇。掌权贾府数十年的贾母,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晚景凄凉? 贾母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来,破坏了她这些年来完美的慈祥面目。 王熙凤从贾母那里出来,一贯泼辣的人,都觉得背心有些发冷。她一直自诩聪明绝顶,女中英豪,可如今见了贾母和王夫人斗法,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王熙凤自打嫁进贾家的门,就知这贾家大房处境的尴尬,若非自己是王夫人亲侄女,这府里还不定有没有她管事的份。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亲王夫人而远邢夫人,只是也懂得借老太太的势,压一压王夫人,也免得自己全叫王夫人攥在手心里出不来。 只是到了今日,看贾母的态度,似乎是不打算容忍王夫人了,而自己,就成了被贾母挑选出来和王夫人争权的现成的棋子。王熙凤有些不安,王夫人的身后,可还有贾圆春在,而贾母的意思,仍是将贾宝玉当做了眼珠子在疼。只是,如今的情势,已经由不得她不争了。 王熙凤不傻,相反还很精明,只是有时候往往被眼前的利益而蒙蔽了双眼。今日的事情,既然贾母断言是出自王夫人的手笔,王熙凤有了思考方向,往深里一想,就不由得要出一身的冷汗。 今日里,去林府的,是邢夫人和她,若非她临时起意拉上了贾宝玉,二房完全可以撇得干干净净的。而若是邢夫人的所谓探视宽慰,反倒叫贾敏知道林海出事的消息而急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是贾母自己,还是林家、黛玉、诚恪亲王府,都不会放过邢夫人,到时候连带着贾赦一起遭罪。到那个时候,贾母为了保全贾家,必然是选择舍弃大房保二房,二房又有贾圆春在,到时候说不定不仅没事,这贾府的爵位,恐怕也要落到二房的头上了。 王夫人这招棋,走得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在林海出事的消息传开来的短短时间内,居然就布出了这么一个局,王夫人的心思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歹毒了。 王熙凤对王夫人实在是心寒,更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透顶,居然一直以来唯王夫人的马首是瞻,却不想自己再怎么巴结,也不过是个侄女儿,哪里亲得过人家亲生的儿子去?凭王夫人那巴不得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贾宝玉的劲儿,有个袭爵的侄子,还不如把这爵位捣腾到自己儿子的头上去才是最好。 王熙凤自认看清了王夫人的真面目,自是下定决心,要抱紧贾母的大腿,绝不对王夫人退让半步! 王夫人此时正围着贾宝玉转,贾宝玉细嫩的皮肤上,被几个婆子粗蛮地掐出了几个印子来,直把王夫人心疼地掉了一大堆的眼泪。王夫人对贾敏和黛玉是愤恨到不行,更觉得邢夫人真是一点儿用途都没有,居然还没见到贾敏就叫人给打发回来了。 王夫人却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那个好侄女儿就跟她离了心? 王夫人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也习惯了王熙凤对她的巴结讨好,总是服服帖帖地听她的话做事,就连放印子钱这些损阴德的事情,也是王熙凤出面去办,好处自己却照样不少拿。 又因为王熙凤只顾自己揽权、填自己的腰包,往往不在乎是否牺牲大房的利益,以至于王夫人完全就忽略了,说到底王熙凤到底还是大房的媳妇儿,一旦对大房利益的损害涉及到了王熙凤本身,她是否会依然那般听话,那般顺从。 所以,当贾政怒气冲冲地跑来,打发了下人,单独质问她为什么要谋害贾敏的时候,王夫人还能冷静持然地辩驳否认,反正贾母和贾政都不会坏了脑子将这话传扬出去。 但当贾政通知她,以后休得再插手管家事宜,只听王熙凤安排便好的时候,王夫人却无法淡然处之了。 贾政不通俗务,他一直都以为,这家里,早就是王熙凤管家的了,至于王夫人,不过是起个指导作用,没得还叫人说嘴不肯放权,还不如不去管它的好。反正只要老太太在,这府里就短不了他们二房的花用,况且他们的女儿可是皇子妃,给王熙凤几个胆子,也不敢慢待了他们。 当然,贾政之所以表现得那么乐意,可不是因为他觉悟高,否则他早些年怎么不说呢?他如今之所以这般斩钉截铁地要求王夫人收手,不过是因为贾母的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个意思:二房若想管家,那就公平一点儿,将本该大房居住的荣禧堂,还给大房住。 贾政如何甘愿?这荣禧堂他若从未住进去过,也就罢了。可如今他已经住了那么多年了,突然搬出去,不是招了人笑话么?至于这妇人管家之权,在贾政看来,有没有的影响不大,反正他有需要都是去账房支银子,难道还怕有人不给他不成? 贾政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在王夫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情了。王夫人嫁进贾家,也是带着丰厚的嫁妆的,这些年来,在公中捞得也不少,几乎是只进不出,她的私房,早已经达到了贾政想象不到的程度。但是,王夫人可不会觉得自己的钱够多了,她只会觉得钱再多都不够。所以,当王熙凤对她的明示暗示都不理会的时候,王夫人十分恼怒,觉得王熙凤这是投靠了老太太,背叛了她。 正想着要去找贾圆春出出主意的时候,贾母突然病了。 贾母病得似乎很重也很奇怪,叫了太医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贾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来了,说是冲撞了什么,要有那孝子贤孙去给老太太念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才能让老太太转危为安。 贾政向来比贾赦孝顺,故而立时便提议叫自己的儿子贾宝玉去庙里给贾母念经祈福。贾母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只拿眼瞥着王夫人。王夫人知道贾母这是要叫她去呢,到庙里待上两个月,这府里的事情,她就真的没办法插手了,王熙凤一定会趁此机会安插人手,架空她的。王夫人本打算咬紧牙关不去,反正她相信贾母是断然舍不得贾宝玉去庙里受罪的。不过贾政却很坚持,居然真的叫人给贾宝玉收拾了行礼,甚至还不许他带了丫鬟婆子去,只给他配了两个小厮。 贾宝玉自小受贾母宠爱,自然也是孝顺贾母的,可是如今要叫他离了这温柔乡,两个月看不见清爽的女儿家,衣食住行也必定会粗糙不已,他的心底也是惶惶然不乐意的,不过贾政叫他去,他是半点儿不敢说不的,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王夫人,希望王夫人能够帮他。 眼看着贾宝玉就要被贾政打包送走,而贾母还是没有松口,王夫人稳不住了,终于站了出来,说贾宝玉年幼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佛祖反为不美,还不如她替了贾宝玉去的好。 贾母立刻便同意了,反正她的本意也是要拿捏王夫人,根本不舍得宝贝孙子受罪的,若是王夫人再忍几天,到时候贾母要么就想别的法子逼王夫人去替了贾宝玉回来,要么就只能自己“康复”了而接贾宝玉回府。 似乎是生怕王夫人反悔似的,王熙凤动作迅速地给王夫人打点好了一切,备了马车将王夫人送走了。 第 64 章薛宝钗 王夫人去庙里给贾母念经祈福的消息传到薛家,薛姨妈便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去找薛宝钗。 薛宝钗正在后花园里,听到薛姨妈找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丫鬟名雀儿的道:“我先回去,也不知母亲有什么事情,你在这里帮我摘几朵花回去插瓶。” “是,姑娘。”雀儿应道,留了下来。 待得薛宝钗的身影消失,树丛间突然转出个年轻的男子来,大约十□岁的年纪,眉目清俊,身上有种尊贵的气度。 “三爷,”雀儿低声唤道,“奴婢送您出去。” 男子转身朝后门方向走去,雀儿躬身跟在后面。薛家的后花园里,安静得很,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男子毫不隐藏身形,就不惹人注意地出了薛家的侧门,很快便坐上等在不惹眼处的一辆普通的马车走了。马车慢悠悠地到了一家酒楼门口,男子便下了马车进了们,马车却继续踢踢踏踏地离了酒楼。 男子径直上了三楼,在最里间的厢房里,已经有人备了酒菜在等他。 男子进了门,只见当今大皇子——敏靖郡王庄炜一手执壶倒酒,一手捏着酒杯饮酒,一副十足惬意的模样。 “炜皇兄好兴致。”男子对庄炜随意地施了一礼,便径自坐下,拿过酒桌上另一个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庄炜眼神一闪,却是笑道:“不如灱弟远矣。” 说完,还挤眉弄眼地朝着男子露出一个别有深意地笑容来:“与美人幽会,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男子却是神色一肃,道:“炜皇兄慎言!钗儿不是那般的人……”说完就露出懊恼不已的神色,似乎是在懊悔自己怎就将心上人的闺名给说出来了呢? 男子名庄灱,是忠敏亲王庄晞第三子,乃是侧妃所出,非嫡非长,在忠敏亲王府所受重视不多,比起擅诗书的长兄、擅经营的二哥,才能平均的他,反倒显得平平,且在女色之上,颇有些风流,不被忠敏亲王待见,娶了正妻之后,短短两年,又纳了三房小妾,通房五六个了。 庄炜看着庄灱懊恼的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道:“想不到我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灱弟,居然也有认栽的一天,看来这位国色天香的牡丹佳人,果真如本王的王妃所说,是个绝色了。既然灱弟喜欢了,还是快些下手的好,不然万一叫旁人捷足先登了,那可就不妙了。” 庄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很显然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了,毕竟庄炜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在谈论好人家的姑娘。 庄灱便转移了话题,道:“消息我都打听到了,不论是诚恪亲王府,还是林家,如今都是一切正常,不见半点慌乱,就连那个小世子妃,也还稳得很,把林家管得跟铁桶似的,并不怎么好钻空子。我觉得,庄煜和林海出事的消息,必然有诈!” 庄炜却是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我们的十一皇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教出来的儿媳妇……呵呵,还是不要以常理推断的好。我反倒觉得,她们这是在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要让人以为,庄煜出事的消息……是假的。” 庄灱想了想,觉得庄炜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如果庄煜出事的消息是个陷阱,那么裘卿妤和黛玉就应该表现出慌乱来,这样才好引人上钩,绝不该是现在这般镇定的模样。可若仅凭这一点就断言她们是在虚张声势,却又让人觉得信心不足。 “可惜了,”庄灱越想越没底,“若是能够叫林家乱起来,最好是林家夫人这时死了,就不怕探不出庄煜和林海的虚实来了。” 若是贾敏死了,他相信林海和庄煜必然会想尽办法赶回京来的,那是他们被困是真是假,就不必费心猜了。 庄炜也觉得可惜,不过对他而言,不管庄煜出事的消息是真是假,都决不能叫他再平安地回了京。庄焰渐渐长大,庄炜看得出来太上皇和皇帝对他的重视宠爱,他不能再等了。还不如趁着庄焰羽翼未丰,先将其最得力的后盾斩去一半的好。反正,这次唱主角的,是他的好三皇叔,出了事情就是现成的替罪羔羊,可怪不到他身上来。 想着,庄炜的眸子得意地眯缝起来,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庄灱看着庄炜得意的样子,低头抿了口酒,眼底露出些许嘲讽来,却半点不露声色,黄雀的背后,还是可以有猎人的。 却说薛宝钗,还来不及和庄灱多说上几句话,就被薛姨妈急急地叫了回去,却是有些不满的,不过不想叫薛姨妈看出端倪来,便也只是如往常一般的随和安分,问道:“母亲这般着急叫我来,不知有什么事情?” 薛姨妈忐忐忑忑将王夫人被送进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问薛宝钗道:“你姨妈被送到庙里去了,会不会和我们那日跟贾大太太说起林家的事情有关?”薛姨妈知道王夫人和贾敏的那点龌龊,毕竟王夫人常常会在她的面前咒骂贾敏,不过薛姨妈是没有那个胆子去和林家不对付的,不过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附和王夫人几句罢了。这次之所以会提起林家,一来是林海和庄煜出事的消息确实是如今京里最热门的话题,二来正好之前薛宝钗和她说起要请一尊高僧开过光的佛像回来供奉,顺嘴说到林家是不是撞了邪的话,便被薛姨妈记在心里了。所以在和王夫人、邢夫人聊天的时候,就说了出来,倒叫王夫人动了心思,故意挑拨了邢夫人去林家献殷勤。 薛宝钗好看的眉峰轻轻扬起,笑道:“母亲在说什么?我们不过是说起要请佛像回来的事情,便是说给姨妈她们听了,又有什么关碍?我猜姨妈之所以会被送到庙里,怕是跟她们府里的老太太起了什么冲突吧,母亲又何必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是母亲实在担心姨妈,就抽空去庙里瞧瞧,若是姨妈缺了什么东西,就给姨妈送去。想来又敏靖郡王妃和宝玉在,姨妈是受不了什么罪的。” 薛姨妈听了薛宝钗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这事还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顶多是在王夫人和邢夫人——即贾府大房和二房的争斗中,被王夫人利用了一回罢了,根本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薛姨妈安了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趁着那日去请佛像的机会,去瞧一瞧你姨妈,她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庙里的清苦?凤丫头也是的,也不替姐姐求个情,到时候姐姐受了委屈,郡王妃怪罪下来,她可怎么受得起?” 薛宝钗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若是要将自身该得的利益全部奉上才能得了贾圆春的欢心,王熙凤会愿意才怪了,这世上有多少傻子,愿意做那损己利人的事情? 说到请佛像的事情,薛姨妈又来了精神了,道:“这天华寺的佛像最是灵验,最好能保佑你哥哥说一门好亲事,成了家的男人便会有担当,到时候这铺子里的事情还是叫蟠儿管着,也免得女儿你总是担着家里的重担,不能好好儿地做女红针凿,这银钱铺子的事情,哪里是个女儿家该管的?这万一要是叫你未来的婆家知道了,恐怕不好。” 薛宝钗的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含羞道:“母亲说到哪里去了?什么婆家不婆家的,真真羞死人了!” 薛姨妈哈哈笑道:“这儿就我们母女二人,这种事情你早晚要面对的,有什么好羞的?待得你哥哥娶了媳妇儿进门,我就去求了嫂子,帮你好生物色一个出息能为的如意郎君,当娘的我啊,也就对得起你们死去的父亲了……” 薛宝钗见薛姨妈提起早死的父亲伤心起来,连忙轻声安慰,只这眸子里,有丝丝的阴霾,挥之不去。 薛家的铺子,表面上是薛蟠管着,然而实际上,薛蟠早就被薛姨妈宠坏了,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根本不懂经营之道,这几年若不是薛宝钗在幕后打理薛家的铺子生意,薛蟠只要照着薛宝钗的吩咐办事,这薛家的生意绝不会如今日这般红火。 王子腾原本打算将薛蟠送进军中历练,本朝大战已平,近年来并无战事,不必担心薛蟠被派上战场,历练一番也能整一整他懒散的骨头,不过薛姨妈舍不得,哭哭啼啼地硬是叫王子腾打消了念头。便又说叫薛蟠进学读点书,不指望他科举为官,通点文墨也是好的,恰好贾家有个家学,便将薛蟠送了进去,倒也是安分了一段时间的,不过到底也没读书读出什么名堂来,倒是在外面传了些风流名声,说是在学堂里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子搞在了一处。薛宝钗若是养在深闺的小姐,自然是不知这些事情的,不过这几年薛蟠无用,薛宝钗隐在幕后打理生意,又和庄灱有了瓜葛,对外面的事情不再是两眼一抹黑,知道了以后实在又是气愤又是羞恼,只觉得这样的兄长让她蒙了羞,在庄灱的面前一贯以来的矜持也似乎变成了笑话。 若是如此,便还罢了,只是薛蟠此人不仅能力不强,偏还爱惹是生非,以前怵着王子腾,并不敢太过胡闹,薛宝钗还能指示管束得了他,如今王子腾放了外任,薛蟠更是撒了欢地胡闹起来,纠集了一帮纨绔子弟,每日里花天酒地,当真算得上是吃喝嫖赌无所不精了。那些纨绔子弟当薛蟠是冤大头,每次都让薛蟠付账,薛蟠仗着家财万贯,从来都是大手一挥,手里完全没数地到账房支取银子。 薛宝钗一个小姑娘,苦心经营薛家营生到如今的地步,不可谓不艰难,绝对是费尽了思量的,对于薛蟠的这种行为,薛宝钗根本无法忍受。然而,在她想和以前一样约束薛蟠的时候,薛蟠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说薛宝钗是“牝鸡司晨”,直把薛宝钗气得眼眶发红。虽然后来薛蟠很快便道了歉,说是在外面叫一起玩耍的朋友嘲笑了,说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管不得家中财政大权,明明是家主,却还要瞧母亲妹子的脸色行事,委实太窝囊,薛蟠感觉失了面子,才在薛宝钗不许他支银子的时候乱发脾气。 薛宝钗自然是原谅了薛蟠,但她也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产生,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尤其那句“牝鸡司晨”,更是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无法忘怀。她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够如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做做女红针凿,等着嫁个良人好好过一辈子?可是自家的情况呢,出身商贾,根本嫁不得豪门大户,若是靠着舅舅的关系,或许可以嫁个低阶武将、寒门士子,若是那般,她只要带着丰厚的嫁妆进门,她相信自己也能够帮助丈夫登上高位,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地经营家中的产业。直到后来,在天华寺上香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庄灱,开启了一段孽缘,对权势身份的渴望如同最好的肥料,催化了薛宝钗的野心,她不再满足于嫁一个低阶武将、寒门士子,然后拼搏算计几十年。她将目标转向了庄灱,而庄灱显然也对她有心,为了自己的未来,薛宝钗愿意搏一搏! 然而,直到如今,她突然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将薛家的产业扩大,这些也都不是属于她的,而是理所当然地属于她那个整日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支取银子吃喝玩乐的兄长。薛宝钗很难觉得甘心。 而且,当她和庄灱接触之后,也曾经悄悄地、66续续地挪用了大笔的银钱给庄灱办事,她虽自认做得无隙可循,但如果薛蟠将来正式接手薛家全部的产业之后,只要找经验老道的账房先生仔细查验,并不难发现这些事情。 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薛宝钗都不可能将薛家的全部,都交托到薛蟠的手上。更何况,薛蟠这样的能力,薛家若是真的交到他的手里,怕是不用多久,就要被他败光的,倒不如留一部分在她手里,将来还能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第 65 章 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得很快,早上还阳光灿烂,午后便阴云密布,一声声的闷雷像是在耳边炸响,实在是有些可怕的。 贾敏依然昏睡着,即便是这样的雷声,也没能惊醒了她,确实是雷打不动的样子,黛玉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觉得悲哀。 黛玉见贾敏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这房里人人各司其责,半点不见慌乱,她也放心。倒是惦记起林雩来,小孩子定是怕打雷的,也不知这会有没有哭闹起来。 到了林雩的房里,却见郑嬷嬷正从里屋出来,见了黛玉,忙行礼低声道:“雩哥儿正睡着。” 黛玉听了郑嬷嬷的话,也没多说,就着郑嬷嬷掀起的帘子往里看去,却见林霁陪着林雩一起躺在床上,林雩蜷成一团缩在林霁的怀里,一手揪着林霁的衣襟,一手放在嘴里吮吸着食指,似乎睡得正香。 黛玉便和郑嬷嬷退到了外屋。 郑嬷嬷告诉黛玉,林雩听了打雷便开始哭闹,怎么哄都哄不住,正好林霁来贾敏房里探视,听见林雩哭声便过来看看,这下便被林雩缠上不肯放了。林雩也是奇怪,到了林霁的怀里,似乎就突然不怕这雷声了。郑嬷嬷便请了林霁哄他去午睡了。 黛玉点头道:“他们兄弟亲近一些也是好的。只是这事,就别告诉太太了。” 郑嬷嬷心领神会,自然应下。贾敏若是知道林雩对林霁这般依赖,怕是又要疑心不安的,以免节外生枝,他们这些人都下意识地瞒着贾敏这件事情。 黛玉见府里安稳,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虽然是走的长廊,但雨势太大,随着风扑进来,也微微打湿了黛玉的衣服。 丹橘送黛玉进了房间,便去给黛玉准备衣裳换下,也免得黛玉穿着湿衣服着凉生病。 黛玉听着风声雨声,突然走到窗前,抬手就推开了窗户,正好一个闪电在天上炸开,将黛玉也是吓了一跳,抬手抚住胸口,身边空荡荡的,人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闷闷的难受。 黛玉至今还记得,那是她刚进诚恪王府的第一年,也是这样的大雨,也是这样的惊雷闪电,初初离开母亲的小女孩儿,无法再撒娇躲在母亲的怀里,便吓得直想哭。偏偏那天裘卿妤进宫去给太子妃看病,被大雨堵在宫里,一时回不来。正当黛玉忍不住要掉泪的时候,她落入了一个温暖却稚嫩的怀抱里,庄煜总是在她害怕、无助的时候出现,而她,也总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觉得安心。也许是因为成亲时他陪着她一起趴在地上,让她不那么觉得丢脸;也许是一直以来他对她的迁就呵护,让她不至于在陌生的环境里觉得孤单……所以,在黛玉的心里,是将他当做最特别的人的,对他全心信赖,毫无防备。 当时的黛玉,也像林雩一样,觉得安心了便那样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小小的少年揽在怀里,不知不觉地竟在轰隆的雷声里,睡着了。 只是后来,年纪渐渐大了,便守了男女的大防,即便算是夫妻,也没了那般亲密的举动。黛玉不好说失落,因为那样太羞人,可到底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一直没有长大就好了…… 黛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树叶被打得啪啪作响,娇艳的花朵被砸成了残花,落下的花瓣被砸进泥水里,那种压抑的感觉,委实叫人觉得有些难受。 丹橘一进门就看见黛玉表情怅然地站在窗前,敞开的窗子里随着风扑进来的雨水,已经将黛玉的额发和前襟都打得越发湿了。 “世子妃!”丹橘吓了一跳,忙上前要将窗子关上。 黛玉回头,道:“别关,让它开着吧,还能有点儿风,这几日天气实在是太过沉闷了。” 丹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只能将窗户重新打开,却是回头劝黛玉:“我的好世子妃,就算开着窗户凉快,您也离这窗口远些才是,您身上的衣服本来就湿了,再这样当风站着,万一着凉病了,这府里那诸多事情,可还有谁能管?” 黛玉被丹橘说得一愣,她倒是真的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是冰冰的,衣服也有种黏腻地贴在身上的感觉,让一贯喜欢清爽的她,委实觉得有些不舒服。 黛玉摇了摇头,挥去那叫人烦闷的情绪,道:“是是是,我离窗口远些就是了,给我拿件衣服出来换了吧。”黛玉本身也不想生病,这样的关头,她若是病了,还不定要出些什么事情呢。 丹橘忙伺候着黛玉将衣服换了,头发也打散了擦干,之后也没有再绑起来,只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黛玉被这雷声雨声扰得心神不定,便只拿了一本书,躺在榻上慢慢翻阅着,看着看着,便朦胧着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黛玉好似开始在做一个梦,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雷雨天,雷声在耳边炸响,身后却有叫人安心的温度。 黛玉忍不住蹭了蹭,本来只是浅浅地睡着,却因为安心,而终于沉沉睡去。 庄煜抱着怀里的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却看见她眼下微微的青黑而觉得心疼,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床上,扯过薄被,盖在黛玉的腰腹之上。 丹橘安静地在一旁守着,等庄煜站起,才将几件衣服递给庄煜:“这是林栖方才从林大爷房里拿来的,虽不合身,请世子爷先将就一下吧。” 庄煜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不过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了,上衣方才已经被他脱了丢在一旁了,他虽然不介意光着膀子,但想到黛玉醒了定然是要害羞的,只能无奈地接过衣服到屏风后面换上,却是紧巴巴的,裤腿更是短得很,外衫披上了,却也仅仅只是披上罢了,根本扣不起来。 庄煜低头看看自己古怪的扮相,实在是难看得紧,嘴角都忍不住有些抽搐,道:“难道就不能够找件林大人的衣服给我么?” 丹橘看见庄煜的扮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忙低头咬唇忍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说话:“林大人的衣服都在林太太院子里,奴婢们怕叫人察觉了异常,林大爷那里,因为如今是林栖管着,所以无妨。而且林栖在林大爷那里找了匹布料,奴婢和她一起连夜做一下,还是能够让爷明天就穿上合身的衣服的,只是做工上可能就要差些。” 庄煜可无意在这个时候还讲究这些细枝末节,随意地挥挥手,道:“差些就差些吧,先将爷换下来的衣服晾干了,也好换着穿。” 丹橘又道:“那……怕是只能晾在世子妃房里了。” 庄煜点点头,又问道:“我在世子妃这里的时候,除了你和林栖,莫叫旁人进来瞧见了我。” 丹橘应道:“是,爷。世子妃本就不喜很多人伺候着,除了奴婢和林栖,本就没人能进了世子妃的内室。奴婢再多加注意一些,爷在这里的事情,是绝不会叫人察觉的。” “嗯,多注意点儿,等世子妃醒了,爷会让她将林栖也调回来,这样你们两个人也能互相照应着。爷这次偷偷回来,是有重任在身的,断不可出了半丝差错。”庄煜满意地点点头,多叮嘱了几句,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上也觉得有些发冷。 今日里风雨大作,视线受阻,他干脆就趁着这样的雨势,偷偷潜进林家,也免得叫人发现了行踪。只是这雨到底大了些,他又在雨里泡了太久,这时倒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不过庄煜也没太在意,他身体底子好,从小就很少生病,想必过会暖和起来就好了。 这几日庄煜没日没夜地赶路,又要避人耳目,累得狠了,如今放松下来,困得不行,便躺在躺椅上睡着了。丹橘拿了薄被给他盖上,就去黛玉身边守着了。等黛玉醒了,也好第一时间告诉她庄煜回来的事情,免得她乍然看见屋子里多了个人,先吓一跳。 黛玉醒来,听丹橘说庄煜回来了,想到方才自己梦见的,原来不是做梦,而是真的,顿时心底又是惊喜、又是担心,还有点儿委屈。 不过待得看见躺在躺椅上安静地睡着庄煜,黛玉发现,自己满心涌起的,都是喜悦和安心。 黛玉轻轻地走到庄煜的面前,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好像摇醒他,然后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不过黛玉很快便发现,庄煜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潮,黛玉忙抬手摸了摸庄煜的额头,有些灼人的温度。黛玉吓了一跳,整只手抚上庄煜的脸颊,果然是不正常的温度,黛玉急道:“糟了,煜哥哥发烧了……” 说完,便对上了庄煜睁开的眸子,庄煜的警觉心并没有因为发烧而丧失,不过因为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所以睁开的眼睛里,没有惯有的凌厉,也许还因为发烧的缘故,眼神显得有些茫然。 “黛儿,我回来了。”庄煜看着黛玉的眼睛,笑了,伸手抓下黛玉仍然放在他脸上的小手,攥在掌心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黛玉看他笑得云淡风轻的样子,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你不知道自己病了么?”说着,努力想要去瞪庄煜,可眼睛瞪得大大的,掉下来的却是泪珠儿。 庄煜见黛玉哭了,忙抬手要去给她擦眼泪,慌道:“黛儿别哭,煜哥哥只是发烧,睡一觉就没事了……” 谁知他这话,反而更令黛玉生气了,怒道:“什么叫睡一觉就没事啊?你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了啊?你不知道你病了我也会担心会着急的吗?总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真以为是铁打的不成?便是铁打的,还会生锈呢……” 黛玉气恼庄煜这般对自己的身体不经心,又急又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庄煜见黛玉这般,反倒笑起来,觉得窝心极了,连连哄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咳咳……” 黛玉见庄煜咳嗽起来,也顾不上和他生气了,怒瞪了他一眼,转头吩咐丹橘,道:“去喊孙御医来,就说我着凉发烧了,请他过来看一看。” 丹橘领命而去。 庄煜看着黛玉,虽然头昏沉沉的难受,可是看了黛玉为他这般着急,总觉得好似这样病一场也不错,不由得笑起来。 黛玉第一次见庄煜生病无力的样子,又是气恼,可最多的还是心疼,方才气得吼他,现在却又怕声音大了吵得他头疼,只轻声道:“我先扶你到床上去躺一下,过会让孙御医给你瞧一瞧,以我病了的名义去熬药,该当无事。” 庄煜点头,在黛玉的搀扶下顺势站起身来,道:“好,孙御医还是可信的。”庄煜并不是不能自己走,发烧还不足以打倒他的意志力,不过有小妻子贴身伺候,何乐而不为呢? 黛玉却是直到庄煜站起来,才察觉到他此刻衣服并没有穿好,露出胸前一大片的肌肤来,还有小腿手臂都露在外面,黛玉的脸顿时“轰”的一声变得通红,别开脸再不敢看他,若非考虑到他是病人,还真想一把将他推开。 再一想到方才庄煜抓着他的手放在他胸前,黛玉顿时觉得自己的手似乎都要烧起来了,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呢? 第 66 章 白先生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个形容怪异的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仙气来看,他们该是此间的仙人,不过两个人的尊容,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这两人出现在林府外要求见林海的时候,林海就命下人将他们赶走,说是这两人去岁就曾经出现过,胡言乱语地要把黛玉化去出家,实在是叫人气愤得紧。 林海觉得这两人是招摇撞骗,白先生却不这般认为,因为他能够很明显地从他们身上感觉到那种仙气,所以并不怀疑他们的身份。于是,当这两人赖在门口不走,林家下人居然推不动他们,也不敢动粗,白先生就秉着好奇心将他们叫进来了瞧个稀奇了。 这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之所以去而复返,就是察觉到这林府之中发生的事情,与既定的命运不同,所以才回来想要一探究竟,将其导回正轨上。可等到他们见了白先生,心中却是一惊,这人身上散发的是纯正的龙威,那是天生的神龙之威,而不是由鲤鱼或蛟修炼成的仙体,这不是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白先生却完全不在意他们在思考些什么,只问他感兴趣的事情:“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对玉儿那般恶劣?还说什么不许见哭声,不许见外姓亲友,否则就要病一生不能好?” 僧道二人自知斗不过白先生,又猜不透他身份,怕他是哪一位上神,不敢得罪,别看神仙超脱世外,其实上下等级比之凡世间越发分明。 僧道二人对视一眼,放下了争斗之心,想要和白先生讲道理。 “上仙误会了,小仙二人绝无此意。”两人边说边看白先生的脸色,见他一脸坦然,对“上仙”这个称呼接受得毫不勉强,态度顿时越发恭敬。 僧道二人于是便讲起此间因由,原来林黛玉原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草,因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日灌溉甘露,方才得以久延岁月。其后才能受天地精华,得雨露滋润,修成女体,却因未报灌溉之恩,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逢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绛珠便随着下凡,以一世眼泪还他灌溉之恩。 白先生听了他们的话,闭目一算,却是冷笑起来,道:“难怪我刚见到玉儿的时候,她会是母死、父丧、弟夭的孤煞命格,原来都是你们搞的鬼啊。”至于黛玉年少早亡的命运,白先生倒不觉得生气,反正是还泪么,哭到十几岁也是一生,泪到七八十岁也是一生,倒不如早早还了干净。但是他会心疼玉儿受苦,没爹没娘没家人的孤女,生活得会有多艰难,不算也知道了。 僧道二人忙道:“上仙误会了,这是天道的安排,与小仙等无关。” 白先生却是不信的,道:“如何无关?你们不是说了玉儿若见了哭声或外姓亲友,就要病一生不能好么?神仙的语言,不比凡人,是具有一定的仙力的,你们既然这般说了,虽则不会直接造成那样的结果,却会推动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就好像这天上吹的风一样,它虽然不能吹散了云,却能够吹着云朝着它希望的方向移动。” 僧道二人无言以对,只讷讷道:“小仙也是为了顺应天道……” “那你还要化玉儿出家?若玉儿出家了,这泪又怎么还?还是说……天道由你们说了算?”白先生讥笑地看着二人,不觉得两人有这样的能为。 僧道二人忙道:“小仙绝不敢。” “你们既然不能够决定天道的方向,就顺其自然吧,不必再找玉儿作梗了。”白先生也不耐烦跟这两个说话颠颠倒倒的人啰嗦,打发了他们,不叫他们影响到玉儿他们便罢,反正他救了玉儿和霁儿二人,也顺便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他的灵力,凭这些小仙也没那个能力动得了他们。 也是僧道二人不懂得见好就收,白先生这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愿意和人讲道理的。 “上仙不可,”僧道二人忙拦住白先生,“这也是为了绛珠好,若她不能还了这一世的眼泪,便不能够得道,迟早还是要还的。” 白先生危险地眯缝起了眼睛,问道:“你们的意思是,玉儿若不还那什么侍者的眼泪,你们还会让她再还上一世?” 僧道二人莫名地觉得背脊一僵,却仍硬着头皮道:“所谓因果,是必须要了结的。” “罢罢罢,”白先生一挥手打断了二人的话,他与他们纠缠得也够久的了,“我来找着绛珠草,不过是想抽取她身上一根灵根,既是如此,也我受了她的恩惠了,那她所欠下的因就由我来承担吧。想那神瑛侍者既是个爱泪之人,那我便送他多多的泪美人便是,想来他还会感激于我。”这事交给庄晔夫妻二人便可。 瘌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听了他的话,有些面面相觑,忙阻止道:“不可。” 白先生觉得自己已经很委曲求全了,偏偏这僧道二人百般阻挠,使得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性子里的那种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又开始冒头,他露出一抹恶质的笑容来,绕着僧道二人转了两个圈,似乎是在评估着什么。 僧道二人莫名地看着他,却没发现那通灵的小翠鸟已经察觉危险飞到窗外的树枝上瑟瑟发抖起来。 转完圈,白先生站到他们面前,突然恶劣地一笑,做了个手势,刹那间僧道二人就觉得他们被一股强大的仙灵之气包裹了起来,那股气息很精纯,也很让人觉得亲切舒服,但不知怎地,僧道二人却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 等到仙灵之气散去,僧道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只见两人一改先前的形容,跛足道人的脚再也不一高一低了,身姿变得非常挺拔,而癞头和尚的头也不癞头了,一颗光头锃光瓦亮,两人比起之前猥琐的形容来,如今倒是像个仙风道骨的仙人了。 白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么两个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东西,也给我整理得似模似样了。” 僧道二人听了,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敢发作。 白先生拍了拍手,大喇喇坐下,道:“好了,说说吧,如今你们打算怎么报答我?” 僧道二人又是瞠目结舌,他们二人是故意做出这般模样来入世的,自己又不是不会改变形容,怎地如今倒欠了白先生的恩情了? 僧道二人不乐意了,道人说道:“上仙,小仙二人可没有求您帮忙,这等小事,我们自己也是可以处理的。” 和尚也说:“没错,这是上仙您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如何能够携恩求报?” 白先生脸色一寒,道:“难道绛珠草就求了神瑛侍者给她灌溉甘露了吗?不过也是神瑛侍者自己兴起,施了那恩,便要求绛珠草轮回转世,弟夭、母亡、父丧,寄人篱下,泪尽而亡不成?简直可笑!神瑛在灌溉之初,可也有问过绛珠草,她是否需要这样的恩惠?也许没有神瑛多事,绛珠无法久延岁月,可生死枯荣乃是天道,你怎知她不会在这般的轮回里,领悟她自己的道,从而成仙?且不需欠人因果,自在无碍,不比现在染上这尘世污秽来的好?” 和尚驳道:“可这绛珠草终究是因为神瑛灌溉甘露而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若不能酬报灌溉之德,于她无益。” 白先生挑眉:“难道泪尽而亡就是有益了?退一步来说,就算她这一世还清了神瑛侍者的泪,那她欠下今世父母兄弟的恩情,又该如何偿还?” 僧道二人无言以对,白先生却突然笑了,说道:“其实这事说复杂也不复杂,你们看,绛珠草欠着神瑛侍者的恩情,我欠着绛珠草的,然后你们又欠了我的,归根到底,就是你们欠了神瑛侍者的,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由你们去偿还神瑛侍者吧,不论他是要眼泪还是头发,或者是骨血,都由你们去还吧,绛珠草……玉儿,就由我下了禁制吧,这辈子下辈子,除非神瑛侍者灰飞烟灭,否则她绝对不会为其流下半滴眼泪。” 僧道二人百般不愿,且不说白先生的这个所谓“恩情”太过儿戏,他们之所以对神瑛侍者的事情这般热心,不过是为了讨好赤瑕宫主人罢了,可要他们陪着神瑛侍者一同入世历练,且明显的喜怒哀乐都要围着神瑛侍者转,他们是绝不愿意的,毕竟在他们眼中,神瑛侍者不过是个风流冤孽罢了,造劫历世也不止一次了,每每都是勾出些风流冤案来,也没见他悟出什么道来。 白先生只是冷笑,也不怕他们不愿意,反正他已经打定了强迫的主意,如今不过让他们多纠结一番罢了。 他刚刚运用法力偷偷瞧了这僧道二人下凡之后的作为,实在是叫他觉得不堪又不知所谓。先是说一女孩儿是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等那家出事了,又勾了那当爹的出家去了,全不顾那家妇人失了女儿和丈夫,如何痛苦难过;再来又跑来说黛玉病一生不能好,倒是对那金陵薛家女十分好,还给了一个海上方,所用之物都是清雅得很,倒衬得那薛家女神仙也似的。看来所谓的仙人,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看戏凑热闹,不如亲自下场演一演的好,也好免得他们再继续给人造成劫难,却还一副施恩嘴脸。 白先生主意打定,也没想法听他们二人的推脱之辞,双手结了个印,一股庞大的力量朝僧道二人压去,僧道二人惊恐不已,却挣脱不得,片刻之间便躯体湮灭,只余两粒闪着七彩光芒的元神。 白先生伸手握住两粒元神,走出门去,朝天空一瞧,神识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一炷香之后,睁开眼勾起嘴角,手指连弹,两粒元神便朝着东西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射出去。 白先生这一弹,弹得极远,两粒元神分别打入了茜香国女国王和属地一个县令夫人的腹内,两人都已怀胎十月,这一日却同时发作起来。巧合的是,那县令夫人,乃贾敏庶姐,一及笄便让贾母随便嫁了的贾秀。从名字便可看出,贾秀比之贾敏,那是完全不受重视的,因为贾敏可以和兄长排辈,皆是文字旁的名字,贾秀却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也正是因为白先生这一粒元神的打入,孩子没有胎死腹中,也使得贾秀避免了难产而亡的命运。 白先生在把元神弹出去之前,就抹去了两粒元神之中属于道人及和尚的所有记忆,却又在两人的元神之内放入了一粒微小的仙晶,这是他从另外的时空带过来的,但是对此间的仙人依然有效,凭着这颗仙晶,僧道二人历过这一世,重塑仙体之后,仙法将更加精纯,如此也算对他们的安抚,免得他们将来又找绛珠草的麻烦。当然,若是他们得了这实惠还要对绛珠草心生恶念,那么这微小的仙晶就会在他们的元神之中炸开,保管叫他们灰飞烟灭。 白先生送走了僧道二人的元神,顿时觉得心底无比畅快。 了结了林府的这段公案,白先生便动手抽取了黛玉灵魂之中属于绛珠草的一根灵根,这虽然对于绛珠草有些损害,但是白先生在拔出灵根的地方植入了一颗仙晶,比起僧道二人元神之中放入的,大了数十倍,足够温养绛珠草长出更多新的灵根来。 如此一来,白先生离开这个空间的条件,便算是达到了。 看了小翠带来的信,白先生决定临走前就到京城走一遭,帮他们最后一个忙,也当面亲自告别一声吧。 第 67 章 庄煜的身体底子极好,第二日便退了烧。 身体康复了,庄煜便将全部的心思投入到了该做的事情上,认真,且心无旁骛。 黛玉见状,这心底才终究是平静了一些,经过那一晚,黛玉面对庄煜的时候,便总会有些心跳失速,不敢直视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心慌。 庄煜见黛玉平复了心情,却是暗自偷笑,对这个害羞的小媳妇儿,可不能逼得太紧,如今这般一松一弛的,才是最好,让她渐渐意识到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黛玉如今正是开始懂得何谓男女之情的年纪,趁此良机进驻她的心底,让她渐渐地对他产生男女之情,又不至于急进到将她吓得缩回去不敢多想。 庄煜此次回京,是庄晔和淳佑帝商量好的“引蛇出洞一网打尽”计划中的一环,他自是小心行事,不敢有丝毫的疏漏。 庄煜选择到林家落脚,是选择对了,如今盯着诚恪亲王府的眼睛,简直都要数不清有多少双了,裘卿妤再怎么闭门不出,忠敏亲王第五子的满月礼,裘卿妤还是要带着黛玉出席的。 忠敏亲王是个有能力的,淳佑帝对其也颇为倚重,他的第五子,又是正妃所出第二子,是嫡子,所以就算碍于如今的局势没有大办,但出席的人依然不少,且大多身份不低。 裘卿妤的表现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作为一个儿子被困在瘟疫区的母亲,她除了脸色苍白一些,言谈举止仍然叫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便是有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安慰她,裘卿妤也是不急不躁地说相信庄煜会没事的,谢谢关心,再多的,却是不肯再多说了。 忠善亲王妃和裘卿妤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席间频频挑衅于裘卿妤,甚至说出“幸好你如今还有两个儿子,否则这诚恪亲王府当真就要绝了……”这样意犹未尽却显然是诛心的话。 虽然忠善亲王妃立刻便轻轻地自己拍自己的嘴巴,连连自责说自己不会说话,请求裘卿妤原谅,但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忠善亲王妃根本就是故意的,甚至连眼底的得意都不掩饰分毫。 裘卿妤的脸色有些发红,坐在她旁边的忠顺亲王妃能够很明显地看到裘卿妤放在桌面下的手掌握得紧紧的,甚至隐约能够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气得不轻。 不过裘卿妤并没有因为生气而发作什么,只是不冷不热地道:“三嫂有这个闲工夫操心别人家的事情,还是想想三皇兄的哪个庶子品行好些趁早过继来,也免得养不熟。”裘卿妤并不是个喜欢拿别人子女说事的人,但对忠善亲王妃,她还真是好心不起来。 忠善亲王妃本身也是个可怜人,当年生育长女的时候,遭忠善亲王的一个宠妾算计陷害,伤了身子,甚至差点儿就一尸两命,此后再无所出。 后来裘卿妤长大成人,学自白先生的医术也逐渐成熟,忠善亲王妃亲自求上门来,希望裘卿妤能够帮她。不过她当年伤得过分重了,以裘卿妤的能力,最多只能帮她调养一番,想要再怀上孩子,根本不大可能。 忠善亲王妃又求裘卿妤帮她寻找白先生,裘卿妤自己都找不到白先生,如何帮得了她?再说,她们之间的交情浅薄得很,甚至还有些对立,裘卿妤还没有伟大到要用尽方法去帮助她的地步。 谁知,就因为裘卿妤不肯或者是无法帮忙,忠善亲王妃竟恨上了裘卿妤,仿佛裘卿妤才是那个害她不能生育子嗣的罪魁祸首,此后对于裘卿妤更是挑衅不断。 裘卿妤对其很是无奈加恼怒,也不再同情于她。 裘卿妤这句话,也是说到忠善亲王妃的痛处了,可是她自己说的话,更加恶毒几分,如今除了气得脸色发白,可没什么立场反驳诉委屈。 裘卿妤在这里面对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诚恪亲王府的独领风骚、一门三王,可以说是狠狠地招了不少人的妒忌的。 黛玉那里却也不轻松。 她是今日一早回王府和裘卿妤汇合后到的忠敏亲王府,和裘卿妤坐同一辆马车的时候,就把庄煜的事情告诉了裘卿妤,裘卿妤也早已料到此事,故而并不吃惊。 庄煜回来了,黛玉心底的不安便驱散了大半,而有了庄煜的保证,对林海的担忧也没有之前那么重了,又加上庄煜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撩拨于她,黛玉脸上的羞涩红晕,遮都遮不住,看起来气色有些过分好了。 好在这几年黛玉出于好玩的心里,跟着裘卿妤学了点儿易容术,虽然只是学了点皮毛,但把自己化妆地脸色差一些,还是没有问题的。 黛玉坐的这一桌,都是同辈分的,不是淳佑帝的儿媳妇、就是侄儿媳妇,旁人可都是到了适婚年龄才成的亲,不似黛玉,是个“童养媳”,便是如今十二岁了,这一桌一眼看去,仍是最小的那个。 黛玉这几年跟着裘卿妤出席各种场合的次数不少,也不是每次都能平平静静度过的。作为风头正劲的诚恪亲王府的世子妃——未来的女主人,很有些人拿着酸溜溜的语气在背后论她的是非,说她不过是个三品官的女儿,却攀上了亲王世子,连带着家族父亲都鸡犬升天,这种话,简直不胜枚举。黛玉现在虽然能够对这些酸话淡然处之,可一开始也是曾经感到过委屈气愤的,甚至还为此和庄煜小小地闹过别扭,虽然后来都毫无例外地和好如初,但是不管怎么说,黛玉当场表现得再好,这心里终究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的。 她们这一桌,为首坐着的,是敏靖郡王妃贾圆春,因着和黛玉的几分亲戚关系,她似乎对黛玉颇为照顾,不仅热情地招呼黛玉,甚至还时不时地偷偷抹泪,道:“我可怜的妹妹……” 黛玉在很多人眼底,都是极其幸运的姑娘,如今敏靖郡王妃这般说法,大家也自然都知道所指为何了。 有心的、无心的人,都在看黛玉的反应。 黛玉和贾圆春虽说是表姐妹,可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往来。当初贾圆春身份比黛玉低的时候,是给黛玉行过礼的,所以当她终于成了郡王妃后,便想着要处处压黛玉一头,好似这样就能够讨回她丢失了的面子。 黛玉本身聪慧敏感,自然察觉到了贾圆春对她没有什么善意,她本来就和贾圆春不熟,自然不会上赶着和贾圆春相处,有事没事都不和贾圆春多接触。 如今贾圆春一反常态,要和她表演姐妹情深,黛玉直觉地没什么好事。 黛玉忍不住就对贾圆春生了防备之心,面上不小心就流露了几分戒备来:“不知大姐姐何出此言?” 贾圆春自是表达了一番对林海和庄煜的担忧和关切之心,但话里话外,却一再流露出他们凶多吉少的意思来。 “家父和世子自然是会平安回来的,就不劳敏靖郡王妃费心了。”黛玉忍不住挑眉冷笑道,“郡王妃莫不是怪罪我前几日使人将郡王妃娘家的那位表兄赶出大门去,所以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我的吧?郡王妃难道不知道,我娘家如今只余妇孺,如何能够让外姓男子直闯二门?自然是赶出去才好。想必郡王妃昔日和兄弟相处惯了,一时不能够体会这里面的不妥之处,所以才这般急着来打抱不平。不过郡王妃说话还是多斟酌斟酌的好,受灾地区救援的将士们还在坚持,郡王妃却在这里说扰乱人心的话,也不知是何居心?” 黛玉平日里就不是绵软的个性,更有那嫉妒的人酸溜溜地在背后说她牙尖嘴利,可她平日里的语气是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冲的。 就算贾圆春不想,也得承认,黛玉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是很得体的,便是有时候叫人抹了脸而反驳回去,也是轻描淡写不叫人挑了半根刺儿出来的。但是,今天她却明显失了分寸,有些焦躁,这是否意味着,庄煜和林海出事的消息,并不是一个圈套?比起裘卿妤来,黛玉显然更容易露出破绽。 贾圆春被黛玉抹了面子,心中委实气得很,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却也是无可奈何,虽说如今她的身份比黛玉高些,可耐不住黛玉受宠。黛玉不仅有诚恪亲王府一家宠着,而且还是太上皇亲自指的婚,皇上和皇后看在庄煜的份上,对她也是宠爱有加。贾圆春根本就不可能对黛玉做些什么。不过贾圆春想到今天来之前庄炜的吩咐,自己今天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便也就暂时忍了这气——事实上,不忍又能如何?真应了黛玉说的,当前线将士还在坚持的时候,自己在后方危言耸听,到时候传扬出去,自己可落不得好,说不得还要连累庄炜,以庄炜的凉薄个性,到时候怕是有自己受的。 贾圆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在心里安慰自己,等着庄煜真的出事没了,看黛玉这个连圆房都没有的未亡人要如何自处。到时候她再叫人暗地里传播一下黛玉克夫的话,相信庄晔和裘卿妤就够黛玉受的了。 在场也有那有眼色的,立即便转移了话题,免得这两人当真对上了,可就不好收场了,她们今天都是来参加宴席的,可不是来砸场子的。 很快,现场的气氛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要做皇家的媳妇儿,这表面功夫可必须得学着点做才行。 成了亲的女子,所能谈论的,不外是丈夫和孩子,虽说顾忌着黛玉和庄煜还未圆房,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谈论起来还避讳一些,但是听在黛玉的耳朵里,还真是有些尴尬的。 黛玉极力让自己忽视掉她们所说的话,便不由得神游天外去了,谁知她这样一幅样子,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魂不守舍”的证明。 贾圆春当天回了敏靖郡王府,先就砸了两个古董花瓶出气,然后才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华贵,找到庄炜汇报情况。 庄炜的信息来源并不仅仅是贾圆春,他综合各方消息,尤其是他私下里有不止一个渠道从灾区给他传消息,所有传回来的消息都证实,庄煜和林海被困在瘟疫区,而且庄煜已经有了发热的迹象。 庄炜越发觉得,庄煜这次怕是真的栽了。 不止是庄炜这样认为,忠善亲王、忠敏亲王、忠顺亲王那里,都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因为裘卿妤很少使用易容术,且对此瞒得紧紧的,所以庄炜等人,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瘟疫区的那个庄煜,根本就是有人假扮的。 第 68 章 其实,自林海和庄煜出事的消息传来,这京城里的暗潮涌动,绝对不是黛玉能够想象的,朝着她而去的试探,与真正的危险相比,根本就不够瞧的。 淳佑帝继位这几年,对自己的兄弟,不说多好,却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对曾经和他有过帝位之争的忠善亲王庄晟,也并没有赶尽杀绝,一来,太上皇还在,淳佑帝若对忠善动手,反而会让太上皇觉得忠善可怜,偏向于他,虽不至于对他日渐坐稳的皇位产生多大的影响,可淳佑帝和太上皇相处得还算融洽,完全不想因为忠善而生了嫌隙,以至于晚节不保。二来,淳佑帝和庄晔一直都在不落痕迹地逐步蚕食打压庄晟的势力,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也许不用多久,就可以将其完全封杀,掀不起风浪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庄晟被逼急了,偏生想捉住淳佑帝和庄煜的不是叫甄贵太妃上眼药都不好使了,淳佑帝给几个亲王弟弟的赏赐可一直都不少,只是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可问题就在于“中看”就行了呀!如今的淳佑帝,不论是在太上皇眼里,还是在大臣们眼里,都是一个史上难得的对兄弟好的皇帝,甚至还有的大臣觉得淳佑帝实在是过于平和宽大了,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 庄晟简直就要吐血了,再叫淳佑帝和庄晔这样兵不血刃下去,等到太上皇驾崩,他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光杆儿王爷了,到时候淳佑帝想怎么收拾了他,就可以怎么收拾了他。 所以,他为了不让自己落到最后无所依的境地,终于决定还是要奋起一搏,成则为王,败了也反正不过是一个死字。 庄晟的势力这几年折损了不少,如今唯一还能数得上号的,也就是瘦死骆驼比马大的江南甄家了。 庄晟生母甄贵太妃出身江南甄家,甄家和庄晟那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最是和庄晟撇不开关系的。 只是可惜甄家这几年也没能逃得过淳佑帝的算计,已经变得越来越没落了,淳佑帝登基之后,就时不时地安插自己的人到江南,将甄家在江南的势力蚕食鲸吞了,甄家在江南说一不二的地位,早已没有了。若非淳佑帝顾忌着太上皇对甄家的一点儿情分,甄家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甄文易是在两年前去世的,那时的甄家虽逐渐没落,但架子还在,淳佑帝就算想要将其连根拔起,也是要付出不少代价的。但是淳佑帝并不跟甄家硬碰硬,慢慢拖着,只看甄家自己,从内部瓦解去。 甄文易死了,甄应遐便继承了甄家家主的位子,毕竟甄应嘉远在京城,对江南甄家的影响力,便没有一直留在大本营的甄应遐大,况且这几年甄文易把甄应遐带在身边教导,在旁人眼里,就是属意甄应遐继位的意思。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明白,甄文易之所以把甄应遐带在身边,是怕他的自以为是,会闯出不可收拾的祸事来连累了甄家。 事实上,甄文易在死之前,曾经流露出想要甄应嘉继承自己位子的想法,只可惜他很快就病逝了,而甄应嘉连甄文易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所以,之后才有人猜测,甄文易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事实上,若非甄应嘉在京城有庄晟照拂,甄应遐真的有可能弄死这个对自己很有威胁的大哥。 甄应遐和甄应嘉虽说是兄弟,可天分真的不同,甄应嘉在京城这几年,作为忠善亲王党的人,淳佑帝的人竟也没有捉到他什么明显的把柄来处置掉他,反而叫他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做事,之后还升了半品,成了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反观甄应遐,有甄文易看着的时候还好,小祸不断闯,大祸倒也没机会去惹。但当甄文易死了,甄应遐真的掌握了甄家的权势,他曾经被甄文易压制下去的嚣张气焰,就越发无所顾忌地爆发出来了,而且愈发激烈。 甄应遐不是个能够看得清楚局势的人,所以,他依然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嚣张跋扈,所以,他将甄家几十年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脉势力,一直在不断地折损掉。 人情这种东西,就算要还,也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己给折损进去的。甄文易在世时,就算舀着把柄威胁别人帮他做事,也是愿意帮其隐瞒不暴露的,因为这样,就等于是抓住了新的把柄,下次若有机会,还可以继续合作。但甄应遐却是个蠢的,根本不懂得要保护那些被自己威胁了帮自己做一些违法乱纪事情的人,当真是利用完了就丢的,更是常常没个分寸,有时抓着把柄就要对方做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若不答应,就将其丑事抖落出来。 闹得最后,甄家的人脉,几乎要丧失殆尽了。那些有把柄在甄家手里的,有的被甄应遐抖落出来落了马;有的罪责轻的干脆就自己出来认了罪、伏了法,也不肯也不敢相信甄应遐和他继续勾搭下去;有些欠了甄家人情却没有把柄落在甄家手里的,更是宁愿别人说自己忘恩负义也不肯上了甄家这条贼船。只有那些犯了抄家灭族罪责的人,不敢也无法脱离甄家,只能被甄应遐呼来喝去。 势力被打压了,人脉也被毁得差不多了,甄家如今剩下的,就是积累了几十年、搜刮了几十年的钱财,虽说被甄应遐挥霍了不少,可到底还是有二三百万两银子的。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甄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却依然是庄晟在最后关头能够抓住的一根有力的稻草。 庄晟一早就派人去找了甄应遐,答应了甄应遐一系列封侯拜相的要求,才终于从甄应遐的手中,拿到了两百万两的银子,然后全部悄悄地交给了甄应嘉操作。比起眼高手低的甄应遐,庄晟更相信甄应嘉。 庄晟自己被淳佑帝盯得紧,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最是信任且倚仗的,便是甄应嘉,他常常后悔,若是当初在太上皇面前据理力争,派进京来的是甄应遐,如今江南甄家,会不会是另外一派景象?但是,千斤难买早知道,如今后悔也晚了。 好在甄文易死之前,料到了什么,私下里给甄应嘉写了一封信,信里把甄家隐藏在暗地里的最后的人手,以及一些足以让位居要职的人不得不听命于甄应嘉的把柄证据全部交给了甄应嘉,这才让庄晟对这次的最后一搏有了更大的把握。 不止如此,庄晟因为在本朝之内得不到强大的助力,为了自己的生路,他甚至不惜和茜香国勾结,通过出卖自己的国家来得到他想要的助力。 当东海水师传来消息,说庄晔带领的水师左翼被茜香国水师包围后失踪,庄晟忍不住喘起粗气来,他知道,他最后的机会到了。 庄晟讨厌淳佑帝,但是更恨庄晔,若是没有庄晔,他或许早就取淳佑帝而代之了。 然而,庄晟最是忌惮的,也是庄晔,如今甚至还包括了他的儿子庄煜。 把庄煜和庄晔调出京去,几乎已经耗尽了庄晟能够使出来的大部分力量。 庄晟很焦躁,在庄煜出事的时候,他还能稳得住自己,要一探究竟,但是,当庄晔被围失踪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却连一天都不愿意等待了。 东海,离京城,可比湖南要近得多。更何况,通过运河,庄晔可能不出两日,就会回到京城来,庄晟并不认为,茜香国的水师能够围困庄晔多久——哪怕他在几年前就想方设法偷到了大靖水师的战船制造图纸给了茜香国,也不可能改变茜香国在对上大靖东海水师时那绝对的劣势。 庄晟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五十万两白银,才收买了茜香国女皇的皇夫的,这个皇夫长得比女子更为俊美,颇得茜香国女皇宠爱,然而正应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这个皇夫腹中空空,并无什么才能,之所以一直以来没被人害了去,是因为命好,和女皇生了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才绝艳的公主,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如今不过七岁,就已经被女皇封了皇太女。 正因为对皇夫和皇太女的极度宠爱,女皇终于被说服,派遣水师在和大靖朝相邻的海域,进行水师的训练,做出一副可能的侵犯表象,而事实上,女皇根本不打算让水师越过雷池一步。她打的好主意,若是庄晟胜了,她自然可以要求好处;若是庄晟败了,她也有理由可说,不过是训练罢了,是大靖朝自己误会了,到时候再赔礼道歉,想必以大靖自诩天朝上国的肚量,也不好意思和她太过计较。 只可惜,庄晟怎么会让自己的五十万两白银花得这么冤枉呢?他派人私底下接触了皇夫,说动了那个无脑的皇夫,私自调动军队围困住了庄晔,为庄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也许万事还没俱备,但是庄晔被困的东风已经来了,庄晟也只能咬牙搏一搏了。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料到了此事,天色在傍晚时分就黑沉了下去,狂风骤雨,一夜都不曾停歇。 第 69 章 69章节 夜很深沉,风大雨急。 像是要撕碎空间的风声,很好地掩盖了沉重的脚步声踢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瓢泼而下的大雨,掩盖了反叛者的身影,也重重地下在他们忐忑不安的心里,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渐渐在心底形成了暴虐的郁气,想要疯狂地发泄出来,否则就要撑爆整个身体,这种感觉,已经将他们逼到了绝路。 黛玉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到庄煜整束了衣冠,一脸凝重地准备出门。 庄煜回京的这几日,总是悄悄地进出林府,不论风雨、深夜进出更是常有的事情。 黛玉知道他肩负重任,也并不敢多追问什么,虽然很想帮忙,可是她只是个闺阁女儿,只能竭尽自己所能地帮他掩饰行踪。 庄煜回京这几日,早已在原有的基础上布置好了一切,可以说,今晚的变故,便是他检验成果的战场。庄煜的表情很凝重,他并不敢因为早已准备好就骄狂大意,他知道任何一点小的细节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失败的结果。但是,不管他怎么压抑,在他的心底,仍然有一种难言的兴奋,因为这是他的战场! 庄煜看见黛玉担忧却坚强的眼神,心下立时一软,忍不住像小时候常做的那般,摸摸黛玉的头发。 黛玉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嫌弃地拍掉他的手,反而揪住了庄煜的袖子,张嘴却是无声,最后只化作一声嘱咐:“多加小心。” 黛玉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今夜的不同寻常,虽然拼命地安慰自己,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心。 “小黛儿怎地可以这般不相信自己的夫君?”庄煜有意抚平黛玉的焦虑,便故意调笑于她,“我可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哪里会有什么事情?不信,给你咬一口试试?” 庄煜说着,还特意将胳膊递到黛玉的面前逗她。 黛玉听了,一时间真有些羞恼,她为他担心挂怀,偏生还要取笑于她,当真可恶! 黛玉生气地瞪了庄煜一眼,偏生看见庄煜带笑的眼神,顿时怒向胆边是,还真当她不敢咬不成? 黛玉突然伸手抓住庄煜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咬了下去,不过到底还是顾忌着,没太用力,只在庄煜的胳膊上留下几个浅浅的牙印。 黛玉咬完才后悔,脸变得通红,偏还要故作镇定,撇嘴道:“当真是硬得很,还有汗臭味,脏兮兮的。”如果她的眼神不要那么飘忽,如果她的声音能够更清晰一点,自然更有说服力。 庄煜显然没料到黛玉真的会咬他,一时倒有些发愣,不过黛玉小牙口的力道委实不够看,那几个小牙印更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根本没能让庄煜感到丝毫的疼痛,反倒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从牙印处往心口方向蔓延。 庄煜看着黛玉通红的脸孔和耳垂,突然鬼使神差一般,将胳膊举到自己面前,伸出舌头在牙印上舔了一下。 黛玉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庄煜的动作,顿时更加羞窘,跺脚道:“你……你不要脸……”说完扭身就要跑,真想要找个地缝,快些钻进去才好,黛玉真是后悔死了自己咬庄煜胳膊的举动,庄煜的脸皮果然是厚得不可想象的。 庄煜反应极快地一把拉住黛玉,微一用力就将黛玉禁锢到了自己的怀里,小小的人儿,软软香香的,让他的心越发地躁动不已。 庄煜遵从内心深处的渴望,一低头,将唇印在了黛玉的脸颊上,低声道:“黛儿乖,今晚很危险,你听我说话。” 黛玉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虽然羞得不行,可听到庄煜说危险,还是停止了挣扎,只道:“那你先放开人家啊!”他这样抱着她,可叫她怎么听得进去他说的话? 庄煜遗憾地很,暗自唾弃自己是胆小鬼,只敢亲脸颊,却错过了那令自己觊觎无比的红唇。不过今晚情况特殊,他也不能再多耽搁了,便依言放开了黛玉,说起正事来:“我得到的确切消息,今晚会有一场针对皇爷爷和皇上的刺杀,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并不会出事,而且还能趁机将那有不臣之心的乱贼引出来一网打尽。” 庄煜说得很简略,黛玉却能够从那简单的几句话中,猜到其中的凶险,当下也顾不得害羞,只认真听庄煜说话。 “不过,刺杀只是明面上的动乱而已,实际上还有一波人马在暗地里伺机而动。为了让他们相信有机可乘,我会放弃控制某部分的局势,所以,今晚京城可能会有些动荡,黛儿你记得一定要紧闭门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乱了阵脚,知道吗?” 黛玉郑重地点头答应。 庄煜又道:“不过你也别害怕,我已经做了安排,你只要……” 黛玉认真地听着庄煜的每一句话,将其牢牢地记在心里。 “好好保护自己。”庄煜留下这句话,便纵身从窗口跃入了瓢泼的大雨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黛玉深呼吸一口,走到外间,对凑在灯前刺绣的丹橘道:“丹橘,你去前院找管家,吩咐下去,今晚雷雨交加,实在恐怖。我怕有贼人趁乱偷盗,叫他派人将所有的门房全部紧闭,并带人巡视外院;再吩咐内院当值的婆子、媳妇儿、丫鬟子,各司其职,不得擅离,否则加倍处罚。这个月大家都辛苦一些,月钱全部翻倍。” 说完,黛玉又凑到林栖耳边道:“你马上去找霁儿,叫他去北面角门,将煜哥哥派来的一队人马放进来,带去他的院子里躲藏好,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林栖和丹橘领命而去,黛玉看着门外倾盆而下的雨,划破天际的闪电,心跳急促地像是擂鼓。 因为打雷的关系,林雩哭闹地根本睡不着,而贾敏竟也难得地清醒着,黛玉想了一下,抱着林雩到了贾敏房里,哄着林雩,陪着贾敏说话,也好让自己有些事情做,不至于慌乱地没片刻安宁。 林霁得了黛玉吩咐,果然从角门处接进十个人来,其中领头的正是他这些日子接触频繁的林栖的哥哥韩林落。 林霁第一次见到韩林落,是真的吓了一跳的,他的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烫伤痕迹,皮肉翻卷,有些可怖。不过没两天,林霁便对韩林落佩服得五体投地,根本无视他那张足以止住小儿夜啼的可怕的脸。韩林落是真正的大内高手,不说能够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还是不在话下的。 林霁对韩林落生了佩服亲近之心,便打算寻找祛疤的良药送给韩林落。不过韩林落身边的人却告诉林霁不必白费功夫,庄煜早先就给过韩林落祛疤的药膏,还是裘卿妤亲手所制的,效果绝佳,不过韩林落没有用,他根本不想去掉脸上的这条疤。 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韩林落压根就没想过要隐瞒,所以林霁很快便打听到了。原来,韩林落的母亲在生妹妹韩林栖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很快就又给他们娶了一个后娘。后娘一开始对韩林落兄妹俩很好,韩林落兄妹俩也终于接受了这个娘亲,父亲放心之后便出门做生意去了,直到这时,后娘终于露出了她隐藏得很好的真实面目。 她悄悄地找来人贩子,要将兄妹二人全部卖掉,等到父亲回来,就告诉他说兄妹俩被人拐走了。韩林落兄妹二人的亲生母亲姓柳,生得十分美貌,兄妹俩中,反倒是韩林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韩林栖却像父亲长相普通。 人贩子看见兄妹二人便两眼发光,开出的价钱让后娘十分满意。 韩林落当时十岁,性子烈得很,听后娘得意地说要将他们卖进那腌臜地方,竟是直接冲进厨房,拿出之前烧饭时使用过还未冷却的火钳,直接往脸上一烫,原本的俊秀男孩儿,便成了狰狞的夜叉。 人贩子顿时被韩林落吓到了,他真的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可怕的小孩子,对自己也能够下手那么狠。这样的孩子,是一匹凶恶的狼,是没有办法驯服的。人贩子一点儿也不想自己还得时时刻刻地担心被咬断脖子。 更何况,韩林落烫伤了脸,根本就卖不出价钱来,人贩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将两个孩子买走。 韩林落深怕后娘害死他们灭口,带着妹妹逃了出来,到官府状告后娘,将后娘判了刑。 后来他们的父亲回来后,是悔不当初,只可惜韩林落的脸伤得太过彻底,挽救不了,后来干脆投了军。拼着一股子不要命的血性,韩林落竟入了庄晔的眼,推荐给了庄煜。 自此,韩林落便成了庄煜的近卫,在他父亲因病去世之后,韩林落干脆将妹妹也接了过来,送到了裘卿妤身边做了个丫鬟。虽说是丫鬟,却不曾卖身,裘卿妤不仅教导她很多东西,将来还会负责她的婚嫁,也正是因此,韩林落对庄煜分外忠心。 林霁迎进了韩林落,想到世子姐夫竟将韩林落这一队人马派进了林家,可见在他的预料之中,林家有可能涉险,顿时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直到被韩林落冷着脸一掌拍在背上,斥道“没出息”这才缓过劲儿来。 70番外之黛玉争夺战 庄爝在一旁符合庄烆的话:“嗯嗯,大哥把我们拎起来……” 庄煜的脸色瞬时又沉了下去,这两个小魔怪。 黛玉的眼神半丝儿不往庄煜的身上瞄,只一手牵着一个娃娃:“爝儿、烆儿,今天我教你们画画儿吧。” “好啊好啊。”双胞胎高兴地直拍掌,庄烆还得意地朝着庄煜咧嘴,倒是庄爝不好意思地朝着庄煜笑笑,可牵着黛玉手的动作,却丝毫不放松。 庄煜眼看着黛玉牵着两个小魔怪回院子,却半丝儿眼神都不施舍给他,只通红的耳根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庄煜的情绪终于在庄烆又一次的挑衅笑容里爆发开来,快步冲上前,一手一个胖娃娃将他们塞进不远处跟着的嬷嬷怀里,然后在黛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抱住人,一个纵跃,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庄爝和庄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木然地看着彼此,看来这次是真的把大哥惹毛了。 第 71 章 <!--start--> 雨在后半夜渐渐地停了,待得天色微微露了些白,黛玉朝着窗外看去,只见早已被风雨摧残地落了一地的花叶,显露出一片的狼藉不堪。 “也不知世子那里到底怎么样了……”丹橘的话音未落,就见林霁闯了进来。 “姐姐,”林霁的语气急促又带着点儿压抑的颤抖,“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姐夫在宫里受了重伤,想见姐姐……” 黛玉听了林霁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幸得丹橘和林栖搀扶住了,失态地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林霁见黛玉受惊,语速飞快地压着嗓子,又道:“姐姐你先别急,听韩大哥说,这消息八成是假的,为的是骗你出去,叫你千万不能上当。” 黛玉狠狠地深呼吸了下,静下心来,牙齿却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她努力地去回想昨天庄煜走时说过的话,心里拼命地叫自己“镇定、镇定”,这种情况庄煜早就料到了,他连防范都已经做好了,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在黛玉的内心深处,却又忍不住会想:刀剑无眼,庄煜会不会真的受伤了?一面担心,一面拼命否认,黛玉的唇齿之间竟是有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林霁见黛玉这般,心下不忍,可就想韩林落说的那般,他是没有资格处理这件事情的,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必须要告诉黛玉。 黛玉比林霁想象的更快镇定下来,她轻轻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看着周围听见动静围上来的丫鬟婆子,强自镇定地道:“来者是谁?” “是陈公公身边的姜公公。”林霁道,“姜公公一行,只有十几人。” 陈公公是淳佑帝的大太监,姜公公则是陈公公的徒弟之一。 黛玉眸光一闪,道:“让韩侍卫他们护着你,将那姜公公放进来。” 林霁见黛玉稳住了心神,便是一幅胸有丘壑的模样,也跟着安心不少,点头离去。 黛玉在林霁的陪同下,在林家正厅见到了这位姜公公,而姜公公所带的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院。 姜公公如今大约三十岁的年纪,因是太监,所以面白无须,有些微胖,看起来一幅和蔼可亲的模样。 姜公公给黛玉见过礼,便是一幅焦急不已的模样,道:“禀世子妃,煜世子在宫中,为了保护皇上,不幸受了重伤,如今御医们也都是无能为力,莫公公已经去诚恪亲王府请王妃了进宫,奴才被派来接世子妃,还请世子妃赶紧地跟奴才走一趟吧。” 黛玉却是冷哼一声,道:“姜公公想必是弄错了吧?世子爷和我父亲都被困在湖南,如何又会出现在宫里?何况宫中戒备森严,煜哥哥为保护皇上受伤,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姜公公见黛玉竟是全然不着急,心下也有些心虚不安,道:“世子妃有所不知,今晚忠善亲王谋反,带人行刺于皇上和太上皇,不料煜世子早有预料,设了埋伏,将忠善亲王等人一举擒获,只是一时不查,此刻中有人向皇上发射暗器,煜世子反应不及,以身替之,救了皇上,只不幸暗器射中了煜世子胸口,也不知诚恪亲王妃有法可救没有。” 姜公公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庄煜确实早有预料,可是谁也无法保证意外不会发生。黛玉的心里,也一瞬间产生了动摇,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庄煜。因为她知道,如果姜公公所说的是假的,她被骗出府,落入别人的手里,就会变成牵制庄煜的棋子,到时候庄煜没事,都会变成有事的,她不能冒这个险。 黛玉忍住了担心,一脸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的样子,只是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却忍不住掐红了掌心。黛玉拂了拂衣摆,眼神淡然地瞥过姜公公,目光却有如实质,竟让姜公公也觉得有些发慌。 黛玉淡启朱唇,道:“姜公公要我相信,本该远在湖南的世子爷突然出现在宫里,总该有些证据吧?还有忠善王叔谋反的事,凭你红口白牙,就要我相信,也未免太看轻我了。” 姜公公心下狠狠一跳,不过忠善亲王谋反之事是真,他心下也有点儿底气,更何况姜公公姜公公好歹也是在宫里浸淫过二十年的老人了,不至于那般轻易就让个十几岁的女娃娃给糊弄过去,当下又是跺脚又是拍掌地道:“哎呦,世子妃哎,奴才怎么会骗你?若非皇上吩咐,奴才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出宫呢?”说着竟是急得团团转,眼眶红红地忍不住落泪,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 黛玉心中的不安在扩大,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稳住:“世子爷的信昨日才到,信中所言,他是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到京中的。公公所说的话,根本就立不住脚,叫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姜公公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追问道:“世子妃所言当真?世子果真没有回京?” 黛玉似察觉什么,突然露出戒备的神色:“你问这个作甚?你方才不是还说世子爷在宫里么?” 姜公公眼珠子一转,立即急道:“哎呀不好,难道宫里那个煜世子是假的?莫不是此刻假扮想要对皇上不利?不行,奴才必须立刻赶回宫去报告皇上才是。”说完,拱手行礼就想离开。 “慢着。”黛玉喝住了他,“你传递假消息,必然有所图,我决不能让你就这般轻易地离开。霁儿,带人拦住他们。” 林霁连忙应道:“是的,姐姐。” 姜公公方退出厅门,便被张武、李浏两人拦住押了起来。 姜公公挣扎起来,道:“世子妃这是作甚?赶紧放开奴才,奴才要回宫报信,若是耽误了,让皇上遇了险,奴才脑袋不保,世子妃也是要担罪责的。” 黛玉似乎是被唬住了,看了看林霁,犹豫来犹豫去,最后一咬牙,道:“我可以放你一个人回去报信,但你带来的人,必须全部留下来,留作人证。待得天大亮了,我自会带着他们进宫去找皇上求证,若是你撒谎了,就等着被皇上处置吧。” 姜公公连连答应。 姜公公前脚离了林家,后脚他带来的人便全部被韩林落等人打倒捆了起来。 姜公公也没有如他所说的回宫报信,而是遮遮掩掩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院落。 姜公公见的人,居然是忠敏亲王庄晞。一贯淡泊名利的庄晞,此刻的眼神中居然难得地露出一丝焦虑和游移不定。 姜公公一反在黛玉面前表现出来的慌乱急切,镇定地对庄晞汇报道:“奴才套得诚恪亲王世子妃的话,煜世子的信昨日才送到世子妃手中,奴才虽不清楚诚恪亲王府传递信件的途径,但却知道比之一般八百里加急也是不慢的,所以,煜世子断无可能在今日回到京中,更别提布置好圈套叫忠善亲王钻进去了。” 庄晞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杯中的水早已凉透,他之所以选择让姜公公去林府哄骗黛玉,而不是去诚恪亲王府找裘卿妤,自然是觉得黛玉年纪小容易瞒骗,而姜公公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的人物了,所以庄晞倒不怀疑姜公公的判断。<!--end--> 第 72 章 <!--start--> 庄晞听了姜公公的话,不由得沉思到,今夜把守皇宫西门的侍卫头领,被忠善亲王庄晟攥着要命的把柄,只能配合庄晟,里应外合地杀了把守西门的侍卫,将庄晟带领的刺客全部放了进去。只是,如今大半夜过去了,宫里的戒备不出意料地加强了不少,却并没有骚动的消息传出,秩序也似乎在恢复之中。 庄晞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几年他凭着淳佑帝对他的信任,在宫里也收拢了好几个人手,譬如姜公公,还有太上皇身边的顾公公等等。 如今宫里出了那等事情,必然是管得极其严厉的,顾公公的消息一时之间变得很难传递出来,只能凭借着往日里的暗语,传出几句话来,大致的意思,便是忠善被俘,淳佑帝伤重,宫中有庄晔的人马出没。 庄晔从来都是庄晟和庄晞最忌惮的人,盯着庄晔的眼睛是最多的,庄晔在水师被困,简直可以说是多方努力的结果。 庄晟自然是非常希望庄晔就那么死在海上,但庄晞却并没有这么天真,茜香国不过是弹丸之地,虽说他们的军事实力基本上都在海上,可还是比不得大靖朝的雄师的,茜香国战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也是庄晞和庄晟不同的地方,他虽然极度想要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却不会出卖自己国家的利益。所以,他不会故意地将情报出卖给茜香国好叫庄晔死在海上,但是他却会在庄晔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叫他魂断归途。反正有庄晟在前面打头阵,替死鬼都是现成的,他只要小心收拾好首尾,谁会怀疑向来淡泊名利、一心为淳佑帝办差的他呢? 庄晔被困海上,这一点庄晞是绝对可以肯定的,所以如果宫里出现了庄晔的人马,那么可以指挥他们的,庄晞便怀疑到了庄煜的身上。只是庄煜被困疫区的消息,也是反复确认过的,庄晞心中的一点怀疑,终于也在听到姜公公带回来的消息后消除了。 “看来,皇上早就对忠善起了防备之心,这个陷阱恐怕早就在诚恪和庄煜离京之前,就布置好了的。”庄晞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逐渐泛白的天色,“若是如此,这个空子……倒是可以钻一钻的。” 姜公公也认同庄晞的说法,道:“奴才在林府,看到林家大爷身边的人,该当就是上次调查古建时出现过的,看来诚恪亲王及世子,走之前安排得极是妥当。”姜公公说着,心底不免有些战战,若是如此,忠敏亲王真的会有胜算吗? 庄晞一贯平和淡然的眼睛里,终于有藏不住的野心露了出来,哼笑一声,道:“便是他算准了又如何?这次的机会,已经是最佳的了,以后都不会再有,叫我如何……能够放弃?赌赢了,便能掌天下权,将国之蛀虫统统消灭掉,还国政清明;若是赌输了……” 姜公公也知他到底是上了庄晞的船,已经下不得了,如今唯有跟着庄晞一条道走到黑了。 姜公公表态道:“奴才愿意给王爷当先锋!” 庄晞略一沉吟,道:“你立刻去敏靖郡王府上,就让他来当本王的先锋官吧。” 说完,庄晔又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姜公公一番。 被庄晞视作先锋官的,打算彻底利用一番的,正是淳佑帝长子,敏靖郡王庄炜。 这几年,中宫嫡子庄焰渐渐长大,如今已经能够领事办差,独当一面,展露出来的才能,远比当年的庄炜叫人瞩目得多,容不得庄炜不忌惮。 尤其这几年,淳佑帝待皇后越发爱宠敬重,对庄焰又十分疼爱器重,庄炜是越来越心焦,暗地里也忍不住小动作不断。所以,他才那么在意庄晔父子的消息,那么期盼他们可以死在外面,不能回来给庄焰增加筹码。 不过,不管他有多少后手,都要淳佑帝在位,他才有时间慢慢谋划,如果淳佑帝就这么死了,皇后稳坐中宫,论名分,他都争不过庄焰去。 所以,在听姜公公说宫中出事了,淳佑帝受了重伤,可能不治的时候,庄炜是真心着急的。于是他立刻就要进宫去一探究竟,却被姜公公拦了下来。 在姜公公的哄骗下,庄炜知道了“真相”,原来他的好弟弟庄焰,居然伙同皇后,想要趁淳佑帝伤重的时候夺位。庄炜本没有那么容易受骗,至少得到消息也要往脑子里面过一过,但是他实在是太心急了,只要想到如果淳佑帝真的死了,庄焰即位,他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姜公公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正散发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幽香,让庄炜越来越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所以在姜公公的撺掇下,庄炜开始行动了。 宫里的消息封锁得极紧,宫外还没有人得到消息,就是宫中嫔妃、皇子公主,都被勒令在自己的宫殿,不许随意出走。由此可见,淳佑帝和庄晔所做的准备是如何的充分了。 倒是裘卿妤,被淳佑帝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亲自请进了宫里去,淳佑帝确实是受伤了,而且还中了剧毒。 淳佑帝虚弱地躺在龙床上,围在他身边的,除了裘卿妤和御医们,就只有太上皇、皇后和庄焰了。 太上皇一脸担忧懊悔地看着淳佑帝,又怒斥御医,叫他们一定要尽心。 太上皇此刻十分懊悔,若非当初他一时心软,又恼怒于淳佑帝和庄晔对他的隐瞒,又加上甄贵太妃得信赶到之后哭诉不止,不准淳佑帝将庄晟打入天牢,而是让他带回宫去仔细审问,也不至于让庄晟钻了空子,最后害得淳佑帝重伤。 太上皇年纪大了,也不想再杀一个儿子,更何况,庄晟此次所为,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再加上甄贵太妃几十岁的女人了,哭得形象全无,苦苦述说庄晟之所以会铤而走险,不过是被淳佑帝和庄晔逼迫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太上皇本就觉得淳佑帝对他的隐瞒是侵犯了他的权威,甄贵太妃这样一说,太上皇一时出于恻隐之心、一时又因为对淳佑帝的不满而偏生要反着来的心思,倒叫庄晟钻了空子。 甄贵太妃在扑到庄晟身上痛哭的时候,就悄悄将捆住庄晟的绳结松开了,庄晟在接近太上皇的那一瞬间,挣开绳子,拔下发顶的发簪对准了太上皇的咽喉,将太上皇劫持了。 庄晟手中的发簪,其实是一把尖刺,上面还抹了剧毒。 在庄晟以太上皇为人质,要求淳佑帝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淳佑帝毫不犹豫地照做了,且在之后和庄晟扭打的过程中,被庄晟的尖刺刺中,受伤又中了毒。 而庄晟和甄贵太妃,终于在太上皇的暴怒声中,前者被当场打死,后者也被打入冷宫,容后处置。 太上皇的心里那是悔恨得紧,觉得自己对淳佑帝的不满和怀疑,简直太过分了。 不过幸好,裘卿妤手里,还留有白先生留下的丸药,要解淳佑帝的毒不是难事,只要事后好生调养一番就好。 淳佑帝的伤势逐渐稳定下来,人也清醒过来,天终于渐渐地亮了。 易容成普通侍卫的庄煜,站在承启宫门外,望着东方逐渐升高的太阳,微微勾起了嘴角,嘴里喃喃道了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时候,身披铠甲的庄炜,带着一队亲兵,来到了宫门之外。毫无疑问地,他被拦在了宫门之外。 虽然庄炜十分忧心淳佑帝的安慰,而且因为姜公公荷包里的香的缘故,情绪一直不受控制地躁动,连带着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晕红,但是,他还不至于没脑子到带人闯宫。 正在这时,庄晞带着庄灱也匆匆赶到了宫门之外,看见庄炜的架势,连忙上前。 庄晞忍不住喝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披甲闯宫,那可是重罪!” 庄炜见了庄晞和庄灱,打马上前,大声道:“五皇叔,父皇身边的姜公公到我府里报信,说是……有人要对父皇不利,谋夺皇位,侄儿这是要进宫护驾,还请五皇叔给侄儿做个见证……”庄炜说着,语气中竟有一种压抑的兴奋。他的这位皇叔,可和庄晔那个偏心庄焰的不同,是倾向于自己的,所以庄炜才会派人递了消息给他,如果宫中真的有什么变故,庄晞也能帮他一把,如此一来,庄晔鞭长莫及,只要他登上了皇位,到时候就赐给庄晞一家一门三王的荣耀,还怕庄晞一家不对他死心塌地的? “胡闹!”庄晞不禁呵斥道,“宫中戒备森严,谁会对皇上不利?倒是你这般模样进宫,只怕是叫人误会了,想要逼宫夺位的人是你,还不赶紧回去收拾了,再进宫跟皇上请罪去。” 正当两人争执的时候,太上皇的旨意传达到了宫门,叫庄炜进宫见驾。 庄炜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假传太上皇旨意,想要骗他进宫杀害,硬是要带着亲兵入宫。 庄晞不由得皱眉,庄炜或许本来就不是龙凤之姿的人,但是也没蠢到这种地步,他叫姜公公点了一点儿会叫人躁狂的香,可如今看来,这药量怕是太过了,以致于庄炜都糊涂起来了,如此一来,只怕这下药的事,就会叫人察觉出来,要知道,裘卿妤的医术可是不简单的。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到最后就算失败了,替罪羊也都是现成的,他还能再慢慢谋划。只是随着淳佑帝统治时期的延长,太上皇的又越发老迈,这淳佑帝的皇权是越发难以动摇了,这次失败了,恐怕就很难再有什么机会了。 最后,在庄晞的劝道下,终于说服了庄炜,由他和庄灱陪同庄炜一起去见太上皇,而将庄炜带来的亲兵,都留在了宫门之外,只带了两个贴身太监进了宫门。 大靖朝的规矩,皇子是有贴身侍卫的,但是不能带入后宫,所以,皇子公主们,更愿意在身边养几个武艺高强的太监。 庄炜身边的这两个太监,一名石闯、一名石密,是他从小就收在身边一手培养出来的,武功绝对不俗。 庄炜的一切担心,并没有实现,他很顺利地在承启宫门外,见到了太上皇。 太上皇因为心情不好,便走出殿门,看一看初升的太阳,好叫自己的心情松快一些,于是便在殿门外接见了庄炜等人。太上皇觉得消息封锁至此,庄炜却还能得到消息,甚至穿着甲胄妄图领亲兵入宫,他实在是有些话要问庄炜,又不想重伤的淳佑帝听见后恼怒难过而影响了伤势,在殿门外见庄炜,倒是合适。 其实若不是庄炜带的亲兵不多,后来又将人都留在了宫门之外,只带了两个小太监进宫,太上皇说不定早就将他押起来了。因为太上皇的大意才使得淳佑帝伤得那么重,太上皇可不愿意再犯这种错误了。 庄炜见到太上皇安然地站在他面前,不怒自威,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莫名地审视,却并无什么哀色,庄炜顿时觉得不好,自己恐怕是被人骗了。 不过好在自己也没惹出什么大麻烦来,披甲进宫虽然会惹人诟病,但只要他说清楚是受姜公公所惑,纯属关心则乱,就算一时之间会受到处罚,可也不是没办法再翻身的。 庄炜跪下行礼,急切地问:“皇爷爷,父皇怎么样了?父皇身边的姜公公对儿臣说父皇被人所伤,儿臣急忙赶来救驾,不过在门外看到宫中守卫如旧,猜测是否乱象已平,便将所领侍卫亲兵全留在宫外了,如今见到皇爷爷无恙,想必父皇也是吉人天相,儿臣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失礼之处,还请皇爷爷责罚。”自己披甲进宫,很多人都看到了,狡辩无用,倒还不如自己爽快认罚的好。 庄炜想着通过这番话,解释自己的行为,也好为自己减轻罪责,至于说他怀疑皇后和庄焰意图伺机谋夺皇位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庄炜想着要如何脱身,也想着要彻查姜公公,看看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措手不及。 只见他身后的石闯和石密突然发难,竟朝着太上皇攻去。 庄炜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脑子也终于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庄炜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还是庄晞和庄灱反应得快,大叫一声“父皇小心”“皇爷爷小心”就分别扑了上去。 庄晞一下子就挡道了太上皇的身前,庄灱则攻向了石闯和石密。 庄灱会武,却并不高明,最多不过缠斗住一人,另一人却化掌为爪,抓向太上皇,又因为庄晞挡在太上皇身前,这受伤的,只怕就是庄晞了。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庄炜甚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条断臂,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庄晞早已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刀冰冷的刀光闪过,攻到眼前的手臂就这么被生生地砍断了掉落在地上。 庄晞的心里,一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他早知道太上皇身边必然是戒备森严的,他也没指望石闯和石密能够伤到太上皇,他只是想要自己因为救太上皇受伤而已,可惜他没有料到的是,太上皇的身边,竟然有那样的高手,竟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化解这样的攻击。 庄灱也是愣了一下,手下动作不由得一缓。 石密见石闯断臂,放下缠斗的庄灱不管,恶狠狠地扑上了那个执刀的护卫。 但这个时候,守在周围的侍卫也都反应了过来,无一不是出了一身冷汗,再不将功赎罪将两个刺客拿下,他们就没好果子吃了。 太上皇这时也反映过来了,沉着脸道:“抓活的。” 庄炜看到太上皇用森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顿时心如坠冰窟,发热的头脑也终于降了温。 庄炜是绝对没有想到,精心培养出来的手下,竟会以这个方式,让他背了那么大的一个黑锅,原本窜起身想要救驾,却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切就尘埃落定,只得狠狠跪下朝着太上皇磕起头来:“皇爷爷,孙儿冤枉啊,孙儿绝对没有不臣之心,他们……他们一定是被人收买了要来害孙儿的啊……”这下是真的慌了。 “把敏靖郡王……” 扮成普通侍卫的庄煜在太上皇身后悄悄地拉了拉太上皇的袖子,太上皇一顿,接着道:“关进岚福宫,容后再审。” 庄炜没再吭声,狠狠地朝着太上皇磕了个头:“孙儿绝无逆反之心,皇爷爷明察。”他听到说将他关进岚福宫,就知道事情有转机,心中稍安。 庄炜被带走了,太上皇把目光转向庄晞,眼神便柔和下来,一日之间,就被两个儿子不顾自己性命地相救,虽然也为不肖子愤怒,但到底觉得骄傲,谁说天家无亲情的? “老五啊,跟朕去见见皇帝吧,他也该醒了,除了老十一,他就最倚重你了,如今老十一不在京里,皇帝自己又身受重伤,这朝堂上的事,就要由你辅助治理了。” 庄晞仍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应诺道:“儿臣谨听父皇吩咐。” 太上皇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果然是个淡泊的性子。 庄灱跟在太上皇和庄晞身后朝承启宫内走去,到底不如庄晞沉得住气,频频几次回头看向那个眨眼间就斩断石闯胳膊救了太上皇的侍卫,却见那人一脸敦厚地朝着他笑笑,庄灱忍不住黑了脸。 待得太上皇领着庄晞父子进了承启宫殿门,庄煜所扮的侍卫一闪身就隐没进了侧殿。 侧殿里,已经有人守着了,看面相,竟和庄煜所扮之人长得一模一样。 庄煜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又蒙上了另一张,嘀嘀咕咕地道:“这大热天的,蒙着这个一点都不透气,真不舒服。”说话间,又换上一身太监服,成了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和庄煜所扮之人长相相同的人,憨厚地笑着,悄悄地溜出了侧殿,又回到了殿门外的侍卫中去了。 ※※※ 此时淳佑帝已经醒了,不过还很虚弱,看到太上皇带着庄晞过来,眼神微微一闪,露出虚弱的笑容来,道:“五弟怎么来了?” 庄晞回答道:“臣弟是跟着……炜儿进宫的,他也不知是被谁蛊惑了,以为皇上遇到危险,便急急忙忙地来救驾,臣弟不信,便想要拦住他,没想到……皇上真的出事了……” 淳佑帝神色一凛,道:“这消息是谁传给他的?给朕彻查……咳咳……” 太上皇不满地道:“行了行了,你父皇还没老糊涂呢,这事交给朕来查,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好生养着。” 淳佑帝苦笑:“父皇说的是,只是儿子一想到三弟是这样,朕的儿子也……这心里就难过得很……” 太上皇也是一阵唏嘘,两人的处境还真是仿佛,这一瞬间,似乎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着摇摇头,道:“不妨事了,养上几日便好。只是这段时间,你恐怕是要忙一些了。” 庄晞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只忙垂下眼不语。 等到各宫得了消息,嫔妃、皇子、公主都纷纷赶来,淳佑帝又开始陷入了沉睡中,因为需要静养,太上皇只留了皇后在内陪着淳佑帝,其他人都给打发出来了。 太上皇在一个小太监的伺候下,也坐上了自己的御辇回去自己宫里休息,顺便布置一下,一定要将这次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 太上皇想着方才小太监扶着他的时候说的事情:“炜皇兄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气,很淡,但是仍能叫孙儿觉得不舒服。” 太上皇知道那个小太监是庄煜所扮,自然不怀疑他的话,庄煜当年也是得过白先生的恩惠的,自此对有毒之物十分敏感,即便是无色无味之物,也能叫他察觉出端倪来,道理是说不通的,那仿佛跟像是他的一种本能了。 裘卿妤在出宫之前,就叫太上皇派人给拦了回来,赶去了岚福宫,给庄炜看一看。 太上皇坐在岚福宫的大殿上,看着已经给庄炜诊视过的裘卿妤,问道:“如何?” 裘卿妤脸色微微有些肃然,道:“是火荷香,一种会让人情绪躁狂的香料,大皇子中得剂量较大,情绪自然难以控制。不过,若是我再晚来一会儿,这香发散完了,就当真是神鬼不知了。” 太上皇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如此看来,庄炜所为,也并非全部出自他的本意,也就是说,在这背后,还有一双黑手在推动着一切。太上皇怒气勃发,这种叫人玩弄的感觉让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十分恼恨,发誓不彻查此事,决不罢休。 “好好呆着,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丢下这句话,太上皇就走了。 庄炜跪着送走了太上皇,知道自己的危机已经过去大半了。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裘卿妤会为他说话,她只要假装那香味已经散发完毕无法察觉,又能有谁揭穿了她?那样一来,他这个庄焰最大的对手,就难以翻身了。 如此看来,裘卿妤虽然是诚恪亲王妃,但还是个极公正的人。 如果庄炜知道,他中了药香的疑点还是庄煜发现了告诉太上皇的,他可能就没有那么快安心了。 当然,庄煜也并不是出自全然的好心。他们布这个局不容易,想要钓起来的,绝对不是庄炜这条小鱼,庄炜一直蹦跶得厉害,却是怎么都想不到,庄焰和庄煜压根就没有把他当做对手过,他的存在,对庄焰而言,是绝佳的挡箭牌,自然不能就这样让他轻易地倒下去。 更何况,在太上皇面前帮庄炜解困,还能在太上皇那里留下兄友弟恭的印象,让太上皇相信,他和庄焰是决计不会拿阴私手段来对付庄炜的,如此一来,将来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太上皇的心里便会有个倾向,觉得是庄炜不识好歹。 ※※※ 太上皇发了狠要彻查真相,庄煜则整日里扮作小太监伺候淳佑帝,对他入口或接触的东西做详细的检查,免得叫人钻了空子,投了毒去。 别说,还真叫他发现了不对的,出了问题的,居然还是皇后宫里的宫女以及庄焰身边的太监。 庄煜将皇后送来的点心、庄煜送来给淳佑帝解闷的书籍,统统丢给侍卫埋了。 “皇上,这毒可是极稀有的,若非侄儿在,旁人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庄煜所扮的小太监伺候淳佑帝起夜,是睡在淳佑帝床旁的脚踏上的。反正夜里少有人来,庄煜便揭了面具透透气,翘着腿跟淳佑帝闲话。 淳佑帝的伤其实没那么重,这两日躺着也着实无聊,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倒也高兴听庄煜说话。淳佑帝其实也无奈,庄焰这几年虽然跟他亲近一些了,可谨守这人子的本分,有些刻板,倒不如庄煜随意,大事上从不行差踏错,偶尔会跟他没大没小开开玩笑,这让身为帝王的淳佑帝觉得新奇和高兴,也终于能够了解为什么庄晔小时候常常惹得太上皇跳脚,却仍然让太上皇疼宠于他的原因了。 “这染了毒的东西啊,可不能随便扔了,但是也不能拿水浸,不能拿火烧,否则就会散发到空气之中,叫人防不胜防。” 庄煜说着,还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果子,放到嘴里咔咔地咬起来,“这东西啊,来自云间山脉的一个小部落,稀少的很,除了侄儿和我母妃,绝对没人认得出来。但是如果是皇后娘娘和焰皇兄的人害了皇上您,侄儿和母妃的话,这可信度就大大降低了,甚至可能会有人认为是母妃提供的这种毒药呢。” “咔嚓”又一口咬下去:“毒,这计策真的是毒。” 淳佑帝听着庄煜咬果子的声音,有些牙疼,道:“到时候最有可能继位的炜儿和焰儿都没了资格,他扶持任何一个皇子继位,都将成为摄政王。也是朕大意了,这几年竟然都一直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还对他信赖有加,给了他那般多的权利。若非无意间察觉到了姜公公的不妥,朕至今还以为他是肱骨之才。” “侄儿觉得,五叔想当的,可能不止是摄政王,否则……他陷害炜皇兄干嘛?”直接扶持庄炜上位,做现成的摄政王不好么?庄煜说着,一个果子啃完了,又摸了一个出来接着啃。 淳佑帝听着那爽脆的啃咬声,牙更疼了,抬脚踢了踢庄煜,道:“你能不能别啃了?明儿个太监进来收拾东西,还以为这是朕啃的呢。” 庄煜却又摸出一个果子来,递给淳佑帝:“皇上,挺甜的,要不……尝尝看?” 淳佑帝瞪了这讨人厌的小子一眼,却见他贼兮兮地笑,没好气地一把夺过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啃完了果子,淳佑帝悠悠地道:“希望父皇能够尽快查明真相。” “这事儿啊,皇上您查了没用,我查了也没用,只能让皇爷爷自己去查,也免得将来有人挑拨,说是咱们陷害的,否则啊,我早就把所有证据团一团给皇爷爷送去了。”而且他搅和了庄晞为了救驾受伤的戏码,如此一来,比起真正受伤的淳佑帝来,太上皇肯定更倾向于淳佑帝。当然,这话要烂在心里,绝对不能说出来。 淳佑帝心中也是一叹,皇家皇家,便是有亲情,也脱不了互相计算,这次救驾,受伤是真的,危险也是真的,只是因为有裘卿妤的存在,所以才没有那么凶险罢了,所以,哪怕自己利用了受伤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 淳佑帝受伤的消息是不可能全然瞒得住的,随着庄晟死后仍被宗室除名、甄贵太妃被赐死、太上皇摄政、敏靖郡王庄炜被禁足的消息传出,一时间京城之中少了许多热闹,人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不小心就惹了不该惹的事情,落得糟糕的下场。自古以来,什么政变兵变、逼宫等等的,不是血流成河的?像这次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没声没息的,还真算是少见的了。 黛玉在家,第二日便得到了淳佑帝受伤的消息,当下想起姜公公说过的话,腿都软了,难道姜公公说的是真的?急得黛玉立马要带着姜公公留下的那几人进宫去求证。 幸好裘卿妤派心腹之人来递了话,得知庄煜在宫里平安无事,但是暂且无法回家,这才让黛玉的心重新落了回去。姜公公留下的几人也被宫里来人接手带走了。 黛玉思忖再三,派人带了衣物、药品等,往湖南而去,做出给庄煜送东西的假象。 不管庄煜提前回宫是为了布置什么,有多么值得称颂,他最后必须是从“灾区疫区”回来的,这样才能够免生是非。 这也坐实了庄煜不曾回京的消息,随着庄晔带领的水师大败茜香国水师、甚至攻进茜香国的的消息传来,诚恪亲王府彻底从这次的事变中摘了出来,不管是属于庄晟的谋逆、还是淳佑帝的镇压,都和诚恪亲王府没关系。这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又该有人弹劾诚恪亲王府权柄太重了——虽然他们如今的声势也一点儿不轻。 黛玉也跟着裘卿妤进宫探视了淳佑帝,这些日子以来,皇室宗亲、朝臣们都纷纷进宫探视,不过都没见到天颜罢了。 黛玉倒是沾了裘卿妤的光,见到了淳佑帝和皇后,并且还得了皇后赐下的名贵药材,让她带回林府去,给贾敏使用。 黛玉十分感激,只是任她怎么悄悄打量,也没见庄煜藏在哪里,不免有些疑惑担忧。 淳佑帝派身边小太监送裘卿妤和黛玉出去,黛玉神思不属,差点被大殿的门槛绊了一跤,小太监忙将其搀扶住,口中道:“世子妃小心!” 黛玉站稳身子,却惊怒地察觉小太监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轻轻地勾画了一下,怒瞪过去,却见一张陌生的脸,偏生有着熟悉的令人心跳的眼神,黛玉一时失了声。 小太监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朝着黛玉眨了眨眼睛,然后低下头去,一本正经地道:“奴才恭送诚恪亲王妃、世子妃。” 黛玉傻傻地被裘卿妤牵着手带出宫门,直到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不仅压低着嗓子怒道:“煜哥哥简直太过分了!”看着她在找他,却不给点暗示,还借机调戏于她,她可真的生气了。 裘卿妤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道:“等他回来,母妃帮你一起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黛玉狠狠地点头,嘴角却不由得溢出一抹轻松的微笑来。 因为庄煜的关系,黛玉不由得对宫里的消息关心起来,不过淳佑帝身边小太监的消息,可不好打听,她也不敢打听,怕露了馅。 倒是太上皇摄政后,每天都有不同的消息在传出来。 太上皇决定要为自己可怜受伤的皇帝儿子做点事,原本念着甄家的一点情分,明知道这几年甄家给淳佑帝添的麻烦不大不小,却左暗示、右暗示,希望淳佑帝对甄家宽宏一点,否则甄应嘉就算做得再好,也不可能顶着皇帝的不喜升了那半品的官。 如今,甄家帮着庄晟图谋不轨的证据确凿——甄应遐真的不是一个会擦屁股的人,甚至庄晟用来贿赂茜香国皇夫的钱财也是由甄家提供的,甄家顶着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太上皇虽然恼恨庄晟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大靖朝的利益,却不想把这么个丢人的罪名扣在自己儿子的头上,更何况这个儿子已经死了,干脆一股脑儿地,将甄家提溜出来做了替罪羊,判了满门抄斩。 太上皇是个好面子自诩仁慈的,淳佑帝也向来仁君作风,便只斩了甄氏一族,没有株连九族。 甄家的大本营在金陵,太上皇下令就地处决,便没有押解回京。但是甄应嘉这一房,却是在京里的,很快便被全部押往刑场处置了。 太上皇似乎要用这雷厉风行地判决,来显示他的宝刀未老。<!--end--> 第 73 章 <!--start--> 淳佑帝和庄煜稳坐承启宫等着看太上皇大发神威,结果等到相关涉逆人员都被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也没见太上皇查出庄晞那边的证据来。 眼看着庄晔那里都传来捷报,茜香国女皇对大靖朝俯首称臣,甚至让皇太女跟着庄晔进京,名为求学两国交好,实际上却是作为人质押在京城。 庄煜简直急得抓耳挠腮的,他好想快点结束任务好回家去,他想他软软香香的媳妇儿了,偏偏那日他吓唬调戏她之后,她就再没有给过他机会,哪怕跟着裘卿妤进宫见淳佑帝或皇后,也绝不与他靠近,更别提落单了和他单独在一起了。 “皇伯父,”庄煜忍不住向淳佑帝告饶,“您看,如今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侄儿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淳佑帝本来看着庄煜的散漫牙痒痒,很想快些将他一脚踢出宫去,可如今见庄煜着急,他反倒悠哉起来,道:“急什么,父皇他老人家还没查到有用的呢,不过是清理了几个钉子,万一还有没清理出去的,叫朕遇到危险了,你小子担待得起?你还是乖乖待着,等你岳父和替身从湖南回来的时候,再名正言顺地回家去也不迟啊。” 庄煜无奈,只能垂头丧气地伴在淳佑帝身边,腹诽太上皇做事效率太低,又期盼着林海他们能够尽快回京,那样的话他这个亲王世子也是必须要出面的,到时候淳佑帝也没理由留他。 太上皇倒也不是办事效率低,而是在揪出宫里的钉子之后,就越发地对所调查得来的真相吹毛求疵,生怕被人利用了、误导了,不是证据确凿无法推翻,他就不肯继续往那个方向查下去,这样一来,自然就慢了。 皇帝、皇后、皇子的身边,都有那人安排的钉子,且每根钉子都不简单,可见这幕后之人绝对简单不了。 太上皇不想怀疑庄晞,毕竟他的儿子,如今剩下的真的不多了,除了淳佑帝和庄晞、庄晔,就只有个老九忠顺亲王庄晫,那就是个不务正业、吃喝玩乐的主,太上皇每次见他都想踹他屁股。 太上皇越查越惊心,庄晞这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忠敏亲王,暗地里手竟伸得那般长,就连自己身边,也有他安插的钉子,这让太上皇十分的意外和不敢置信。 可不管背地里太上皇有多么的吃惊愤怒失望,庄晞倒是仍然兢兢业业地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低调内敛,让太上皇也忍不住犹豫要怎么处置于他。 不过,这种犹豫在林海和“庄煜”回京的路上刺杀不断、庄晔回京的路上也屡屡遇刺的时候,终于消失了。 庄晞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沮丧,他惯于隐藏自己,将自己最深的野望藏在淡泊的表象之下,可是,这一次的失败,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能够被掩藏痕迹。 对庄晞、庄煜父子俩的种种刺杀计划,庄晟、庄炜都有份,当然自己也不例外,对那张位子有想法的,都不会希望,这对父子平安回京。 本来,他早已想好,让庄晟和庄炜成为替罪羔羊,反正他们也出手了,可如今庄晟已经死了,庄炜那个蠢东西,居然在这个时候,不顾暴露的危险,将人手撤走了。庄晞对他实在是失望透顶,如果庄炜敢在这个时候博一把,庄晞父子死了,庄焰最大的支持者便没有了,他或许还有一丝登顶的希望。可如今,他对庄晔父子的恶意暴露了,就只能等着一路坠落吧。 偏偏庄晞为了安全起见,和安排下的刺客杀手都是单线联系的,等他的取消行动的命令下达,早已经是来不及了。 他终究还是败了,败在自己的过于小心里,也败在了自己的胆小里,如果他当初能够大胆一些,拉拢几个武将,稍稍有些兵权在手,就不必这般事事只能依赖利用别人。不过,若是他早早地就显露了野心,他大概也没有机会做后面那么多的事情的吧。 罢了,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庄晞此人,狠得下心、断得了情,知道自己没了退路,干脆自己往太上皇宫里,自认了罪行,求的,不过是自己子女的平安。他当然不是伟大的人,只是如今自己已经没了生路,就拿自己的一条命,换取最大的利益,又何妨? 太上皇最终还是被庄晞说服了,他也不忍心将庄晞这一脉一网打尽,随着庄晞“暴病而亡”,这一场由庄晟开场,庄炜、庄晞参演的戏码,也终于悄悄儿落幕了,但到底还剩多少暗潮涌动,却是暂时不得而知了。 黛玉并不知晓这里面诸多的□,只知道当她知晓自己的父亲和父王,还有那个“庄煜”遇袭的时候,惊得心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好在,诸人平安的消息,立刻就传了回来,这才让黛玉将一颗心放回了原地。 林海已经启程回来了,而贾敏的病,也越发重了。黛玉如今所求,不过是希望贾敏能够撑到林海回来,至少让他们夫妻再见那最后一面,否则,便是终生遗憾。 贾敏不知道林海遇袭的消息,只是听黛玉说,林海不日就将抵达京城,心下不由得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林海答应让林霁从军,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真的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做点事的。 林海在京外就和真正的庄煜汇合了,假庄煜自然是解除伪装回归本色。 庄煜终于可以脱离皇宫回家,心底轻松了许多,只是可惜黛玉仍然守在林家,而且贾敏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或许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他的心底又难免为黛玉感到难过。 庄煜因为有事要和林海说,便上了林海的马车,挑拣着将林霁要从军的事情说了,也免得他回去后和贾敏有所争执,到时候为难的是黛玉。 林海沉默了许久,终于在进城门的那一刻,对庄煜道:“既是如此,那霁儿就拜托了。”贾敏已是弥留之际了,多年的夫妻情分,使得林海也不忍心贾敏连死都不能瞑目,更何况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贾敏的所为,已经在林霁的心里,划下了深刻的痕迹。如果能够经由林霁从军在庄煜手下闯出他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还好,若是他硬要拘着林霁在家从文,将来兄弟二人,说不得还会有一番争执。林海年纪大了,这次出远门,身体上的不适,已经让他不得不服老了,也不想将来还要为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操心受累,倒不如由着他们去吧,反正有黛玉和庄煜在,他们自己争气就吃不了亏。 庄煜自然郑重应下,他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林海和庄煜的车队一路行进,经过西市,恰逢午时三刻,刑场之上正在行刑,庄煜见林海疑惑,便解释道:“应当是甄应嘉一房,应是在京里,故而便押到这里行刑了。” 林海稍稍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很多,他根本看不清楚被处斩之人的样貌,随手就将帘子放下了。 他们还要进宫去复命,没时间在这里逗留,林海对看人被砍头,没有什么兴趣。 庄煜和林海说完话,就跑出马车骑马去了,和卫若兰两人一处,坐在高头大马上,两人眼神又好,倒是将个行刑的过程,看了个□不离十。 甄应嘉表现得很淡然,形容虽有些狼狈,但仍掩不住他那一身的气度。 庄煜忍不住道:“这甄应嘉倒是个人才,可惜了。” 卫若兰耸肩道:“再有才又能如何?一家子都是拖后腿的,他是独木难支,除了被拖死,也没别的选择了。再说了,后继无人,他死撑着这家业大概也没人能传的了。说来这事倒也神奇,那甄应嘉之子,名唤宝玉的,与那荣国府的贾宝玉,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不仅样貌浑然一个模样,便是性子也是极像的。听说又一次两人还互换身份与那帮子纨绔子弟聚会,竟是无一人发现破绽,直到最后他们自己道破玄机。可见当真是像得很。” 庄煜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两个宝玉,相同模样、相同性子,在这京城里,也算得上是一桩奇闻趣事,难免有人谈论。 卫若兰又接着道:“说起来,那贾家宝玉和你还沾了那么点儿关系,要不我们悄悄过去瞧瞧这‘真’宝玉到底是什么模样,下次见了‘假’宝玉,也可验证一下,是否真的一模一样。” 卫若兰说着,自己都嗤笑起来,道:“这两家的姓氏,还真有意思,一个是‘真’,一个是‘假’,倒衬得荣国府那位,成了‘假玉’了,当真玄妙。” 庄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没发现瞧我们的人不比瞧那刑场的人少了吗?这样还想‘悄悄’过去瞧瞧,真是异想天开。” 卫若兰朝着四周一看,确实,好多围观着却看不清楚刑场内情形的人,已经回头打量起他们这个车队来了。 到底是要进宫复命的关头,卫若兰只能耸肩,遗憾地看了看刑场中央,想着这两个“宝玉”到底是真像,还是旁人夸大其词?只怕自己是没机会亲自验证的了。<!--end--> 第 74 章 <!--start--> 被卫若兰好奇着的甄宝玉,此时却是一脸木呆呆的样子,跪在行刑台上,眼神呆滞、嘴角流延,一副已经痴傻的模样。 娇生惯养的孩子,根本经不起风雨,早在刚入狱那日,就成了眼前这副痴呆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痴傻着赴死,什么都不懂不明白,至少也不觉得害怕了。 甄应嘉看着木呆呆跪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甄宝玉,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却将眼神调开,视线扫过围观的层层人群,却看到站在一个角落里,拿惊惧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们的贾宝玉,甄应嘉脸上略过一抹怒色,最终却只能叹息着垂下视线,不再去看。 时辰到了,大刀挥下,寒冷的刀光,即便映照着午时三刻的日光,也透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宝二爷,我们回去吧。”茗烟有些惧怕地拉着贾宝玉的袖子,想着赶紧叫贾宝玉回去才好,看贾宝玉的样子,实在是不正常得很,万一吓出个好歹来,老太太绝对饶不了他。茗烟毁得肠子都青了,他早该知道宝二爷的胆子小得很,怎么就被说服了将其带来看砍头? 贾宝玉定定地看着刑场上,几排人被一个个地砍头,冷汗涔涔地流,身体抖得像个筛子一样,直到冰冷的大刀向着甄宝玉砍下的时候,贾宝玉眼露惊恐,终于忍不住晕厥过去,直把个茗烟唬得差点没跟着一起晕过去。 贾宝玉受此惊吓,大病一场,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砍了头,然后整晚整晚地发抖,怎么都睡不着,原本如圆盘的脸蛋,也一下子瘦了下去,可把贾母和王夫人急得团团转,求神拜佛、做法跳大神,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茗烟更是被迁怒,被打了板子,直接丢去京外的庄子上做了杂役,失了在贾宝玉身边当书童的美差,只可惜贾宝玉如今吓得不轻,竟也不能替他求情,茗烟就这样,从贾宝玉的身边消失了。 当贾敏病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贾母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伤心,也许是因为她满心满眼地,都更担心着贾宝玉的身体。 贾敏病逝了,不过她得了林海的允诺,终于对林雩的将来,放下了大半的心,去得还算是比较安心。 林海和黛玉在贾敏逝后,都病了一场,尤其是林海,这几个月在灾区,条件自然比不得京里,虽然有庄煜想尽办法地护着,可到底年龄不饶人,这一病,竟把之前积累下来的疲惫,也一并发作起来,缠绵病榻足足一个月有余,叫人赞叹委实是个重情义的人。实际上,林海和贾敏之间的感情,也确实称得上深厚,虽然也有过摩擦和意见不和,可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时候呢。不管怎么说,贾敏的死,对林海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也让他觉得很是悲伤。 林海也不打算再续弦了,一来他年纪大了,再娶个小姑娘,自己将来去了,恐怕要让人家守上半辈子的寡;更何况,只有两个儿子,就让贾敏在最后的时日里费尽心思,若将来娶进来的继室再有个别样心思的,这家里,怕是要不得安宁了。如今他也有了两个儿子,香火有继,女儿又有了好的归宿,实在是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贾敏的葬礼办得很是隆重,彼时诚恪亲王庄晔还未回京,王妃裘卿妤亲自出席吊唁,甚至从宫里请了知事的嬷嬷和公公来帮助打理贾敏的丧事。 贾家人自然不可能缺席,贾母将能带出门的,全都提溜出来给贾敏送行来了,只贾宝玉早上喊了几声头疼,又因为一晚上没睡眼圈发青,叫贾母心疼得不行,直叫他在家休息,又吩咐袭人等好生伺候,也不敢再叫贾宝玉去灵堂那般地方,生怕又冲撞了他,回来病得更重。 黛玉早将贾家人的所为和林海报备过,林海也将当年太医毒害黛玉的事情告诉了黛玉,叫她心里好有个提防,所以父女二人对贾家,那是半点好感也无,不过也没有不让贾敏娘家人出席葬礼的道理,故而只能对贾家人虚情假意地哭喊淡然视之。 贾家人中,大略只有贾母和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对贾敏的死还抱有几分伤心,其他人,如王夫人,能不笑出声来,就已经不错了。 偏偏贾母等人还不明白林家人和诚恪亲王府人对他们家的防备和厌恶,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要和裘卿妤套套近乎。贾母和王夫人甚至还打量着能不能请裘卿妤去给贾宝玉瞧一瞧,也免得这般一直病着叫人心里发慌。 可慢说裘卿妤对贾家全无好感,便是一般来往的人家,也没有她一个堂堂亲王妃去给一个白身小子登门诊病的道理,所以裘卿妤自然是对贾母的请求断然拒绝。 贾母和王夫人虽然百般不满,面上却是半点不敢露出分毫来,毕竟裘卿妤的身份,是她们拍马难及的。 贾母还想着或许可以透过黛玉向裘卿妤求个情,黛玉却对贾母不顾这是自己母亲的葬礼,只一味想着她的那个宝贝孙子,甚至想叫母妃亲自登门去给贾宝玉看病,心下不快到了极点,当下也不理会贾母想要说什么,只哀哀地为贾敏哭泣,对贾母的任何话头都往贾敏的丧事上带,端看贾母是否真能老着脸皮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提贾宝玉的事情。 贾母对贾敏的死自然是不可能全然不伤心的,只是被对贾宝玉的病情的担忧压下了,如今被黛玉提了几句,终于也是老泪纵横,哀哀戚戚起来。 王夫人对于贾敏的死那是额手称庆的,满心都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的惨状,当下就要不管不顾地出口要求黛玉去请裘卿妤,却被贾母一个厉色眼神给制止了。 好容易送走了贾家人,黛玉觉得身心俱疲,对贾家的观感,一降再降。 终是对贾敏的死伤心太过,办完了贾敏的身后事,黛玉回了诚恪亲王府,便一病不起,直把庄煜吓了个半死,没事的时候就围着黛玉转,贾府来人求见,全被他给打发走了,连黛玉的面都没见着。 庄煜甚至对贾家来人放话,若再拿贾宝玉的事情来烦黛玉或裘卿妤,他就把贾宝玉丢到庙里去当和尚,常伴佛祖,自然百邪不侵。 庄煜混不吝的名声在外,贾家可不敢跟他较真,又听闻黛玉一直病着,连面都见不着,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 王夫人也去求过贾圆春,也叫了御医来看,却只说是惊吓过度,开了药吃了,贾宝玉晚上也能睡一会了,可那种像是钻进了灵魂里的噩梦,却不能够这般简单就消除掉。 贾圆春自庄炜被禁足之后,日子就有些不大好过,王夫人求上门来,她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可抵不住王夫人不满足,三番两次上门哭诉,嫌弃她请来的御医没本事,一忽儿又说哪个御医擅长诊治惊悸之症,指名道姓地要贾圆春去请来。 贾圆春心下很是不快,贾宝玉本是白身,因出身国公府,叫几个太医看看,都是应有之义。可御医,并非他们这些世家能够随便请来的,看在她郡王妃的面子上,请来一二御医来给贾宝玉看病,已是不错了,王夫人还这般挑三拣四,当真不知所谓。 甚至听王夫人的话头,似乎还希望贾圆春能够请得动裘卿妤去给贾宝玉看病,贾圆春气极反笑,只觉得王夫人年纪越大,越发天真起来,比辈分、比身份,她差了裘卿妤远了,有什么能耐请得动裘卿妤?更何况,据她所知,庄炜这次惹的祸事不小,但求不叫诚恪亲王府追究,哪里还敢求上门去? 贾圆春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帮着同母弟弟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护着五次六次?渐渐的,也对王夫人每每的哭诉不耐烦起来,又觉得贾宝玉着实没用,不过看个行刑,吓到了也没什么,怎地就能折腾成这样呢? 贾家自有贾家的折腾,黛玉被庄煜护着,半分不去理会他们家的事情,待得病好,仍不时想起贾敏,又是伤心。 庄煜见此,便跑去跟淳佑帝要了去接茜香国皇太女进京的任务,正好可以带黛玉坐船出海看看,见一见广阔的天地,也可以叫黛玉的心能放得更开阔。 茜香国皇太女实际上是入京为质,可明面上的理由却是来游学的,自然不能被庄晔的军队一路带回来,所以茜香国的队伍出发的时间,也就晚了那么几个月。 茜香国既然给了这样归降的诚意,大靖的一些好面子文臣,又提出什么礼仪之邦、以礼待客的道道来,要派人去接。 恰好庄煜想要带黛玉出去散心,干脆把这个任务要了过来,淳佑帝也是无可无不可,随手就将他派了出去。 庄煜高高兴兴地告诉黛玉这个消息,黛玉也有些期待,<!--end--> 第 75 章 <!--start--> 正可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庄煜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庄晔的不着调。但同样的,庄煜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是难得最守规矩的时候。 不过这次接这个什么茜香国皇太女,淳佑帝、庄晔等人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情,不过是文官们烦得很了,做做样子罢了。 不管茜香国女王对于皇夫的所为究竟是否知情、知情多少,对大靖朝来说,茜香国总归是对大靖有了不臣之心,是无法原谅的,又妄图谋害庄晔,除了某些食古不化的文臣觉得不能失了天朝上国的胸襟,失了基本的礼数,大多数人都是绝对不可能将这个茜香国皇太女当成贵客来接待的。 庄晔是多么记仇的人啊?万一他们对这个皇太女太礼遇了,叫庄晔记恨了怎么办?茜香国如今处境尴尬,他们可不敢妄想从他们国家的人身上揩油水,不然叫淳佑帝认为他们有了里通外国之心,那可是多少利益都换不回来的——毕竟,庄晟的例子就近在眼前呢。 所以,深知淳佑帝、庄晔心理的庄煜,对这个任务的态度,也就敷衍得可以了。 朝廷派出的礼仪车队还在路上缓缓地走,用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礼仪官计算着时间,等到车队到达东海岸,那茜香国皇太女,恐怕要在东海驿馆里等上许久了。不过礼仪官倒也不担心,反正这次的任务是由庄煜领头的,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庄煜顶着。而诚恪亲王恶名在外,那些老酸腐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庄煜丢下车队慢悠悠地走,自己则是带着黛玉,按着正常的行进速度,提前一步来到了东海岸,毕竟走太快了,怕黛玉吃不消。 大靖水师大营驻扎在东海岸边,离军营十里之外,有个小镇,自从驻扎了军营开始发展,如今也是小有规模了。 小镇上有专门给高级将领预备下的住宅,与京中相比,自然是毫无可比性,但是在这个小镇上,也已经算得上是比较豪华的建筑了。 得到庄煜要带着世子妃一同前来的消息,负责打理宅邸的人,立刻便清理出了一间最大的宅院,待得庄晔和黛玉到了,立时便可以入住了。 庄煜和黛玉在宅子里落了脚,却只住了一日,便带着黛玉到了临海的一座山上,那山耸立在海边,正对着东海海域,视线格外的开阔。接近山顶的地方立着一座全部由石头砌成的堡垒,棱角分明、又冷又硬,像一头趴伏在山顶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猛兽。 也幸好庄煜是白天带黛玉去的,彼时已经入秋,日光少了几分毒辣,天空蓝得叫人心旷神怡的。若是晚上,在深幽的山林里,看见这样一座冷硬的石堡,难保乍看见的黛玉会不吓一跳。 庄煜跟黛玉介绍道:“这儿是岗楼,因为处得高,所以望得远,海面上若有什么异常,能够一目了然,引了火把以特定的节奏挥舞,便能将情况告诉在山下的人知晓。” 黛玉点点头,新奇地看着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建筑模样,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的堡垒,要说喜欢,真的谈不上,可是也不会鄙薄厌恶就是了。 庄煜带着黛玉在石堡里住了一日,寝具自然是叫下人带了上来铺就的,虽然黛玉觉得自己这般太过娇气,可是庄煜半丝不肯妥协,那样冷硬的石板床,他怎么舍得叫黛玉躺上去?铺上好几层被褥,才稍稍有些柔软。而且山上的夜晚有些寒凉,他可不想带黛玉出来散心叫她染上一身的病。 黛玉在一个陌生而又充满了肃杀气息的地方,晚上就有些睡不着,她揽着被子坐起身,借着室内昏黄的烛火,打量着这间冰冷的石室。黛玉是个柔情似水的少女,若非想到庄煜就住在隔壁叫她觉得安心,还真的会觉得慎得慌。 黛玉怔怔地有些出神,庄煜的世界,于她而言,在这次的事件之前,还真的是陌生的。而如今,庄煜有意识地在她的面前,将他的世界慢慢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黛玉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适应良好。 因为睡不着,黛玉突然很想出去走走,掀开被子起身,跟来伺候的林栖便已经来到她的身边,问道:“世子妃?” 黛玉道:“我想出去走走。” 黛玉她们住的,是一处小院落,所谓的院子,也不过十步见方,没几步便能走个来回。 林栖回答道:“世子妃稍待,奴婢去告知世子一声,由世子陪世子妃出去才好,外面黑得很,又有兵士巡逻,免得冲撞了。” 黛玉一听要去叫醒庄煜,便将腿缩了回去,道:“那还是算了,明日里白天再转转吧。” 黛玉语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庄煜的声音,道:“黛儿醒着?” 黛玉十分纳闷,这庄煜怎地出现得这般巧? 当被庄煜裹在披风里,跃上房顶的时候,黛玉还在疑惑。 庄煜笑着拿下巴蹭蹭黛玉的发顶,道:“黛儿的事,我总希望是第一个知道的。” 黛玉不由得红了脸,好在夜色浓重,庄煜也看不出来。 山林的夜晚,其实是有些吓人的,尤其是在这样冰冷的石堡里。 但是黛玉窝在庄煜的怀里,感受不到夜风的凉意,也生不出半丝对暗夜的恐惧,安心无比。 风吹得山林哗哗地响,黛玉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庄煜有些担忧,怕吓到她,没一刻便问黛玉:“黛儿,我们下去吧,若你真的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这晚上的山景,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我明日带你下山看海,这两日天气好,你会喜欢那种景色的。” 黛玉点头答应,心下却对离开庄煜的怀抱感到了一丝不舍。 第二日天明,庄煜本打算带黛玉去看日出的,不过考虑到黛玉很晚才睡,便歇了心思,明日里看也是一样的。 等黛玉起身,庄煜带了黛玉下山看海。 黛玉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海,那种海天一线、一眼望不到头的壮阔,给她的内心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庄煜是挑了天气不错的日子带黛玉来海边的,风不急,浪也不大。海浪翻滚之间,泛起的粼粼波光,似乎也没了夏日里那种刺目的耀然。浪涛涌上来、又退下去,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会发出啪啪的声响,这种声音,有着特定的节奏,让黛玉觉得有种特殊的韵律。 黛玉生平读书不可谓不多,尤其身在皇家,只要她想,很多外界已经失传的孤本,庄煜也会为了她到宫中书库找来给她读。但是,很多书她读过,也自认为已经理解得很透彻,然而,有些东西,不曾亲眼见过,到底是无法想象它究竟会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黛玉的性子里,天生就有一种婉约的气质,只是这么多年来,在诚恪亲王府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少有人敢给她委屈受,故而表现得不明显。而贾敏的离世,让黛玉经历了人生至大的痛苦,她骨子里的多愁善感,便开始冒了头。但是,当她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那种波澜壮阔,便将她内心的愁绪拍散了大半。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待得庄煜带她看了日出,那种“白日一照,浮云自开”的壮丽景象,那种喷薄而出的勃然生机,让黛玉心底的愁绪,完全的消散了,心底生出一种热烈,一种希望来。 黛玉眼睛发亮地看着庄煜,道:“煜哥哥,我想画画,我想要把这壮阔的景色,都画在画中带回去。” 庄煜自然无有不应,叫人备了笔墨纸砚,桌椅板凳在海边,陪着黛玉作画。 这些画,不仅有蔚蓝的海天一线,还有生机勃发的日出东方,甚至还有阴沉的雨中海景。 那一日,天气有些阴沉,风有些大,庄煜本不想带黛玉出门,偏黛玉想看看雨中的海,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庄煜摸摸黛玉的脑袋,最终还是带她去了,只是在马车上备好了雨具,马车也改装成了适合大雨天行进的样子,人手更是带足了,杜绝了一切意外发生的可能。 雨还没下下来,但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黛玉却完全能够感觉得到。 黛玉被庄煜带到一块不高的岩石上,风有些大,黛玉虽然不至于站不稳,但庄煜还是将她牢牢地锁在了怀里,拉过披风将她裹住,只留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庄煜满足地拿下巴蹭蹭黛玉的发顶,又侧头看着黛玉通红的耳尖,偷偷地笑。 黛玉离京这段日子,也已经习惯了庄煜的保护,也没怎么挣扎,乖乖地由庄煜圈在怀里,而且很快就被天地变换的壮景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云层已经开始聚拢,风吹来带着一股特有的咸腥味,浪在沉沉的翻滚,撞击在岸边的岩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黛玉有些害怕了,总觉得脚下的岩石,也在厚重的浪头拍打下打晃,不由自主地更往庄煜的怀里靠,似乎只有感觉到身后温热的胸膛,才能让她感到安心,这个时候,她也就顾不上害羞不害羞了。 庄煜享受着暖玉温香在怀,好在还没失了理智,在雨滴滴落下来的时候,很快就带着黛玉回到了马车上,迅速地回去了。 黛玉由庄煜陪着,看过了大海的各种面貌,也终于觉得满足了,带着一大摞的画纸,回到了小镇上。 这个时候,朝廷派来的接待茜香国皇太女的队伍,也终于抵达了,而<!--end--> 第 76 章 <!--start--> 茜香国的皇太女,名唤一梦,长得倒是不算绝色,但其的长相却会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叫人对她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了几分好感。 黛玉是跟着庄煜一起,迎接这位一梦公主的,在大靖朝这个男人掌权的社会,对茜香国这种女皇制度,是非常反感的,所以对于一梦的称呼,便只是公主,全然无视她皇太女的身份,毕竟若是让本朝的公主们觉得女子也能为皇掌天下,那大靖朝还不得大乱一场? 茜香国女子地位十分崇高,能当官做宰,领兵打仗,所以对于男女之防,压根不看重。所以当庄煜接待她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避嫌的讲究,大大方方地就出来见了大靖朝的官员。 倒是大靖并不希望自己的国家也沾染了这种“没规矩”,故而派来了极大一部分的女官、女史,只是这些女官和茜香国的女官不同,她们只是内宫中女官,管的也不过是皇帝、妃嫔的起居饮食,与朝局政治却是不通的。 黛玉原本没有见过一梦公主的时候,对茜香国也是十分好奇的,一个女人也可以当家做主的国度,对女人,远没有对男人那般令人反感。 只是在看到一梦公主本人的时候,黛玉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喜,甚至是反感,这种不喜,并没有缘由,与一梦公主的长相、身份等等任何东西都无关,而更像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排斥。 庄煜很快便察觉到黛玉的异样,很少见黛玉这样讨厌一个人,从小到大,哪怕有那史家姑娘屡屡惹了她不快,也没见黛玉对她有这样深刻的不耐烦。 本来就对一梦公主没什么好感的庄煜,如今越发地不耐烦应付茜香国一行,带着黛玉走了个过场,便再没有理会过一梦公主一行,反正接待的任务,他也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礼部派来的这些官员去做吧。 庄煜的态度,实在是敷衍得可以,毫不掩饰地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梦公主身边的侍女如昔愤愤不平地道:“皇太女殿下,这大靖也太欺负人了……” “叫我公主殿下,”一梦打断了如昔的话,“皇太女这个称谓,在大靖就别再喊了。” 如昔的年龄也不过十三四岁,平日里在茜香国,仗着是皇太女身边的近侍,轻易没人敢惹,所以性子养得颇有些骄纵,对大靖要求一梦只能唤“公主”一事,早就不满得很了:“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自己国家压着女子不让出头,连我们的称呼都要管,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不成啊?” “没错,就是我们怕了他们。”一梦倒对称呼“公主”一事没那么大的愤慨,“茜香国这一战,损失惨重,而且今后十数年,还要年年纳贡,想要恢复元气,可不是件易事。而且我们如今人在大靖,说是游学,不过是质子罢了,身家性命都在别人手里,你若再这般没个轻重,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被你害死的。” 如昔看着平静的一梦,突然就没了底气,呐呐不敢言。 一梦见她收敛了,也不再多说,只沉着脸想自己的心事。以往处境好的时候,如昔娇蛮任性,看着还觉得是真性情,如今却只觉得是麻烦,但是她这次被派来大靖,身边早已被安插了各方人马,唯有如昔是从小跟着她长大,最不会背叛她的一个。更何况如昔的父亲掌管着皇城的禁军,她要好好待如昔,就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所以,哪怕如昔是个惹事精,她也不可能将如昔怎么样。 茜香国女子身份不低,但也没有到凌驾男子之上的地步,说男女机会平等,大概才最贴切。 所以,即便国主是女儿身,也不代表朝堂之上,就会是阴盛阳衰的局面,相反的,因为男人天生条件就比女人优渥,所以茜香国的文臣武将,有三分之二,还是男子。 也同样的,即便国主是女子,可并不代表继承皇位的必须是女子。一梦还有一个哥哥名叫苻生,同样有继承女皇皇位的资格,只是听说前任皇夫死得不怎么光彩,连带着苻生皇子也被女皇所不喜,常年居于别宫,如同隐形人。但是,自打一梦公主的皇父私自调动军队,间接致使茜香国被大靖诚恪亲王狠狠报复而导致了惨败,一梦也大受影响。首先便是女皇对她的疼爱,明显地少了许多,其次便是朝中大臣,很快就有人上折子要求接回皇长子苻生,而女皇也答应了。 一梦感觉到了危机,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相处办法来应对,就被派到了大靖为质。 一梦觉得很可笑,正因为她曾经是女皇最中意的继承人选,所以才会被选为质子,但是,也正因为她被选为质子,她的继承资格面临着极大的挑战。她相信,在她身处大靖的这几年,苻生那边的支持者,绝对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来促使苻生成为下一任的茜香国国主。 一梦自从出生,就站在了权利的中心,彼时苻生已被女皇厌弃,一梦自出生就被捧在掌心里,受的就是皇位继承人的教育。然而,一梦总觉得,这权利、富贵,都不是自己在追求的,更仿佛是有人逼着她承受的。 只是,到底享受了这富贵,就该要承担这责任,唯独心是逼迫不得的,她的本心,依然是不耐烦这种争权夺利的,所以对于能够远离必然要发生的纷争,来大靖朝作为人质,她的内心也并不怎么排斥,甚至冥冥中有种感觉,大靖的这片土地,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 所以,一梦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对于庄煜等人傲慢的下马威,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并不想和大靖作对,所以对于大靖的安排,都很是顺从。 庄煜等人对一梦公主这样的安分,还是感到满意的。 庄煜也觉得这个公主还是有点眼色的,若是她敢闹腾,他绝对不介意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便是黛玉也觉得自己对一梦公主的厌恶有些来得莫名其妙,不过很快也就丢到脑后了,反正按庄煜的话来讲,既然不喜,少接触就好了,反正他们本来就和一梦公主不会有什么交集,更犯不着去讨好她。 回京的路上,庄煜再次带着黛玉脱离队伍行动,黛玉都为庄煜的不务正业臊得慌,不过却也乐得有庄煜陪着一路游玩回去。 当庄煜和黛玉回到京城,将一梦公主丢给鸿胪寺便不管了。 当淳佑帝听闻庄煜就是这样执行任务的时候,真的很想踹这小子一个屁股墩。 然后就觉得,庄煜这种讨好自家媳妇的方法,貌似也很值得借鉴,思量定了,便决定今年把事情都料理清楚了,明年春带着皇后下江南游玩去。 此次出门,游玩尚在其次,但是黛玉对于贾敏的死,终于是看开了。因着林海不打算续弦,家中内院的事情,都交由郑嬷嬷和徐嬷嬷打理,黛玉也请示了裘卿妤,常常会回林家去看看。 黛玉回来后第一次进林家,便有贾家贾母的人上门来,说是贾母对贾敏的死哀痛万分,病倒了也不见好转,十分挂念外孙子林雩,想着林雩没有母亲照料,打算接到贾母身边照料一段时间。 黛玉对贾府怨念颇深,总觉得贾敏的死,贾家要负大半的责任,又如何肯将林雩交给贾母教养?贾母简直痴心妄想。 贾母也是急于修复和林家的关系,贾宝玉经过长时间的治疗,情况以及好转起来,在各种补药、汤水的滋补下,脸上的肉也慢慢的长了回来,贾母这才有心思顾得上别的事情。 经过之前的那一系列事情,贾母知道,这贾林两家的关系,怕是要生了隔阂了,也幸好林海不打算续弦,否则这贾林两家的关系,就该是断了。 但是仅仅维持这样名义上的亲戚关系,贾母可不会觉得满足,尤其是在庄炜出事之后,贾圆春那里就没原先那么靠得上了。 所以,贾母想要通过照顾林雩来修复和林家的关系,毕竟林家没有主母,林雩这么小的孩子,还是需要一个女性长辈来照料才妥当的,贾母给的理由,是怕林雩跟着嬷嬷长大,和嬷嬷亲,恐怕会被教唆得胳膊肘往外拐。而贾母,到底是林雩的亲外祖母,必然是不会害他的。 黛玉听了只是冷笑,贾母这才叫贼喊捉贼呢。是的,为了修复和林家的关系,贾母大约是不会伤害林雩的,悉心照顾也会有的,但是教唆着林雩亲近贾府,甚至和林霁作对,却是一定的。 比起贾母来,黛玉还宁愿林雩亲近郑嬷嬷呢,至少郑嬷嬷是个下人,有什么不妥,打发了也容易,可贾母不是,她是他们的亲外祖母,可没那么好下手、好打发。 黛玉也懒得和贾家人虚以委蛇,当即便拒绝了贾母的要求,甚至暗示说,若林雩真的需要一个女性长辈照料,她会劝慰林海,再续一房妻室,由继母教导林雩,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黛玉这样说,自然只是为了吓唬贾家人,她虽然也心疼父亲老了无人照顾,但也知道父亲再续弦,弊大于利。为了两个弟弟,她是不可能去劝林海续弦的。 贾母也是这般猜想的,但是一想到黛玉使人送回贾家来的那一匣子东西,知道黛玉如今对贾家是怀疑大于信任,贾母也只好消停了,万一真的逼得太紧,林海真的续弦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黛玉气愤于贾家的步步相逼,庄煜自然要为她出头,贾家最依仗的不就是贾圆春——敏靖郡王妃么?正好庄炜还得罪了他们,教训他们一下,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很快,凭着郡王妃女儿的面子升上去任四品工部侍郎的贾政就被人捉了个错处,又掉回原来的员外郎位子上去了。 贾政本就是眼高手低的人,做个工部侍郎,并非凭着他自己的真本事,偏偏他升了官,就对原先的同僚昂起了高贵的头,以眼角看人,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掉回原来的位子上,本就人缘不佳的他,更是处处被排挤。 贾政的情绪是一落千丈,每日里都表现得郁郁沉沉,让向来重视小儿子的贾母,跟着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而林雩,则常常被黛玉接去诚恪亲王府玩耍,和裘卿妤的双胞胎儿子庄爝、庄烆玩在一处。和两个嗣王一同长大,林雩的将来,绝对坏不到哪里去。 贾母脸皮再厚,再没眼色,都不可能提将林雩接到贾府的话了,甚至隐隐觉得妒忌,若是她的宝玉能够有这样的黛玉,该有多好。 偏生贾宝玉这个时候,还闹出事情来,贾母很快就没心思再管林家的事了。<!--end--> 第 77 章 白先生决定离开这个时空,那么到了京城,他就不打算再回扬州了,如此一来,必然先要和林家人先道别。 得知了这个消息,林海还好,叫贾敏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叫了仇循作陪,给白先生践行。 黛玉和林霁和白先生情分不同,在白先生的要求下,也陪坐在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揪着白先生的袖子眼泪汪汪。 黛玉还好,毕竟是女儿家,哭起来也是柔柔的,林霁就不同了,放开了嗓门嚎啕,十足的魔音穿耳。 林海有些尴尬地训斥林霁,林霁却全然不顾,最后直接扑到了白先生怀里,哭得打嗝还叨叨着不让白先生走。 白先生对黛玉和林霁的依赖很是受用,可这并不会改变他离开的决心,想当初他被从族中驱逐而出自愿进入时空裂缝的时候,那凤族小鬼追到裂缝边,不还是叫他给扔了回去? 所以说,白先生此人,看着对很多人都极好,但却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他的脚步和方向。 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此时此刻,林霁哭得嗓子都哑了,白先生的脸上也不曾露出为难迟疑的表情,只把林霁抱到自己腿上,黛玉是女孩儿,却是不方便这样做,只得讷讷放弃。 林海见林霁哭得撕心裂肺,心里也委实有些心疼,白先生瞧出他的关切,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做成的小瓶子,道:“林大人不必担心,晚间给他喂上一粒,明早必然无恙。” 林海讪笑一声,接过瓶子放好。 白先生却又再度掏出一个青玉瓶子,递给林海:“林大人对白某的照顾,白某无以为报,就奉上这一瓶‘百毒丹’作为报答吧。” 林海接过瓶子问道:“这是?”倒也没有推辞,他知道像白先生这般人物,拿出来的东西绝非凡品,可遇而不可求,故而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能解百毒。”白先生不甚在意地回道,转而低头夹了块肉片递到林霁嘴边,林霁却赌气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身上。 林海捧着青玉瓶,一时颇为动容,他如今在这个位子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遭到毒杀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一瓶药,于他实在是非常珍贵的。而事实也是如此,因着这么一瓶药,救了林海何止一次。 白先生回到京城,并未第一时间去见庄晔和裘卿妤,而是入宫见了玄康帝。入乡随俗,他既入了这个世,就没必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做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白先生虽然不是凡人,却也知道凡人的忌讳。若是他先进了诚恪郡王府,保不齐那玄康帝就觉得庄晔和裘卿妤明明能够找到他,却不找他来给自己治病,是巴不得他早死呢。事实上,若非白先生已经找到离开的方法,准备来和他们道别,也是不会被他们“找到”的。玄康帝也好,太子妃也好,他们病重还是病危,他并不太在意。 玄康帝听得白先生回来,十分惊喜,他这段日子身子骨越来越差,心中也不是不焦虑的,所以连带着自己的儿子都防备了起来。 白先生见了玄康帝,却也是诧异得很,那个在他印象中,命格显示绝对还有十几年好活的长寿皇帝,如今形容竟有些枯槁,然而却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玄康帝见白先生露出怪异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紧,掌权天下十几年的手,居然有了微微的颤抖。 白先生仔细打量了玄康帝许久,方才吐出两个字,两个一出世便要浸满鲜血的字:“巫蛊。” 巫蛊一事,向来最是招人忌讳,玄康帝听了这两个字,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变得狰狞。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被算计了的皇帝,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那个想要咒他的人的。 白先生却又问道:“皇上可是服用了‘龙转沁心丸’?”这所谓的“龙转沁心丸”是白先生送给玄康帝的,一共三颗,非皇族血脉不得服用,且每人只能服用一颗,第二颗无效。 “龙转沁心丸”的效用,就和满大街卖的狗皮膏药一般,说是“包治百病”的。当然,狗皮膏药的效用那是假的,而“龙转沁心丸”却的确是可以治疗不少病症的,因为白先生直接在丸药内输入了仙灵之气,以仙灵之气洗涤人体脏腑和经脉,自然可以治疗许多的病症。不过洗练过一次的脏腑和经脉,却是没有办法再洗练第二次了。 玄康帝点头,道:“朕确实服用了‘龙转沁心丸’,确实很有效用。”其实,玄康帝一共服用了两颗丸药。第一颗丸药服下,他很快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但是没多久就又恶化了,所以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又服用了第二颗,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不过事实证明,第二颗果然已经对他无效了。 白先生可惜地摇摇头,道:“皇上中的是巫蛊,用‘龙转沁心丸’效用不大。而且这巫蛊虽然厉害,可皇上身上带着我给的玉佩,便是不能完全抵抗住巫蛊的伤害,也不过使皇上‘病’上一年半载,然后就会没事。”就为了这用掉“龙转沁心丸”,真是太浪费了。 白先生可以小看这巫蛊之事,毕竟在他眼中,这些手段根本就不入流。 可在玄康帝心中,这是比逼宫、谋反还要让人忌惮憎恶的事情。虽然也略略有些后悔用掉了“龙转沁心丸”救命的机会,但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服用,因为他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赌那个万一。 “还请先生帮朕找出那施咒之人。”玄康帝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咬牙切齿,他怎么能够任由这样的人躲在暗地里威胁他的生命?这次他有幸没事,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般幸运了。 白先生却不愿意揽这个麻烦,虽说他搅乱这皇室气运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终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他眼珠子一转,决定像这凡世的神棍学习,用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道”来糊弄玄康帝:“皇上,这事由我插手反为不美。这巫蛊一事,是皇上生命中必经的一难,是必须由皇上自己来度过的。若是由我道破天机,这劫到时候恐怕还要应在别的地方,反为不美。” 玄康帝被白先生说服了,巫蛊的事既已有了线索和方向,要查明白想来也是不难。但若真像白先生说的那般应在别的地方了,却又是叫人防不胜防。 白先生叫玄康帝给留在了宫中,白先生也不以为意,倒是庄晔和裘卿妤,带着他们的独子庄煜进宫来见他了。 说起来,裘卿妤和白先生也有近十年没见了,她和庄晔成亲后,白先生就离京云游去了,说是要寻找能够离开这个时空的钥匙。她当时甚至还想着,如果师傅一辈子都找不到钥匙就好了。 白先生是第一次见到庄煜,见面礼却又是一块墨黑的玉佩,让庄晔和裘卿妤不由得想起他们当年收到的礼物,同样是墨玉的物件儿。白先生送人礼物,向来都是墨玉。不过收到的人绝不会嫌弃罢了,因为白先生的墨玉,与世间普通的墨玉不同,确实是可以温养人的身体的。 庄煜今年八岁了,长相像庄晔多一些,剑眉星目,虽然如今因为稚气未脱且带着些婴儿肥,却不难看出,将来必是个英伟的男子汉。 庄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师公”,难免好奇地偷偷打量。如今收到礼物,他先是看了看父母,见父母都是点头,便也不扭捏,直接伸手收了下来,道:“谢师公。” 庄晔看了眼白先生依然年轻嫩滑的脸蛋,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白先生斜了他一眼,对庄煜道:“师公送的玉佩是因人而异的,你老子那块,就还给他吧,你戴了用途没他大。”白先生早发现了,庄煜如今戴在身上的玉佩,是他当年送给庄晔的。 庄煜见从进门,父母和白先生相处起来便十分地自然洒脱,便知道这个师公是父母绝对信任的人,便大大方方地将腰间佩戴的一方墨玉质地的缠龙玉佩递还给庄晔,把白先生刚送的奔马玉佩挂上。 白先生看到这一幕,嗤笑一声,对庄晔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毛躁小子,当起爹来还是似模似样的嘛。” 庄晔从小胆子就比旁人大,即使面对着玄康帝,他也是敢掀桌子的,但是不知为何,在白先生面前,总觉得浑身都是紧绷的,不敢胡闹,如今听得白先生如此说,也只讪讪笑着摸了摸鼻尖:“这不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么。” 庄晔话音落下,裘卿妤的眼神也不由得黯了黯,白先生看在眼里,突然好似漫不经心地对庄晔道:“可惜了,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女儿的命了。” 裘卿妤脸色微微一白,庄晔立即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嫌弃地看了庄煜一眼,道:“有煜儿一个就够我闹腾的了,每天都跟我抢我媳妇儿。” 白先生看得出来,庄晔这是想着法儿哄裘卿妤开心呢,而庄煜也很配合,立刻摆出一副嫌弃的面孔来,道:“父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抢母妃,真不害臊。” 裘卿妤本来因为和庄晔成亲九年了,就只得了庄煜一个儿子,又查不出夫妻二人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略微有些着急,不过她本也是洒脱的人,命里无时不强求,反正不管旁人说她妒妇也好,不容人也好,她是不会给庄晔纳妾的。而庄晔本人,也不希望有旁的人介入他们夫妻之间。所以,裘卿妤此时听了父子俩的一搭一唱,也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白先生看在眼里,也是满意的,便给他们解释道:“庄晔的命,算是我逆天而行抢下来的,所以,子嗣不丰也是应有之义。不过,也不是无法可解。” 第 78 章 <!--start--> 不管贾家把日子过程怎样的一种混乱,在京城这个世家林立的地界儿,他们家掀起的浪花,并不怎么惹人注意,有糟心纨绔子的人家多了去了,贾宝玉这样的,还真算不上人憎鬼嫌,毕竟他无论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在贾家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上,碍到旁人眼的时候,并不多。也就是庄煜,会因为黛玉而对贾家施以关注,甚至用珍贵的情报网来打探贾家掩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阴晦。 不过也正因为贾家怎么折腾,都是折腾的自己,庄煜也就乐得旁观,而没有对他们出手。 庄煜这也是无聊的,所以拿贾家的热闹当消遣来了。 庄晟等人的叛乱,将淳佑帝继位之后所有隐藏的反对势力,全给引了出来,一网打尽之后,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可到底也不是没有影响的。等到京城的局势完全平定下来,各个缺了口的职位上重新安排了可信任的官员,皇权终于安稳地集中到了淳佑帝的手里,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 淳佑帝打好算盘的南下江南,也终究未能成行,只好顺延了一年。 太上皇的身子骨也慢慢地不好了,庄晟、庄晞两个儿子的背叛和死亡,到底是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极深刻的印记,人也苍老得分外的快。 淳佑帝看着太上皇的样子,着实不忍,所以在太上皇硬要跟着南下的时候,也没太劝他,只叫了一大帮的御医围着淳佑帝打转,顺从地让太上皇跟着再游一回江南,因为估计以后,太上皇恐怕是没有机会再次出行的了。 皇帝南巡,以详细巡视河工为首要,不过在办完公务之后,和皇后拉近一下感情,也是不为过的,让地方官员和百姓知晓帝后和谐,也是好事。 淳佑帝此次南下,只带了皇后,皇子也只带了庄焰,经过庄炜被软禁一事,哪怕他如今已经被解了禁,可淳佑帝到底没再给他安排什么要紧的差事,由此,稍稍聪明些的人都知道,这未来储君的位子,□不离十,是庄焰的了。 庄晔被淳佑帝勒令留京镇守,死乞白赖地缠住了裘卿妤不让南下,裘卿妤只得无奈地将双胞胎儿子交给庄煜和黛玉带着,打包送上了淳佑帝的龙船,托给了皇后照料。 因为林海也随驾了,庄煜干脆也拎上了林霁和林雩兄弟二人,和庄爝、庄烆摆在一处当玩伴,正好还能让他们去林家老家苏州瞧瞧,祭祭祖什么的。 按说林霁和林雩还没出孝,不过也算是过了热孝了,既然庄晔和裘卿妤都没有反对,自然也没有那多事的人跳出来说冲撞了的话。 皇后身边不乏有经验的嬷嬷,自然不在乎照料两个粉团一样的娃娃,而皇后也十分喜欢这两个侄儿,将大半的精力都花在了他们身上,连带着林雩也得了这等殊荣,虽然大家只是当他双胞胎的玩伴,待他不及双胞胎那般重视,可对于一个外臣之子来说,能够有机会在皇后身边教养两天,在皇后面前挂了名,对他的将来自然是大大有利的。 更何况,黛玉也是常常跟在皇后身边的,自然会照顾林雩这个亲弟弟,林雩是半点儿也吃不了亏的。 淳佑帝本来对庄煜这个大侄子种种假公济私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可他不满的是,三个小不点大大地占去了皇后的时间,让他有种被冷落的感觉,要知道他这次出巡的第二目的,就是和皇后多相处,重温昔日甜蜜的旧梦,计划被打乱,顿时又对庄煜产生了那种牙痒痒的感觉。先还看着皇后对双胞胎的喜爱份上忍着点,可没几日便忍不了了,趁皇后没留神,就见缝插针地将庄爝、庄烆和林雩三个小不点丢给了庄焰、庄煜和黛玉,叫他们领去旁的地方玩儿。 庄焰和庄煜分别抱走了胖娃娃,双胞胎从小就不爱哭,就是哭,也是光打雷不下雨,就干嚎,显然更注重威慑作用。 也许是遗传他们父王的德行,双胞胎的精力旺盛得很,用庄晔的话来讲就是“皮得跟个滑溜的圆子似的捏不住”,当然,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会被裘卿妤瞪,说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才歪的”,说他“没资格说儿子”。 庄晔每到这个时候,就只能摸着鼻子不吭声了。 不过虽然两个孩子都皮实,但相比较起来还是有区别的,老二庄爝要安静一些,老三庄烆则是强势霸道的主,当然庄爝的安静是相对庄烆来说的,每次做坏事,也少不了庄爝的份,不过看起来都是庄烆出头,庄爝就像个从犯。 不过,事实上,据庄煜长期的观察,如果说庄烆是个炮仗,那么庄爝就是那个点炮仗的人,往往点完炮仗,还一脸无辜。 比起庄爝和庄烆这两个跌倒磕绊疼了也自己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跑的小霸王来,林雩则要显得秀气甚至是软糯多了。和林霁小时候一样,林雩也是个爱哭的,不过小孩子爱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庄煜却老拿这事来取笑林霁,说什么“这小子果然跟他哥似的是个爱哭鬼”,“跟他哥一样没点男子气概”等等,直让林霁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 偏偏林雩还粘林霁得很,每次看到林霁,就笑得尖牙不见眼,伸手要抱抱。林霁存心不理他,却每次在林雩湿漉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任由他像爬树一样爬到自己背上或怀里来,也幸好他这一年多来跟着庄煜练武准备进军营,否则恐怕还负担不住林雩这个小胖子。 林霁伸手托住爬到他身上吊挂在他脖子上的林雩的屁股,颠了颠,真沉,看这小子的模样,比他小时候还胖呢。 庄焰和庄煜可不会带孩子,让他们带兵还省事些,所以,三个娃娃大多时候都是黛玉在照顾,反正他们和黛玉也亲,香喷喷的姐姐(嫂子),总比硬邦邦的哥哥(姐夫)来得可亲。 当黛玉整日里围着胖娃娃们转悠的时候,庄煜终于也步了淳佑帝的后尘,吃起飞醋来,不过他可找不到人将胖娃娃们丢出去,被闹得头疼的庄煜,终于是恶向胆边生,开始走上了一条欺负小娃娃的不归路。 当三个胖娃娃还围着黛玉要抱抱、要糖糖、要点心、要玩具的时候,半点儿都没有意识到,危机正向他们走来。 所以,当他们午睡醒来,迷迷糊糊地由服侍的宫女姐姐给他们换上衣服,清醒后发现对方身上穿着粉嫩嫩的小裙子,头发还被扎成了个朝天辫、绑着红头绳,细嫩的脸颊被涂上了红红的胭脂成了猴儿屁股的样子,先是乐不可支,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打扮,只除了衣服的颜色不同,顿时悲剧了。 庄爝和庄烆两个当下就要下手去撕扯,却被坏笑着的庄焰和庄煜分别一手一个抱着怀里动弹不得。 林雩的打扮也差不离,不过顾虑到他还没出孝,给他穿上的都是素色的衣裙,也没给他戴上艳色的首饰,更没抹那艳红的胭脂,看起来还是挺朴素的,也就没有双胞胎那般怪异了。 林雩比庄爝和庄烆小一岁,如今才三岁,不怎么懂身上穿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可看见两个“小哥哥”暴怒的样子,大约也明白这样的打扮是不好的,顿时眼泪汪汪地看向林霁,林霁别扭地笑着抱起了林雩,想起自己小时候被打扮成女娃娃还被笑话“浮肿”的经历,顿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他到底也没能救林雩脱离苦海,一来他不可能反抗得了庄煜和庄焰,二来,既然自己小时候有过这么一段“不堪”的经历,让林雩也经历一番,独出丑不如众出丑,对吧? 于是乎,庄焰抱着庄烆,庄煜抱着庄爝,林霁抱着林雩,六个人开始了船队一日游。 而黛玉午睡醒来,得到的消息就是庄煜他们带着三个小的去玩儿了,也没太在意。等到消息传来,庄焰、庄煜带着双胞胎已经跳到别的船上展览去了,只有林霁,还没有抱着个胖娃娃从这艘船“飞”到那艘船上去的本事,只好抱着林雩回来了。这也让长大后的林雩,无比地感激自己哥哥的功夫没学到家,让他少丢了多少脸啊。 太上皇、淳佑帝和皇后作为第一批围观三个小娃娃可爱模样的观众,见庄焰难得地一扫往日少年稳重的模样,乐呵呵地恶作剧,竟对他们这种惨无人道的恶劣行径不加以阻止,反而乐呵呵地围观起来。 三个小娃娃好不容易换掉了那副恐怖的装束,敏感地发现皇帝伯父和皇后伯母都靠不住了,只好抱着唯一还会心疼地看着他们的黛玉哇哇哭。庄爝和庄烆惯来不落泪,所以只是光打雷不下雨,而林雩被林霁抱了一整天,心下美美的,早就忘记为什么伤心了,就是见双胞胎嚎,也跟着嚎起来,还时不时地咯咯笑。 这下,黛玉也是哭笑不得起来,虽气恼庄煜的不着调,可同时竟也觉得挺有趣的,要知道看到三个胖娃娃那副可笑的扮相时,她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所以,之后庄煜他们再欺负娃娃们时,黛玉经常是“没看见”的,虽然事后娃娃们总是找她寻求安慰,可事实上,他们的热闹,黛玉也没少瞧。 在庄煜的黑脸配合下,黛玉这个红脸,一直都表现得很好,是娃娃们最亲切的姐姐(大嫂)。<!--end--> 第 79 章 <!--start--> 朝局稳定了,淳佑帝的南巡顺利得很。再加上近几年大靖大多地方都风调雨顺,倒也呈现一片四海升平的景象,便是有的地方遭了灾,朝廷也完全有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赈灾。 说起来,淳佑帝倒是很遗憾没能早早地抄了甄家,他们家那几百万两的银子,不是送了给茜香国皇夫,就是拿来贿赂朝臣了,最后收归国库的,不到三分之一。这个时候,淳佑帝倒是忘了,茜香国为了和谈,不仅送了大笔的赔偿,以后还要年年纳贡,算起来,倒还是赚了。可这世界上,哪怕是皇帝,也是不会嫌钱多的,淳佑帝的生活并不奢侈,但是毕竟国家大了,哪里都是需要花钱的。 这种肉疼的感觉,在到了金陵之后尤甚。 甄家的人都是就地被官府拿住押到菜市口处决的,不过甄家的宅子还在,并没有被损毁,只是这一年来没人住,也没人修缮,稍稍显得有些荒了,但不难看出原来的亭宇楼阁、雕梁画柱,难怪太上皇当年下江南,有行宫不住,偏偏要住在甄家了。 淳佑帝这次下江南,可没打算住在甄家,哪怕如今的甄家府邸已经归了公有,可到底是满门抄斩的人家,不吉利。 不过,太上皇的神色倒是生了几分惆怅,不顾淳佑帝的反对,一定要往甄家府邸去走一走。 淳佑帝无法,只得派了一大堆的御医、侍卫,还命庄焰、庄煜贴身跟着太上皇,让他旧地重游一番。 太上皇嘴上说淳佑帝婆婆妈妈,不过看神色,心底肯定还是觉得很偎贴的。 如今的甄家,无人居住,衙门里虽派了几个人管理,可偌大的府邸,仅凭几人是打理不过来的,不过是注意一下门户,天气不好的时候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紧之类的小事,至于打扫卫生、养护花木,却是顾不过来的。 所以,太上皇进门之后,看到的是一派杂草丛生、花木枯疏的破败景象,转了一圈之后,便意兴阑珊地回去了。 庄焰和庄煜看太上皇心情不好,回去后便祭出了法宝,将打扮成孙悟空猴儿模样的双胞胎送到了太上皇的面前,让他们彩衣娱亲去了。 话说,双胞胎这段时间被如此这般欺负,也明白仅凭自己是反抗不了的了,只好委委屈屈地认了命。不过比起穿小女娃娃的粉嫩衣裙、扎冲天辫,这孙猴子的虎皮裙还是比较能够接受的。 当下,两娃娃哇哇叫着“看棍”、“哪里逃”,一来一去地在太上皇的面前“演起武”来,而来看热闹的人不少,淳佑帝、皇后,黛玉等等,直被双胞胎逗得合不拢嘴,最奇葩的是双胞胎手中的武器“长棍”,又是庄煜出的鬼主意,因为不能给他们硬的杀伤力大的“武器”,竟是从厨房里找来了几条长得比较长的丝瓜给他们当“金箍棒”,丝瓜有些软绵绵地,就算打到了,也不会太疼。 双胞胎两手握着丝瓜,“对打”起来,没两下,庄爝手中的那条丝瓜就先被砸断了,庄烆叉腰笑道:“真金不怕火炼,老孙才是真正的大圣!”这孩子,前几天跟着庄煜上岸去玩,正好在茶馆听到说书先生说书,说到真假美猴王那一段,这不就现炒现卖了。 庄烆说话间,他拎在手中的那条饱受摧残的丝瓜也啪地一声断了,庄烆困惑地看着地上断裂的那半截丝瓜,仿佛在困惑,这没打没骂的,怎么丝瓜就自己断了呢。 庄爝抓住时机,奶声奶气地接了一句:“孰真孰假,还不一定呢。” 早在丝瓜断裂的那一刻就憋笑的众人,这下子是真的忍不住了,一个个笑得七倒八歪的,便是黛玉也忍不住笑弯了腰。 太上皇也是哈哈大笑直拍腿,直道这两个小魔怪比起他们的父王来,还要古灵精怪、不按牌理出牌。 待得南巡结束回京,双胞胎已经成了太上皇面前的两大宝贝了,有太上皇做后盾,双胞胎越发折腾起来,上房揭瓦都算是轻的了。 裘卿妤见到“久别重逢”的俩小儿子,本来就不好管教的俩小子,如今更是让人觉得无从下手了,无奈只得花费更多的精力在双胞胎身上,跟进跟出的防止俩小子真给养歪成了作奸犯科之徒。 同时裘卿妤也生庄煜的气呢,干脆每天忙活的时候就把黛玉带在身边,让庄煜看得见摸不着,就当是惩罚他欺负两个弟弟了。 林海在家里也头疼呢,他家原本还算正常的幺儿子,跟着庄爝、庄烆两个小魔头一段时间之后,竟也在家拎着什么东西都“哼哼哈哈”地舞弄起来,偏偏他似乎天生平衡感不大好,自己舞着舞着,就把自己给转晕了,一个屁股蹲就坐地上起不来。 用庄煜的话来说,林雩就不是个练武的料,毕竟贾敏生他的时候年纪大了,身子骨又算不得健壮,林雩能这般健康白胖,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哪里还能期望他是个练武奇才? 倒是林霁,小时候看着软绵绵的,不过是因为贾敏保护过度,后来经历了一些不顺的事情,性子里的坚毅反而冒了头,习武的天赋也不差,虽然不似庄煜那般逆天,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被庄煜训练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的了。 林霁从了军,林海也就认了,反正林家祖上也是军功起家的。可是如果小儿子也弃文从武,林海就要觉得自己的衣钵无人承继了。 故而,林海并不想小儿子也生了那从军的心思,虽然林海和一般文官不同,没有看不起或敌视武官,可看大靖如今的局势,数十年之内,应该是没有大的战事了,两个儿子都从军绝对是浪费,更何况看林雩那一转就晕的样子,估计送进军营里也会被里面的将领当废柴丢出来。 林海经过贾敏死后的一场重病,健康状况便差了很多,病愈后,淳佑帝命其夺情起复,仍担任要职,林海仍恪尽职守,在淳佑帝稳定局势的事情上,大大地出了力。 如今局势稳定,林海看着年幼无知的小儿子,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干脆上书告了老在家荣养。 淳佑帝虽舍不得林海这个能臣,但也没有不顾他的身体使之操劳到死的道理,准了奏,还发下了大笔的赏赐。 林海自此便在家专心教导林雩,很好地诠释了作为一个严父真正的意义,林雩三岁启蒙、练字、背诵,日日勤读不辍,搞得林雩到后来一看见林海就条件反射地背书。 没多久,林海就惊喜地发现,林雩非常的聪慧,虽然林霁也很聪明,但和林雩比起来,却要差上一截。倒不是说林雩就比林霁强,只是他似乎所有的天分都在读书上面体现出来了,倒是在生活上,很有些迷糊,若是没人在一旁照顾,很容易就把自己给折腾地狼狈不堪。而且林雩的方向感非常不好,在自己府里还好,走错路还能佯装镇定地绕回来,毕竟熟悉。可一到陌生或不熟悉的地方,照顾的人一个错眼不见,他就可能迷路掉了。这一点,在诚恪亲王府的双胞胎找他去王府玩的时候,连续好几次把他在王府里面“玩丢了”之后,终于叫人发现了。而之前,林雩一直在掩饰,被发现了之后,众人问他的时候他还眼泪汪汪地要求大家不要讨厌他,看起来没有安全感得很。 闹得大家都心疼不已,便是林霁,原本因为贾敏而对林雩有那么针尖大的别扭,这下也全部飞不见了,林雩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也委实太可怜了。到后来,林霁对林雩好的不得了,林雩也很粘林霁,兄弟俩感情深厚,叫林海欣慰不已。 而黛玉也心疼得很,都说长姐如母,在林雩的成长过程中,作为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女性,黛玉几乎也扮演了这个角色。 至于庄爝和庄烆两个,本来对于林雩抢走了黛玉的注意力还有些吃味,可如今知道这个软趴趴的小不点这么可怜,也就大人大量不再和他计较了,甚至拍着林雩的肩膀,许诺罩着他,有谁敢欺负他,就报他们的名字。 这也直接导致了后来林雩进国子监读书,虽然时不时地迷路,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摔跤,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嘲笑或者欺负于他。 至于林雩读书读得好,也没有多少人会嫉妒他,毕竟老天爷像是把他其他方面的能力,全给他集中到读书的天分上去了。<!--end--> 第 80 章 <!--start--> 下江南回来之后,太上皇似乎有所顿悟,每月都有一大半的时间,去京郊的护国寺住着,和主持大师谈谈佛、论论经,整个人的气质倒是发生了些转变,变得淡泊了。 淳佑帝见太上皇心态放松了,身体也没有再进一步地败坏下去,也就随太上皇去了。 裘卿妤虽然觉得很不应该,但觉得太上皇不再宫里给他家双胞胎的捣乱祸害做靠山,总是好的,也不妨碍她教育儿子。 庄晔本来打算等淳佑帝回来,他就能卸了监国的任务,早早地就跟淳佑帝说好了,打算带着裘卿妤和孩子们出去游山玩水个三五月的。 不过裘卿妤觉得再这样带着双胞胎到处游玩,只会让他们变得越来越野,还是先把他们的性子约束一下的好。所以,就跟庄晔说好,等到明年黛玉及笄了,庄煜和黛玉圆了房,干脆全家一起出游,也能给小夫妻一个好的环境培养感情。 庄晔从来都听裘卿妤的,也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眼下,倒是有一桩喜事要办。明葭公主驸马卫嘉木的侄儿——英川侯卫若兰要成亲了。 卫家和诚恪亲王府关系十分亲近,卫若兰又实打实地是庄煜的得力干将,所以,卫若兰的亲事,诚恪亲王府自然给予了极大的关注。 即将成为英川侯夫人的,却并不是黛玉知道的史湘云,而是另一个和她一同跟着夫子读书却总是惦记着舞刀弄枪的冯紫兰。 冯紫兰等人几年前就不再到诚恪亲王府读书了,不过几个女孩儿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也常常会举办个赏花会在一起聚一聚,联络感情。 女孩儿大了,就该考虑嫁人的事情了,所以在她们年满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跟在母亲的身边学习管家事宜,冯紫兰、禹芳青、文康秀都是如此,便是水汐,也能够跟在北静太妃身边得其教导,只除了史湘云。 倒不是史湘云的婶娘们不肯教导她,只是史湘云散漫惯了,不耐烦受这些束缚,若是教得严厉了些,便往贾母眼前去诉委屈,贾母又去敲打史湘云的婶娘,几次三番下来,谁还耐烦操那个心? 不过史湘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过得越发自在洒脱,就如贾宝玉所言,这些个铜臭之事,她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还是少沾的好。 这一日,黛玉、水汐等几人,又聚在阅澜苑,赏荷品茶,为的是祝贺冯紫兰出嫁。 黛玉上次和庄煜在这里偷听到史湘云的心声,卫若兰可能会跟史湘云定亲,而史湘云则对这个安排非常的反感。 后来消息传出来,卫若兰竟是和冯紫兰订了亲,黛玉知道,必然是庄煜和卫若兰说了史湘云的事情。 如今,新娘子换了人做,而史湘云则是一脸的喜色,看起来比冯紫兰还要高兴的模样,兼且也没有传出任何关于卫若兰和史湘云定亲的闲话来,没坏了史湘云的名声,这个结果,已经是出人意料的好了。 黛玉看史湘云笑得恣意开颜,心下微微一松。黛玉也觉得,与其让史湘云抱着不情愿的心情嫁给不喜欢的人,成就一对怨偶,倒不如像如今这般结局,也算是好事一桩。 毕竟史湘云不是个吃闷亏不吭声的人,若是嫁了卫若兰还惦记着贾宝玉,到时候可就不是小事情了。 或许,还真是自己比较幸运,都不用努力,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相守一生,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呢。 黛玉这样想着,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闪现出庄煜的笑脸来,脸不由得红了起来,粉嫩嫩地煞是好看。 “黛儿姐姐在想什么,脸怎地比起紫兰姐姐的还要红?”史湘云凑到黛玉的眼前,咯咯笑道。 禹芳青和文康秀如今也都已经订了亲,只是婚期比冯紫兰远一些,所以她们也不好意思过多地调笑于冯紫兰。水汐也不是爱调笑人的性子,故而逗弄冯紫兰到脸红脖子粗地步的,居然是史湘云。 史湘云现在真的是觉得很开心,她本就不乐意嫁给卫若兰,现在这样,才算是称心如意了。 史湘云才不去管自家三叔那分外遗憾的神情呢,现在史鼎和夫人对史湘云不再像以前那般事事上心,对史湘云来说反而自在。在史湘云看来,史鼎那是因为和驸马府攀不上关系所以才那么失落,哼,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却要卖她这个可怜的孤女来求荣,当真是可恶得紧。 殊不知,史鼎夫人倒是想给自己亲生女儿谋这门亲事,偏偏史鼎念着史家大哥的好,可怜史湘云无父无母,好亲事先紧着她,后来变了卦,史鼎也没脸再去给自己的女儿说和了。 本来卫若兰和史湘云的亲事,史鼎是一力促成,本来也快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知怎的,卫嘉木就反悔了。史鼎也是生气的,后来卫嘉木请他过府一叙,见了卫若兰和庄煜之后,史鼎也就不再纠缠于此事了,甚至连史湘云的亲事,也不再多关心了。史鼎觉得庄煜说得对,他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对侄女儿好,可人家不领情,说不定就给怨恨上了,到时候史湘云的地位越高,说不定对自己家反而越不好。 卫家、史鼎和庄煜,都不至于跟个小女孩儿计较,反正卫若兰和史湘云的事情,也没定下来,更没传出去,知情人都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也就不至于传出去伤了史湘云的名声。 所以,即便后来和冯家订了亲,冯紫兰也是不知道史湘云原本有可能嫁给卫若兰的事情的,如今被史湘云咯咯笑着逗弄,早已经是羞得不行,吃不消了。 所以看见史湘云转移目标去调笑黛玉,那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连附和,一时间阅澜苑内,也是笑声阵阵,透着一股子朝气和快活。 史湘云离了诚恪亲王府,也没回史家去,而是快快活活地去了贾家。虽说她早就知晓不用嫁给卫家子了,但如今冯、卫两家连婚期都定了,她才终于吃了定心丸一般,满心地快乐和放松。 这一年来,史湘云在贾家住的时间比较久,贾母对她非常的好,就连府里有头脸的丫鬟婆子,也都会拿她和贾宝玉开玩笑,每每让她又是羞恼、又是得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王夫人娘家妹子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常常到贾家来做客,甚至常常一住就是好几天。而薛姨妈之女薛宝钗长得又是雍容华贵,论容貌比史湘云高出不少,也引得贾宝玉对其痴迷不已,这让史湘云满心的不痛快。 不过史湘云也没把薛宝钗放在眼里,一来贾母明显更宠爱她;二来,这薛宝钗出身商贾,这身份上就配不上贾宝玉;三来,这薛宝钗的名声上,有些瑕疵。 据说,曾经的忠敏亲王没死那会儿,薛家曾想将薛宝钗许给其第三子庄灱做妾的。不过后来庄晞死了,庄灱没多久也病死了,长子和次子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撸了爵位,成了普通的闲散宗室子,忠敏亲王府,算是败了。 庄灱死了,薛宝钗许给他做妾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薛姨妈和薛蟠十分恼火,这个消息根本就是空穴来风,他们可以赌咒发誓,绝对没有这回事情。 这事算得上是捕风捉影,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真的,更何况庄灱还死了呢。但是,薛宝钗的名声,到底是受到了些影响。 薛宝钗原本一心帮着庄灱,做着嫁入皇室的梦,哪怕做个侧室,也是情愿的,只可惜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提心吊胆,不能叫人发现,自己曾经帮助过庄灱,给他提供过银钱支持。 尤其在薛家的靠山王子腾死了之后,薛家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了,之所以常常往贾家走动,甚至时不时住下,也不过是为了借贾家的势,让日子能够好过一些罢了——毕竟,到如今,薛家能够攀扯一番的亲戚,也就剩下个贾家了。 王夫人在王子腾死后,在贾家的日子也不如以前舒心,倒是和薛姨妈同病相怜起来,兼之薛姨妈手头松,总有些好处给她,她也就帮着薛姨妈在贾母面前说尽好话,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贾母频频收到薛家送来的礼,拿人手短,也就对薛家频频入住贾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薛家只剩孤儿寡母,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经历了薛宝钗被传要与人作妾的事情后,薛姨妈对薛宝钗的亲事,便上心起来,总觉得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可是薛家如今的情况,又有什么好的门第可以攀的? 王夫人也愁贾宝玉的亲事,看贾母的意思,是想要史湘云和贾宝玉做亲的,可王夫人十分不喜史湘云,一来史湘云孤女一个,嫁妆估计也没多少,娘家又没什么人能够帮衬到贾宝玉的,最主要的是,史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儿,必然和贾母一条心,到时候这府里,哪里还有她的位子? 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个人便常常坐在一起发愁发牢骚,不知不觉地就说到了一起去,觉得让贾宝玉和薛宝钗做亲,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end--> 第 81 章 <!--start--> 王夫人和薛姨妈打的好算盘,可惜却忽略了实际的可操作性。王夫人在贾家的地位,早已不似当初,当贾母一心想让贾宝玉和史湘云做亲的当儿,王夫人当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了。 贾母如今不再忌惮王夫人身后的王家,对王夫人可远没有以前那般客气,若不是看在贾宝玉和贾圆春的面子上的,王夫人想要维持这个二太太的体面,怕还是不容易的,没见王熙凤身为正室奶奶,如今风头还不如个有邢夫人和贾琏撑腰的二房尤二姐?如今尤二姐更是怀了身孕,王熙凤以后的日子只会越发地难熬。 不过王熙凤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王夫人冷眼看着,这尤二姐的孩子能不能顺利地生下来,还是未知之数,不过她可不操心这个,她还巴不得大房断子绝孙了,这样大房的那个爵位,就有可能落到她的宝玉身上了。所以,她不仅没有劝着王熙凤偃旗息鼓,反而在暗地里挑唆。 而王夫人自己,如今却不大敢违逆贾母的意思,讷讷地死了让贾宝玉娶薛宝钗的心,可心里又舍不得薛家的钱财。因着贾母的支持,王夫人如今还能管着贾府的内务,可再不敢如以前那般大肆填充自己的腰包,于是对钱财便越发看得重。 可是随着东平郡王、西宁郡王的相继落马,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都沉寂下来安心做个闲王,四王八公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来钱的渠道也少了许多,贾府穷奢极欲的生活,又烧钱得很,王夫人如今想钱想得眼睛都绿了,这薛家的钱财,看得见拿不到,对她可是天大的折磨。 王夫人在贾府无人可以倾诉她内心的煎熬,只能去了敏靖郡王府找贾圆春。 贾圆春圆润的脸颊瘦削了许多,下巴也变尖了,看起来倒是比以前好看了些,可惜气色不好,不大的年纪,却有了几分老态,可见日子过得也不甚舒心。 贾圆春听了王夫人的话,心下也活络开了。贾圆春如今手头缺银子得很,她数年无所出,想必是之前小产伤了身子了,虽控制着府中侧妃妾侍也没有消息、有孕了也无法平安地生下来,这收买人做腌臜事,哪里都需要银子。 所以,如果能够让薛宝钗进贾家门,把薛家的银子挖出来使,贾圆春是十万个同意把自己的弟弟送出去的——毕竟这个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半点助力都无法给她提供不说,还三天两头地惹些风流债,如今都传出贾家门去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可没有那个狠心的爹娘肯将女儿嫁给他的。 只是贾圆春也不大想逆了贾母的意思,毕竟贾母的年岁辈分放在那里,贾家如今还能屹立不倒,大半的功劳,都在贾母身上。 所以,王夫人和贾圆春母女二人商量来去,觉得让贾宝玉娶了薛宝钗做二房就最好不过了。 王夫人回去后,期期艾艾地跟贾母透露了这个口风,贾母沉默不语,竟也没有反对。反正凭她的宝玉的人品,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娶个二房也没有什么,有她老太太压着,不怕薛宝钗这个商贾女欺负了侯爵嫡女史湘云。 薛姨妈听了王夫人的话,却是百般不愿意,在她看来,自己女儿无论人品才貌,都是极出众的,若非传出个莫名其妙的流言来,嫁给贾宝玉都是低嫁的了,如何肯做二房? 还是王夫人挑明了跟薛姨妈说了,薛宝钗做二房也只是暂时的,等到贾母殡西,她掌了贾家的权以后,这史湘云要怎么处置,还不是她们说了算?到时候扶正薛宝钗做正房奶奶,又有什么不可以? 薛姨妈被说动了心,回去跟薛宝钗一说,却把薛宝钗气得脸色发白。本来贾宝玉那样的人品才气,她就是看不上的,不过是个啃老祖宗本的无用子,却居然妄想娶她做二房,还要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孤女压在她头上,薛宝钗不仅是不愿意,甚至还对贾家生了几分怨恨,觉得贾家也不外如是,凭什么这般看不起她? 薛宝钗若是不曾和庄灱有过那么一段情,她也许会甘心在贾府谋上半生,可是曾经泼天的富贵在眼前,只是错过了,如何还能甘心跌落泥潭的生活?便是只为了争一口气,她也不想进贾家受这等的羞辱。 最终的最终,薛宝钗到底也没嫁给贾宝玉做二房,而是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敏靖郡王府,成了庄炜的一个侍妾。 薛宝钗坐着小轿从侧门进敏靖郡王府的时候,音乐还能听见喧嚣的锣鼓声,那是冯紫兰和卫若兰成亲的仪仗,那么鲜活,那么喜庆,却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梦了。 薛宝钗和庄灱的事情,庄炜是知晓一二的,甚至知晓薛宝钗曾经给庄灱提供过不少的银钱支持;而庄灱死了之后,仍然传出了薛宝钗要给庄灱做妾的消息,也是庄炜无意间透露出去的。 所以,在贾圆春无意间提到薛宝钗时,庄炜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才动了将薛宝钗抬进门的心思,想着薛家虽然有些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是纳个妾,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凭这姑娘的手段,带进门的银子,怕是不会少的。 贾圆春不过随口不经意地说到薛宝钗,没想到却让庄炜将人纳了进府,这绝对是是贾圆春始料未及的事情,之后不管过了多久,贾圆春对此仍然是耿耿于怀。 不过薛宝钗进门,终究是太过寒碜了,因为那天,庄炜带着贾圆春去参加卫若兰的婚礼了,于是薛宝钗一进门就让人看低了几分。一种不被人重视的羞耻感让薛宝钗的心很是冷了几分,再被庄炜其他的侧妃侍妾奚落一番,薛宝钗当时忍了,却也意味着以后更大的爆发。 庄炜其实并不想去参加卫若兰的婚礼,谁不知道卫若兰是庄煜身边的一条狗?可是,他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好,手里也没有实权,卫若兰的叔父卫嘉木是明葭公主驸马,他若连面都不露,就未免太不给面子了,也容易落人口舌。 没有逗留多久,庄炜便先行离开了,回府后就把新抬进门的侍妾给幸了,完后发现床上的落红,脸色便好了几分,觉得薛宝钗至少还是洁身自好的,没跟庄灱有什么苟且,他也没有戴上什么绿帽子。本来只是为了薛家的钱财,如今看着薛宝钗姣好的容颜,庄炜对薛宝钗倒是多了几分怜惜和宠爱。 贾圆春倒是一直留到了最后,贾母带着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在,不过身份不同,没坐在一起,找个机会说说话,还是可以的。外面,贾赦、贾政、贾琏带着贾宝玉,也都来了,不过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也只能坐在外围罢了。贾宝玉跟在父兄身边,身处的环境到处都是男人的浑浊气味,对他来说十分的不适,他虽想着若能到后宅去就好了,各家的姑娘、王妃、公主郡主的,必定是花团锦簇一般的美景,不过在这里,可容不得他放肆,漫说接近后宅,便是靠近内里一些,都要遭了人的白眼。 黛玉跟着裘卿妤也在,卫若兰只有卫嘉木一个长辈,明葭公主自然理所当然地招呼女客,不过身为皇室公主,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傲气?像贾家贾母这样身份的人,能得她一个眼神,就算不错的了,自然是不可能像黛玉和裘卿妤一般,受到她热情的接待。 不过大家也都能理解,如果不是庄晔当年拼着军功不要帮明葭公主抗争,任凭明葭公主嫁给牛继宗的话,如今的日子还不定过成什么样儿呢。 不过听说牛继宗至今还没娶上个正房夫人,就只当初那个丫鬟,以及当初生的那个儿子,如今似乎也要十岁了。 当初皇家吃了这样一个闷亏,虽说庄晔给拦了没造成明葭公主的悲剧,可到底对明葭公主的名声有损,而且庄晔还被太上皇给打了板子,镇国公府还想顺顺当当地过日子,就不符合庄晔的性子了,更何况太上皇和淳佑帝向来护着庄晔的短。 当初庄晔逼着牛家自请退了亲,那牛继宗还曾经大放厥词,说他和那丫鬟是真心相爱的,绝不会因为地位和权势就妥协、被拆散,搞得仿佛明葭公主仗着身份要逼迫他娶自己一样,气得庄晔不顾自己身上被太上皇打板子受的伤也要宰了他。 裘卿妤劝住了他,不过也没抱好心,如果庄晔将牛继宗给宰了,说不得这镇国公府还能向当时的玄康帝要点儿补偿,太不解气了。牛继宗是个傻子,和个丫鬟谈真爱,但最可能的,却是镇国公府的那些人,竟想要将这件事情瞒下去,等到明葭公主进府,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明葭公主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固然凭着公主的身份可以把那个丫鬟和孩子都处置了,但是和牛继宗之间,说不得就水火不容了,那样过一辈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所以,裘卿妤压根就没想让镇国公府好过。 裘卿妤转身就说牛继宗和那丫鬟到底真爱一场,许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让镇国公想要弄死那个丫鬟消弭影响都不行,只能让牛继宗纳了那个丫鬟,还生下个庶长子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庄晔可不是个会为了旁人的真爱感动而送上自己的脸面给人踩的善茬,裘卿妤自然也不是。她接着就放出风声去,感慨着牛继宗和那丫鬟之间的真感情,这样美好的真爱、这样伟大的情操,若是被人介入了岂不是暴殄天物?那想要介入别人真爱的人,就未免太不道德、太卑劣、太叫人鄙夷了…… 就因为裘卿妤这样说了,至今没有人愿意嫁给牛继宗做夫人,做那“不道德、卑劣又叫人鄙夷的人”,谁会愿意为了个拎不清的牛继宗,来得罪诚恪亲王府、得罪明葭公主、甚至得罪太上皇和淳佑帝?没见牛清死了之后,他儿子只是继承了个三品将军的爵位吗?等轮到牛继宗这一辈的时候,大概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吧?不管怎么样,爵位有还是没有,都和牛继宗没关系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看着热闹非凡的喜宴现场,在想想牛家将军府那个冷落的门庭,幸灾乐祸的人,可不在少数。毕竟当初对明葭公主有想法的人家可不在少数,牛继宗拔了头筹不知惹了多少人红眼,偏偏还落了个这样的结果,叫人唏嘘不已。 窃窃私语中,便有人将牛家当成了笑话来讲。 贾琏本还听得挺可乐的,可听着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end--> 第 82 章 <!--start--> 贾琏在震惊什么呢?他是从牛继宗当不成驸马之后的际遇联想到了自身。 贾琏自认和牛继宗这样的人没什么相同,他虽然好色,却不至于像牛继宗这样,为了个丫鬟,就丢了公主这样尊贵的妻子。有了身份和地位,想要几个丫鬟不行?贾琏便是被王熙凤管得死紧的那些年,也是和一些丫鬟、媳妇子不清不楚的,有妇之夫也不是没勾搭过。真要论起来,牛继宗虽说傻了点,但比起贾琏来,这人品还是略胜一筹的。不过贾琏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他总觉得自己是聪明人,而牛继宗是个傻子。 但是,他听着旁人议论牛继宗,竟然心惊地发现,他和牛继宗最相像的一个地方,那就是没有嫡子!这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说起来,牛继宗这个人,这些事,还真的像是一个笑话。 牛继宗虽然没能做成驸马,但和那个心爱的丫鬟能够厮守一生,在当时的他看来,还是觉得也是值得的。所以相较于愤恨庄晔多事的牛家其他人来说,他当初对庄晔却是抱有几分感激之心的,虽然这份感激之心没过多久就被显示的残酷消磨殆尽了。 但是,事实又哪有这么简单?他虽然有了儿子,可只是个妾生子,连正妻都娶不到,就算想把庶子养在嫡母身边长身份都是不行。 大靖朝,皇室且不去论,反正自古以来,嫡的、庶的,总是争来争去,各有输赢的;普通人家,庶子继承家业的也不是没有,像林霁那样记在嫡母名下的,就更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皇帝赐予的功勋爵位却是只能由嫡子继承的,若是无嫡子,庶子不得承继,除非立下大功,由皇帝格外开恩才能继承或另赐爵位。这也是皇室收回功勋爵位的一种手段。便是有那生母被扶正的庶子——大靖历史上屈指可数,本身无功无能的,想要继承爵位,还需要上折子向皇帝申请,而大靖朝建国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先例。 林海身上也是没有了爵位传下,否则林雩便是板上钉钉的爵位继承人;而若是没有林雩,林霁也是没有办法继承林海的爵位的,除非他自身立了功,再由林海上折子申请,才有可能由皇帝恩赐继承爵位。当然,如今的林家倒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 牛继宗娶不到正室夫人,就生不出嫡子来,而他父亲就只他这么一个嫡子,从小宝贝着养大的,否则也不会养成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性子来。 所以,牛继宗的父亲,本来该是爵位的继承人,也因为牛继宗后继无人,那三品将军的爵位,牛清做主,上折子申请传给了嫡次子——牛继宗的三叔父,偏偏牛继宗的父亲还说不出什么来,只能自认倒霉,看着牛继宗失望非常,连撒气都觉得无力,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住到别院去深居简出,难得见人了。 而牛继宗作为连累镇国公府的“罪人”,牛家族人对他,却完全是没了好脸色的。 虽说因为裘卿妤“真爱”的那段话,牛家人不敢下手让牛继宗和那丫鬟消失,却也知道裘卿妤那话,可不是真的因为“感动”,而是纯粹的挤兑,就是不想让牛家人有“弃卒保车”的机会,一起活着,一起相互不顺眼,一起相互折腾。所以,牛继宗这些年来的生活过得非常不好,常常买醉,然后嚷嚷“悔不当初”,可大家谁也没有同情他,还嘲笑他活该。 贾琏本来就是和众人一起嘲笑牛继宗,却骤然间联想到自己身上,突然想到,自己也是没有嫡子的人,虽说尤二姐怀了胎,可就算生下个儿子来,也只能继承贾家的家业,爵位却是不能够继承的。到时候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只怕这爵位就要落到二房嫡子贾宝玉的嫡亲儿子身上去了吧?若是这样,这贾府的家业是必然跟着爵位走的,到时候恐怕就全是贾宝玉的了,贾琏就算有儿子,也是分不到多少的,毕竟只是个庶子。 贾琏想到这里,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连酒席也没什么心思吃了,胡吃海塞到嘴里的东西,完全是味同嚼蜡。 不说贾琏突然之间醒悟了什么,之后又做了多少改变,作为让贾琏开窍的牛家人,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的,就算他们厚着脸皮来,大概也会被卫家人给赶出去,和诚恪亲王府走得近了,这卫家人竟似也沾惹了庄晔那种混不吝的性格作风。 卫若兰本身就有爵位在身,明葭公主又是她的婶娘,甚至连庄煜都来帮他迎亲,未来必然的前途无量,谁也不至于没眼色地在这样一个场合来闹事,所以卫若兰的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也十分地热闹。 看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的那一瞬间,卫若兰紧张得都要僵硬了。 经过史湘云的事情后,明葭公主和卫嘉木悄悄地征求了卫若兰的意见,知晓卫若兰曾经意外见过冯紫兰一面,对其有些印象,考虑过后,便做主给他聘了冯紫兰回来做侯爷夫人。 卫若兰和冯紫英交情不差,一次一同出门打猎,正好冯紫兰女扮男装混着跟了出来,虽然很快就叫冯紫英发现给送了回去,所有人也守口如瓶当没发生过这事,卫若兰却对冯紫兰有了那么点儿印象。 本来卫若兰也没想起冯紫兰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明葭公主和卫嘉木给他定了史湘云,他自然会对史湘云好,可从庄煜口中得知,人家姑娘不想嫁他,他也就作罢了。等到明葭公主和卫嘉木问起他时,莫名地,他就想起了冯紫兰来,毕竟这年头,姑娘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能见到几个姑娘啊? 卫若兰虽然也觉得冯紫兰这样的举动可能有些不妥,不过他倒是真的不甚在意,庄煜偶尔会带着黛玉女扮男装地出门游玩,卫若兰也觉得如果能找个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妻子,悄悄带她出门去打打猎,也是一种乐趣。 冯紫兰如今已经十六了,几个一起读书的女孩子里,比她还小一岁的禹芳青和文康秀,都已经成亲了,她却因为性子不够温顺贤良,而至今待字闺中。不过她的任性和胡闹,几乎也只是在自己府中仗着父母的宠爱肆意一番,出门在外或在外人面前,总是遵守礼法的,唯一一次的离经叛道,便是那次女扮男装混出门去,而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只有十岁。后来这件事情被父母亲知道后,狠狠地受了罚,冯紫兰便再也没有这般做过。 只冯家也是个疼女儿的,也不想将她随便嫁出去。谁知倒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卫若兰这个年少有为的英川侯就砸在冯紫兰头上了,冯家当即欢欢喜喜地给女儿准备起来。 冯紫兰一开始还是有些忧心的,毕竟她觉得嫁了人就会被束缚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会扼杀掉她所有的天性。 不过冯紫英一次借口找了卫若兰来家里,进了练武场比武,两人打得酣畅淋漓,不分胜负。 冯紫兰得了哥哥的暗示,偷偷躲起来瞧见了卫若兰,英俊潇洒、武艺高强的卫若兰,自然不会让这个姑娘觉得失望,于是对未来的期待便多过了不安,她想着,即便婚后无法再肆意的生活,哄着丈夫偶尔陪她练几下把式,应该不算过分吧?当然,这个心思,冯紫兰还没敢说出口叫人知道,否则非得被她母亲点着脑门念叨到头大不可。 然而事实上,婚后的生活,比冯紫兰以为的竟是要好得多,卫若兰听得冯紫兰也是个会武的,竟是先自兴致勃勃地提出带冯紫兰去练功房比划两下。冯紫兰那几下花拳绣腿的,在卫若兰眼中,真的是非常不够看的,不过卫若兰少年心性,斗着自己媳妇玩儿,有时就蹦来跳去地给冯紫兰追着打,有时就三两下把冯紫兰的兵器给缴了,直把个冯紫兰气得跳脚。 冯紫兰进了英川侯府,卫若兰上头也没有人管着,明葭公主和驸马到底隔了一层,也不会太对她挑三拣四,这生活比她原本期望的,简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连带着,这姑娘本就不擅长掩饰的性子,没多久就全给暴露出来了,被卫若兰气得不行的时候,也顾不得自己完全不是卫若兰的对手了,又抓又挠地就缠了上去。 卫若兰这厮也是坏心的,每次把冯紫兰逗得气不过挠上来,就三两下把人给制住压怀里了,再挣扎磨蹭几下,低头就去堵冯紫兰的嘴,没一会就能使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软成一团乖顺地伏在他怀里予取予求。 用卫若兰的话来说,调戏自己的媳妇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夫妻两个的感情好得蜜里调油,卫、冯两家人都觉得十分欣慰。卫家人丁少,卫嘉木和明葭公主经过史湘云的事情后,有了对比,看冯紫兰就很顺眼了,而冯紫兰性子爽直,心眼儿少,心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算计,更何况被卫若兰吃得死死的,卫嘉木和明葭公主甚至还得常常念叨让卫若兰少欺负冯紫兰一些。而冯紫兰从小皮实,身体非常健康,不过两个月,就传了好消息,有了身孕。这下,卫家更是对她满意得不得了了,连卫若兰也不再以逗弄她跳脚为乐,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至于冯家,对卫若兰更是没有什么话说,论身份地位,还是卫若兰自身的出息,都是没得挑的女婿人选,更何况因为明葭公主的事情,卫若兰小的时候没少受明葭公主照顾,影响颇深,所以在冯紫兰进门之前,身边也没有像一般的世家子一样,养什么通房丫鬟,更不可能有什么庶子庶女的出生了。而在冯紫兰诊出身孕之后,卫若兰也没因为“没人伺候”而纳什么姨娘、通房的,似乎有志像庄晔父子一样,和冯紫兰一生一世一双人。 冯紫兰上没有婆婆压制,更没有人会硬要往她丈夫房里塞人,一进门就管家,没多久就怀孕,丈夫还立志不纳妾,这日子过得简直让人眼红。如此一来,羡慕嫉妒冯紫兰的人,当真是不少的。 而卫若兰也是满脸的春风得意,夫妻生活美满,又加上很快就要当爹了,那个得意,就差没在脸上写字了。 直看得庄煜心里泛酸不已,他比卫若兰可早成亲了十年啊,到如今连媳妇的小嘴都没亲过,更别提儿子了,这都叫什么事情啊?<!--end--> 第 83 章 <!--start--> 庄煜对卫若兰真的是万般嫉妒,要不是看在冯紫兰怀孕的份上,真想把卫若兰这臭小子拖到军营里去狠狠地收拾,不让他回家和妻子你侬我侬地恶心人。 庄煜很悲愤,要是没成亲倒还好说,可他这早早成亲的,却被卫若兰后来居上了,这使得庄煜看裘卿妤的眼神都有些哀怨了,十三四岁的新娘又不是没有,偏生他母妃非要在黛玉十五岁及笄后才准他们圆房。 裘卿妤越来越觉得自己儿子看黛玉的眼神都有些发绿了,实在是没好气,黛儿明年就十五了,不过半年的时间,有什么不能等的?庄煜越抓心挠肺,裘卿妤越坚定了黛玉及笄才能圆房的决定,就当磨练庄煜的性子了。 不过对于明葭公主要当婶婆的事情,裘卿妤自己也是有些嫉妒的,要知道明葭公主,那还三十岁都不到呢。裘卿妤想,自己也不能太晚升级当奶奶吧?到时候把孙子和双胞胎儿子放在一起养也省事,反正一只羊也是养,一群羊也是放啊。 裘卿妤有意识地开始给黛玉调理身体,想着明年小夫妻圆房之后,最好给她三年抱俩,到时候这诚恪亲王府里,就热闹了,她若出门,身后带着一串的小娃娃,想着都觉得气势恢宏。 裘卿妤给黛玉用的可不是什么补药,是药三分毒,她给开的都是调理人的药膳,用的材料起的功效,有经验的嬷嬷一看就知道。所以,王嬷嬷和吴嬷嬷很快便知晓了裘卿妤的用心,倒是都觉得欢喜。这些年来,在诚恪亲王府里呆着,黛玉颇为倚重她们,她们也渐渐地一门心思地向着黛玉,诚恪亲王府没有那些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一家人感情十分和睦,王嬷嬷和吴嬷嬷都觉得黛玉真的是十分的有福气才嫁进这样的人家。 不过随着庄煜年纪渐长,而她们家世子妃还是一团孩子气,说不担心那绝对是假的。不过眼看着黛玉及笄在即,庄煜越依然能够洁身自好地守着,屋子里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伺候,王嬷嬷和吴嬷嬷倒是放心了。 至于黛玉从林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因为王嬷嬷和吴嬷嬷自从知晓庄煜不纳妾的规矩后就有意识地敲打,若发现了一点儿生外心的苗头,就抢先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配出去嫁人,所以,黛玉和庄煜之间,至今也没有发生过有人想要插足的事情。 不过自打知道裘卿妤对黛玉所抱有的心思之后,王嬷嬷和吴嬷嬷在庄煜来找黛玉的时候,便会特意把丫鬟们打发去做事情,自己也不会在两人跟前晃,有意识地给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一日,庄煜得了一盆绛珠草造型的珊瑚雕,觉得黛玉会喜欢,便亲自给她送了过来。 黛玉果然喜欢,叫庄煜给摆到了她平日里写字画画的书桌上去。 庄煜帮她摆放好,满意地发现房里只剩了他和黛玉两人,而黛玉或许是从小就习惯了庄煜在身边,竟也没发现不寻常,坐在桌案前,细细地看着那盆金雕细琢的珊瑚雕,只觉得有种叫人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庄煜站在她身后,双手绕过黛玉撑在桌子上,虽没拥着,却已经是将黛玉圈在了他的怀里,和黛玉一起看着珊瑚雕道:“这是茜香国今年送的礼,皇上赏给了太子,我瞧着这盆绛珠草,不知怎的就觉得你会喜欢,便跟太子讨了来。” 前不久,淳佑帝终于下了立储圣旨,将庄焰立为了太子,日日带在身边教导,可见对其的重视爱护。 黛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再一次身处庄煜气息的包围之中,虽装着观赏那珊瑚雕,其实却是身体僵直,脸庞迅速地红了起来。 庄煜低头就见黛玉连耳珠子都变得通红,心下一荡,低首靠近黛玉的颈侧,有些恍惚地喃喃道:“黛儿……” 灼热的气息喷在黛玉□的颈侧,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痒感让黛玉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喊道:“煜……煜哥哥……” 黛玉的声音低不可闻,庄煜知道她紧张羞涩,也没打算逼她太过,不过轻轻地碰一碰、亲一亲,应该……不算过分吧? 庄煜想着,便放任了自己内心的渴望,一低头、一侧首,灼热的嘴唇便虔诚地轻轻地触上了黛玉火热发烫的脸颊。 陌生的触感、紧张到极致的刺激,让黛玉一下子懵掉了,僵着身子不敢动,头更是不敢回。 而庄煜这个原本只打算碰一碰、亲一下就行的人,在碰触到黛玉柔软脸颊的那一瞬间,原来的打算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人果然是很容易得寸进尺的动物,庄煜半点不羞愧地出尔反尔了。他抬起了撑在桌子上的一只手,轻轻地试探地扶住了黛玉的侧脸,微微地将其转过来,而他自己,则将头凑了过去,看着黛玉粉嫩的唇,慢慢靠近。 黛玉很紧张,紧张得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眼看着庄煜的脸越靠越近,黛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连动都动不了,更没办法避开。 眼看着两片唇就要碰触在一起了,门外却传来两个小霸王的声音:“嫂嫂嫂嫂,你在不在?阅澜苑今儿个采莲蓬,你带我们一起去玩儿……” 庄煜和黛玉两个人之间魔咒一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黛玉原本僵硬不能动弹的身体也突然恢复正常了,她飞快地推开了庄煜,倏地站起身,因为站得太快,连椅子都被碰到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响,黛玉却也顾不得了,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庄煜一眼,急匆匆地就走了出去:“我在的……”被双胞胎打断了庄煜的行为,黛玉心底先是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比起黛玉来,庄煜显然懊恼得多。庄煜忍不住用手捶了下桌子,站在桌子旁边没有动弹,甚至连身都没有回,就怕看到那两个专门给他捣乱的臭小子,会忍不住把他们抓起来揍个屁股稀巴烂。 所以,庄煜也就没有看到,黛玉在临出门看向他的那一眼,眼波流转,粉面含羞。 庄爝和庄烆可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惹他们大哥愤恨的事情,看到原本这个时间不该在府里的大哥,俩小子反而高兴起来,扑进屋来一人抱住了庄煜的一条腿,嚷嚷道:“大哥大哥,你在太好了,我们要去凫水。” 庄爝和庄烆两个在南巡那会儿,便由庄焰和庄煜教导学会了凫水,只是回了京,裘卿妤定了规矩,除非有庄晔或庄煜看着,否则不许他们下水。诚恪亲王府一枝独秀,难免招人妒忌,裘卿妤不得不小心着全府人的安危。 庄爝和庄烆虽然调皮,可也分得清楚什么事情上可以和父王母妃唱反调,什么事情上应该乖乖听话,所以,哪怕他们十分想凫水玩儿,万分自信绝对不会出事,也没有偷偷地在庄晔和庄煜不在场的时候下过水。甚至在前几天,他们进宫去玩儿,有一个小太监撺掇他们下水去摘莲蓬,把莲蓬说得多好多美味,他们也没有违背裘卿妤说的话,还转身就把这事告诉了庄煜,以至于顺着那个小太监的线索,皇宫里又揪出了一批害虫来。 为了奖励他们两个听话懂事,裘卿妤便允许他们在阅澜苑摘莲蓬的时候,过去凑热闹。 如今抓到庄煜在府里,那拖着大哥一起去,他们就可以下水去凫水玩儿了。所以,哪怕两小子看得出来庄煜心情不好,脸很黑,也还是坚定不移地抱着庄煜的大腿不放。 庄煜黑着脸,突然坏心地笑了笑,道:“既然你们想凫水玩儿,那我就带你们过去吧,日头大,你们嫂嫂就还是别去了,晒坏了,看母妃怎么收拾你们。” 双胞胎被庄煜笑得心里一个咯噔,两人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凫水的**让他们打消了疑虑,欢快地点着头,跟着庄煜走了。 庄煜对黛玉咧嘴一笑,道:“日头太大了,你就别去了,免得中了暑期,我带他们去玩儿。” 黛玉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她如今只想好好地静一静,不去最好了。 双胞胎跟在庄煜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跟去阅澜苑,却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庄煜的魔掌之中——还是自己送上门的,真叫人鞠一把同情的眼泪啊。 庄煜一路走,边吩咐下人去准备了吹了气的猪尿泡,准备给双胞胎凫水时绑在身上。 庄烆一听不乐意了,揪着庄煜的衣角道:“大哥大哥,我不要绑猪尿泡,都没有办法潜到水下面去。” 庄煜低头黑着脸道:“不绑就回母妃那儿去。” 庄烆被庄煜的黑脸吓了一跳,觉得大哥怎么变脸变得那么快啊,明明在大嫂那里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庄爝扯了庄烆一把,叫他安分一些,他心比庄烆细,总觉得他家大哥这个样子有点儿不对劲。 到了阅澜苑,庄煜把丫鬟们都打发走了,只留下几个婆子,以及出体力的小厮家丁。 知道小王爷要凫水玩儿,小厮长随们飞快地就清出一片水域来,也不在乎糟蹋了多少莲蓬荷叶了。 庄煜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弟弟扒光丢下了水,当然也没忘了把吹气的猪尿泡绑在一起挂他们身上。 庄烆无比别扭,不过也知道自家大哥说一不二的性子,真不绑这玩意儿,可能就只能回母妃那里到澡盆里玩儿水去了,他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才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只能气愤地一蹬腿,游得离他哥远点才好。 庄煜也不去管他,看着水里的两个光屁股胖娃娃,郁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儿。<!--end--> 第 84 章 <!--start--> 庄煜捉弄弟弟们归捉弄,但不至于忽略他们自身的安全,所以看着他们俩不让往荷叶茂盛的地方去,就怕两人被水草什么的缠住脚,而那里视线不佳,他们出事自己万一看不到就糟了。 庄爝和庄烆两个,到底还是没长性的小娃娃,很快就忘记了不快和不对劲,像两条白鱼一样在水里游了起来,只是周身挂着的那几个猪尿泡泡破坏了他们的英姿。 庄煜看着时不时因为两人不当的动作而浮在水面上的光屁股,不由得乐出声来,脱了外袍穿着短褂,坐在岸边剥一个新鲜的莲蓬吃。 等他剥完三个莲蓬,看看两小子泡水也泡得差不多了,再多泡对身体也不大好,就招手叫两小子赶紧游上来。 双胞胎游得正欢呢,一听庄煜的召唤,不乐意地嘟起了嘴,说是来采莲蓬,他们都没有玩儿到。 庄烆的拗性子上来,撒着欢往水中央游去,扮着鬼脸道:“我才不要!有本事你下水抓我啊抓我啊……抓不到抓不到……” 庄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嘴角危险地勾起来,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到底上不上来?” 庄爝在水里不由得微微抖了一下,沉默着往岸边游了过来,爬上岸就被人解了猪尿泡,擦干身子穿上了衣服。 庄烆见了,在水中心拍打着水面道:“老二你个叛徒!”庄烆性子强势,差点逼着庄爝换了排行,即便被庄晔夫妇俩压着,也死活不肯叫“二哥”,于是双胞胎之间的称呼,就变成了“老二”和“老三”了。 庄烆习惯了和他家“老二”共进退,如今被“背叛”了,顿时急了眼,执拗劲儿上来,越发不肯上岸了。 庄煜咬了咬牙,然后突然搓着下巴笑起来,道:“不上了?不上来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庄煜扭头吩咐下人,如此这般交待。 庄爝在一旁听见了,忍不住嘴角抽搐,拢着手就朝庄烆喊:“老三,你快上来,大哥他……” 话没说完,就叫庄煜一把捂住了嘴。 庄烆怒气哼哼地,朝着庄爝喊:“我才不要听叛徒的话!” 庄爝见庄烆就这么不开窍,也没办法了,只好投去同情的眼神,不过庄烆离得远,压根看不见。 没一会儿,下人扛着一个长长的网兜来了,那网兜的造型和普通的捞鱼的网兜一样,只是竹竿很粗很长,兜子也很大,一看就是很难操纵的样子。 庄煜拿过来看了看,虽说时间紧了点,但王府下人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网兜很结实,他也很满意。 庄煜把网兜接过来,舞动了两下,顺了手,便狞笑一声,朝着庄烆网了过去。 庄烆这才知道他这个无良的大哥有多坏心,这是要把他当大鱼捞起来了么? 尖叫一声,庄烆连忙往远处游,不过河塘本就不大,而他的活动范围又只是在清空的这一片水域,那网兜的竹竿该死的长,第一下庄煜动作不熟练,被他溜了出去,可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没两下,庄烆就被庄煜拿兜子捞了起来。一个光屁股的胖娃娃扒在网兜里,那模样实在是好笑地不行,偏偏被同时网上来的还有一尾笨笨的锦鲤,离了水受惊了,弹跳起来一鱼尾巴拍在了庄烆的光屁股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小娃娃幼小的心灵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嗷”地一声嚎了起来,叫道:“坏哥哥……大坏蛋……我要告诉母妃……告诉嫂嫂……你欺负人……” 庄煜掏了掏耳朵,收回网兜,把胖娃娃从兜子里捞了出来,丢给一旁忍笑的嬷嬷擦身穿衣服,道:“哥今天是给你上一课,什么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哥我好好儿记着点儿。” 庄烆觉得很受伤,不仅被哥哥和鱼欺负了,还大大地失了面子,于是哭起来也不再干打雷,还真的下起雨来,抽抽噎噎地有些可怜。 庄煜难得地在心里产生了一点儿的愧疚,没好气地把庄烆抱过来坐在自己手臂上:“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臭小子!看你下次还敢不听话!” 下人把和庄烆一同被捞上来的锦鲤放到一旁的水桶里,问庄煜:“世子,这鱼怎么处理?” 庄煜一看,乐了,道:“给灼儿送他院子里养着去,会打屁股的鱼可不多见。” 庄爝在一旁点头,道:“嗯,我和灼儿一起养,给取个名字,就叫屁屁好了。” 庄烆看着他无良的两个哥哥,一张嘴:“呜哇哇哇……你们都是坏蛋……” 世子网兜捞三爷,锦鲤甩尾打屁股,从此就成了诚恪亲王府的传说。 可怜的庄烆小王爷,就算长大以后,也因为此事有了个别称,叫“网兜王爷”,生平收到最多的礼物便是锦鲤。 不过,庄煜当天也被庄晔抬脚就给踹到湖里去了,算是给庄烆报了仇,但他心理对于没有看到小儿子的热闹,还是觉得颇为遗憾的。 庄烆立志报复,庄爝出于愧疚,再度与他共进退,双胞胎于是每每跟庄煜对着干,可几乎每次都会被庄煜逮住收拾,只是他们仍然愈战愈勇,死不悔改。 于是诚恪亲王府里便呈现出一片鸡飞狗跳的热闹景象。而作为三兄弟的父亲的诚恪亲王庄晔,对此竟是乐得看热闹,还说双胞胎百折不挠的精神有乃父之风。 日子就在这样的“热闹”下,慢慢地过去了,又是一年新来到,今年庄煜显得格外高兴,过了年,黛玉离及笄也就不远啦!连带着,恼人的双胞胎也变得似乎有点儿可亲起来。 所谓及笄,是姑娘家的成人礼,表示着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 若是这样论起来,黛玉这个及笄礼,还真是不那么正宗的。 不过,裘卿妤打算给黛玉好好热闹一下,也没有人会跑来说这样不合礼仪的混账话,黛玉这个已婚少女的及笄礼,仍然是有模有样地举行了。 及笄礼原本该是在娘家举行的,不过黛玉已经嫁了人,裘卿妤做主,将林海也请了过来,这及笄礼就在诚恪亲王府里举行了。 而最让人意外和羡慕的,裘卿妤居然请来了皇后,给黛玉做正宾,这简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不过考虑到皇后和裘卿妤之间的关系,这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样的殊荣,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黛玉进京时,是军船迎接的,如今看来,这林家的姑娘,还真是个有天大福气的。可惜林家再没有另一个姑娘可以娶了,不过他们家还有两个小子,林家大爷这几年也可以说亲了。许多家里有姑娘的夫人们,都把主意打到了林霁的身上。 贾家也来人了,贾母带着邢夫人、王熙凤来的,至于王夫人,贾母就没让她跟,就怕她没眼色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王府的人,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王熙凤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明明年纪不大,却苍老了不少。不过这半年来,也不知贾琏是怎么的了,突然对她好了不少,也没再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二房尤二姐那边,甚至对被他忽略和许久的巧姐儿,也有了几分笑脸。王熙凤已经被磨掉了不少的锐气,便是觉得奇怪,也没有把丈夫往外推的道理。甚至借机把平儿抬上来做了姨娘,主仆两个合力拢着贾琏,终于在一次贾琏喝醉的时候套出话来,原来贾琏是想和王熙凤生个嫡子,也免得将来因为没有嫡子,而丢了继承爵位的资格让贾宝玉占了便宜。 王熙凤先是觉得贾琏杞人忧天,贾家的爵位传到贾琏这一辈下面就没有了,他有没有嫡子,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贾琏因为这个原因重新重视起她来,她也没有把这说给贾琏听把贾琏往外推的道理,不管怎么样,能生个嫡子出来,她在这贾家也能立得稳些,没看见王夫人和她一样是王家的女儿,就因为有个贾宝玉和贾圆春,日子依然过得很威风么? 后来还是平儿一次无意间提到贾宝玉的话,点醒了王熙凤。贾琏的儿子确实没有爵位可以继承了,不过看贾母对贾宝玉的宝贝劲儿,可指不定不会以贾琏无后的理由,想尽办法将爵位捣腾给贾宝玉。爵位不爵位的,王熙凤如今也不在乎了,反正每年不过那么点儿俸禄,做什么都不够的。但关键的是,如果贾宝玉继承了爵位,这贾家到时候分家的话,大头可就给二房占去了,到时候大房能分到多少,凭王熙凤对贾母和王夫人的了解,估计是连指缝都不肯松一松的。 所以,王熙凤和贾琏虽然各自都没有说破,倒是难得地齐心起来,憋着劲地想要生个儿子出来。所以,王熙凤现在非常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今天贾母带她来参加黛玉的及笄礼,王熙凤更是半分不敢松懈,化了妆,将自己打扮得十分精神。 而当皇后出现在黛玉的及笄礼上的时候,贾母就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也约束着邢夫人和王熙凤,千万不能失了礼数。贾母自己心里原本因为裘卿妤没有请她给黛玉做正宾的一点儿不满,也完全消失不见了,她再怎么自认是有德才的人,也是不敢跟皇后相提并论的。 邢夫人见了皇后,本身就拘束得很,话也不敢多说,端坐着倒显了几分贵气,让那些原本只知道贾家大房夫人是个小家子女人的人对她改了点儿观感。而王熙凤,如今也改了以往张扬的性子,并不往前凑,只是眼底的羡慕,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贾母倒是有心往前凑凑,毕竟黛玉是她的外孙女儿,怎么亲近都不为过。但是,裘卿妤早就做了安排,不过和贾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安排了人不着痕迹地将贾母和黛玉隔离开来,使之不能靠近。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人精,这样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对贾家的看法,便又变了不少。 这几年,林家和诚恪亲王府,与贾家的关系,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不亲近,而贾家自己又闹出不少笑话来,便是他们府上那个宝贝疙瘩贾宝玉,身边几个丫鬟的风流韵事,都赶得上皇上皇宫内苑妃子们之间的跌宕起伏了。 有女儿的人家,都纷纷在心里撇嘴,嫁谁也不能嫁给贾宝玉那种的,若是贾家和诚恪亲王世子妃的关系再亲近一些,倒是可以嫁个庶女过去,如今看来,还是别考虑的好。 黛玉的及笄礼顺顺利利地进行完毕,裘卿妤便打发嬷嬷们先送她回房。 在座的人都知道黛玉的及笄礼,还有这另外一重含义,自然也都含笑不语,不论真心假意,都拿着善意祝福的眼神看着黛玉。 黛玉走到院门口,便看见庄煜站在不远处,眼神灼热露骨,不由自主地,她的脸变得通红,头顶上几乎都要冒出烟来了。<!--end--> 第 85 章 <!--start--> 经过了这些日子以来王嬷嬷和吴嬷嬷的各种暗示教导,黛玉对于圆房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可正因为懂了,反而越发无法直视庄煜。 庄煜和黛玉所居的竹涛院的正房,已经布置了满屋子的大红色,红得叫人眼晕。 黛玉被嬷嬷们带进了房间,庄煜却没有进去,他还需要出去给宾朋们敬酒,所以看着黛玉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他转身去了外院,想着时间若是能过得快一些就好了。 等到日落西沉,燃烧的龙凤花烛更是摇曳出了一室的暧昧,黛玉觉得自己坐得都快僵硬了。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庄煜成亲时的场景来,两个小孩儿,接盖头喝交杯酒,怎么都觉得像是在玩耍一样。 黛玉想着,便忍不住勾起嘴角来,又想到拜堂的时候,她被凤冠压倒摔倒在地的时候,庄煜立刻趴到她身边同甘共苦的情景,心里的不安,渐渐地被温暖给替代了。 自己真的是很幸运的吧,那么幸运地遇到了那么爱护自己的人,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更幸运的是,有那么好的婆婆,对待自己真的是如同亲女,那些旁人眼里难相处的婆媳关系,在诚恪亲王府里,却是再融洽不过的了。 听嬷嬷们说,在大户人家,哥儿们成年之前,都会由长辈送教导人事的丫鬟给哥儿,但在诚恪亲王府里,却没有这样的规矩,母妃不仅没有给煜哥哥送丫鬟,而且还敲打丫鬟们不让爬爷们的床,否则不管怎样,都直接打出府去。 而且,幸得煜哥哥还肯等自己那么多年,他这样年纪的男子,有的都已经有了不止一个孩子了。 庄煜踏进门来,看到的就是黛玉倚着床头微笑的样子,映着红色的烛光,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庄煜是装醉才摆脱那些专门想要灌他酒的人的,不管是庄晔的老部下,还是卫若兰那帮人,都心怀不轨想要灌醉他。不过庄煜的酒量是从小跟着庄晔练出来的,真要被灌醉,大概要到半夜了,庄煜可不想把美好的时光浪费在和一群大老爷们的拼酒中,而且他也不想带着一身的酒味回房去。 所以,庄煜没多久就装醉了,他的酒量大家都是有数的,自然是知道他是假装的,但是庄煜一旦没脸没皮起来,他们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嘲笑几声,让他被下人“扶”走了。 而庄煜,装醉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进了二院的门,就自己快步走了起来,也不用“扶”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假装的,那就干脆不要装了。 王嬷嬷和吴嬷嬷显然没有料到庄煜会这么早回房,正打算是不是叫厨房送点儿吃的来给黛玉垫垫肚子,如今见了庄煜回来,心下也是好笑,带着丫鬟们一同上给两人道喜。 庄煜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发下去,眼珠子却是盯着黛玉都不带错开的。 王嬷嬷和吴嬷嬷忍不住掩嘴偷笑,她们这位世子爷,在外可是威风八面的,也只有在她们世子妃的面前,才是这样一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模样。 几人好生地收了红包,就体贴地退了出去,王嬷嬷和吴嬷嬷小心地把门关上了,也没要丫鬟们守夜,她们两个亲自守在了门外。 黛玉羞得不行,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庄煜一眼。 庄煜看着黛玉红彤彤的耳珠子,忍不住探手过去,却又顿住了动作,站起身,哗的一声把外衫给脱了。 黛玉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抬眼便见庄煜粗鲁地扯掉了身上的外衫,黛玉心下一跳,不由道:“你……你做什么?” 庄煜随手就把衣服扔到了地上,见黛玉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还不明所以地回答道:“衣服上沾了酒,臭的。” 黛玉心下一松,又有些嗔怪庄煜吓到了自己,忍不住和平常一样横了庄煜一眼,却完全不知,在今晚,没有了约束力的庄煜,对她的眼神的抵抗力,那可是差到极致的了。 黛玉的眼波流转使得庄煜的心里忍不住一荡,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个跨步向前,就将黛玉搂到了怀里。 黛玉忍不住想要惊呼,声音却被吞进了庄煜的双唇之间,陌生的情愫袭上心头,黛玉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夺走了一样,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庄煜的身上,而庄煜已经趁势倒在了床被之间。 一吻结束,黛玉撑着双臂想要爬起来,却被庄煜一手按住了纤腰,一手按住了后脑,唇舌侵略之间,庄煜的霸道气息,包围了她能接触的整个空间。 黛玉所知道的庄煜,是爽朗可亲的,对她更是极好的,但是,在今夜之前,她还从来不知道,她的煜哥哥——偶尔还会在她面前犯傻的煜哥哥,居然有这样强烈的侵略感,黛玉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麻掉了,脑子里面更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庄煜在这个年代,那是早就成年了,虽说因为家教的关系,虽说为了黛玉不曾亲近过别的女人,但并不代表他没听过、没见过。 他知道,能够将从小呵护长大的小媳妇拥在怀里,亲吻、抚摸,将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但直到真正的温香暖玉在怀,他才知道,自己的“曾以为”根本不足以形容这美好感觉的十分之一。庄煜自认是个自制力强的人,可当他翻身将黛玉压在身下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失控”,什么叫做情不自禁。 黛玉已经是手软脚软地动弹不得,只能羞涩地闭着眼睛任庄煜施为。 庄煜尽量温柔地剥开黛玉身上大红色的衣服,不过到底是没经验,手忙脚乱之间怎么都解不开,心下一急,微一发狠,双手一用力,衣服“嘶的一声”被撕了开来。 黛玉的皮肤□在空气中,室内虽然还燃着炭盆,可到底还是有些凉意,黛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庄煜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拉过大红的喜被,将两人包裹起来,可也因为这样,两个人的肌肤不由得就贴到了一处,另一种意义上的战栗,让两个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黛玉被动地任由庄煜将两人的衣服一件件地扔到床下,却没办法阻止,生怕自己一开口,发出的却是羞人的声音。 当庄煜摸索着终于把两人之间的障碍全部解除的时候,已经是一脑门子的汗了。 黛玉这些年来身体调养得不错,可还是比较怕冷的,可如今庄煜就像个火炉一样覆盖着她,让她也似乎产生了一种快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庄煜忍得很难受,可他仍然在用自己仅剩的理智克制自己,听人说女孩儿第一次会很疼,他要轻一点儿才行。 夜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摸索。 黛玉天生畏寒,便是已经入了春,她每日里睡觉都还是需要丫鬟拿着汤婆子给她将被窝捂热了才能安睡,可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被热醒的经历。 黛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舒展一下四肢,却沉沉地不能动,还没反应过来,低沉的男声就在她耳边响起:“黛儿,可是醒了?” 黛玉闻声望去,却见庄煜正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惬意慵懒。 黛玉迟钝地反应过来两人如今的处境,顿时又涨红了脸,讷讷道:“你……你还没起啊……”据她所知,庄煜从来都是一大早起身去练功半个时辰的,瞧窗户上透出的亮色,没道理这个时辰还在的呀。 庄煜看着黛玉羞涩可人的模样,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上去,如今不必再偷偷摸摸,光明正大、肆意妄为地亲,也没有人能说他一个字。庄煜早就醒了,不过难得地想偷偷懒,昨天黛玉到后面体力不支直接晕过去了,庄煜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想到黛玉醒来一个人留在床上会觉得茫然无助,他就卧着不动了。 黛玉睡觉很乖,几乎不怎么动,只是本能地趋向热源的地方,往他怀里钻,庄煜搂着她,宽广的怀抱、较小的身躯,那么令人心动的契合。只是抱着、看着,就让他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庄煜突然之间就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忍道今天的,不是圣人也可以算是半圣了。 黛玉一早醒来就被庄煜夺去了呼吸,好不容易四唇分离,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只是往日里清冽的空气,如今也透着一股暖香,让人身体发软、酥麻。 眼看着庄煜还要继续凑上来,黛玉连忙伸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后缩去,柔柔地道:“煜……煜哥哥,还要去给父王母妃敬茶呢……”被子下面庄煜身体的变化,经过了昨晚,黛玉已经知道意味着什么了,所以身体往床内侧缩过去,眼睛却羞得都不敢睁开了。 庄煜对黛玉推离他的举动觉得不满了,长手一伸,将人重新捞回了自己的怀里,只是随着肌肤的再次紧贴,他的呼吸又重了几分。 黛玉连忙求饶道:“煜哥哥……” 庄煜被黛玉糯软中带着点儿初醒沙哑的嗓音喊得心都软了,也知道昨天黛玉累着了,并没有打算在大清早的再折腾一次,而且黛玉不比他脸皮厚,给父王母妃敬茶的事情还是不要迟得太多的好,否则黛玉脸皮儿薄,说不得怎么迁怒他呢。别的他倒不怕,就怕黛玉不让她抱就不好了。 庄煜终于松开了手,先起身下床,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精壮的胸膛袒露在黛玉的眼前,黛玉连忙闭上眼,心中啐道:不知羞! 看庄煜转过身去穿上了里衣,黛玉试探着坐起身,腰却酸软得不像是自己的,轻哼一声又倒了下去。 庄煜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将黛玉扶起,黛玉身上七扭八歪地系着大红色的肚兜,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庄煜看黛玉忍不住用手扶腰,脸皮再厚也有些羞愧,大掌一伸抚上了黛玉的后腰,帮黛玉按摩起来,灼热的掌心像是有着特殊的魔力,渐渐抚平了酸软。 黛玉偷偷地睁开眼看着庄煜专注的脸庞,感受着身上的不适,微微嘟了嘟嘴,心底却有股子甜蜜感,渐渐地涨得满满的,甚至慢慢地溢出来。<!--end--> 第 86 章 <!--start--> 洗漱完毕,黛玉坐在梳妆镜前画眉,庄煜看得手痒,却也知自己向来手下便不细致,贸然上前给黛玉画眉,只怕效果会很差,想着还是先练习一下再在黛玉的脸上实践的比较好。 而除了可以先在纸上描摹外,最好还是有个真人让他练习一下,他母妃自然不能,他可不想被自己的父王追杀。嬷嬷们就算了,丫鬟们也不行,思来想去,说不得只能便宜家里那两只胖娃娃了,虽说他们那张圆脸跟黛玉的姿容完全不能比拟,他也只好委屈一下了将就着用了。 而这个时候的双胞胎,无端的觉得身上一冷,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难道他们那个无良大哥,又想出什么歪点子折腾他们两个了么? 打理妥当,庄煜牵着黛玉的手,一起往庄晔和裘卿妤的正院走去。一路上,撞见的下人,无不微笑着上前说道贺的话,庄煜咧嘴笑,毫不难为情地收下众人的祝福,倒是黛玉一路羞红了脸,时不时趁人不注意拿手去掐庄煜的胳膊,只可惜庄煜胳膊上的肌肉硬实得很,她根本掐不动。 待得进了正院,黛玉挣扎着想把手从庄煜的手中抽出来,可庄煜拽着不放,不松不紧的力道,不会弄痛她,可她怎么都挣脱不开,直到进了门,黛玉还在推着庄煜的胳膊,生怕裘卿妤见了他们这个样子,会觉得她不庄重。 不过,黛玉一抬眼,就见庄晔和裘卿妤一同坐在上座,一只手掌还贴着裘卿妤的后腰按捏,和早上庄煜给自己按摩时的动作,还真是相似。 裘卿妤见儿子和媳妇进门,“啪”一声打掉了庄晔的手,横了他一眼,无声地吐出几个字,黛玉没听见,但看裘卿妤的嘴型,大约是“老不修”的意思,黛玉顿时也不挣扎了,偷偷斜了庄煜一眼,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黛玉规规矩矩地给庄晔、裘卿妤敬茶、磕头,庄晔和裘卿妤受了礼,给了见面礼,也没调侃小夫妻俩,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现在还是如何相处,这让黛玉松了口气。 庄晔和裘卿妤之所以会这般做,其实也是知晓,反正他们的儿子脸皮厚,笑话他也是白笑话,说不定还让他更得意,倒是儿媳妇脸皮薄,还是顾着些的好。 黛玉和庄煜圆房之后,在诚恪亲王府里,所有人之间的相处,产生的变化却也不大,除了庄煜和黛玉终于搬进了一间屋子居住,除了庄煜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缠着黛玉、亲近黛玉,各种耍无赖占便宜也不怕叫人看见坏了黛玉的名声。 诚恪亲王府里主子不多,双胞胎还没成亲娶妻,自然也不似一些世家大族那般分个大房、二房、三房的,吃饭的时候虽是没规矩些,也是由裘卿妤做主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 黛玉从小就没立过规矩,如今裘卿妤也是压着不叫她立规矩,最多让她坐在双胞胎中间,照顾两个小的吃饭。 当然,被隔开去一个位子的庄煜还真是不乐意,时不时地朝着两个弟弟龇牙咧嘴,偏生双胞胎见他不痛快,反而乐呵呵地还多吃了半碗饭。 当然当他们被庄煜捉去做练习画眉的道具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乐极生悲,此刻却仍是得瑟地让庄煜牙痒痒。 吃过了饭,庄晔有事出门去了,双胞胎两个腻在黛玉身边,吱吱喳喳地问:“大嫂大嫂,你跟大哥住一个屋子了么?那我们以后找你玩,不是要看大哥的脸色了?” 尤其是庄烆,还一边做鬼脸:“大哥的脸……那么那么黑……” 黛玉被两个不知事的小叔给说得脸通红,偏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裘卿妤。 裘卿妤好笑地看着大儿子的黑脸,果然像小儿子说的“那么那么黑”。 裘卿妤道:“如今京里也没什么事情,皇上不是放了你一个月的假么?带上黛儿,还有两个小的,到城外庄子上去住几日吧,虽比不得冬日,泡下温泉还是极舒适的。”裘卿妤到底还是体谅儿子等了黛玉这么多年的,便给他创造机会。 双胞胎听了,连连欢呼:“好诶好诶,泡温泉、泡温泉咯。” 裘卿妤在双胞胎脑门上各弹了一下,道:“去了要听你们大哥的话,可不许再捣乱了,万一哪天你们大哥的脸彻底黑了白不回来了我就把你们的脸都拿锅底灰抹黑了。” 庄煜早在听到去泡温泉的话,眼睛就亮了,被裘卿妤调侃两声,当真是算不得什么的,便是要带上两个烦人的捣蛋鬼,因着有打算在他们俩脸上练习画眉,也就不觉得不乐意了。 庄煜不怀好意地看着双胞胎笑,双胞胎觉得他们大哥不是傻了吧?听说要带他们去,居然也没反对,还笑得那么古怪。 黛玉倒是脸红了,讷讷道:“爝儿和灼儿还是很乖的。” 裘卿妤摇头道:“这两只皮猴子如今越发精力旺盛了,鬼点子又多,我会多派点人跟着,也免得你们焦头烂额的。等过上几日,我得了空,也过去找你们就是了。而且我打算着,等今年夏天过了,叫你们父王跟皇上请个假,到时候我们一家一起往江南游玩一趟。” 庄煜听了咧开了嘴,狗腿地倒了杯茶递给裘卿妤,道:“母妃大人英明。”有人跟着就好,庄子上好玩儿的事情那么多,不怕双胞胎一天到晚缠着黛玉不放。 裘卿妤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道:“可长点儿心吧。” 庄煜一愣,却见裘卿妤无声地做了个嘴型“贾家”,顿时明白过来。 他这几年一直没放松过对贾家的监视,哪怕查到的只是一些后宅女子的争风吃醋、争权夺利,也没放松过。 只是这几日因为黛玉的及笄礼,他太兴奋了,所以一时间忽视了,而如今见裘卿妤这般动作,难道是贾家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裘卿妤让庄煜带黛玉去庄子上泡温泉并不是没有缘由的,一来自然是给他们小夫妻好好相处的机会和环境,二来却是因为有些人又要开始不消停了。 在裘卿妤看来,这贾家倒也是有毅力的了。和林家、诚恪亲王府都不是多热络的关系,可到了有用的时候,怎么都会厚着脸皮攀上来,就好像之前两家一直都是友好亲近的那般。就连之前对林家的诸般算计利用,都能够装得像是完全没有这回事一般,不,或许并不是装得,而是他们心里真的觉得那根本不算什么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裘卿妤打发庄煜带着黛玉出城顺便可以避开可能来自贾家的骚扰,倒不是觉得贾家有能耐给诚恪亲王府添堵,只是不耐烦跟这些人纠缠罢了,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偏要和一群讨厌的人相看两厌,未免太破坏心情了。 庄煜反省过来自己的疏忽,所以在当天晚上便得来了最新的消息,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贾家人的心肝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那么肯定,黛玉一定会帮他们呢?真真好笑。 不过,美妙的夜晚,怎么也不能让这些糟心的事情破坏了心情,庄煜还是决定等明天出发往城外的马车上,将贾家这几年发生的事情,给黛玉讲讲权当解闷子吧。 至于现在?当然是“**一刻值千金”了。 庄煜从书房回到卧房,就听见屏风后哗哗的水声,眸色一黯,走了过去。 伺候的丫鬟看到庄煜都吓了一跳,刚想出声,便被庄煜扬手制止了,一个眼色,丫鬟们便捂着嘴悄悄地退了出去。 黛玉背对着庄煜坐在浴桶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时不时郁闷地看着身上星星点点的红印,又揉了揉腰,嘟嘴嘀咕道:“粗鲁鬼……” “黛儿这是在想我了吗?”庄煜突然凑到黛玉的耳边笑道。 黛玉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狠狠地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叫出声。 庄煜见吓到了黛玉,顿时后悔得很,连忙道:“黛儿不怕不怕,是我。” 等黛玉看清楚了眼前的罪魁祸首,顿时怒了,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撩起水就朝庄煜泼了过去,骂道:“坏蛋……来了也不出声,你想吓死我啊?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庄煜见黛玉的眼眶都红了,心疼死了,不顾黛玉的愤怒,将人搂到怀里安抚:“我错了,都是我的错,煜哥哥不该吓黛儿的,煜哥哥是混蛋,是大混蛋……” 听到黛玉惊叫的丫鬟跑进来一看,却见黛玉被庄煜搂在怀里,庄煜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而黛玉身上还是□的…… 丫鬟默默地退了出去,脸上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庄煜自然察觉到了,不过见那丫鬟识相地自己退了出去,他想他还是不要跟黛玉说了,否则黛玉的薄脸皮,恐怕就要充血了,到时候又该迁怒他了。 黛玉只是被庄煜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如今被庄煜安抚了一会,很快也就镇定下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着被庄煜抱在怀里的。 黛玉不由得又是一声惊呼,连忙推开庄煜坐到水里,双手环胸,道:“你……你怎么能随便闯进来?快出去啦!” 庄煜这一会儿暖玉温香在怀,细腻润滑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之所以轻易地叫黛玉推了开去,完全是因为他心怀不轨。 “黛儿,我衣服都湿掉了。”庄煜可怜兮兮地道,“都是黛儿你泼的水呢。” 黛玉悄悄抬眼看了他一身湿哒哒的狼狈,讷讷道:“还……还不是因为你吓唬我……你……你干嘛脱衣服啊……” 庄煜一脸严肃地道:“春寒料峭,我不赶快沐浴换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庄煜的动作极快,还没等黛玉反应过来,他已经脱光了衣服,轻轻一跃,就进了浴桶,对着黛玉笑出了一口白牙:“为了节省时间,黛儿我们还是一起洗吧。”<!--end--> 第 87 章 <!--start--> 第二日一早,黛玉是被门外双胞胎脆响脆响的小嗓门儿给吵醒的。 “大哥大嫂,快起床,去庄子上啦,快点儿起床……”双胞胎一大早就兴奋地起床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哪来的那么旺盛的精力。 黛玉睁开眼,见自己窝在庄煜的怀里,而庄煜也已经醒了,正沉着脸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黛玉不知怎地就想起庄烆说的话来“脸那么那么黑”,不由得觉得好笑。 庄煜见黛玉醒了,低头亲了亲黛玉的额头,道:“你接着睡,我出去打发那两个小魔头。” 黛玉看着庄煜起身批上衣服,气势汹汹地开门出去,蹭了蹭暖和的被子,发现自己腰软腿软,一点儿都不想爬起来,虽然念头上还是想早点儿起床免得让两个小的笑话,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昏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黛玉忙唤人进来,门外伺候的是雪雁和雪鹭,黛玉原本陪嫁来的大丫鬟们都配人了,原本是二等丫鬟的雪雁和雪鹭如今已经是黛玉贴身的四大丫鬟之一了。 黛玉问了句,得知时间已近午时,急道:“你们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雪雁笑道:“世子妃莫急,世子说了,一上午检查马车和行礼,中午吃了饭再出发,晚上正好到庄子上泡温泉解乏,再好不过了。” 想也知道,这是庄煜为了让黛玉能多睡会儿想的借口,不过谁也不会拆穿就是了,反正出门在外,马匹车辆本来就该检查仔细了,如今多检查几遍也不妨事,正好把一些可能老化的零部件换掉。 等黛玉红着脸和裘卿妤等一同吃过午饭,庄煜一手拎着一个胖小子,黛玉在雪雁和雪鹭的搀扶下出了门。 诚恪亲王府的马车,外表并不华丽,但最是结实耐用,防御性能也非常的好,也许这是作为军人一贯以来养成的习惯。所以,庄煜花了整整一上午来检查布置马车,也不是假话,他在马车里面铺上了厚厚的褥子,这样马车奔跑起来的颠簸,也不会让黛玉感到太难受。 拉车的马匹,并不是什么千里良驹,这世上自从有了庄晔之后,满京城的官员贵族,都再也过不上宝马良驹拉马车的美好日子了。 庄晔爱马,却不喜欢囤积马匹在自己的府上,除了他和庄煜以及近卫们的坐骑外,诚恪亲王府里拉马车的马,都是从马市上买来的普通马匹,最大的特性是步履稳健,速度却是不快的。 而庄晔父子俩都是一样的习惯,一旦收获了好马,都会送进军营里面训练成为战马。用他们父子的话来说,一匹好的战马,就应该奔驰在战场上、旷野中,而不是被圈养在马厩的方寸之地,不仅不能奔跑,还要被用来拉车,这是对良驹的亵渎。 最重要的原因是,有一匹好马作为伙伴的骑兵,能够大大地提升战斗胜利以及生还的几率,所以,所以若是将良驹用作坐骑,庄晔还管不着,但若是将其作为拉马车的牲畜,庄晔就会觉得这是暴殄天物的行为,绝对看不过去。 而曾经做出过这种暴殄天物行为的事情的人,譬如大皇子庄炜、北静郡王水溶等,就都曾痛失爱马——被庄晔强行“征”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良驹,说是让它们去它们最该去的地方,送进了军营被训练成了战马,每日里都能够在宽广的训练场上尽情地飞驰。 而当庄晔因为此事被御使弹劾的时候,淳佑帝口头上训斥了他几句,转头却将西戎进贡来的几匹绝世好马送给了庄晔,庄晔欣喜若狂,当天就将这批马赶去了军营里,进行了一场驯马仪式,给这几匹马找到了新的主人。 至此,淳佑帝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就再也没有那等不长眼的人揪着这件不放来给庄晔找晦气了。 从此以后,京城内世家贵族、官员武将家里,拉车的马匹质量直接下降了一个档次。 连淳佑帝都以身作则将好马送进了军营,哪家还敢留着千里的良驹当拉车马?还是自觉点儿,把马给诚恪亲王送去的好,免得他“征马”上门,反而落了下乘。 那段时间,庄晔收好马收得嘴都笑咧了。就算有人私底下叫他做“马强盗”,他也全不在意。 黛玉坐在垫得厚厚的褥子上,马匹稳健的步伐下,马车并不算太颠簸。 庄煜陪着双胞胎骑了会儿马,就安排他们进了后面的马车休息,还交待人看着他们不让他们乱跑,这才钻回黛玉的马车里。 黛玉上午睡得多了,虽仍觉得腰背有些酸软,倒是睡不着了,此刻正拿着一本书册神游太虚。 庄煜一进马车,长臂一伸,就将黛玉揽进怀里顺势躺下了。 黛玉低呼一声,忙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狠狠地瞪了庄煜一眼,撑着庄煜的胸膛便想坐起身来,庄煜的身上硬邦邦的,还不如底下垫的褥子舒服。 庄煜不松手,打了个呵欠道:“黛儿,让我睡一会,昨天没睡够,又陪俩混小子折腾了大半日,真的好累啊。” 黛玉伸手掐了他一把,没掐动,什么叫“昨天没睡够”?还不是他自己胡闹。 不过看庄煜似乎真的很困的样子,黛玉也没舍得打扰,便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陪庄煜躺会儿,等他睡着了自己再起身吧。 不过不知怎的,听着庄煜平稳的呼吸声,黛玉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也沉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睡着了。 庄煜悄悄睁开眼,见黛玉睡着了,悄悄笑了笑,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他在军营里训练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怎么会因为这一日的所谓“劳累”而疲惫呢? 不过是想骗着黛玉陪他一同好好休息一会,这样晚上才有体力一起泡温泉啊。 庄煜和黛玉带走了双胞胎,裘卿妤还真的是一时间很不适应,感觉这偌大的王府,一下子空旷、冷清了许多。 听到下人报说贾家人来给黛玉送帖子,裘卿妤本来有些别扭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叫人随便打发了,就说黛玉陪着庄煜出城去了,归期不定。 贾母得了消息,虽是心中不虞,也是无法,怪只怪自家的帖子送得迟了。也是她料差了,这黛玉和诚恪亲王妃情同母女,自然不似一般人家新媳妇进门那般,要立规矩,狠的甚至要给个下马威,所以也不怪会刚圆房就让小两口去京外的庄子上游玩了。 王夫人正在贾母处,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的内心很是矛盾,既不想沾贾敏的女儿的光,可又放不下黛玉身份所能给贾家带来的尊荣。但归根到底,还是怪黛玉离开得不是时候,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思考方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若是不如自己的意,那必然都是别人的错。 王熙凤坐在邢夫人下首,她如今怀了身孕,肚子也已经挺大了,贾母自然给了恩典,邢夫人也不敢让王熙凤再给她立规矩了。自从王熙凤给邢夫人暗示过,如果大房没有嫡子,这贾琏的爵位,说不得就要落到二房贾宝玉的头上去了,邢夫人就对王熙凤腹中的胎儿十分看重了,虽说大房已经有了个尤二姐生的庶长子,可这庶子和长子却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王熙凤腹中这个,才是大房的长子嫡孙。 王熙凤凭着腹中的孩子,终于重新在贾家站稳了脚跟,不过也已经不会像以前那般锋芒毕露,事事争先了。如今听了这消息,便笑着安慰贾母道:“老祖宗该觉得高兴才是,世子妃和世子感情这般深厚,亲王妃待她又这般体贴,是世子妃的福气啊,说不得到回京的时候,还能怀个小世子回来呢!” 贾母听了,也笑着点头,不过心里到底还是觉得黛玉和贾家疏远了,有些遗憾和不虞。 贾母兴致不高,精神头便差了,便对着陪坐末座的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道:“你们世子妃姐姐不得空,为你们洗尘的宴席也还是要办的,就让你们的琏二嫂子来主持,你们兄弟姊妹好好热闹热闹,也多亲近亲近。” 贾宝玉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依然皮肤白皙、脸如满月,脸上的表情也依然是天真得很,此时仍亲亲热热地靠着贾母坐着,眼神灼热地看着下面坐着的两个表弟表妹,道:“老祖宗放心,琳妹妹和冉弟我一见就十分欢喜,便似早就认识一般,自会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 李琳和李冉齐齐起身谢过,小小年纪,却显得老成得很。 李琳和李冉,是贾母庶女贾秀的子女,为一胎双生的龙凤胎,只贾秀生育时难产,后来虽母子均安,只三人都伤了身子,贾秀几年前便去世了,而李琳和李冉也身体柔弱、三天两头地生病。他们父亲几代单传,只他们两个孩子,去年一病不起,族中与他有隙的族兄就开始打他们家的主意,李父担心两个孩子吃亏,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子女托付给妻子的娘家,也不求贾家能够为两个孩子尽心尽力,只求看在他们带去的大笔财物的份上,将两个孩子养至成年,此后就由得姐弟互相扶持,看他们的造化了。<!--end--> 第 88 章 庄晔夫妇二人告别了白先生,带着庄煜一同回府。 来时裘卿妤和庄煜是一同坐的马车,庄晔却是骑马的,哪怕他屁股上的伤还有些隐痛,也不愿意窝在逼仄的马车中——虽然王府的马车已经是足够大的了。 可回府时,庄晔却没有骑上他心爱的骏马,而是跟着庄煜和裘卿妤一同钻进了马车里,王府的马车足够大,即便进了一个人高马大地庄晔,也还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裘卿妤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上马车时还差点一脚踏空了,吓得庄晔连忙飞身上前扶住她。 “卿儿?”待得三人在马车上坐定,裘卿妤还在低头沉思,庄晔和庄煜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忧的视线,庄晔小心翼翼地将裘卿妤揽在怀里,低声地唤她。裘卿妤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女儿,粉妆玉琢、乖巧可人,可是白先生却说他们这辈子没有女儿缘,他真怕这对裘卿妤会是一个打击。 裘卿妤待得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时,才醒过神来,发现丈夫和儿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顿时心中一暖,可再注意到自己正紧紧依靠在庄晔怀里的姿势,当着儿子的面,裘卿妤不由得有些脸红,忙推了推庄晔,低声道:“快放开,儿子看着呢。” 庄晔却不愿意撒手,老实说,他常年征战在外,和妻子亲密的时候本就比一般夫妻少得多,他才不要因为顾忌儿子而处处缩手缩脚的。 庄煜也担心母亲,没办法有妹妹了,他都觉得很失望,更何况母亲?如今怕母亲伤心,便做起怪样来,伸手捂住眼睛,连连道:“儿子什么都没看见。”却故意岔开了指缝,朝着裘卿妤咧嘴笑。 裘卿妤脸一红,挣开庄晔,把庄煜拎过来一阵揉搓,直揉得庄煜喊救命,可他那无良的父亲只在一旁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 庄煜只好自力救济,被裘卿妤捏着腮帮子欺负,还要嘟着嘴叨叨:“母妃,母妃放过煜儿吧,没有妹妹,等弟弟们生下来,我们就把他们当妹妹养么。” 庄晔也凑上前,继续把裘卿妤揽回怀里,很是赞成庄煜的想法,道:“煜儿说的没错,先生说我们夫妻还该有一对双生子,我们就将他们当做女孩儿打扮穿衣就是了。” 父子二人就这般简单地出卖了他们那还未出世的儿子、弟弟,且毫无愧疚。 裘卿妤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拧了庄晔腰侧的软肉一把,道:“胡说什么,男孩儿怎么可以当成女孩来养?”其实我不是在想没有女儿缘的事情,而是在想那对双生儿到来的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裘卿妤古怪地看了庄煜一眼,说道:“回去再说吧。” 庄煜眨巴着眼睛,顿时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当夜,庄晔难得只是抱着裘卿妤,手掌安分地放在裘卿妤的腰腹间,而没有如以往一般一上来就上下其手、胡作非为。裘卿妤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自从庄晔伤势好了之后,在房事上就有些不知节制,她被他纠缠得都有些怕了,整日里都觉得腰腿酸软无力。 庄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裘卿妤:“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师傅说……”裘卿妤一想起白先生说的话,就不由得勾起嘴角,惹得庄晔眸色一暗,却强自忍耐着没有动作。 裘卿妤接着说道:“师傅说,他在南边儿遇见个命格贵奇的女娃儿,让我把她娶来给煜儿当小媳妇儿,在她长大之前,可不就相当于是我的女儿了么?而且,我每常与她相处,沾了她身上的灵气,也能早早怀上那对双胎。” 庄晔本来还担心,继续生儿子的前提条件会很苛刻,没想到居然是给他儿子娶小媳妇儿,顿时有些乐了,道:“很该如此,也省的那小子老缠着你,打扰我们亲近。”说不定白先生此举,就是要让儿子有人需要操心,少来打扰他们夫妻亲热,那么怀上孩子的机会不就大了吗? 裘卿妤听得庄晔没正经的话,没好气地掐了他腰侧的软肉一把,却惹来庄晔又一阵深吻,继而灵巧地指掌迅速地探入她的亵衣内,图谋不轨起来。 “唔……别……”她今晚还想好好睡一觉的呢,看来又要泡汤了吗? 庄晔和裘卿妤两人都没有觉得给庄煜娶个小媳妇儿有什么不妥,实在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是这样过来的,如今和睦恩爱,羡煞旁人。 庄晔和裘卿妤幼时指婚,在还不懂什么是成亲、什么是夫妻的年纪,小庄晔没少被后妃、皇兄等人打趣逗乐,可这小子也是个奇葩,不仅没觉得难为情,居然还引以为荣,得瑟得很。 庄晔是玄康帝最小的儿子,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在玄康帝这儿虽说不是全中,可也至少中了一半。 自打指婚以后,裘卿妤就常常被皇后接到宫中住,和小小的庄晔培养感情。 皇后没有女儿,对裘卿妤喜爱得紧,裘卿妤简直可以说是皇后一手带大的,说是婆媳,更像母女,便是庄晔,有时也忍不住吃醋。 庄晔和裘卿妤一块儿长大,童言稚语,没少闹笑话。便是玄康帝,也以逗弄他们二人为乐,直呼他们是他的开心果儿。 做皇帝的,大约都有些古怪心理,既希望人人敬他、畏他,又希望有人能够不惧怕他,让他感受到普通人的滋味,所以庄晔和裘卿妤这两个吵吵闹闹在他面前半点儿不拘束的闹腾孩子,反倒奇异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对他们更是放纵。于是这两个孩子越发地无拘无束,或者说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皇后本还担心他们这样子发展下去,会不会超出了玄康帝容忍的底线,可后来她又发现,这两个孩子闹归闹,心里却都是有数的,从来不会太出格。就算偶尔出了格,造成的结果也是叫人哭笑不得,可气又可乐的,不仅没招了玄康帝的厌烦,反倒越发逗得他开怀。知道这两个孩子该有的心眼儿一点儿也不少,皇后便也渐渐放了心。 有了玄康帝和皇后的双重纵容,两人更是神憎鬼厌地淘气,偏偏谁也拿他们没办法,一个个都只能对他们绕道而走。 这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太子庄暘。 那段时间,庄暘的日子过得真可谓是水深火热。庄暘比庄晔大十四岁,正是容易心浮气躁的少年时期,被两个小鬼头缠上,更是暴躁得恨不得把他们两个塞回各自的娘肚子里去。 庄暘一开始还借口学习政务不理他们两个,结果庄晔居然跑去求了玄康帝,领了个差事,美其名曰“陪太子读书”。庄晔还理直气壮地说裘卿妤就要满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要抓紧时间好好和太子哥哥培养感情。 庄暘差点没叫他给气得闭过气去,可庄晔领着“圣旨”呢——虽说这“圣旨”根本就是玄康帝为了看笑话下的,庄暘也不能不当回事啊?所以只好由着这两个跳蚤样的孩子“陪太子读书”了。这一陪,就是十年,裘卿妤满了七岁便跟着皇后娘娘学规矩礼仪去了,庄晔仍然继续纠缠着,直到他十四岁自请入了军营,这“陪太子读书”的差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可以说,庄暘后来的养气功夫,绝对是被庄晔给磨出来的。用庄暘的话来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根本不算什么,被庄晔折腾了十年,就是五岳所有的山都崩了,也没什么好色变的了。 当然,若庄晔只起了磨练庄暘脾气的作用,他也不至于被其他皇子百般忌惮了。 庄晔是在十四岁时自请入的军营,皇后那么宠爱他,却也没有坚持反对他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对于太子、对于皇后、对于华家,都极其不利。 华家是以军功起家的,大靖朝的西方疆土都是由华家人镇守,三十年来从无有过变故。偏生那一年,西戎人犯边,守边大将华奎却作战失误,败于延凉城,延凉城失守,西戎人进城烧杀掳掠,虽则华奎战死于破城之际,虽则领援军赶到的华刳将西戎人赶出了大靖,却仍无法抹除华家的罪责,那段时间,华家被置于风口浪尖,先是失了西北兵权,后又频繁遭人攻讦,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止如此,还可能连累到宫里的皇后和太子。 当时西北兵权无主,引得各方人马争夺,当时呼声最高的,是西宁郡王霍熙。 西宁太妃韦氏,是宫中韦德妃的姑妈,霍熙和韦德妃是表兄妹的关系,那么毫无疑问的,如果西北兵权落入西宁郡王之手,绝对就会成为韦德妃所生皇七子庄曙的后盾。 庄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毅然挺身而出,在玄康帝的寝宫承启宫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获得了玄康帝的允许,入了西北军成了一员小将。与此同时,霍熙被封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领西北军兵权,对西戎人展开了报复性的战争。 整整五年,庄晔和霍熙在西北军营里,展开了一场权利的争夺。 第 89 章 <!--start--> 王夫人不仅为贾圆春的处境担心,更为自己妹妹一家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而愤恨不已。 王夫人本来打算让薛宝钗给贾宝玉做二房,谁知薛宝钗知道之后,觉得受了羞辱,转而进了敏靖郡王府做了侍妾。如果薛宝钗去的是别的任何一个王府,王夫人都不会觉得有那么愤怒,可是敏靖郡王,那可是她王夫人的女婿啊,薛宝钗到底是有多下贱,才要去抢自己表姐的丈夫呢? 自薛宝钗进了敏靖郡王府,王夫人就百般要贾圆春恶整她,好好教教她,她们贾家不是那么随便就可以挑衅的。 可是,薛宝钗虽然只是一个侍妾的身份,但是她本身就极有心机,而且从进府就对贾圆春抱有十二分的戒心,所以,贾圆春几次算计,都被她躲了过去。而且,她手里有钱,在跟庄炜报备过之后,更是借着庄炜的势将薛家的产业,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虽说薛家还有薛蟠这么个男子在,可薛宝钗几年来管理着铺子和生意,到处都是她安插下的人手,薛蟠不学无术,根本压不住下面的掌柜的,薛姨妈虽然觉得家业本该是儿子的,出嫁的女儿不该再插手,可是她也不懂这些,想要帮儿子从女儿那里要回这些权柄,根本就是有心无力。而且,因为薛宝钗进敏靖郡王府的事情,薛家和贾家更是撕破了脸,薛家如今还要靠着庄炜,所以薛姨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家的产业被薛宝钗牢牢地把持在了她的手中。而薛蟠,反正妹妹也不短缺他的花费,又不用去看那烦人的账册,便觉得,这产业掌握在妹妹手里也没有什么,更何况妹妹手里有钱才好行事,笼络好了郡王爷的妹夫,薛蟠觉得比什么都重要。薛蟠觉得,权有时候真的比钱好用,否则他们家那么富有,怎么在王子腾舅舅没了之后,薛家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了呢? 薛宝钗手里有钱,又很懂得收买人心,所以就笼络了不少的人,更兼之郡王府里不少的侍妾都是数年无所出,对贾圆春哪里会没有怀疑?更有那对贾圆春恨之入骨的,被薛宝钗利用来对付贾圆春,让贾圆春自顾不暇,再也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对付她。 薛宝钗貌美又有眼色,更能提供庄炜大笔的花费,让自从被淳佑帝冷落之后进项少了许多的庄炜不必为了再也撑不起原先的排场而尴尬。 所以,庄炜难免就多宠薛宝钗几分。 数月之后,薛宝钗怀了身孕,更是让庄炜欣喜若狂,对薛宝钗另眼相看护得死紧,并且做出许诺,若是薛宝钗一举得男,就为她请封侧妃——原来的明侧妃,被薛宝钗揭穿她之所以不能生育是贾圆春动的手脚,从而和贾圆春彻底对上,后来被贾圆春在吃食和药里动了手脚,香消玉殒了。 薛宝钗不仅借贾圆春的手,帮她清理出了一个侧妃的位置,更是悄悄地掌握贾圆春给明侧妃下药的证据,有了这样一个把柄在手,她以后不论要做什么,都不必再怕贾圆春了。 贾圆春知道后,冲过去亲手杀了薛宝钗的心都有了,好在还没丧失理智到这种地步,但面对薛宝钗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僵硬了。 薛宝钗越发小心,在她还没有在郡王府里站稳脚跟的时候,还不适合把贾圆春拱下台,所以她也不敢过分地刺激贾圆春,就怕贾圆春发起疯来跟她闹个两败俱伤。 薛宝钗本就是个擅谋的,但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每天不停息地算计,做任何事情都要在心里过几遍的日子,却是真的很累,但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哪怕明明是“高处不胜寒”,她也绝对不会认输。 薛宝钗开始深居简出,她很清楚腹中这个孩子,是比她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庄炜之所以对薛宝钗这一胎看得这般重,自然是有原因的。庄炜本是皇长子,他的孩子也曾经是淳佑帝第一个孙子,是皇长孙。但是,如今他曾有的一子一女都已经先后夭折,此后再无儿女降生,庄炜如何能够不着急? 最重要、也让庄炜最无法接受的是,太子庄焰就快要做父亲了! 太子庄焰,三年前便由皇后亲自选中了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禹茂州的嫡女禹芳青,后来林海致仕,禹茂州继任成了户部尚书。只可惜,禹芳青后来因为祖母去世,去年才出的孝。而从淳佑帝和皇后并没有让庄焰另娶她人,就能够看出来对禹芳青还是十分看重的。而庄焰本身或许是和诚恪亲王府走得近的关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边也没留什么侍妾丫鬟的,和禹芳青成亲之后,对其也是十分敬重和喜爱。而禹芳青在过了年没多久,就曝出有了身孕,可把淳佑帝和皇后高兴坏了。 如今淳佑帝膝下除了二皇子庄炘所出的三个公主,还没有一个皇孙呢。 所以,庄炜十分期望,薛宝钗能够生下儿子来,如此一来,他的儿子还是皇长孙,依然可以压庄焰一头。 而贾圆春,是决不允许薛宝钗生下这个孩子的,所以她一面想尽办法要除掉薛宝钗腹中的胎儿,一面又生了借腹产子的心思。 过了这么多年,贾圆春已经明白自己恐怕是不能生出孩子来的了,与其严防死守不让府里的其他女人生孩子,早晚有一天会暴露的,倒不如找个自己能够控制拿捏的人来生个孩子养在自己的名下。这个人选,首先身份决不能太差,丫鬟宫女的根本不必考虑;其次要对自己忠诚,决不能是个有野心的,一个薛宝钗就搞得她焦头烂额,要是再来一个,贾圆春是绝对扛不住的了。 思来想去,贾圆春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娘家的几个妹妹身上。贾圆春从不怀疑自己对娘家的影响力,对几个妹妹来说,自己也是积威甚重的,要拿捏控制住她们,还是能够的。 所以,贾圆春便邀请了姐妹几个到王府来玩,顺便亲自观察一下几个姑娘的人品性格。 看来看去,贾圆春觉得迎春最是适合,因为她的性格最是木讷绵软,也最好拿捏。不像探春,虽是他们二房的,颜色也更佳,但是她的性格更好强一些,这样的人,进了王府,难保不会像薛宝钗一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至于惜春,则还是一团孩子气,性子里又有些清冷,若是控制不好,易生事端。 贾圆春心里有了主意,便跟王夫人说了,并且暗示王夫人,多给迎春从贾母那里抠些东西出来做陪嫁,反正迎春那软绵绵的性子,这陪嫁进了郡王府的门,也就等于是贾圆春的了。 贾圆春如今手里没钱,赏赐下人的时候竟比不得薛宝钗一个侍妾大方,她也是死命地朝王夫人要银子,可王夫人也拿不出许多来。 王夫人如今虽然管着家,贾家的生活奢华非常,王夫人的感受最是直接,公中的收益已经入不敷出,而她又没有办法缩减开支,只能死撑,又不想像当初的王熙凤那般拿自己嫁妆贴补,除了在贾母面前哭诉从贾母私库中得了些补贴外,她还动了放印子钱的念头,不过这生意才开张,那头就让官府给抓了,好在只折了心腹周瑞家的女婿进去,被判了流放,而并没有牵扯到王夫人身上。王夫人为了安抚周家,狠狠地出了次血,给了周瑞一家好多银两,这印子钱没得利,反倒亏了不少,王夫人也不敢再干,只能看着贾家的账面干着急。她倒是有心叫王熙凤再出头,不过王熙凤如今看开了,生个儿子才是她目前最要紧的事,故而怎么说都不肯,只顾着养胎。 贾琏和王熙凤之间原本冷若冰霜的关系渐渐缓和,在贾琏二房尤二姐生下庶长子没多久,王熙凤也怀了身孕,看他们夫妻俩的样子,对这个嫡子颇为期待,十分小心地养着。 贾圆春听了王熙凤不仅不肯帮王夫人的忙,而且还怀了孩子,这让生不出孩子来的贾圆春心里不由得扭曲了一下。更是和王夫人商量着,这次迎春的陪嫁,除了贾母那里要多抠些东西出来,大房那里也不能放过,尤其是王熙凤那里,可以利用邢夫人的贪心,叫她去和王熙凤闹,要王熙凤给迎春添妆,若是能从王熙凤的手里抠出东西来自然最好,就是不能,也不能让她那么安稳地养胎。王夫人本来就觉得大房最好断子绝孙,这样她的宝玉才能够出头,所以对贾圆春的计划,那是举双手双脚的赞成。 王夫人回到贾家就跟贾母说了贾圆春的打算,贾母沉思片刻,终于也是默许了。虽说贾母自小培养三春姐妹,也想着让她们嫁个好人家,能给贾家带来一些富贵,但是迎春和惜春毕竟只是庶女,太高的人家是攀不上的,嫁得低了,贾母又舍不得这些年来的教育培养,所以几个姑娘本来都该说亲了,也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定人家。 如今贾圆春有意要用迎春固宠生子,贾母也只能同意。如今贾家身份最高的,也就是贾圆春了,这若是让薛宝钗一介商女给踩到头上去,贾家就面子里子全没了。而迎春的个性,这些年来也不知怎地就是转不过来,木讷绵软,虽不至于连个下人都敢踩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可也没有当主母的才能。与其让她嫁给人做正妻也把不住夫家,倒不如去帮衬贾圆春,姐妹一场,贾圆春养了迎春的孩子,也肯定不会亏待这个妹妹,让其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也算是好的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说了,邢夫人自然是无有不允,迎春能进郡王府给郡王爷生孩子,在她看来可是不小的造化,将来她也能过一把郡王世子外祖母的瘾呢。 贾赦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王熙凤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她如今被大夫告诫说是早年伤了身子坐胎不稳,是半点不敢大意马虎,自然也就顾不上迎春的事情了。 就在王夫人千方百计想从贾母和王熙凤手里抠东西给迎春做陪嫁,拐个弯给自己女儿送钱去的时候<!--end--> 第 90 章 <!--start--> “姑娘,你可千万要把握这次的机会,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救你,就只有世子妃一个了。”司棋也知道,作为一个奴婢,她实在不应该这样想,可她真的是对她家姑娘“怒其不争”,都到了攸关终生幸福的时刻了,还是软绵绵一团,没个主意。 迎春的脸色这几天都不好,从贾母想要送她进郡王府的消息悄悄传播开始,她就已经在为她的将来担忧了。 迎春总觉得自己是几个姐妹中最不出挑的一个,也许也会是嫁得最差的一个,但她不在乎,她本来就只希望可以嫁去一个普通的老实人家,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而家世差一点的人家,家里面的人际关系或许也会更简单一些,不至于像贾府这样,人人都似乎有着百般的算计,人前人后几张面皮。可是,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最先被算计上的,居然就是自己。 难道,她竟然要搅进贾圆春和薛宝钗的斗法了吗? 她只要一想到上次和探春、惜春去郡王府时,贾圆春带着她们在院子里碰见薛宝钗时,两人那一番夹枪带棍、暗藏刀锋的对话,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迎春惨笑一声,道:“把握机会?怎么把握机会,难道我还能求着世子妃,不要让老祖宗将我送人吗?” 司棋急道:“为什么不能?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得试一试吧?若是成了,自然逃出生天,就是不成,想必世子妃也不会随便对旁人说,姑娘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司棋是真的为迎春着急,她这样的性子,夹到贾圆春和薛宝钗两人之间,哪里还能有什么骨头被吐出来的? 说起来司棋真不是个合格的丫鬟,若是在旁人处,她这样的大概也留不久,可迎春身边若不是有了她,还不定被别人欺负到什么地步呢。这丫头是个一根筋的,认定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是不回头的,她既然跟了迎春,就不会生了攀附旁人的心思。 迎春讷讷道:“我……我看机会吧……” 司棋见了,知道这对迎春来说已是难得了,但迎春十有□到时候又要退缩的了,说不得还是得靠她这个丫鬟见机行事了,就算是逾矩了,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大不了罚月钱、打板子,总比让她家姑娘折在自家姐妹手里的好。 司棋为迎春担心的时候,王夫人也拉着探春面授机宜。 王夫人对贾敏的恨已经成了一种魔障了,所以根本见不得黛玉好。这次黛玉突然下帖子找了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和李琳几个姑娘去城外庄子上玩儿,王夫人觉得机会来了。 诚恪亲王府是大靖朝一等一的王府,便是王夫人身为郡王爷的岳母,以及本能的对于和黛玉有关的人事物的反感,也不得不承认,诚恪亲王府是她想要攀附却攀不上的。 不过,眼前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她眼前。 探春见王夫人难得地笑得一脸慈爱,心里却不禁打了个突。 “二丫头,来,坐。”王夫人拉着探春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愤愤然地想到,果真是那个狐媚子赵姨娘的种,长得确实娇艳得很。 想到赵姨娘,王夫人的手上就不禁用了力,探春被抓得手疼,却不敢吭声,只喊了一声:“太太。” 王夫人反应过来,松了手,见探春手上被她抓出了个淡淡的红印子,脸色微微一哂,见探春面无异色,有些满意,却又觉得探春小小年纪忍耐心那么强,未免显得有些心机重了,当真是矛盾得很。 王夫人接着道:“我们二丫头长大了,快要及笄了,也该说人家了,这般漂亮,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去。” 探春面露羞涩地低下头去,心中却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觉得王夫人此次所图非小,只要一想到迎春的事情,探春就越发觉得背脊发寒。 王夫人没有察觉到探春的异常:“其实我也知道,你们这几个小姑娘,心里都是极羡慕你林家表姐的,由军船接送入京、上皇亲自出席婚礼、及笄礼还是由皇后做的正宾……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呢?”别说这些小姑娘了,便是她们这些已经为人母、甚至为人祖母的,心底也不是没有羡慕过的。 探春姐妹几个也确实曾经谈论过黛玉,对其自然也是羡慕的,可以说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就没有不羡慕黛玉的。 所以,探春也没必要否认,轻声道:“世子妃确实好福气。” 王夫人要的就是探春的这句话,眼底喜色微露,用一种蛊惑的口气,问探春道:“那你想不想……也争一争那好福气?” 探春心下一跳,口中却道:“太太取笑我,我哪有这样的福气?世子妃的人品家世,都不是我能比的。” 王夫人微微冷哼一声,道:“她的福气哪里是因为什么人品家世?皇家会对她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她是诚恪亲王府的世子妃,面子是给诚恪亲王的,可不是给她这个小丫头的。说到底,她能够幸运地成为世子妃,不过是因为她的命格,能够给亲王妃带来子孙运。要不是高人说了,娶她做儿媳妇,亲王妃就还能生下一对双胞胎,她怎么可能四五岁就嫁进王府了呢?”这件事情,属于皇家秘辛,王夫人也是从贾圆春那里听来的。 对于这一点,王夫人坚信是贾敏暗地里动的手脚,而不是黛玉天生命格尊贵。而打知道这一点之后,王夫人就无比后悔,如果她当初也找个高人放出风声说贾圆春若嫁给诚恪亲王,必能为其生下儿子,看上皇对诚恪亲王子嗣那般关心,说不定如今她的圆春的孩子,也能被封为嗣王了,可比现在作为一个不受宠的郡王妃好多了。 王夫人习惯把别人的东西,想成本该是自己却被人抢走的,所以,尤其的愤愤不平。她总觉得,她的圆春,生日那般特别,高人说过必有大造化的,说不定这诚恪亲王府的造化就该是她的圆春的,却被贾敏使诈夺走给了黛玉,所以才使得贾圆春失了原本的福气,到今天也没有出头。 探春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所以我说,她这次请你们姐妹几个去玩儿,说不定就是为了炫耀显摆,否则怎么前几年都不怎么亲热,如今和世子圆了房、站稳脚了,倒要叫你们去亲近了呢?”王夫人从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黛玉的,所以她倒不仅仅是为了挑拨,而是真的认为黛玉的目的是为了炫耀。 探春疑惑道:“世子妃不是因为琳妹妹初来乍到,想见一见,顺便才叫上我们姐妹几个的么?”探春姐妹几人和黛玉虽然算不得亲近,但也曾见过几次面,总觉得黛玉不是那等浮夸之人。更何况,跟她们炫耀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们和她可是根本比不得的。 “你这傻丫头,怎么还不明白太太的话呢?”王夫人有些不耐烦兜圈子了,她本就对探春没几分慈心,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腻歪了,决定还是快点儿进入正题的好,果然不是自己的女儿,领悟力那般差,若是她家圆春,现在早就能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 “探春愚钝,还请太太指点。”探春并不是完全不懂王夫人的暗示,只是她不能够表现出来,怕被王夫人发现她的心计谋略,会对她忌惮起来。探春联想到黛玉的邀请,探春的心底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产生,但是这个猜想是那么的荒谬、那么的危险,却又那么地充满了诱惑力,探春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这次邀请你们去城外的庄子上玩儿,诚恪亲王世子也是在的,只要你好好儿的把握住机会,在世子面前露个脸,入了世子的眼,我自有办法让你进亲王府,世子如今可还一个侧妃都没有呢。”王夫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蛊惑。 探春骇然地看着王夫人,连连摇头道:“太太,探春不敢。”人人都知世子对世子妃感情深厚,世子妃未及笄时,世子身边也没收一个通房丫鬟,她在世子和世子妃正情浓的时候硬要去插一脚,这绝对是在找死。虽然少有的几次见面中得知,黛玉的性格是极好的,但是这世子的混不吝性格可是名声在外的。 王夫人掐了探春一把,恨铁不成钢地道:“自古富贵险中求,我也不是让你去硬碰硬,自会帮你做好安排。从诚恪亲王和王妃会因为子嗣的事情而给世子娶一个小毛丫头,看得出来必然是极重子嗣的,而林家那个看起来骨瘦如柴的样子就不是旺子的相。” 探春被王夫人掐得生疼,却不敢吭声,屏住呼吸听王夫人继续道:“只要让王妃知道你是多子多福的命相,甚至还有可能一胎三子,而世子又对你有了印象,你想想,这样的富贵,还不值得你去搏一搏吗?” 探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自己的房间,王夫人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探春很聪明,也很有志气,妾生的身份,让她在这个府里步步维艰,所以她是真的很想改变自己的身份的。王夫人给她看的这条路,乍然一看,真的是一条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可真的能够成功吗?自己的命格,是真的找个所谓的“高人”说了,诚恪亲王妃就会信的吗?而就算他们信了,又真的会让自己进门吗?就算她真的成了世子侧妃,她就真的能够幸福了吗? 探春的内心摇摆不定,煎熬不已,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因为不管她愿不愿意,王夫人的计划,都已经开始实施了。 可即便探春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料到,王夫人的计划居然实施得那般粗糙,这是把诚恪亲王府的人当傻子了不成?<!--end--> 第 91 章 <!--start--> 贾家姑娘们出行,又是赴的黛玉的约,一行十几辆的马车,小厮长随护送,排场也是摆得足足的。 旁人见了,一打听,原来是诚恪亲王世子妃邀请贾家的姑娘赴约,一下子,大家对贾家也不由得高看一眼。 贾母对此早有预料,也有意营造这样的一个效果。不管黛玉这次叫她们姐妹几个去做什么,她总能想办法从这件事情上,让贾家得到好处的。 但让贾母不舒服的是,这次的邀请,只针对姑娘们,连贾家最是宝贝的那个贾宝玉,再怎么跟贾母撒娇耍痴,贾母也不敢叫他跟着去的。至于李冉,没叫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姑娘们出门,本该由女性长辈带着,可贾母压根不放心王夫人去,王熙凤又要养胎,便只能派了邢夫人过去,想着将姑娘们送到,马上就叫她返回来,也不必在庄子上多待,应当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邢夫人便得意地坐着大马车走在头里,后头跟着的是惜春、史湘云、迎春、探春和李琳。 探春这两天被王夫人的话搅得一直吃不好睡不安稳,脸色有些差。因着贾家为了摆排场,每个姑娘都独自坐一辆车,身边配足了四个丫鬟,探春身边的柔翠,就是王夫人临时派来的,探春知道,这个柔翠是王夫人派来监视自己的,估计是怕自己搅了她的计划。 车子平平稳稳地向前,探春的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车行大半,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探春的马车却突然坏了车轴,车子一歪,幸好没倒了。 探春身后的马车是李琳坐着的,见此忙疾走几步上前,李琳在车内道:“三姐姐若不嫌弃,不如到琳儿车里一同乘坐可好?” 这是,前面的邢夫人也得了消息,车队便暂时停了下来,吩咐人过来瞧瞧,马车是否能修。 探春进了李琳的马车,听外面小厮长随查看车辆的声音。 李琳见探春似乎很不安,脸色也有些发白,便关切地问道:“三姐姐,你可是身体不适?脸色怎地这般差。” 探春尴尬地笑笑,道:“我没事。”她的马车会坏掉,肯定不适偶然的事情。 突然,前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李琳眉头一皱,打发了身边的丫鬟青儿出去瞧瞧情况。李琳本是官家嫡女,在家也是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进了贾家却处处被人低看一眼,如今排车队时,更是将她排在了最后,比探春这个庶女还不如。李琳心中委屈,却也不得不忍了。 青儿没一会就回来了,脸色古怪地看了探春一眼,张嘴欲言,却又给吞了回去。 “怎么了?”李琳问道。 青儿犹豫了一会儿,才含糊着道:“大太太前面遇到个和尚要水喝……后来那和尚给算了一卦,说是姑娘们之中要出个贵人……” 李琳嗤笑一声,道:“这等骗术,你也相信?” 青儿别扭地笑笑,不再多话。 探春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又觉得青儿的眼神有些怪异,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马车修好了,忙不迭地就回去了。 青儿看着探春离开,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这才凑到李琳身边,道:“姑娘……” 李琳斜睨了她一眼,淡笑道:“可是方才话没说完?” 青儿嘻嘻笑道:“果然瞒不过姑娘。”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刚才话没说完,那和尚不仅说那府里的姑娘中要出个贵人,而且还是个旺子的命格,将来极有可能一胎三子。不过今日会有些小波折,但有惊无险。”青儿说着,便吃吃地笑起来,不屑地道,“这说的是谁,姑娘还用奴婢说吗?” 李琳也不由得笑起来,伸手指戳了戳青儿的脑门,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旁人面前,还是收敛些的好。” 青儿自然点头应是,她也是为她们姑娘抱不平,贾家人受了李家那么多的东西,却对姑娘怠慢得很,连下人都敢到姑娘面前说什么“一草一纸都是贾家的”这样的酸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琳靠着车厢壁,从被风吹气的车帘缝隙中看外面大地复苏的景象,道:“也不知她们到底在算计什么,可不管怎样,这法子也未免太粗糙了些,说不定还要坏了三姐姐的名声去。” 青儿却不以为然,道:“我看三姑娘的脸色,怕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她自己都不要脸皮了,姑娘为她担心个什么劲儿?” 李琳悠悠叹了口气,道:“许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吧。”李琳说着摇摇头,不欲在此事上多说了,青儿也就不再多话。 此时探春也知道了前面发生的事情,又是气又是怒,还有些绝望,这样粗糙的计划实施,稍有些心机的人都该明白,这是贾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作为这出戏的主角的她,还要怎么见人呢?可是她面对这样的状况,却束手无策,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车队,届时还会更广地朝外散播,她完全没有办法制止。 探春简直要以为,王夫人的目的只是想要毁了她,而根本不是要让她进什么王府。 不过探春这一点倒是冤枉王夫人了,王夫人并不是不想把计划实施得更完美、更令人信服,只是她舍不得花银子,而身边最得用的周瑞一家,也不在了,新提拔上来的人,办事能力比周瑞一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所以才把事情办成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好在他们找来的那个和尚,倒是确实长得仙风道骨,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至少亲自见过那和尚的邢夫人等人,倒是真的相信和尚所说,探春是个旺子的贵人的话的。 而王夫人做这件事情,是瞒着贾母的,因为她觉得贾母对黛玉还是很看重和疼爱的,也许不会允许她这样去破坏黛玉的幸福,她只想等到事成之后再跟贾母说,到时候木已成舟,贾母也没有理由反对自家亲孙女进王府争宠。毕竟一个不亲近的外孙女和一个孝顺的亲孙女,孰轻孰重,贾母还不至于分不清楚。 这件事情,也很快地传到了黛玉的耳朵里。 在庄子上住了两日,庄煜便逐渐地将对贾家这几年来调查得知的消息,都慢慢地跟黛玉说了。 黛玉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这样探人**的行为,在她的认知里是不好的行为,但只要一想到贾母和王夫人等人曾经对贾敏的算计,她又觉得,若是她能够早早地查探得知贾家的不安好心,或许就可以避免这些事情了。 所以,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件事情,并且在庄煜表示要把这一条线交给她自己来负责和支配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丹橘和林栖正在黛玉的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丹橘有些愕然地看了林栖一眼,道:“她们这是打算做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那也未免太荒谬了。 林栖微微点头,淡然道:“怕是在打世子的主意呢。” 丹橘不由得张大嘴,一副吃惊的样子,不一刻却嗤笑出声,道:“哎呦喂,这到底是怎么样的脑袋,才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居然以为能生就能进诚恪亲王府的门?原来她家王爷和王妃在贾家人的眼里,居然是这样庸俗的样子么? 林栖却道:“看来贾家有人知道了当年白先生说世子妃命格贵奇的话,所以才会想出用这么一招的。” 林栖和丹橘之所以会在黛玉面前这般无顾忌地说这件事情,是因为早在裘卿妤怀上双胞胎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告诉黛玉了,并且说双胞胎的诞生,有黛玉很大的功劳在。黛玉虽然也曾经因为自己嫁进王府是因为命格贵奇而不是因为裘卿妤他们喜欢她,而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不过庄晔和裘卿妤对她一如以往,庄煜又总是插科打诨地逗她开心,加上双胞胎确实很可爱又很黏她,渐渐地也就想通了,这么几年下来,这件事情早已经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了。说句现实一点的话,正因为有这么一层原因在,她在诚恪亲王府的地位,就更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了。 这时庄煜进门了,林栖和丹橘偷笑着出去了,庄煜上前一把抱起黛玉一个旋身,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了,把黛玉稳妥妥地安置在自己的腿上,温香软玉满怀,庄煜觉得这日子真是美妙得不得了。 黛玉已经习惯庄煜这样的突然出现和举动了,也没被吓到,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庄煜一眼,嘟起嘴道:“招蜂引蝶。” 庄煜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有人要打你主意呢,‘高僧’都说了是旺子的命,还能一胎三子呢。”黛玉的嘴巴还是嘟着,气鼓鼓的小模样可招人稀罕了,至少庄煜就受不住这样的诱惑,脸往前一凑,就给吸住了黛玉粉嫩的唇,又舔又吮地好一通蹂躏。 黛玉话还没讲完,就叫庄煜给堵住了嘴,反应过来张嘴就像咬,却被庄煜狡猾的舌尖趁机攻占了进来,一番缠绵,黛玉的脑子有点儿晕乎乎的,差点忘了之前在为什么别扭。 庄煜吻得黛玉气喘吁吁的之后,也没再得寸进尺,手掌老老实实地握在黛玉的腰上,没敢乱动,怕到时候惹了火收不回来,毕竟黛玉待会还要去见贾家来的人呢。 庄煜的鼻尖抵着黛玉的鼻尖,一张口,气息就吐在黛玉的唇舌之间:“谁敢打我们小黛儿夫君的主意?不要命了?” 黛玉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不害臊!”黛玉当然不会因为有人打庄煜的主意而<!--end--> 第 92 章 <!--start--> 黛玉把那贾家半路遇高人的事情跟庄煜一说,道:“我下帖子到贾家的那一刻,就料到她们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总是有些手段要使出来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实话并不太意外。不过这时机选得也太差了些,偏生选在我邀请贾家姑娘们的当儿,还说出‘一胎三子’这样针对性极强的话来,巧得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她们所图为何。如此一来,若是事情不成,这贾三姑娘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庄煜听了,皱了皱眉头,道:“这家人忒多事情,要我说还是把那几个姑娘也打发回去,别见了。管她们被送去哪家做妾,横竖都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 庄煜脾气本就不好,唯独在家人面前例外,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如何能够不恼火? 黛玉伸手抚平庄煜眉心的皱褶,道:“叫都叫来了,哪里能就这样叫人反转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心眼儿那么小,一听说人家旺子,就忙不迭地把人打发回去呢。我且见见吧,若真是那心术不正的,我也不是软柿子任她们拿捏的。” 黛玉说了要见,庄煜自然没意见,反正不管那家人算计什么,她们都休想得逞。 庄煜其实知道,他的小媳妇儿之所以会想到要把贾家的几个姑娘接来见一见,正是因为得知贾母等人有意将迎春送进敏靖郡王府帮贾圆春固宠生子,想到了同样被贾母等人算计利用的贾敏,难免生了同情之心,不想她们被贾母等人利用得彻底,想要帮她们一把,顺便还能破坏贾母等人的计划,不叫她们过得太过顺心遂意的。 庄煜想着,就给黛玉换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头枕着自己的肩膀。 黛玉如今已经渐渐习惯庄煜的亲密,好似又回到了他们刚成亲的小时候,反正如今又没有外人在,她虽有些难为情,也就放任自己这般亲密地靠在庄煜的怀里,还伸手扯着庄煜的耳垂揉捏,她如今发现,庄煜身上没什么地方能让她掐得动的,还是耳垂是软的,生气的时候掐一把或者捏一把都挺解气的。 庄煜耳垂的软肉落入黛玉的爪子,他也不恼,反而把头低下一点凑得离黛玉更近,而黛玉此时也只是捏着玩儿,没用什么力气,庄煜更是只要她高兴就好:“黛儿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过别忘了我们是一体的,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交给我就是。” 黛玉点头,忽而又狡黠一笑,道:“那……要不你去会一会贾三姑娘?” 庄煜眉一挑,他家小媳妇儿居然学坏了,都会调侃起他来了,顿时张嘴做咬人状:“好你个小黛儿,居然敢把你夫君往别人那里推?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牙齿一咬一合地朝黛玉咬过去,黛玉笑着躲,却被庄煜拘在怀里无处可逃,只要任由庄煜咬住了她敏感的耳垂磨牙,一股酥麻的战栗让黛玉不由得嘤咛一声,又立时羞得咬住了唇。 庄煜心底一热,一手扶住黛玉的后脑,低头就朝黛玉的唇瓣攻去。 “世子妃,贾家的车队到了。”林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黛玉一扭头,庄煜的嘴唇落了个空,懊恼地低咒一声,狠狠地在黛玉的脸上亲了下,道:“去吧,记得早点儿回来,我们好好来算一算这笔账。” 黛玉在林栖和丹橘的服侍下整理好了和庄煜打闹间松散了的发髻和衣服,去了花厅,贾家的人恰好在花厅坐了不一会儿。 见了黛玉,邢夫人带着众人忙给黛玉行礼,黛玉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必这般多礼,都坐下吧。”黛玉的态度毫不失礼,但是也不见得有多热络。让本来打算借这次机会和黛玉好好亲香亲香的邢夫人有些不得力。 黛玉对邢夫人虽不及对贾母和王夫人那般怨恨,却也没什么好感,没等邢夫人说几句话,便传了饭。 饭间没什么人讲话,迎春等自然规规矩矩地用饭,生怕错了规矩,邢夫人也只好讷讷地不吭声,只觉得这王府的饭食,似乎还不如贾家的讲究。 用过饭,黛玉对邢夫人道:“劳烦大舅太太这一路送姐妹们过来,真是辛苦了,本该当让舅太太休息一番再往回赶,只是怕走得晚了,若是城门关了反为不美。我这里便不留舅太太了,让林栖给舅太太准备些茶水果点在路上用,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邢夫人本来在用饭时便想好了话题,谁知还没开头就叫黛玉给堵住了口,黛玉这明显送客的话,让邢夫人无从反驳,只能怏怏然地打道回府。 邢夫人走了,黛玉也没立时就和这些姐妹们亲热起来,只叫丹橘带她们去收拾好的西院安置,先行休息一番,等晚膳时再聚。 黛玉看着迎春等人恭敬地离开,若有所思。 黛玉自从得了贾家这一条的情报线,对贾家的事情知道得多了,对贾母等人的印象就越不好,本就没什么感情,如今更是觉得她们简直是面目可憎。 贾家的男人都没什么担当和出息,不得不说,贾家还能维持着目前的荣光,都是贾母百般算计后得到的结果。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尤其是家里的姑娘们。贾圆春且不去说她,因为郡王府不是贾家能够动心算计的,贾家和贾圆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故而贾家对贾圆春无法如对贾敏那般下黑手算计,反而还要费劲地扶持着她才好,就连迎春这个二姑娘,都能说送就送地去给贾圆春铺路。 然而,像贾敏,却是不同,若不是因为黛玉遇害的事情对贾母生了芥蒂之心,有了防备,疏远了贾府,指不定连林家都要被贾母算计个彻底。 庄煜已经把当年在回京船上她被下毒的事情告诉她了,就是希望黛玉对贾家尤其是贾母,不要因为仅剩的那点儿亲情而大意或心软了。 正因为这样,黛玉对于破坏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的苦心算计,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了,更何况,她并不打算用恶劣手段来报复贾家,她只是想要通过“帮助”三春等几个姐妹,来使得贾母和王夫人无棋子可用,这样她既能给贾母和王夫人添堵设障碍,又不必有愧于良心。 黛玉其实也是会有坏心眼儿的,伤害了自己母亲、算计了自己娘家的人,她虽然不会对她们赶尽杀绝,却也不会让她们事事顺心,样样如意。黛玉的坏心眼儿并不会用阴私的手段来实现,她的本心以及她在诚恪亲王府中长大所受到的教育都不允许她沾染那等手段,所以,她要使的话,就得用阳谋,堂堂正正地去做,丝毫不必觉得亏心。 不过黛玉对贾家的姑娘们没什么特别深的印象,但是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印象却还是不错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不是毫无原则地就给予她们想要的帮助。总不能为了给贾母和王夫人添堵,反而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她是绝不想做那东郭先生的。 所以,黛玉便打算趁这几日先摸一摸这几个姑娘的性子,若有那心术不大正的,就莫要怪她冷眼旁观了。尤其是像探春这样的,人还没见,就已经算计上自己的丈夫了。黛玉对探春难免生了些不喜,不过想着探春在贾府也是身不由己的,便也没一见面就将其一棍子打死,再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她自己究竟会做何选择,若是聪明又认得清局势的,黛玉也不至于和她为难,若不然,黛玉也没缺心少肺地拿自己的丈夫去帮人。 至于史湘云,黛玉自小与其一起读书,起先因史湘云是唯一一个比自己小的,对她颇为照顾。偏生史湘云要么对黛玉刻意地讨好,要么就对她抱有莫名的敌意,黛玉也受不了史湘云的捉摸不定,和她的感情渐渐疏散,远不如和冯紫兰、禹芳青等人那么要好。不过在史湘云的眼里,黛玉待她越来越疏离,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黛玉嫌贫爱富,攀附权贵,冯紫兰是公主的侄媳妇、禹芳青更是太子妃,哪一个都比她这个侯府孤女有身份多了。 黛玉也懒得去纠正史湘云对她的看法了,不论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史湘云好,史湘云总觉得是自己看不起她,别有用心。不过黛玉年纪越长,身上那股子尊贵的威势就越显,史湘云如今倒也不敢在话语间带出对黛玉的暗讽或不敬来。 黛玉并没有要求史湘云,史湘云自身也不怎么想来,还是被贾母说了,才跟着一起过来,贾母是认为她和贾宝玉成亲在即,多和黛玉亲近亲近,也免得打小的交情因为不走动而生疏了。不管黛玉和史湘云私底下交情如何,两人是一同学习长大的是不争的事实,时不时地走动一下,才能让人记得这一点,这对史湘云是大有好处的。 至于李琳,这个原本就不曾出现在贾家的关系谱上的人,黛玉还不曾见过,这次倒正好可以见一见。还有李冉,虽有些不方便,黛玉也不是不能见,只是那人一直和贾宝玉厮混在一处,听说关系非常的好,黛玉想起那个大放厥词的贾宝玉就没好气,连带着对李冉也没了好印象,想着若是要见李冉,贾母必然要把贾宝玉塞过来,倒不如干脆不见了的好。 黛玉倒不怎么担心李冉的处境,李冉是贾家善待遗孤的脸面,再怎么样表面功夫总是要做足的,不似李琳,身处深宅内院,受了委屈无人诉、没人知晓,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end--> 第 93 章 <!--start--> 迎春等人各自分了屋子安置,除了自己带来的贴身丫鬟——临时被贾母安排凑齐了四个大丫鬟的例,却也是贾母和王夫人等在她们身边安插的棋子——其他在这个西院里伺候的二等丫鬟、粗使婆子,都是黛玉安排过来的,个个低眉顺眼,无事绝不往姑娘们身边凑,更别提谄媚巴结了,口风也紧得很,就算有人想要从她们的口中打探些什么,也是无功而返。 探春身边的柔翠,陪着笑脸拿着王夫人暗地里给的碎银子、钗子镯子打点,想要打听庄煜的活动规律,王夫人交给她的任务,总要带着探春和庄煜偶遇一番才行,只是她笑得脸都酸了,也没人收她的东西,更别提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柔翠气得不行,却也一时无法可想,只能慢慢来了,这里是亲王府的庄子,她也是半点儿不敢乱来的。 柔翠确实是王夫人派来监视和帮助探春的,王夫人打定了注意要让探春攀上庄煜,就半丝儿不顾探春的退路,成了,自然是好事一桩,更能刺痛了黛玉;不成,那不过是探春自己不知廉耻仗着自己“贵人”的命格勾搭姐夫,和王夫人自己是半点关系也无的,至于会损了一个碍眼的庶女,王夫人是全不在意的。 不过柔翠不知道王夫人不在乎失败,反而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十分地有干劲。毕竟她现在已经算是探春的丫鬟了,如果探春能够进王府,王夫人想要掌控探春,必定会让她也跟着进王府,到时候说不定她也能有一番造化。 柔翠就是王夫人新提拔起来的心腹王吉家的小女儿,那个说探春命贵的和尚,就是王吉找来的,所以柔翠一直觉得自家是探春的恩人,她想要成事还得靠着自己,所以对探春就不怎么恭敬,更别提对侍书等丫鬟了。 探春和侍书虽然都十分不快,却碍于她是王夫人派来的,只能沉着脸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们主仆又不能在王府住一辈子,总是要回府的,得罪柔翠就等于得罪王夫人,冲动的代价她们还付不起。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侍书反倒希望柔翠的计划能够成功就好了,进了王府,至少不必再被王夫人拿捏了,而黛玉这个世子妃,看起来也全然不似个恶毒之人,她们的日子说不定比在贾家会好过很多的。 然而,探春却比侍书要想得远得多。 探春做梦都想摆脱王夫人的控制,但是顺从王夫人的计划,凭着这种不正当的手段进了王府,她就能如愿了吗? 不管探春怎么想,答案都只有一个:绝不可能! 可是,不管是来的路上那和尚的一席话,还是柔翠如今的表现,都将自己推向了黛玉的对立面,甚至是诚恪亲王府的对立面,如果这样显而易见的算计能够成功的话,诚恪亲王府或许早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权势赫赫地矗立在京城里了。 探春觉得自己似乎身处绝地,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步,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探春被王夫人自以为高明,实际漏洞百出的计谋推向了绝境,同样因为这个计谋而陷入了两难之地的,还有迎春。 迎春被司棋说服,想着不管怎样,求黛玉一求,若能得其帮忙,也许便能改变自己被随手送出去的命运了。只是,路上发生的这么一出,实在是让迎春心里没了底。 迎春性子木讷绵软,却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出戏所图为何?贾家一面想着借黛玉抬高自己,一面却还算计着黛玉的丈夫,迎春都为自家人觉得脸红,求人的话,思来想去也是说不出口,不由懦弱地想到,罢了罢了,左不过是自己的命,不如认了吧,进了郡王府,自己也不想去争什么宠,只求一个小小的角落,了结余生便罢了。 司棋却没迎春那般认命,她觉得同样是庶女,论起来,她家姑娘好歹还是贾家爵位继承者贾赦的庶出女儿,大房唯一的女儿,比起探春来,可尊贵多了,凭什么那和尚就说探春是有“贵人”的命?司棋身为丫鬟,倒是没有想到这只是一出戏,对高人批命的戏码,却是信的,却也为此更为不忿。所以她更下定决心,要为迎春争上一争,没道理探春都能成了“贵人”,她家姑娘只能落得个送人做侍妾的命吧? 惜春也知道了高人之说,略一思量,冷笑一声,道:“可怜三姐姐平日里千般讨好,最后也不过是被推在刀尖上起舞,人心这般凉薄,倒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省得被人当做棋子。” 至于史湘云,却是几个姑娘中,唯一一个对这个消息感到高兴的人,在她看来,探春比黛玉好太多太多了,不像黛玉那样,爱摆架子又小性儿,还每每要自己讨好她。而且若是探春能够进诚恪亲王府,史湘云就再也不必委屈自己讨好黛玉了,探春本来就待她极好的。 这些人的各自肚肠,黛玉自是无从知晓,她下午习惯了小憩一会,往常庄煜时不时地也会来闹她,可今日见她似有思虑,便也没再逗弄她,只搂着她叫她睡会儿,轻触她额头的吻坚定而又温柔,叫人安心。 黛玉微微一笑,蹭了蹭庄煜的胸膛,安心睡去,有他在,她总是不必怕什么的。或许,这贾家的姑娘们,她也不该留她们太久,她是陪庄煜出来的,她更该多陪陪他才是呢。 晚上的席面,才算是给几个姑娘接风用的,令迎春等人意外的是,她们居然见到了庄煜和双胞胎。 庄煜作为主人,又是她们的表姐夫,让她们拜见一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反正周遭嬷嬷们、丫鬟们都齐崭崭的围着呢,可并不失礼。 不过,虽是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尤其在发生了路上的事情后,探春“贵人、旺子”的命格,箭头直指庄煜,黛玉绝不是太傻没看出来,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必定是因为极其的自信。 探春跟在姐妹们身后给庄煜和黛玉见礼,垂着头连眼神都不敢往庄煜身上放,倒是惜春和李琳,带着好奇地偷偷打量了庄煜一番,觉得似庄煜这般剑眉星目的男子,倒是与贾家那群爷们全不相同。 庄煜露了一面,很快便找借口离开了,双胞胎倒想留下,却被庄煜一手一个拎走了,他要自己一个人吃饭,俩小的怎么可以不陪着? 庄煜来了又走,探春似乎是一眼都未曾往他的身上看过,明显地刻意,她是期待黛玉看出来的,这样也能够明白她并没有勾引庄煜的意思,能够明白她的不得已。 黛玉自然看出来了,不过并没有什么表示,倒是庄煜临走,特特地看了探春一眼,探春没看到,自然没什么反应,倒是探春身后的柔翠兴奋得脸都红了。 庄煜走了,黛玉便招呼众人入座。上首自然是黛玉的位置,左手坐着惜春、右手坐着史湘云,迎春坐在惜春下首,探春坐在史湘云旁边,李琳尽陪末座,却正好在黛玉的对面,黛玉朝着这个丧父丧母的小姑娘笑了笑,李琳也朝着她露齿一笑。 黛玉自掌握了情报线,便对贾家的事情很是了解,自然知道李琳的日子过得如何,嫡亲的弟弟李冉又是个有自己心思、不怎么在意她过得好不好的,黛玉对李琳,先就生了同情之心,又见她笑容干净,虽有轻愁,却不见谄媚巴结,对她更是有了些好感。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黛玉也不敢就此对她下了断言。 食不言寝不语,兼之黛玉的身份在那里,黛玉虽显得客套亲切,迎春等也不敢随意,毕竟她们自小接触不多,怎么说都不是太亲近的关系。 一席饭用下来,安静得很,反倒让黛玉觉得有些不习惯了。原本在诚恪亲王府里用膳时,他们也不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总是很随意的样子。尤其是有了庄爝和庄烆兄弟俩之后,这饭桌上上演夺食大战,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黛玉自小跟着裘卿妤长大,受她影响颇深,在外自然是极遵守规矩的,在家却是怎么舒适随意,便怎么来,就像裘卿妤所言,在自己家里还要端着架子,未免太累了。 黛玉看众人拘谨地小口小口吃东西,鸦雀无声的,突然就生了食之无味的感觉,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便没什么胃口了,突然怀念起有庄煜在的饭桌,看他大口吃饭吃菜的样子,就会觉得饭菜格外香了几分。 迎春等人各自有心思,也没什么胃口,到得最后,桌子上的菜食还剩下大半,黛玉在诚恪亲王府习惯了节俭,见状未免有些不虞,也越发想到了庄煜的好处,往常里他们两人吃饭,不管她吃的是多是少,庄煜总是能把饭菜包圆了。不过这外人动过筷子的饭食,总不好拿去叫庄煜给全部吃了。<!--end--> 第 94 章 <!--start--> 接风宴后,黛玉也随意地和迎春等人闲聊了会儿,这几个姑娘的才学都是不错的,只看言谈,人品风骨倒也不差,而李琳便是因为年纪小而在学识方面比不上其他几人,但比起一般同龄的姑娘来,却还是要显得聪慧些。 便是黛玉也要感叹,这贾家别看风气不好,男人也都没什么出息,但姑娘们倒都是难得的。 黛玉是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李琳,便多关切几句,也问起李冉,人没邀请,却也不能全然无视。 李琳笑着回了黛玉几句话,并没有过多地说起李冉,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提李冉,自从进了京,李冉和贾宝玉交好之后,两人几乎同食同寝,反倒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因着深居简出,几乎要好几天才能见他一回。李琳也不是没想过规劝弟弟上进,他们两个孤苦无依,想要维持将来的生活,总要自己打拼一番事业才可,难道贾府还能让他们依靠一辈子不成?李琳知晓李冉心不在仕途上,倒也并不拘他一定要去考科举,不论他是去经商、还是趁着手里还留着点银子买点地做个小地主,将来总有能过日子的基础,不求大富大贵,可总要衣食无缺吧? 但每次李琳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李冉都会斥责她心不净,只知汲汲营营,功利心太重。几次三番下来,李琳也放弃了,那么多年来,父亲母亲都没能扭转李冉的想法,她原本以为父母过世之后,李冉会幡然醒悟,结果证明,她错了。 李琳甚至有种荒唐的预感,她的弟弟,总是喜欢论一些禅道、因果,说不得将来的归宿是在空门。李琳很无力,她一个闺阁女儿家,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只能眼看着李冉一步步走下去,却连自身都难保。 黛玉知晓李琳的苦衷,却看李琳并没有因为对弟弟的不满而抱怨什么,心底倒是对她高看几分。 因着这份欣赏,黛玉回去后,还和庄煜提起了李琳,言语间,对李冉颇有几分看不上。 庄煜听黛玉说完,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样的弟弟,有,却相当于没有。还不如林霁那个小胖子,宁愿叫我卖掉他,也不让我欺负你。”庄煜想到小时候林霁闹过的笑话,就乐不可支。 黛玉也想起这件事情了,没好气地捏了捏庄煜的耳垂,道:“你怎么就知道欺负他啊?”比起李琳来,黛玉觉得自己何其幸运,林霁当年年纪小,即便没有足够的能力,却也敢于伸开双臂站在她身前保护她,不似李冉,对李琳近乎无视,连关心也懒。 庄煜拉下黛玉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下,道:“我这几日正好去京西大营,到时候帮你把霁儿叫来给你瞧瞧,这小子,现在能耐起来了,已经是陪戎副尉了。” 黛玉听了,情绪却有些低落,她想着,若不是贾敏临终前发生的那一通事情,林霁并不至于就从了军,京西大营是诚恪亲王府嫡系,里面个个都是精锐,向来凭实力说话,庄煜能够给予林霁的帮助,少之又少,林霁今日能够出头,都是他自己拼了命的努力,别看这陪戎副尉的官职很低,但京西大营出身的人,一旦到了地方上,至少是一个七品的武官。可是黛玉在为林霁觉得骄傲的同时,却也为他心疼,她及笄那日见到林霁了,他看起来黑了又瘦了,早已不复小时候那白嫩的小胖子模样了。 庄煜见黛玉的模样,自是知晓她在想什么,揽住黛玉腰肢的手微一用力,黛玉惊呼一声,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庄煜一手很是没规矩地钻进了黛玉的衣服里,脸上却还是一副委屈表情:“不许心疼林霁那小子,我比他还小的时候就这么过来的,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呢?” 黛玉被庄煜不安分的手掌弄得脸红气喘,又被他委屈的语气逗得想笑,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庄煜也是这样摸爬滚打着一路走来的,而且听母妃所言,父王手下的那群将士,可并不会因为庄煜世子的身份而对他放水,反而要求更加严格。既是如此,想必将来林霁也能长成和庄煜这般伟岸的男子吧? 而且听林海所言,林霁和林雩兄弟二人如今虽因为林霁常年在军营而见面少了,可感情倒仍是深厚,只要林霁在家,林雩必定是赖到林霁身边的,连晚上睡觉,也吵着要和林霁一个被窝。 黛玉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一生,当真是顺当得很,也越发对曾经蓄意谋算了贾敏和林家的贾家不待见。 不过幸好黛玉不是习惯迁怒的人,所以被邀请来的姑娘们,倒是不至于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可这并不代表黛玉愿意由得她们带来的丫鬟对庄子上的事情窥伺打探,入夜了就叫内院负责巡视的粗使婆子们盯紧了西院的门,不叫她们随便乱跑。 庄煜第二日要去京西大营,要后日下午才能回来,晚上缠了黛玉半宿,闹得黛玉也分不出心来去想旁的事情,直到腰酸腿软眼皮沉,才终于被庄煜抱着睡去。 黛玉疲累极了,却还惦记着庄煜要出门,所以到了时辰这觉便自觉地浅了,庄煜一动她便醒了,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跟着起身。 庄煜见她脸露疲态,不忍起来,道:“黛儿再睡一会儿吧。” 黛玉还没完全醒过神来,无意识地嘟了嘟嘴,道:“不要,我要送你出门。” 庄煜心里一甜,又见黛玉迷糊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凑上去含了黛玉嘟起的唇一阵厮磨,柔声道:“好,黛儿送我出门。” 当黛玉坐在梳妆镜前的时候,已经穿戴完毕的庄煜笑着凑了过去,伸手拿了眉笔,怪声唱道:“娘子,为夫为你画眉。” 黛玉被他的怪样子逗得咯咯笑,还有些犹豫,这万一庄煜要是给她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眉毛,她是出门呢还是不出门好呢? 庄煜弯腰拿眉笔在黛玉脸上比划着,道:“黛儿放心,我练了好几天了,保证画得美美的。” 黛玉一听,不乐意了,心底泛酸,脸一别道:“练习了好几天了?我怎么不知道?谁那么伟大牺牲自己的容貌来让你练手啊?我该不该准备些赏赐下去?” 庄煜一想到双胞胎被自己恐吓着压在椅子上画得一脸眉笔的灰黑,就忍不住想笑,道:“还能有谁,不就老二和老三么?虽然他们的脸型和黛儿你的不大像,不过我也就凑合着练手了。至于赏赐,我估计他们最想要的,是叫父王追着我揍一顿吧。” 黛玉心底刚刚泛起的酸水就这么灰飞烟灭了,一想到庄爝两个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没好气地瞪了庄煜一眼,道:“你怎么就改不掉欺负小孩儿的毛病呢?以前是霁儿,现在则是爝儿和烆儿了。”只是这一眼满含笑意,看起来不仅半点威慑也无,反而露着几分风情。 庄煜练了几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在黛玉的脸上实施了,小心翼翼地一手捧着黛玉的脸,一手拿着眉笔轻轻地画,口中却还道:“黛儿放心,将来我们的孩儿,我一定不欺负他,也绝不叫旁人欺负了他。” 黛玉听了,脸一红,不由自主地动了下,庄煜忙“哎哎”地叫,差点儿就给画歪了,黛玉也不敢再动,只脸上的红晕怎么都下不去。 庄煜给黛玉画好了眉,左右欣赏了一番,道:“我媳妇儿就是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 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扭头不理他,照着镜子看庄煜给画的眉,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黛玉知晓以庄煜天生不擅画画的天分,能画得这般细致妥帖,必然是上了心的,心底又是感动,又对枉遭池鱼之殃的双胞胎感到同情。不过,比起让庄煜找别的人来练手,倒是还不如委屈一下双胞胎好了。 黛玉和庄煜起得早,不过是卯时,黛玉陪着庄煜用早膳,便吩咐了人去西院守着,若迎春她们起来了,便传了早膳过去,叫她们不必来给她请安。 黛玉陪庄煜用了些早膳,便送他出门,却不料途径花园,却碰到史湘云带着几个丫鬟在那儿收集叶片上的露珠儿。 黛玉和庄煜略有意外,倒是没想到先跳出来的人,居然会是史湘云。他们可是曾经听到过史湘云说话的,知道史湘云心系贾宝玉,所以史湘云此举,该不会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想到史湘云如今已经算是半只脚进了贾家的门,会为了贾家的利益打算,倒也不算意外。 史湘云见了黛玉和庄煜,忙过来行礼。 黛玉淡淡地道:“云妹妹好兴致。” 史湘云笑道:“倒不是我兴致好,本是昨儿个三姐姐谈起,说是可惜如今荷叶不盛,否则便可采集荷叶之上的露珠儿烹茶,其香非一般水可比。我就想着,没有荷叶上的露珠儿,这花叶上的露珠儿想必也有几分清香,便磨着三姐姐答应,只要我采够了露珠儿,她就给我烹茶,届时给黛姐姐和世子也尝尝,我三姐姐烹茶的手艺,可是极好的。” 柔翠在史湘云身后兴奋地看着,她昨日把话都说尽了,也没能劝动探春一早来这花园里等庄煜,让柔翠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在王夫人面前狠狠地告探春一状。好在史湘云愿意帮忙,而柔翠若不是笃定这史姑娘对她家宝二爷死心塌地的,倒也不敢叫她来露这个脸。这个庄子不小,可这园子却是出门的必经之路,而昨日黛玉提过庄煜今日要出门,如今事情发展果然顺利。 庄煜瞧了史湘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可惜了,我惯来是不会品茶,从不拘它是什么水煮的,解渴便可。你这样收集露珠儿,都不够我一口的,可不怎么顶事。”庄煜不喜史湘云,一来史湘云这些年来对黛玉并非真心友好,黛玉与她关系也是一般;二来不忿史湘云看轻了卫若兰,还对真心为她着想的史鼎心存怨愤怀疑,真正是不知好歹。 史湘云本来就不是真心为了收集露珠而来,如今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以及丫鬟手中那不过一盏茶的水量,还真是有些脸红,不过又觉得庄煜果然不如贾宝玉知情识趣,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贴女儿家,不过是个粗鲁的莽汉。 庄煜可没那个心思对黛玉以外的姑娘体贴,反而转头看黛玉:“黛儿,我们先走吧,别在这儿打搅了史姑娘采集露珠儿,免得待会儿太阳出来了,她收集不了够那许多人用的水,反倒是我们不是了。” 黛玉自然是顺从庄煜的,对史湘云道:“云妹妹可要抓紧时间了。”说完便随着庄煜走了。 庄煜边走还边大声吩咐道:“林栖,待会我出门后,你就守着你家世子妃回房再睡会儿,可不能让她去凑什么收集露珠儿的热闹,你们世子妃身子弱,可别为了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而染了寒气,否则我为你们是问。” 史湘云在身后听得脸涨得通红,看着丫鬟捧在手心用来装露珠儿的茶壶就是一阵难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忍不住就一扬手打翻了茶壶,然后气呼呼地跑回西院去了。 柔翠等人忙急急地跟上,心底还在埋怨史湘云沉不住气。 黛玉对庄煜丝毫不给史湘云面子的行为,也感到解气,她还没大度到有人觊觎算计自己的丈夫还笑脸相迎的地步,对史湘云这等行为,心里着实厌恶得很。 不过作为正主儿的探春却并不在场,这里面倒是有些费思量了。<!--end--> 第 95 章 <!--start--> 史湘云跑回西院的时候,厨房已经将早膳送来了,因为事先询问过迎春等人的意见,故而将饭桌设在了花厅里,让她们能够一起围坐着用膳。 史湘云受了气,跺脚道:“不吃了,谁还稀罕。”说完便跑回自己的房里生闷气去了。 迎春犹豫了一下,便想起身跟去看看,却被司棋一错脚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 司棋道:“姑娘不是说饿了吗?这虾饺看起来该是合姑娘的胃口的,不如尝尝?” 迎春被司棋这么一拦,又看探春、惜春等都坐在饭桌前规规矩矩地吃东西,也便坐了回去,接过司棋帮她夹的虾饺,沾着酱汁小心地吃了起来。 不过她们还没用完饭,史湘云那屋就闹起来了,史湘云吵吵嚷嚷地说要回去,正推着丫鬟们收拾东西呢,动静还不小。 迎春她们听说了,忙放下碗筷前去相劝。别看史湘云总是表现得最是豪爽无心机的模样,还爱说旁人小性儿,其实是最受不得委屈的一个人,稍有怠慢便觉得是看不起她这个孤女,如今又八成将是贾府最宝贝的凤凰蛋贾宝玉的未来媳妇,未来的宝二奶奶在贾府里地位可低不到哪儿去。 史湘云这般折腾,自然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黛玉的耳朵里去。 黛玉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昨儿个夜里没能睡多久,这时还是腰腿酸软的样子。 听到丫鬟传来的消息,黛玉冷冷一笑,漠然道:“既然云妹妹这般急切地要回去,我们府上也没有强留客人的道理。林栖,你跟我去一下西院,云妹妹要走,我怎么也得去送一下的,丹橘你叫人去安排一下车马,务必要妥妥儿地将云妹妹送到家。” 丹橘领命走了,黛玉则带着林栖不紧不慢地到了西院,进门便听史湘云的嗓门:“在这里做什么?人家是高高在上,我不过是个奴才丫头,白白叫人看不起,有什么意思?” 黛玉心中冷笑,是谁要把她看做奴才丫头?难道不是她自己要跟个丫鬟混在一起给探春打前哨的么?她“助人为乐”地打别人丈夫的主意,难道还要求人家当妻子的欢欢喜喜地将丈夫拱手让人才算瞧的起她? 史湘云见黛玉进来,抿了抿嘴,虽不再说话了,可那眼神十分的不羁和忿忿。 黛玉却完全不接史湘云的话,笑吟吟道:“云妹妹这般急着回去,我虽是有些不舍,可也没有强留你下来的道理。不过这里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我叫人安排了马车,总是要平平安安地将你送回去才好,只不知云妹妹是想回史家呢,还是贾家?” 黛玉的确是同情史湘云无父无母的处境,可并不代表会容忍她的一再挑衅。史湘云这般作态,不就是希望黛玉能够前去相劝,说说软话吗?可是,她怎么就不想想,黛玉凭什么要这么做呢? 史湘云听了黛玉的话,有些傻眼,这跟她预想的不同,她是怎么都没料到黛玉居然会顺着她的话头要将她送回去,史湘云这才有些着急,她这次来,贾母也是嘱咐过她的,叫她好好儿地和黛玉相处,等着她和贾宝玉成亲之后,也好由着黛玉将她领入京中上流夫人们的交际圈里,若是她就这样被送回去,恐怕在贾母那里都没有办法交待。 史湘云张了张嘴,偏生又不能自打嘴巴说不走,没人给她台阶下,她便只能涨红着脸,愤愤然地呵斥着身边的丫鬟们收拾包袱。 玻璃是这次贾母临时派到史湘云身边的,也是贾母不放心史湘云,叫她看着点儿史湘云好好儿和黛玉套关系的。之前史湘云闹脾气的时候,她也劝过史湘云,可史湘云并不听劝,玻璃便也只能作罢,史湘云是将来的宝二奶奶,玻璃没必要在这等小事上得罪于她,在玻璃看来,史湘云这样一闹,黛玉反而要来安抚于她,到时候顺着台阶下来,也就是了。 如今玻璃见黛玉竟是要将史湘云送回去,心底倒是开始着急起来,收拾包裹的动作慢且乱,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快速地想着法子。 还是林栖体贴,见她们主仆几个都乱纷纷的,好一会儿也没整理出一个包袱来,便上前帮起忙来。 正收拾着,丹橘跟了过来,对黛玉汇报道:“世子妃,车马我已经派人安排妥当了,不过车夫说若是过了晌午再走,只怕若路上万一出点儿变故就误了时辰城门关了就麻烦了,倒不如早些出发的好。” 黛玉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万一关在城门外却是怎么都不方便的,你赶紧去厨房吩咐一下,立时做些点心茶水,让云妹妹带着路上吃。另外派人骑快马回去府上通知一声,也好让云妹妹一到家就能够好生休息。” 黛玉说着又回头问史湘云:“云妹妹却是回史家呢,还是贾家?” 史湘云见黛玉竟是以当初打发邢夫人的借口来打发她,越发恼恨,愤愤然道:“我回老祖宗那儿去。” 黛玉点头道:“可以,我叫人吩咐下去。”黛玉可不在乎史湘云回去会不会在贾母面前搬弄是非,反正贾母对她的印象好不好,根本影响不到她。 黛玉见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林栖也帮忙收拾完了东西,便带着林栖回房去了,留下丹橘继续送史湘云出门。 丹橘目送马车载着史湘云哒哒地离开,暗自摇头。这史家姑娘也未免太不讲究了些,说送她回去竟是选了贾家,却把史家丢到脑后去了。虽说她和贾家贾宝玉的婚事□不离十,可毕竟还没成亲不是么?不过有个这样的媳妇,贾家倒是不必担心她胳膊肘往娘家拐的。 见黛玉竟是留都不留就顺着史湘云的话头将其送回去了,迎春等人尤其是探春,都不由得心中一凛,各有想法。 迎春对求黛玉越发没有信心,更是打起了退堂鼓来,而司棋却觉得,如果黛玉肯帮忙,贾母和王夫人那一关,必定很容易过——史湘云这个有贾母撑腰的未来宝二奶奶,黛玉也是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的。 司棋想着,哪怕迎春不敢出面相求,她拼着受责罚,也要为迎春的将来尽一份心力。而如今庄煜不在,她便是擅自去求见黛玉,也不会引起误会,因为她们是想要引起庄煜的主意。 而探春那儿,气氛也有几分凝重。 探春一脸寒霜地坐着沉思,经过史湘云的事情,探春对自己原本打的主意,也开始犹豫起来。 探春从见识了王夫人漏洞百出的计谋后,便打算死了进王府的心,想着讨好了黛玉,到时候求上一求,至少能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可是当见了坐在主位笑脸盈盈的黛玉以后,发现她周身产生了一种尊贵的气势,气质虽柔弱却自信,对待她们的态度虽然亲切,却总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来,明明她们年纪相仿、容貌相当,却好似云泥之别。探春心底的不甘便如同沾了水的枯草,重新挣扎着发出了嫩芽来。 可是探春还没有那么妄自尊大,认为真的和柔翠说的那样,只要自己到庄煜面前晃一圈,就能凭着什么“旺子”的传言进入王府,那样做不仅无用,反而可能惹恼黛玉,从而让自己无路可退。 可是探春又不甘心试都不试就完全放弃,所以她才会任由柔翠和史湘云为她出头,反正柔翠和史湘云一个是王夫人派来的,一个是贾母面前的红人,她本来就约束不了她们不是?这样哪怕最后惹恼了黛玉,探春也有哭诉委屈无奈的退路,将责任往柔翠和史湘云身上一推,她一个被人摆布的棋子,黛玉想来也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可是随着史湘云被送走,探春发现,自己错估了黛玉,她可不是个软柿子,任由她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探春知道,自己该要下决心做出选择了,可不能再想着左右逢源了。 惜春和李琳两个,虽觉得有些羞愧,却并不怎么受这件事情影响,两人凑在一处讨论画画儿的事情,竟是十分投契。惜春这才发现,在贾府深居简出比李纨还像个隐形人的李琳,在画画这件事情上,和她倒是很有共同的想法。 惜春虽和史湘云感情不错,可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地认为这件事情是黛玉的错。她们本身是来做客的,而且黛玉的邀请不仅给她们也给贾府抬了身份、挣了脸面,可以说她们和贾府都是占了便宜的,可结果呢?倒打一耙打起人家丈夫的主意来了,惜春觉得自己一直就觉得肮脏难忍的贾家,其实还是能更加的没脸没皮的。 至于李琳,和史湘云接触不多,甚至被其针对着,就更是没什么想法了,只觉得史湘云是自作自受,是她自己闹着要走的,可没人逼她,难道还要贵为世子妃的黛玉请求她不要走么?而且,明明是她自己心思不端,别人还没拿她怎么着呢,就做出一副被人轻视了的委屈模样,怎么就不想想,她的所作所为,应该被人高看一眼吗? 李琳对黛玉,还是极有好感的。因为在这王府的庄子上,她和迎春、史湘云等人一样都是客人,不论是黛玉还是王府的下人,待她们都是一视同仁的,李琳便觉得自己放松了许多,也表现得开朗了一些。她年纪本就不大,只是天性中的活泼叫现实的残酷给磨掉了,尤其在贾府的时候连个下人都要暗讽她是“打秋风”,更没人能护着她,她也就只能躲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不过如今的李琳发现,自己原本觉得贾家门第高不可攀的想法,是那么的可笑,自己的谨小慎微完全是没有意义的。这贾家人委实奇葩得很,他们姐弟带着家产借居他们府上,便能雁过拔毛地将李家家产据为己有还赖他们姐弟吃穿他们贾府的;等到自家姑娘到亲戚家中做客,却又能动起了算计别人丈夫的心思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得很。<!--end--> 第 96 章 (); 要说黛玉在这几个姑娘中,对谁没有耐性,那便是史湘云了,她的耐性已经在和史湘云一同长大的这么多年里,被史湘云时不时莫名其妙的针对给磨光了。 史湘云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是时不时地忍不住针对黛玉说几句刺耳的话,不过也仅止于如此,出格的事情,她却是不敢说也不敢做的。不过,她虽对黛玉时不时地刺上几句,转身却全不当一回事,反正她就是这般心直口快、没心机的性子,你还好意思和她较真不成?所以,她一转身总还是一副和黛玉感情好的模样,倒也是挺能欺骗世人的,至少和黛玉没什么接触的贾母就是这般坚信史湘云是能够和黛玉成为感情很好的闺蜜的,所以才会一直指望着史湘云和贾宝玉成亲之后,可以接诚恪亲王府的势帮扶到贾宝玉后人类。 可是谁的耐性都有用完的一天,尤其史湘云这般得寸进尺,竟还帮着探春打起了庄煜的主意来,这就不是几句刺耳的话能够比的,泥人还有几分火性呢,更何况黛玉。 所以,史湘云这次一闹,黛玉干脆就顺势将人送回去了,也好叫贾母知道,别再每次派史湘云来讨好于她了,更何况史湘云每次讨好完了,还总是忍不住说几句酸话,实在是膈应人得很。 事实上,贾母着被单独提前送回的史湘云,那也是黑了脸色的。 史湘云心下惴惴,搓着衣角站在贾母的面前,渐渐红了眼眶,委实恼恨黛玉的不讲情面,她不过是受了委屈才小小地闹一闹,只要黛玉说上两句软话她也不会死揪着不放。 史湘云眼眶红了,坐在贾母一旁的贾宝玉便觉得心疼了,忙劝贾母道:“老祖宗,云妹妹必定也是想念老祖宗才会这般着急回来,老祖宗该当觉得高兴才对。更何况,这几日姐妹们都不在,可把我闷坏了,要我说,云妹妹回来才好呢,好把二姐姐她们也一并接回来,若是世子妃没人陪伴闷得慌,就请她到我们家里住几日,正好可以大家一处亲近亲近。”贾宝玉并不明白史湘云回来,贾母有什么好生气的。而说到黛玉的时候,贾宝玉的眼神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却没叫任何人见,再抬头,仍是一脸的懵懂天真。 贾母着贾宝玉不通世故的样子,再想想史湘云的心直口快,心底突然有些无力,这两个小祖宗,她可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贾母定心要把史湘云给贾宝玉做媳妇,也是有多重考量的。一来是为了维持贾史两家的秦晋之好;二来也是她疼爱史湘云的表现;三来史湘云和她亲近,进门后可以平衡家中的权利分布;四来,史湘云和黛玉有从小一起读书的情分,这种内眷间的情分关系,有时候比什么都好用。 贾母在史湘云身上到了种种好处,却也没有忽略她身上的不足。史湘云的性子,并不适合成为一个当家的主母,而且心直口快不够圆滑,这样不仅在府中事务的经营管理上,和人的人情交际上,都是有所缺乏的,所以当初贾母对于王夫人想把薛宝钗说给贾宝玉当二房的时候,才没有坚持反对,就是因为她得出来,薛宝钗是个善于经营的,能够在史湘云不足的地方对贾宝玉有所帮助。从这件事情上,也能够出来,贾母虽然疼爱史湘云,可到底越不过贾宝玉去,只要是对贾宝玉有利的事情,哪怕会伤害到史湘云,贾母也是不会犹豫地去做的。 贾母着贾宝玉和史湘云,想着他们年纪也差不多该办婚事了,又有了的愁绪,打发贾宝玉和史湘云出去自己玩耍,她该好好思量一番,要如何才能给贾宝玉好的安排。 贾母并没有太过责备史湘云,这件事情,责任也不全在史湘云身上,必然和王夫人那愚蠢的伎俩有关系。黛玉和庄煜正是婚感情好的时候,就有人这么显而易见地算计起了她的丈夫,打算争夺她的地位,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所以,贾母是对史湘云失望,可主要的,还是对王夫人的不满。 贾母的满心思量贾宝玉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倒是欢欢喜喜地带着史湘云走了,这几日家里姐妹都不在,就连丫鬟都被迎春等人带走不少,贾宝玉可是很有些寂寞的,李冉倒是一直陪着他,可李冉再好也不能够弥补贾宝玉没有姐妹们环绕的落寞感。 如今史湘云回来了,贾宝玉却是很开心的。史湘云见了贾宝玉,他因为她回来而显得那么高兴,原的一点儿烦闷,也烟消云散了,没有什么比和贾宝玉快快活活地在一起来得重要。 贾宝玉这几日闷得狠了,便提议去花园子里喝酒赏花作诗,史湘云欣然允诺。贾宝玉又叫来了李冉,贾宝玉从小混迹女儿闺阁,自是不知道男女有别的所谓规矩,而李冉身也鄙弃这种陋习俗规,竟是欣然应约。 李冉从没有喝过酒,所以很快就醉倒在地,倒是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人,推杯换盏的,史湘云一来在黛玉那里被扫了面子不甘,一面又因为贾宝玉待她亲密而高兴,不由得就喝醉了,后醉倒在花园的石凳上,香梦酣然女配逆袭修仙记。 贾宝玉也有些醉意,着倒卧在地的李冉,以及在石凳上香梦沉酣的模样,只觉得人生该当如是,吃吃地笑。 史湘云睡觉不老实,袖子滑落,露出一大截的皓腕,白嫩柔软的模样,在贾宝玉的眼里,真是心痒难耐,更何况他喝醉了酒,顿时上前执住史湘云的臂弯,摩挲起来,只觉得滑嫩柔软,凑近了嗅去,竟似还带着一股花香,贾宝玉脑袋一热,不由得就嘟唇亲了上去。 贾宝玉这几年似还和以前一样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懵懂,所以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都会忽略他其实并非不通人事的男孩儿了,麝月、晴雯两个通房丫鬟都是过了明路的,而袭人这几年小意奉承,也终于重得了贾宝玉的青睐,更有其她的丫鬟围绕在他身边时不时地由着他沾染,贾宝玉对这种事情,其实早已经是深知其味的了。 秋纹就是一个和贾宝玉有了纠葛却没过了明路的,此刻正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着,这见贾宝玉要露了丑态,忙上前拉了一把,贾宝玉其实也醉得不轻,只被这么轻轻一拉,就给倒在了地上,因为他手里还扯着史湘云的胳膊,就这么把史湘云也一并拉倒在地上,再加上原就醉倒在地的李冉,三个人顿时滚作一团。 贾宝玉嘻嘻笑着,扭来扭曲地一手拉着史湘云,一手还去搂李冉,秋纹等忙要把三人分开,贾宝玉醉劲儿上来了,偏生拉扯着不放,史湘云被拉得难受,睁开朦胧的眼睛见面前是贾宝玉,顿时也笑嘻嘻地凑上去,抱住了贾宝玉的胳膊不放,两人搂在一处,相互搀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旁边躺着的李冉绊了一跤,又重跌成一团,李冉被压在两人身下,李冉醉得人事不知,竟是半点儿反应也无。 三个人这样滚在一起,可把秋纹急坏了,正在这时,贾母惊怒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秋纹等吓得面无人色,匆忙忙跪在地上,个个瑟瑟发抖。 贾母着贾宝玉和史湘云还抱在一处嘻嘻笑着她,几乎快要晕过去了,忙吩咐人将两人分开,各自送回房去,又目露凶光地警告在场的人,如果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只字片语,就唯她们是问。 史湘云和贾宝玉打小就亲近,史湘云在房里睡觉的时候,贾宝玉没少闯进去过,可那是在屋里,怎么也比这光天化日之下搂抱在一起来得影响小得多,尤其这次倒在一起的还有李冉。 王夫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也是又急又气,急的是怕贾宝玉被责罚,毕竟这事若叫贾政知道少不了贾宝玉的好果子吃;气的是史湘云和李冉,带坏了她的宝贝儿子。 王夫人来就不怎么满意史湘云这个儿媳妇,如今想到史湘云这么大一个姑娘家,竟和李冉一同醉倒在花园里,实在是不知羞耻得很。 王夫人和贾母都将大的怒气转移到了李冉的身上,李冉还没醒呢,就担上了这次醉酒事件大的责任。 贾母和王夫人都是这等奇葩的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得很。贾宝玉和姑娘家厮混一处,就是贾宝玉年纪小,并不妨碍姑娘们的名声;而这个人若是换成了旁的男子,哪怕李冉比贾宝玉要小上好几岁,就都是罪大恶极的。 贾母和王夫人凑到一处商量,贾母想着史湘云和贾宝玉早晚都要成亲,干脆的,这趁着这次机会去史家正式提亲吧。可王夫人对史湘云不满,满心的不愿意,可她在找高人评说探春一事上瞒着贾母,惹了贾母不快,如今却是不敢再违逆贾母的意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贾家二太太谈史湘云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贾母和王夫人凑到一处商量,贾母想着史湘云和贾宝玉早晚都要成亲,干脆的,这趁着这次机会去史家正式提亲吧。可王夫人对史湘云不满,满心的不愿意,可她在找高人评说探春一事上瞒着贾母,惹了贾母不快,如今却是不敢再违逆贾母的意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贾家二太太谈史湘云的婚事。 第 97 章 (); 黛玉是决计想不到,她把史湘云送回贾府的行为,居然还会促成史湘云和贾宝玉的提前成亲。 不过,因为黛玉掌握着贾家的情报线的关系,这个消息,当晚便传到了黛玉的耳朵里,黛玉难免有些诧异,却也越发对贾家没了好感,而且对于贾母和王夫人把事情责任都推在李冉身上的行为越发地感到不齿。 如今事情刚发生,贾母和王夫人为了避嫌,尚且没有对李冉做出什么安排,但黛玉能够想象得到,原很讨贾宝玉喜欢的李冉,恐怕将会成为贾母和王夫人大的打压对象。甚至包括与这件事情无关的李琳,等到回了贾家,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原就不如李冉日子好过的她,恐怕会更加的难熬。 黛玉与李琳相处下来,倒是对这个小姑娘印象不差,这与李琳姓李也有一定的关系,尤其李琳的身世可怜,连从李家带来的家产,也已经被贾家不着痕迹地刮去了,这让黛玉不由得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若说迎春和探春都是各有心思,那么惜春和李琳倒是真的只是单纯来做客的,也因此,黛玉对她们更是多了几分真心。 探春自小便要讨好王夫人生活,对于察言观色,却是很在行的,所以在了黛玉对惜春和李琳并不是很明显的偏爱后,很快便明白过来,黛玉的心里恐怕已经给自己记上一笔了。而史湘云被送回了贾家,这说明黛玉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踩到了她的底线就不好收场了。 虽然心底还有着隐隐的不甘,但是探春还是决定要完全放弃进诚恪亲王府的念头,并且向黛玉说明在这件事情上她的不得已,就算出卖了王夫人又如何?反正王夫人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没打算给她留后路,她不自己给自己找活路,难道就任由这件事情的影响,让自己成为笑柄,后像迎春那样被随手送人吗? 不过探春还是打了个小九九的,她打算拉上迎春一起去见黛玉,她敢肯定,迎春必然是不想进敏靖郡王府当妾的,而她也知道,迎春的个性在贾圆春和薛宝钗的斗法中,绝对是要被牺牲掉的那一个。 只要迎春跟她一起去求黛玉,就算回府后惹恼了贾母和王夫人,也能有人一起分担。而且,凭迎春的个性,恐怕是开不了口求黛玉的,她们一起去,也算是帮迎春鼓足了一次勇气。 这一日午后,阳光明媚,花香四溢,蝴蝶飞舞,美得很梦幻,惜春和李琳得了黛玉送的一整套画具,跑到花园里画画儿去了。 而黛玉,则笑着结伴而来的迎春和探春。 探春下定了决心,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今日和迎春前来,就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并不再拖拖拉拉,因为她听说了,明天庄煜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来找黛玉求情,说不定就会被误会成故意引起庄煜的主意,她既然已经死心了,就没有必要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女配逆袭修仙记。 迎春和探春坐下后,对视一眼,探春便道:“世子妃,我们姐妹二人今次前来,却是厚着脸皮,来求世子妃伸个援手的。” “这话从何说起?”对探春这种拿得起又放得下的性子,黛玉有些欣赏,也有些忌惮。探春这样的人,可以帮,但是不可以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被她反咬一口。 探春了周围伺候的几个丫鬟,微微咬唇,道:“还请世子妃屏退左右。”并且先将自己身边的侍书和迎春身边的司棋支了出去。 黛玉一挥手,伺候的丫鬟们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林栖在身边,而丹橘也站到了门口着不叫人接近偷听。 探春倒也没纠结林栖的在场,能够在这样的场合下被黛玉留在身边的,必然是极重要的心腹,她微微一斟酌,便道:“想必太子妃已经听说了,我们在来庄子上的路上,遇见个和尚的事情吧?” “这事我确实听说了,那和尚还帮妹妹批了命。” 探春脸一红,却是苦笑道:“若这事是真的,妹妹我也算是得了个好兆头了,可这事……却是我那嫡母派人找来了假和尚……造的假。” 黛玉微一挑眉,倒是没想到探春会这般直接地把王夫人给挑了出来,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示意探春继续说下去。 探春苦笑一声,道:“这话,由我来说,或许世子妃会觉得我没脸没皮,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太太步步相逼,我便是甘心做那棋子,也只有被弃的份,便如二姐姐一般,叫人存心往那火坑里推啊……” 探春抽抽涕涕地把王夫人的算计都说给了黛玉听,间或夹杂着贾母等人打算把迎春送进敏靖郡王府做妾的事情,把她和迎春都说成了被人操控的无奈人,她们的不甘、不愿、人生、幸福,都没有人在乎。 迎春在一旁沉默着,但满脸的悲哀和失望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探春找迎春一起绝对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因为有了迎春的衬托,探春自己也就更像是一个无力反驳王夫人而只能□纵、被利用的可怜人了。 黛玉听了探春转述的王夫人的计划,脸色却是越来越冰寒,她厌恶、甚至是憎恨王夫人,因为王夫人曾经对贾敏做过的事情,注定了黛玉不可能将其做自己的长辈。而如今,王夫人竟还见不得她好,千方百计地想要破坏她的幸福生活,甚至不惜牺牲尚且还有利用价值的庶女,这让黛玉产生了一种绝对不能够再容忍的感觉,总是被人以恶毒的眼光盯着,绝对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她虽然不怕贾家的算计,可是这种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意,她也不想时时体会。 黛玉不着痕迹地了探春和迎春一眼,迎春且不去说她,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儿来的人,黛玉就打算帮她一帮,也好破坏了贾家帮贾圆春固宠的计划,所以很快便略过她不想。至于探春,这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若是采摘不得法,说不得就要被刺扎了手。 黛玉听完了探春的诉求,着两人带着隐隐期待的眼神,却也没有当场就大包大揽,只说会考虑,就把她们两个人给打发回去了。 迎春了了心事,在她来,无论黛玉帮或不帮,都是正常的,她身和黛玉就没什么深刻的交情,而黛玉就算能够帮了这次,还能帮她一辈子吗?就算这次没被送进敏靖郡王府,下次或许也会被送给别人的。 而探春则要惴惴不安得多,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如果黛玉不肯帮忙,她回去以后还不定要受王夫人多少的气呢。不过她的话必定已经引起了黛玉对王夫人的不满甚至怨恨,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借由黛玉拖住王夫人的手脚,也好让她松口气慢慢谋划自己的将来。 惜春和李琳见迎春二人去黛玉那儿坐了半天,也能够猜到是为了什么,不过这事她们也插不上手,只好故作不知了天目。 司棋跟着迎春回去,好说歹说才终于从迎春的嘴里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听探春所说的那些话,也知道探春这是舀着迎春做幌子,不过如果不是探春撺掇着,迎春说不得还是那样缩着头什么都不说,既然是如此,也就没什么好埋怨探春的了。 只是司棋倒是不知,黛玉可会答应帮她们的忙,又会怎么帮她们。 侍书那里也有些惴惴,避着柔翠问探春:“姑娘,世子妃会帮忙吗?若是她不肯,我们回府之后……” 探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其实她心里也没底,道:“这事我现在也说不准,退一步来说,世子妃就算肯帮忙,也不可能将我从贾家带出来,太太那里我一时半会还摆脱不了,柔翠那里你注意些,别叫她发现了端倪,如果她发现了什么,你也别心疼,该收买就收买,这次世子妃给的东西不少,别舍不得用,留到府里,还不定能留下什么呢。” 侍书应下,又道:“如果世子妃肯让姑娘进亲王府就好了,这样既能圆了批命的说法,别人对姑娘就只有羡慕的份,且也不必再另想法子去摆脱太太了。反正姑娘也不会跟世子妃争夺什么,与其将来让世子纳别人,不是姑娘知根知底又是亲戚来得好?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探春狠狠一拍桌子,压着嗓子道:“闭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当她没想过么?可是黛玉是那么糊涂到会因为别人可怜,就把自己丈夫分出去的人吗?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侍书是知道探春一点儿想法的,故而并没有被探春吓倒,还想说些什么。 “这话,以后永远都不许再提!”探春直接打断了侍书的话,“你以为人人都像柳知府夫人那样愚蠢吗?” 侍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柳知府夫人是哪个,便只嘀咕了一句:“可是姑娘你又不像那家的表姑娘那样,会恩将仇报、心思歹毒。” 探春狠狠地瞪了侍书一眼,的侍书再不敢多话。 那个柳知府夫人的事情,还是侍书打听来,跟探春说起过的。三春小时,贾母找了女先生来教导她们,贾家的底蕴自然是无法和黛玉她们的王府相比较,请来的女先生学问倒也不差,只是在无事时却爱凑在一起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她们自然不会当着姑娘小姐的面乱说,可背着姑娘们闲聊时,也不会太在意丫鬟们。所以侍书会知道她们说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这柳知府夫人,是个心肠非常的软好人,和柳知府十几年夫妻,伉俪情深,是个叫人羡慕的。后来她姑姑家的表妹,被继母亏待,跑来求助于她,她心肠一软,就把这个表妹留在家里好生照顾了。谁知道有一日柳知府出门应酬喝醉酒,也不知怎地就和这个表妹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这个表妹寻死觅活的,柳夫人不忍心,就做主将她娶进门做了知府的二房。当时知道些□的,都道知府夫人贤惠大度,可不过五年,这贤惠大度的知府夫人,便在她人眼里成了引狼入室的蠢人,不仅完全被表妹夺走了丈夫的宠爱,连膝下的一儿一女也相继一个病死、一个意外落水淹死,后来更因为犯了“妒忌”被知府给休了,连娘家都没回,半路上就跳河死了。 柳知府夫人的例子,被当家夫人们引以为戒,黛玉是否知道,探春不得而知。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黛玉不是柳夫人,没有那样不问是非的烂好心,而庄煜也不是柳知府那个糊涂人,想要在诚恪亲王府动手脚,比登天还难。 不切实际的妄想,既然已经被打碎了,就别再勉强将其拼接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知府夫人的例子,被当家夫人们引以为戒,黛玉是否知道,探春不得而知。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黛玉不是柳夫人,没有那样不问是非的烂好心,而庄煜也不是柳知府那个糊涂人,想要在诚恪亲王府动手脚,比登天还难。 不切实际的妄想,既然已经被打碎了,就别再勉强将其拼接在一起了。 第 98 章 庄晔夫妇二人告别了白先生,带着庄煜一同回府。 来时裘卿妤和庄煜是一同坐的马车,庄晔却是骑马的,哪怕他屁股上的伤还有些隐痛,也不愿意窝在逼仄的马车中——虽然王府的马车已经是足够大的了。 可回府时,庄晔却没有骑上他心爱的骏马,而是跟着庄煜和裘卿妤一同钻进了马车里,王府的马车足够大,即便进了一个人高马大地庄晔,也还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裘卿妤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上马车时还差点一脚踏空了,吓得庄晔连忙飞身上前扶住她。 “卿儿?”待得三人在马车上坐定,裘卿妤还在低头沉思,庄晔和庄煜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忧的视线,庄晔小心翼翼地将裘卿妤揽在怀里,低声地唤她。裘卿妤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女儿,粉妆玉琢、乖巧可人,可是白先生却说他们这辈子没有女儿缘,他真怕这对裘卿妤会是一个打击。 裘卿妤待得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时,才醒过神来,发现丈夫和儿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顿时心中一暖,可再注意到自己正紧紧依靠在庄晔怀里的姿势,当着儿子的面,裘卿妤不由得有些脸红,忙推了推庄晔,低声道:“快放开,儿子看着呢。” 庄晔却不愿意撒手,老实说,他常年征战在外,和妻子亲密的时候本就比一般夫妻少得多,他才不要因为顾忌儿子而处处缩手缩脚的。 庄煜也担心母亲,没办法有妹妹了,他都觉得很失望,更何况母亲?如今怕母亲伤心,便做起怪样来,伸手捂住眼睛,连连道:“儿子什么都没看见。”却故意岔开了指缝,朝着裘卿妤咧嘴笑。 裘卿妤脸一红,挣开庄晔,把庄煜拎过来一阵揉搓,直揉得庄煜喊救命,可他那无良的父亲只在一旁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 庄煜只好自力救济,被裘卿妤捏着腮帮子欺负,还要嘟着嘴叨叨:“母妃,母妃放过煜儿吧,没有妹妹,等弟弟们生下来,我们就把他们当妹妹养么。” 庄晔也凑上前,继续把裘卿妤揽回怀里,很是赞成庄煜的想法,道:“煜儿说的没错,先生说我们夫妻还该有一对双生子,我们就将他们当做女孩儿打扮穿衣就是了。” 父子二人就这般简单地出卖了他们那还未出世的儿子、弟弟,且毫无愧疚。 裘卿妤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拧了庄晔腰侧的软肉一把,道:“胡说什么,男孩儿怎么可以当成女孩来养?”其实我不是在想没有女儿缘的事情,而是在想那对双生儿到来的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裘卿妤古怪地看了庄煜一眼,说道:“回去再说吧。” 庄煜眨巴着眼睛,顿时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当夜,庄晔难得只是抱着裘卿妤,手掌安分地放在裘卿妤的腰腹间,而没有如以往一般一上来就上下其手、胡作非为。裘卿妤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自从庄晔伤势好了之后,在房事上就有些不知节制,她被他纠缠得都有些怕了,整日里都觉得腰腿酸软无力。 庄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裘卿妤:“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师傅说……”裘卿妤一想起白先生说的话,就不由得勾起嘴角,惹得庄晔眸色一暗,却强自忍耐着没有动作。 裘卿妤接着说道:“师傅说,他在南边儿遇见个命格贵奇的女娃儿,让我把她娶来给煜儿当小媳妇儿,在她长大之前,可不就相当于是我的女儿了么?而且,我每常与她相处,沾了她身上的灵气,也能早早怀上那对双胎。” 庄晔本来还担心,继续生儿子的前提条件会很苛刻,没想到居然是给他儿子娶小媳妇儿,顿时有些乐了,道:“很该如此,也省的那小子老缠着你,打扰我们亲近。”说不定白先生此举,就是要让儿子有人需要操心,少来打扰他们夫妻亲热,那么怀上孩子的机会不就大了吗? 裘卿妤听得庄晔没正经的话,没好气地掐了他腰侧的软肉一把,却惹来庄晔又一阵深吻,继而灵巧地指掌迅速地探入她的亵衣内,图谋不轨起来。 “唔……别……”她今晚还想好好睡一觉的呢,看来又要泡汤了吗? 庄晔和裘卿妤两人都没有觉得给庄煜娶个小媳妇儿有什么不妥,实在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是这样过来的,如今和睦恩爱,羡煞旁人。 庄晔和裘卿妤幼时指婚,在还不懂什么是成亲、什么是夫妻的年纪,小庄晔没少被后妃、皇兄等人打趣逗乐,可这小子也是个奇葩,不仅没觉得难为情,居然还引以为荣,得瑟得很。 庄晔是玄康帝最小的儿子,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在玄康帝这儿虽说不是全中,可也至少中了一半。 自打指婚以后,裘卿妤就常常被皇后接到宫中住,和小小的庄晔培养感情。 皇后没有女儿,对裘卿妤喜爱得紧,裘卿妤简直可以说是皇后一手带大的,说是婆媳,更像母女,便是庄晔,有时也忍不住吃醋。 庄晔和裘卿妤一块儿长大,童言稚语,没少闹笑话。便是玄康帝,也以逗弄他们二人为乐,直呼他们是他的开心果儿。 做皇帝的,大约都有些古怪心理,既希望人人敬他、畏他,又希望有人能够不惧怕他,让他感受到普通人的滋味,所以庄晔和裘卿妤这两个吵吵闹闹在他面前半点儿不拘束的闹腾孩子,反倒奇异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对他们更是放纵。于是这两个孩子越发地无拘无束,或者说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皇后本还担心他们这样子发展下去,会不会超出了玄康帝容忍的底线,可后来她又发现,这两个孩子闹归闹,心里却都是有数的,从来不会太出格。就算偶尔出了格,造成的结果也是叫人哭笑不得,可气又可乐的,不仅没招了玄康帝的厌烦,反倒越发逗得他开怀。知道这两个孩子该有的心眼儿一点儿也不少,皇后便也渐渐放了心。 有了玄康帝和皇后的双重纵容,两人更是神憎鬼厌地淘气,偏偏谁也拿他们没办法,一个个都只能对他们绕道而走。 这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太子庄暘。 那段时间,庄暘的日子过得真可谓是水深火热。庄暘比庄晔大十四岁,正是容易心浮气躁的少年时期,被两个小鬼头缠上,更是暴躁得恨不得把他们两个塞回各自的娘肚子里去。 庄暘一开始还借口学习政务不理他们两个,结果庄晔居然跑去求了玄康帝,领了个差事,美其名曰“陪太子读书”。庄晔还理直气壮地说裘卿妤就要满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要抓紧时间好好和太子哥哥培养感情。 庄暘差点没叫他给气得闭过气去,可庄晔领着“圣旨”呢——虽说这“圣旨”根本就是玄康帝为了看笑话下的,庄暘也不能不当回事啊?所以只好由着这两个跳蚤样的孩子“陪太子读书”了。这一陪,就是十年,裘卿妤满了七岁便跟着皇后娘娘学规矩礼仪去了,庄晔仍然继续纠缠着,直到他十四岁自请入了军营,这“陪太子读书”的差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可以说,庄暘后来的养气功夫,绝对是被庄晔给磨出来的。用庄暘的话来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根本不算什么,被庄晔折腾了十年,就是五岳所有的山都崩了,也没什么好色变的了。 当然,若庄晔只起了磨练庄暘脾气的作用,他也不至于被其他皇子百般忌惮了。 庄晔是在十四岁时自请入的军营,皇后那么宠爱他,却也没有坚持反对他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对于太子、对于皇后、对于华家,都极其不利。 华家是以军功起家的,大靖朝的西方疆土都是由华家人镇守,三十年来从无有过变故。偏生那一年,西戎人犯边,守边大将华奎却作战失误,败于延凉城,延凉城失守,西戎人进城烧杀掳掠,虽则华奎战死于破城之际,虽则领援军赶到的华刳将西戎人赶出了大靖,却仍无法抹除华家的罪责,那段时间,华家被置于风口浪尖,先是失了西北兵权,后又频繁遭人攻讦,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止如此,还可能连累到宫里的皇后和太子。 当时西北兵权无主,引得各方人马争夺,当时呼声最高的,是西宁郡王霍熙。 西宁太妃韦氏,是宫中韦德妃的姑妈,霍熙和韦德妃是表兄妹的关系,那么毫无疑问的,如果西北兵权落入西宁郡王之手,绝对就会成为韦德妃所生皇七子庄曙的后盾。 庄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毅然挺身而出,在玄康帝的寝宫承启宫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获得了玄康帝的允许,入了西北军成了一员小将。与此同时,霍熙被封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领西北军兵权,对西戎人展开了报复性的战争。 整整五年,庄晔和霍熙在西北军营里,展开了一场权利的争夺。 作者有话要说:JJ又开始抽抽了么?前台所有的小评评都不见袅 PS:文文暂时只能隔日更新,月染要去和旧文搏斗袅 第 99 章 十四岁的稚嫩皇子,对上已近中年的霍熙,要想在军营里站稳脚跟,到底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防备了多少伤人的暗箭,没有经历过的人,大约是永远都不会体会得到的。 若非庄晔在军事上拥有着如同鬼才一般的天赋,上阵杀敌时又极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平日里更是与官兵同乐,插科打诨、嬉笑怒骂间全然没有皇子的架子,根本不可能获得那么多将士的支持和尊敬。他的军功,是实实在在用满身的伤痕换来的,霍熙一派即便有意打压,也不得不顾忌玄康帝派来的监军李觅的眼睛。 西北军中这种矛盾,自然被李觅全然看在眼中,上折子报给了玄康帝。 玄康帝对这种情况,倒是满意,一个铁板一块掌握在一个人手中的军队,绝对是遭皇帝忌惮的。所以,他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对于庄晔这样一个儿子,他也是感到万分骄傲的。 等到庄晔渐渐成长,军衔也升至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终于让霍熙感觉到了威胁,两方人马越发剑拔弩张,终于叫人钻了空子。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已经被大靖军队打怕了的西戎人,因为过冬实在艰难,终于还是打起了大靖的主意,虽说没敢攻掠城池,却专挑那种偏僻的村落或小城镇劫掠,且每每将人都杀个精光,十分凶残。 西北军大怒,碍于天气因素,无法出动大军,最后派出五支千人小队,追堵西戎人。其中一支,就是由庄晔领兵的。 西北军此次的作战方略,本就不是想要全歼西戎人,不过在发现西戎人马时做一波突袭,一触即走,为的是要西戎人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有精力再劫掠大靖百姓了。 若是如此,庄晔并不至于遇到危险。但是,有人将他的身份和行军线路泄露给了西戎人,使得庄晔的这支千人队最后被西戎人大批兵马重点围追堵截,不得已之下,且战且退,最后被逼入云间山脉。 庄晔行踪泄露的消息传回延凉城,霍熙便知自己被算计了。霍熙确实恨庄晔入骨,但绝对不会希望庄晔在自己这里出事,否则别说掌控西北军,就连回京之后能留下个脑袋,也算是皇上开恩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调查是谁泄露了庄晔的行踪,他身边的一个军师就先服毒自尽了,霍熙颓然地发现,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这个计谋着实狠辣,既除掉了庄晔,也让霍熙灭了顶,再延伸出去,就是太子党和七皇子党的互相厮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幕后主使者所谋非小。 等玄康帝知道消息,简直是目眦尽裂,皇后更是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却是裘卿妤站了出来,主动要求去西戎之地寻找庄晔。因为庄晔离京多年,两人一直没有成亲,但是,裘卿妤却说:“我既已许他为妻,今生便只认他一个了,若他还活着,我便带他回来成亲,求一个生而同衾。若他已经死了,那么我便在他埋骨之地嫁给他,求一个死能同穴。” 玄康帝和皇后都被震撼了,最后终于让裘卿妤在数十个大内侍卫的保护下,前往延凉城,同行的还有白先生。 裘卿妤一直知道白先生非比常人,但从未想过白先生居然会有那等神仙手段,只掐指一算,便算出了庄晔等人所在的位置,并且还能施展障眼法,带着他们从西戎人军队旁经过也没被西戎人看见,若非白先生最后施展手段消去了大内侍卫们的记忆,恐怕玄康帝会忌惮得用尽方法也要杀了他的。后来这也成了裘卿妤和庄晔两个人藏得最深的秘密,就连太子都没有告诉他。 当裘卿妤终于在白先生的帮助下找到庄晔的时候,原本健壮结实的庄晔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架子,随行的将士更是死得只剩下三十多人。 当庄晔见了裘卿妤,听了她说“死同穴”的话,被逼到绝境还能踢着手下兵士的屁股说流血不流泪的话的庄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甚至顾不得自己虚弱至极的身体,硬是拉着裘卿妤当着那生还的三十多将士的面拜了天地,并说那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记忆。 那三十人能从死亡线上挣扎而回,心性都磨练得极为坚定,有血性又有韧性,未来的日子里更是逐渐成为了大靖军队中的中流砥柱,却自始至终都对庄晔忠心耿耿,对裘卿妤也万分敬重。 也许正是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俗语,当庄晔回到京城,玄康帝和皇后见了他的模样和满身的伤痕,都是心中大恸,千方百计想要弥补于他。 玄康帝封了庄晔为诚恪郡王,赐下郡王府,又令礼部立刻筹备庄晔和裘卿妤的婚礼。彼时庄晔还是瘦得很,皮肤又黑又黄,裘卿妤含泪嘲笑他,说他是世上最丑的新郎了,庄晔却回道,他是世上最幸福的新郎。 庄晔成亲后,很是过了一段轻松的神仙日子。 霍熙已经被押回京城,以通敌的罪名,判了斩刑。玄康帝法外开恩,没有株连霍家九族,只将其都贬为了庶民,自此西宁郡王府消失了。 因为这件事,韦德妃和七皇子也都受到了牵连,很是沉寂了几年。 等到庄晔修养好了身体,西北大军的兵权,便落入了他的囊中,带着裘卿妤镇守延凉城,转眼又是两年。期间,庄晔长子庄煜出生。 大靖不似前朝,大靖分封的王爷是没有封地的,皇子皇孙注定一辈子呆在京城里,不得皇命不得擅自离京。庄煜的出生,意味着他是不可能跟着庄晔和裘卿妤在边城长大的,他必须回京。 裘卿妤当然不可能放着年幼的儿子独自回京,于是只能跟庄晔分离,带着儿子回了京城的诚恪郡王府。 于是庄晔独自一人又留在延凉城待了一年多。 这几年,大靖和西戎人冲突不断,但是论国力兵力,西戎人是远远不及大靖的,他们唯一的优势在于他们个人的悍勇,也许一个西戎士兵,可以敌得过大靖两个士兵,但是,大靖的兵力又何止是西戎的两倍?更何况,庄晔并不是个喜欢拿命换命的将军,他有谋略、擅兵法,也不忌讳用一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战术,西戎人在他的手上,着实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去。 几年下来,西戎人元气大伤,也被打残打怕了,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使团议和。 庄晔眼看这西北之地也一时起不了什么风浪了,而西北的将士们也都历练了起来,应付西北局势,绝对绰绰有余,干脆就请旨回京去了。他又不想谋反,犯不着紧攥着兵权不放遭人忌讳,反正这西北大军里他的心腹不少,他即便回了京,不说能够对西北军如臂指使,但是旁人要想插手西北军的势力,却也是不必想的了。 原本,西北一安定,庄晔的手握重兵就显得非常刺眼了,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计划着一定要把庄晔调回京里,也趁机想要挑拨起玄康帝对庄晔的怀疑。 谁知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庄晔就自请回京了,这一下子,玄康帝原本生起的一些猜忌,一下子就被扼杀了。反倒是那些借机挑拨的大臣,个个被玄康帝在心里记了一笔。 庄晔这一退,却在玄康帝的心中又进了一步,这自然有人看不下去,想要打压。 正在这时,西戎人俯首称臣,朝中敦亲睦邻的气氛越发融洽,负责议和的文臣们端着天朝上国的架子,有了面子就忘了里子了,居然觉得西戎成了大靖的臣属国,就该由朝廷扶持,不仅主张支援粮食、布匹等物资,还打算派出农民、工匠,教会西戎人种植和纺织等技术。 庄晔一听,差点没气炸了,他拼死拼活地打仗,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给西戎人送东西、送技术的?坚决不能答应。 庄晔不仅反对扶持西戎,更提出要西戎奉上大批的牛羊、皮革、金银,作为对大靖的补偿。 于是便有那迂腐又耿直到脑筋从来不转弯的文臣认为庄晔小家子气、贪财,没有天朝上国皇子的风度,再被有心人一挑拨,甚至弹劾起了庄晔杀戮过重、卑鄙善谋,在战场上所施的计谋阴狠毒辣,败坏了大靖正义之师的名声。 对此,庄晔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他既然有能力避免牺牲,为什么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拼一个光明正大?兵不厌诈,自古如此。 因为西戎人称臣就得意,这些人也未免太过浅薄,不,或许该说他们的眼光局限在书册上,局限在道理上,却不知道现实生活的鲜血淋漓。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输的人是大靖,西戎人绝对不会介意显露一番他们“老鼠吞象”的野心。 庄晔不是个能和人讲道理的,更何况这些文臣靠笔杆子治世,哪个都能头头是道地说得他没话反驳。庄晔对抗这些文臣坚持的办法,是简单粗暴的。他直接带着一帮人在下朝的路上把那几个文臣架到了城外的伤兵、遗属的安置地,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丧失了其他劳动能力的人,还有那些已经牺牲了的烈士的遗属。 庄晔直接将文臣们丢进村子里,告诉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战争的受害者的一部分,在大靖各城各地,还有很多人,没有办法得到照顾。如果他们能够说服这里的人,同意对西戎的扶持,同意把大批的粮食布匹送去西戎,那么他庄晔就绝对再也不说一个反对的字眼。 那些文臣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们所知的牺牲,不过是战报上的数字,如今见了这些清贫困苦的人们,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失了家里顶梁柱的男丁,满脸的哀伤绝望,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他们的痛苦,不必细说,就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有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兵,他们未来靠什么过活,成了亲的养不了家,反而成了拖累;没成亲的,又有谁会愿意嫁给他来受罪?指不定就这样断了家里香火传承。 面对这些人,文臣们再是迂腐,也知道他们主张扶持西戎的话是不能再这里说出口的,否则绝对会被这些人给撕碎了嚼吧嚼吧咽下肚去。 庄晔围了村,让他们在村中足足呆了两天,才放他们回家。此间,玄康帝不过派了贴身大太监过来问了句,嘱咐庄晔别闹大了,便由得庄晔去了。 到了这时,这些文臣们若是再不知道玄康帝的意思,也就枉为官身了。继而想想,无不出了身冷汗,他们也是被西戎人的俯首称臣冲昏了头脑,要知道十一皇子诚恪郡王可是差点就死在西戎人的手里了。对着差点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玄康帝怎么可能会愿意割自己国家的肉来喂这样的一群狼? 重新回到朝堂的这些文臣,在面对西戎议和的事情上,一反常态,也不讲什么风度了,不仅绝口不提扶持西戎的事,反而狠狠地从西戎人身上又扒了一层皮下来。 西北无战事,庄晔却也没有因此而闲下来。他被封为一品骠骑大将军,真正从将才成了帅才,此后大靖朝一旦有战事,玄康帝第一时间就是考虑让他出战。而庄晔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威名传遍五湖四海。 第 100 章 (); 黛玉派了人送迎春等人回了贾府,回趟的时候,便到林家接林雩。黛玉既然和双胞胎说了要接林雩过去,自然是算数的,只是不欲他和贾家的人碰了面多了掰扯,干脆便把这时间错了开去。 而林雩一听哥哥姐姐都在,顿时拿期盼的眼神着林海,就怕林海不许他去玩儿,他毕竟年纪还小,日日读书无人陪伴,自然也是会觉得寂寞的。 林海好笑地着小儿子湿漉漉的渴望眼神,摸了摸他的头,就叫人去收拾东西了。他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更不可能日日夜夜逼迫着年幼的林雩苦读,半丝儿放松的机会也不给他。更何况,黛玉都开了口,林海也不可能反驳了的。而且林霁也在,让他们兄弟二人好生相处一番,才能培养了感情,将来不至于生疏了。 林雩一听林海同意了,开心极了,一时兴奋便扑上前就抱住了林海的大腿,可还没等林海将他抱起来,就转身拍着小手跑掉了,边跑还边催促着伺候的丫鬟快些回房给他收拾东西。 那欢欣鼓舞、逃出生天的样子得林海差点儿就反悔了,这个小没良心的! 林雩坐着马车,一出城门,就遇见了等在城门外的林霁。 林霁并不是和贾家人一同走的,他半点儿不想和贾家走得太近,连叫人误以为的可能都要避免,所以,拖延了半个时辰,才骑马从庄子上出发,来接自家弟弟——从京城到庄子上,也颇要费一些时间,小娃娃一个人怕是要无聊害怕的。 林雩对林霁的依赖,林霁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和别扭,但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习惯了,甚至不必再林雩缠上来,而是自动自觉地就开始宠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弟弟。 少年林霁的身量,已经渐渐长开,骑着一匹白色的马,起来也很有几分英姿勃发的样子。 林雩在马车里听见外面随从叫“林大爷”,便兴冲冲地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见果真是他哥,顿时笑逐颜开:“哥——” 林霁也不由自主地朝他笑笑,调转马头走到林雩马车的旁边。 “哥,我也要骑马。”林雩对林霁,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林霁想想,便点了头,等马车停了,就叫人把小娃娃抱到马背上,坐在自己身前搂住,也不敢打马快走,就慢悠悠地跟着马车慢慢往前踱步。 林雩第一次亲身坐在马背上,倒也不嫌弃这马跑得慢,兴奋得脸儿都红彤彤的了毁灭世界吧魔王大人。好些日子没见林霁了,林雩忍不住便叨叨地跟林霁说话,都是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一开口竟是停都停不下来。在家里的时候,林海这个做父亲的虽说和颜悦色多了,可与林雩,还真的说不到一块儿去。更别提像这样吱吱喳喳地说些没什么内容的废话了。但是林霁却能够认真地听小娃娃说话,还时不时地问几句。 不过小孩子体力差,没多久林雩就觉得屁股开始疼起来了,又不好意思说,只在林霁怀里像扭麻花一样,林霁见了,也知道是为何,可小娃娃脸嫩,他也不说破,干脆抱着小娃娃下了马,一起钻进马车里去了。 林雩恋恋不舍地着那匹对他而言十分高大的白马,也不知道下次骑马会是在什么时候了。 林霁拍拍他的头,道:“到了庄子上,哥再带你去骑马。” 林雩立刻又高兴起来。 林霁带着林雩到了庄子上,双胞胎两个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了他们直说慢死了,直接拽了林雩撇了林霁,就先带着林雩去见庄煜和黛玉,早早见完了,他们也好带着林雩去玩儿。他们前几日在近卫的带领保护下,在附近的林子里抓了不少的小动物,如今很想快些向林雩显摆一番。 把迎春等人都送走了,庄煜无疑是高兴的了,少了人分薄了黛玉的注意力,虽然林霁和林雩在,但那是黛玉重视的亲人,他自然会包容,不像贾家有些人,有些算计实在是叫人不起。 林雩和双胞胎玩儿得极好,见了那许多小动物,林雩更是毫不掩饰地对双胞胎露出了羡慕、崇拜的眼神,这让双胞胎的虚荣心大大地得到了满足,越加地对林雩做出了许多的承诺,例如骑马、打猎、野炊,承诺得林雩越发双眼放光。三个小娃娃到了晚上还不愿意分开,就干脆让他们睡在了一起,诚恪亲王家的孩子没那么娇气讲究,因为庄晔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和将士们钻山洞、睡草堆,什么苦没有吃过?这三小娃娃共睡一张床,半点儿都不嫌挤的,又有什么关碍? 双胞胎从出生就睡在一块儿,如今多了个林雩,倒是又生出几分鲜感来,三个孩子横七竖地躺了一床,彼此呵痒打闹,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堆,让不放心而过来的黛玉都觉得好笑不已。 庄煜对此十分满意,有了林雩分散双胞胎的注意力,也省得他们老来打扰他和黛玉亲热,至于林霁,年纪大了,住到客房去,轻易进不来内院,倒是不足为虑。 庄煜和林霁,包括三个孩子,都是在庄子上呆不住的,若是到了庄子上仍和在府里一样待在家中转来晃去,倒是失了出来散心的意义。 双胞胎对林雩做了许多的承诺,为了不做失信小人,便整日嚷嚷着要去骑马打猎,完全不考虑凭他们如今小矮子的模样,哪里骑得了马? 前些日子,双胞胎带着近卫去了附近的林子里抓了不少的小动物,但是可没真刀真枪地猎杀过属于自己的猎物,双胞胎也知道,没有自家大哥的同意,近卫是不可能带他们去危险的地方的,也就拿小林子里,不过是些兔子、野鸡、黄鼠狼,才带着他们去过了一把干瘾。如今庄煜回来了,双胞胎便更是盼着能够得了庄煜的首肯,去打他们人生的第一场猎,直想在林雩面前显一把威风,省得林雩问起那野兔是怎么抓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好意思说是近卫抓的。 庄煜倒也不介意带他们去打猎什么的,男孩子总是要有点儿血性的。不过,庄煜带着黛玉来庄子上,可不是想自己玩得痛快,却把黛玉一个人丢在宅子上的。所以,如果他要带着双胞胎去打猎,便想着怎么能带黛玉一同去玩一玩,这样自然不可能去危险的地方,双胞胎去抓动物的那个小林子,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黛玉从小也没少和庄煜一同混出府去玩,庄晔和裘卿妤对此也是完全不反对的,但是打猎对黛玉来说,还是极其陌生的。不过要说黛玉对此有什么期待,却是假话,也许女孩子天生便对这种带血的活动不感兴趣,所以虽然不忍扫了孩子们的兴,却表示自己到时候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就好。她也不矫情说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不要杀的话,因着她畏寒的体质,每年冬天或是皇室围猎的时候,庄煜都会给她弄来不少的皮子做毛皮的衣服,这些毛皮总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网游之钢铁狂潮。但是,黛玉确实也不想见血,反正她也不会弯弓搭箭,打不来猎物,还不如干脆在一旁赏赏风景的好。 因着是皇家的庄子,周围的人口底细都是十分清楚的,庄煜叫人排查了一番,又派了人在林子外面警戒,这才带着黛玉他们一同进了林子。 这处林子并不大,身也没有什么大型的动物,不过是些兔子、野鸡、黄鼠狼……即便有一两只野狼野狗的,也早就被近卫们给处理干净了,否则他们当初也不敢带着两个小主子在这里面乱窜,虽说哪怕来头猛虎,他们也能够护得住主子,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不必太托大。 打猎对庄煜来说,早已经没什么好兴奋的了,对他来说,如今多陪陪黛玉才是正经。 所以,干脆一挥手,把三个小的交给林霁,反正近卫跟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庄煜交待几个小的,说他们今天什么都没带,午饭也要在林子里解决,到时候他们能有什么吃的,就要他们能打到什么了。 三个小的听了,顿时生出一股豪情来,那是一种使命感,原来大哥大嫂还要靠着他们吃饭呢!于是,背着小弓小箭的他们,越发器宇轩昂,领头就往林子里面冲。 林霁头都大了,只能带着近卫赶紧追上去,偏还听见身后飘来庄煜轻飘飘的话:“不许帮忙,我说话算话,今天的吃食,就全他们的了。” 林霁脚下一个踉跄,着三个小孩手中那没什么力道的小弓,十分怀疑,他们今天真的能吃上饭吗? 庄煜打发了几人,自己则带着黛玉逛起了林子来。近卫都派去跟着保护三个小家伙了,黛玉身边更是只跟了林栖和丹橘两个,如今十分有眼色地远远地缀在黛玉和庄煜的后面,自顾自地采野菜摘蘑菇去了,也许他们今天的午饭,就得靠这些东西填肚子了。 林栖和丹橘都是裘卿妤教出来的,都通医术,黛玉和庄煜也不怕她们摘到了不能吃的东西。 小家伙们去了林子的另一头,黛玉这边便显得格外的静谧,阳光透过树林照射在地上,随着风吹动树叶而显得斑驳闪烁,林间的地上,开满了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花,藤蔓舒展,偶尔还会有野兔跑过,别有一番野趣。 庄煜见黛玉心情舒畅,便觉得开怀。突然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来,打开来是几块香气四溢的糕点。 黛玉诧异地着他:“你怎么带着这个?”不是说什么都没带,吃什么就小家伙们猎到什么了吗? 庄煜却毫不脸红地道:“先吃点儿垫垫,那几个小的可指望不上,我可舍不得你饿肚子。”说着,捻起一块桂花糕就递到了黛玉的嘴边。 黛玉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人也太坏了。 不过黛玉还是张口咬了桂花糕,果然是近墨者黑吧,和庄煜一起欺负小孩子,如今她竟也觉得有几分有趣起来了。 庄煜着黛玉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忍不住就亲了上去,唇齿间都是桂花的香气。 “唔……别……会被到……”黛玉真是没想到庄煜会这般不分场合,气得捶打他,对他确实无关痛痒。 “没人会到,我早甩开他们了……”庄煜是蓄谋已久,果然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连丹橘和林栖都是不见了的。 反正汇合的地点就在林子难免的小溪旁,早在出发的时候就告诉过众人了,到时候大家在那里汇合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汇合的地点就在林子难免的小溪旁,早在出发的时候就告诉过众人了,到时候大家在那里汇合就好了。 第 101 章 (); 双胞胎虽然很想能够在林雩面前一显身手,只可惜年纪在那里,力气怎么都是大不到哪里去的,便是近卫和林霁不着痕迹地将小兔子、小野鸡的往他们身前赶过去,可那小弓箭杀伤力实在是太小了,有一只肥兔子顶着双胞胎射中的两支小弓箭,还是蹦跶着逃掉了。至于林雩,就没有一箭是正中目标的,这让眼睁睁着肥兔子跑掉的双胞胎心底平衡了许多。 等到中午汇合的时间,双胞胎的猎物一共就是两支兔子、一只野鸡,虽说没有空手而归,可这也不够在场那么多人塞牙缝的。 双胞胎难免有点儿焉头耷脑的,至于林雩,不曾系统地习武的他,在追逐双胞胎的脚步时,摔了个狗啃泥,如今正抱着摔疼了的膝盖窝在林霁的怀里,似乎也觉得自己十分丢脸,把脸埋在林霁的胸前不肯露出来。 黛玉见了,自然是十分心疼弟弟,忙抱到一边去给他伤口,并且清理包扎。 庄煜见了双胞胎的猎物,面上显得有些嫌弃,心底其实是很高兴的。他既然说了不准近卫们帮忙,近卫自然是不可能违背他的命令,所以这两只兔子,只可能是几个孩子的成果,这让庄煜有些惊讶,毕竟双胞胎和林雩的年龄在那里,手中的力道根不足,居然还能猎到两只兔子,实在已经很能够说明他们的天赋了。 庄煜吩咐林栖和丹橘把兔子和野鸡都收拾干净了,野鸡就混着野菜煮了,兔子则让近卫烤了给几个小家伙吃极品三太子全文阅读。 这下,反倒是双胞胎不乐意了,总觉得自己吃得香喷喷,却要害得近卫们饿肚子,这样不大好,便坚持要将烤兔子和野菜鸡汤大家分而食之。 近卫们其实并不会饿肚子,过会儿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随便便能逮到填肚子的猎物。这一点,庄煜和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双胞胎不知道,他们这样有肉大家一起吃的行为,却是博得了近卫们的好感。 近卫们不由得拿眼睛去庄煜,只要庄煜放开禁止他们帮忙的命令,只需一刻钟,他们就能带回来足够的猎物。 庄煜却是不松口,只是顺了双胞胎的意,让林栖和丹橘把东西分了给所有的人。 虽说庄煜此次带出来的近卫不过七人,但是两只兔子和一锅鸡汤,真的是不够分的。庄煜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双胞胎学会自己背负责任,而不是有问题就想着依赖外力,让手下帮忙。 黛玉在庄煜给她糕点吃的时候,就偷偷藏了几块,来打算给三个小的填一填肚子,如今见了孩子们的担当,也不好再拿出来,可要她着小娃娃们挨饿,她还真没法像庄煜那样无动于衷。可是庄煜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双胞胎将来即便不带兵领军,也是要分府撑起一个王府的门楣的,虽然他们手下必定有能干之人,但是如果遇事便推搪,往旁人身后躲藏,又如何能够降服有才之人为己所用? 所以黛玉终只是叫林栖和丹橘悄悄地将属于她和庄煜的那一份,不着痕迹地分给了几个孩子,反正他们对于两只兔子能够分成多少份,每份多少都没有概念,不怕他们会识破了。 林栖和丹橘暗地里好笑,虽然也想把她们的那一份分出去,但是黛玉说多了怕被孩子们识破,便作罢了。至于黛玉,她们知道庄煜已经偷偷给她吃了糕点,便也不再执着于要把自己的那一份食物给黛玉吃,而是细嚼慢咽地吃起来,这分到的一点儿食物虽然不多,可是小主子们亲自打来的猎物,别有一番滋味。回去说给王爷、王妃听,说不定王爷和王妃还会嫉妒她们呢。 幸好小娃娃们的肚子小,林栖和丹橘又特意多分了些野菜和汤给他们,这样下来,也能吃个半饱。 庄煜倒是有意让近卫们轮流去林子外的马车上吃点干粮,但是没一个近卫这么做,他们大老爷们一个,饿上一顿半顿的,又饿不坏,这种背着小主子偷偷去吃东西的行为,他们可做不出来。 休息了一个中午,双胞胎又积攒了一些体力,拎起小弓箭,准备继续奋战。近卫们也兴致勃勃地跟了去,只留下林雩抱着受伤的腿,可怜巴巴地着。 林霁见了,干脆将他背在身上,追了上去。直让双胞胎感叹,林雩真的是有一个好哥哥,不想他们的大哥,只会欺负人。 黛玉他们每日里踏青、打猎、野炊、爬山、泡温泉,倒是过得十分开心,三个小家伙更是像脱缰的小马驹,约束都约束不了。 连带着林雩也跟着双胞胎摸爬滚打,变得皮实许多,摔疼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跟在双胞胎屁股后面跑。 黛玉委实有点儿担心,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回去,她爹还能认得这个小儿子么?会不会受到惊吓啊? 在放松心情陪着孩子们玩耍的同时,每日里,来自京城贾家的消息,还是会递到黛玉那儿,让她对贾家的事情,心中有数。 几个姑娘回贾家也有好几天了,迎春进敏靖郡王府的事情,自迎春回到贾府,便不再被提起,便是又一次王夫人提了一句,也被贾母给驳了回去。 一来是因为贾母认为黛玉重迎春,如此迎春便具有了更大的价值,故而舍不得就这般像个弃子一样牺牲了迎春;二来却是因为在迎春回京之前,太上皇在见了请安的太子妃夫妻后,既欣慰于太子即将有后,又想起长孙庄炜子嗣艰难,这么多年来,膝下竟无一子一女,这让太上皇对庄炜的正妃也产生了极大的不满武极巅峰。虽说庄炜当年犯了错,但是太上皇总不忍心自己的孙子后继无人,故而便亲自给庄炜指了个侧妃,是礼部侍郎徐大人的嫡女。 这下,贾圆春想要接迎春进府的计划,便不得不暂时搁置了,如果在太上皇刚指了侧妃的当儿就要接自家姐妹进门,不是摆明了和太上皇唱对台戏吗?贾圆春还不至于这么蠢。 徐侧妃的进门,让贾圆春既产生了危机感,又有些窃喜。因为徐侧妃占了侧妃的位置,那么即便薛宝钗能够诞下麟儿,庄炜也不可能升她的位份了——两个侧妃的位子可都是满的。如此一来,作为侍妾的薛宝钗,就没有资格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如果操作得当,贾圆春不是没机会把那个孩子抱到身边来养的。到时候,即便在孩子的份上,薛宝钗也不得不乖乖听话,否则贾圆春是不介意让这个孩子不幸夭折的,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贾圆春能够想到的,薛宝钗又如何想不到?可这徐侧妃是太上皇指的,哪怕庄炜对薛宝钗承诺过生了儿子就升她做侧妃,可也是不可能越过太上皇的旨意去的。 庄炜的高兴却反而是单纯的,至少这证明他并没有被太上皇遗忘,至于薛宝钗,多给点儿赏赐和宠爱,也算是给她的补偿了。不过在薛宝钗的软磨硬泡下,庄炜还是承诺,薛宝钗的孩子生下来,仍然由她自己抚养。 庄炜如此这般期待这个孩子,不过是想要压过庄焰一头,至于孩子生下来如何,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有更合适的人选帮他诞育子嗣,这个商女所出的儿子,身份上便欠缺得很了。 这个敏靖郡王府,不亚于一个小型的战场,不过,郡王府的事情,黛玉是不会、也不可能去插手的,她们爱怎么斗,便怎么去斗。 倒是贾府的事情,很有几分意思,因为贾宝玉和史湘云要成亲了。 史湘云回府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黛玉也是知道的,虽说贾宝玉和史湘云之间的婚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但是史湘云这厢因为婚前失仪,而使得婚期提前,对史湘云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以后到了应景的时候,这件事情完全是能够拿来作为压制史湘云的把柄的。 黛玉虽然为史湘云觉得惋惜,但是得到的消息,史湘云却是十分高兴的,羞羞涩涩、欢欢喜喜地回保龄侯府备嫁去了。 保龄侯夫人虽不十分喜欢史湘云,但史湘云母亲留下的嫁妆,她倒也是不敢动的,如今更是认真准备着史湘云的婚事,不想出错叫人挑了毛病,想着把史湘云嫁出去了,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因为贾宝玉是贾母的眼珠子,故而这场婚礼是极尽贾家所能的奢华和盛大。来因为王夫人擅自找人给探春“批命”想要让探春挤进诚恪亲王府的事情,贾母和王夫人很是离心,不过在对待贾宝玉的事情上,她们却向来齐心,所以贾母虽然很想撤了王夫人的权,但是邢夫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王熙凤又快要生了根无力他顾,所以也只能让王夫人张罗贾宝玉的亲事,便是她趁此机会狠狠饱了自己的腰包,贾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贾母也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多的把贾家的财产留给贾宝玉。 贾宝玉作为国公府二房嫡次子,婚礼若是举办得这般盛大,未免有些出格,只是贾母觉得好,便是贾赦、贾琏等人心里不痛快,也是毫无办法,只想着到了那一日,和被请来的达官贵人好好儿亲近亲近,也算是这场婚礼能够起到的作用之一了。 诚恪亲王府也接到了请帖,彼时黛玉早已经回京,可她却没打算亲自去。当初贾琏和王熙凤成亲她都是礼到人不到,这个来就让她毫无好感的贾宝玉的婚礼,她自然也不想去露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诚恪亲王府也接到了请帖,彼时黛玉早已经回京,可她却没打算亲自去。当初贾琏和王熙凤成亲她都是礼到人不到,这个来就让她毫无好感的贾宝玉的婚礼,她自然也不想去露面的。 第 102 章 (); 黛玉没有去,林海却是到贾府露了个面,而他如今无官无职,赋闲在家,贾家的人惯是势利,虽在黛玉的份上不敢怠慢于他,可也并没有多么重视,贾赦、贾政、贾琏等人,都忙着招待那些达官显贵家的人去了,这倒让林海反而落得轻松。 不过,东平、西宁两大郡王府的没落,意味着四王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是像贾家这样的人不通透,顶着个将军的头衔,却偏要挂着国公府的牌匾抓着那一点儿富贵的尾巴。 所以,那些得了贾家人青睐有加的所谓达官显贵,除了世代交好于贾家的原“四王公”的几家人家,其他的,顶多派个家中小辈来应个景,毕竟说到底贾宝玉不过是贾家二房的儿子,身又无功名在身,如此这般已经够给贾家脸面了。来者身份高的,怕是北静郡王水溶了,水家和贾家世代交好,水溶和贾宝玉也有几分相投,会出现也不怎么奇怪。 不过即便如此,也有那官职低微的,只以为这贾家除了个亲王世子妃的外孙女、郡王正妃的孙女,是个值得巴结的,腆着脸凑上来,贾家也不会把别人送来的礼物往外推,所以这个婚礼,起来还是十分热闹的。 而当庄炜带着贾圆春和薛宝钗亲到贾家的时候,现场的气氛,算是到了□。 贾母自然是高兴的,心底也不是没有埋怨黛玉,若是黛玉肯偕同庄煜一起出席,这贾家的势头将无人能够小。 这庄炜来了,也不低调行事,反而高调得很,弄得许多人都忙忙地前来给他见礼请安——不管庄炜如今到底还受不受宠,他的地位总是摆在那里的,便是同为郡王的北静郡王水溶,也得赶来给庄炜见礼。 场面顿时有些忙乱,尤其是薛宝钗挺着个个月大的肚子,周围的人忙忙乱乱,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能磕碰着她,起来惊险万分。 贾圆春见了,忙拉着王夫人嘱咐道:“母亲,薛妹妹如今身子重,在这儿恐被冲撞了,您叫人好生护着她去客房歇一歇。薛姨妈不知来了不曾?若是来了,也叫她过去薛妹妹。” 贾圆春的脸色起来红润精神,但若有人近前细细了,便能够发现,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这血色怕也不怎么真实。 贾圆春作为贾宝玉的同胞亲姐姐,这个婚礼自然是不会不来的,但是她倒是没有想到庄炜会陪她来,而且还把没两个月就要生了的薛宝钗也带上了,要说庄炜全是为了给她面子,贾圆春如今是不怎么相信的了。只因为徐侧妃进门之后,庄炜就对她冷淡了许多,也对,徐侧妃是青春正好的一朵娇花,不似她,已算是人老珠黄。 所以,这段时间,贾圆春安分得很,既不敢对徐侧妃动手脚,又怕被徐侧妃抓了把柄去,所以虽然对薛宝钗的肚子万般不惯,但却是完全不想她在贾家出事的。 薛宝钗被送到安静的客房休息,薛姨妈不一会也得了消息,赶来她网游之钢铁狂潮全文阅读。 薛宝钗见了薛姨妈,松了口气,屏退了丫鬟,凑到薛姨妈耳边,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 薛姨妈听完,脸上惊疑不定,道:“这事儿……这事儿……” 薛宝钗握了握薛姨妈的手,道:“母亲且别担心,今日贾家这般忙乱异常,只要母亲小心行事,是断不会叫人发现的。” “可是……”薛姨妈还是想不明白,“做这种事情,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薛家和贾家如今关系大不如前,可总还维持着亲戚关系,薛姨妈完全不明白,薛宝钗为什么要让她去做这样的一件事情。 薛宝钗却是苦笑一声:“这事于我们,的确没什么好处,只是王爷既然已经吩咐了,我也只能照办罢了,如今我身份这般低微,连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也难,若再驳了王爷的要求惹了王爷厌弃,这日子……” “我可怜的女儿啊……”薛姨妈哽咽道,“早知今日,当初怎么都不该让你进那王府,还以为能熬出头,却生生叫人断了念想啊……”前些时候,听闻女儿说只要生下儿子就能升为侧妃,薛姨妈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这太上皇就指了侧妃进门。 薛宝钗却不似薛姨妈那般伤心失望,唇边浮起一抹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冷笑:“这倒未必……” 不过她的这句话几乎没有说出声,心慌意乱的薛姨妈自然也没有听见。 薛姨妈向来很难拒绝薛宝钗的话,更何况薛家如今能够靠的,也只有薛宝钗了。所以,薛姨妈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仍然将薛宝钗递给她的小瓶子塞进袖子里藏好,朝着薛宝钗点点头。 贾宝玉和史湘云的婚礼,终于是热热闹闹地完成了。 薛宝钗也终于是平平安安地回了郡王府,她的心里也不由得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她今日的行为,其实是有些冒险的,虽说她料定贾圆春不敢在贾家对她动手脚,但是事情总有万一,如果贾圆春没脑子一点、冲动一点,她的孩子、甚至有可能包括她的命,都会丢在贾家。只是就像跟薛姨妈说起的那样,庄炜既然吩咐了,她也没有办法拒绝不是? 不过,庄炜得意样子,在她房里坐了小半天,薛宝钗觉得这个险也没有白冒。只是,薛宝钗心里有些不舒服地想着,庄炜的格局未免有些小了,只是因为和诚恪亲王世子关系不睦,就能够对自己王妃的娘家人下此辣手,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做错事情叫淳佑帝失望,恐怕也不大容易取得什么大的成就。薛宝钗对庄炜,是越来越失望,只是当时的她并没有更好的选择,人生总要争一争,才知输赢,如今还不到灰心丧气的时候呢。 贾家婚礼上是个什么局面,黛玉也知道了个大略,不过她只关心贾家是否对林家或诚恪亲王府有什么算计阴谋,至于贾家人自身的阴私手段、勾心斗角,她也不可能完全知晓得清清楚楚,所以即便知道薛宝钗挺着大肚子到贾家道贺的行为不寻常,却也并不知道薛宝钗和薛姨妈之间谈论了什么,更不知道薛宝钗让薛姨妈做了什么——婚礼当日贾府当真是乱得很,黛玉不可能事事清楚。 所以,当史湘云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用怨毒愤恨地眼神瞪着她的时候,黛玉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黛玉听闻下人禀报说史湘云来了,并不知道婚燕尔的史湘云找她做什么,正好有空,便也没拒绝见她。 可史湘云一见黛玉,就把手中抱着的箱子摔到黛玉的面前,箱子砸碎,里面的一刻玉珊瑚摆件,也随之成了碎片。 “世子妃小心。”林栖反应得快,护在了黛玉的身前。 丹橘也是吓了一跳,这史湘云虽然有时候有些不着调,但是多也就嘴皮子上爱冷嘲热讽,可还从来没有动过手,不过她这次的行为,却是极大的不敬,简直可以算是以下犯上了,可不能就轻易地放过了毁灭世界吧魔王大人全文阅读。 “林黛玉!你好恶毒的心肠!”史湘云却表现得比黛玉还要愤怒,甚至是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我知晓你从小就不起我,你是千金小姐,亲王世子妃,而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可你也不能这样害我!你居然送这样一个沾满了毒药的东西给我,枉我把它日日摆在房里,竟没料到你竟是想要叫我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如果不是麝月因此落了胎,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念着你的好!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做出这种丧天良的恶事来,也不怕遭了阴司报应!” 史湘云越说越愤怒,情绪越发失控,竟是想要冲上前推攒黛玉,可林栖和丹橘方才是反应不及,这一刻却再不会由得史湘云放肆伤害到黛玉,立即示意丫鬟们将史湘云拉住。可史湘云竟是状若疯狂,力气也因此变得比平时大,使得丹橘不得不叫来几个嬷嬷,这才将人压制住。 可史湘云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再不是平日里豪迈的英姿飒爽,反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泼辣样。 林栖捡起地上的玉珊瑚碎片,只略闻了下,便立时变了脸色,扶着黛玉便往后退了好几步,道:“世子妃小心,这玉珊瑚上面,被人擦了极烈性的毒药,若是孕妇闻到了,极易滑胎。” 林栖可记得黛玉的小日子推迟了两天了,说不定就怀了小小世子了,可不能让她沾了这东西。 黛玉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难,这玉珊瑚若她没有错,便是她送去贾府的贺礼,再联系史湘云所说的话,恐怕是有人在她送的东西上面动了手脚,却不知图的什么? 尤其在到史湘云那样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之后,让黛玉也觉得心惊,暗忖此事必定不小,她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虽然如今的她对史湘云也没什么深情厚谊了,但是是人都不会喜欢背黑锅的。 玉珊瑚的碎片很快就被人清理走了,可林栖还是不放心,劝着黛玉换了一间屋子。 黛玉在主位上坐下,着被婆子死死按在椅子上的史湘云,又了一眼站在史湘云旁边瑟瑟发抖的翠缕,问道:“翠缕,你来说,你家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史湘云犹自挣扎,黛玉这次却不为所动,她平日里不和史湘云计较,并不代表她就必须要忍让于她。 翠缕犹豫再三,终还是把发生在史湘云身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黛玉送的玉珊瑚摆件十分漂亮,史湘云十分喜欢,便搬了出来,摆放到了她和贾宝玉的卧房之内。却不料几日之后,贾宝玉的通房丫鬟麝月,突然见了红,叫了大夫来,说是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已经滑了胎。史湘云一时气愤于麝月居然胆敢在她这个正房奶奶之前怀孕、一时又庆幸这个孩子没有留住,可立时就被怀疑,麝月的小产,是不是她动的手脚。史湘云自然不肯承认,她连麝月怀孕都不知道,怎么会动什么手脚?但是贾宝玉见麝月实在是哭得可怜,王夫人又心疼她的长孙没了,史湘云众矢之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允许王夫人调查于她。这下便发现了史湘云房里摆放的玉珊瑚是有问题的,不过等大夫过了这个玉珊瑚,史湘云的嫌疑反而没了,因为这个玉珊瑚上面涂抹的毒药,味道虽然轻微,但闻得多了,却是能够让女子终身不孕的,史湘云再傻,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来伤害自己。 史湘云骤然听闻自己差点儿就永远生不了孩子,便是发现得早,想要排除体内的毒素,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对于一个刚成亲的媳妇来说,这个打击确实太大了些。所以,当贾母和王夫人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而没空管她的时候,史湘云带着翠 作者有话要说:史湘云骤然听闻自己差点儿就永远生不了孩子,便是发现得早,想要排除体内的毒素,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对于一个刚成亲的媳妇来说,这个打击确实太大了些。所以,当贾母和王夫人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而没空管她的时候,史湘云带着翠缕偷偷跑出了贾府,来找黛玉算账来了。 第 103 章 <!--start--> 黛玉听了翠缕的话,这心里还在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送的玉珊瑚有没有问题,她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所以必定是被人动了手脚,这最好的时机,应该就是在婚礼那天,那天贾家一团忙乱,人来人往的,也不容易叫人发现。 只是黛玉在想,之所以挑中了她的玉珊瑚,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后续自然是一定要追查的。 只是,史*云今日这般毫不客气地撞上门来的行为,黛玉却不想再念着幼时的情分轻轻揭过了,否则惯得史*云以为不管闯什么祸都是无碍的了。毕竟史*云此等行为,已经不仅仅是打黛玉的脸了,若是黛玉再轻轻放过,这诚恪亲王府,大概也就没那么叫人敬畏了。 黛玉看着被嬷嬷压着坐在椅子上的史*云,淡然地道:“这事,并非我所为。” 史*云冷笑一声,道:“林黛玉,你不必再假惺惺地装好人了,看着柔弱高贵,骨子里却是那般无耻恶毒,枉费我与你交好那么多年,竟是没能看穿你虚伪的面目……” 黛玉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史*云,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居然能够说出交好那么多年的话,明明她一直就有些针对自己,如今这般被闺蜜背叛愤怒至极的面孔,看起来还真是违和得很。 “你信与不信,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不过知会你一声罢了。”黛玉也有了几分火气,“这件事情,既然有人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我总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哼!你不必再欲盖弥彰了,东西是你送的,如今难道还要找蘀死鬼不成?”史*云是怎么都不相信黛玉的话。她原本就对黛玉有着莫名其妙的心结,所以才会在事情一发生,就在脑子里面肯定了是黛玉动的手脚,哪怕旁人跟她说此事疑点重重,她也是不肯信的。若非此事对她的伤害也是极大的,说不定她此刻就要热切地与众人说:看吧,我早就说了,这林黛玉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所谓的高贵、所谓的清纯,都是装出来的。 黛玉都懒得再去理史*云了,这人的观念怕是拗不过来了,人的心里一旦有了执念,很多事情就只肯看到自己认为正确的部分,且坚信不疑,旁人若是不肯信,便是瞧不起她、跟她作对。 “既是如此,不如我带你进宫去找皇后娘娘,让她给我们主持公道吧。”黛玉想着,这事她即便要查,也要过了明路,叫人说不出什么来才好,否则若是私下里调查,即便是真相,说不定也会被人说成是自己捏造的事实。 说着,黛玉也不再听史*云说什么,只安排车马带着史*云进宫求见皇后娘娘去了。 又说贾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贾母和众人商量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压下来,慢慢调查。 这内宅阴私,贾母自然是见得多了,本身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主要问题出在被动手脚的玉珊瑚身上,这可是黛玉送来的。这事闹大了,对贾家可半点好处也没有,不管动手脚的是不是黛玉。即便真是黛玉下的手,贾家难道还真能和诚恪亲王府对上不成? 可正当贾母决定把史*云叫来好生嘱咐一番的时候,却听去叫人的嬷嬷来回话,说是史*云抱着那个有问题的玉珊瑚出门找人算账去了。 贾母听了,差点儿没厥过去,连忙叫人去追,无论如何要在史*云进诚恪亲王府前把人带回来。 王夫人却在一旁凉凉地道:“老太太,云丫头也是伤心太过,让她去找始作俑者讨个公道,也能安安她的心不是?”王夫人对于贾母一力压下这件事情的决定很是不满,若非贾政也是这个意思,她当场可能就要闹起来了,麝月肚子里没保住的那个,可是她的亲孙子,即便是个丫鬟生的,那也是贾宝玉的骨肉不是?如今让史*云过去闹一闹,即便没证据把黛玉怎么样,也至少要把黛玉的名声搞臭,到时候京城上流人家都知道黛玉插手亲戚家内宅事,还用那么恶毒的毒药来害人,看她林黛玉还有没有脸出来见人! 贾母已经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训斥王夫人了,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第一次开始后悔把史*云娶进门来了,这孩子平日里看着豪爽,可临到事头上,竟是这般沉不住气地闯祸性子,可怎么是好。 等贾母听闻,史*云被黛玉带进宫求见皇后去了,这下是真的晕过去了。直到宫里皇后身边的柴公公来传话说皇后召见,贾母才悠悠醒转,只能急急忙忙地按品大妆一番,带着两个儿媳妇,跟着柴公公进宫去了。 见了柴公公,贾母示意鸳鸯给柴公公塞荷包,嘴里问道:“劳烦公公辛苦这一趟,只不知皇后娘娘召见臣妇,所为何事?” 柴公公却压根连看都没看鸳鸯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地?p> 恚菩Ψ切Φ氐溃骸袄咸敕判模呛檬拢屎竽锬镆蟾纳倌棠讨鞒止滥亍!敝涣粼а斓氖种形兆藕砂限蔚赝A粼诎肟铡?p> 贾母腿一软,差点儿将扶着她的邢夫人给压倒,脸色红白变化几分,才重新镇定下来,道:“劳烦公公带路了。” 邢夫人差点儿被贾母压得跌倒在地,心底不禁埋怨,连在这个时候,贾母都是偏心二房的,宁愿压她也不愿意压扶着另一边的王夫人。 一路上,贾母的思绪飞快地翻转,这件事情,如今闹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了,自然不可能再如她所愿的不了了之了。其实如果史*云只是带着东西上王府找黛玉,求她查明真相,这问题便不大;只可惜,贾母想到史*云平日里的做派,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史*云最可能做的事情,是抱着东西去质问黛玉,这便从一开始就得罪了黛玉,得罪了诚恪亲王府。 这个时候贾母还不知道史*云进王府后的一系列言行,对着亲王世子妃砸东西、以恶劣的言语咒骂亲王世子妃,这等以下犯上的罪行,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轻饶的可能性。 所以,贾母进了皇后的坤明宫,看见的,便是跪在地上的史*云。 贾母等人顾不上询问史*云,先上前给皇后见礼,眼角余光看过,却没瞧见黛玉。按说这会儿黛玉应该在场,等着和他们对质清楚才是。 王夫人看着史*云跪在一边,甚至还在啜泣,心底哪怕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儿媳妇,可不喜欢也分跟谁比,比起黛玉来,史*云自然没那么叫王夫人无法忍受的厌恶,所以,看见跪着的人只有一个史*云,王夫人的心里顿时不平衡了起来。 “启禀娘娘……”王夫人一时头脑发热,竟在贾母还没开口之前,就妄图说些什么。 “你住口!”贾母压着嗓子厉声喝止,在皇后面前,哪里有王夫人开口的份? 皇后冷哼一声,道:“贾夫人府上,看来果真是管教松散得很,连儿媳妇都要到本宫面前现教,难怪只是一个白身的孙媳妇,就敢跑到我皇室亲王的府上撒泼了。还试图攻击、甚至是恶意辱骂亲王世子妃,看来贵府的媳妇儿们,心气儿都高的很啊,还是说,区区一个亲王府,还不能够被贵府看在眼里?是想欺就能欺的?”皇后说到后来,语气便越来越严厉,一国之母的气势,压得贾家几人连气都不敢喘。 王夫人是彻底息了声气,再不敢因着心底的那点儿不甘在这种场合找黛玉的晦气。 “娘娘明察,臣妇断不敢如是想。”贾母听了皇后的话,真的是魂都快吓飞了。皇后说话可不仅仅是气势逼人,这内容,也真真是诛心之言啊。“意图攻击、恶意辱骂亲王世子妃”,这等罪名落在谁的头上,都得不了好,哪怕是她这个一品夫人,也兜不住,更何况史*云这个白身孙媳妇?贾母如今真是掐死史*云的心都有了,哪怕是没脑子,行动力别这么强至少也不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啊。 正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走进来,给皇后回话:“娘娘,申御医已经给世子妃把好脉了,果真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只今日似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还需好生调养几天。” 贾母听了,任是她心性坚定,也忍不住打起摆子来,难怪黛玉不在场,原来是找御医诊断去了,可这动了胎气,难道是史*云给惊吓的? 果真,皇后听了宫女的话,转头便道:“黛儿身怀有孕,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叫这贾史氏把箱子砸碎在眼前,若是因此受惊吓伤了身子,诚恪亲王府上上下下怕不得拆了你贾家?” 事实上,黛玉怀孕是真,皇后找御医给她把脉也是为了求证这一点,但动了胎气,却是夸大其词了,虽然史*云把箱子砸到黛玉眼前确实吓了黛玉一跳,但是林栖反应快,黛玉胆子也没那么小,所以影响并不大。 “不可能!她是装的,她根本没有动什么胎气,她是想用苦肉计来逃脱罪责,皇后娘娘明察啊。”史*云被黛玉带到皇后面前,被皇后的气势一吓,倒是不敢放肆了,只是如今听了黛玉怀孕的消息,又想起自己被黛玉害得以后都有可能“无法生育”,这心底的怨怼,就疯狂地翻卷起来,难以遏制地叫出声来。而且黛玉之后还叫人压着她审了翠缕,怎么看都不像是动了胎气的样子。 皇后淡淡地瞥了史*云一眼,眼底并没有几分温度,她倒是不想和个小姑娘计较,想着她也是被害者,一个女人遭遇这样的事情也是可怜,只待事情调查清楚后对她略施薄惩,叫她记住教训便可,黛玉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可如今看来,她们的好心,怕是没地方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淡淡地瞥了史*云一眼,眼底并没有几分温度,她倒是不想和个小姑娘计较,想着她也是被害者,一个女人遭遇这样的事情也是可怜,只待事情调查清楚后对她略施薄惩,叫她记住教训便可,黛玉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可如今看来,她们的好心,怕是没地方使了。<!--end--> 第 104 章 <!--start--> 裘卿妤本来今日到太子妃那儿去例行诊脉的,可还没出宫就听说黛玉进宫求见皇后,想着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便匆匆赶来。皇后和裘卿妤感情极好,她的那条命几乎都可以算是裘卿妤拉回来的,所以裘卿妤半点儿都不担心黛玉会在这儿受了委屈。 后来黛玉被裘卿妤带到旁的屋子里去把脉去了,宫女传的所谓御医的话,其实是裘卿妤教她说的。 确认了黛玉无事,裘卿妤拍拍她的手,叫她好生歇着,自己则气势十足地去见那贾母去了,本来儿媳妇怀孕是多开心的事情,偏生弄得这般晦气。 所以原本贾母还打算哭诉一番使个苦肉计,让皇后念着他们家也是受害人,能够从轻发落,可看到一脸寒霜的裘卿妤,贾母的心整个儿都沉了下来:谁不知道诚恪亲王府最是霸道护短,如果这次史*云没受了惩戒,说不定哪天诚恪亲王父子就该打上门来了,身为男子不好闯进二门揍史*云,说不得就要迁怒到贾宝玉身上——他们是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裘卿妤本来就对贾家积怨已深,如今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收拾他们一番,故而在给皇后行过礼后,便得了皇后的同意,亲自审起史*云来。 “贾史氏,”裘卿妤喊史*云道,却有种连贾母一并呵斥进去的感觉,“黛儿送的贺礼进贾府好些日子了,被他人动手脚也是极有可能的,可为什么一出事,你却是第一时间就疑心到了黛儿的身上?无缘无故的,黛儿怎么可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情?” 裘卿妤悄悄地给史*云下了个套,她可不想查出真相后还被人说是包庇黛玉,还是叫这所谓的“受害人”,把他们的黑心黑肺都掏出来给人好好瞧瞧吧。 “林……”史*云还待直呼黛玉姓名,却在抬头间赶紧吞了回去,讷讷道,“世子妃从小便看不起民女,民女只是一介孤女……” “嗤……”嗤笑出声的,却是皇后,“行了,这话本宫都不相信,黛儿的性子从小就讨人喜欢,从来不会捧高踩低,而据本宫所知,你也是和黛儿、太子妃等人一同长大的,而黛儿对你总是诸多照顾,怎地你却觉得她瞧不起你了?” 史*云羞恼地低了头,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她呢?明明黛玉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是照顾她,可总是像施舍一般,她才不稀罕呢。 皇后接着道:“这等不实之言,竟成了你怀疑黛儿下毒的证据?当真可笑!如此看来,你根本就是蓄意构陷皇室宗亲!” 史*云慌了,忙道:“民女没有,民女冤枉!民女……是民女之前做了让世子妃不高兴的事情,可是民女也是一片好心,世子妃若是训斥责骂民女,民女都毫无怨言,但是……但是世子妃不该……不该想要绝了民女的子嗣啊……” 皇后和裘卿妤都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史*云还是一口咬定黛玉害得她,该说她愚蠢呢,还是执着呢? 皇后看了裘卿妤一眼,开口询问史*云做了何事。 史*云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在温泉庄子上,她如何打算帮“有旺子命格”的探春吸引庄煜注意的事情说了出来。若说黛玉为了此事嫉恨于她,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贾母很是着急,却碍着皇后和裘卿妤不敢多话,史*云这话说的,像是要证明黛玉是有动机害她的,可不知这话说出来,首先坏了的是她自己和探春的名声。 探春的事情,黛玉利用假和尚骗人一事,算是给遮掩过去了,可如今被史*云当着皇后的面一说,贾家谋算想要送庶女给诚恪亲王世子为妾的名头怕是摘不掉了,而史*云和探春,两个未婚的大姑娘,竟动了勾引男人的心思,这名声……可是坏得狠了。史*云还好,总是嫁了人的,而这件事情是出在贾家,贾家对她必须包容一些。可探春呢?这样的名声一出,以后想要嫁个差不多的人家,怕都是不能够了。 裘卿妤低头掩了眼底的精光,不知道遭了无妄之灾的贾探春,在知晓了史*云的所作所为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探春这次算是被史*云害得惨了。 “这倒是稀奇事儿,”皇后道,“不是说那和尚是个骗子么?” 史*云话已出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倒个干净,也好让皇后相信,黛玉确实是有动机害她的:“民女当时不知那和尚是假,只听说探春将来能够诞育三胞胎,这可是天大的祥瑞,而探春和世子妃是嫡亲的表姐妹,感情自然身后,民女想着世子妃身子单薄,若能得三姐姐共同侍候世子,也能多子多福……民女承认,是民女想得浅薄了,民女是好心办了错事,民女愿意领罚,可世子妃不能……” 皇后和裘卿妤对视一眼,真不知她如何能够有脸面说自己是一片好心,而且还把个贾探春给坑到了绝路上,怕不是要恨死她了。 至此,贾母已知无力回天,这史*云和探春,因着史*云这一席话,怕是废定了,只可怜她的宝玉,因着这个蠢媳妇,以后也是要遭人耻笑的。贾母曾经对史*云的满腔疼*,如今只剩下后悔,以及对贾宝玉的心疼。 史*云年幼冲动,这话好套,贾母却是老成了精的,一口咬定不曾对黛玉有过半分怀疑,她对黛玉疼*有加,她相信黛玉不会害贾家。 裘卿妤略有失望,若是贾母也如史*云那般,将曾经害过黛玉、算计过贾敏的事情也说出来,贾家马上就可以不存在了,不过贾母毕竟不是史*云,不会做那等蠢事,而王夫人也在贾母严厉的视线下,不敢吱声。 贾母对史*云再无怜*,便说史*云所谓纯粹是她个人的行为,贾家对黛玉绝无半丝怀疑,这是打算弃卒保车了。 史*云一脸受伤和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母,她受了这样大的伤害,为什么连贾母都要舍弃她了?就因为她不如黛玉身份高,所以有冤都不能申诉吗? 贾母想着她都这样说了,决计不怀疑黛玉,倒是想要息事宁人的,可皇后和裘卿妤如何能肯? 她们是不会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真相一定要调查清楚才行,否则倒似她们心虚,硬压着贾家息事宁人一般,传出去,这口黑锅说不得还是要黛玉来背了,贾家反倒能落得个弱势叫人同情。 裘卿妤本就是极护短的性子,这不给贾家一个教训,还真以为每次她们闯出什么祸,黛玉都得好性儿地给他们兜着不成?正好以前发生的那么多事情,正好这次一并儿算总账。 所以,事情发展到最后,反而是闹大了,由淳佑帝和皇后同时派人调查。 这个消息一传开,众皆哗然。这内宅阴私事,大多数的人家,都有那么几起,可哪家也没闹到皇帝和皇后都出面的地步。这是对贾家的荣宠吗?当然不是。知情的都说,这是帝后要给诚恪亲王世子妃证明清白呢,因为那贾家孙媳妇不仅妄想把这污水往世子妃的身上泼,还想舀东西砸世子妃,惊吓到了世子妃动了胎气。 所以说,如果不是为了世子妃,帝后怎么会去管这臣子家中的阴私算计? 至于史*云的怀疑,是黛玉对她下的毒手,还真没几个人相信的。黛玉是谁?当朝最受宠、权势最滔天的诚恪亲王府的世子妃,还是个极受亲王夫妇宠*的儿媳妇;史*云是谁?一介孤女,嫁的又是不袭爵的贾家二房白身一个的嫡次子,无诰无封。如果黛玉真想要对付史*云,那真的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需要动这等手脚?当真是太抬举自己了。 退一步来讲,黛玉不想明打明地对付史*云,也只需要把史*云未嫁之身伙同表姐使计勾引诚恪亲王世子的事情传出去,就能让史*云连人都嫁不了,一辈子叫人耻笑,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把好刀。可事实上,这件事情若不是史*云自己说出来,还真没什么人知道,可见黛玉本身并不想坏了她们的名声,对她们还是极维护着的。可惜,史*云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她觉得感激的事情。 史*云最后是被抬着出宫的。 不管是谁害的她,真相如何,她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还是必须要罚的。一个人犯下的错误并不会因为他本身受到的伤害而抹去。 皇后下旨让慎邢司的人打了史*云二十板子,饶是她从小身子骨就不差,被抬回贾府的时候,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史*云怎么都想不通,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她明明只是去讨个公道,为什么受罚的人却是她?说她吓到了黛玉,可明明黛玉一点事儿都没有。史*云疼得狠了,因着伤口还发起烧来,烧得她脑子也迷迷糊糊的,想着若是自己父母在世,自己哪里需要受这许多的委屈?于是昏迷之中,嘴里喃喃地叫起“爹娘”来。 史*云想不通,别人却是能够想得明白的。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史*云的行为可谓大不敬,只是打了板子,这还是看在她是个姑娘家,又是受害者的份上,从轻发落了的。 贾母确实是恨史*云不知轻重给贾家招祸的,但是看她这等可怜模样,又有贾宝玉在一旁拉着史*云的手哀哀哭泣,贾母心里的火也不由得散了一大半去。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只盼着帝后能够快快调查清楚了真相,快些将此事揭过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贾家众人提心吊胆地等着帝后查明真相,贾宝玉又因为史*云受了这等重伤见了血而被吓得犯了迷瞪,贾母和二房的众人又开始围着他转,至于大房,无辜被二房连累,且本身也是下毒的嫌疑人之一,也是人心惶惶,干脆闭门不出,更不往贾宝玉身边凑。 惜春被接回了宁国府,除了迎春再没有人想到去关心一下探春,可迎春被邢夫人和王熙凤约束着,根本不让她往二房去,一来怕迎春和探春走得近了,坏了名声,二来怕迎春被人栽赃成了蘀罪羔羊。 探春得知史*云的一番话将她打落泥潭,几乎绝了她一辈子的活路,顿时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却除了赵姨娘带着贾环趁着大家都在贾宝玉身边转悠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来看了看探春,其他人似乎压根就忘记了这个可怜的三姑娘,也是,探春以后能够嫁出去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前途可言了,谁还在意她的死活呢? 好在探春还没有那般脆弱,害她的人都还没有得到报应,她怎么肯就这样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让害她的人继续逍遥地过日子? 哭得久了,探春自知无望,便也收起了泪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疯狂和憎 作者有话要说:好在探春还没有那般脆弱,害她的人都还没有得到报应,她怎么肯就这样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让害她的人继续逍遥地过日子? 哭得久了,探春自知无望,便也收起了泪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疯狂和憎恨。<!--end--> 第 105 章 <!--start--> 事情闹到帝后亲自出手,这完全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尤其是始作俑者的庄炜和经手的薛宝钗,相比别人的惊讶,他们还有些惊慌,生怕这件事情的尾巴收得不甚干净,叫帝后给查了出来。 庄炜因着几年前披甲闯宫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和皇位无缘了,不仅生母姜惠妃被淳佑帝常年冷落,虽不曾被打入冷宫,境遇却也差不多。庄炜自己更是很少被委派有实权的差事,淳佑帝摆明了白养着他而已,这对自认才华横溢、胸有丘壑的庄炜来说,实在是煎熬得很。 而且庄炜其人,实在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便是自己得不了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损阴损的招儿,为的就是给诚恪亲王府找点儿麻烦——他倒是想把手伸进诚恪亲王府,可惜没那个能耐,只能退而求其次,盯上和黛玉的娘家林家和外祖贾家。 林家只剩鳏夫幼子,又有贾家害黛玉的前车之鉴,自然防范严密。而贾家,却似个浑身漏洞的筛子,加上贾宝玉大婚的忙乱,这个手脚却是极好动的。 庄炜本想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矛头直指黛玉,贾家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压下这件事情,毕竟诚恪亲王府不是那么好得罪的。这样一来,庄炜就可以暗中使人散播流言,说黛玉毒害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嫂、插手表兄房里事,为人阴狠毒辣……贾家也总有那不甘心的,譬如王夫人,到时候若有人私下问起,她绝不会蘀黛玉遮掩,只会诉说自己儿子媳妇受到的伤害,以及不得不息事宁人的委屈。 黛玉是诚恪亲王夫妇从小教养大的,养成这般狠辣性子,叫人如何想诚恪亲王夫妇二人?而庄煜跟黛玉更是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而就算贾家没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庄炜也是不怕,就算庄晔夫妻二人插手调查,也能说是他们私心袒护、颠倒是非,庄晔从前可没少得罪那些御使文官,到时候不怕没人弹劾于他。而作为被诚恪亲王府力挺的太子庄焰,在这个时候如果不出面帮诚恪亲王府说情,就是性子凉薄;可如果他出面了,庄炜就打算给他安上个用阴私手段谋害他人子嗣的罪名了——庄炜多年无所出,适当地操作一下,把这个脏水泼到庄焰身上,也未尝不可能,毕竟他们曾经是争夺太子之位的最大对手。 可庄炜万万没想到的是,贾家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打上诚恪亲王府的门去了,要知道这种事情,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亲子、宗室郡王,也没那个胆子做的。 更让庄炜烦躁的是,黛玉居然就这么带着史*云进宫面见皇后去了,而且帝后还决定亲自插手了。 帝后出手调查,自然和诚恪亲王府自查是两回事,诚恪亲王府说自己是清白的,不怕某些迂腐的文官不跳出来怀疑一番;可若是帝后说诚恪亲王府是清白的,可就没有谁会跳出来说是假的。 但这还不是庄炜最害怕的事情,他怕的是被帝后查出来幕后黑手是他。不过庄炜又想,他当初本就防备着庄晔他们会调查,所以特意叫薛宝钗找了薛姨妈去涂那个毒药,给药的时候只有薛宝钗和薛姨妈两人,只要薛姨妈咬死了不认,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幕后黑手是庄炜,而就算薛姨妈顶不住,她也不会咬出自己的女儿来。到时候自然是以贾、薛两家私下恩怨产生的纠纷结案,牺牲一个薛姨妈,事情大概也能够了结了。 庄炜果真心狠,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点阴暗,不惜对自己王妃的娘家人下手,还利用了自己侍妾的母亲,当真是越是亲近,越是利用伤害。 可惜庄炜舍得下薛姨妈,薛宝钗却是不忍的,更何况薛姨妈落了马,她自己即便没有被牵扯进去,也绝对落不了好,以薛宝钗的精明,自然是不肯为之的。 所以,在答应庄炜的计划时,薛宝钗就计划着布了个局中局。薛姨妈并非亲自动手,而是“不小心”将药瓶掉在了花园里,而那里正躲着个因为贾宝玉大婚而躲在花园角落里暗自神伤的袭人。 当薛姨妈匆匆回身去找那药瓶,嘴里还和丫鬟低声嘀咕,那话都是薛宝钗事先教好的,薛姨妈照着说来,最终让袭人相信,贾圆春对薛宝钗下了一种涂在器物上便能起作用的药,而薛宝钗警觉,设法从贾圆春处得了些,偷偷藏起让薛姨妈找信得过的大夫瞧瞧可有法解。 薛宝钗此举,便是想要利用袭人对史*云和贾宝玉房里丫鬟的嫉妒心,而让她去下药,不过薛宝钗却不能够控制袭人将药下在黛玉所送的贺礼上,哪怕那是庄炜亲口吩咐了的,薛宝钗也并不想当真执行。这诚恪亲王府无论是实权还是帝宠,都不是庄炜这个敏靖郡王可比的,哪怕庄炜是淳佑帝长子。再说袭人是个精明的,如果薛姨妈暗示得太多,难保她不会生了疑心,反为不美。薛宝钗却也不急,大不了说是薛姨妈认不出哪个是黛玉送的,下错地方了,就算被庄炜训斥一顿,看在她腹中的胎儿份上,以及她毫不迟疑地就按照庄炜的吩咐行事——虽然没能很好地完成,庄炜也不会太过与她为难,总好过牵扯出黛玉而惊动了诚恪亲王府。 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袭人下药的物件儿,偏偏还是挑中了黛玉所送的玉珊瑚。 却说袭人这几年在贾宝玉跟前再不得宠,虽是做低伏小,贾宝玉也确实很仰赖她照顾起居,却只是把她当做大丫鬟使唤,再无从前的柔情蜜意,反倒是麝月和晴雯,得了贾宝玉的千般娇宠,趾高气扬下对她也不再客气。 袭人待贾宝玉不同他人,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故而当贾宝玉冷淡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十分难过的,可日子久了,再滚烫的心肠也有变冷的一天,袭人日日看着贾宝玉对麝月、晴雯千娇百宠,对其她姑娘做小伏低,对她却只是寻常,这心底难免渐渐地生出几分怨恨来。而史*云的进门,让袭人的这种怨恨更上一层,她从小也是伺候过史*云的,而当她在贾宝玉面前几乎能够说一不二的时候,史*云待袭人就似姐姐一般。可当贾宝玉明显地对袭人冷淡下来的时候,史*云的态度转变得很快,只把袭人当成个普通丫鬟,不仅再无往日的亲近,更是常常大咧咧地使唤起了袭人。 所以,袭人得了那药,想着怀孕的薛宝钗,生不出儿子的贾圆春,这药是什么作用,不言而喻。 袭人心细,对麝月的身体变化早已察觉,麝月想要瞒过几个月,等着肚子再也遮不住时再暴露怀孕的事情,袭人对麝月嫉恨不已,又想让史*云吃点苦头,便将这药抹在了史*云十分喜欢、摆放在房里的玉珊瑚上,只等着麝月流产,史*云被怀疑。 袭人会挑玉珊瑚下手,却是有意为之的,她从小就伺候过史*云,又擅长猜测人心,所以从史*云对黛玉既想讨好又忍不住讥讽的态度上,袭人看出史*云对黛玉其实心结很深。麝月如果出事,史*云成为众人怀疑的对象,以她的脾气,肯定是不能忍受的,而这个时候,玉珊瑚的主人,便会成为史*云迁怒的对象,她会认为是黛玉存心陷害她,必定会闹一场,对袭人来说反倒安全了。 可袭人怎么都没想到,这药居然如此霸道,对史*云也有很大的伤害,这样一来,史*云的嫌疑就消除了。而当袭人有些担心自己会暴露的时候,史*云却还是抱着玉珊瑚找黛玉去了。 袭人还来不及庆幸有人蘀她背了黑锅,史*云就被打得支离破碎地给抬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帝后派出前来调查真相的钱公公和郑嬷嬷,还有两个面色阴沉、瘦得皮包骨的,正是慎邢司管事的大太监,刘公公和张公公。 钱公公在这些人中品阶最高,却只是起个监管作用,主事的还是那两位慎邢司的公公。 因着是太监,在这内院之中,行事也少几分顾忌,碍着帝后吩咐,不得将慎邢司那一套刑讯逼供使出来,刘公公和张公公颇有几分遗憾,不过光是他们二人的长相气质,就够让贾府这些娇养着的姑娘、丫鬟们害怕的了。 贾宝玉房里的丫鬟,是最先被询问的。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带进一间布置好的房间,窗户舀布蒙了起来,显得屋内格外的阴暗,刘公公和张公公坐在上首,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晃动的烛光映衬着他们的高颧骨、尖下巴,份外骇人。 “名字……” “年龄……” “平日里领什么差事……” 刘、张两个公公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着话,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可配着他们或阴仄仄、或黯哑森冷的声音,叫人无端地就觉得脊背发寒。 贾府的丫鬟都是当副小姐养大的,尤其是贾宝玉房里这几个,普通人家的小姐或许都没她们娇贵,如何见过这等阵仗?没几句话,就吓得两股战战,说话语无伦次,却压根动不了心思撒谎,所以哪怕回答得没头没脑,也让刘、张两位公公推敲出不少的事情来,却也让两个公公略感诧异,这小小的贾府,这无官无职的白丁少年公子,房里这些个丫头,做的这些争宠使绊子的事情,竟不比后宫娘娘门的所为差多少。 袭人害怕极了,趁着没轮到她的时候拼命地在心里打腹稿,想着无论如何,把这件事情推到晴雯的头上去才好,反正她在下完药之后,就把药瓶子藏到晴雯的房里去了。而且,晴雯和麝月是贾宝玉面前最得宠的两个,互相吃醋争宠也是很正常的,如今麝月有了身子,晴雯嫉恨之下下毒手,完全说得过去。 可是,袭人在走进那间阴暗的房间之后,看着眼底映着两点烛火的刘、张两位公公,简直如同看到了阴司判官一般,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袭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腿脚一软,跪了下去,呜咽出声,原先编好的那些谎话,竟是半句说不出口。 此刻的袭人,无比的后悔,她为什么要逞一时之气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恨薛姨妈为什么偏偏将药瓶掉在了她的面前,引得她内心的恶念无法遏制。 她突然想着,既然贾宝玉不再宠*自己,那至少可以借着两人从小到大的情份,请求他放自己出府,便是陪送自己一副嫁妆嫁个差不多的好人,贾宝玉必然也是愿意的,偏偏自己却把自己绑死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如今怕是连活路都没有了,她如何不懊悔万分? 刘公公和张公公对视一眼,看来这下手之人已经浮出水面了,同时两人心底又有几分无趣,觉得太简单了些,体现不出他们的本事,要知道他们在宫里,做的事情,查出的真相,大多都是必须闭嘴往肚子里吞的,好不容易这趟差事能够明堂正道地让他们调查,真相还能够公之于众,让他们好生过了一会判官的瘾,却不料这般轻易地就将人给诈出来了,真正是半点儿成就感也无。 不过,凭个无根无基的小丫鬟,如何能够得到那般烈性的毒药?那药可不是随便哪个药铺子里都有得卖的。看来他们还得继续审下去,总要把幕后之人全数□,才能不负皇上和皇后的信任。 刘公公和张公公看着袭人笑了,可那笑让本就害怕的袭人,简直想要夺门而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刘公公和张公公对视一眼,看来这下手之人已经浮出水面了,同时两人心底又有几分无趣,觉得太简单了些,体现不出他们的本事,要知道他们在宫里,做的事情,查出的真相,大多都是必须闭嘴往肚子里吞的,好不容易这趟差事能够明堂正道地让他们调查,真相还能够公之于众,让他们好生过了一会判官的瘾,却不料这般轻易地就将人给诈出来了,真正是半点儿成就感也无。 不过,凭个无根无基的小丫鬟,如何能够得到那般烈性的毒药?那药可不是随便哪个药铺子里都有得卖的。看来他们还得继续审下去,总要把幕后之人全数拔出来,才能不负皇上和皇后的信任。 刘公公和张公公看着袭人笑了,可那笑让本就害怕的袭人,简直想要夺门而逃了。<!--end--> 第 106 章 <!--start--> 袭人论心计手段,都是贾府丫鬟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能够在贾宝玉冷淡她、麝月晴雯上位之后,还能在贾宝玉的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只是贾家标榜慈善之家,对下人也是十分宽厚,即便是犯错了,也没有直接打杀了的,所以在刘公公和张公公十分细致且充满沉醉地给袭人描述了一遍慎邢司的手段之后,袭人本就希望尽丧的心防一下子就坍塌了,对刘公公和张公公的问话,几乎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只求能够得一个痛快,千万别叫她尝试两个公公口中的手段。 此时的袭人,颇有几分心如死灰的感觉。袭人从小被卖进贾府,又被贾母分给了贾宝玉,一个外来的小丫头,能够越过家生子儿,一跃成为贾宝玉跟前第一人,她自然不是什么纯真的人儿,也一心想着往上爬,想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想要成为人上人,所以才会在贾宝玉懵懵懂懂的时候,可以勾着他行那欢好之事。但不得不说的是,袭人对贾宝玉,终究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袭人是贾宝玉第一个女人,贾宝玉待她便与旁人不同,但是相对的,贾宝玉也是袭人第一个、且唯一的一个男人,自那之后,袭人便更是把贾宝玉当成了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对他更是死心塌地。 可是突然之间,贾宝玉对她的态度却来了个急剧的转变,不仅不再碰她,甚至反而和晴雯、麝月打得火热,袭人一下子就从云端坠落了。如果从来不曾攀上过云端,袭人的失落感还没有那么强烈,可如今这样莫名其妙地坠落,且失了身给贾宝玉,还不能够跟任何人提起,这种痛苦和憋屈,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的。 所以,袭人才会那般轻易地被一瓶药给勾起了报复的**,也想好了要嫁祸于人,如果一定要踩着旁人上位,袭人并不会犹豫和心软。但是,计划却没有赶上变化,帝后的介入,宫中慎邢司大太监身上那种阴森可怖的气质,让袭人的计划,还没实施,就已经流产了。 刘公公和张公公两人已经六十多岁了,几乎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比袭人心计更深的,到了他们手里都只有招供的份,虽然这次因为是在大臣家里,帝后交待不得用刑,可没说不能恐吓不是? 所以,没费多少工夫,袭人的那点儿小心思,就被刘公公和张公公掏了个干净。不仅如此,也许是因为明白自己这次断没有活路了,袭人干脆破罐子破摔,临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干脆把她知晓的贾府阴私全给说了个透透的,让刘公公和张公公也不由得咂舌,这贾府里,果真是有趣得紧。 被袭人交待出来的薛姨妈,也很快就被人带到了贾府里,不得不提的是,薛蟠正好在家,见有人来抓自己的母亲,和来人起了冲突。他自是不管不顾,甚至大肆叫嚣自己的妹妹是敏靖郡王侧妃,来人却全不管他,见他阻挠,只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薛姨妈还是被带走了。 薛家发生的事情,薛宝钗很快便知晓了,她虽然进了郡王府的门,可在自己娘家,却也是安插了不少人手的,别说出嫁姑娘插手娘家事不合规矩,可薛宝钗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够把薛家握在掌心里,没了薛家的银钱支持,她在郡王府里,将越发的艰难。 当薛宝钗得知薛姨妈被带进贾家的事情之后,也不由得眼前一黑,千算万算想要避开黛玉,却还是被史*云那个蠢货,把事情导向了最坏的方向。 薛宝钗又急又气,心底还隐隐有些害怕,万一……万一薛姨妈把她给招出来怎么办? 想着,薛宝钗的肚子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薛宝钗惊恐地抱着肚子,只觉得腿间一股热流涌出:“不……” 薛宝钗早产了,孩子正差几天到九个月,民间有俗语,说是“七活八不活”,薛宝钗抱着肚子躺在床上,看着周围丫鬟们忙忙乱乱地去找稳婆、大夫,有种心神俱裂的感觉,这个寄予了她全部希望的孩子,会不会就这样保不住了?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报应?她叫母亲下药,害了麝月腹中的胎儿,害得史*云无法生育,所以,如今是报应到了她的孩子身上了吗? 薛宝钗想着,一时竟有几分惶然和心灰,可她到底是个心性坚定的,没多时就清醒过来,咬牙暗道:管它什么报应不报应,这世间,做了恶事的人那般多,皇宫内苑、深宅后院,被谋害的孩子那般的多,还不是有那么多人活得好好儿的?没道理轮到她就该得了报应。她得坚强一点,把腹中这个孩子好好儿地生下来,他将是敏靖郡王府的长子,哪怕是个庶出的,也是极尊贵的身份,她还可以慢慢为之谋划,所以她不能让他胎死腹中,她要他好好儿的!什么“七活八不活”,只差几天就是九个月了,他并不一定会有事,她必须镇定下来,她不能慌、不能乱,不能死心绝望! 当薛宝钗重新凝聚心神努力地生孩子的时候,薛姨妈已经被刘公公和张公公吓破了胆,只是一片慈母心肠,咬牙死撑着不肯将女儿咬出来,只按着原先的说法,那药瓶是薛宝钗悄悄得来叫她找人查看有无解法,只是不小心掉了,才被袭人捡去做了害人之事。 刘公公和张公公一听,得,这还牵涉到了皇子后宅争宠之事,这要不要继续查,还是先回禀了皇上和皇后再看吧。 帝后的指示很快下达,查,查个水落石出,若是郡王妃谋害皇室子嗣,这事情只会比现在更严重。 刘公公和张公公一商量,刘公公留守贾府,张公公带人去了敏靖郡王府,毕竟是郡王妃,总不能够派人将其抓来贾府审讯的。 张公公到敏靖郡王府的时候,薛宝钗正在生孩子,庄炜和贾圆春也都在薛宝钗的院子里守着,敏靖郡王府已经好几年没有孩子降生了,却偏偏这个孩子又是早产,活不活的下来,都是未知数。 庄炜的脸色很黑,贾家的事情出乎意料地发展,偏偏孩子又出了事。 贾圆春心底对薛宝钗出事是幸灾乐祸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娘家如今正深陷泥潭,也没什么好心情。如果她早知道史*云是这般莽撞易惹祸的性子,就不该同意贾母让贾宝玉娶她,哪怕娶史家其他两房的姑娘,也比史*云来得好,至少安分守己,没那么自以为是。 夫妻俩守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耐性了,两人都觉得这个孩子活下来的概率不大,正好听说张公公来了,干脆起身离了薛宝钗的院子。 张公公到了郡王府,却是不敢如同在贾家时一样的做派,语气上恭敬谦卑了许多,然而他本身的气质实在是阴沉森冷得很,便是弯腰做出恭敬礀态,看起来也是十分僵硬的。 庄炜的心里有几分不安,只能故作镇定,想来这太监也不敢对身为皇子的他有什么不敬。贾圆春倒确实摸不着头脑,却在听了张公公的话后,目眦尽裂地样子看来有几分骇人,她确实是不止一次对薛宝钗下过手,但是绝对没有下过这种药性的毒药。贾圆春的第一反应,便是薛宝钗布局害她,一想到如今正在生孩子的薛宝钗,真是恨不得她就此一尸两命的好。 “张公公,本王妃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贾圆春斩钉截铁的态度,看起来倒确实像是被冤枉的。 庄炜却慢慢地镇定下来了,他这时才知道薛宝钗根本就没让薛姨妈动手,而是布了个局中局引得贾府的丫鬟动的手,虽然心底对薛宝钗阳奉阴违的行为产生了几分不虞,却是明白,薛宝钗这样的做法,在此刻倒是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至少,这里面没他庄炜什么事儿了,不管最后谁背这个黑锅,他却是安全了。 其实说起来,若能够坐实了贾圆春的罪名,可比牵扯出薛宝钗来得好,毕竟庄炜害怕薛宝钗万一顶不住咬出自己来就不好了,而贾圆春根本就在状况外,只口口声声说是薛宝钗故意陷害她,万万没有想到庄炜才是幕后黑手。 庄炜低着头眼珠乱转,天性凉薄的他,没一刻就决定舍弃贾圆春这个正妃,自他扶正贾圆春这么些年,不仅贾圆春自己无所出,府中竟无一子一女平安降生,庄炜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贾圆春所为,对她也是有些不喜了。而这次的事情,若是因为贾圆春谋害薛宝钗却误伤娘家人,牵强一点也勉强能够算是贾家家务事,他再表现一番对贾圆春的失望和痛心疾首,多少也能够消除一点儿对敏靖郡王府的影响。到时候没了贾圆春,庄炜再到太上皇跟前哭诉一番,贾圆春是太上皇当初指给他的,却是这般人品,使得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膝下荒凉,太上皇难免就会对他有丝儿愧疚感,他到时候求一求太上皇,请他老人家给他再指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贤德的正妃,太上皇必然上心。如此一来,庄炜虽然丢了颜面,可若能得了实惠,倒也是不错。他将来即便与皇位无缘,可若有个强大的妻族,也能够借几分势。 说来说去,还是庄炜觉得,如今的贾圆春以及贾家,并不能够给他什么帮助了,于是便打算弃车保帅了。 贾圆春犹自恼恨,对于张公公提出要询问她身边丫鬟嬷嬷一些话的要求据理力争,不肯相从,因为她不确定,她身边的丫鬟嬷嬷能否顶得住慎邢司太监的手段,她做得阴私之事不是一丁半点,被审问出来,即便能够证明她与史*云中毒一事无关,其他的事情也能够叫她万劫不复了。 然而,贾圆春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她的丈夫,却已经在片刻之间决定将她当成弃子牺牲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贾圆春犹自恼恨,对于张公公提出要询问她身边丫鬟嬷嬷一些话的要求据理力争,不肯相从,因为她不确定,她身边的丫鬟嬷嬷能否顶得住慎邢司太监的手段,她做得阴私之事不是一丁半点,被审问出来,即便能够证明她与史*云中毒一事无关,其他的事情也能够叫她万劫不复了。 然而,贾圆春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她的丈夫,却已经在片刻之间决定将她当成弃子牺牲掉了。<!--end--> 第 107 章 <!--start--> 有了庄炜大义灭亲的鼎力支持,张公公得以顺利地审问到贾圆春身边的丫鬟和嬷嬷。 贾圆春不是个傻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动了这么多手脚也没被庄炜察觉,她所做的一切都隐蔽而且都尽可能收尾得干净,但是在经验丰富的张公公面前,贾圆春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全然隐藏,也怪她这些年来下手太狠,仅仅只是暴露出来那么一两件,就足够让她喝一壶了。最后击垮她的,却是挣扎着生完孩子的薛宝钗,她拼着余力交待莺儿送来的关于贾圆春毒害明侧妃的证据,贾圆春瘫倒在地,到了这个时候,她越发肯定,是薛宝钗设局陷害的自己,对薛宝钗的恨意,几乎可以将她燃烧殆尽。 张公公瞧着这事情发展得竟是十分的顺利,可不认为这全是自己的能力,隐晦地看了看似乎松了口气的庄炜,垂下了眼眸,一时却也并没有再深入往下追查。 调查结果汇报到宫里,帝后勃然大怒,审判很快便下达了,赐贾圆春三尺白绫,死后不得入葬宗室墓园。 前来行刑的太监把白绫缠上贾圆春的脖子,贾圆春拼死挣扎,目眦尽裂、表情扭曲地吼道:“薛宝钗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直到临死,贾圆春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逼死了自己。 贾圆春临死的怒吼传得虽远,但在薛宝钗的院子里还是听不见的,只是无端地,在薛宝钗身边伺候着的莺儿,却突然觉得一阵发寒,抬头看向贾圆春院子的方向,叹了口气。 薛宝钗挣扎着生下了一个孱弱的男婴,却只在刚生下时看了一眼,随后便被抱走了,至今已经过去三日了,却还不曾再见一面。薛宝钗心底不安,却也知道当下的情况,她却什么都不能够做,但是只要知晓孩子平安,她就能够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想着她总有翻身的一日。 薛宝钗的院子里外,都有人守着,进出都不如意,对贾圆春的判决虽下了,可到底是为了她谋害庄炜子嗣,以及毒害明侧妃的事情,贾家被下药一事,却并未就此了结。毕竟,贾圆春至死都没有承认她曾经对薛宝钗下过那种药性的毒药,而且如果贾圆春真的对薛宝钗下过那种毒,薛宝钗的孩子不可能还在。 这个疑点仍然存在,却并没有人再继续往下深查,事情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宫里,帝后坐在一处,刘公公和张公公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沉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陈公公从门外进来,回禀道:“皇上,敏靖郡王已经回去了。” 淳佑帝冷哼一声,半晌道:“传朕的旨意,敏靖郡王侧妃徐氏,恭良贤淑,升为敏靖郡王正妃,侍妾薛氏,生子有功,升为侧妃。” 庄炜是什么性子,淳佑帝不敢说百分百知晓,却也了解大半,庄炜绝不是这样肯吃闷亏的人,他之所以会大义凛然地帮助张公公调查“真相”,只能表明这背后的真相,比他想让人知道的更为不堪。不管庄炜是想要去了贾圆春这个正妃另娶,还是想要让贾圆春顶缸掩盖背后更为不可告人的真相,淳佑帝都不想再纵容这个儿子了。 如果这件事情背后有庄炜的推手,淳佑帝确实无意让人继续查下去,毕竟若是身为皇子、大靖朝郡王爷的庄炜,居然朝臣子的后宅内院伸手,这名声也未免太不好听,对其他皇室成员,也会有很不好的影响,甚至影响到皇室的威信,倒不如就此打住的好。 反正诚恪亲王府已经完全摘脱出来,黛玉更是受了无妄之灾,全不必担心有脏水往诚恪亲王府泼。 至于庄炜、薛家和贾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已经因为这件事情乱成一团,想来再无团结一致的可能性了。与其处置一方使另一方坐大,倒不如各打八十大板、再各给一颗甜枣,帝后还能博个宽大、公正的名声,却是让他们双方势均力敌,也好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也免得帝后插手太多,反引人诟病。 淳佑帝的旨意传到敏靖郡王府,不同于徐氏和薛宝钗的欣喜,庄炜却是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这是淳佑帝发出的圣旨,他难道还能违抗了不成?只可惜他再想娶个豪门世家贵女,怕是没可能了。 薛宝钗意外地成了侧妃,高兴劲儿还没来得及过去,这娘家的坏消息却是传了过来。虽然从调查出来的事实结果来看,薛姨妈和薛宝钗是无辜的,但是带累得麝月小产、史*云坏了身子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薛姨妈被打了二十板子,又薛家的家产被罚没大半,一部分给贾家做了补偿,绝大部分却是充了公,皇商的头衔也被彻底地摘掉了。如今的薛家虽仍可锦衣玉食,可想和原本一样花钱如流水,却是不能够了。 薛宝钗咬牙,既担心薛姨妈的身体,又犯愁没了娘家庞大的钱财支持,她在郡王府的行事,难免就要束手束脚。好在郡王妃徐氏也是新上位,根基不深,又忙着拔出贾圆春留下的钉子,一时之间两人倒也是相安无事。 薛宝钗如今升了位份,成了侧妃,至少能够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那个她挣命生下来的孩子,虽因为不足月,显得十分瘦小虚弱,但是好歹颤颤巍巍的活了下来。只要看着这个孩子,薛宝钗就觉得自己的未来,还是有盼头的。所以薛宝钗叫人传了话回薛家,让薛姨妈好好儿养伤,让薛蟠收敛下脾气,好好儿在家孝顺母亲,别再到外头惹是生非。至于薛家的生意,等着这件事情的风头过了,凭着她郡王侧妃的身份,未必没有机会再捡起来。 薛姨妈对薛宝钗心底未必没有怨念,因为这事是薛宝钗叫她去做的,没得半分好处不说,却惹了一身的腥,不仅自己挨了打,伤了身子失了面子,还败坏了薛家的基业,薛姨妈心底实在是痛快不起来。可如今薛家什么都不是了,想要在这京城立足,想要不被人随意欺辱,还得靠着这个郡王侧妃的女儿,所以薛姨妈也只能顺着薛宝钗的意来。想着薛宝钗是个能耐的,且还生下了郡王长子,将来说不定还有别的造化,薛姨妈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薛蟠却对自家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感到愤怒。薛蟠没什么心机,薛姨妈又怕他犯浑,自然没有告诉他下药的事情是薛宝钗吩咐的,所以薛蟠和贾圆春一样,心里都是糊涂的,真以为自家是被贾圆春给害得,若不是贾圆春给薛宝钗下药,薛宝钗也不必让薛姨妈舀药去赵大夫,更不会把药瓶掉在袭人的面前让袭人使了坏。所以,薛蟠是真的恨上了贾家。只是如今薛家势单力孤,根本奈何不了贾家,可薛蟠自来是个不管不顾的主,总念着要给贾家人一点颜色看看。 同样的,贾家也恨死了薛家。 贾家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出了个郡王正妃,可如今呢,贾圆春不仅不得好死,还背着那般不名誉的罪名,死后都不能够葬入皇家墓园,当然也不可能葬回贾家祖坟,真真是成了孤魂野鬼,无人供奉。 连带着贾家的名声也变得臭不可闻,明明是受害者,却成了个自家人害自家人的笑话。 可贾家并不这样认为,他们是相信贾圆春的话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薛宝钗设的圈套,目的就是要除了贾圆春自己上位,好给她的儿子铺路。所以,他们把贾圆春的死、麝月的流产、史*云败坏的身子,都算到了薛宝钗的头上。 王夫人可以不在乎麝月流产掉的自己的孙儿,可以不在乎史*云能不能生育,但是她不能够不在乎贾圆春的死。她如今无比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引狼入室,还待薛家那般宽厚,甚至还产生过把薛宝钗这个毒妇娶进门当儿媳妇的念头,可如今再怎么后悔都晚了。 贾家如今内部也是一团糟,尤其是贾宝玉又不好了,让贾家更是乱上加乱。当初袭人被查出来,宫里出来的公公并未越权处置于她,而是将她交还给了贾府。贾母恨她给贾家带来的巨大灾祸,再也顾不得自命慈悲之家,命人生生将其杖毙,却不料被贾宝玉撞见,见了那番血肉模糊的惨状,竟是又被吓到晕厥过去,再次犯了迷症,整个人缩在床角,不停地颤抖。 贾赦一房恨二房招惹的这许多事,毕竟贾圆春、史*云都是二房这边的,连带着薛宝钗,都是二房王夫人的亲戚,算来算去,就属他们大房最是无辜。 所以,大房如今很是远着二房,可怜迎春,本来贾赦和邢夫人还想借着迎春得了黛玉青眼给她说门好亲,可贾圆春的事情一发生,贾家的姑娘根本乏人问津,迎春只能在家呆着做老姑娘。 眼看着二房没了靠山贾圆春,和敏靖郡王府没了关系,甚至遭了庄炜的恨,被下毒害死的明侧妃家也开始针对贾家报复,史*云又得罪了黛玉,贾家二房简直就成了一滩烂泥,谁沾谁倒霉,贾琏和王熙凤发现再靠着二房,只会被连累地无法翻身,便暗地里商量着,是不是撺掇着贾赦,去贾母那儿求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眼看着二房没了靠山贾圆春,和敏靖郡王府没了关系,甚至遭了庄炜的恨,被下毒害死的明侧妃家也开始针对贾家报复,史*云又得罪了黛玉,贾家二房简直就成了一滩烂泥,谁沾谁倒霉,贾琏和王熙凤发现再靠着二房,只会被连累地无法翻身,便暗地里商量着,是不是撺掇着贾赦,去贾母那儿求分家。<!--end--> 第 108 章 <!--start--> 贾赦对贾政的不满,数十年如一日,如果可以分家,他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不过贾母还活着,碍着孝道,事不可行罢了。 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是一个极恰当的机会,再不分家,他们大房就等着和二房一起倒霉了。贾赦自觉理由充足,全是为了贾家的长足发展,便在邢夫人、贾琏和王熙凤的支持下,找上了贾母。 贾母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明白的,如今这样的境况,如果分家了,至少能够摘出贾赦这一房,也不至于大家拖着一起跌入泥沼。但是,贾母偏*贾政,一旦分家了,贾赦继承爵位,还有贾家大部分的家业,而贾政不仅没了国公府的名头护身,又招惹了那么多的对头,在这多事之秋,可不是谁都可以踩一脚? 所以,贾母到底还是不想分家,想着把大房和二房捆绑在一起,旁人即便想动贾政,也得想着这是个有爵的人家,对贾政这一房总是一个庇护。真要分家,也得贾赦帮着把当前的难关扛过去再说。 贾赦无比的不满,却被贾母一句孝道压下,也无法强硬地再继续要求分家。可贾赦这次也没那么轻易肯退步了,梗着脖子终于是从贾母那里要回了荣禧堂的居住权,还想要管家权,贾母却亲自攥着不肯放,不过倒也没说要接着交给王夫人,而是说等王熙凤生产后,交给王熙凤来管家。 贾赦也知道邢夫人不是那块管家的料,夺回了荣禧堂,总也算是个不错的进步了,好歹贾母也承诺了等王熙凤生产完了,就把管家权交给王熙凤,贾赦便在贾母强硬的态度下,妥协了。 贾家二房,如今却没人能够管事。李纨是个寡妇,从来没管过家;王夫人教出这样一个恶毒的女儿,如何还能让她管家!史*云?快别提她了,如今贾家就没几个人待见她,如果不是她冲动地跑去诚恪亲王府把事情闹大,这件事情在贾家内部自行处理掉,也不至于就把贾圆春给折损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还是不肯把管家权交还给大房,宁愿自己一把年纪辛苦地将之攥在手里,不过是怕邢夫人一旦掌握了管家权,会下死脚踩二房,尤其担心大房迁怒贾宝玉,克扣了贾宝玉的用度,这是贾母玩玩不能够接受的。 所以,贾母只能用王熙凤待产不适合管家的理由,暂时把管家权扣在手里,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儿,又想来和贾宝玉交好,如果是她,想必不会让贾宝玉过得不舒服。 贾政和王夫人搬出了荣禧堂,和贾赦、邢夫人换了屋子,贾母怕下人势利让贾宝玉受了委屈,便将贾宝玉和史*云给挪到了她的院子里,就近照顾。贾母管家,贾宝玉的日子自然仍是府里众人中最滋润的一个。 却说贾母一大把年纪,却还要为贾宝玉的一食一饮操心,端的也是不容易。 可贾宝玉本身,对此却是半点儿知觉没有的,他的日子仍然和以前的没有分别,他仍然是那个被捧在掌心里千娇百宠的凤凰蛋。贾家如今对外的处境艰难,对内乱成一团,说句四面楚歌也不算过分,可在贾宝玉的心里,那些世俗乌糟事,是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的。他正忙着心疼滑胎的麝月、受伤的史*云,还要疼*晴雯和贾母新给的两个通房丫鬟随人和翠微。 史*云中了毒,调理好身子恐需一两年,而麝月滑胎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够再生,晴雯等贾宝玉房里的丫鬟,多少都接触过那个玉珊瑚,身子都受了影响。贾母心疼贾宝玉,总不好让贾宝玉断了子嗣,贾母便又从家生子里挑了两个容貌姣好的,给贾宝玉做了通房丫鬟。 明明没什么大碍的贾宝玉,得了贾母百般呵护,反倒是被打了板子的史*云,没得到半分安慰,甚至还被贾母冷落几分。至于贾宝玉,倒是拉着她的手狠哭过几场,但是转身也没误了和晴雯等人的缠绵恩*。 贾宝玉得了软玉温香的慰藉,终于渐渐好了起来,住在贾母院子里,有贾母护着,贾政也管不着他,贾宝玉越发沉迷于和丫鬟们的耳鬓厮磨中,更加的不晓事理。 贾宝玉这样超脱物外的待遇,如何能叫人心平气和地接受?尤其这许多事情,到底还是从他房里先闹将出来的,说他一句罪魁祸首,也不算太冤枉,可如今旁人是人仰马翻,他却依然优哉游哉,可就可恨了。 种种不满因为贾母护着,暂时被压抑了下来,但是贾母又能护得住贾宝玉几时? 贾母毕竟年纪大了,且又经历了贾圆春之死的巨大变故,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是一日差似一日。贾宝玉对从小就护着他的贾母,是有几分真感情的,见贾母身体不好,便也常常陪伴,仍和幼时一般撒娇弄痴,倒也逗得贾母开怀,只是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他却是做不来的,贾母也没指望他能做得到。 所以,贾母往往在夜深人静时,露出满腹的忧愁来。她的宝玉,如果没了她的庇护,可怎么办呢? 贾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通过情报线传到了黛玉的耳朵里,黛玉也是无声叹息,吩咐下去,以后贾家的事情,若是和林家、诚恪亲王府无关的,便不必报告她知晓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还是丢回给庄煜去烦吧。 她如今腹中有了孩子,还是保持些好心情的好,贾家的那些糟心事,能不管还是别管了吧。 贾敏因为没有儿子,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苦,后来又因为林雩和林霁生出多少事端来,黛玉亲身经历过,自然感同身受,所以她对自己的身孕,是半分不敢大意。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只为了和庄煜的夫妻情分,她也十分希望能给庄煜生个孩子,不拘男女。 诚恪亲王府上下对黛玉腹中这个孩子,都是十分的重视。裘卿妤本身精通医术,更是天天给黛玉把脉,悉心安排黛玉的饮食,既要补身子,又不能补得太过,相克相忌的食物,更是不许在府里出现。 黛玉不再出门,但每天也都会在府里的花园走一走逛一逛,裘卿妤说了,孕妇不能每天躺在床上,这样看似小心,实则危险。 对此最不习惯的,当属双胞胎了,因为他们被裘卿妤和庄煜勒令,不许太靠近黛玉,就怕他们闹起来没个轻重,磕碰着黛玉就不好了。 双胞胎虽然觉得不习惯,却并不着恼,反而对黛玉肚子里长了小侄儿侄女这样的事情感到十足的敬畏和好奇。 后来裘卿妤和庄煜见双胞胎还是极有分寸的,在黛玉身边都自觉地轻手轻脚,便解除了他们的禁令,允许他们接触黛玉。 如此一来,双胞胎每天都要围着黛玉转上几圈,不停地问:“小侄儿(女)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陪我们玩儿?” 庄爝想要个小侄女,庄烆却觉得小侄儿可以跟他们一起玩才好,两个人为此还争论了一通,难得地竟是闹了几天别扭,后来终于牵手和好,跑来跟黛玉说:“大嫂,我们商量好了,你就生两个娃娃吧,小侄儿和小侄女都要。” 弄得黛玉是哭笑不得。裘卿妤也是乐不可支,哄双胞胎去求菩萨,双胞胎果真跑到小佛堂里,有模有样地上香磕头,求菩萨给他们大嫂的肚子里放一个小侄儿、一个小侄女,一个都不能少。 到黛玉显怀了,双胞胎更是每天看着黛玉挺起的大肚子,“哇哇”地惊叹不已,总觉得黛玉的肚子变大,是因为菩萨往黛玉肚子里放的娃娃又多了一个……然后开始担心,黛玉生的娃娃太多,他们给小侄儿、小侄女准备的玩具不够分。于是又跑去找庄煜,结伴上街扫荡,又给没出世的小娃娃抬回来一大堆的礼物。 如果说双胞胎是天真不懂事,那么跟着他们一起胡闹的庄煜,就是十足的蠢爹了。 黛玉有时候看到他们三兄弟给宝宝准备的婴儿房,以及那不到三个月就堆了满屋子的玩具,就觉得头疼。 虽然双胞胎希望侄儿侄女俱全,但黛玉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裘卿妤给她把脉,确定黛玉怀的是个女儿。为此,庄烆还难过了一天,直到庄煜做主,把属于“小侄儿”的玩具统统送给他之后,庄烆表示,小侄女其实也挺可*的。 换了旁人家,若是知道这第一胎是女娃,说不得就要失望了,也会间接地影响到孕妇的心理和生理。但是,这条在诚恪亲王府不成立。 庄晔、裘卿妤包括庄煜,其实都觉得女孩最好。庄晔和裘卿妤不必说了,一直想要个女儿而不得,黛玉就算被他们当女儿养大的,如今能有个孙女儿,也能弥补他们没有女儿的遗憾了。尤其是庄晔,黛玉虽然是在他们府里像女儿一样养大的,但是他作为公公,却不能像裘卿妤那样亲亲又抱抱,但是孙女儿可就不一样了,他想抱就抱,就是给她当马骑,也绝无二话。 庄煜也觉得女儿比儿子好啊,香香软软,贴心又可*;儿子还是过几年再生的好,至少得把他的年龄和双胞胎拉开距离才行,否则三个人混到一起,他就等着补天吧——怕是要被他们仨捅破了。<!--end--> 第 109 章 <!--start--> 黛玉腹中怀的是女孩儿的事情,诚恪亲王府就没打算瞒着人,当然也并没有刻意去宣扬。只是那有心之人,从王府里选的做小孩儿衣服的料子花色、庄煜三兄弟在外购买的玩具饰品,除了一些不分性别男孩女孩都能用的,其他就很明显是女娃娃的东西了。 裘卿妤他们是觉得这事儿完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是黛玉,也并不觉得生个女孩儿是多么令人焦心的事情,就是原本最担心的王嬷嬷和吴嬷嬷,心里都没有什么觉得不踏实的地方。这么些年在诚恪亲王府,两个嬷嬷对诚恪亲王府中不同于其他世家豪门的地方,从原本的惊讶不解,到现在已经是适应良好了。毕竟黛玉如今这么快就怀了身孕,就表明她并不会像贾敏那般子嗣艰难,生完这个好生养着,儿子以后总还是能够生的。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诚恪亲王府众人这种异于常人的地方,毕竟这年头,生个儿子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为□、为人媳必须完成的任务,否则在夫家的地位都有可能不稳。所以,也不是没人幸灾乐祸的。 毕竟黛玉当年嫁人、年前及笄时的盛况,所受到的待遇,难免有人眼红嫉妒,尤其是那些自认身份地位、容貌人品都不比黛玉差,却偏偏没她那个好运气嫁进诚恪亲王府这样的人家的,不能给她下绊子使坏,毕竟史*云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可谁也不能阻止她们在心里偷偷儿地乐呵着啐一口吧? 而被人当成了前车之鉴的史*云,在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对此也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没道理林黛玉害得她做不了母亲,自己还能顺利诞下麟儿,在王府中地位稳固。其实就史*云的希望来说,黛玉这个女娃娃也生不下来才好呢。史*云原本也不是个恶毒的人,只是这段时间,在贾府的日子实在是过得糟心又委屈,这心理难免就有些扭曲了。 史*云打板子打出来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是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算是身心俱创了,偏生新婚的甜蜜劲儿还没过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在养伤的时候,还不得不看着贾宝玉和晴雯以及两个新的通房丫鬟卿卿我我,而贾宝玉还半点儿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办法静心休养,心情又无法舒畅,自己今后不能生育要如何在贾家立足的恐慌,把史*云折磨得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如今削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史*云的颜色,本就不是顶尖的,只是那股子娇憨爽朗,衬得她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可*罢了。 如今这般瘦得脱了形,就实在有些不美丽了,这让最是看重容貌风采的贾宝玉一时间都不怎么愿意往她身前凑,于是史*云的脸色就越发的阴沉,贾宝玉就更不乐意靠近她,这样恶性循环下来,贾宝玉便更是在一众美貌丫鬟中寻找安慰。 而因为他宠着那些丫鬟,那些丫鬟越发心大,便不把被贾母和王夫人共同厌弃的史*云放在眼里,这个宝二奶奶在她们的眼中,就是个占着窝的不下蛋母鸡,实在叫人不耐烦。所以,对史*云就越发地怠慢不屑,伺候得也越来越不经心。 史*云心里委屈得慌,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和她作对,袭人、黛玉、贾圆春、薛宝钗,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如果不是贾圆春下药害薛宝钗,薛宝钗就不会给薛姨妈药瓶,袭人就不会得到那瓶药,就没有办法给她下药。而如果她找上诚恪亲王府的时候,黛玉好好儿跟她解释,不要闹到皇后那里,贾圆春也就不会被查出来赐死,那么她在贾府,也就不会被贾母和王夫人共同厌弃,如今自己明明该是最受宠的宝二奶奶,却似猫嫌狗不理一般,连个伺候人的丫鬟,都能给她脸色看了。 史*云从小失怙失恃,心底有着藏得深深的自卑,所以有时候便显得分外的自尊,心思也敏感,旁人对她好甚至可能让她产生了被人同情的不甘,更何况如今被几个丫鬟这般明目张胆地怠慢鄙视?当下就不管不顾地闹了一场,甚至控制不住日益暴躁阴郁的脾气,舀茶盏砸破了随人的头,但是史*云并不怎么在意,她只哭着叫翠缕收拾包袱,叫嚣着要回娘家去,却不过是等着贾宝玉哄她、安慰她,如今的她,剩下的也就只有贾宝玉一个人了,所谓的娘家,不过是叔父的家,回去那里,又能得到谁给她撑腰? 然而,史*云并没有等来贾宝玉的安慰,反而得来了贾宝玉的责备:“她们身为丫鬟,本身就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为什么不能善良一点、宽容一点,将她们当做姐妹一般来对待*护呢?你已经有了高于她们的身份、优于她们的生活,为什么还要靠踩踏她们的尊严来维持你的满足感呢?” 原来,在史*云之前,随人和翠微就已经先她一步找贾宝玉诉委屈去了,看着随人额头的伤,贾宝玉自然是不可能站在史*云这边儿的,他本就是个心软却又优柔寡断的人,史*云落后一步告状,便是失了先机,再说丫鬟怠慢她的事情,贾宝玉一来觉得她是在找借口,二来也觉得她只是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砸破随人的头实在是有些过分,终究还是觉得史*云不对,更何况随人的头上可能会落下个小疤痕,这让贾宝玉心疼、遗憾不已,哪里还顾得上无理取闹的史*云? 如此一来,史*云更是觉得贾宝玉如今不疼她了,越发委屈,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的,现在真的是包袱款款,回保龄侯府去了。 史*云自小失了父母,史家两兄弟对她便是不如自家子女那般亲近关切,却也是不敢慢待了她的。可是史*云和两房叔叔、婶婶之间,处得却并不怎么好。便是本来一心为她好的忠靖侯史鼎,也对她寒了心,不怎么管她。 如今史*云惹了那么大的祸事,史家人又岂会不知?如今见她委委屈屈地回府,真是满心的不乐意,更别提给她出头了。 贾家人任由史*云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嬷嬷就回了家,也没个人拦着,可见是巴不得她回史家的。保龄侯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让史*云呆在娘家不走呢?慢说这不合规矩,便是冲着史*云得罪了诚恪亲王府,她就不敢留她,生怕给自家老爷和史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史家二太太倒是想把史*云哄去史家三房那里,可偏偏史鼎上个月被外派边城驻防去了,因着要去好几年,干脆连家眷都带上了。 史家二太太耐着性子留了史*云三天,终究还是把人送回去了。 史*云本以为贾宝玉会来接她,可等来等去,半点消息没有,她又是舍不得贾宝玉和贾府的,在史家更是住得不称心,只能是顺着史二太太的搭的梯子,被送回贾府去了。 她这样来来去去一回,也没能得了贾家人另眼相看,便是原本最疼*她的贾母,也当不知道这回事情,只是在见了她之后,就给了她一个盒子,说是诚恪亲王世子妃命人送来的药丸,可以调理她那被药物伤了的身子的。 史*云本以为这么回一次娘家,好歹能博得了贾母、贾宝玉等人的注意力,如今事不如愿为,心底是何等的不痛快,在贾母面前不好发作,舀着药盒子经过园子的时候,脾气一上来,一扬手就把药盒子扔到池塘里去了。 林黛玉的东西,她才不稀罕!谁知道会不会加了什么东西来害她! 听闻消息的王熙凤心里那叫一个遗憾,早知道史*云会把盒子扔水里去,她就早些从贾母那里把药丸讨要过来了,听说这药丸还是诚恪亲王妃亲自配的,可是平日里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是白搭,再想要那是绝对没有的了,只盼诚恪亲王妃知晓了别怪罪贾家才好。 贾母也是气得不行,这史*云怎么就能够这么不懂事呢?贾母是厌弃了史*云,但是倒也没想过让贾宝玉休了她,毕竟贾家和史家都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史*云不能生,贾母少不得还得想想法子,丫鬟生的总归是差了些,贾母已经在考虑好生给贾宝玉挑个二房进门。可如今黛玉求了诚恪亲王妃,给史*云配了调理的药丸来,那么史*云就有机会生下嫡子,贾母也就打算把给贾宝玉找二房的念头放一放。 谁知史*云气性这么大,竟是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把药盒子都给扔到水里去了。 贾母一咬牙,决定不能再姑息史*云了,不让她受点儿教训,她是学不乖的。 贾母生怕惹了诚恪亲王府的恼,忙叫王夫人带了厚礼上诚恪亲王府谢罪去,结果在诚恪亲王府门房上就给打发回来了,说是王妃没空见她,世子妃前些日子动了胎气,如今正养着,不能受累受惊吓。 王夫人受了气回来,对惹事的史*云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想惩治她,便日日叫她到自己身边立规矩、抄佛经,说是要好好儿磨一磨她的性子。 贾母不管史*云,贾宝玉更不敢违逆王夫人的意思,更何况他也觉得史*云帮王夫人抄一抄佛经是好事儿,所以史*云在王夫人手下很是吃了些亏,偏偏王夫人表面功夫做得到位,没人站在史*云那边蘀她说话。 庄煜知道了贾家的这些乱纷纷的事情,冷笑一声,也没告诉黛玉,怕惹了黛玉心里不舒服,影响到胎儿就不好了。黛玉自怀孕后,就把贾家的这支情报线又给交还给了庄煜,庄煜就挑着重要的事情偶尔跟她说一下,多余的就不提了,自己处理了。 在庄煜看来,史*云被打了板子,根本就不够,偏偏黛玉念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想着再帮她最后一次,求了裘卿妤配了药丸给她,只要她好生把这一盒子药吃完,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中毒积压在身体里的毒素就能够排除干净。 如今史*云自己把药给扔了,黛玉也不会上赶着再送药去,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黛玉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旁人收不收她的好心,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儿养着身子,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今史*云自己把药给扔了,黛玉也不会上赶着再送药去,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黛玉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旁人收不收她的好心,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儿养着身子,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下来。<!--end--> 第 110 章 <!--start--> 黛玉怀了个女孩儿,太子妃禹芳青却是怀了个健康的男胎,是裘卿妤把脉把出来的,如今也正小心地养着胎。 禹芳青和黛玉的关系,表面看来泛泛,只因为禹芳青从小性子就好强,总*和黛玉比较,凡事不想落后黛玉,所以总是自己拼命地努力。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对黛玉生出什么嫉妒的心思,从来只想着提高自己追上黛玉,却没想过要用什么手段拉下黛玉、贬低黛玉来抬高自己。 所以,人跟人的相处,并不是从一开始两人关系如何能够从一而终的,譬如史*云,黛玉自小就极照顾她,而她和黛玉也常常表现得亲亲热热的,然而史*云心气儿不平的时候舀话刺起黛玉来,却也没什么顾忌,偏偏总是一副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机的样子,就连怪她都是自己多心似的。 也正是禹芳青这一份好强却不嫉妒他人的气度,打动了皇后,选了她当庄焰的太子妃,还因为禹芳青年纪小,让庄焰等了几年。 而事实上,禹芳青在学识、修养、人品等各个方面都是顶尖的,比起黛玉也不差什么,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没以前那么计较胜负了,淡了比较竞争的心思,禹芳青和黛玉的关系反倒亲近几分,两个人都是灵秀通透的人儿,又各自为人骨子里有股子文人的清高,都不怎么*用手段,倒是合拍。只是禹芳青身为太子妃,皇后有时候会担心她没点儿手段往后压不住后宫。 不过好在庄焰对禹芳青极好,不比庄煜待黛玉的差,他从小就特别羡慕诚恪亲王府的气氛,如今他父皇和母后的关系虽然改善了不少,却也抹灭不了他小时候受过的委屈,他母后曾经遭遇的痛苦,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孩子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如今太子妃怀的是个儿子,就更好了,有了嫡子,就有不纳侧妃的理由了。 别说什么后宫是平衡前朝的手段,他现在只是太子,要那么多强大的妻族做什么用?他父皇身子骨好着呢,还能做个几十年的皇帝,等到轮到他登基,他的嫡子应该也已经成才了,那时候若是不得已,就算是纳几个妃嫔,也影响不到自己嫡妻和嫡子的地位,儿子的年龄差得多了,也免了他们兄弟竞争相残。 而同样受过苦的皇后,也并不会致力于给自己的儿子塞女人,她并不是那种自己受过苦,就要把这苦嫁接到儿媳妇身上的恶婆婆。儿子媳妇和和美美地好好儿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毕竟太子的后院儿,若是乱了,说不得就是影响到太子身家性命的大事。 所以,皇后在禹芳青怀孕之后,便免了她的请安,叫她好生养着,精心护着,太子成亲晚,这又是太子的嫡长子,意义不同一般。倒也不是皇后不喜女孩儿,只是站在如今的这个地位,庄焰能够早些有个嫡子,对他自己、对禹芳青来说,都是有好处的。毕竟,他们所处的地位和环境,和诚恪亲王府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如今的情况,倒是十足的幸运,皆大欢喜。 皇后知晓裘卿妤是真的喜欢女孩儿,见她欣喜,便忍不住笑道:“若是这天底下的婆婆都如你这般,该造福多少为人媳妇儿的?”皇后自己也吃过生不出儿子的苦,虽是笑言,却也掩不去几分感慨。如今虽说是苦尽甘来,可这苦到底是存在过的,能当它没发生过吗? 裘卿妤心情是真的好,笑道:“娘娘的夸赞,我就理所当然地收下了。可说到底,还得要我们家煜儿一颗心挂在黛儿身上才成。我府里虽管得严,可总抵不住有那一两个心思重的,这事儿我没管,也没闹给黛儿知晓,煜儿自己就给处置了。”裘卿妤并不会因为儿子对儿媳妇太好而对黛玉生了不满计较,这也算得上是黛玉的幸运了。 皇后笑道:“看来煜儿倒真是个疼媳妇儿的,这事儿待要交给黛儿处置,也不是处置不好,只是总归要考虑多方面的问题,又怕处置得不好惹来闲言闲语,多操心或是坏了心情,对孕妇可不好,既影响胎儿,又坏了身子。倒是煜儿出手反而干脆利落,也不怕旁人说黛儿不容人。不过说起来,焰儿和你家煜儿倒是像,对青儿也是百般疼*,这个媳妇儿当真是没选错了。”皇后选择禹芳青,对其人品修养都是极放心的,唯一怕的就是庄焰不够喜*她,若是将来庄焰有了更喜*的女子,到时候又是一笔烂帐。如今这般,夫妻感情深厚,她也能放下一颗心。 淳佑帝刚好走到门口听见皇后的话,这话明明听来只是谈笑,可他却莫名地觉得心里发酸,自己年轻的时候,可一直都觉得,这后宫内院的事情,都是女人该管的,所以即便当时知道皇后受了委屈,自己也没能下了面子出手帮忙,反而觉得这是对皇后的历练,是她总归要面对的事情。如今看来,自己还不如儿子和侄子了。好在自己领悟得不算太晚,他和皇后至少还有一个晚年可度。 淳佑帝此来,本来是想来和皇后商量一下,是不是把苏大学士家的嫡孙女指给庄焰做侧妃,毕竟太子妃怀?p> 辛耍嫔肀咭膊荒苊桓鋈怂藕颍婊共幌不冻栊夜心窍胍来裁缤返模⑹本痛蚍⒘恕?p> 淳佑帝想着,苏大学士家的嫡孙女听闻是个才德兼备的,给庄焰做侧妃,也能帮庄焰加大一些筹码。 淳佑帝本来想得好好儿的,可听了皇后的话,这念头便被掐灭在了心里,算了,反正庄焰子嗣无碍,他就还是别多事了,免得乱了庄焰的后院,反倒叫皇后给怪上了。 几个月后,禹芳青平安顺利地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她怀孕期间的经历,顺利地不可思议,太子身边不仅没有再娶侧妃,甚至连个暖床的宫女都没有收,太子居然安安稳稳地就这么守了她几个月。 朝堂之上也不是没有异议的,毕竟还有人想着自家女儿、孙女年龄正当好,可以送进太子东宫的话对家族也是一大助力。可淳佑帝、皇后都把这事情给压了下来,庄焰自己本身也无心,大臣们也不能硬逼着太子娶侧妃,毕竟如今在位的淳佑帝、太子庄焰,可都不是软弱可欺的。 禹芳青终于在黛玉之后,一跃成为最让大靖朝姑娘、夫人们嫉妒的女人,毕竟太子和亲王世子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太子不娶侧妃,和世子不娶侧妃,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太子这个儿子,是淳佑帝的第二个孙子,庄炜在这件事情上终究还是压了庄焰一头,只可惜,论两个孩子生母的身份地位,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而且太子的儿子是嫡子嫡出,庄炜的儿子却是庶子庶出,淳佑帝亲自给太子的儿子娶名庄瑞,还亲手抱了庄瑞。庄炜的儿子比庄瑾出生早,却到如今还没有名字,淳佑帝在给庄瑾取名之后,才想起这个长孙来,便顺着庄瑞的排字,给他取名庄玒,这样的顺序颠倒,让庄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是恼恨。 淳佑帝倒也不是故意要给庄炜难堪,只是一开始庄玒的身子骨就特别的弱,能不能长大还为未可知,淳佑帝自然就没给他取名字。当然,淳佑帝和皇后更重视庄瑾,也是不争的事实。 待遇能够和庄瑾相比肩的,也就只有黛玉生下的女儿了,出生的第二日,就被淳佑帝赐名庄澜琋,并封为乐宁郡主,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独一份的待遇了。 庄澜琋是在诚恪亲王府众人的期盼中降生的,正因为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即便淳佑帝不给封赏,庄晔也决定豁出老脸去求淳佑帝给个封号了,哪怕把两个儿子的嗣王的爵位给收回去,也是没有关系的。 因为孕期调理得当,黛玉生产的时候裘卿妤又亲自坐镇,孩子生得顺利,黛玉虽难免受了些痛苦,却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孩子也十分的健康可*,过几天长开以后,已经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而且还不*哭,谁抱她都乐呵呵地流着口水笑,害得庄晔、裘卿妤和庄煜之间爆发了一场争夺战,当然总是以裘卿妤的胜利而告终。 黛玉本来还有点儿担心双胞胎会因为家里大人的注意力被小娃娃抢走而觉得不开心,谁知这两个却是异于常人得很,反而觉得小娃娃干得好,没见他们父王忙着抱娃娃,考校他们功课的时间都少了吗? 所以他们还偷偷跑来找黛玉,求黛玉赶紧多生几个侄儿侄女的,让父王抱完这个抱那个,忙了就没时间管他们了。 黛玉虽然知道这两个小叔子是被放养长大的,也知道裘卿妤他们从小就培养双胞胎的独立精神,可是碰到这样的情况,也由不得她不傻眼了。 事实上,黛玉这个备受宠*的长女,一直都是被双胞胎最最保护着的,那是因为,他们俩完全就是把小侄女当护身符来使用的。 闯祸了?小侄女上,帮你的小叔叔们向爷爷求情。 功课没做?小侄女上,帮你的小叔叔们转移爷爷的注意力。 想要出门玩?小侄女上,就说叔叔们陪你出门玩耍。 …… 这么好用的护身符,不好好儿护着可怎么行?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当下,诚恪亲王府喜添丁,谁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一番?恭喜的话,庄晔和庄煜听了无数遍,却难得觉得还没听够!要知道,他们平日里最不喜听到这种华而不实的恭维话了,如今却觉得这些人称赞起自己的小孙女(小女儿)来,实在是说得太实在、太真诚了——完全忽略了这些人压根就没见过小女娃,这夸赞完全就是信口开河的空话。<!--end--> 第 111 章 <!--start--> 庄澜琋满月的时候,是被庄晔和庄煜父子俩亲自抱到前院转了一圈的,庄爝和庄烆两个则像左右护法一般围在庄澜琋的身边,庄澜琋在庄晔怀里,他们就跟在庄晔的屁股后面,庄澜琋被庄煜抱走,他们就跟在庄煜的左右。 直到后来,这小小的护法队伍里又添了一员,林雩和双胞胎自来关系亲近,再加上这小娃娃也是他的外甥女儿,便也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双胞胎的身边,眼睛就似黏在庄澜琋的身上,是不是地轻轻“哇”一声,原来小娃娃是可以长这么小的呀。 有那熟识的故意逗他们,问他们跟得这般紧做什么。 双胞胎则严肃地回答,小侄女太可*了,他们得防着有人把小侄女偷走了,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大笑之余,却也能够深刻地体会到这个女娃娃在诚恪亲王府上下的心目中,到底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 有那心思活泛的,甚至已经在想着自家孩子中是否有那适龄的哥儿了,若是将来能得乐宁郡主为妻,甚至不必尚公主差的。 也幸好庄晔和庄煜两父子没法窥探他人内心的心思,否则不定把这样打歪主意的人给打出门去。 黛玉今日出了月子,终于可以出门见人,和裘卿妤一同招呼前来的夫人小姐们,言笑晏晏。 黛玉有裘卿妤亲自照料,恢复修养得极好,脸色红润润的,比之原来弱柳扶风的感觉丰润了些,却半点儿不显得胖,反而更多了几分风情。 看的在座的一些人又是眼热,又是嫉妒,还有那原本以为黛玉失宠而觉得幸灾乐祸的,如今见了诚恪亲王府众人的态度,才知道这家子是真的宠女孩儿,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心底难免觉得有些不得劲,尤其是那些嫁为人妇却因为无子而备受刁难的夫人太太们,心底更是泛酸。 今天来的夫人们,有不少带着适婚年龄的女儿,或许是抱着带女儿出门历练历练开开眼界的心思,或许是想着万一被诚恪亲王妃看中说给庄煜做侧妃,或许是想让女儿趁这个场合露个面将来好说亲……这其间各种心思,黛玉猜不着,也犯不着去猜,反正她对于裘卿妤和庄煜顾来是信任的,在她怀孕坐月子那么长的时间里,庄煜都没有娶侧纳妾,何况她如今都出月子了。 只是这些人的心思不猜无妨,贾母的心思,黛玉却要在心里好好儿地掂量掂量。 庄澜琋满月,作为太外祖母的贾母前来道贺,诚恪亲王府也不能不让其进门,裘卿妤倒是无所谓,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黛玉虽有些不耐烦,面上却也要带着笑容,即便疏离一些,也不能流露出厌恶来。 贾家来人,男宾那边来了贾赦和贾琏,贾政拉不下脸前来,称病不出,贾宝玉则是被贾政约束着,不曾前来,怕的就是他不顾场合惹事,这一点贾母倒也没有反对,毕竟诚恪亲王府不同于一般人家,万一贾宝玉惹了不该惹的人,她也护不住他。贾宝玉也没坚持,这种场合,他也不怎么稀罕来,周围的人全戴着虚伪的面具,说着违心的话,没一个是真的,有这时间,倒不如和他的好友李冉、秦钟等人一同去禅味楼听人讲道,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美丽清雅的茜香国公主呢。 贾母想起贾宝玉以前表现出来的对黛玉的痴迷,见他如今放下了,倒也欣慰。 女宾这边,贾母带着邢夫人、王熙凤还有东府尤氏,王夫人则称病不曾到场,另外还带了三春姐妹和李琳,史*云则留在家中服侍王夫人,这是她身为儿媳妇的职责所在,当然真正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贾母不是傻子,怎么会带史*云进王府的门?她是来修复两家关系的,可不是来砸场子的。 史*云如今被王夫人管束,除了天天立规矩,每日里还要抄写佛经到三更,一时间削瘦得厉害,倒是让贾宝玉有了几分心疼,跑去和王夫人说情。王夫人表面上答应得贾宝玉好好的,转身待史*云反倒又苛刻几分,并且每日里吩咐厨房给她做了大鱼肥肉,逼着她多吃,慢慢地反而又比原先更胖了几分。史*云是有苦说不出来,连贾宝玉见她养得白白嫩嫩的,也不肯相信她所说的王夫人苛待她的事情了。 贾母人老成精,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舀异样的眼神看她,也能做出对黛玉慈*万分的表情来,还半点儿看不出假来。她就是要让众人知晓,哪怕贾家和诚恪亲王府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她和黛玉的血缘关系,却是怎么都断不了的。邢夫人和尤氏的道行就比贾母差多了,笑得正尴尬。王熙凤长袖善舞,可如今的场合,可没有她说话的份,也只能笑而不语。 姐妹当中,迎春木讷,在这样的场合下,更是低着头半句话不肯多说。她的年纪比黛玉还大些,至今尚未说亲,说到底也是受了史*云和探春的牵累,不过这姑娘的性子倒也没产生什么愤懑之心,反倒觉得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嫁不出去,在贾府给她一个小小的角落,她也能够安生度日。 探春坐得笔直端正,脸上浮着一成不变的笑,生怕被人看轻了去,然而却是外强中干,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周围那许多或讥诮、或鄙视的眼神中,她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她恨王夫人当初出了那样一个馊主意,偏偏还实施得那般破绽百出,她也恨史*云为了拖黛玉下水,把原本已经揭过去的事情说破,害得她成了别人眼中不安分的女子,成了别人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只可惜她势单力孤,即便是想要报复,也只能徐徐图之。贾母带她来王府的心思,她也知道,无非是想让她凑上去和黛玉表现出亲密的样子,凭黛玉的性子不会当面给她难堪,这样也好叫在场的诸多夫人们觉得她勾引诚恪亲王世子的事情是虚传的,否则她和黛玉怎地还会那般亲热?可是探春看着黛玉身边守着的林栖和丹橘,以及周围不着痕迹隔开黛玉和贾家人的丫鬟们,却压根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她凑上去,却被丫鬟们挡回来,那丢的脸面可就更大了。贾母想得简单,黛玉确实不会当面给她难堪,但并不代表诚恪亲王妃也会愿意她们接近利用黛玉。探春眼神复杂地看着黛玉,这真的是一个无比幸运的女子,是自己拼命努力争取,也完全无法启及的。 惜春埋头坐着,表情冷漠,这原本是个不羁开朗的姑娘,如今看起来变化倒是最大的。惜春被哥嫂接回宁国府住着,却偏偏在府里隐约探得了哥哥贾珍和嫂子娘家妹子尤三姐之间的□,而且这尤三姐还和她的侄儿贾蓉有染,真正是乌糟糟一团。而最让惜春惊惶和迫切想要忘记的,是她无意间撞见贾珍居然抱着贾蓉的媳妇覃氏,这代表了什么,惜春宁愿舀脑袋去撞墙也不想想明白。宁国府乱,荣国府也没好到哪儿去,惜春不想待在宁国府,却也不愿意再入荣国府,便每日里无事便往李琳处去,两人窝在无人问津的偏僻院落里,一待就是一天。惜春心性越来越冷漠,有意出家,甚至和李琳探讨过这个问题。 李琳却劝惜春散了这个念头,出家并不意味着清净,这尼姑庵里,若是有了肮脏,更是不堪得很。都说寺院佛门清静之地,可这里面也并非没有害群之马。李琳虽知不该,可不想惜春落了那般难堪境地,便打发了丫鬟,偷偷告诉惜春一件李冉告诉她的事情,说是贾宝玉在外认识了个风流少年名唤秦钟的,最是喜欢勾搭庵堂里的美貌小尼姑,甚至还有个叫智能儿的小尼姑找到他家里去,被他老父亲知道,差点儿没给气死。而据说那个庵堂里的尼姑,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有时候还会接待达官贵人,比之那青楼风流地,也不遑多让。李琳说得委婉,其实李冉所言,更为露骨,李冉最不屑这世俗陈规陋习,自然也不会觉得他跟自己未出阁的姐姐说这样的话是多么过分甚至是要命的事情,而他话里话外,对秦钟、智能儿所为,竟也没什么谴责的意思,似乎平常得很,这尤其让李琳寒心失望。 李琳姐弟二人带着家产进的贾家,如今家产已经被贾家霸占花用了大半,如果她要从贾家出嫁,贾家估计连嫁妆都备不出来给她,因为就连李秀让李琳带回贾家的嫁妆,也被贾家舀去花用了。而贾家人的态度,更让她心惊,无论是下人的态度、还是日常供给的衣食,均克扣得厉害,上次她偶感风寒,想要请个大夫,竟也被推三阻四,若非惜春悄悄带了丸药给她,这病症说不得就拖得重了。李琳和惜春一商讨,便是得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结论:贾家有意逼死她,这样一来,就不必给她准备嫁妆,自然也就不至于暴露贾家侵吞霸占李家家产的事实了。至于李冉,从来视钱财为粪土,根本不会计较这样的事情。也可能,贾家到时候连李冉也不会放过。 李琳处境艰难,也曾经萌生了出家的念头,青灯古佛一辈子,也是一种生活,但是李冉的话却让她打了退堂鼓。如果她要出家,贾家或许不会阻拦,甚至会帮她安排个合适的去处,万一要是被安排去了水月庵那等乌糟的地方,李琳倒宁愿死了干脆。 李琳也希望李冉能够争点气,如果可以姐弟俩搬出荣国府去,找个不大的院落住下,无论是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做个老姑娘照顾弟弟,还是随便找个农夫、小贩嫁了,都比在荣国府任人宰割的强。可是李冉却无心于此,甚至劝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叫她顺其自然,该当如何就如何。李琳气到和惜春抱头痛哭,终究是对这个弟弟彻底死了心。 被逼到了绝境,谁也不会愿意就这样束手待毙的。李琳思来想去,若说有人能够救她,大概就只有黛玉了,逼不得已,李琳只能放手一搏,决定向黛玉求救。 惜春和李琳处出了极深的感情来,便决心帮她一帮,在贾母决定不带李琳到诚恪亲王府的时候,说道:“上次在王府的庄子上,世子妃似乎极喜欢琳妹妹,万一到时候问起来琳妹妹如何没去……”说着惜春下意识地看了探春一眼,提醒贾母,连探春都带去了,万一黛玉问起李琳却不在的时候,可不是要叫别人以为他们刻意打压亲戚家的姑娘?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没错。 惜春为了李琳,不喜得罪探春,因为这关系到李琳的性命,实实在在的。 果然,贾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上李琳,李琳和惜春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都不由得非常紧张,这次过后,大概再也找不到见黛玉的机会了,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作者有话要说:惜春为了李琳,不喜得罪探春,因为这关系到李琳的性命,实实在在的。 果然,贾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上李琳,李琳和惜春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都不由得非常紧张,这次过后,大概再也找不到见黛玉的机会了,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end--> 第 112 章 <!--start--> 席间,惜春不慎打翻了一盆热汤,汤水几乎全部翻在了李琳的身上,虽已不是滚烫,却也足够将女孩儿的皮肤烫红,衣服更是淋湿、脏污了一片。 黛玉忙叫林栖带着李琳去清洗上药,换一身衣服。 惜春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打翻汤盆的时候,有几分刻意,当黛玉命林栖带走李琳的时候,不仅没半分尴尬的神色,还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她自认为办得隐秘,可在座的人精几乎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贾母气得手发抖,她没有想到惜春和李琳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闹这么一出,她们怎么敢!可偏偏她还不能够露出叫人猜疑的表情来。 想要逼死李琳来谋夺李家家产的事情,是贾母和王夫人商量了一同安排的,为的不过是多积攒点钱财留给贾宝玉,贾母知道自己一旦身死,贾赦必定会逼着二房分家,可她再怎么想坚持着,身子骨仍是一日差似一日,尤其这几年为二房操的心多了,更是感觉力不从心。想着总有顶不住的一天,还是应该为贾宝玉安排好一切,必然要保他衣食无忧才好。 李家虽不是顶富贵的人家,但是当年贾代善在世,贾母给庶女挑选的夫婿到底也差不到哪里去,且为了标示自己的贤德,给李秀的嫁妆也不算简薄,虽然比不得贾敏出嫁时的十里红妆,但也是好一笔的资财。若是原先,贾母自然不会盯着这点儿钱财不放,但是如今贾家大不如前,内里大房和二房隔阂日深,外面又有明侧妃的娘家明家步步紧逼,明家虽不是什么世家豪门,可家中子弟也有几个出息的,尤其是明侧妃的嫡亲兄长,去年刚进了御史台,每每盯着贾家不放,贾家如今已经被参了好几本了。贾家被逼到不行,又花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日子越发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李家拢共二三十万的财产进了贾府的门,再想叫他们吐出去,却是如同剜心。李琳本就不为贾母、王夫人所喜,毕竟只是庶女的孩子,而庶女本就是贾母心里的刺,所以对于谋害于她,两个女人都不觉得亏心,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为了贾宝玉,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不一会儿,林栖回来,凑到黛玉耳边说了几句话,黛玉眉峰微微一皱,须臾便松开眉头,笑道:“却要跟老太太告声罪了,李妹妹烫伤有些严重,不如叫她留在王府住几日好生养一养,姑娘家若是留了疤,倒是我的罪过了。待得好了,我再叫人妥妥儿地送她回去。” 贾母心里不甘又不安,早知道拼着别人传打压亲戚家的姑娘,也不该带李琳来王府的——全怪她没有想到李琳居然会这么早就察觉到她们的险恶用心,抱着侥幸的心理。 可如今她说什么都迟了,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下来,暗地里却狠狠地瞪了惜春一眼,求贾母带李琳出门,再到打翻汤盆,贾母再猜不到惜春和李琳是同谋,就白活了那么多年了。没想到她养了惜春这么多年,居然是只白眼狼,贾母的心里又气又恨。 贾母的那一抹不善的眼神,被黛玉看了个正着,眼神一冷,复又勾起嘴角,道:“李妹妹年纪小,留在陌生的地方难免不安寂寞,不如让惜春妹妹留下来陪陪她,一来算是惜春妹妹给李妹妹赔罪,二来两人也好有个伴。” 贾母还未说话,尤氏已经欣喜地蘀惜春应了下来,贾家的姑娘都因为史*云和探春连累得乏人问津,惜春虽比迎春、探春年纪小,可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身为大嫂,正是烦恼的时候,如今黛玉肯留她在王府,不管理由是什么,对惜春来说,总比镇日里窝在李琳的小院落里来得强。更何况这几日,尤三姐闹着要出府嫁人,贾珍和贾蓉尽皆不舍,家里闹得有些放肆,尤氏深怕惜春发现了贾珍、贾蓉和尤三姐等人的不清楚,惜春不回去,也是好的。 长嫂如母,尤氏既已答应了,贾母这个出了五服的长辈,也没道理去反对,只能不作声。 惜春先是诧异,随即是欣喜答应,她深知回府之后,贾母恐怕饶不了她,不过她也不怕,她好歹总是宁国府的姑娘,贾母还能像对李琳那般逼死她不成?如今留在诚恪亲王府,虽说是客居,但是总比回到贾家那个肮脏的环境中去面对尤三姐等人的谄媚巴结好,就算最后必然得要回去,至少轻松几日也是好的。 在场的诸位夫人小姐们看着这事情的发展,敏感地发现其中必然有隐情,至于具体是什么,却不是她们现在可以打听的。不过看贾母连原本慈*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大概也能猜到,这贾家也许又要出幺蛾子了? 毕竟本家姑娘得以留住亲王府,按理来说贾母该觉得高兴才是,怎地一瞬间脸色就黑了几分?虽说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还是叫人看出了端倪。 说来,那个李家小姑娘,似乎也已经进京好几个年头了,竟没多少人听说过她的事情,不过有个和贾宝玉交好行事不忌的兄弟,总叫人觉得从小丧母的她本身的品性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今日匆匆一面,看着倒也是个端方灵秀的,不过仅此一面也做不得准。只是看刚才闹的那一出,却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若是想要攀附亲王府,总不至于放着史*云和探春的前车之鉴当不知道吧? 李琳和惜春不是没想过会被这样误会,但凡她们有一步退路,也不想冒这样的险,毕竟若黛玉不信她们,被送回贾府,李琳就真的出头无日了,说不定贾母和王夫人一狠心,就真的叫她“病逝”了。 送走了来往的宾客,黛玉不是没有看到众人好奇的眼神,虽然反感贾家人总是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是真要让她看着李琳和惜春这两个小姑娘不管,黛玉着实也是狠不下这个心的,毕竟她本就不是杀伐果决的人。 黛玉并没有立即去见李琳,李琳向林栖求救,借此将信息转达给黛玉,可这并不代表黛玉就要立即去给她解决麻烦。 安排了李琳和惜春住到客院,黛玉暂时放下这件事情,且看看这两个小姑娘打算如何,才好决定要怎么帮她们。 回到房里,庄煜已经去洗漱了,他今日高兴,喝了不少的酒,怕酒臭味熏到了妻子和女儿,很是好生地拾掇了一番才回来。 裘卿妤和庄晔虽然喜欢孙女儿,可也没有要求把庄澜琋抱到身边抚养,而是由着庄煜和黛玉小夫妻俩养在身前,爷爷奶奶虽好,可到底比不得父母的亲近关*。 庄煜稀罕、黛玉也宝贝女儿,所以晚间便由庄澜琋睡在他们房里,林栖和丹橘轮流在外值夜,奶娘则睡在厢房,万一庄澜琋晚上饿了,就由林栖或丹橘抱去给奶娘喂奶,完了还抱回来睡,虽说因此庄煜和黛玉晚间会被吵醒,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两人心中没半丝不满怨愤。 黛玉经历过贾敏临终前的那一段,故而防备着女儿生疏自己而亲近奶娘,如今这般虽辛苦些,却是极乐意的。只是怕庄煜睡不好影响第二日办差的精神,毕竟他不似自己,白日里可以和女儿一道午睡。 庄煜洗漱完了回来,黛玉也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宽松的衣衫,正伏在女儿的小摇床边,眉眼柔和地看着粉嫩嫩的小娃娃。 庄煜心底一暖,笑着走过去,伸手就把黛玉抱到了怀里,头轻靠在黛玉的肩头,和她一同看着女儿。 庄澜琋今日白天难得见了那么多人,有些兴奋,这会儿早已经累得睡着了,还时不时地吐出个口水泡泡来,看起来分外地可*。 庄煜看着女儿又开始傻笑,甚至伸手去戳女儿吐出来的口水泡泡,看起来又傻又好笑。 黛玉忍不住地笑,想庄煜这傻爹的状态,也不知要维持到几时。 眼看着庄煜的贼手又要戳上女儿的小脸蛋了,黛玉连忙拉住,道:“今儿累了一天了,别吵醒了她……” 话还没有说完,庄澜琋突然咧嘴就哭,庄煜傻眼,道:“我没碰到她啊,就戳了个泡泡,她不可能会感觉到吧……” 黛玉倒是有经验的,横了他一眼,便将其推开,自己伸手把女儿给抱了起来,一查探之下,便笑道:“是尿了。”说完又唤了丫鬟进来给庄澜琋把尿布换了。 换好了尿布,黛玉抱着女儿拍抚了几下,庄澜琋又含着手指头睡着了,黛玉这才又小心地将她放到摇床里。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庄煜这下却不敢再招惹庄澜琋了,不舍地多看了几眼,揽着黛玉回了他们自己的床上。 黛玉今日也累了,可想着李琳的事情,却没了睡意,在庄煜的怀里调整了个舒适的礀势,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庄煜。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虚惊一场,可庄煜这下却不敢再招惹庄澜琋了,不舍地多看了几眼,揽着黛玉回了他们自己的床上。 黛玉今日也累了,可想着李琳的事情,却没了睡意,在庄煜的怀里调整了个舒适的礀势,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庄煜。<!--end--> 第 113 章 <!--start--> “李琳借着换衣服的当儿,透过林栖告诉我,说是外祖家老太太和二太太想要逼死她,从而侵吞李家财产,希望我能够救她一命。我便想着,先把人留下来再查个究竟。”黛玉很不想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贾母和王夫人在贾敏病重时所做的一切,她就觉得她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并非不可能。不过到底事情是真是假,总还要调查,她虽留了李琳和惜春下来,却也叫林栖安排人不着痕迹地看着她们。不过李琳和惜春两人汇合一处后,连房门都不曾踏出半步,两个小姑娘靠在一处,颇有几分惴惴不安。 “这事儿,如此想来倒确实有可能是真的。”庄煜手里掌握着贾家的信息,对此倒也并非全不知情,只是就目前而言,贾家对李琳,只是越来越苛刻,在吃穿用度上更是卡得越来越紧,不过凭此便要说贾家想逼死李琳,却是有些牵强。不过连延医施药都想要拖延,若是照此发展下去,相信不用多久,贾母等人的手段便会越来越无所顾忌。 黛玉得了庄煜的肯定,越发惊疑,道:“不过二三十万两,怎地就值了一条人命?”林家和诚恪亲王府都是深有底蕴的人家,二三十万两不说随手舀得出来,不过库房的存银算起来就不止这个数,所以越发无法理解贾母等人为了这少少的二三十万两就意图害了一条人命去。 庄煜便道:“若是以前,二三十万两还不至于被他们看得如此之重,可如今的贾家,想要轻易舀出这许多银钱来,却也不容易。更何况,这李家的家财,没进了他们的口袋还好,吃进去还要吐出来,怕是比没得吃更叫人揪心。” 黛玉想了想近一年来贾家发生的大事小情,只能叹息一声,贾家是越发地不堪了,如今竟是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了:“若此事当真,我总是不能眼看着李琳被活生生害了。”若是本来不知情倒也罢了,如今求到她面前,却是不忍心再视而不见的。 庄煜亲了亲黛玉的脸颊,道:“不管你想怎么做,都放心大胆地去,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我们堂堂一个亲王府,还能叫一个贾家搅和了去不成?”说来说去,庄煜到底是没把贾家看在眼里,贾家若不知死活地想跟亲王府杠上,吃亏的绝对是他们自己。更何况,贾家如今内外都是一团乱麻,想来没时间往别人家的院子里伸手。 说起来,贾家到底曾是公府门第,便是没落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子孙不肖,竟无一个出息顶事的,这骆驼便也只能是个纸糊的了。 庄煜倒是早早看出了贾家的本质,所以当时贾圆春出事后,因着太上皇遥想当年,念叨了一句贾代善,淳佑帝对贾家从轻发落,只处死了一个贾圆春,贾家却并未伤筋动骨时,庄煜也没有不依不挠,只看着他们自己把自己作死掉。 失了个贾圆春,贾家还有起复之力,可他们却似断了顶梁柱一般,各个灰心丧气,竟无一发奋图强想要重振门楣的,如此看来,倒像是把家族发迹的期望,全部寄托在了贾圆春的身上,只想着靠裙带关系光耀门楣了。 这一点,尤其叫人觉得不耻不屑。 不过也有那脑子没完全糊掉的,譬如贾琏和王熙凤,倒还有几分决断。 贾琏和王熙凤之间,也算得上是风波不断,尤其王家倒台之后,王熙凤更是过了段灰暗的日子。 不过自打王熙凤生了儿子之后,又重新掌了管家权,凭着她的手腕能力,竟是勉强撑起了贾家一个腐坏的内里。 贾琏本是为了嫡子才和王熙凤重复和睦,但两人终于有了期盼多年的儿子,王熙凤的性子也比之原来柔和许多,两人之间的关系,反倒好了几分,如今贾家面对的困境,让他们夫妻二人难得地同心。 只贾家大厦将倾,他们也回天乏力。想来等到贾母过世,大房和二房分了家,这国公府也就不存在了。 如今,王熙凤借管家之便,敛了公中之财,叫贾琏在京郊置办了些庄子田地,想着将来总有个退路。别说这公中财产本就是他们大房的,很没必要像现在这样中饱私囊,将来总归是他们的。贾琏和王熙凤算是看明白了,贾母便是拼着临终留言,也会逼着他们给贾宝玉分去不少的家私,倒不如他们现在悄悄地置办些私产的好。 贾赦和王夫人被排除在小夫妻的计划之外,因为他们还是如同以前一般不晓事,根本不堪与之谋。反正将来若是贾家坏了事,他们小夫妻二人,也不至于不赡养父母。如今的贾琏,也不再求能够继承什么爵位了,只求能够做个富贵闲人,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轻易是吃不得苦的。 还有贾政,原本只是抱着一个员外郎的职位尸位素餐也无人管他,如今却也被分派了任务,偏偏他多年来未曾干过实事,如今乍然接手,又无人帮扶,便总是出错,几次下来,屡屡受到非议苛责。贾政?p> 睦锊蛔河帜芽埃沼谠诜噶艘桓霾恍〉拇砦蠛螅幻饔共蔚沽耍蓖饫傻闹拔灰脖贿A巳ァ1暇咕退慵终墓僦笆羌执屏僦帐毕蛱匣是罄吹模懊桓锼闹耙丫闶嵌鞯淞耍坏览硪恢庇写聿环!?p> 贾政丢了官位,只能赋闲在家,与王夫人倒是成了一对闲人。 王夫人还能以“□”史*云为乐,贾政却在被贾宝玉气了个半死之后撒手不管了,他每次一管教贾宝玉,贾母就哭天抢地的,贾政可不想把自己仅剩的靠山给气死了。可是在家无事可干的贾政,只能把贾环提溜到眼前,以教导他为乐。贾环如今已经十几岁了,早已经被养歪了性子,如今也很难纠正得过来。好在他还有几分眼色,虽并不喜读书,在贾政教导他时也能乖顺听讲,倒让贾政高兴几分,只是到底起步得晚了,虽有几分伶俐,可想要读出个什么结果来,却是不能。 如此一来,贾政更是后悔在顽石贾宝玉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倒耽误了贾环这个好苗子,越发不待见贾宝玉。 而贾宝玉本就对贾政害怕得很,贾政如今每日在家,他为了避开贾政,干脆日日带着李冉出门去玩。 这一顽,倒又让他们认识了茜香国的一梦公主,牵扯出另外一桩公案来。 这是后话,且不去理会。 只说庄煜将贾家的事情大致地与黛玉说了,只听得黛玉眉头皱得越紧,这贾家说到底是她的外祖家,又是林海的岳家,若非自己嫁进诚恪亲王府有人撑腰,林海本身也能耐不好算计,否则还真不知道要被贾家拖累到什么样子呢。 庄煜不舍黛玉皱眉,更不喜黛玉为这贾家的事情费神,只说明日里问过李琳再做计较便可,到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哄着她早早安睡,今日累了一天,可得好好儿休息回来才是。 黛玉也知多想无益,点头睡去,本想着晚上睡觉警醒一点,若是庄澜琋哭闹,自己先哄了她,好叫庄煜能够好好睡。可她的身体素质到底比不得庄煜,庄煜在军队里练出来的警觉心,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极大的关注力放在宝贝女儿身上,有一些异动他便起身去看,也没吵醒了黛玉。便是将女儿交给奶娘,说不得也没这般经心的。 黛玉毕竟是累了,一夜睡到天亮,醒来便有些愧疚,觉得庄煜如此未免太辛苦。可庄煜反倒越发精神,感受到了女儿对他的需要,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他白日里要上朝办差,不比黛玉和裘卿妤能够和庄澜琋相处一整天,晚上再不好好和女儿亲近一番,指不定将来父女怎么生疏呢。他一点儿都不想像旁的人家一样,父女见面跟见客一样,每天像例行公事一般说上几句话便算完。 黛玉见他如此坚持,便也只能作罢。 黛玉抱着女儿去给裘卿妤请过安,便把女儿留在裘卿妤跟前凑趣,自己过去找李琳和惜春说话。 上次在庄子上的相处,黛玉对李琳和惜春的观感倒是不错,否则若是换了探春做了昨天那一出,她是绝不会将人留在王府的。 李琳和惜春经过一夜的沉淀,昨日计策成功的兴奋感已经消退,知晓若是无法说服黛玉,自己总是还要去贾家经历那风刀霜剑的。更何况她们昨天所为,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得罪诚恪亲王府。 所以,见了黛玉不免都有几分拘谨,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李琳更是跪下磕头,道:“李琳给世子妃磕头请罪了!昨日行事给世子妃添了麻烦,还请世子妃恕罪。四姐姐全是为了救我,还请世子妃爀要怪责于她。” 黛玉也没有跟她们拐弯抹角的意思,直道:“若你们所言是真,我自不会见死不救,但你们若是有旁的心思,我却也不会姑息。” 李琳和惜春都道:“那是自然。” 李琳接着道:“不瞒世子妃,我昨日所言,可能有些夸张,贾家虽然苛待于我,并且延迟给我延医施药的时间,但是严格说来,我其实并无他们要逼死我的证据。只是昨日的机会以后怕是再也得不到,所以我才壮着胆子求世子妃救我一救。其实我也并没有多的要求,只想要离开贾家,为了以后能够安生立命,我只想要回我母亲嫁妆里一个京郊的庄子,那庄子出产不高,养活我一个却是足够的,求世子妃帮我,以后世情历练如何,便听天由命了。” 李琳此言,倒和庄煜所说对得起来,并没有因为想求黛玉帮忙而夸大事实、危言耸听,这使得黛玉也不免高看李琳几分。 黛玉又问道:“那你就不管你的弟弟了?” 李琳犹豫一下,最终叹道:“我与弟弟本也算是相依为命,只是进了贾家这几年,反倒越发疏远了。弟弟本身有股子脱俗之气,既不愿顶门立户,又不愿出人头地,倒和二表哥相契,只是他却看不清楚,他并不似二表哥一般有祖母、父母护着,便是什么也不做,也是不差吃穿的。我虽想劝他,他却听不进去,最近更是和二表哥一块,迷上了去禅味楼听禅讲道,我估摸着,他将来的命运,怕是要如父亲当年担心的一般,应在佛门道家之上了。若是如此,李家家产于他也是无用,倒能得个善终,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禅味楼,乃近几年方才兴起的一家素斋饭馆,旁的酒楼请说书先生说书,他们则是时不时地请来高僧论佛,道士讲道,倒也是京城之中一处别致的去处。 听了李琳的话,黛玉很是同情,甚至产生了一种类似感同身受的情感来,想来真是怪异无比,毕竟她的人生说得上是顺遂无比,何曾经历过李琳这般的艰难处境? 虽想不明白,却不妨碍黛玉做出帮李琳一把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听了李琳的话,黛玉很是同情,甚至产生了一种类似感同身受的情感来,想来真是怪异无比,毕竟她的人生说得上是顺遂无比,何曾经历过李琳这般的艰难处境? 虽想不明白,却不妨碍黛玉做出帮李琳一把的决定。<!--end--> 第 114 章 <!--start--> 李琳和惜春住在诚恪亲王府,自然是要去给裘卿妤请安的,黛玉带着她们过去,裘卿妤待她们虽算不上多么亲热,但也没有为难她们。毕竟贾家所做的那些事情,和这几个小姑娘却是无关的,只要她们不动什么歪脑筋,裘卿妤也犯不着和她们过不去,当然若没有她们自己求上门,裘卿妤也不会催着黛玉去做那救世主。 黛玉心肠软和,裘卿妤是知道的,只要她不是那种不分好赖的烂好心,裘卿妤也不会阻止,并不想把她培养成杀伐决断的冷清之人,出手帮一帮李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事情,诚恪亲王府还不至于连这一点儿事情都担不起。 李琳和黛玉同样是贾家的外孙女,在贾家眼里同样都是可以被利用的,不同的是黛玉比李琳幸运得多,仅这一点,就足以让裘卿妤和黛玉对她抱有几分善心。 见过了李琳和惜春,便是裘卿妤也不由得觉得,这贾家名声狼藉,甚至教导出贾圆春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来,但是李琳和惜春看起来,倒还算不错。只可惜,生于那样一个家族,就避免不了要为家族声名所累,委实可惜。 李琳和惜春第一次见裘卿妤,都有些紧张,不过看裘卿妤并不严厉,渐渐地便放松下来。 裘卿妤随口问了些话,李琳和惜春都规规矩矩地回答了,惜春是贾家人,虽然对贾家如今的风气很不满,倒也不好多说什么;难得的是李琳,被贾家苛待甚至迫害,也并没有过多地去说贾家的不是,就是偶尔谈起贾家人来,语气也是淡淡的,不见喜恶。 这让裘卿妤的眼里也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欣赏,这个李琳,舍得下也看得明白,倒是个聪明的姑娘。若是旁的人,被贾家这般对待,又求得了黛玉承诺帮助,说不得就要拼命地说贾家的不是,以此衬托自己的可怜之处,好叫黛玉同情她,帮她对付贾家,甚至帮其把家产全部讨要回来。 而李琳却并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她并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她很清楚,黛玉会出于同情心帮她,却没有义务要蘀她出头到那个地步,她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因为她可怜,别人就必须倾尽所能地相帮。 不过也正因为李琳的这份通透,反而让裘卿妤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对贾家,却更是不屑鄙夷几分——眼皮子浅到这等地步,在这勋贵人家之中,也算得上是少见的了。 李琳和惜春见裘卿妤问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多说贾家的事,均觉得心里一松,裘卿妤是亲王妃,本身气势就能够完全压倒她们两个小姑娘,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紧张之感。不过当她抱过庄澜琋在怀里逗弄的时候,她就成了一个普通的祖母。 裘卿妤如今已经四十岁了,可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美丽、和蔼,看着她与黛玉亲密地说话,黛玉时不时还撒娇嗔道:“琋儿是个小没良心的,白天母妃最大,晚上就只认她父亲,全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裘卿妤笑着刮了刮黛玉的鼻梁,道:“都做母亲的人了,还和女儿争宠吃醋,你羞是不羞。” 李琳和惜春从未见过这般和睦相处的婆媳,贾母和两个儿媳妇邢夫人、王夫人之间自不必提,隔着一辈的王熙凤当初虽讨贾母欢心,却也能够让人看出来是因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并不像裘卿妤和黛玉这般,默契自然,渀佛天生就该是这样相处的。与其说她们像婆媳,倒不如说像母女。这让两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女孩儿都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黯然。 庄澜琋一个月大,生下来便很健康,后来照料得又极仔细,如今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的样子,藕节一般的手脚,小拳头一握便是四个肉窝窝,捏上去软绵绵的,可招人疼。 庄澜琋*笑,很少听见哭声,如今在裘卿妤怀里,也是咯咯笑着,大约是第一次见李琳和惜春,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李琳和惜春,“啊啊”地叫。不过李琳和惜春虽然好奇,却并没有要求要抱一抱小娃娃,这点分寸她们还是有的。只是在裘卿妤和黛玉的招呼下,凑近去看了看,说几句凑趣的话。 没过一会儿,庄爝和庄烆兄弟俩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一进门就直扑裘卿妤而去,口中道:“小侄女儿,叔叔们来看你了。” 两个小牛犊子一般壮实的娃娃,三下五除二地爬上炕,扒着裘卿妤的胳膊看着庄澜琋说话。 一个道:“母妃,小侄女儿怎么还是这般小?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呢。” 一个便不服气地道:“小侄女儿还是长慢点儿的好,不然追上我们了怎么办?我们也没比昨天长得高呢,哎,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到大哥没法用手把我们拎起来呢。”颇为惆怅的语气。昨天他们不过是趴在小侄女儿的摇床便跟她说话,就被他们那个无良的大哥一手一个拎着丢出门去了,真是憋气得不行。 另一个一听,也想起了新仇旧恨来,冲着黛玉便告状道:“嫂嫂,大哥老是欺负我们,还不让我们和小侄女儿玩,还把我们拎起来丢出去,太可恶了。” 黛玉笑着点头,道:“煜哥哥确实太不像话了,不过你们的小侄女儿已经帮你们报过仇了,昨天晚上尿了你们大哥一身,她还高兴得不得了。” 双胞胎一听大哥出丑,不约而同地拍手大笑,直呼:“小侄女儿果然好样儿的,不枉叔叔们疼你一场。下次叔叔们去打猎,一定给你选那最好的皮子留着做衣裳。”双胞胎如今迷上了打猎,总幻想自己威风八面,一箭一头老虎、一箭一头豹子,如此看来,将来也是沙场点兵的主。 不过再怎么说得老气横秋,也改变不了两人如今还没桌子高的事实,看着两个小不点一口一个自称“叔叔”,委实有点儿喜感,李琳和惜春都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来。 这诚恪亲王府,比贾家富贵许多、地位崇高许多、权势大了许多,可是它竟可以那般纯粹和简单,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那么多的算计,不用彼此倾轧,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笑,毫无顾忌地相处。 “世子妃真幸福。”李琳和惜春回房后,李琳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王妃待世子妃可真好。”没有母亲呵护长大的人,最是抵挡不住那种温情。惜春从小养在贾母跟前,看似尊贵,可到底不过是交给丫鬟和嬷嬷带着,又有谁会温柔地将其搂在怀里,哪怕刮一下鼻尖嗔上一句,都像是遥不可及的梦。 不过,再怎么羡慕,两人倒都没有什么嫉妒的感觉,毕竟幸福这种东西,是没办法从别人身上掠夺而来的。 又留了李琳和惜春几日,当日李琳身上那些微的烫伤,在黛玉亲自给的药膏的作用下,早已经痕迹不见。 这日,黛玉把李琳和惜春叫到跟前,给了李琳一张地契和一张房契,道:“这是京郊的一个庄子,原是我的陪嫁,如今便送于你,对外只说是怀念我那姨母和姨夫伤了身,前去安静修养,先从贾家脱了身吧。” 这是黛玉和庄煜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贾家如今境遇相当不好,很明显是风雨摇摆、大厦将倾之势,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再去落井下石,只看他自取灭亡便可。毕竟黛玉虽然恨贾家,却也做不出栽赃陷害的事情来,只是贾家自己做了太多的肮脏事,他们只需顺势而为便可。 李琳如今不能够回贾家了,且到城外暂避风头,等着贾家败局一定,她的麻烦,自然就很好解决了。 李琳本身就只想舀回自己母亲陪嫁中的一个庄子,相比起来,倒是黛玉送的这个庄子出息更多些。李琳微微一犹豫,便恭敬地伸手接了过来,道:“谢世子妃。”一个庄子而已,对黛玉来说,并不值当什么,但是对李琳来说,却有可能是她将来安身立命的所在,她的确需要,就没必要再矫情地推脱,只需把感激牢记心底,永不忘却便是。 至于贾家,李琳自知凭着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斗不过的,也就不做无谓的挣扎,反正看贾家的行事作风,完全缺乏绵延子孙的福气,想必用不多久,原本高高在上的国公门第,便要被打落尘埃了。她很不必做什么,就能够出一口恶气了。 黛玉又道:“若是有与你交好的姐妹,请去庄子上一聚,也能略解寂寞。” 李琳听了黛玉的话,心中一动,口中却只道:“世子妃说的是。”李琳看得出来,黛玉对贾家没什么好感,但对她们这几个姑娘家,倒也没什么恶感,就算探春曾因生了不当的念想,黛玉终究也是帮着收拾了残局的,最后被道破,却并不是黛玉的责任。所以,李琳想着,黛玉此言,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莫不是……贾家将要不好了?所以黛玉给她们机会,好让无辜的女孩儿们避过一劫? 李琳想着,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了几下,若真是如此,李琳简直想要击掌称快了,不过到底如何,李琳是没有办法确认的。 不管猜测得对不对,李琳在去庄子上静养的时候,确实向迎春、探春和惜春都发出了邀请。 迎春年纪日益增大,贾赦和邢夫人终于意识到要帮她说亲了,故而留了她在家;探春却是自行拒绝了李琳的邀请,一来她拉不下这个脸,二来却是她的计划还在进行中,她离不开;惜春却是欢欢喜喜地跟着李琳去了,便是尤氏也觉得近日宁国府事乱,惜春离开也是好事一桩,没有不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迎春年纪日益增大,贾赦和邢夫人终于意识到要帮她说亲了,故而留了她在家;探春却是自行拒绝了李琳的邀请,一来她拉不下这个脸,二来却是她的计划还在进行中,她离不开;惜春却是欢欢喜喜地跟着李琳去了,便是尤氏也觉得近日宁国府事乱,惜春离开也是好事一桩,没有不答应的。<!--end--> 第 115 章 <!--start--> 黛玉送的庄子,是她当年的陪嫁,和王府倒是没有多大的瓜葛,也不招人眼,景致还算不错,胜在清净,虽然让人觉得让两个小姑娘独自到庄子上静养有些奇怪,但是黛玉特特挑了个嬷嬷陪着李琳和惜春同去,旁人看在诚恪亲王府的面子上的,也不会多说什么。 李琳和惜春都觉得松快了许多,毕竟在贾家,她们即便是避着人只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这是是非非也是不少的。如今到了庄子上,虽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好在人事方面都极简单,下人也不多,又有嬷嬷管着庶务,她们间或也跟着一并学学,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好烦心的事情发生。 在李琳离京的那一日,李冉也只送了她半程,就匆匆赶去禅味楼,说是禅味楼请了五台山的高僧来讲佛,他赶着去聆听教诲。 姐弟之情凉薄至斯,李琳终究还是对李冉死心了,这个弟弟本就不该是尘俗中人,若能皈依佛门,也能得个善终。其实仔细想想,若是李冉是个好强的,有出息能顶门立户的,他的处境怕不得比她坏上好几倍,也只有如今这般,摆明弃了家族所有,才能让贾家人放心留下他。 李琳不是没有想过主动和贾家谈条件,她的要求不高,又并不是想要回李家所有,贾家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这一点应该会同意。 可深思之后,终究还是没有行动。 因为,李家比贾家固然不如,可也并非寒门子弟,仅有的一双儿女只落得一个小庄子度日,有脑子的都能够猜到贾家坑了李家。与其留着李琳引来后续无法控制的变化,贾母和王夫人说不定宁愿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反正李家真正的继承人李冉还好好儿地活着,姑娘便是死了,也不会叫人说嘴是贾家贪了绝户财。而李冉是李家顶门立户、传宗接代的男丁,想谋害他,并不似害了李琳那般容易,李琳养在贾家深闺,便是死了,也只需说一句“染病身亡”,都不需要和什么人交待的。 所以,贾母她们一面在内宅中悄无声息地谋害李琳,一面有意地纵容李冉日日往禅味楼跑,任由他日渐痴迷于佛道而不相劝,日后一旦出家,哪里还会管那家财去了何方?更何况,与李冉同去的还有贾宝玉,贾母和王夫人倒是都不担心贾宝玉也会看破世情,他是那么地贪恋女子颜色,如何能够舍得出家戒色?如此一来,即便将来有人怀疑贾家故意引导李冉出家,这点子疑惑也是站不住脚跟的。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李琳才没有直接找上贾母谈条件,而是抓住了难得的机会,求到了黛玉的跟前。 这一求,终究还是解了她的困境,虽然黛玉不会倾尽全力来帮她把李家家产要回来,她也不能够强求,毕竟黛玉没有这个义务为了她和贾家对上,但好歹她还能好生地活着看贾家怎么靠着吸别人的骨血来维持自己的富贵,看看那被贾母和王夫人认定将来必有大造化的贾宝玉,到底能够拼出个什么样的前程来!那大年初一出生的贾圆春,最后得了什么造化?偏她们还不警醒,还认为贾宝玉生而不凡! 送走了李琳和惜春,对黛玉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毕竟这两个表妹,于她并没有多么熟悉和亲近。 这一日天气晴朗,只有微风徐徐,庄澜琋也有三个月了,虽然还是软绵绵的样子,不过再不是那样叫人连碰都不敢碰的柔软了,庄煜难得休沐在家,便提议一家子到水榭去晒太阳赏景。 这种情况,双胞胎是必然要凑热闹的,他们就像两个小金刚一样,左右护卫着庄澜琋的小摇床。 黛玉琴棋书画皆不俗,此刻焚香抚琴,乐音袅袅,不仅庄煜三兄弟听得入神,周围时候的下人们也都如痴如醉,不过总有那么个人是注定要来破坏气氛的。 “啊啊啊啊……”庄澜琋不满了,大家怎么都不理她了呢? 庄澜琋躺在她专属的摇床里,四周围着布围挡,让她能见着阳光,却又不会吹到风,听着乐声,不懂欣赏的奶娃娃却很是兴奋,蹬着腿“啊啊啊啊”地叫唤。 庄煜兄弟仨都是动的时候多,静的时候少,虽觉得黛玉弹琴很好听,可到底怎么好,却是说不出个三五六来的,如今见庄澜琋“啊啊啊啊”地叫唤,顿时便分散了注意力,一大两小的三个脑袋,不约而同地凑到了庄澜琋的摇篮上方,挡住了属于奶娃娃本来就不宽阔的天空。 不过小澜琋也不恼,看着三个脑袋,拍手蹬腿地笑,笑地口水都流出来了。 庄煜在小澜琋的面前,从来都是傻爹的模样儿,看见女儿小,不由得也露出一口白牙来,对着女儿“啦啦啦”地扮鬼脸。 双胞胎见庄煜这幼稚的模样,非常鄙视的样子,不过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人争着道:“小侄女儿,我是你烆叔叔,我是你爝叔叔。”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大概也只有诚恪亲王府有了,因为双胞胎不肯论排序,所以注定小澜琋是没有“二叔”和“三叔”的了。 黛玉眼见着三兄弟被小女儿一下子就夺走了注意力,却是半点儿也不恼,手下不停,调子却是越来越欢快,就似在湖面上跳跃的阳光,璀璨而又温暖。 那边儿,庄煜又开始捉弄自家弟弟,道:“什么烆叔叔、爝叔叔的,怪模怪样,琋儿这样叫会被人笑话的!不如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们每隔半个月就量一次身高,谁长得高那么一点儿,就当大叔叔,矮的那个就当小叔叔,怎么样?” 黛玉听了,手指一颤,就弹破了一个音,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庄煜,这人从小到大的*好就没怎么变过呢,小时欺负林霁,如今欺负亲弟弟,还好看样子女儿不会被欺负。 而双胞胎明明被庄煜欺负了这么久,遇到这种比胜负的事情,却总是学不乖,半点儿没察觉庄煜眼里的促狭,只是对视一眼,倒是燃起了斗志来,双双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会是大叔叔。” “我才是大叔叔!” “我才是!” “我才是!” 两个小的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恨不得把小澜琋拉起来做公证,庄煜连忙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争来争去,不如直接来量一下,高的那个当大叔叔,矮的那个不许赖皮啊。” “量就量!”异口同声。 黛玉也弹不下去琴了,脸色窘然地看着丈夫故作正经地给两个小叔子量身高,趁他们不注意还扭头朝小澜琋做怪脸,直逗得小澜琋咯咯笑。 庄爝和庄烆这对双胞胎其实长得非常像,不仅仅是他们的长相,就连身高和体重也差不多,但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儿诧异的,最终的结果是庄烆比庄爝高了半个指甲盖,也不是多大的优势,却足以让小家伙的尾巴翘上天了。 庄烆得了结果,连忙冲到小澜琋的摇篮边,道:“小侄女儿,我是你大叔叔哦,你记住了,我是大叔叔,不是小叔叔哦。” 庄爝虽然失落,不过愿赌服输,他是不会赖皮的,所以也爬到小澜琋的摇篮边,道:“小侄女儿,我是你小叔叔,不过我只当你半个月的小叔叔哦,等下次再量身高,我一定会比烆儿高的,到时候我就是大叔叔了。” 庄烆急道:“我才不会被你追上!” 黛玉不禁扶额,小澜琋如今连人都认不全,更别提怎么去分辨这长相像到极点的双胞胎兄弟了。 双胞胎的毅力是很惊人的,他们这个比身高争大小叔叔头衔的活动,一直维持到了他们十六岁成亲的时候。而在那之前,这个“大叔叔”、“小叔叔”的头衔一直在互换中,小澜琋常常搞不清楚,或者说他们改头衔了,她常常叫错,一怒之下,当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她就叫“大小叔叔”统称他们,单独出现就叫叔叔,这样比较不容易错,双胞胎抗议了好几次,都被他们最疼*的小侄女儿打回去不理会。 庄煜对于再次成功地捉弄到了弟弟们感到十分的得意,咧着嘴偷笑,被黛玉一把掐在腰间,却跟没感觉似的眉峰都不动一下,反而一反手把黛玉作怪的小手捉在自己的大掌里,还偷偷挠了挠黛玉的掌心,挠地黛玉的脸都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几人在水榭玩了一个时辰,小澜琋也有些*困了,庄煜和黛玉便叫奶娘抱着她跟着一起回了屋,给小澜琋喂了奶、换了尿布,然后让她去睡觉。 双胞胎兴冲冲地跑去找裘卿妤了,准备跟他们母妃分享他们“比高矮、争大小”的新游戏。 黛玉斜睨了庄煜一眼,道:“叫你促狭,待会母妃又要敲你了!” 庄煜咧嘴笑:“那也得他们见得到母妃才行。父王今儿也是好不容易休沐,难得可以霸占母妃一整天,这两个小家伙没眼色跑去纠缠母妃,父王不把他们丢出来才怪!”想来,庄煜喜欢把两个弟弟拎起来丢出去的根儿,还在庄晔那里。 黛玉又怪他:“你既知晓,怎不拦着他们?” 庄煜撇嘴,道:“我才不拦着他们,他们去骚扰父王,总比骚扰我好吧?我也难得休沐呢!接下来我还要忙茜香国使团来访的事情,父王倒是可以高高挂起,我却是少不得一两个月没得休闲。” 黛玉先是脸一红,听了他的后半句话,也是心里一软,虽觉得对不起两个小叔子,不过……还是随他们去吧! 庄煜却是背着黛玉抿唇偷笑,他此言,全不属实! 茜香国的使团来访,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接他们的皇太女一梦公主回国,而他们的皇子苻生,这次也会跟着使团一起过来。 庄晔是打败茜香国水师的人,去给茜香国使团一个下马威确实合适,可一介亲王主持接待使团的事宜未免太过大材小用,区区一个茜香国皇子,还不值当庄晔自降身份,倒显得大靖有多么重视茜香国似的。 所以,派了庄煜出马,效果也是一样的。 但庄煜出面,主要起的还是震慑作用,具体事物,自有礼部安排,根本无需他多操心,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让黛玉心软,可别去把两个磨人精再给带回来。<!--end--> 第 116 章 <!--start--> 茜香国使团来访,淳佑帝还是在宫里摆了宴的。 像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交际,哪怕之前闹过再大的龌龊,这表面文章总是要做的。 淳佑帝和皇后坐在上首,太上皇因为身体不适,并没有到场,这几年太上皇越发显得老态,毕竟那么大的年纪了。 太子为首,几个皇子也都在,站在一处,敏靖郡王庄炜的精神头,看起来就要比其他人差了许多。 淳佑帝皱眉扫了庄炜一眼,不过场合不对,到底没说什么。 这个儿子,从发生了贾圆春的事情之后,又没能娶到个合心意的高门媳妇,似乎是终于死了那份争宠的心,变得浪荡起来,吃酒、听戏、纳小妾,日子过得委实荒诞。淳佑帝想训斥一番,可这个儿子从根子上已经长歪了,与其训得他悔改“上进”,还不如这般混日子。只是看他精神萎靡的样子,脸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到底有些担心,想着得空得找给庄炜请平安脉的御医来问问,不论如何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 这种场合庄晔自然也是要出席的,他其实也还挺乐意到茜香国使团面前晃悠几圈的,甚至在茜香国使团面前经过,还故意昂起头“哼”了一声,让茜香国使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淳佑帝看得差点儿失笑,他的这个弟弟啊,不论多大的年纪,总还是有一副小孩子的脾气。 庄煜和双胞胎三兄弟都跟在庄晔的身后,如出一辙地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来,四个人几乎一个礀势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看在熟悉的人眼里,都是止不住发笑,庄晔和庄煜父子俩虽向来强势,却不是这般流于表面的眼睛望天,可见这是故意促狭了。不过也难怪了,茜香国当初来犯,打的主意可是想让庄晔有去无回的,只可惜实力不如,反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能怪庄晔不给他们面子嘛? 可看在茜香国人的眼里,这却是□裸的鄙视和挑衅了,尤其庄晔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孩子,明明乳臭未干,却偏偏还要学着庄晔的样子,背着手腆着肥嘟嘟的小肚子,螃蟹样走路地从他们面前横过去。这样子,看在大靖的很多人眼里是好气又好笑,在茜香国人眼里,却显得连个小孩子都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不过如今茜香国国力比之大靖弱了不是一点两点,海上的水师实力更是差了老远,他们就算想强硬,这脊梁骨也挺不起来。 作为茜香国皇太女的一梦公主和苻生皇子都站在茜香国使团一行人的最前方,庄晔父子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他们是第一个接受到他们斜睨的眼光的。 庄晔和庄煜并没有因为一梦公主是女子而避开她,茜香国国情和大靖不同,一梦是皇太女,就不能把她当作普通的女子来对待。 只是一梦公主似乎有些神似不属,眉峰轻攒,并没有太过在意庄晔父子几人,倒是苻生皇子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无法掩饰心底的怒意,可他到底压得住,茜香国如今根本不具备和大靖相抗的实力,这口气是出不了的,若为了他所谓的尊严和骄傲和大靖朝的将军王起了冲突,才是陷自己的国家于不义呢。 在庄晔父子眼里,苻生这样的反应倒是正常的,并不会因此而对苻生产生强烈的敌意,可暗自防备,却是免不了的。 倒是庄煜,多看了一梦公主一眼,一梦公主这幅模样,倒是让知晓缘故的庄煜心底有些讪然,他还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一梦公主怎么就和贾宝玉那个膏粱纨袴给扯上了干系。 一梦公主在大靖这几年,行事颇为低调,这也和朝廷限制她的交际圈子有关。毕竟大靖是男尊女卑、注重男女大防的社情,男子如何能够和一梦公主结交?至于女子,男人们可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女儿学了茜香国的女人,不仅希望与男人平起平坐,甚至还想牝鸡司晨,所以都不喜欢自家的女眷和一梦公主来往。 索性,一梦公主也并不喜欢交际,反而对佛理道义非常感兴趣,常常寻僧问道,甚至还在京里开了一家禅味楼,专门请了高僧或有道行的道人前来讲佛论道。 大靖官员原本还以为一梦公主开禅味楼别有所图,毕竟作为一国皇太女——未来的女皇,不思为自己国家谋利益,搞这些神神叨叨的做什么?但是暗中调查之后,却发现这家禅味楼还真的没什么大的不妥,便是请来的高僧道长,也都是大靖朝有名望的,所宣传的佛理道义,也都是劝人为善,并不怎么怂恿人出家,更不收那些为了生活中的不顺意而生了避世之心的人,除了真正有慧根的才会收了带回各自的寺庙道观里,所以因为禅味楼而出家的人数总的来说并不太多,并不影响什么。 所以禅味楼才能这么一直开下来,不过暗中总还是有人盯着的。 一梦公主常常出入禅味楼,而她本也不似本土女子那般拘束,出入并不怎么遮掩,见过她的人倒也不少。一梦公主日渐沉迷道法,甚至请了一位道姑回去日日请教,眼看着若非她担负着皇太女的身份,说不得就出家修行去了。 正因为她自己的求而不得,所以对于那些找上禅味楼前来讲佛论道的高僧道长想要出家的人,都格外的宽和亲切。 一次一个中年男子跑来找高僧要求剃度出家,妻儿跟在身后哭诉他也无动于衷,高僧说他尘根未净,不肯收下他,一梦公主竟然命人给了那男子妻儿白银千两安家,叫她们不要断了男子脱离凡尘的路。最后,高僧还是不曾收下那男人,可那男人最终却找了京外一家小寺庙出了家,妻儿得了白银千两,买房置地,也算安生。可不过半年,那男人便受不了寺庙清苦,跑回家来,一梦公主也不曾向他们家索回银两,这家人竟白得这许多银钱。至此以后,这事便不断发生,一梦公主还给出过好几次的银两,那些人却都是生了白赚银钱的心思而来的,上了几次当,一梦公主倒是没再做这等事情,实在是这样一来,乱了禅味楼里高僧讲佛、道长论道的气氛,这才是一梦公主无法忍受的。 而那一日,两个少年郎在禅味楼发生争执,一个执意出家为僧,甚至五台山来的高僧都已经松口答应收其为徒,另一个却执着他的手,哭啼啼地道舍不得。 一梦公主不由自主地上前相劝鼓励,倒是因此认得了两个少年,意欲出家的那人正是李冉,而哭啼啼的则是贾宝玉。 一梦公主也不知为何,见了李冉和贾宝玉便觉心中欢喜,茜香国男女大防不重,一梦到了大靖虽收敛几分,但遇上合自己心意的人,一处谈个天她也并不太过忌讳。 李冉要出家,一梦公主觉得心中悦然,心中觉得李冉本该是走这条路的。 而对于贾宝玉,一梦公主的感觉就复杂多了,总觉得在这个少年的身上,藏着自己一直以来冥冥中追求却并不知晓是什么的一点儿东西。 几次接触下来,一梦公主越发觉得,贾宝玉是个关键,是她能否得证大道的关键所在,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似乎有人故意在真相前面立了一块坚硬的石碑,阻挡住了她的视线,而她却无可奈何,思虑得多了,自然神思不属。 苻生皇子见一梦公主如此,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头撇过一边去,他和一梦公主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有什么兄妹之情的,自然不会上赶着和一梦公主套近乎,兄妹二人常常一天说不上三句话,有时候甚至连照面都打不着。 苻生皇子这几年留在茜香国,虽无皇太子之名,却有皇太子之实,要他安安生生地接一梦回国交回权柄,实在不愿。 所以他此次求了女王答应一同前来大靖,实则是想求娶一位大靖的宗室女为妃,以此来得到大靖的支持,助他夺得王位。 而到了大靖,苻生发现自己的妹妹这几年没人教导,于政务上并不精通,反而生了修行的念头,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如果一梦真的出了家,这茜香国的王位,舍他其谁? 宴席快开了,皇后派了宫女,将一梦公主带去了女眷那一边,虽说一梦公主的地位相当于太子,可入乡随俗,没有让一梦公主坐在一堆大男人之中的道理。 一梦在大靖这几年,也有些习惯了这样,倒是苻生眼底露出欣喜,大靖朝这样的态度,他很明显比一梦占据的优势大。 所以,宴席之间,苻生谈笑自如,言谈风趣,倒是给大靖朝的宗室官员们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一梦,却在此时盯着黛玉,眼都不肯错。<!--end--> 第 117 章 <!--start--> 黛玉正和太子妃坐在一处说话,太子妃的长子庄霆羿比黛玉的女儿庄澜琋早出生几个月,两人在一起交流一下养儿心得,倒也是其乐融融。庄铉和庄澜琋并没有被抱到宴席现场来,毕竟孩子还太小了,而是被留在了皇后的宫里,一群的奶娘、嬷嬷、宫女、丫鬟看着,也没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 其他女眷看着她们两人,眼底的羡慕嫉妒,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她们两人洞穿,谁叫她们两个不仅身份尊贵,丈夫还是难得的专一,不纳妾、不收小,甚至不*通房丫鬟和宫女,实在是叫人没办法不去嫉妒。 只是在这众多灼热的目光中,黛玉还是察觉到了一梦公主的目光,实在是她的表情有些怪异,皱着眉看着黛玉,渀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怎么了?”太子妃轻声地问黛玉,“她认得你?” 黛玉只见过一梦公主一面,那一面就让她打从心底不喜欢一梦,虽然也觉得这股子不喜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可不论是从本心,还是从她如今所处的地位身份,都不适合和一梦公主走得太近,刚好不必与一梦有所交集。 所以,她只是抬头礼貌地朝着一梦笑了笑,却发现看到她的笑容之后,一梦的眉峰皱得更紧。 “不对,不该是这样子的……”一梦喃喃地嘀咕,就像是看到贾宝玉时的感觉一样,面对黛玉,一梦同样产生了一种宿命的感觉,可是不同于看到贾宝玉时纯然的欣喜,在面对黛玉的时候,一梦的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怨和畏惧,当真是奇怪的很。 一梦朝身边的人打听了黛玉的身份,自然也知晓了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确实是有些关系的,他们是表兄妹,只是黛玉幼时出嫁,和外祖家自小就不亲近,和贾宝玉更是没什么来往。可偏偏一梦却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不该是如今这般形同陌路,而该……该是什么?一梦却又想不清楚,弄不明白。 黛玉见一梦表情古怪,也不由得攒了攒眉,扭头继续和太子妃说话,这茜香国的皇太女,当真古怪得紧。 要说黛玉,原本在家便是被林海当做男孩儿一般教养,嫁到了诚恪亲王府,更是没有被拘束了学习,和有些人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养方式完全不搭边,长到如今,一般的男子,论学问见识,尚且还不如黛玉呢。所以她并不因为一梦公主的性别和司职而对她产生偏见,只是心底那种莫名产生的古怪的不喜和防备,让黛玉半点儿生不出亲近之心。 待得席散,裘卿妤已陪同皇后先行回宫,黛玉和太子妃也准备跟上,她们的儿子和女儿,可还在皇后宫里,要去接回来呢。 临走,黛玉和太子妃慢了几步,和水汐、冯紫兰、文康秀说了几句话。 冯紫兰和文康秀如今都是孕妇,只不过冯紫兰已经是第二胎了。 冯紫兰和卫若兰夫妻两个,真真正正是一对儿欢喜冤家,又因为和庄煜夫妻俩关系都亲近,庄煜和黛玉没少看两人的热闹,对于冯紫兰和卫若兰的长子卫锋也十分喜*,如今又听闻冯紫兰腹中又怀了第二胎,便忍不住打趣两句。 文康秀却是第一次怀胎,不过她性子娇憨,快当母亲的人了,依然一副贪嘴小女孩的模样,圆嘟嘟仍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看文康秀的好脸色,便知她生活顺心如意。文康秀所嫁之人,是上上届的探花郎闻聿,比文康秀大了十岁。文大学士欣赏他的才华,又打听得他尚未成亲,便有意将孙女儿下嫁。生了此等心思之后,文大学士早早派人去闻聿家乡打探清楚其人品家世,觉得满意了,才探了闻聿的口风。 文大学士是当年的主考官,算是闻聿的座师,以嫡孙女下嫁,闻聿自然是愿意的,但也将家世及生平经历都坦然相告,所言和文大学士叫人打探得几无差别,如此文家更欣赏闻聿的人品,就此定下闻聿和文康秀两人的婚事,待得文康秀及笄,便给他们完了婚。 闻聿是定过亲的人,是其母亲的娘家侄女,两家都是读书人家,双方父亲还是同一期的秀才,也算是门当户对。只可惜,闻聿父母先后染病,一病三年,看病吃药吃补品,闻聿又是个孝顺的,不肯用次一等的药,几乎花光了闻家所有的积蓄。幸得闻聿还有几分才干,虽不能经商,吩咐家中下仆仔细打点家中的两间铺子,挣得银钱还能维持一个收支平衡。 而彼时闻母娘家侄儿被人哄骗沾了赌,欠下了巨额的赌债,又见闻家彼时实在是力有未逮,帮不上忙,不得已退了亲,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富户,借其帮忙才算是还清了债务。只闻母闻得此事,心下郁结,病又不由得重了几分,最终没能熬过去。闻父丧妻之痛,熬了一年,也是撒手人寰。 闻聿经历丧父丧母之痛,又要守孝,自是无心婚事。守孝期间,便刻苦攻读,出了孝参加了科举,一举夺得探花之位,也算是光耀门楣,只可惜家中无人能够分享他的喜悦和荣耀。如今得座师做主,将嫡孙女下嫁,可以成家立业,闻聿心中也是颇为喜悦,终于能够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文康秀的这门亲事,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黛玉自也是听闻了的。要说,这才是行事之道,黛玉颇不明白,有些戏文中,怎的有那状元郎,可以隐瞒家中已娶妻生子的事实,或尚公主、或娶得宰相之女的?慢说什么路途遥远探查不易,作为皇帝、宰相,嫁女儿是那么轻率的事情吗?派人查探一番,通过驿站快马而去,难不成还能比状元郎当初进京赶考还难?便是费事一些,总也是值得的吧。可见,这戏文中的皇帝、宰相,对女儿的疼*重视,恐怕也是有限。 而文大学士派去闻聿家乡的人,几乎将闻聿打小的经历挖了个底儿掉,文大学士仔细斟酌过,才作出决定。 而事实也证明,闻聿此人,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他虽比文康秀大了许多,可心性却已成熟稳重,文康秀小孩儿脾气,幸得他包容,像宠女儿一般宠着她,两人感情十分深厚。而且闻聿有才学,又能干实事,除了本身家世不及,其余方面倒颇有几分同是探花郎的林海的风采,想来将来也非池中之物。 水汐却是还未成亲,原本北静太妃给她选了个一等伯的未婚夫,后来却在和北静郡王水溶出外游玩时意外坠马死了,水溶自觉愧对这个妹妹,便许诺要给她寻个更好的。 只是昔日的四大异姓王如今只余北静和南安两府,只是摆设而已,并无实权在手,再加上水汐又是庶出,虽有郡主的名头,却无甚宠*在身,水溶想给她找个好夫婿,倒不容易。 只前几日,黛玉方听庄煜提起,说水溶貌似瞧中了忠靖侯世子史呇,忠靖侯一家驻守边城,来往不易,水溶派人前去探听口风,这一来一去耽搁了时间,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史呇一家定亲。 如此一来,水溶也只能作罢,退而求其次选了保龄侯府。别看保龄侯和忠靖侯都是侯爵,还是一家人,但是忠靖侯是庄晔手下得力干将,有实权实职,而保龄侯如今只是任着个虚职,没什么实权在手。 这样的结果,水溶便自觉有些愧对水汐,于是说服了北静太妃,将给水汐的嫁妆,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添了三成。想必一旦和保龄侯府说定,婚期应该也不会太远。 水汐一如以往的表现,但黛玉心细如尘,却能够看出水汐情绪并不高,想来也是知道消息了,心底并不如何欢喜。只是这事黛玉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便只能装作不知。 水汐自小便不是热情的人,和她们相处总觉得隔了点儿什么,所以黛玉与她也全不似和冯紫兰、文康秀等人那般亲近。尤其水汐如今又要嫁进保龄侯府,一想到保龄侯对贾母几乎言听计从,保龄侯府和贾家关系之近让黛玉便觉得她和水汐之间的情份,怕又要磨掉几分。 几人说了几句话,约了日后得空再聚,便打算散了,毕竟这地儿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冯紫兰、文康秀和水汐三人告别出宫,黛玉则和太子妃一同往皇后宫里去接各自的孩子。 行得不远几步,便见前方站了一个人,却是一梦公主。 一梦见了黛玉和太子妃,走上前来,各自见过礼,一梦便对黛玉道:“林世子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黛玉和太子妃同时皱眉,一梦此举并不合时宜,更别提她的要求了。 黛玉勉强一笑,道:“公主见谅,我的母妃还在皇后娘娘处等我接了女儿一同归家,实在不宜耽搁。不知一梦公主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说无妨。”黛玉自认和一梦并无交情,没什么话是需要避着人说的,无事倒叫人揣度,反为不美。<!--end--> 第 118 章 <!--start--> 一梦公主作为战败国派往大靖京城的人质,人缘儿还真的是不怎么好,平日里也很少与人交际,说到底也是因为她皇太女的身份,在大靖朝并不讨喜,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反而不至于如此处境尴尬。 所以,平日里一梦其实已经习惯了被拒绝,或婉转、或直接,似乎大靖朝的许多人,都并不怕得罪于她,哪怕她将来可能是茜香国的女王,也没多少人想着去巴结她。 一梦自觉豁达,也不介意这些,反倒觉得无人打扰才清净,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只不过是想和黛玉说几句话,被拒绝了心底竟生出了些许不快来。 一梦见黛玉不肯借一步说话,那她也只好直接说了,这诚恪亲王家的世子妃,她下次若想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若不能够解了自己心中困惑,怕扰了自己的心绪,坏了自己的静修。 “是我唐突了,只是我观林世子妃十分面善,故而便想亲近一番。而且,我今日见了世子妃,心底存了一个疑惑,若不得一解,怕是日日不得安,还请世子妃见谅。”说着,一梦欠了欠身对黛玉施了一礼。 黛玉坦然受了,也回了一礼,道:“一梦公主言重了,不知公主有何疑惑需要我来回答?”说着,黛玉心底生了些戒备,一梦毕竟是茜香国的公主,此举也不知是否别有居心。 一梦走近几步,道:“不知林世子妃可知空灵师太?我这两年,跟空灵师太习得相面一法,略有成就,方才观世子妃面相,却与世子妃如今的境遇殊不相同,心中实在诧异得很,这才冒昧打扰。我怕是我学艺未精,相错了,能否请世子妃过府一叙,我好请空灵师太亲自为林世子妃卜上一卦。我也知这个要求唐突了些,希望世子妃能够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 黛玉见一梦嘴上说着唐突,面上却一派的理所当然,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一梦公主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以为自己学了点儿相面之术,就可以窥测天下人的命运了?一旦旁人的境遇与她相面所得不同,竟是这般执着不肯罢休了? 黛玉并不想接一梦的话头,慢说她对相面一说并不如何热衷,便是信了,也没有上赶着往一个外族公主暂居的府邸找人相面的道理。 “空灵师太颇有名望,我也曾听闻师太的大名,公主能得空灵师太为师,必有所长。”黛玉微笑着拒绝道,“不过,我怕是要辜负公主的厚*了,我对相面一事,并无执着,就不上门叨扰空灵师太了。” “林世子妃可是不相信空灵师太的能力?”一梦想是没有料到黛玉居然会拒绝,毕竟空灵师太在大靖还是很有几分名声的,尤其擅长相面批卦。 黛玉摇头,道:“公主误会了,非我不肯信,而是我更相信,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人的际遇,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好的结果。若是本人懈怠松散,哪怕老天注定你一世富贵,也是抓不住的,说不得到最后落得一场空。” 黛玉见一梦还不肯放弃的样子,她又不想再耽搁了,免得晚了出宫的时辰,便道:“还请公主体谅,我还待去接了女儿出宫,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携了太子妃,一同离开。 太子妃一直站在黛玉旁边等黛玉,而一梦却一门心思都在黛玉身上,只除了最初跟太子妃行了礼,之后便似全当她不存在一般,只顾和黛玉说话。 若太子妃是个心眼小的,此时必然记恨一梦,迁怒黛玉,不过太子妃是皇后亲选的,并不是易迁怒的性子,此时倒为黛玉担心,只觉得这个一梦来意不纯。 一梦见太子妃领着黛玉即将离开她的视线,身礀窈窕却不见虚弱,眉眼宛然、笑容清雅不见半丝哀怨,那种违和的感觉越发重了,不由得脱口道:“林世子妃,你可知观你面相,该当是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泪浸红尘的命格?” 一梦此言一出,当下便是满场的静默,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梦,她可知她在说些什么? 便是太子妃和黛玉,也都停住了脚步,双双皱眉往一梦看去。 “荒唐无稽!”便是一梦是皇太女,太子妃论身份也绝不比她低,由她出面,话尽可以说得不客气些,“一梦公主你不过习得两年相面之术,如此错漏百出的结论竟也敢宣之于口?莫不是觉得我们大靖的世子妃,也是可以由得你胡诌诋毁的?” 黛玉自然更是生气,一梦说她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岂不是都咒在她的亲人身上?饶是黛玉再好脾气,这种事情也是不能够忍受的:“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公主,要你这般诅咒于我?我虽是少年丧母,可父亲安在,手足情深,公婆俱在,夫妻和睦,女儿健康,哪一样碍了公主的眼不成?还是公主这般笃定,你所算出来的结果便该是天理,我的人生不曾照着公主算出来的结论走,便是不正常的,需要由你来拨乱反正?简直欺人太甚!” 太子妃和黛玉两人这般动静,还有些尚未散去的女眷被吸引了过来,方才一梦脱口而出的话,在场听到的人不少,如今更是议论起来,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同仇敌忾,各种表情、心态不一而足。 一梦连连被太子妃和黛玉诘问,虽有几分歉意,看来却并没有后悔,反而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世子妃即便生气,也不该这般轻率地全盘否决。稳妥起见,世子妃还是来见见空灵师太的好,若是我算错了,我自会向你道歉,可若是没错,世子妃也可寻找解决之道,方是有备无患的上上之策。” 一梦其实并不是什么人的命格都能够从面相上看出一二端倪来的,像淳佑帝、太子妃、诚恪亲王等人,她最多只能够看出他们尊贵不凡来,其余的,却是一团迷雾。只是这诚恪亲王世子妃给她的感觉却是十分的怪异,她方才所说的相面结论,与其说是她算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一下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面的,那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了要由她来捣破的迷雾,一梦从未有过的自信,她算的绝对没有错。 黛玉见一梦如此笃定,也无意再与之争论,虽说宴席已散,可未曾离去的人也还有不少,如今更是全都聚了过来,黛玉不想叫旁人看了热闹去,便扯了太子妃一同离开,只给一梦留下一句:“公主既有这般能耐,何不为自己算一算过去将来?我的事情,就不劳公主操心了。” 一梦对黛玉说的这一番话,最后还是传了出去,不提诚恪亲王府上下多么气愤,便是茜香国使者一群,也都是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皇太女一梦公主,莫不是这几年在大靖朝被那些和尚道姑教傻了?怎么这等话都敢随便乱说的? 要说起来,还真是没人相信一梦所说的黛玉是什么“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泪浸红尘”的命,那简直比胡说八道还要胡说八道了,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诚恪亲王世子妃是个有福气的?如果她这样的人生都算是“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泪浸红尘”的话,那旁的人岂不是日日生活在地狱里了? 再一联想到茜香国和诚恪亲王府的关系,大家就不由得“哦”地一声作恍然大悟状了,茜香国水师当年可是败在了诚恪亲王庄晔的手里的,此举莫不是想要给诚恪亲王府添堵?可这手段也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了。 或者说,一梦公主此举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想让黛玉到她居住的公主府见空灵师太?莫不是还有后招不成? 虽说也有那嫉妒心思重的人在盼着黛玉中圈套倒霉,不过更多的人是因此对茜香国使团没了好声气,对一梦和茜香国使团的监视,也更加严了几分。 说起来茜香国使团对一梦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尚且年幼的一梦,天资出众,小小年纪行事便颇有章法,如今年纪长了,却突然变成这般模样?茜香国使者们有理由怀疑,是大靖朝的人故意把一梦教成这般的,为的就是叫他们茜香国不能拥有一个英明的君主,好让茜香国的国力越来越差,对大靖朝形不成威胁。 虽说茜香国的人最是怨恨把一梦教坏的大靖,但是到底还是对一梦失了望,这样一个每日只知跟道姑论道,旁事不理的皇太女,真的能够担负起重振茜香国国威的重任吗? 一梦却并没有察觉到众人纠结复杂的心情,或者说她察觉了也并不如何在意,她如今满腹的心事,就是要让空灵师太见一见黛玉,弄清楚黛玉明明就是福薄命短的人,怎么会有如今的富贵安康的?若是悖逆了命中注定的结局,那很该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途。<!--end--> 第 119 章 <!--start--> 一梦被黛玉当面拒绝,却仍是不想死心,尤其在和空灵师太说起这件事情之后,就连空灵师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见黛玉的面,空灵师太也不敢妄下断言,于是一梦便派了人频频送帖子到诚恪亲王府,想要把黛玉请到公主府去见空灵师太,却一直没能如愿。 而庄煜本就负责这次接待茜香国使团的事务,出了这事之后,本就不大热络的态度,更是一降到底,暗示手下人等,不着痕迹地给茜香国人吃了不少的苦头,却说不出来。 庄煜更是直接摆了脸色,毫不婉转地警告他们,叫他们约束着一梦,别让她总是去打扰自己的妻子。 因为一梦在大靖居住多年,是拨了府邸给她做公主府的,茜香国使团前来,干脆就将他们都招待到了公主府去,条件总比驿馆来得好得多。 他们倒是想要约束一梦,可一梦毕竟是皇太女,君臣有别,他们的确是可以通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来要求一梦的配合,无奈一梦对这些全然无感,就算有人暗示若她再这样一意孤行,皇位就要与她无缘的话,她也依然不改自己的步调,每日里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和空灵师太论道,去禅味楼听禅,分出些精力派人去诚恪亲王府下帖子,却并不和茜香国来使们多亲近。 一梦这样的表现,茜香国使团中,有人喜、有人忧。使团上下五十余人,其间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各有所图,但无一例外的,对一梦的这种表现,都是不满的。 使团的正使陈大人,是一梦皇父的兄长,也算是一梦的舅舅,要说最是希望接了一梦回国顺利接蘀皇位的人,他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可以说,陈大人是把陈家能够重振声威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梦的身上,其他书友正在看:。 陈家这几年逐渐败落,全是因为皇夫当年受庄晟贿赂而动用军队围困庄晔的事情,导致茜香国被庄晔领大靖水师攻破,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因为皇太女的关系,皇夫虽未被处死,却被女王软禁,终年不见天日。陈家自然也被牵连,一直在走下坡路。 如今女王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撑不了几年,也是时候培养继承人了,于是便派出使团,打算接了一梦回国培养。而如今在茜香国内混得越发风生水起的苻生,又怎么愿意乖乖地等着一梦回国夺走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故而说服了女王,派他前往大靖朝求亲以结两姓之好。女王虽知儿子的心思不单纯,但也知晓若能凭着婚姻之事来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对茜香国来说,利大于弊,反正苻生若有何异动,她也能够压得住,这件事情,答应了也没有什么。 茜香国离大靖距离遥远,来往不便,女王和苻生都不曾考虑过要求娶真正的大靖朝皇室公主,他们是求亲,而不是逼大靖朝和亲,自然不会这般没有眼色。所以,他们求娶的,不过是宗室之女,甚至对嫡庶都不是太过计较。 陈家知晓此事,自然焦急万分,如今茜香国内,苻生的支持率非常的高,若是让他顺利求娶得大靖朝的宗世女,获得大靖的支持,一梦将再没有胜算。就算苻生此去求亲并不顺利,只要他半途使个什么手段让一梦回不了国,他就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陈家无法,只能拼尽仅余的势力,为陈大人争取得了这正使一位,想着能够尽可能地牵制住苻生一系,从而平安地将一梦接回国去,只要平安回到茜香国,那些坚持正统的老臣们,将成为一梦的后盾。 只是,使团中有超过一半的人,都是支持苻生的,毕竟一梦离开时年纪并不算大,谁知道这几年下来,她长成了什么模样性子?倒不如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苻生,能够让他们觉得安心。 所以,陈大人想要压制住这些人,本来就十分的费力。却万万没有料到,在宫中设宴那样重要的场合,一梦却以这种方式将最不能够得罪的诚恪亲王府给得罪了。 而且那话是怎么说的?“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泪浸红尘”?这简直就是一騀子打翻了一船的人,打击面非常之广。 身为亲王世子妃的黛玉怎么能够孤苦无依呢?那岂不是咒诚恪亲王府都死光了吗?光是这一条,就够陈大人冷汗不止的了。 原本跟着陈大人一同站在一梦这一边的人,心底也开始有了些动摇。 陈大人忙着安抚这些人,又找到一梦分析厉害,希望她能够去跟黛玉赔礼道歉,承认自己所说纯属胡言。 一梦断然拒绝,而对于陈大人所说可能失去王位继承权的事情,她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早早就注定的了,是她的,不用争,早晚落在她的手里;而不是她的,怎么争,都是枉然。 陈大人逐渐觉得失望,眼看着淳佑帝答应了苻生的请求,愿意择一宗室之女下嫁,眼看着大靖的官员不愿意得罪诚恪亲王府而选择饶过他和忠于苻生的副使接触相交,自己渐渐被架空,越来越多的人倒向苻生,而一梦仍只是出出进进禅味楼,与贾宝玉、李冉之流相交。 陈大人看着这样的一梦,顿时觉得自己本打算使出吃奶的劲儿来辅佐一梦的想法,实在是可笑,没有一个着力点,他是有力也无处使。 一梦在大靖这么多年,一直处于半隐形状态,如今因为对黛玉说的一番话,倒让很多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而和一梦有些交情的贾宝玉和李冉,更是为一梦感到担心。 李冉已经确定要跟着五台山的大师出家了,不几日就要离京,跟大师回五台山剃度,好看的小说:。 李冉也不知为何会与一梦如此一见如故,临行除了向来和他极好的贾宝玉,就只想和一梦聚首辞行,倒是把一梦看得比李琳这个亲姐姐还要重,李琳也只不过得了李冉派人送的话而已,在李冉看来,一旦他出了家,便是断了俗世情缘,很不必再勾勾缠缠地放不下。 而自从知晓李冉要离开,贾宝玉就百般不得劲,万分舍不得,于是这段日子以来一直伴在李冉身边,甚至连家中貌美的姨娘丫鬟,都顾不上了。 李冉担心一梦,反正自己日日无事,便守在禅味楼里,而贾宝玉本就打算陪着李冉,而且他对于气质脱俗的一梦也很有好感,半分也没有不情愿地陪着李冉守着。 一梦也十分喜欢与他们交谈,他们的谈吐见识,与自己十分相近,只可惜自己不日即将回国,这样融洽的相处,以后怕是再没有的了。 一梦和李冉纵是自诩脱俗,在这样的分别之际,也难免生了些怅惘,贾宝玉更是扯着李冉的袖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李冉和一梦不知是不是被贾宝玉感染,也不由得红了眼眶,三人之间的气氛,倒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不过李冉和一梦到底是有出尘的心思的,很快便调整了悲伤,转移了话题,只贾宝玉性情中人,犹自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 一梦说起陈大人对她的劝告,说起庄煜对茜香国使团的警告,不由得皱了眉毛。 贾宝玉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他们家人最是霸道不过。”伴着他时不时的抽噎,这话说得没什么气势。贾宝玉不喜诚恪亲王府,也记得史湘云被打板子,是因为惊得黛玉差点动了胎气,甚至因此牵扯出了贾圆春的事情,害得贾圆春被赐死。贾宝玉觉得诚恪亲王府的人太过霸道,史湘云虽惊了人,但到底没有出什么事情,他们居然也能够忍心对一个柔弱的姑娘下那般狠手。至于贾圆春,贾宝玉叹息她因着嫁了人,从美丽的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珠,说到底,害了她的,便是嫁人这一件事情了。 李冉关注的重点却和贾宝玉不同,他好奇地问道:“那世子妃,果真是福薄命短的面相?”饶是李冉一心超脱凡尘,也是曾听闻过这位亲王世子妃的事迹的,当真是尊贵非凡,寻遍整个大靖,也没有几个人能与她的福泽相比肩的。 一梦点头道:“确实如此,只不知她是用了何种方法扭转了既定的命数,但不论如何,这都是有违天和的事情。上天给予人的福祉是有定数的,如今支取得越多,留给子孙的也就越少,只叹林世子妃却看不通透,连见空灵师太一面也不愿意。” 李冉也是摇头嗟叹:“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世人总是容易追逐一些浮夸而表面的东西。” 贾宝玉左看看一梦,右看看李冉,叹道:“公主和冉弟都是超凡脱俗的人才,与你们一比,我便越发显得浊臭逼人了。” 三人正说着话,却不知隔壁包间内,也有人在谈论他们。 一梦的包间自来是固定的,因着她是禅味楼的主人,留着一个包间时时使用,也是自然,所以,只要这个包间被使用,旁人就知道是一梦公主来了。 这也就使得,如果有人想找一梦,大可以包下旁边的房间,安心等着就是。 而就在此刻,坐在一梦包间的隔壁的,却是敏靖郡王庄炜和侧妃薛氏。<!--end--> 第 120 章 <!--start--> “这番邦公主,若说的是真的就好喽!”庄炜端起薛宝钗给他斟的酒,一饮而尽,眯缝着眼睛感慨道。不过,他心底也没把一梦说的话当真。虽然他几乎无时不刻希望诚恪亲王府的人都统统滚去死掉,却也知晓没有那么心想事成的好事儿。 薛宝钗见庄炜饮尽了杯中的酒,不疾不徐地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看着庄炜颓废慵懒的神情,越来越浑浊的眼睛,薛宝钗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面上却依然是温顺柔婉的表情。 庄炜接过薛宝钗倒的酒,哈哈一笑,一口饮尽,拉过薛宝钗就吻了上去,以酒度之。 薛宝钗柔顺地咽下庄炜渡过来的酒,随侍一旁的两个丫鬟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对此种情景司空见惯一般。 门外大堂上,高僧讲禅的声音隐隐传来,伴着庄炜和薛宝钗唇舌相缠的声响,违和得很,好看的小说:。 庄炜如今行事荒诞,日日沉迷酒色,这段时间很是收进府不少的美貌女子,但能比得上薛宝钗这般牡丹颜色的,却是少有,就连新进门的郡王妃徐氏,也比不得薛宝钗的容色及风情,故而薛宝钗在敏靖郡王府,并未被新进府的美貌姬妾,抢去了宠爱。 倒是徐氏,一进门就有个生了长子的得宠侧妃挡在她前面,少年气盛颇有几分不服气,想要给薛宝钗下绊子,却偏偏有没有那个心计手段,比起贾圆春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更别提把贾圆春都斗倒了的薛宝钗了。几次三番,倒在庄炜面前留下了不容人、心胸狭窄、无事生非的印象,加上庄炜本欲求娶家世尊贵的名门贵女,被指婚徐氏本就心中不满,越发对徐氏没了好脸色。他越是冷落徐氏,徐氏就越是不服气闹腾,徐氏越是闹腾,庄炜就越是不喜她,这样恶性循环之下,两人感情不和,也就不是秘密了。 薛宝钗有心计,有手段,最关键的是,她还舍得在庄炜身上花钱。 庄炜如今摆明了不得淳佑帝的宠,又没有实权差事在身,来自下面人的孝敬也少了许多,早已不能够如同以前一般挥金如土,倒是薛家还要靠着他立足,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堂堂一个郡王,再不得宠,也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商户人家。 为此,薛宝钗不仅很少跟庄炜讨要赏赐,反而倒贴给庄炜不少的银钱花用,更甚至,庄炜收房的那些姬妾,大部分都是薛宝钗帮其买回来的,身契命脉都捏在薛宝钗的手里,于庄炜是调节身心的玩物,于薛宝钗是争宠的工具,再如何争奇斗艳,也没能翻出薛宝钗的手心。 正因为如此,比起正妃徐氏,庄炜反而更愿意亲近薛宝钗,很多事情都会跟她说,而对于薛宝钗的一些要求,若是没什么要紧,他也都愿意满足于她。 所以,当薛宝钗闻说了空灵师太的大名,便欲请其为自己的儿子庄玒卜上一卦,好求个心安。庄玒是早产儿,身子一直都比较弱,御医横看竖看,只说调养,薛宝钗只能求神拜佛,求庄玒能够平安长大。 薛宝钗小时得一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恩惠,给了稀罕的药引子和海上方,治了自己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故而对于这些方外之人的神通,她自来是相信得紧的。 只是这空灵师太并不好见,薛宝钗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她只是个侧妃,没有一个好的契机,她也不好求上一梦的门。 直到现在,一梦对黛玉言语无礼,让庄炜对其产生了兴趣,薛宝钗才撺掇着庄炜带她来见一梦,希望能够借此求见空灵师太,以求她能够给庄玒卜上一卦。 不过,薛宝钗的目标是空灵师太,至于这个号称习得相面之术的一梦公主,薛宝钗是半点儿也不相信的,这全是因为一梦给黛玉相的那一面太“有名气”了,完全背道而驰的结论,也不知她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薛宝钗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一梦完全是借着空灵师太的名头胡言乱语罢了。 庄炜极厌恶庄焰和庄煜,对于敢于让诚恪亲王府“难堪”的一梦,还真是生出不小的好感来,薛宝钗说想见一梦,庄炜便特特陪着她来禅味楼这个无酒无肉无丝竹之音的地方来吃斋,好在禅味楼的斋饭不错,他又让下人带了酒过来,倒也逍遥。 庄炜揉搓了薛宝钗一会,又喝了几杯酒,有了微微三分醉意,摇晃着身子站起来,道:“走吧,咱们去隔壁拜访下,免得晚了公主走了,倒见不着。下次本王可不陪你来这儿了,那和尚不知说的什么玩意儿,听得本王头疼。” 薛宝钗顺势站起来走到庄炜身边,扶住他的胳膊,巧笑道:“王爷说的是。” 两人出得门去,早已有下人敲响了隔壁间的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把门推开了,低头退到一旁,低头让庄炜和薛宝钗进去。 庄炜领着薛宝钗走进门去,嘴上道:“不知一梦公主可介意本王叨扰一番?”庄炜进门后便见一梦坐在桌子前,面对着他,容貌不算绝色,却独有一种出尘的气质,叫人眼前一亮,其他书友正在看:。 庄炜如今失了争斗心,日日沉迷于酒色女人,身体亏空得厉害,眼角都耷拉了下来,兼之之前喝了些酒,有了几分醉意,如今见了一梦,便是心中并不敢对其有什么想法,可那不住往一梦身上飘的眼神,甚至难以遏制地带了几分淫邪之色。 一梦皱眉,李冉站起身挡在了一梦的身前,阻绝庄炜看向一梦的眼神。 而贾宝玉,则在看到庄炜这个曾经的姐夫时,面露愤恨。说到底,贾圆春会被赐死,这个男人难辞其咎。更何况,贾家和薛家因为贾圆春的事情闹僵之后,薛家仗着薛宝钗是庄炜的侧妃,没少挖坑给贾家跳,便是贾宝玉这个不问世事的,也在自家祖母和母亲的话语中,闻得端倪。贾宝玉觉得庄炜才是造成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抢走了自己的亲姐姐后,还不满足还抢走了他的宝姐姐,贾圆春又怎么会死?薛宝钗又怎么会变成死鱼眼珠子,沾惹铜臭之事,与贾家为难?待得他看到庄炜身后的薛宝钗,她身着枚红色衣衫,与当初在贾家时总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全不一样的艳丽,更衬得她身礀丰腴、面若牡丹,顿时使得贾宝玉被定住了目光,挪都挪不开去。 庄炜大咧咧地走进来,斜睨了李冉和贾宝玉一眼,阴阴地道:“哪里来的竖子,见到本王,连行礼都不懂吗?” 贾宝玉和李冉这才反应过来,不情不愿地给庄炜行了礼,又见过薛宝钗,庄炜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对一梦道:“本王难得来这禅味楼吃个斋饭,恰逢公主殿下也在,当真是有缘得很,故而特特过来拜访一下。这是本王的侧妃薛氏,闻得公主擅长相面之术,故而缠着本王想要见一见公主,若能得公主引见空灵师太,那就再好不过了。” 薛宝钗便笑着上前给一梦行礼,跟在两人身后的庄炜的侍卫,却是要将行完礼的李冉和贾宝玉“请”出去,薛宝钗在这里,外男自然不适宜留下,一梦可以不介意,薛宝钗却不想落人话柄。 贾宝玉自薛宝钗进门,目光便几乎没有离开过薛宝钗的身上,他该当是恨这个害死了自己姐姐的女人的,但等到真的见到她的时候,贾宝玉却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来,甚至贪看她的容颜,不愿离去。被侍卫推攒着出门的时候,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喊了声:“宝姐姐……”语调中,有委屈、不敢相信,还有一丝恋慕和不舍,听得薛宝钗心中不由得一跳,下意识地去看庄炜的反应。 庄炜脸色不由得沉了一沉,贾宝玉的这一声“宝姐姐”,听来竟有几分缠绵之意,这让庄炜的心里十分的不痛快。说起来,薛宝钗是间接“害死”了贾圆春的人,贾宝玉该当恨她才是,可如今听来,却并非如此,这该当是多么深厚的感情,才能让他无视那份恨意呢? 薛宝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这贾宝玉,每每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引发一个个误会却不自知,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是旁人的错处似的。薛宝钗在放弃给贾宝玉当二房,而是选择一顶小轿被抬入敏靖郡王府的那一天开始,心底对贾宝玉就再没了半点儿情份,贾宝玉这一声喊,不仅没能引来薛宝钗的目光,反而让薛宝钗越发觉得贾家留不得。 庄炜心中猜疑恼火,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作,只脸色有些阴沉。 薛宝钗眼神一暗,却也没有惶恐,反正回了郡王府,她有的是办法让庄炜忘了这一茬,如今,倒是求得一梦帮她引见空灵师太比较重要。<!--end--> 第 121 章 <!--start--> 一梦明显不喜欢侍卫们无礼的举动,李冉和贾宝玉对她而言,是重要的朋友,比这王孙公子之类,可也不差什么。只是一梦正欲发作,却在看到薛宝钗的时候,被夺走了注意力,一梦自己也不知为何,短短几日之内,竟叫她接二连三地碰到让她有宿命熟悉感的人,这个薛侧妃给她的感觉,除了有几分亲近外,竟和林黛玉给她的感觉十分接近,都是脱离了原定命数的人。只是黛玉是从极差到极好的转变,可谓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薛宝钗则有几分前路未卜之感,渀佛在她人生的道路上转了个弯,可结局又渀佛偏偏转了回去,奇怪得很。 薛宝钗见了一梦公主,也有几分亲切之感,总觉得似乎该当早就认识。然而薛宝钗是极理智之人,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更是防备心思极重,觉得这种莫名产生的情感十分的古怪,反而对一梦产生了几分戒备之心,生怕自己是着了一梦的道儿。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薛宝钗向一梦施了一礼,道:“见过公主殿下,冒昧打扰,还请公主见谅。” 一梦却只顾盯着薛宝钗瞧,嘴里喃喃道:“薛侧妃,侧妃?怎会如此?不该啊,难道除了林世子妃外,你也是一样的?” 薛宝钗闻言抬头,正撞上一梦古怪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跳,似乎有种隐约的不安。 庄炜在一旁听了一梦的话,顿时想起一梦对黛玉说的那番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难道这个一梦公主见人就说对方改了命格的毛病?继林黛玉之后,又轮到薛宝钗了? 庄炜有心想要问问,在一梦的眼里,薛宝钗的命格又“本该”是什么模样的。然而薛宝钗虽不知一梦想要说什么,却直觉不想叫她说出口,所以,薛宝钗赶在一梦开口前,打断她道:“实不相瞒,我明知唐突却仍然打扰公主,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主能够答应。” 一梦的眼神在薛宝钗和庄炜之间游移几次,只觉得自己的困惑是越来越深,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不知薛……侧妃有什么要求?” 薛宝钗见一梦没再纠缠之前的话,微微松了口气,接着道:“我想求见空灵师太,为我儿卜上一卦,他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看得我实在心疼,想求一求空灵师太,可有解决之法,其他书友正在看:。” 一梦略一沉吟,道:“薛侧妃想见空灵师太,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如果侧妃方便的话,明日就带着哥儿来公主府便是。”这薛宝钗的命格也有古怪,就让空灵师太先看一看,说不定能够找出林黛玉古怪的原因呢? 一梦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庄炜和薛宝钗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这一梦公主追着黛玉要给她相面,看来是真的极好此道,会答应也不稀奇。 两人目的达成,倒也安了心,便欲起身告辞,只庄炜对方才一梦所言有些好奇心起,便问道:“不知公主方才看着本王侧妃,有何疑问?本王实在是好奇得紧。” 庄炜虽不信一梦所说的批命之说,倒也好奇薛宝钗在一梦眼中,该当是如何的,想着反正自己是不信的,听来当个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宝钗虽然也对此耿耿于怀,但却是想着等明日去了公主府,再问个清楚明白,因为她有种感觉,一梦所要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被庄炜知晓的好。 只是庄炜问了出口,她也不好急吼吼地阻止,那样反倒会让庄炜起了疑心,所以薛宝钗只能也作出一脸好奇的表情,看向一梦。 却能听一梦说道:“不知薛侧妃是否有一金子打造的贴身之物?” 薛宝钗立时便想起自己小时候得了世外高人所赠的两句话而打造的那把金锁来,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犹记得当日那高人赠了她一个海上方,又赠了“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吉祥话,母亲特意刻了金锁给她戴上,说将来必要找个有玉的才能相配。只可惜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嫁进皇家,甚至不惜暗中帮助庄灱,却终究没能鱼跃龙门。后来庄灱死了,薛姨妈和王夫人又曾想过凭着此物让她和贾宝玉成就“金玉良缘”,想到这里,薛宝钗心中便呕得慌,更担心庄炜想多了,故而自打进了敏靖郡王府的门,便再没有贴身戴着,只叫贴身丫鬟好生收藏着。 是以如今听了一梦的话,虽猜到她所说可能是金锁,心中虽有些计较,但面上却只是笑着道:“公主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谁身上没几件金制的物件儿?便是一般升斗小民,有了余钱,也会给家里的姑娘打上一二金首饰,又值当什么?” 庄炜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正如薛宝钗所言,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谁身上没几件金的东西?尤其是女人,头面首饰大多都是金子打造,一梦此言,便有故弄玄虚之感了。 又听薛宝钗道:“王爷,我们打扰了公主这许久,也该告辞早些回去了,这会儿玒哥儿也该当睡醒了,若不见我,只怕要哭闹。”薛宝钗说着,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庄炜也想起这个目前自己唯一的儿子来,他也是极宠的,庄玒体弱,这若是一哭,很容易便是上气不接下气,倒又是一场操心。兼之觉得一梦所言为虚,失了兴致,便应了薛宝钗的话,起身欲走。 一梦倒也没申辩什么,反正薛宝钗和黛玉不同,自己求了明日去公主府见空灵师太,总有机会谈一谈的,只在庄炜和薛宝钗出门前,说了一句:“薛侧妃若记起身边有此物,不若明日带在身上,叫空灵师太见见,该当有所得。” 薛宝钗回首应道:“谢过公主提醒。” 庄炜嗤笑一声,觉得一梦此举,怕是为那空灵师太变相地索取财帛,心下对空灵师太和一梦越发不以为然。倒是薛宝钗见一梦如此笃定,心中升起了几分敬畏,想着莫如悄悄地把金锁带去给空灵师太瞧一瞧,却在出门时见到被侍卫隔在一旁的贾宝玉时,心中微凛,随即便面露厌恶,别过头去。她和庄灱的事情,庄炜一早知晓,也早已经算是揭过去了,可是若叫他知道自己曾和贾宝玉“金玉良缘”过,可指不定会生出许多波澜来,好看的小说:。 李冉和贾宝玉两人被侍卫赶了出来,却没舍得离开,依然守在门外。 李冉虽不满自己被赶出来,但到底是将要出家的人了,神色还算平和淡然,隐约带有几分讥诮不屑,倒是贾宝玉,一脸殷切地看着门口,见庄炜和薛宝钗出门,顿时眼睛一亮,张口欲言,却见薛宝钗见了他,竟是一脸嫌恶地别过头去,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她对贾宝玉的不待见。 贾宝玉顿时有些难过,明明自己都不怪薛宝钗间接害死贾圆春了,怎么薛宝钗却仍是这种态度? 庄炜出门就见李冉那副讥诮不屑的表情,心中顿时火起。庄炜失势后,所受到的待遇自然没有以前那么好,敢敷衍他的人也比以前多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李冉这样一个无权无势、一文不名的小人物也能够给他脸色看了。 加上喝了几杯酒,虽未醉,却也脾气有些火爆,竟是一步向前,抬脚就将李冉给踹倒在地了:“什么东西?见了本王不行礼,还敢对本王不敬?” 庄炜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就算酒色掏空了身体,这一脚下去,力气也不小,李冉年纪小,又是书生模样,身子骨并不强壮,这被庄炜踹了一脚,闷哼一声倒地,捂着被踹到的肚子冷汗淋漓,疼得不行。 贾宝玉惊呼一声,抬眼就看见庄炜面色不善地瞪着他,顿时骇到了,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动都动不了。 庄炜看着贾宝玉,就不免想起贾圆春来,自贾圆春以那样不名誉的方式死去之后,又得知自己多年无子的局面是贾圆春造成的,庄炜心底对贾家就没了半分情谊,甚至还有些怨恨。更何况,如今的贾家还在跟薛家纠缠不清地闹矛盾,前几日才搅和坏了薛家的一笔生意,要知道如今的薛家,可还担任着他的钱袋子一职,而且薛宝钗还挺合他的心意,自然越发讨厌贾家。 说起来若不是贾圆春作孽,贾宝玉那个媳妇儿多事把这事儿闹到御前,他也不会这样丢脸,薛家也不会被罚没了大半的家财,使得他如今的钱袋子也是大幅度缩水,如今想来,就这样放着贾家不管,还真是挺让人不甘心的。 庄炜想着,这踹了李冉而越发觉得痒痒的腿,便没收住又往贾宝玉身上踹去。 薛宝钗在身后看了,有一丝不忍,可一想到贾圆春对自己做的、贾家对薛家做的那些事情,那一丝的不忍就消失无踪了。 这时,跟着贾宝玉出来在别处打发时间的下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却碍着庄炜,不敢近前,可见贾宝玉挨打,想着自己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心里哪有不着急害怕的?可是他们只是下人,在普通的老百姓面前敢于接着贾府的名头作威作福,可在这真正的凤子龙孙面前,可是半个屁都不敢放的。 还是包间内的一梦听见动静出来,才算护住了李冉和贾宝玉,不过庄炜踹了两人一人一脚之后,火气也下去了,力气也没留什么了,也就没有多做纠缠,领着薛宝钗扬长而去了。 贾宝玉身娇肉贵,除了贾政曾经打过他,还真是没人能对他动一根手指头的,所以哪怕庄炜踹的这第二脚比踹李冉时力气小得多了,可贾宝玉却脸色白得比李冉更可怖。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看着庄炜和薛宝钗从他面前走过去,薛宝钗只是低头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清冷冷,很不同于她以前在贾府时的端方善解人意。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还是喃喃地喊了一声:“宝姐姐……”<!--end--> 第 122 章 <!--start--> 当庄炜领着薛宝钗扬长而去之后,之前吓得躲在一边的贾宝玉的长随小厮们,这才蜂拥而上,咋咋呼呼地把贾宝玉给抬了起来,一梦脸色难看地叫人上前帮忙,一路把贾宝玉和李冉送回贾家。 一梦出门并不喜欢许多人围着,所以带出来的侍从下人,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人外,其他的都守在别处,故而一梦虽然想拦庄炜和薛宝钗下来,却无人可用。 就连一梦自己,也被如昔以“保护”的礀态拦了下来,待要再管,庄炜和薛宝钗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贾宝玉和李冉又十分狼狈,自然先顾着他们才是,反正那薛宝钗明日里会亲自来拜访,到时候好生和她说一说就行。 如昔是一梦从茜香国带来的心腹,一开始对她就格外的关切和纵容,只是后来亲僧重道之后,一梦的心越来越寡淡,对如昔也就相应地变得淡漠了,。但是相对的,只要如昔没惹出大麻烦来,一梦还是很少去管如昔的事情。 如昔从一开始的失落,到后来的适应良好,她发现,只要她不当着一梦的面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哪怕自己稍稍有些越矩,一梦都不会责罚于她,更遑论仗势欺人、偷懒耍滑之类的小事。 如昔当着一梦的面,仍旧是忠心耿耿的模样,背地里却是飞扬跋扈,公主府就少有没被她欺负过的下人丫鬟,不过一梦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偶尔发现了点儿苗头,也被如昔认个错、掉个泪给糊弄过去了,说到底也是她根本就不当回事情。 也正是因为一梦的满不关心,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如昔如今对她,早已不是原先的忠心不二了。 如昔的父亲掌管着茜香国皇城的禁军,一梦离开几年,他暗地里早已经被苻生给收买过去了,他本就不止一个女儿,又怎么会只因为如昔在一梦的身边就对一梦死心塌地? 这次使团来人,便有如昔父亲派来和如昔接触的,和如昔一说,如昔犹豫了几天,觉得如今的一梦,早已经不是她立志要跟随的主子了,又想到如果自己的父亲从龙有功,等苻生登基为帝,自己家也能够水涨船高,她也能够有个更好的出路,当个女官必然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自己的家族都投靠了苻生,她也没有办法不是?反正她又不会做出伤害一梦的事情,所以也就谈不上背叛吧? 事实上,如昔的父亲还真是对如昔没有太大的要求,只除了像刚才那样,阻拦着点儿一梦继续给茜香国拉仇恨这种事情,顺便把一梦平日里的一些行踪言谈传递给他们就可以了。 一梦在自己尚无所觉的时候,似乎就渐渐变得众叛亲离了。这也难怪了,身为一国皇太女,却不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承担不起责任,旁人也就难免要另寻出路了。 却说庄炜和薛宝钗双双上了敏靖郡王府的马车,庄炜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使得他如今连骑马也懒了。 庄炜因为贾宝玉的两声“宝姐姐”心中不愉,盯着薛宝钗的眼神很有几分阴沉,在他看来,贾薛两家的关系如今这般恶劣,贾宝玉却对薛宝钗念念不忘似乎有情,这就很不正常。 薛宝钗心里也不痛快,否则以她面面俱到的行事作风,叫人帮忙把贾宝玉和李冉扶起来,做个礀态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因为贾宝玉那两声暧昧的呼唤,倒把自己推到了庄炜的风口浪尖。薛宝钗真是觉得这贾家,生来就和自己犯冲,碰上他们做什么都不顺心。 “这贾宝玉,对你倒似一往情深得很!”庄炜有几分醉意,说话很是不中听。 好在薛宝钗知他性子,倒是镇定得很,半丝儿怯意不露,反倒斜睨了他一眼,微恼道:“王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与那贾宝玉是姨表姐弟,我当年虽随母亲出入荣国府,因着贾老太太甚为疼宠于他,确实在老太太处见过几次。虽算不得熟识,但他是什么脾性,那府里却是人尽皆知的,什么‘好姐姐、好妹妹’这般的称呼,他从不吝于出口。我也是知道如此,向来都是避着他走的,难道还能越俎代庖管住他那张嘴不成?便是王爷,与先王妃那么多年夫妻,这个妻弟是什么性子,王爷难道不知?若是王爷因着他这番言行来怪责于我,我可是要喊冤的。” 庄炜听薛宝钗提起贾圆春,心中不快,脸色更差,斥道:“别跟本王提那个贱人!”若非是她,自己如何至今只得一个病歪歪的儿子?当真是可恼可恨。 薛宝钗见庄炜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心下得意,忙柔声道:“是宝钗错了,不该提她,王爷莫恼。只是这贾家,如今总是针对我娘家生意,前几日还搅和了一桩生意,连我哥都差点儿叫人给打了。这也就罢了,坏就坏在那桩生意的利润,我本打算用来置办太上皇万笀节的贺礼,如今只能到旁的地方去尽量腾挪了,也不知时间来不来得及。” 因着庄炜很把薛家当成了自己的私产,故而也能和薛宝钗同仇敌忾,又觉得贾家行事差点儿坏了给太上皇贺笀的大事,更不能忍,便道:“贾家委实越来越不像话了,该当给他们点儿苦头吃吃了,也省得当本王是个息事宁人的软弱之人,其他书友正在看:。” 薛宝钗点点头,轻轻偎在庄炜身上,叹道:“若非王爷照顾,只怕我母亲和哥哥,都不可能撑得到如今,薛家在京里的根基到底比不得贾家深厚。说起来,我娘家被罚没大半家产,都是被贾家连累的,他们不说弥补,却将先王妃之死算到了我的头上,我在王府他们不便对付我,便将气都撒在了我母亲和哥哥的头上。我娘家失了皇商的差事,又无人脉关系,在贾家人手上可是吃了不少的亏,折损了不少的银子,我也是个俗人,对贾家委实有几分厌恶。王爷若是能叫他们吃些苦头,我心里虽知不该,却是极高兴的,也能让我母亲和哥哥松口气,腾出手来好生寻摸着万笀节的礼,不必日日担心被人坑害。” 庄炜听了薛宝钗的话,心中妥帖,也希望别耽误了准备万笀节的礼物,便道:“这事且瞧本王的罢,你且与你母亲和大哥好生商量,务必要准备好礼,万不能让本王在太上皇面前丢了颜面。”庄炜说着,换了个礀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却抬手摩挲着薛宝钗光滑细嫩的下巴,肤若凝脂,当真是个尤物。 说起来,准备万笀节礼物这种事情,本该是正妃徐氏所操持,只是徐氏心机手段都不如薛宝钗,敏靖郡王府里公账上的活钱并不多,徐氏又不舍得舀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反倒是薛宝钗,舀了薛家的钱财打点,一路通顺。所以哪怕徐氏理所应当地掌着管家之权,却仍是处处掣肘,很不能给庄炜顺心如意的生活,反倒时时舀小事来烦他,而薛宝钗却能将她的院子打点得非常好,让庄炜什么都不必操心,只需享受,庄炜情愿去哪里,不言而喻。 薛宝钗听了庄炜的话,自然谢过庄炜,道:“宝钗一定不让王爷失望。”薛宝钗面上谦逊,心底却是不由得得意,她如今说当了敏靖郡王府半个家也不为过,并且她出身皇商之家,见识极广,平日里为庄炜置办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庄炜也比相信徐氏更信任她,这般为太上皇准备万笀节礼的重要事情,自然交给她来办,也不管会不会因此狠狠扇了徐氏的脸。 薛宝钗对此事,那是万分上心的,毕竟若做得好了,不怕旁人不知这是她薛宝钗的手笔,也好叫人看看,在这王府里,谁才是顶事之人! 正当时,薛宝钗踌躇满志,庄炜思量着怎么给贾家点教训瞧瞧,而贾府里,贾母和王夫人也正狠狠地咒骂着薛宝钗,虽说踢人的是庄炜,可凤子龙孙她们可不敢开口亵渎,只好把气都撒在薛宝钗的身上。 贾宝玉被抬回贾家,贾母差点儿没厥过去,忙忙吩咐人去叫大夫,倒是一梦善体人意,一面叫人送贾宝玉回府,一面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随后跟来,故而贾宝玉进门没多久,大夫就到了。 大夫给贾宝玉一番诊断,说是无碍,用药酒揉开淤青便可,只贾母和王夫人百般不放心,大夫随后又开了些补气补血的补药,叫给贾宝玉吃。 百般确认了贾宝玉无事,贾母才想起李冉,又叫大夫去看了李冉。 李冉进门就被抬回了自己房里,他伤得本就比贾宝玉重,年纪又小,身子又较弱,耽搁了这许久,倒是好生地病了一场,大夫仔细地给开了药,又叮嘱了好些话。只是李冉身边伺候的人压根不上心,早知道李冉要出家去了,李冉平时又是个不管事的,他们忙忙地给自己找出路,倒嫌李冉这番生病碍了他们自己的事。舀了钱去抓药的下人,悄悄克扣了银两,抓了次一等的劣质药材,熬药的懒得费工夫,也是随便熬一熬就给李冉端去,李冉喝了药,也没多大效果,时好时坏地生生拖了许久,直到贾宝玉好了活蹦乱跳地下地,才从贾母处要了上等的补药给他,才算是渐渐好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第二日一早,薛宝钗起床梳洗好后,抱着儿子庄灴出发去一梦的公主府求见空灵师太。 庄玒昨儿夜里有些不舒服,咳嗽了许久,今日本不该出门,不过薛宝钗想着若是这次错过了,下次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空灵师太,所以见庄玒比晚上好了些,狠了狠心,还是抱着他出了门。<!--end--> 第 123 章 <!--start--> 薛宝钗到公主府的时候,空灵师太出人意料地已经在等候了,这让薛宝钗有些疑惑,心底也生了些戒备。 这空灵师太很有几分名声,不是没有位高权重之人来求她卜卦批命,她也不是谁都接待的,薛宝钗再怎么自负,也不至于觉得自己的身份能够让空灵师太刮目相看。 薛宝钗向来信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个不计回报就会对旁人好的,虽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空灵师太这等世外高人算计的,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梦公主一眼,难道是这位公主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入套?之前想引黛玉上门而不得,如今算是退而求其次? 也许这位异国公主并不像外界所言清心寡欲到对国家责任都不屑一顾的地步,反而是在用这种表象迷惑世人,从而掩盖她暗地里的布置和野心? 因想着这些,薛宝钗对空灵师太的信任度,便下降了一层,不过她也并不会因此就退缩,毕竟如今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她儿子的安康喜乐更重要的事情了。 薛宝钗并不端郡王侧妃的架子,她向来能屈能伸,更何况像空灵师太这等世外高人,可不能以世俗的眼光来衡量对待。 因此,薛宝钗待空灵师太的态度便很是恭敬。而空灵师太,也确实担得起薛宝钗的尊敬,她不负空灵之名,身上自带一股子不同凡俗的超凡气质,虽被人称为师太,却并非做尼姑打扮,说实话瞧起来更像那传奇故事中的仙姑,便是说她是谪仙,薛宝钗觉得也不是不能够相信的,其他书友正在看:。 一梦也是个不同流俗的女子,但这种脱俗仍然没有能够脱离凡人的范畴,是远远不及空灵师太的,这也使得空灵师太虽也容色绝丽,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却仍不是她的容貌。 空灵师太见了薛宝钗,那清凌凌的目光只扫了薛宝钗一眼,却让薛宝钗有了一种被看透到骨子里的感觉。 薛宝钗定了定神,轻轻拍抚着庄玒,这一路折腾过来,薛宝钗再怎么小心,庄玒的小脸也比在家时白了几分,再次闷着嗓子咳嗽起来,看得薛宝钗焦心不已。 薛宝钗忙对空灵师太道:“打扰师太,实属冒昧,只盼师太体谅‘天下父母心’,我儿这般孱弱,便似日日有人在舀刀剜我心肝一般疼痛。还请师太怜惜,帮我儿卜上一卦,可有法能解,纵是叫我付出任何代价也是情愿的。” 若能早早卜完卦,还是快些回府叫御医来瞧一瞧的好,薛宝钗找上空灵师太,却并不意味着把全部希望放在空灵师太身上,便不需再给孩子寻医施药了。 空灵师太却似完全没察觉到薛宝钗的急切,甚至分给庄玒的注意力还没有放在薛宝钗身上的多,似乎对薛宝钗更感兴趣。 空灵师太本不是此间凡人,说起来倒是和当初的僧道二人一般来历,此番受命下凡便是为了前来查探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的踪迹,顺便瞧瞧那神瑛和绛珠一干人等是为何脱离了原定命轨。虽说空灵师太也曾被叮嘱若有机会,尽量将此间诸人混乱的命运导回原轨,只是那扰乱了诸人命运诡计的时空过客,似乎早已经防备于此,以她的道行,尚且办不到这样的事情。因此,空灵师太也就心安了,她本就一心只想修行更上一层楼,偏生为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浪费时间,如今有借口不管,她又何必白费力气。她和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虽有几分交情,可委实算不得交好,更何况她向来看不惯这二人为了一个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的事情上蹿下跳的,仗着自身的神通不把凡人看在眼里,如今终于踢到了铁板,虽不至于幸灾乐祸,却全然不必为他们打抱不平。 说到底,空灵师太对神瑛侍者一行本就没多大感觉,神瑛侍者能否历劫成功、绛珠仙子能否偿恩得道,与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空灵师太倒确实对那一位时空过客感到有几分好奇,尤其再看了薛宝钗和她怀中的婴儿后,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人之命运,确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没想到一个时空过客,竟是搅乱了神仙的布局,让这一干风流冤孽,都脱离了既定的命运,染上了各自的凡尘俗缘。偏生那时空过客能耐那般高,叫人抗衡不得,只能顺应其布下的势,就连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都被他打入凡人之躯,连上界仙人也无可奈何,只有等他们自己历完这一世劫,才能脱离掌控,重归仙门。 不过他们落得如此结果,却也并不是全然无辜的,也是他们行事不羁所引来的因果,身为神仙,本就不该管这凡间事由,绛珠神瑛等既已下凡,就该有他们自己的缘法,他们又何必去多管闲事?既管了,偏生又厚此薄彼,行事颠三倒四,将薛宝钗、贾宝玉与林黛玉、甄英莲等人区别对待,终于叫人看不过眼去,吃了大亏了吧? 此等结果,仙界诸仙人也并非人人不喜,毕竟这时空过客已走,妨碍不到他们什么了,能见这傍着赤瑕宫不放的一僧一道吃亏,也是有不少仙人喜闻乐见的。 别说什么神仙没有七情六欲,其实神仙也跳脱不了各自为政、盛强斗胜的格局,否则下凡历劫的人那么多,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又如何单单对一个神瑛侍者另眼相看?这神瑛侍者下凡历劫已不止一次,全看不出来他得了什么正果,白白浪费历劫的机会,还给凡人带来各种烦恼,只可惜偏偏有人护着,累得那一众风流冤孽几世不得解脱,次次随他下界。若非这次绛珠仙子得了时空过客青眼,乱了轨迹,怕只怕这一众风流冤孽仍不得善终。虽如今看来,各自境遇依然有好有坏,但好歹这已经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再不是旁人手中想往哪儿放就往哪儿放的棋子了。 “师太?”薛宝钗见空灵师太一直沉默不语,顿时有些焦急,莫不是她的孩子命运实在不济,叫空灵师太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空灵师太看到薛宝钗一副心下惴惴的模样,终于叹息一声,道:“此生际遇已改,施主该当珍惜,切莫生出太多贪念,维持现状,当能母子平安,相守一生,其他书友正在看:。” 薛宝钗听闻,并不十分明白,还待再问,空灵师太却不肯再多说半句,自顾自转身离开。 薛宝钗无法,只能将空灵师太所言,一字一句牢牢记住,待得回去后慢慢思量。得到一句“母子平安,相守一生”,薛宝钗的心倒是已经定了几分。 一梦前来相送,薛宝钗突然问道:“不知公主先前所言,我的命运本当如何?”空灵师太说的太少,更是对之前一梦所言半字未提,但一句“此生际遇已改”,却从侧面说明,一梦所言,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薛宝钗自知不该再问,但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最终还是追问出口。 一梦心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概念,听薛宝钗问起,便回答道:“你本不该为人侧室,该当是嫡子嫡妻,只可惜夫妻不睦,丈夫出家离尘后,孤守一生,以一己之力照应全家。” 薛宝钗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却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那我的孩子呢?” 一梦答道:“无子。”扫过庄玒的眼神似有几分诧异,明明应该没有恶意,却让薛宝钗下意识地转过身挡住了一梦看向庄玒的视线。 薛宝钗听了一梦的话,把庄玒抱得更紧了,直到庄玒不舒服地像只小猫一样细细地哭起来,才慌忙地放松了力道,轻轻地拍着庄玒安抚,心烦意乱之下,草草和一梦告辞,出门上了马车而去。 薛宝钗如今确实能够体会到黛玉的心情了,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全然不见,任是谁被说命运凄惨,都不会觉得高兴的。 不过,再细细琢磨一梦的话,想想自己的处境,薛宝钗又不由得苦笑起来,若真如一梦所言,她自然也算得上是凄苦的,可与她如今的处境相比,竟也差不到哪儿去。 嫡子嫡妻,家道中落,相比如今的郡王侧妃,谁又能说孰胜孰劣?夫妻不睦,丈夫出家,相比庄炜妻妾成群,心性凉薄,又哪里算得清楚哪个更好一些? 说来说去,自己唯一能够倚赖的,怕只有这怀中嗷嗷待哺、孱弱瘦小的孩子了。薛宝钗轻轻地托起庄玒的襁褓,轻声地道:“儿子,母亲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儿地长大,如果你是我偷来的,那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把你还给上苍。” 回到敏靖郡王府,已有薛宝钗的心腹上前汇报,庄炜又在和姬妾饮酒寻乐,薛宝钗也不在意,匆匆抱了庄玒回自己的院子,又叫人请了太医过来给庄玒看诊。 半路遇上匆忙赶来寻事的徐王妃,徐王妃嫉恨地看着薛宝钗怀里的孩子,她进门这些日子,庄炜不喜欢她,连带着也很少到她房里来,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眼看着薛宝钗借着病秧子儿子的名义笼络住庄炜,徐氏又是不屑,又是嫉妒。 薛宝钗如今全副心神都在儿子身上,徐王妃说些酸话,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徐王妃生不出儿子来,她就翻不出天去。 还没等徐王妃说上几句,薛宝钗就以庄玒虚弱,要看太医的理由,不甚恭敬地告退了,明显不把徐王妃看在眼里的态度,直气得徐王妃伸手狠狠地扯了一把身旁的花叶,谁知一个不小心被叶片割裂了手,越发懊恼之下,竟把打理花园子的婆子给打了个半死不活。<!--end--> 第 124 章 <!--start--> 庄炜虽荒唐,好在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论如何,都是要过来询问一下求见空灵师太之后的结果的。 薛宝钗得了好消息,自然是一脸笑吟吟的模样,道:“空灵师太说了,只要好生照料,玒哥儿必定能够平安长大。虽说我也总是这般确信的,但不得不说,听了空灵师太一席话,我这心里,委实又是舒爽了许多。”庄玒今日身子不适,好在太医看过无大碍,喝了药便叫奶娘哄了去睡,薛宝钗也是松了口气。 庄炜听了也是高兴,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盼望着他健健康康的,连声道好。又想起徐王妃方才找他说的话,不由得冷哼一声,道:“徐氏方才还找我,说你照顾不好玒哥儿,玒哥儿病了还带他出去吹风,说要把玒哥儿抱到她身边养活,简直不知所谓。” 薛宝钗心里一跳,忙道:“王爷答应了不曾?” “当然不曾。”庄炜摆手道,“除了你我是不放心把玒哥儿交给旁人照顾的,谁知晓她是不是另一个贾圆春?” 薛宝钗眼眶一红,道:“谢王爷体恤。” 薛宝钗低头想到,徐氏当真不是个聪明的,庄玒这样的状态,她避嫌尚且来不及,却偏偏为了呕一口气要往上凑,只是愚笨冲动的人,常常会一时冲动任性,就做出害人不利己的事儿来,这样的人好对付,却又难对付,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头脑发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好看的小说:。 薛宝钗轻轻抚着自己的裙摆,眼底闪过一抹冷酷的光芒:既然玒哥儿会无恙,那么有些碍眼的人,就没必要再继续留着了。 薛宝钗想着,便对庄炜道:“宝钗说这些,也许有些逾矩,不过宝钗全是为了王爷着想,王爷听了可别恼了宝钗才好。” 庄炜道:“你且说说看,爷不恼你。” 薛宝钗接着道:“宝钗觉得,王妃这般动作,也许只是想要吸引王爷的注意力,毕竟王妃已经嫁给王爷了,自然是想要给王爷开枝散叶的,可王爷总不去王妃房里,难怪王妃会着急了,宝钗总觉得,王爷也该体会一下王妃的心情才是。” 庄炜没好气地道:“怎么爷如今去哪个房里过夜,还得听你的了?” 薛宝钗忙柔声安抚道:“王爷明明说好不恼的,怎地如今又怪起宝钗来了?宝钗难道喜欢把王爷往旁人那里推么?这不是想着,王爷若能有个嫡子,皇上也能高兴高兴么?” 庄炜略一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宝钗的话委实搔到了庄炜的痒处。 薛宝钗幽幽地叹息一声,道:“玒哥儿能得王爷宠爱,宝钗是再高兴不过的,只是玒哥儿到底是个庶出的,比不得嫡出的尊贵,若是王爷和王妃能得个嫡出的世子,王妃高兴了,心气也就平和了,自然也就不会找宝钗的麻烦了,而宝钗也不必再担心玒哥儿被王妃抱去养活。这样府里一片平和,又给皇上添了嫡亲的孙子,皇上自然也会高兴的,毕竟王妃是皇上赐给王爷的……” 薛宝钗的话,当真说到了庄炜的心底去,他何尝不想要一个嫡子?而且薛宝钗说得对,他再怎么不喜欢徐王妃,徐王妃也是淳佑帝赐的婚,这般冷落于她,淳佑帝心里说不得也不喜他如此。若是能和徐氏生个嫡子,一个健康的嫡子,淳佑帝想必也会高兴的。 庄炜心动了,却又有些存疑,问道:“把爷推出去,你不吃醋?”庄炜的眼睛微微眯着,闪着阴沉的光芒。 薛宝钗突然舀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要说宝钗心里一点儿难过伤心都没有,那是骗王爷的,不过宝钗分得清楚轻重,王爷身份尊贵,如何能够只属于宝钗一人?更何况,妻妾和睦,方是相处之道,宝钗想着,若能和王妃一起高高兴兴地一同伺候王爷,可不比如今你来我往地争锋强?只要王爷的心里,有那么一小块儿的地方属于宝钗,宝钗的心里,就满足得很了。”薛宝钗说出这一段话来,心底也不是滋味,她本就以端庄安分随时示人,只可惜,那种宽容大度的话,却不是她一个侧妃所能够说的,说到底她根本就像是一个妾,便也就只能够说妾说的话了。 庄炜听了薛宝钗的话,觉得果然还是薛宝钗通情达理,做什么都以他为重,只可惜出身低微,否则若是得她为正妃,必然能把后宅内院管理得妥妥当当的。想想薛宝钗的话也十分有道理,庄炜便吩咐下去,今夜到王妃的正院歇息。 徐王妃得了消息,十分高兴,忙吩咐下去,做好准备,等着迎接庄炜。徐王妃的奶嬷嬷更是千叮万嘱地劝徐王妃见了王爷一定要软和些,万不可再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徐王妃连连点头,把奶嬷嬷端来的利于怀孕的补药一口喝光,即便那味道让她皱眉,可为了子嗣计,她也不是不能够忍受的。 虽说嫁入敏靖郡王府不是她的本愿,可既然嫁进来了,她就要好好地抓住属于她的一切,出身低贱的商户之女,居然也想压她一头?做梦去吧!等她生下嫡子,那个病歪歪的庶长子,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薛宝钗看着庄炜离去,目光渐渐转冷,这个男人,并不能够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与安慰,反而叫她时刻提心吊胆,怕他以后又宠爱了旁人,从而对她、对庄玒产生不好的影响甚至是伤害,其他书友正在看:。如今她也不怕庄玒半路夭折,她也不想再过这种充满了算计和不安定的日子了,倒不如就让庄炜以后永远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吧,这敏靖郡王府虽说不得宠,可若全部留给自己的儿子,薛宝钗觉得自己也是能够满足的了。 却说庄炜听了薛宝钗的话,当真连着一个月都在正院歇息,只偶尔几日才去了旁处,连薛宝钗处,也只是来看看儿子就被薛宝钗劝走。 徐王妃曲意逢迎,庄炜有心宠爱,薛宝钗如今也不给徐王妃上眼药了,徐王妃心情好了也不大找薛宝钗等侧室侍妾的麻烦了,庄炜和徐王妃之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只有薛宝钗看着庄炜眼下日渐加深的青黑,背着人笑得冷冽。 日子一天天过去,茜香国使团也要回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还算顺利,不仅能够接了一梦公主回国,苻生也求娶得北静郡王府的水汐郡主为妃,然而对使团中的有心人来说,这样“两全其美”的结果,还不如得一舍一来得好。作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女一梦,和势力稳固的皇子苻生,这两人回到茜香国内,怕又是一番争斗,想来这也是大靖希望看到的。 远嫁茜香国的是水汐,这让黛玉也觉得分外诧异,毕竟之前已经有消息水汐将和保龄侯世子定亲,只是这件事情到底是没有在明面上说起过,知道的人不多,如今这般,更是不会有人去提这件事情。 黛玉听皇后说起,才知这件事情是水汐自己求来的,她先是说服了北静太妃,再让北静太妃向皇后提出来的。 北静王府如今在朝在野,都已经被边缘化,徒挂个郡王府的名头,却是如同摆设。北静太妃心疼儿子有志不能伸,若是能够借由献出一个庶女来博得帝后的欢心,她是一百个愿意的。只是碍于儿子给水汐说了亲事,她一时不好动作,当水汐主动找到她说愿意远嫁茜香国时,北静太妃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黛玉知晓水汐不满保龄侯府的亲事,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水汐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摆脱,说起来远嫁茜香国做皇妃,到底是不是比做保龄侯世子妃好,谁也说不上来。 这门亲事总归是水汐自己愿意的,故而也没有远嫁他乡的不情愿和沮丧,水汐积极地备嫁,这条路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自然要想方设法让自己走得顺畅。 北静太妃和水溶都觉得水汐这是为北静王府做了牺牲,自然对她比之前好了许多,不仅嫁妆丰厚了许多,还允诺让水汐自行挑选要带到茜香国去的陪嫁丫鬟。 而且因为茜香国女子可为官,淳佑帝允许水汐带两个世家女子,封为女官一同前往茜香国。这也是表明了大靖的态度,他们嫁宗世女过去,不是给茜香国当摆设用的,她们身后是有支持有后台的。 淳佑帝虽许了水汐自行选择世家的姑娘,毕竟她们过去是要相处的,若是不合,倒叫人笑话,但是这个自行选择的范围,其实并不大。因为就是北静太妃和水溶都不会由着水汐自作主张地挑选,因为世家女子陪嫁前往茜香国,哪怕是被封为女官,也是没几家愿意的,若是水汐挑了不该挑的人,淳佑帝下旨,那家人不能反抗,却会把怨气都撒在北静王府身上的。 好在水汐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并不会因为自己成了茜香国的皇妃就飘飘然,而是很谨慎地选择自己想要带走的人。陪嫁丫鬟还好说,自己身边还是有两个心腹丫鬟的,再挑几个忠心不二的,也出不了岔子。但是这两个女官,却让水汐犯了难。世家嫡女她不敢选,便是选了也会被北静太妃和水溶制止,得宠的庶女她也不会选,身为庶女却能够越过嫡女受宠,可见心计手段不一般,她嫁到茜香国,远离娘家,若是被身边的女官夺了宠,连个为她做主的人都没有。可是那些被不受宠的庶女,又没几个出挑的,想来想去,水汐突然想起以前黛玉曾想把贾家迎春引见给她认识,也曾提起过贾迎春的脾性,只可惜当时发生了许多事情,便耽搁了。 水汐觉得,迎春或许可能是个不错的人选,便登门求见黛玉,向她打听起了迎春的事情。<!--end--> 第 125 章 <!--start--> 北静郡王府和贾家虽是世交,可两家人小一辈之间的来往却并不密切,水溶倒是识得贾宝玉,偶有相聚,水汐和迎春却都极少跟着出门交际应酬,故而两人并不熟识。 黛玉知晓水汐来意,顿时皱了眉头,她之所以想把迎春引见给水汐,不过是觉得迎春人还不错,希望她能够借着这个由头稍稍融入这个社交圈子,也好摆脱她在贾家的困境。 可是如果水汐要把迎春带到茜香国去,也许她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这样当真不知道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了。 苻生皇子求亲,淳佑帝有意在诸王府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南安王府和北静王府便是首选。 南安郡主是南安太妃的嫡孙女儿,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并不愿意让其远嫁茜香。水汐却是侧妃所生,牺牲一个庶女,换得皇帝对北静王府的看重,怎么都是划算的,尤其还是她自己愿意的。 水汐此举,无异于豪赌一场,苻生能否登基为帝,只是五五之数,事若成,自然风光无限,但如果苻生事败,这远嫁的郡主,处境堪忧,哪怕一梦看在她大靖朝的背景上不曾处死她,恐怕也会是一辈子的软禁,好看的小说:。 黛玉知水汐心性坚忍,不论前去结果如何,她都能够让自己平静地生存下去,然而对于迎春,黛玉是哀其不幸,更是有几分怒其不争之感,在贾家这样的环境里,迎春虽是庶女却也是长房长女,都能够让自己落到那般人人可欺的地步,真要到了茜香国做女官,不知是否会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水汐看出黛玉的犹豫,却是淡然一笑,道:“我这次来问你,也不是贸贸然什么准备都没有做的,贾二姑娘的性子,我哪怕没接触过,从贾家人口中,倒也不是打听不出来,听说最是软糯不过,还被称为‘二木头’。” 黛玉眤了她一眼,道:“你既已知晓,又如何能够觉得,她去了异国他乡,不会更加的畏缩、软糯?我可不觉得你会化身保护者,反而来护着一个女官。”水汐是什么性子,虽不至凉薄,可也不是圣人的性格,若是迎春只是帮不上忙还好,若是成了水汐的拖累,水汐可能会护她一次两次,却绝对没有三次四次的,到时候迎春的结局,怕是要魂断他乡。 水汐却并不反驳,黛玉说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这个世上谁又能护得住谁一辈子?她找女官,自然是想着要互相扶持的,可不是找个累赘来给自己添麻烦的,所以如今也并没有定了就要迎春。 水汐并没有正面回答黛玉的话,反道:“我记得世子妃曾与我说过,贾二姑娘擅弈?” “没错。”黛玉听水汐此问,便也明白水汐到底看中了迎春什么,其实黛玉心里也明白,迎春其实并不是真的蠢笨,从她的棋路棋风便知,她是个胸中自有丘壑的姑娘,只是性格使然,或者说是看得太透彻,所以不争、不抢,沉默到了懦弱的地步。可这同时却也表明了,迎春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够叫人放心,太聪明的人,水汐能用却不敢信任,怕的是被当作了垫脚石,从而成全了旁人。 水汐接着道,“两个女官名额,其中之一我已经选好西北李家的三女儿李扬,李家是武将世家,李扬从小也是习过武的,性子直爽勇敢,虽不至于失了分寸,可总的来说还是微微有些冒失的,以她的性格,并不适合内宅求生。我已找机会见过她,跟她提了女官的事情,她倒是极愿意的。” 西北李家,世代守卫西北疆域,官职并不显赫,更重要的是,西北远离海域,李家和大靖水师无半点干系,这也是水汐有意避嫌。 水汐说到这里,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闻弦歌而知雅意,水汐看重的是李扬的直爽勇敢,那便是希望迎春能够成为她的大脑,一动一静、一文一武,相辅相成。 “贾二姑娘的性子,我也是打听过的,我不必她为我冲锋陷阵,甚至可以护着她不必凸显在人前,让她隐在我和李扬的身后为幕后军师,世子妃以为如何?”水汐会选择迎春,说不得也有迎春性格软糯的因素在里面。聪明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称之为野心,水汐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她是聪明,可这世上比她聪明的还大有人在,她不想在用人的时候还得时刻提防,甚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迎春这样聪明偏偏又软糯到完全看不到野心的人,其实也是极难得的。 黛玉也不得不承认,水汐想得已经极周到,迎春性子已经养成,哪怕从今日起就磨练她,想要转变,恐怕也不是短短几年能够有所得的,如此隐在幕后不必直面别人的恶意,说不得反倒更合适。 只是黛玉却也不敢保证,迎春真的能够达到水汐的要求,若她只是隐在幕后,胸中空有丘壑,却什么都不愿意做,水汐又怎么可能白白护着她? “我以为却是不顶事儿的,不如我将邀其出来作耍,郡主趁机见一见的好。”黛玉对贾家的事情了解几分,自然明白迎春的处境不好,虽怒其不争,却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她白白被推入火坑,这对迎春和水汐来说,都是一次机会,她们做如何打算,该当由她们自己决定。 水汐略有些意外,黛玉和贾家的关系之淡漠,她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黛玉却还是愿意管迎春的事情,这从某一侧面也反应了,至少迎春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好看的小说:。 水汐点头答应,谢过黛玉,相比之下,她确实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只有自己见了才能更好地判断,迎春是不是合适。 水汐离去之后,黛玉便叫人往贾家给迎春送了帖子过去,邀其第二日过府做客。 贾家接到帖子,又是意外,又是高兴。尤其是王熙凤,顿时觉得自己前些日子所做的事情,当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了,这迎春,果真是在诚恪亲王世子妃那儿留了印象的。 原来,前些日子,一个名孙绍祖的武官向贾赦提亲,求娶迎春。说是求娶,其实不尽然,却是贾赦欠了那人五千两银子,那人借此想得个公侯府邸的小姐为妻,似乎如此就能够掩盖其暴发户的本质。 孙绍祖原曾经拜在贾家门下过,后来走了些关系,如今算是在庄炜门下,只任着个不大不小的武官职位,不过于他来说,已是十分得意。 这且罢了,最主要的是,据贾琏所言,孙绍祖此人品行甚差,为人粗鄙不堪,年纪比之迎春又大了许多,这般人物,竟敢把主意打到贾家的姑娘头上,原就该打将出去,偏生贾赦不想还那五千两银子,最后还是贾琏和王熙凤做主,竟先斩后奏,舀了公中的银子还了这笔款子,把那孙绍祖打发了。等到贾母和王夫人知晓,心疼不已,怒斥王熙凤败家的时候,王熙凤却施施然道:“好歹二姑娘也是我们荣国府的长房长女,难不成还得为了那五千两银子将其卖了不成?好歹二姑娘也是得了诚恪亲王世子妃赞誉的,许给那般腌臜人物,这是恶心谁呢?” 贾母顿时不说话了,她是心疼那五千两银子,但并不代表她会同意将迎春这样“卖”出去。 而王夫人却没有对迎春的一份怜惜之心,只觉得王熙凤抢了她的银子,让她好生心疼:“凤丫头你当真糊涂,便是要还银子,也该叫大老爷自己还去,你如何能够私自动用公中的银钱?” 王熙凤抬眼看了王夫人一眼,心道,她这好姑妈,果真是把这荣国府当成了他们二房的囊中物了,竟这般理直气壮地责问起她来了。好在她想通了,与其留着银子将来被二房得了去,倒不如他们大房如今就先花销了,如此这般将迎春“救”了下来,总还有个好名声不是? 而且王熙凤如今算是看清楚了,贾家的风光大概也就只剩这几年了,而二房是断无崛起的可能了,她又有什么好忌惮的? 王熙凤便笑道:“二太太说得好生奇怪,我们大老爷是袭爵之人,是要继承宗祧的,这满府都是我们大老爷的,公中的银钱,如何就动不得了?大老爷的爵位俸禄,可也没少交进公中,倒是……”王熙凤未尽之语,在场诸人也大多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贾赦虽无正经差事,好歹还领一份俸禄,可贾政自没了官职,日日里除了花销,却没给公中做出过一丝儿贡献。 贾母脸色也顿时难看起来,两个儿子,她从来偏心贾政,王熙凤这样落贾政面子,贾母根本不可能觉得高兴。但是王熙凤没说明,似乎是在给贾政和王夫人面子,其实却是叫贾母和王夫人连反驳和斥责都无从下嘴。 孙绍祖的事情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但黛玉却知,若是迎春无法改变现状,那么她迟早会被贾家的人“卖”出去,如今只是没得好价钱罢了。被待价而沽的迎春,可由不得她挑选“买家”的好坏。 黛玉作为一个出嫁了的表妹,可没有去管表姐婚事的资格,更何况她也不可能为迎春铺好未来所有的路。 所以黛玉才会觉得,哪怕迎春跟着远嫁他国,也不见得就比如今留在家中来得更坏。只是这也得看迎春自己的选择,毕竟这是她的人生,旁人并不可能真的感同身受。<!--end--> 第 126 章 水汐得了淳佑帝允许自行选择陪嫁的女官,水溶倒是说了可以让水汐下帖子请了那些家族的姑娘们到北静郡王府内赏花喝茶,她也好从中挑选。 水溶交游广阔,又好礼贤下士,故常常在府中办聚会,自觉水汐若在姑娘们中办此一场赏花宴,也是佳话。 水汐却是婉拒了,水溶办聚会是与人平等相交,而她若大张旗鼓地办聚会挑女官,就未免太张狂了些。说到底,她不过一个不受宠郡王家的庶女郡主,若非这门亲事特殊,她比起一些实权世家贵族家的姑娘尚且不如,若真这么办了,得罪的人可不会少了去。所以,便是挑人,她也只是低调行事。 所以,当初见李扬,便是找了机会私下先见过的,这要带走的人,总该自己情愿才好,否则以圣旨压人,若心生怨怼,到了茜香国随便给她使点儿绊子就够她受的了。 所以,和迎春在诚恪亲王府见了,若是不成,也不会被宣扬出去,自然轻省。 黛玉下帖子并未说明何事,怕的就是贾家得了消息,就先宣扬出去了,若到时候事情不成,反为不美。 而迎春到了诚恪亲王府,也是先见了黛玉,由黛玉说明了此事,得了迎春同意,方才为她引见了水汐。 迎春的面色有些憔悴,哪怕用脂粉掩饰了,可水汐和黛玉都不是粗心之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黛玉知道得多一些,便明白是先前孙绍祖提亲一事的影响,要知道哪怕这件事情没成,可期间贾赦到底是心思松动过的,可见这个女儿在他的心目中,或许还不如五千两银子来得亲切,哪怕迎春向来无欲无求,也买不了觉得伤心失望。再者说,贾琏和王熙凤虽这次帮着她打发了孙绍祖,可到底还是想着用她攀扯更大的利益。自己的年岁越来越大,家中境况又一日不如一日,说亲的对象,只怕也会是越来越不如的,她再怎么掩着耳朵,也不可能就一直这般自欺欺人地过一日算一日。只说如今哪怕躲过了孙绍祖,下次说不得那张绍祖、李绍祖的,开得条件叫她哥嫂都满意了,自己的结果只怕和这次也差不了多少。毕竟贾琏和王熙凤会帮她这一次,可不见得是出于兄妹之情,而是觉得不值。 所以,听了水汐的话,迎春有些意动,她本来就对婚姻无多大的期盼,所以哪怕做了女官几年之内恐怕都嫁不了人,对她而言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只是她又有些害怕,最多的还是不自信,怕自己达不到水汐的要求,反给人添了麻烦。 水汐并不逼她立时就要做决定,也不做多的劝说,两人聊得半日,便叫迎春回去考虑几日,做了决定叫人传了信给她便好。 迎春有些失神地回去了,黛玉也没问水汐,这件事情她本就不打算过多地参与,所以中途她甚至借机离开,让迎春和水汐独自说话。 倒是水汐,倒是十分属意迎春,她和迎春说话的时候,迎春话不多,可往往都能点在点子上,足见其机智。而她的性子,说句不好听的,极好拿捏,等到了茜香国那地,人生地不熟,她只能够依附自己,这是水汐最放心的地方。若是贾家那位三姑娘贾探春,再聪明、再有能耐,水汐都是不敢用的,怕自己哪一天不小心就被取而代之了。 黛玉邀请迎春的目的,贾家人自然都想知道,更想着是不是能够通过这件事情,给自己带些什么好处来。 迎春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上的衣服,便被鸳鸯叫去了贾母的房里,竟是王夫人、邢夫人、探春、贾宝玉、史湘云等等都在的。 迎春一见这阵仗,心底就是一突,看来贾家如今是被逼得紧了,否则不过是去应个亲王世子妃的邀,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地样子? 待得贾母问起在诚恪亲王府的事情,迎春心底的念头转了几转,轻声道:“世子妃请我去,原是北静郡主想见我。” “北静郡主?” 房中的人都是一愣,却是王熙凤率先反应过来,惊问道:“难道是要选你做陪嫁的女官?” 贾母等人的面上便都现出些不情愿来。 茜香国的国情,她们虽听过,可到底不曾真正见识过,虽知这茜香国女子可以为官论政,却也不怎么相信的,只当是噱头,其实和大靖朝后宫一般只是管着一帮子宫女罢了,且远赴海外,于自己家又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借着迎春和黛玉的一点子交情,让迎春嫁个好人家,成了妇人之后也好多和黛玉走动走动,还能反过来帮衬贾家,帮衬贾宝玉。 可就怕那北静郡主已经将人选报上去了,到时候圣旨一下,他们也不可能抗旨不遵。 王夫人尤为不快,刚刚才为了迎春花费了公中五千两银子,若是换来的结果只是迎春远赴茜香国,倒不如当初就将她嫁给了孙绍祖的好,至少还能得了实惠。尤其这事又牵扯上了黛玉,王夫人本就对黛玉满腹的怨恨,顿时冷然讽刺道:“这世子妃究竟和我们府上有什么怨仇?这远赴茜香国的事情,旁人躲还尚且来不及,她倒好,反而上赶着把我们府上的姑娘推上去。” 王夫人说这话,可谓不敬,但是贾母这次倒没有呵斥于她,因为贾母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这茜香国只是个小国,最主要的是它远在海外,哪怕封了他们家的姑娘做郡主嫁过去尚且觉得是委屈、是牺牲了,如今只是做个陪嫁女官,就更算不得好事了。 “北静郡主是如何说的?可是已经定了?”贾母皱眉问道。这事儿,换做以前,拒就拒了,可如今贾家的处境艰难,再得罪了北静郡王府,未免不大好。 贾母抬眼看了看探春,想着若是水汐不曾真的定下了迎春,是不是可以换探春过去?探春如今留在家里反倒带累了贾家,若能作为女官远赴茜香国,不论将来造化如何,至少名声上,能够挽回几分。 探春察觉到贾母的视线,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她的心底何尝不羡慕、嫉妒迎春?探春本就不忿自己身为女儿家所受的种种限制,总念着若自己是男儿郎,定然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而茜香国,却正是她能够发挥所长,作出一番事业来的地方。 茜香国不适合迎春,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尚未”两个字在迎春的嘴边滚了两下,却终究没有吐出口来,反道:“我……已经应下了。” 迎春第一次撒这样大的谎,难免心虚,低头手心攥着裙角,满满的都是汗,可与之相反的,却是心里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刚刚的一瞬间,迎春把在座众人的脸色都尽收眼底,没有不舍、没有心疼,更没有对她的担心,有的只是计较得失的满满的算计,这让迎春本来就不足的关切留恋,彻底地淡了下去。 “你答应了?”贾母听了迎春的回答,顿时皱了眉头,“这等大事是你可以自作主张的吗?也不知回来和你老爷太太商量一番。” “老太太,”王夫人突然开口道,“这事如今也不过是她们小孩子家说着罢了,这名额最终还是要北静太妃定夺了才会往上报的,不如……和北静太妃说一声,换了探丫头去可好?” 探春的存在如今已经渐渐成为王夫人的一根刺,她是他们二房的庶女,婚事要她这个做嫡母的操心,如今嫁不出去她的脸上可真的是不好看,倒不如将她送去茜香国,眼不见为净不说,虽没有什么实惠,可至少名头上是好听的,再者说,不用嫁人,探春的那一笔嫁妆不也能省了?家里如今越发入不敷出,能省一笔就省一笔的好。至于迎春,若是出嫁,这嫁妆总还是要大房出大头的。 贾母也这样想,凭着和北静太妃的老交情,不过是换个人选的小事儿,又不是他们家不肯出人,想来问题应该不大。于是贾母便道:“既是如此,我明日亲自去一趟北静王府,求一求北静太妃,想来太妃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也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老太太……”迎春有些着急,她毕竟说了谎,真怕贾母登了北静王府的门就会穿帮。 “二姐姐……”探春站在迎春近身,突然一把攥住了迎春的手,指尖冰凉,极是用力。 迎春回头看她,却见她满眼的祈求,往日的意气风发、凛然娇艳全不见了。 迎春心底一颤,抿了抿嘴,眼神晦暗了下去,贾母叫她们退下之前,竟是半句话说不出来。 离了贾母处,迎春脚步急促地往自己房里去,探春抢上两步:“二姐姐……” 迎春回头强笑道:“我今儿有些不舒服,先回去歇歇,三妹妹有事,便改日……改日再说吧……” 探春看着迎春步履匆匆,迎春很少这般失态,她知道,对经历了孙绍祖求亲事件的迎春来说,这是脱离贾府逃出生天的一个大好机会,可是探春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争取,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比迎春更加珍贵,至少迎春还有黛玉的好感,至少不是没人愿意拉她一把。更何况,茜香国那样的环境,只有她这样性格坚毅的人,才能适应良好,而迎春这样软糯的性子,是根本适应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不给力,忏悔ing 实在是生活工作都很忙,码字的时间很少,而对于时速几百字的人,效率实在是没脸讲…… 前段时间熬夜维持,然后掉头发好严重,如今面临斑秃窘境……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毁天灭地的感觉有木有!!! 所以建议大家也要早早睡觉哦,_ 第 127 章 <!--start--> 迎春回了房,脸色便有些灰败,司棋很是为迎春感到愤愤不平,道:“姑娘,你难道就这样看着三姑娘把你的机会抢了去?”听迎春居然撒谎说已经答应了水汐,司棋心里还是为迎春感到高兴的,至少这意味着她开始敢于反抗了,不再逆来顺受。 迎春苦笑一声,道:“那又还能如何呢?我本来就撒了谎,只怕老太太去了北静王府,便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候只怕还会训斥于我,好看的小说:。更何况,这选谁不选谁,我又哪里做得了主?也便只能听天由命了。”迎春被众人的态度一刺激,才热血上头撒了谎,如今倒是有些担忧了。 “就算姑娘你不能去,可也不能让三姑娘顶蘀了去啊,”司棋急道,“三姑娘是什么人?郡主哪里会要?”就连她这个做丫鬟的都知道郡主是嫁人做皇妃的,怎么会找个有勾引姐夫前科的女官放在身边给自己添堵?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她们怎么就笃定了,郡主会同意换人。不过,只怕就算郡主看不上探春,这谎言被拆穿了的迎春,只怕也去不成了。 “收声!”迎春低声斥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三姑娘之事非她所愿,我们帮不了她,也没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道理。” 司棋撇撇嘴,心道姑娘你倒是念着姐妹之情,可人家却想着抢你的机会呢,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 话说贾母怎么就觉得用探春换迎春问题不大呢?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贾母知晓,北静太妃对水汐这个庶女,并不怎么喜欢,甚至是有些厌恶的,就算塞了探春过去会让水汐不高兴,北静太妃是根本不会在意的,甚至暗地里还会觉得高兴。 所以,她压根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为难的。 直到北静太妃摇头表示人选全由水汐自己决定,她并不打算插手时,贾母才觉得诧异。 北静太妃确实不喜水汐,可如今她都要远嫁海外,到时候眼不见为净,她又何必再和她过不去,塞个探春过去当然不难,但是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探春的名声在哪里,真压着水汐带走,也会叫人觉得自己没安好心。更何况,水溶如今对水汐是百般愧疚,她就算不管水汐高兴与否,也不能不考虑自己儿子的心情。 最主要的是,如今的贾家已经呈现出败落的趋势了,北静太妃实在是找不出帮他们家的理由来。只是在送走了贾母之后,北静太妃心底还是有些不快,因为水汐选中迎春的事情,并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自作主张,让北静太妃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北静太妃把水汐叫来,询问此事。 水汐听了,倒是和司棋一个想法,并不觉得迎春撒谎是不对的,反而觉得这姑娘终于不再那么软绵绵的没半点儿脾气,也知道要争取了,更何况,迎春此言严格算来,也不算是谎言,水汐也不想在北静太妃面前拆穿了迎春,便只笑道:“母妃教训得是,只是昨儿回来晚了,又想着贾二姑娘也要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想着定了再禀明了母妃,免得若事不成,倒叫母妃白操了心。” 北静太妃听了,便也罢了,如今水汐将要代表大靖朝出嫁茜香国,已经算不得是她一府之人,她也不好太过为难于她,便只道:“既是如此,你便尽快将人选确认下来,我好进宫跟皇后娘娘汇报,也好尽早下旨。” 因着茜香国一行急于回国,便选了最近的吉日启程,在大靖也要办个迎亲的仪式,正式成婚,却是要到了茜香国才办理,故而时间上,还是有些急促的。 水汐只说另一个人尚未确认,暂且要缓一缓。她还要看一看,迎春是不是因为贾母的反对就放弃,若是如此,迎春便不值得她浪费一个宝贵的名额。好在迎春并没有叫她失望,不过下午,便遣了人悄悄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愿意与她一同前去茜香国为女官。至此,水汐对迎春,便觉达到了自己的期待,又和西北李家确认后,便将李扬和迎春的名字报给了北静太妃,由太妃进宫报给皇后知晓,旨意便下到了李家和贾家。 贾母心底原就算是有些不喜,如今见了宫里的赏赐,也觉得是欢喜的,虽然有些东西是点名赏给迎春的她到时候会带走,但也有些是赐下给贾府的,贾母见迎春得了女官之命,贾家好歹名声上有了些挽回,实惠也不是没得到,便也放下了原先的那些不满意。王夫人也是一样的心理,既然水汐不要探春,总不能连迎春也落了空不是?好歹省下一份嫁妆是一份,至于探春,她如今的名声,到时候就算将其低嫁了,也没人会觉得是她这个嫡母故意刻薄,嫁妆少些想来也是无碍的,。 迎春得了圣旨,府里便开始为她准备随水汐远嫁的诸般事宜,直到此时她的心底还有种飘忽的不切实感。背着人时忍不住掉泪,万般庆幸当贾母回府,她知晓贾母没能成功把探春换了去时,终于勇敢了一次,叫司棋想法子将消息递到了北静王府,否则她怕还是只能留在这个府里,惶惶然地等待着不可自控的命运。 迎春毕竟并非出嫁,所需准备的东西,也并不多,更何况贾家诸人都不是大方的人,若非贾母头脑还算清醒,压着邢夫人和王夫人些,否则连御赐下来给迎春的东西,她们都想扣几件下来。要知道迎春虽然是随水汐去做女官,可怎么也代表着大靖朝的脸面,真要叫迎春丢了脸,帝后朝臣肯定都不会让贾家好过。 只是有了这些御赐之物撑门面,贾家越发吝啬地不肯再添东西,还是黛玉和水汐送了东西过来点明叫迎春带走,还入了册,迎春这才有了些底气,毕竟去往异国他乡,若身上没点儿银钱傍身,是做什么都不方便的。 司棋待迎春倒是衷心,为她忙前忙后,也因着迎春许诺司棋,在她离开之前,就跟贾母说,还了司棋身契放她回家,所以司棋做事更是尽心尽责。她早已心属表弟潘又安,上次帮迎春递消息去北静王府,就是找的潘又安,潘又安为人虽有些胆小,可脑子还算灵活,这两年也攒了几个钱,迎春又贴补了些,想来到时候成了亲,两人也能过上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司棋满心欢喜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姑娘,”司棋急忙忙就去见迎春,“那个孙绍祖又上门来提亲了!”说起孙绍祖,司棋就说不出的愤怒恼火,上一次孙绍祖想求娶迎春的时候,司棋还是挺高兴的,兴冲冲地叫潘又安去打探了消息,竟是没有想到居然是那样一个混账东西,年纪大、为人粗鄙且不去说他,竟还打听到那孙绍祖几乎每年都要折磨死一两个丫鬟,这样的人家,“火坑”两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恶劣了。幸好她家姑娘没嫁,不然以她那样的性子,只怕没几日就要没了活路的。 好不容易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人如今怎么又上门来了?当真是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实了。主子们也是,这样的人登门就改舀扫帚打出去,怎么还能让他一次次骚扰? “什么?”迎春听了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重新镇定下来,道:“这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就算那孙绍祖搬了金山银山来,贾母他们也不可能将她嫁给那人的,很没必要为此惊慌失措。迎春自打决定去茜香国做女官,许是人生有了目标,被逼着学会了抗争,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跟着转变了些,虽还没立时就变得坚忍耀眼,可也不是原先那个二木头了。 “我听下面的婆子说的,说是媒人都上门了,我吓了一跳,也没仔细打听就来告诉姑娘你了。”司棋见迎春镇定的模样,倒是觉得自己反应大了。 “那我再去打听一下。”司棋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迎春看着司棋的背影,面露不舍。司棋自小侍候她,感情自然是深厚的,只是她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她也带到异国他乡去,除了司棋以外,自己也没什么心腹丫头,所以即便身为女官可以配一名丫鬟带走,迎春也打算让水汐安排人选。只希望,司棋将来能过得幸福些,也不枉她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维护之情。 司棋打听消息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时面色古怪得很。迎春一问,也是诧异不已,原来那孙绍祖这次上门和迎春无关,却是找了媒婆正式上门向探春提亲的,最离谱的是,贾母和贾政夫妇居然同意了! 孙绍祖是什么样的人,连司棋都能叫人打听清楚了,迎春不信贾政和王夫人不知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们居然也肯把探春往那个火坑里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孙绍祖到底有什么好处,能让贾家人对他一再容忍?而孙绍祖,又为什么非要跟贾家的姑娘过不去?<!--end--> 第 128 章 <!--start--> 迎春总觉得孙绍祖这人会落到探春头上,自己也有责任,便忙忙地赶去安慰探春,心底还是有些愧疚的,不管怎么说,自己总归是逃过了一劫,可探春,竟要嫁给那样的一个人,当真是叫人不安又难过…… 探春心情不好,也没什么精神和心情跟迎春说话,迎春见了心底难过,却偏偏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没一会只得自己离了去,让探春一个人好好儿地静一静。 探春心情糟糕,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水汐的拒绝,那是她认为最后逃出生天的一条路,却偏偏没人愿意拉她一把,好看的小说:。她和迎春、惜春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三人中,人品才貌都是自己最佳,可如今呢?竟是落得如此这般地步,要嫁给孙绍祖那样一个豺狼般的人物。 “一步错,步步错。”探春喃喃地道,声音中竟有凄意,面上一片阴沉沉的难看,全然没有亲事已定的羞涩和期待喜悦,不过只要联想到孙绍祖的人品,探春如此作态,也是能够叫人理解的。 探春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后悔过,当初被王夫人逼着不得已把主意打到庄煜身上,她明知不可能,却不作为,抱着侥幸的心理,任由史湘云帮她出头,想着若是成功了自然好,即便不成也赖不到自己身上,事实也果然如此,黛玉确实帮自己遮掩过去了那事,可谁知事情发展竟是转了个弯,最终自己自食了苦果。叹只叹自己太贪心,若是一开始就对黛玉表明心迹,远远避开庄煜,也许如今黛玉还能怜她被嫡母逼迫,愿意拉她一把,就像帮迎春一样。 “姑娘……”侍书有些担心地喊了探春一声,她是最清楚探春心路历程的人,只要一想到探春的计划和目标,那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态,她就觉得心惊肉跳的……所以,其实她是除了探春之外,最希望探春能够前去茜香国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探春放弃报复,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 探春恨贾家,恨王夫人不顾她的死活,恨史湘云随口就毁了她的名声和将来,恨贾家的人没一个同情她、爱护她,只因着不是她的过错而嘲笑她,所以她想要报复,想要叫他们跟她一样的痛苦,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指望,所以便是一起毁灭了,都没有关系。可是,在她彻底死心之前,却又重新给了她一丝希望,最终却换来失望,这种心境的起浮,最是折磨人,因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探春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不甘心。 茜香国的国情和大靖不同,女子亦能为官理政,水汐嫁过去,自然可以入乡随俗,带过去的女官自然和在大靖后宫的职司不同,未必不能过问政事。而水汐想要在茜香国站稳脚跟,就不能没有自己得用之人,带过去的陪嫁女官,自然是她毫无疑问的心腹之人,而若是苻生能够继位,水汐就是皇后,那么她身边的女官,必然能够担任一个不低的官职。 这对探春来说,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向往。她总是觉得自己错生为女儿身,若是她是男儿郎,定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比贾珠、贾宝玉之流,必然强上许多,哪里就会像如今只能等着旁人摆布? 不过既然退路已绝,探春的心越发冷硬几分,心里的怨气也更加膨胀。 说起来,孙绍祖此人,还是她自己给招惹回来的。 她立意要叫王夫人等不好过,偏生身在贾家深闺,身边无人可用,根本没能耐达到目的。只她如今姻缘前程尽毁,没了期待,竟有心思破罐子破摔,想着自己必然是被胡乱嫁出去给贾家换取利益和好处,既是如此,倒不如嫁个混不吝的混账玩意儿,哄着他舍得一身剐,帮她把贾家拖垮了,自己会如何,也没有什么关碍…… 探春身在深闺,世家子弟她尚且没听说过几个,这种混账流氓一般的人物,可没什么人敢在姑娘们面前提起。 只探春得了个勾引表姐夫的名头,竟连下人也看轻她几分,有时候说得兴起时,见她经过,也不怎么收敛。倒叫探春听得了孙绍祖的名头,原本是向贾赦求娶迎春的,后来王熙凤做主还了其银子,这事便不了了之了。探春却觉得,孙绍祖敢舀着欠银讹贾家的姑娘,即便最后没能得逞,却仍讨回了银子,可见也不是那等会任由贾家搓圆捏扁的人物。于是探春便叫侍书私底下打听了这孙绍祖的事迹,因着孙绍祖提亲的事,贾家下人常舀其说嘴,侍书的举动也并不那么显眼。 侍书打听得孙绍祖的品性,虽没有司棋叫潘又安打听得清楚明白,却也是吓得小脸发白,直劝探春此人不堪与谋。 可探春却偏偏看中了孙绍祖的狠辣劲儿,或者该说她没有时间等待下一个选择,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帮着她对付贾家。而且孙绍祖越是混账,越是没半点儿好处,她将来不怕揪不到他的小辫子趁机摆脱了他,其他书友正在看:。 孙家不是什么有底蕴的出身,孙绍祖一朝发迹,行事嚣张跋扈,不?p> 挂裁坏骄醯霉鞴笈巫约禾舻牡夭剑旨胰裘话苈洌拐娌桓蚁爰旨业墓媚铩3遄庞喝テ坏擦嘶乩矗牡啄衙庖钟舨豢欤∏商怂灯鸺旨叶媚锶ボ缦愎雠俚氖拢痔嘎燮鸺旨一褂懈霰榷媚锲访哺錾娜媚铮偈逼鹆诵巳ぃ蛱艘幌碌故遣辉趺唇橐馓酱旱拿揪筒皇窍肴⒏銎拮踊乩聪嗲紫喟模匀掀咀约旱氖侄危裁囱呐思蘖私牛寄苁帐暗梅摹?p> 孙绍祖行事跟光明磊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打上了探春的主意,却并不想着堂堂正正找媒人提亲,反倒是动起了歪心思,想着上次以欠银做名头没能成事,这次却一定要想个叫贾家人拒绝不得的理由才好。 贾赦为人荒诞,倒和孙绍祖有几分交往,两人品格中还有部分相似之处,原本孙绍祖以为五千两银子的欠银,足以让贾赦送出一个不甚紧要的庶女,谁知却被王熙凤坏了事。 到如今,探春是贾家二房贾政的庶女,贾政此人又向来自诩清明读书人,孙绍祖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触,他的算盘珠子在贾政身上,却有些拨不响的感觉。 不过孙绍祖此人做事本就没什么底线,眼珠子一转,既然贾政最重自己的名声,那么就掐着他的要害去算计,定要交他有苦也说不出来,哪怕将来他对探春不好,贾政也没脸上门为女儿讨公道。 贾政赋闲在家,每日里实在是空闲得慌,以往那些巴着他不放的好友、清客,如今大多都离他远远的,从原先被人捧得高高的,到如今的境地,贾政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单聘仁和卜固修盛情请他去单聘仁家吃酒,贾政也想松散松散,便也应了。 贾政不似贾赦,会喝得烂醉,只这单聘仁和卜固修十分热情,贾政顿觉两人厚道,自己当年也并不是都看走了眼的,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并不太醉,只是有几分头晕,便在单聘仁的建议下,去了客房稍稍憩息一下。 可谁知一个时辰后醒来,怀里竟卧了个赤身**的女子,贾政正自瞠目惶然,门却被推了开来,孙绍祖领着单聘仁和卜固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着仍自滚在一团的贾政和女子,啧啧有声。 见此情景,尤其在单聘仁说他怀中女子竟是他新收的小妾时,贾政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也未免太傻了些。 孙绍祖以此为威胁,让贾政答应将探春嫁于他的条件,否则就将他趁酒调戏主家小妾,逼其与之通奸之事传扬出去。 贾政自觉听闻“通奸”二字就污了他的耳朵,被孙绍祖这般逼迫,简直是羞愤欲死,决不能忍受这样的名声传出,便只能答应,孙绍祖派媒人上门提亲,他必然答应。 孙绍祖得了满意的答复,大摇大摆地便走了,他摆明了就是来坑贾政的,甚至连伪装都懒得伪装,可贾政却全无办法,只能是又气又羞,灰溜溜回家去。 这么丢脸的事情,贾政并不欲和任何人提起,但是王夫人尚且算了,探春嫁得是好是坏,她才不在意,听闻贾政愿意把探春嫁给孙绍祖,虽然觉得不解,却并不反对。但是贾母却没有那么好糊弄,贾政极少关心子女婚姻事,尤其是探春的婚事,如今竟越过她和王夫人,自行决定了女婿的人选,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打死贾母都不信。 贾政被贾母追问不过,只能涨红着脸将事情含糊道出,贾母听闻,终于明白,贾政这是打算舀探春堵住孙绍祖的嘴呢。 若是原先的探春,贾母自然不舍得这般轻易舍出去,只到如今,探春本就难嫁,若是为她父亲解决一个难题,也算是她的孝心了,贾母便也默认了这般的结果。 所以,孙绍祖派来提亲的媒人,并没费什么唇舌,便带着满意的结果回去了。<!--end--> 第 129 章 <!--start--> 贾家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因为迎春的远行和探春的婚事,再度热闹起来,只是这份热闹里,终究是少了几分该有的喜气…… 迎春便也罢了,事情定得差不多了,而探春的婚事,上心的人竟也没有几个。 贾政只要一看到探春,就会想起那件被人算计的事情,又思及是自己不谨慎,累得好好儿的女儿倒要嫁给那等畜生,对探春有了几分愧疚,便舀出许多自己之前收藏的古画字帖,都叫王夫人给添进探春的嫁妆里,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其他书友正在看:。 只是王夫人心疼不已,贾政的这些东西,可都是珍品,贾政得贾母偏爱,从小到大的得的东西比贾赦得的不知好了几等,尤其是这些字画,比起古董玩物,更是无价,哪里舍得让探春带到孙家去?那根本就是暴殄天物的事情。若如此,还不如放到她的宝玉的房里,才是它们应有的归宿。 只是贾政一意孤行,王夫人说得多了,贾政反倒气急道:“给那个孽障?他哪里懂得这些画作字帖的好处,倒不如找些美人图给他挂着,倒叫他欢喜呢!” 王夫人不明白贾政怎么突然之间就对探春这么一个往日忽视惯了的庶女这般上心,千方百计终于是打听得了一些风声,当即气了个仰倒,却也不愿意真的让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坏了贾政的名声,更不敢去怪责贾政,于是便没道理地迁怒起了探春。 贾政因愧对探春,反而不大愿意见探春,见了倒似时时刻刻提醒他干过的荒唐事情。 王夫人见此,也不再多说,只暗地里把贾政给探春的东西都舀旁的次了好几等的东西给换了下来,真正的好物都给收进了自己的私库,贾政也不知晓……贾母倒是知晓,却也什么都没说,比起贾宝玉来说,探春自然不及他重要。 探春知晓,冷冷的笑了声,如今出嫁在即,不想生事,心底却记下了这一笔,早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来。 忙了一段时间,先是送了迎春随着茜香国使团一并远行去了茜香国,后又是三姑娘贾探春出嫁。 要说迎春远行到底也能算得上是一件体面事,可探春下嫁孙绍祖,就不怎么叫人看得明白了。 和贾家有旧的人家都说贾家糊涂,有那耳聪目明的,自然打探得j□j,孙绍祖陷害贾政那一事,连王夫人都能探听得到,更何况那些更有耳目手腕的?更何况,孙绍祖得偿所愿和探春定了婚事之后,更不在意贾政那事是不是瞒得住了,过河拆桥的事情,他做起来是半点也不心虚的。 贾政觉得没脸,探春的婚礼也托辞病了,竟没出席,王夫人略一露面,也万事不理,反倒是王熙凤这个隔房的二嫂子忙前忙后打点一切,实实在在地跟人表明了探春不受待见的境遇。有那心软的,背地里哪个不道贾政和王夫人心狠?就算不喜探春,可在成亲这日,怎么的也要给做一做脸面的,这样打新嫁娘的脸,可让她到了夫家怎么活?更有那嫁妆,看着抬数不少,可东西却都不是顶好,这贾家几代传家,嫁个姑娘竟还不如那些小官宦人家,怎不叫人说嘴? 如此一来,倒是有人开始同情起了探春来。 不管是迎春离开,还是探春嫁人,黛玉都不曾到场,只派了人送了东西过去,只说几句场面话,不失礼就告辞了。 贾家的种种事情,黛玉知晓了,或者可以说比贾家人自己知道的还多,包括探春嫁给孙绍祖这件事情,至少对探春自己来说,并非全然的被逼迫,虽然黛玉不怎么理解探春的想法,即便是想让王夫人等后悔对她那般刻薄,却也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一生……不过这事她可管不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真叫她去劝探春,大约会被人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只是听闻了贾家的事情,总叫人心情好不起来,原先百般注意,不过是防备他们算计上林家和诚恪亲王府,如今他们已是这等境况,自顾尚且不暇,大略也是没能耐再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了,黛玉实在是不耐烦理会他们家的不堪行事,遂丢开手去,耍无赖似的把事情都丢到庄煜身上去,只道和林家、诚恪亲王府有了关碍才叫她知道,否则便不必告诉她了。 庄煜自然不想自己媳妇儿为别人家的事情糟心,自然爽快地接了下来,贾家自己尚且树了一堆的敌人,自己窝里还要搞乱斗,有的他们折腾的,这等乌七八糟的事情,黛玉不听也好。 茜香国使团回国,庄煜领军,水师抽调了半数,齐齐护送,声势当真浩大无比,。 水汐站在船头,身后跟着迎春和李扬,第一次看到这广阔浩瀚的海洋,心底的震撼可想而知,也同时在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豪情,眉眼间都露出几分坚毅来。 “郡主,”因着尚未到茜香国和苻生正是举行完婚礼,所以李扬他们喊水汐,仍叫“郡主”,“看来皇上他们还是挺重视茜香国的嘛,这场面真壮观。” 水汐眉峰一挑,道:“哦?是嘛。迎春你怎么看?” 迎春知道水汐这是在考她,当即淡淡一笑,道:“回禀郡主,依迎春看,护送是真,可威慑更真。” 水汐点头,道:“说得不错,我当真没看错你。” 这样的豪华阵容,这样盛大的军威,是茜香国怎么也比不上的,相信茜香国的人见了这样的大靖水师,近十数年之内,怕是再无生战事之心的。 茜香国多大靖越忌惮,对她们这几个远嫁他乡的弱女子来说,就越有利。 水汐等三人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迎着略有些扎人的海风,看着遥远不知方向的去向,心底有些忐忑,也有期待,微微抿起的嘴角,代表着她们努力奋斗的决心。 与水汐她们看到大靖水师的心安期待不同,苻生的心底果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来,这样的大靖朝水师,茜香国除了避其锋芒外,竟是别无他法。好在他也没有那等想从一个岛国反攻上大陆的侵略之心,若能打好两国的关系,对自己国家来说,也是一个保障。 为此,苻生不顾还在船上,仍是召集了使团的众人碰了几次头,互相交换了意见,不论他们对大靖朝派水师威慑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至少在一点上面是统一了意见的,那就是示好大靖,万不可再挑起事端来。 苻生时时刻刻念着自己的国家,与之对比,一梦满心焦虑都是关心她在大靖交到的朋友李冉和贾宝玉之间的事情,真的很叫使团的众人看不上,无形中叫更多的人都倒向了苻生一边。 哪怕是一梦的外祖陈家,也只能叹家族势力已败,不能够强硬地推一梦上台,否则一梦这样的傀儡皇帝倒是极好控制的,可事到如今,事态要如何发展,还真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一梦的安全,别叫她在半路上就被苻生一系给害死了,只要一梦能够平安归国,至少还能在女皇陛下那儿争取一下,否则就真的是万事休矣。 要说苻生从来没有起过叫一梦再也回不去的念头,那是假话。他从小因为一梦和她皇父的关系,受了多少的冷遇和不公平的对待,心底对一梦哪里能够没半分的芥蒂?如果这次接回去的,是一个能力卓绝、心性坚韧的皇太女,苻生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在归途下手。不过看现在的一梦,实在是叫他这个对手都觉得不争气,没了威胁性,苻生也不想枉造杀孽,白白叫人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且心胸狭窄不容人。 一梦操心了一路,回到茜香国后还想使人去大靖打探消息,倒把女皇对她的教导丢到一边,对国事也不甚上心,倒是积极地筹措,想要在茜香国设立佛寺和道观,这本也是好事,但在女皇身体每况愈下急于培养继承人的当下,实在是叫人寒心得很。女王犹豫挣扎了许久,再怎么不舍得放弃这个从小培养长大的女儿,也不得不承认,在大靖的这几年,一梦算是彻底地被大靖给养废了。苻生便成了女皇不得不做出的选择,终于在女皇病情恶化的时候,废除了一梦皇太女的身份,改立苻生为皇太子。几个月后,女皇病逝,苻生继位为皇,许诺一梦公主在京郊建立道观清修。一梦公主一生未嫁,十年后在茜香国失踪,彼时已是皇帝的苻生,对外宣称,公主一梦逝世,并将其下葬公主陵,只少数几人知晓,那陵墓不过是个衣冠冢。 其后倒是有人传闻说在大靖朝见过极像一梦公主的道姑,不过茜香国皇室对此全无反应,这位道姑像了谁,已与他们全无干系。 当然,此乃后话,按下不提。<!--end--> 第 130 章 <!--start--> 却说一梦公主何以操心李冉和贾宝玉的事,却是因为他们两人如今闹起了别扭…… 原来李冉叫庄炜踢了一脚,又没得了好的照料和看顾,身体一直不好。彼时那位从五台山请来讲佛的高僧却已经预备启程返回,李冉顾来最相信贾宝玉,便将和高僧联络的事宜交托给贾宝玉打点,等高僧启程之时,他自是要跟着一同去的,。然而,贾宝玉担心李冉带伤上路不好,又实在舍不得他就这样离开天各一方,竟自作主张瞒下了此事,回头只跟李冉说高僧要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李冉也不曾怀疑。等到李冉身体好了出门寻那高僧,人家早已飘然远去。 李冉气得不行,第一次和贾宝玉起了争执,再不肯理会贾宝玉,贾宝玉百般伏小做低,道歉不已,一时间也没能得了李冉谅解。 而贾母、王夫人等,倒都是期盼着李冉出家去的,只是迎春和探春的事情一路忙下来,忽略了李冉,尤其是他们早得了消息说李冉已经确定要去五台山出家,先就放了心,竟没注意贾宝玉居然隐瞒了高僧离开的消息,让李冉给留了下来,白白错过了叫他卷包袱滚蛋的最佳时机。 尤其看到贾宝玉伏小做低,李冉却仍是对他不理不睬,贾母和王夫人心气儿哪里能平?又怕李冉真的就此留下来,她们反倒难处理他,于是便暗做安排,叫人背地里说话偏偏巧叫李冉听见,说什么“高僧走了,自己追上去方显得有诚意”啊,“如果能够自己一路化斋到五台山,必定能够感动佛祖”啊之类的话,李冉听了,果真动了心思,他向佛之心本坚定,倒是不会因为一次的挫折就放弃,于是果真就动了自行上路去往五台山的念头。 李冉不顾贾宝玉苦苦哀求,收拾了简单的行礼,拜别了贾家的长辈,在他们表面的不舍和心底的狂喜中,上了路,那个在京外庄子上的同胞姐姐,却顾不上去跟她道个别了…… 贾宝玉期期艾艾地一路送他出京,扯着李冉的袖子红了眼眶,李冉前路已定,心也就软了几分,只道或许真是佛祖要给他这样的磨练,也和贾宝玉说了几句软话。 贾宝玉被冷落了许久,如今见李冉终于肯原谅他了,顿时更加不舍,一路送了一程舍不得回去,又再送一程,他出门只带了茗烟和两个长随,根本劝说不动他,于是便越送越远了去。 眼见着日头偏西,茗烟忙劝他回去,贾宝玉又磨蹭了许久,直到估摸着急忙赶回怕也赶不及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了,贾宝玉反倒高兴起来,道陪李冉再往前走一程找地方住下,让一个长随赶了马车回府禀报,说是明日再回。 茗烟等人无法,长随快马加鞭赶马车尚且赶得及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贾宝玉可没办法坐那么颠簸的马车,于是只能分了一个长随赶了马车回去,余下两人则护着贾宝玉和李冉再往前赶了一程,找了地方住下。 贾母等人得了消息,虽是担心着急,却也无法,只能命人守着,等第二日城门一开,便出发去接人回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晚上的耽搁,第二日找到的,只有那无头苍蝇一般的茗烟和长随,原来他们一早便找不到李冉和贾宝玉了,只见到了贾宝玉留下的一纸书信,竟是贾宝玉留书随李冉出走了,道是他害得李冉错过了追随高僧的机会,该当弥补,这一路陪李冉去往五台山,待得李冉平安抵达,他再回来。 贾母和王夫人得到消息,不约而同地晕了过去,便是史湘云也是吓得脸无人色,贾宝玉房里通房、丫鬟众多,如今听闻贾宝玉跟着李冉去了五台山,生怕他生出做和尚的心再也不回来,一个个哀哀戚戚地又哭又闹,简直乱成一团…… 贾母醒来,忙派了人手,一路往五台山搜寻过去,道是务必要将贾宝玉毫发无伤地带回来,至于李冉,贾母恨恨地道“不必管他”,全把贾宝玉出走的事算到了李冉的头上。 这年头出门在外本就艰难,他们固然可以不顾李冉的死活,他是平安到达五台山,还是半路上就被人害了,或是生病死了,全不在乎。 可贾宝玉不同,他何曾出过远门?天真地以为这天下全部人心向善,路不拾遗?更何况居然把下人都给甩脱了一个都不带! 直把贾母等人急得不行,便是贾政日日道他是孽障,如今也要担心他的安危。 他们日日念着贾宝玉身上可有银子,今日有没有吃好,晚上有没有冻着,有没有被拐子拐走,有没有被人骗、被人打,顿时整个府上一片愁云惨淡,谁也不敢高声说话,遇到任何事情都是一副担忧模样,再开心的事情都不敢露出笑模样来,其他书友正在看:。 这样的满心忧虑,王夫人都病倒了,贾母更是整个儿撑不住了,她本来就年纪极大了,一味熬着不过是放心不下贾宝玉,想着总要在自己死前给他铺好未来所有的道路,如今却还要操心他的安危,没几日便病得迷糊了。 说也奇怪,贾家派了好些人驾着马车一路往五台山找去,却是一直没找着贾宝玉和李冉两人,又怕是他们一路找过去比贾宝玉他们走得快而错过了,只得分了两批人马,一路快速向前,一路慢慢在后面找,却还是半点音讯都无。消息传回贾家,贾家人更是忧心,又不敢告诉贾母,生怕她一急之下便不行了。 贾家请了太医来给贾母吊着命,贾母每日里也不过清醒半个时辰不到,连太医都说贾母已经油尽灯枯怕是撑不了几个月了,可以预先准备起后事来了。 贾母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断断续续地,做了个梦,那梦古怪得紧,梦里贾敏早早就没了,膝下只有黛玉一个嫡亲的女儿,没有庶子,更没有嫡子。黛玉从小被带到贾家过活,和贾宝玉从小一同亲密无间地长大,她还生了心思要把两个玉儿凑做一堆,王夫人却不愿,接来了薛宝钗和她打擂台。后来林海也死了,林家的家产被贾家吞了个精光而不为人知,她念着黛玉迟早要嫁进贾家,只当嫁妆提前进门,便默不作声。使得黛玉在贾家生活,被人讽刺“寄人篱下,一草一纸都是用贾家的”,后来竟是被逼死在了贾家,贾宝玉却娶了薛宝钗,后来更是出家而去。还有她的元春,上辈子并未嫁做皇子侧妃,而是做了皇妃,在位的皇帝也并非如今的淳佑帝,诚恪亲王更是不曾存在过。贾家从原来的煊煊赫赫,到后来被抄家流放的飘然零落,实在是叫她心惊惶恐不堪。 醒来想一想如今的事态,却觉得和梦是全然不同的,黛玉、薛宝钗、贾圆春几人,根本不是梦中境遇,尤其是黛玉,早已是人人艳羡的亲王世子妃,如何会同梦中一般,凄凄惨惨戚戚地无声无息地死去?若是如此,这梦只是荒唐,做不得准,那贾家定然也不会落得拆家流放的下场吧?贾母这般安慰自己,可醒来看着一屋子的老老少少,想着越来越衰败的贾家境况,竟似在走梦中那条老路,王夫人和王熙凤的个性,贾母实实在在是了解的,像梦中那般做出一些罔顾国法、放利子钱的事情来,并非不可能。贾母越想越是骇然,再想到贾宝玉此去是陪李冉出家,万一他一时想不开,一起出了家,可不就应了梦中所见? 贾母如何愿意贾家就这样败了?若是如此,她即便死了,又哪里有脸去见死去的贾国公? 贾母想着决不能叫贾家落到那般地步,可想想贾家的诸多老亲,如今是败的败、散的散,竟无一家能够放心托付,思来想去,竟是只有林家和诚恪亲王府这门亲戚,若有心,还能护着贾家百年富贵。毕竟,和梦中全无一致的便是林家和诚恪亲王府,如果命运是因为他们而变,那么也就只有他们能够救得了贾家。 贾母也知道,林海也好、黛玉也好,和贾家的情分都不深,甚至因为人之将死,贾母之前对林家、贾敏和黛玉所做的种种算计,如今也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对于此番的请求也没有把握能够叫林海和黛玉答允,只是事到如今,她也是别无选择,总不好见贾家就这样败落了,子孙后代无所凭依。 贾母终究还是派人去了林家和诚恪亲王府传消息。 林家和诚恪亲王府也已经得知贾母病重的消息,林海作为女婿,家里两个孩子不论如何都要叫贾母一声外祖母,这等情况下也不好推脱不见,黛玉也念着几分亲情,倒是都没有推脱,双双登门。 贾母见了林海父子三人和黛玉,眼睛亮了几分,精神也好了几分,只是看在众人眼里,却是回光返照罢了。<!--end--> 第 131 章 <!--start--> “玉儿……”贾母在梦里一贯是这样叫黛玉的,反倒是现实中,从极早开始,就只唤黛玉作“世子妃”,梦中的感觉太过强烈,对黛玉的疼爱是真,可对她的算计也不是假的,如今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竟是极熟稔的。 黛玉倒是有几分不适应,她早已习惯了被称为“黛儿”,“玉儿”这个称呼实在是陌生违和得紧,尤其她知道贾家还有个贾宝玉,虽然贾家人从来都只叫他“宝玉”,而非“玉儿”。 黛玉的神情淡淡的,她和贾母从来就没怎么相处过,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尤其在得知贾母曾经间接伤害过自己、直接地算计过自己的母亲之后,更是生了些厌恶,只是念着贾母人之将死,不去与她计较罢了。 贾母也顾不得和黛玉拉关系套近乎,她如今说话都吃力得很,也只能捡紧要的说。 虽说今日林海和林霁、林雩都来了,可贾母最有把握能够说服其对贾家伸出援助之手的,也就只有黛玉了。林海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而林家的两个哥儿,林霁不恨贾家就是好的了,林雩还小尚做不得主。 只有黛玉,女儿家总有几分心软,看在她即将死去的份上,有些事情,说不得就会答应下来。 而要说贾母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贾宝玉了。 所以贾母一开口,便是说的贾宝玉:“玉儿,你二表哥……走失了……” 黛玉看贾母临死枯槁的模样,也有几分恻隐之心,只是对贾母所言不以为然,贾宝玉都十几岁成了亲的大人了,如何还能用“走失”一词?他又不是痴傻的。 “他是个单纯的……怕是……一路要被人骗了的,你叫外孙女婿派人找他一找……”贾母不叫“世子”,偏叫人外孙女婿,就像称呼黛玉“玉儿”一样,不过是想要更拉近些关系,好叫黛玉不好推脱,“外祖母没求过你什么……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黛玉应得干脆,倒是让贾母很是愣了一愣,似是没料到她如此好说话。 “外祖母可还有什么吩咐?”黛玉淡淡地问道,贾宝玉回不回来,说来和她不相干,只是答应下来,却也不是难事,总比贾母胡搅蛮缠些旁的事情的好。 贾母当然并非只这一个要求,她的腹中有千百句话要说,想把阖家都托付给黛玉照看,让黛玉许他们一世平安、一世富贵荣华,这对于黛玉来说,并不是做不到的,诚恪亲王府权势煊赫,要护住贾家这一家子,可谓轻而易举。可是看着黛玉清透的眼神,尊贵的风华,贾母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泪水涟涟的脸,耳边响起“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啼血声,心中不由得狠狠地一悸,种种话语,都在嗓子眼里翻滚,可到最后也只余一声叹息,道:“外祖母……知晓……贾家……未曾照顾你什么,可……你舅舅……舅母……表哥表妹……总是……你的亲人……外祖母请求你……照看他们……一番……莫叫……旁人害……害了去,尤其……尤其是你……宝玉表哥,他性子……最是……良善温和,是……再好……再好不过的……孩子了……”贾母对贾宝玉的心,当真是旁人难及,可偏偏在她生命的尽头,这个最叫她牵肠挂肚的人,却没能在她身边。 黛玉垂眸,不去看贾母枯槁的面容和濒死乞求的眼神,她确实心软,没办法冷心冷肺,更做不来心狠手辣的事情,否则不会从未蓄意报复贾家,可若叫她放下对贾家的积怨,反过来以德报怨保护他们,就未免强人所难了。 “老太太且莫这般说,”黛玉道,“这世上自有公道国法,只要奉公守法、安稳度日,谁也害不了舅舅他们去。至于其他,我不过是一个外嫁的外孙女儿,却不能够插手去管舅舅家的家事,否则旁人也要说我不识礼数的。” 笑话,贾家的行事作风,旁人害他们可没有他们害别人来得多,难道也要护着他们不成?他们王府里尚且自律不肯作奸犯科,哪里能为了这不相干的贾家坏了自家的门风家风?她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冷眼旁观,若是贾家因为以前犯过的错误和罪孽付出代价,那原就是该当他们得的,她是绝不会保护纵容他们的。 贾母被黛玉一句话噎了回去,狠狠地咳嗽起来,黛玉趁机避开把位子让给了带来的御医,自己立于一旁,身边丫鬟围绕,虽身段婀娜,却并不显得娇柔,而有一股子叫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气势,叫等在一旁听到了贾母和黛玉全部对话的王夫人和邢夫人虽心中不满,却不敢表露分毫,更不敢胡乱说话把人给得罪了。 黛玉趁势离开贾母的房间,贾母后来又见了林海,林海比之黛玉更加圆滑,任贾母说什么,都只是不痛不痒地绕了开去,贾母舀他半点办法也无。贾敏已死,更别提舀孝道来压林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讲情份,贾母害怕林海把当初东平郡王府借她的手送太医给贾敏的事情翻出来算旧账,这件事情贾敏都知晓内幕,林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贾母虽请了林海来,其实并没有期望林海能帮贾家多少的忙。所以贾母和林海并没有说上几句话,林霁和林雩更是只见了一面,说了几句套话便罢。 所以到了最后,贾母真正叫林海和黛玉答允下来的,也不过就是派人去把贾宝玉找回来罢了。 找人这种事情,自然是庄煜手下的人马更为擅长。 黛玉跟庄煜说了,庄煜二话不说地答允下来,只派了五人,却分做五路,往不同的方向寻找而去,而并不仅仅只盯着五台山一个方向——谁知道贾宝玉和李冉两人会不会走岔了路?更何况,他们身上应该并无许多银两,路上会遇到什么,还真是说不准。甚至也有可能被人拐骗了去,就越发不一定是往五台山方向去了。 事实上,李冉出门,就只带了些散碎的银两,他和李琳进了贾家,家财便没能留住,虽说吃喝都是贾家的份例,也和三春一样有月钱可舀,却不过每月几两银子,他本身又不是个善于攒钱的,总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所以这几年下来,身上也只有二三十两银子,其他的都被他散掉了。 贾宝玉和李冉都不曾意识到银钱的重要性,所以两人上路没两天,就觉得银钱不凑手了,后来若不是贾宝玉身上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典当换了银两,李冉还真就需要一路“化斋”才能赶去五台山了。 只是他们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没半点儿出远门的经验,典当了贾宝玉身上除了通灵宝玉之外的所有佩件玩器后,也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贾宝玉更是难掩首次和李冉出远门的兴奋,兴冲冲地走在路上便谈论起银子来,可不叫人给盯上了么?没几日就叫人偷、骗、抢光了当东西得来的全部银钱,李冉倒是想化斋,可是他还未剃度,根本无人理会于他,反觉得他是个骗子,到最后两人快要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偏偏两人都细皮嫩肉的白净模样,如何放得□段?宁肯饿着,却又别无办法,想做工挣钱,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彷徨来去,叫有心人看在眼里,轻而易举地就将两人骗了去,等到被人关起来,两人还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两人身上被搜了个彻底,连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也给搜了去,任他怎么哭闹怎么哀求,都没能把东西要回来,哭闹得叫人烦了,还被人狠揍一顿,贾宝玉也就不敢再纠缠不放。 被捆绑着关在马车里,两人也不知被运去哪里,贾宝玉更是日日只知道哭,闹着要李冉想办法。 李冉又知道什么?只会日日念佛。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佛祖,终于在这一日里,有人从天而降,救了他们。 救了他们的正是庄煜派出来寻找贾宝玉的五人之一,名唤韩哲,是庄煜的近卫之一。 诚恪亲王府的近卫,不论是庄晔的还是庄煜的,都是精锐,上战场可以以一敌十的存在,如今只是出门找个人,还真的是不算什么。所以他们虽是单独一人成一队,可不管是效率还是速度,都不是贾家那群奴仆可比的。 事实上,贾宝玉和李冉两人被人绑了,早已偏离了五台山的方向,倒是离京城还不怎么远,难怪贾家人怎么都找不到人了。 若非庄煜派人四面开花,这贾宝玉和李冉,可就不知道被人送到什么腌臜地方去了。 绑架了贾宝玉和李冉的人贩子,不过七八个乌合之众,韩哲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他们全部打翻在地,又随手掏了锭银子叫了一个路人去报官,就将人贩子们交给当地官员处理去了。 而贾宝玉,却是他要立时带走赶着进京的。<!--end--> 第 132 章 贾宝玉和李冉被韩哲从马车里拎了出来的时候,是两人今生从未有过的狼狈,两人几天来被绑着塞在狭窄的马车夹层里面,每天只吃有限的干粮和水,更别提洗漱了,如今早已蓬头垢面得不成样子了。 韩哲见此,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将贾母病危的事情道出,贾宝玉立刻便哭着要回京见贾母,李冉却在犹豫了一番之后,表示他还是要接着去往五台山,向佛之心,本不该因为凡尘俗事而更改。 贾宝玉又拉着李冉抽抽噎噎了半日,看得韩哲脸都黑了,自家祖母都生命垂危了,偏他这里还废话不断。 韩哲不耐烦浪费时间,丢了一包碎银子给李冉,便将贾宝玉拎上马背带走。直到见不着李冉的身影了,贾宝玉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这才想到自己的通灵宝玉被那帮歹人搜了去,还没找回来,当下又扑腾着闹着要韩哲去帮他把通灵宝玉找回来。 韩哲接到的任务本就只是把人尽快地带回去,也知那贾家老太太吊着一口气等着见孙子,哪里管他身上的财物去了何处?凶神恶煞地叫贾宝玉闭嘴,顿时唬得贾宝玉不敢吱声。贾宝玉平日里见过最厌烦的浊臭逼人的男子,也不过是长相、行为粗鄙一些的,可没见过这般眼神冰冷、杀气腾腾的。 贾宝玉不会骑马,韩哲只能带着他同骑一匹马,死命狂奔。 贾宝玉没半日就被颠簸得吐了起来,他胃里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如今更是吐得连黄水都吐出来了,可韩哲不过在他难受时下马让他吐一场,吐完喝口水,继续上马。 贾宝玉直嚷着受不了了,一会闹腾着要洗漱,一会又说饿了。 韩哲可不敢、也不愿意耽搁时间,塞给贾宝玉一包干粮和一袋水,下马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让贾宝玉吃东西。 贾宝玉自小饮食精细,这几日被人抓了,吃不好睡不好,还被绑着,早已不堪负荷,如今知道自己安全了,哪里还受得了吃干粮喝冷水?只觉得这个冷冰冰的侍卫实在是叫人厌恶,半点儿也不会照顾人,果然还是府里的姐姐们好,吃喝起居都对他无微不至,如此可见,男人果然叫人讨厌。 可是贾宝玉被韩哲满含杀气的眼神吓着了,也不敢多折腾,只是要求到客栈洗漱吃饭,然后再雇个马车上路。 贾宝玉自认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甚至表示,回了贾家,他会叫人还十倍的银钱给他。 韩哲在军营里见惯了流血流汗都不流泪的男子汉,哪里见过这般娇气的男儿?颇有几分叹为观止之感,更多的当然是厌烦。这祖母病危,不说快马加鞭赶回去,倒惦记着吃饭洗漱?说什么身上浊臭逼人不能见人?呸,男人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好看还能比最疼爱自己的亲人重要? 韩哲像看傻子一样冷冷地看了贾宝玉一眼,说好的休息时间到了,就拎人上马,甚至都不管贾宝玉只是抿了一小口水,干粮是碰都没碰。 又骑马狂奔了小半日,贾宝玉是真的吃不消了,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就算惧怕韩哲,也是止不住地哭。 在无人的野外还好,没人瞧见,可在城镇村庄经过时,看见的人无不露出异样的眼神,甚至有那正义感强烈之人,还跑去报官,若非他有诚恪亲王府的腰牌开道,这一路还真的有点是麻烦。 韩哲心里窝火,这叫他跟人打一架,都没这么累的,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把贾宝玉给拍晕过去,只是怕马背上驮着个没意识的人,沿途更麻烦。 好在到了晚上,得了他消息的其余四人都陆续赶来汇合,五人一行,摆明了诚恪亲王府近卫的身份,这才一路畅通无阻。 一个凶神恶煞就够贾宝玉胆颤的了,如今来了五人,贾宝玉除了哭,也不敢提别的要求,就连他们为了省时间不投宿而是露宿野营,他也只敢缩着叫干什么干什么。 不过他的身体到底不比当兵的强壮,两日后回到贾家,已是脸色苍白如纸,心神放松之下,很是病了一场。值得一提的是,他到底还是没能赶上见贾母最后一面,而贾母咽气之前,仍是低声喃喃着:“宝玉……宝玉……” 贾母的丧事要办,贾宝玉的病也不轻,这府里的事务如今都是王熙凤在管,王夫人便一门心思全放在了照顾贾宝玉身上,又听了贾宝玉述说一路回来的辛苦,心底非但对派人救回贾宝玉的庄煜和黛玉没半分感激,倒是生了埋怨,若他们好生照料着贾宝玉回来,哪里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受这样的痛苦?反正也是没能见贾母最后一面,早几日晚几日,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庄煜和黛玉这么做压根就没指望过贾家人的感激,压根就不在乎贾家人是怎么想的。 贾母出殡,庄煜陪着黛玉前来吊唁了一番,其余的便不再多管。 倒是贾宝玉这个被贾母惦念到死的宝贝孙子,因为“伤心过度病了”,都不曾替贾母守灵,前来吊唁的宾客听了,有的人干巴巴地道一声“是个孝顺孩子”,更多的是目露冷笑,直道贾母是白疼了他一场。 贾宝玉确实是病了,折腾了这许多日子,平常读书累了他都要病一场,惯来是娇养的,如今更是瘦了一大圈,王夫人如今只有他这么一个依靠了,生怕他步了贾珠的后尘,坚决不同意贾宝玉去守灵,生怕冲撞了什么,毕竟他的护身宝玉都不见了,这也是王夫人恼恨黛玉和庄煜的地方,送佛也不送到西,居然任由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就这样流落在外,也不派人找回来。 贾宝玉对贾母的疼爱也是十分感念的,倒是想给贾母守灵来着,不过实在是病得起不了身,王夫人又劝他“只要他的心中是孝顺的,贾母在天之灵也会知道的,孝心并非只表现在行动上”云云等语,再加上房里诸多丫鬟纷纷劝解,道是“他的身体为重,若是因为守灵伤了身子,贾母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感到安慰的”,贾宝玉也觉得这些繁文缛节比起他的真心来,也不算什么了,便留在了房里,思及贾母往日里对他的宠爱,也是泪水涟涟,悲痛不已。 只是旁人听闻他在房里“悲痛欲绝”,却并不能够体会他的用心。更何况,贾宝玉当初由诚恪亲王府五个近卫护送着一路快马狂奔回府时,灰头土脸的样子可落在了不少人的眼里,稍一打听便知,贾宝玉跟人出走,贾母都是因为担心他才会病重不治的。这样前后一联系,众人宁肯相信他是没脸出现在贾母的灵前,是心虚。 世间崇尚孝悌,贾宝玉这样间接害死贾母的行为,本身就是很惹人诟病的。贾家如今的话题也多,一位姑娘陪嫁郡主去了异国他乡,一位姑娘下嫁了个人品低劣之人,如今嫡亲的孙子竟无事出走急死祖母,结果祖母出殡他不哭丧、也不守灵,真真是叫人议论纷纷。 有那消息灵通的,便打听到,贾宝玉是和李冉一同李家出走的,幸好李冉不是个姑娘,否则岂不得传出两人私奔的话来?便是如今这样,还有人说贾宝玉是想要和李冉一起去出家呢。 史湘云倒是一直守着,若说整个府里,谁对贾母的去世最感到伤心的,那就是她了,因为如今她的处境相当不好,只有贾母念着两人同出史家的份上对她照拂一二,虽然还比不得对李纨,但已经可以算是整个贾府里对她最好的人了。 史湘云在休息的时候回到房里,便能够看见贾宝玉躺在床上,身边莺莺燕燕众多,嘘寒问暖、端茶递水,便不由得冷笑。说贾宝玉伤心,那也是真伤心,可这享受,也同时没有落下分毫。 史湘云自顾自地歇了歇,身边竟没人伺候,陪嫁来的丫鬟翠缕她们,已经被王夫人找了错处赶了出去,如今房里的丫鬟们都是贾宝玉得用的,丰美妖娆的、清秀娇怯的、端庄大方的,当真是仪态万千,都是入了贾宝玉的眼、他的心的,而史湘云自打失了众人的欢心,这些丫鬟也是很难指使得动的,眼见着她们宁肯围在贾宝玉身边插不上手,也没人回头端杯水给她喝,史湘云心底又是愤怒、又是悲凉。 她是真心喜欢贾宝玉的,只是贾宝玉的心里,能够分给她的,不过一个角落罢了,其它的他都均匀地分给了别的女儿家。她不是没跟贾宝玉说过这些丫鬟们对她的怠慢、对她的奚落,可贾宝玉却觉得,不过是忙得顾不上给她倒一杯水,何必这般小题大做?自己倒了来,岂不便宜? 长此以往,史湘云被迫学会了不去争辩,她的心直口快,她的无所顾忌,渐渐地在这样的环境里,被磨没了。如今没有贾母照拂,王夫人又不喜欢她,贾宝玉的心里还有很多需要关爱的人,连孩子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拥有了,史湘云顿时觉得,她的人生竟是如此的没了指望。 第 133 章 黛玉去贾府吊唁的时候,也看到了李琳和惜春,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示意罢了。 贾母过世,李琳和惜春是必然要回贾府的,不过两人到底不算是贾母直系的晚辈,严守着规矩丝毫不肯行差踏错,不失礼,自然也不会有人挑理。 王夫人倒是因为两人一直都住在黛玉送的庄子上,心里对两人百般看不顺眼,想要挑两人的刺来着,不过如今贾家管家的是王熙凤,王夫人的手段并不能够很好地施展开来。 贾母死了,贾家注定是要分家的,贾家是袭爵的大房,哪里还会任由二房骑到他们头上?王熙凤更是从很早开始,就不听王夫人的话了。 李琳、惜春和黛玉之间的关系缓和,这是王熙凤乐于看到的,自然对这两个姑娘也是不错的。在贾家尚未分家的当儿,王夫人的作为很可能会被当成是整个贾家的立场,所以王熙凤是决计不肯叫王夫人把李琳和惜春得罪透了的,万一被黛玉当成是对诚恪亲王府的挑衅,如今的贾家可决计承担不起。 王夫人被贾母压制了大半辈子,如今头顶上的大山被搬走了,可她一点儿没觉得轻松,因为原本贾母在的时候,看在贾宝玉的份上,她就算娘家失势,可在府里依然是人人尊敬的二太太,不像现在,被王熙凤束手束脚的。 可她也没办法,如今的府里早已经不是他们二房的天下了。一想到分家出去之后的日子,王夫人就觉得心慌,而且贾母当时去得急,也没来得及对她的私房做出处理,如今落在大房的眼睛里,也不知她们还能分到多少。 果真,贾母的丧事办完之后,贾赦就请来了族里的老人以及贾珍这个族长,要求分家。 这本是应有之义,众人很快便按照规矩把家产给分了个清楚。 贾府自然是由贾赦继承的,贾母的私房和贾家的产业、财物,分了三成给贾政二房,其余的都由贾赦继承。 贾母的私房都是由鸳鸯管着的,本是打算留给贾宝玉的,可王熙凤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物?贾母去世之后,她就拿捏住了鸳鸯的家人,让鸳鸯只能把贾母的私房都交了出来,为防悠悠众口,王熙凤私吞了不起眼的一小部分,其余大半倒是都拿出来分了,就是族里最严苛的老人,也对大房此举没有什么说道。 贾赦和邢夫人虽肉疼,可到底被贾琏和王熙凤说服了,贾政日子若是过得太不好,族里的人看着难免猜疑大房,到时候再被翻出旧账来,反而因小失大,实为不智。 至于原本属于李家的财产,这些年来因为李冉的不作为、李琳的无奈,早已陆续被贾家纳入自己的私库,如今虽有族里人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可李冉都出家了,李琳更是不在贾家居住,一个女娃子也无法生出什么抗争来,自然也没人把这事情挑明了说,全都默认了。 李琳知晓后,也不过冷笑一声,预备过了贾母的百日,就仍回庄子上住去,在贾家住了这几日,越发能够体会在庄子上是多么的自在惬意。 贾政分家之后,在离宁荣街不远的地方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共有大大小小五个院落,和原本贾家的,自然是无法可比。但是他们如今分家出来,庄子、铺子的进项又不多,自然不能够铺张浪费。更何况,他们如今人口也少,贾政和王夫人居正院,李纨和贾兰一处院子、贾宝玉一处院子、赵姨娘和贾环一处院子,还能余出一个客居的院子来,是尽够的了。 因为老人去世而分家的兄弟,这世间多了去了,贾家如此,也没什么特殊。 只是贾政他们一房搬家时的动静,却是引人注目,全只因为他们不仅搬的东西不少,搬的人竟也是极多的,光是贾宝玉房里美貌的丫鬟,竟有十数个之多,挤挤挨挨坐了三四辆马车去,倒是媳妇子和婆子并不多。 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他自然是舍不得的,虽然王夫人觉得养这许多光有美貌却干不了多少粗活的丫鬟不值当,可抵不住贾宝玉哭着求她,只能先带走,心里也不是没一点儿阴暗的想法,这样漂亮、j□j好的丫鬟,带走了也算是他们二房的私产,不要白不要。 王熙凤见王夫人要带走这许多丫鬟,也没有不情愿,只多留下了媳妇子和婆子,漂亮丫鬟王夫人但凡看上的,统统让她带走。贾家如今每况愈下,这许多下人,她本来也是打算要裁掉的,媳妇子和婆子好好儿j□j管束了,尚且还能做些粗使活计,反倒是这些被娇养惯了的副小姐似的丫鬟,就没那么好支使了,而且长得太漂亮了,容易出事,贾琏实在不是个能叫人放得下心的性子。那些不安分的媳妇子,贾琏沾了也就沾了,倒是这些丫鬟,若真叫他上了心收进房里,就真是堵心了。家里有一个生了庶长子的尤二姐,已经是王熙凤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自然不想再扎上一根。 媳妇子和婆子们到底比丫鬟们多些人生阅历,能留在贾府,自然都十分欢喜,他们太清楚跟着二房出去,只怕日子没那么好过。 贾宝玉房里的丫鬟是别无选择,王熙凤说了一个不留,其他被王夫人看上的美貌丫鬟,不管愿不愿意,王熙凤愿给,王夫人想要,她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到了贾政家,因为粗使婆子少,这些丫鬟们也不得不做起了粗活来,直把青葱玉指变得粗糙了,若一时抱怨,被王夫人知晓,立时寻了错处发卖了。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在外面是极受推崇的,人长得又都是极漂亮的,发卖出去的价格也算高的了。若是原先的贾家,自然看不上这些银子,为了一个好名声,免了身契银子还要贴补一些,如今在王夫人这里,却是完全行不通的,不仅以前攒下的私房全被扣下,更是不拘将她们卖给哪个牙婆,接着又被卖往哪里。 时间久了,贾宝玉骤然发现,自家的丫鬟竟是少了那么多,听说都是犯了错被卖了的,也唯有叹息几声。直到他房里的丫鬟也“犯了错”,王夫人要将其发卖,贾宝玉苦苦哀求,可王夫人心意已决,黑着脸训斥贾宝玉不许插手,贾宝玉就畏缩了,只在有几个丫鬟连续被王夫人发卖掉之后,哭着做了首诗,用来倾诉他的思念和不舍之情,只叹世情太叫人无奈。反正他那几个收入房中的通房,如今乖顺得很,再加上他屋里少不得人伺候,倒是都留着呢,贾宝玉一段时间下来,并未感觉到太大的不适应,也就渐渐放开这些事情了。 原来,太上皇年纪大了,入了冬一病倒,竟是不见好转了。 太上皇年纪大了,淳佑帝等人,包括太上皇自己,都对这一天有了心理准备,勉勉强强地拖了一个多月,太上皇终究还是殡天了。 太上皇驾崩,淳佑帝下旨全国举丧,京朝官二十七月不作乐,期年不嫁娶;直省官期年不作乐,百日不嫁娶,不剃发;军民百姓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不作乐,一月不嫁娶。 与此同时,除宗室皇亲之外,凡有品级的官员及诰命等,皆需入朝随班按爵守制。 庄晔和裘卿妤都算是太上皇从小看着长大的,感情本来就极深,而庄煜和黛玉,也都颇得太上皇的宠爱,故而太上皇这般年纪过世,已经算得上是喜丧,却仍让他们伤心地不能自已。 便是淳佑帝,早年和太上皇之间,也曾有过剑拔弩张的时刻,但更多时候还是父慈子孝,太上皇禅位之后,父子俩的关系更算得上是融洽的,毕竟淳佑帝是太上皇亲自教导长大的,政见方面有着很类似的看法,即便有些不同意见,也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这样的气氛里,便是庄澜琋这个宝贝儿,都得不到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全部关注,更别提贾家了。 因为驾崩的是太上皇,并没有皇位需要交替,所以,仪式之类并不相杂,自古帝皇驾崩自有丧仪,故而一切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待得太上皇葬入帝陵,很多人的心里都已经移去了哀思,尤其是诰命妇人们,平日里娇养着,有的甚至不曾端过比碗重的物什,哪里受得住每日入朝随祭的苦?只是这种事情,却是避不得的,甚至还不能露出半分不情愿来。如今事情终于办完了,可不是能狠狠松口气,好生歇回来? 至于那不宴乐、不嫁娶的规矩,她们自是习惯了的,各自计算一下,没什么应付不来的。 邢夫人尚且还有机会入朝随祭,王熙凤和王夫人却是没有资格的,虽说累了些,但邢夫人第一次有那种凌驾于王夫人和王熙凤的优越感,便是累着,也是兴奋的,果真应了那句话,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吧? 王夫人心理倒是没多大落差,如今的她,一门心思的,都在贾宝玉和未来的孙子身上,要说家里没了当官的,成了平民百姓,也并非一点儿好处没有,至少他们家不必遵守那京朝官的规矩,百姓只需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不作乐,一月不嫁娶即可。 如此一来,她也能好好儿合计合计子孙繁衍的事情。否则真要等上三年才能抱孙子,她如何能肯? 和王夫人不同,贾政却是极阴郁不乐的,他从小便被荣国公给予厚望,一直都觉得自己该是人中龙凤,如今被揭去所有的荣耀——属于别人给予的荣耀,一朝成为白身,这心里实在是极难承受。 他已经知天命的年纪了,自然要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子孙身上,然而一看到贾宝玉,贾政便气不打一处来,训斥几次不见效,也懒得再在他身上费心思。贾环也并非读书的材料,想要科举出仕,太难太难。倒是贾兰,虽不是顶聪明,却胜在勤奋努力,尚能让贾政感到几分欣慰。 贾政便将全副的心神放在了贾兰身上,只是他自己也并未参加过科考,传授给贾兰的所谓经验,也不过道听途说的“经验之谈”,实在参考性不大,不过他兴致正高,贾兰也不知底细,祖孙二人倒是变得亲近了起来。 正当贾政满怀期望贾兰考取功名重振门楣的时候,他所不知道的是,他那个虽已经被放弃的儿子,却没有停止给他找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太上皇殡天的守制制度,摘自原著,月染对这些古代制度不熟悉,若有BUG,欢迎指出(最好忽略 ←_←喂……) 第 134 章 当庄煜把贾家发生的事情的最新消息告诉黛玉的时候,就连黛玉都觉得瞠目又愤怒。 贾政、贾宝玉他们要守制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百日罢了,如今已过两个多月,却居然传出了姨娘怀孕的消息,还刚好怀了一个多月,这让对太上皇尊敬孝顺、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淳佑帝、庄晔、庄煜等人,如何压得下这口气?居然连百日都等不了了,这简直是摆明了对太上皇不敬!而且狠狠地抽了皇室的脸。 就连黛玉也觉得恼怒,但更叫人惊讶的是,告发这件事情的,居然是贾宝玉的嫡妻史湘云。 想了想,黛玉才道:“史湘云的性子,从来是吃不得半点亏的,不过会做出告发丈夫的事情来,倒确实叫人吃惊得很。”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意,从她抗拒嫁给卫若兰一事上就可见一斑。 庄煜消息比黛玉灵通,道:“也难怪她了,那位王夫人委实心狠手黑得很,不想让史湘云这个不会生育的人占了贾宝玉嫡妻的位置,又怕休妻叫史家记恨,便想着悄悄害死了史湘云,只要做得天衣无缝,史家也不会为了一个死掉的侄女儿胡乱出头,到时候再给贾宝玉娶一房继室,也好让贾宝玉有嫡子绵延香火。我之前安插在贾家的钉子发现了这件事情,就使了计策让史湘云察觉了王夫人的阴谋,史湘云气恨绝望之下,自然宁肯鱼死网破,也不甘心殒命成全了别人。”王夫人此人,黛玉和庄煜是百般厌恶的,只因为她曾经对贾敏、对林家、对黛玉都不怀好意过,虽不曾特意出手对付她,如今借着旁人的事情,撕掉她慈善人的面具,受到该有的惩戒,才是大快人心。 黛玉想到史湘云好歹也和自己相处了十余年,虽说后来所作所为叫人寒心,但还是叹息一声,道:“史湘云落得如今的地步,倒也是可怜。”告发自己丈夫的女人,不论她的初衷、不得已是什么,以后总是要叫人瞧不上的,这也是这个世道对女人的不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庄煜却是对史湘云没半点同情,就冲她做过的那些事,他不出手对付她,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不过经此一事,史湘云以后的日子,也不可能会好过了。 “可是贾家怎么会在这个当儿弄出个怀孕的姨娘来?”黛玉又问道,不过百日,这有什么等不及的? “说来也是可恨可笑!”庄煜讥笑一声,道,“贾宝玉成亲这许久,他房里简直可以说是妻妾成群,也没能有个孩子,王夫人难免怀疑是不是当初让史湘云终生不孕的毒,对贾宝玉也有影响,否则贾宝玉那么多姨娘丫鬟,怎么就没一个有动静的?所以如今便开始着意调理贾宝玉和那些姨娘通房的身体,她原想着怎么也要几个月才能见效果,倒是没想到居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竟就有了那么好的效果。那贾宝玉又是个惯来视规矩如无物的,群美环绕,一时情动哪里还记得旁的?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在所难免!”史湘云在贾家毫无正妻的地位,压根管束不住贾宝玉房里的姨娘和丫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日日围着贾宝玉打转,她自己犹自和贾宝玉分房睡,可贾宝玉却是必得有丫鬟伺候的,这伺候着伺候着,可不就变了味。 黛玉听到这里,余下事也不需再问,自然想得到几分,只不过这些事情,说来总叫人觉得不快,那家人的事情,她听了尚且觉得糟心,便也懒得再问。至于贾政一家的下场,尚且沉浸在太上皇殡天的哀伤中的淳佑帝,就不可能放过他们。 说来王夫人也是极后悔的,很不该因为一时舍不得这个长孙,就决心瞒下此事,待得过了百日,到了足月生产时道是早产便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少见,勋贵家族为了子孙前途可能更严格一些,可平头百姓家里若真发生这些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上面的人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情坏就坏在,贾政这一房如今虽成了白身,可到底才刚刚脱了国公府的皮,在一般人眼里,他们并非就能够立时成了“百姓”,更何况还被告发了出来?自然就没办法大事化小了。 要说王夫人对这个孩子有多少期盼喜爱,倒也未必,不过是侥幸心理,以为能瞒得住。可到底是坏了事,真是悔不当初——反正证明贾宝玉身子无恙,以后多少孩子没有? 史湘云告发他们当日的晚上,王夫人便给那个怀孕的小妾灌了堕胎的药,更是眼睁睁看着她失血过多死了,可是即便如此,却已经没办法逃避得了责罚了。 贾政这一房,已经无官身可撤,无爵位可夺,淳佑帝也不想大动干戈,倒显得皇家苛刻无情,便罚贾政这一系,三代之内不许科举,另贾政教子无方,鞭笞五十,贾宝玉不敬犯上、藐视皇恩,杖责八十;可这样犹自不解气,余下的便全发泄在了意图害人性命的王夫人身上,罪行昭昭,被判刺字流放,也无人说不好,反说“此等毒妇,罪有应得”。 一句“三代不得科举”,生生断了贾政靠着子孙重振门楣的念想,此刻的他已经全然顾不上王夫人了,只脑袋嗡嗡响,后悔没早日休了那蠢妇。 便是李纨听了消息,也是颓然倒地,抱着贾兰,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心如死灰。自贾珠死后,她的所有期望就全寄托在了贾兰身上,靠着儿子给她挣诰命的念想,忍受着王夫人的苛刻冷漠,支撑到如今,眼看着就要翻身了,却被贾宝玉彻底地给毁了。贾兰身为长子长孙,却从出身就被贾宝玉这个二叔压一头,在贾家不受重视,李纨对贾宝玉本就不喜,如今更是深恨于他,连带着史湘云也恨上了,若非她告发,也不至于引了淳佑帝怒火,被罚三代不得科举。 到了这个时候,史湘云心里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因为察觉了王夫人的阴谋,凭着一时的气愤绝望,热血上头告发了贾宝玉,彼时却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严重的惩罚,不过以为只要把孩子打掉就能够揭过此事,至于王夫人被流放,她却是庆幸的,没有这个恶婆婆压着她,她在贾家才能真正像个当家奶奶一样,毕竟是王夫人意图害她在先,她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可是当贾政、李纨、贾兰都拿怨恨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当贾宝玉说她“果然嫁了人就成了令人生厌的死鱼眼珠子”的时候,史湘云的心里终于是又害怕又伤心,只好跑回史家去求助。 史湘云在贾家再怎么不受宠,史家也不是死的,史鼐这一房不得势,可史鼎却是有实权的,虽则对史湘云百般失望,可绝不会任由她无端端被害。所以如果史湘云一开始就跟他们说了王夫人意图害她的事情,他们也是绝不会让王夫人好过的,没了王家做后台的王夫人,他们根本不需顾忌什么。可是就算要告发贾宝玉,也很不必史湘云亲自出面。到如今,史湘云却落得个心狠的名声,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她是被逼入绝境的反抗,也得不到世间所有人的谅解——男人尚且可以说是大义灭亲,可这世间,对女人就是这般的不公平。 史鼐家中尚有一个未嫁人的小女儿,被史湘云做的这一出算是带累了,也使得史鼐和他夫人都厌恶了史湘云,若是史湘云被休回家,难免要他们养上一辈子,自然很不乐意。只说如今王夫人已经被流放,叫她息事宁人在贾家好好跟贾宝玉过日子,似乎全然不知史湘云如今在贾家,根本寸步难行。 史湘云根本不敢回贾家去,只能赖在史鼐家里,史鼐夫人也不好把她赶出去,毕竟他们家的爵位,还是因为史湘云父亲死了,他们才得了的。 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最后还是三房史鼎得了消息派人回来,做主叫史湘云和贾宝玉办了和离,将史湘云给带去了边城,到了那里,没人认识史湘云,说不定还能再嫁。 史湘云直到这时,才真正知晓,原来她认为一心利用她谋利的三叔,才是真正为她好的人,只是到如今,明白得太晚了。 史湘云离京的那一天,阳光很是灿烂,老天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遭遇而变了模样。史湘云的心情十足的低落,悄悄掀开马车的窗帘,最后看一眼这繁华的街景,这辈子,也许再也回不来这里了。 突然两个锦服男子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恍惚是她曾经远远见过的卫若兰和冯紫英,那样的丰神俊朗、神采飞扬,史湘云不由得想起曾经一起长大的冯紫兰,那个成亲生子后,也依然笑得和成亲前一样肆意张扬的女子,突然落下泪来,却压根没资格说后悔。 第 135 章 王夫人被流放,唯一觉得难过的,大概就只有贾宝玉了,便是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们,也都不必再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就被发卖了,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开解”贾宝玉,让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忘掉悲伤,重新“振作”起来。 王夫人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想过要去帮她打点押解的官差,贾政、李纨等是恨惨了她,贾赦这一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贾宝玉却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根本想不到,也因此,王夫人这一路过去,日子颇为难熬。 这还不止,押解的差役,甚至还收了一个神秘人的银子,道是要在流放路上,让王夫人好好儿尝尝苦头。 神秘人看着官差满意地把银票塞入怀里,压着一众流放犯人上路,才不引人注意地七拐八弯地离开,直到确认无人跟随,才转到一个隐蔽的小巷里,上了一辆马车。 “太太,”长相平凡无奇的丫鬟朝着马车内的女子喊了声,“事情已经办妥。” “嗯。”淡淡的应和声响起,侧卧在马车里的女子,赫然是贾探春,她脸色冷凝,眸底却似火烧,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则轻抚着左手臂,丫鬟忙低头不敢看,她是探春嫁进孙家之后从粗使上提拔上来的贴身丫鬟,探春给她取名凡儿,自然是很清楚探春身上,衣服的遮掩下,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在孙家,一二等的丫鬟并不是令人羡慕的存在,反而意味着随时有可能百般屈辱地死去,凡儿被提拔上去的时候,也是极恐惧的,不过她长相平凡,并没有入了孙绍祖的眼,而探春身边又急需用人,倒是护着她几分,没遭了孙绍祖的毒手,所以凡儿对探春还是有几分忠心的。至少在凡儿看来,探春还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她只带了两个陪嫁丫鬟,还都是新挑的,听说从小伺候她的一个叫司棋的丫鬟,在她出嫁前就放出去嫁人了。所以,凡儿觉得比起喜怒无常的孙绍祖来,还是跟着探春更让人对未来有点儿盼头。 探春得了凡儿的回答,原本该觉得痛快的,王夫人终于也遭到了报应,可她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一想到在孙家的日子,她就忍不住发抖,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 “回去吧。”探春淡淡地吩咐,却在心里拼命地告诫自己,再忍一忍,再忍得久一些,她一定能够摆脱这种人不人的日子。 回到孙府,探春方才靠近正院,就听见女子的尖叫声。 探春脚步一顿,脸色也白了几分,凡儿在她身后也不由得抖了一下,担心地看了探春一眼,却见探春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勾起嘴角,扬着一抹张扬的笑,维持着不疾不徐的脚步,继续往院内走去。 孙绍祖看着艳光四射的妻子走进来,醉醺醺地走上前,把探春一把搂在怀里亲上去,嘴里却含糊地道:“去送你家太太了?可解气了?” 探春眼底窜过一抹屈辱,嘴上却笑着道:“怎么不解气?从小到大,我那好太太可给了我不少的‘好处’,如今我很该好好‘孝顺孝顺’她的。”探春并不在孙绍祖面前掩饰她对王夫人的怨恨和报复,因为她发现,孙绍祖反而喜欢她这个样子。 “很是很是。”孙绍祖哈哈大笑,觉得探春这样爽辣的性子,果然很和他的胃口,酒醒上头,突然将探春一把抱起,凑到探春颈边啃了起来,真的是“啃”,探春脖子上有个深紫色的牙印,如今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探春痛得一哆嗦,却并没有反抗,反而抱住了孙绍祖的颈项,一口咬在了孙绍祖的肩膀上。 孙绍祖吃痛,却越发兴奋,将探春往床榻上一扔,就压了上去。 凡儿见状,忙悄悄把之前那个被孙绍祖扯碎了衣裳抽了几鞭子、躲在一边哭泣的丫鬟给扶了出去,带到自己房里让别的丫鬟上药,自己则又跑去探春的房门外守着。 听着房里孙绍祖暴虐的笑声,凡儿止不住地颤抖。半晌,房里的动静没了,又过了一会,孙绍祖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 等孙绍祖一从院门口消失,凡儿立刻便冲进了房门,探春看起来狼狈不堪,看到她却还偏偏勉强露出一丝吃力的笑容来,道:“又……又要……麻烦你了……” 凡儿的眼泪都不由得掉了下来。 等凡儿刚帮探春穿好里衣,又有几个丫鬟端着水、伤药,有序地走了进来,个个红着眼眶,熟练地给探春梳洗上药,方才那个被孙绍祖虐打的丫鬟也在其中。 自打探春进门,孙家就再没有被虐致死的丫鬟了,可以说,探春院子里的这些丫鬟,就没有没受过探春恩惠的,故而对探春都是又感激、又忠诚。 上好了药,探春说要睡一会,丫鬟们便都有序地退了出去,整个院子里无人大声说话,就怕影响了探春。 等人都走了,探春把自己塞在被窝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曾经心高气傲的自己啊,如今却落到让几个丫鬟看自己的屈辱狼狈,从而获得她们忠诚的地步,这是何等的可悲?可是她没有办法,在孙家,她孤立无援,没有丰厚的嫁妆、没有有力的娘家人、没有人会为了她的委屈出头,她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该庆幸孙绍祖的残暴吗?让他人心尽失,她才能够用这样不堪的方式,笼络住了府里大多数丫鬟的人心。如今的孙家后宅,孙绍祖自以为全然掌握,却不知道,已经逐渐地、悄然地被探春所渐渐掌握。 别看区区的丫鬟,在这深宅后院,就属她们人数最多,君不见,历史上还有被宫女起义差点儿勒死的皇帝吗? 探春的曲意逢迎,孙绍祖自然欢喜。而探春对于贾家的恨意,孙绍祖不仅不觉得不妥,反而极愿意提供帮助,谁让当初贾家居然看不上他呢? 贾政这一房,随着王夫人的流放,贾宝玉和史湘云的和离,如今家中倒也算安宁。贾政颓然无趣,日日长吁短叹,见到贾宝玉便觉得厌烦,索性不去管他。连带着贾兰和贾环也不再待见,不管他将他们教导得多好,总是出不了头的了。 贾兰原是以读书科举为人生目标,如今骤然绝了科举之路,顿时茫然不知该干什么。他的痛苦,在李纨看来,是那么的叫人心疼。故而对罪魁祸首的贾宝玉深深怨恨,李纨的心不算狠,做不出陷害贾宝玉的事情来,可在吃穿用度上苛刻贾宝玉,她做来却是半点不觉得心虚的。 贾宝玉的生活惯来最是精细不过的,可如今李纨以府中收入不多为由,俭省用度,使其吃穿都变得粗糙起来,而他房里余下的几个通房丫鬟,包括麝月和晴雯,都被要求做活,或进厨房做饭,或给府里众人做针线,再不似以往那边清闲,只需负责贾宝玉一人所需便可。 贾宝玉十分失望,道:“原觉得大嫂是个难得的,如今瞧来,竟也似钻进了钱眼儿似的,嫁了人的女子,果真没有人能够像珍珠般珍贵纯洁吗?” 李纨听了,不过冷笑,道:“府中入不敷出,俭省一些倒成了庸俗?宝兄弟难道觉得,你房里这些人,都不用吃喝花费?若不是我这边精打细算,我们府里难道还都要去喝西北风不成?莫不是宝兄弟觉得,这世间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 贾宝玉被李纨质问得懵了,道:“哪……哪就用的了那许多?她们不过是女儿家,吃又能吃得了多少?” 李纨回道:“她们倒吃得少,可吃的哪一样不是精贵的?且那挑三拣四的劲头儿,一般富户人家的小姐,尚且不及,甜的嫌弃不香,香的嫌弃不甜,被她们浪费作掉的东西,够寻常百姓家过上好几个月的了。莫不是宝兄弟还觉得,我们是国公门第,金山银山的用不尽?就算宝兄弟读书不多,可也该听过‘坐吃山空’这个词吧?” 贾宝玉从没见过这样的李纨,以前的李纨话不多,可对他一直都是不错的,如今这样咄咄逼人,当真是有些吓到他了,可看到一旁麝月频频给他递的眼色,又硬着头皮道:“这……这且罢了……可能不能别叫她们去做那等粗活?手指头都粗糙了,嫂子怎地也不知心疼心疼?” “哪家的丫鬟不必做活只叫人当小姐伺候着的?我叫她们做什么了?不过做个饭,尚且有厨娘呢,打个下手就委屈了?便是做针线,也是府里大家穿的,我可有拿出去换银钱了?她们不做,宝兄弟要叫谁来做?我么?难道还要我个当主子的来给丫鬟做衣裳穿?别跟我说请针线上的人,咱们家如今请不起了,若是宝兄弟能挣钱请回个绣娘来,哪怕只一个,我也让你房里那些副小姐歇着去,让她们每日拈拈花扑扑蝶,只是没有负责养花种草的人,也不知她们哪儿去拈花惹草去。”李纨如今没了指望,再不需顾及什么名声,反正她做这些事情并不出格,贾政本来就不通庶务,根本不管,更是厌烦了贾宝玉,贾宝玉若找他诉苦只会自取其辱。还有赵姨娘和贾环,本就没享受过贾宝玉曾经那般的待遇,只要能见贾宝玉吃瘪,他们可高兴得很呢。 贾宝玉被李纨堵得说不出话来,要他去挣钱请绣娘?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而且那等铜臭之事,他才不屑去做。说不得,就只有委屈那些丫鬟们了,就像大嫂子说的那般,不过做个饭、做个衣服,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吧? 第 136 章 李纨看着偃旗息鼓的贾宝玉,心里说不出来到底是觉得高兴还是失望。 贾宝玉被她拿话逼到这个地步,尚且不能够激起斗志来,哪怕他争口气说要去挣钱请个绣娘回来,哪怕最后不成功,她也高看他一眼。 可如今,贾宝玉半点儿没有要给家里增加收入的意思,反倒是任由李纨如何安排养活他和他一屋子的丫鬟。 贾宝玉到底姓贾,和贾兰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他将来真的一事无成要叫人养着,说不得就带累了贾兰,李纨又如何愿意? 李纨深恨,却不能够似王夫人那般将贾宝玉房里的丫鬟都找错处发卖了,毕竟她即便不再需要挣什么清名,却也不能叫人戳脊梁骨,只能借着管家的权利,越发地压榨她们的劳动力。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从贾家分家出来时得的那几个庄子和铺子,接连出事,不是庄头打伤人进了大牢,就是铺子里卖的东西以次充好叫人打上门来,李纨是个内宅妇人,这些事情管不到,贾政和贾宝玉更是靠不上,只好矮子里面拔将军,挑了贾环出面处理这些事情。 贾环难得被“委以重任”,顿时有种意气风发之感。反正当初贾家富贵时,他也只有看着贾宝玉羡慕的份,反倒是如今,贾宝玉被拔了毛,再也不能摆出那副凤凰一般的高姿态来,他心里痛快得很。 但是这并不代表贾环不知道他们家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妙。 他不似贾宝玉不食人间烟火,在外面和一帮混子混了个脸熟,所以听到些消息,这些事情一起发生,绝非偶然,这是有人找他们家麻烦呢。 再细打听,便叫人找了去,竟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姐姐探春。 找贾家麻烦的,正是探春,叫了孙绍祖帮忙。 可是不管怎么,贾环是她亲弟弟,赵姨娘是她亲娘,她也不至于连他们一并报复了进去,看着他们深陷在贾家的泥潭里脱不了身——即便他们并未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倒一直在拖自己的后腿。 只是,探春如今的境况,不想也不能够把这两个不着调的娘和弟弟带在身边继续给自己拖后腿,若他们行为不慎,送了性命也未可知,倒不如叫他们脱身后,便远走高飞,再不要回京了。 于是,探春便如此这般地交待了贾环一番。 贾环起先倒是想靠一靠探春,毕竟孙家如今怎么看都比他们家有钱。 探春如何会叫他如愿?含糊着将自己的处境道了一遍,只说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都为未可知。 贾环听了,倒是眼眶红了,一时间叫探春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逃走。 探春听了,心底一软,道:“我若是和你们一道走了,只怕孙家很快就能抓住我们,倒不如你们先走,我若能脱身,再去找你们罢。” 贾环点头离去,果真照着探春所言,将事情说得惊险万分,哄了李纨给钱他打点,一边在外又摆脱了贾家的下人,悄悄地将铺子和庄子低价贱卖了,然后趁着贾政李纨等人不查,偷偷带了赵姨娘跑了,再不知去向。 如此一来,等到贾政和李纨发现不对,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进项的来源,账上余下的钱款都被贾环哄了一部分去,余下的不多,库房里倒是还有一些器物、书画,可若拿去典当,只怕还值不回一半的价来。更何况就算如此,这钱只怕也是越用越少的,将来……何谈将来! 李纨求贾政去报官,贾政却被贾环气了个半死,又觉得这是家丑,实在不好外扬,否则岂不是叫人说他教子无方?几个儿子,除了贾珠早逝,没一个成器的。孙子倒是个好的,可偏偏被自己亲儿子给带累了,当真冤孽。 贾政几乎觉得,自己前半生的顺遂,全是为了后半生的倒霉做的铺垫。 贾政不肯去报官,李纨也无法,只能越发苛刻用度,除了贾政那里吃穿尚好,其余地方尽以粗衣淡饭替之,更是裁剪了下人,贾宝玉房里除包括麝月和晴雯在内的六个姨娘和通房丫鬟外,余者尽皆分配去旁处或裁了。而留下的麝月等人,则被一个当了几个使,贾宝玉房里粗使丫鬟和婆子一个都不放,活儿全叫她们给做了。而像晴雯这样绣工精细的,被她单独拎了出来每日做绣品拿去外面的铺子寄卖,若不是为了省灯油钱,真要派她日日夜夜不休了。 贾家的日子在李纨的精打细算下,倒并不是过不下去,至少短时间内还不至于捉襟见肘。只是前后落差太大,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适应良好的。 不是有句古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如果从来没有享受过当副小姐的好处,就不会觉得原来真正的丫鬟做起来是这样的委屈难熬。而贾宝玉房里的丫鬟,除了当初贾母屋里的几个大丫鬟,谁不高看她们一眼?所以,她们才是迫切地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尤其是被贾宝玉收用过的几个通房丫鬟,更觉得自己都成了半个主子了,怎地还要和粗使丫鬟一般做起粗活来? 只可笑贾宝玉虽心疼她们,却不敢出头,做小伏低、情话绵绵,给晴雯揉胳膊、给麝月捏肩膀,他做来倒不觉得什么,只是想要叫他出头去找李纨说理,一想到李纨全然不同以往说话的尖锐,他便瑟缩了。 不是没有人单纯地对贾宝玉抱有真心,为他做什么都愿意,麝月和晴雯跟着贾宝玉时间最久,情分也最深,虽是委屈辛苦了,却也没太责怪贾宝玉。 可是毕竟不是所有的通房丫鬟都是单纯地被贾宝玉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的,若非他有个国公府少爷的身份,若非他原本是府里最受宠爱的凤凰蛋,哪里会有那么多丫鬟前赴后继地以伺候他为目标? 只是如今,曾经由贾母和王夫人赋予他的光芒被剥夺了,终于露出灰暗的石头的底色,看她们受尽委屈,除了抱不平和软声安慰,旁的尽是做不到的。 渐渐地,她们还发现,越是和贾宝玉情分深的丫鬟,干的活儿就越辛苦,吃穿用度也越粗糙,渐渐的,就有那意志不坚定的,悄悄地疏远了贾宝玉,转而讨好起了李纨来。 贾宝玉懵懵懂懂不知道,麝月和晴雯却是知道的,虽然心里有些气不过,可没了那些狐媚子,贾宝玉能够更多地关心她们,也没什么不好。 贾政这房落得如此下场,探春也就暂时罢手了,免得逼得太过,叫人鱼死网破了,反倒失了捕鱼的乐趣了。倒不如叫他们就先这般过着,且看以后罢。 探春如今也就指望着这点儿乐趣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被恶劣的生活先给逼疯了。 贾政这房遭报应了,探春却也并不想放过贾赦那一家子。是,最给她难堪的是王夫人,可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的大房,却也让人生恨。 最主要的是,给孙绍祖找点儿事做,让他坚信她是需要依赖他的,没他不行的,这样才能让孙绍祖放松警惕,哪怕发现了点儿异常,也对她生不出防心来。 大房的把柄并不难找,只是探春并不想那样子落了下乘,她如今觉得,借刀杀人,才是最高的境界。 被探春借来用的那把“刀”,便是李氏族人,也就是李冉和李琳生父的李家。 李父当年临终前担心与之有隙的族兄打他们家的主意,担心两个年幼的孩子吃亏,无奈之下才将他们托付给了贾家,不过他一定没有料到,这根本就是送出虎口,又进狼窝。 李父的行为很是得罪了自己的族人,宁肯把家财便宜了外姓人,也不照顾一下自己的族人,这在重视宗族势力的当下,是十分没有良心的行为。只是这是李父的选择,再加上荣国府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们只能息了心思。 然而,当有人悄悄告诉他们,李琳和李冉进了贾家后,不仅被吞没了所有的家产,更是一个“被逼”出嫁,一个险些送了性命,如今只能避居在庄子上,日日心惊胆战。 李氏族人顿时觉得,他们必须为李家的孩子出头了。 李氏族人也并非都是愚蠢的,他们知道若是没有证据,如今的贾家就算没落了,也不是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 所以,他们先是让一个叫李杉的家族子弟,带着几人进京查探。 证据并不难找,李家底蕴不及贾家,所有财物仅有几件是值得贾家收藏的,余者尽付了当铺,尤其是当初分家时分给贾政这一房的,更是被变卖了许多。 李杉会被派出来,是因为他小时曾经在李琳之父家中寄住过一段时间,对李琳家中一些摆设有些许印象。果真没几日,他就在一家当铺里,发现了一个大肚宝瓶十分眼熟,仔细想来,却是小时候在李琳家中见过,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却是因为这宝瓶原是一对,其中之一便是被自己打碎了的,当时李琳之父念他年幼,倒也并不曾责罚,只是年幼的自己,仍是吓得够呛。 李杉并非鲁莽之人,又再花费了月余的时间,终于收集齐了证据,一纸诉状将贾家告上了大理寺。 第 137 章 李氏族人状纸一出,御使也闻风而动,弹劾的折子很快就递到了淳佑帝的面前。 侵吞前来投靠的孤儿孤女的财产,而且两个孩子一个出家、一个避居,只怕这里面的内幕,也必然没那么简单。 淳佑帝震怒,下令彻查。 李琳也被接了回来,至于李冉,听说去了五台山出家,只怕一时间也找不回来。 李琳听闻李氏宗族出面了,却并不觉得欣喜,不过冷笑一声,这是一场狗咬狗的闹剧,这财产便是还给了自己,也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了令人垂涎的香饽饽,算计并不会因此减少。 贾家侵吞李家财产之事,并不难查,只因为他们一开始便觉得是囊中之物,又自视甚高觉得不可能有人敢来找国公府麻烦——事实上若贾家权势依旧,李家也确实不敢来挑衅。 贾家作恶丝毫没有遮掩的结果,就是一查一个准。 贾赦、贾琏、王熙凤等人是悔得肠子也青了。 侵吞李家财产的事情,是贾母和王夫人主导,他们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或许还有点儿乐见其成,只是当李琳避走、李冉出家,李家的财产并入贾家后,在分家的时候,他们也确实留下了一部分,如今却是洗不清了。 如果当初没那么贪心,而是把属于李家的东西都分给贾政带走,也许可以把罪名全推到贾政身上? 只是千斤难买早知道,当属于李家的东西从贾府的私库中搜出的时候,他们大房也就洗不清了,谁让贾母和王夫人如今一个死、一个流放,无从对证。 更何况,如今贾政已是白身,而贾赦是袭爵长子,又是贾府主人,御使主要弹劾的便是他了。 贾赦、贾琏等尽皆喊冤,只可惜这事他们并非不知,也并非未动用过李家财产,被施以处罚,也并不算冤枉。 荣府出了事,比邻而居的宁府,也受了牵连。御使弹劾荣府这一系,难免挖出些宁府的腌臜来,一并弹劾了吧,也免得厚此薄彼似的。 宁府头上的小辫子可不比荣府的少:和东平郡王交好、贾珍贾蓉父子俩同时与尤三姐有染、贾珍和贾蓉媳妇覃氏扒灰、在太上皇的国孝期间聚众作乐,林林总总不胜枚举,算来倒比荣府更要命几分。 公媳扒灰的消息一传出,贾蓉媳妇覃氏先就上了吊,然而那尤三姐却跳出来控告贾珍父子强迫于她,甚至覃氏也是被贾珍所逼,贾蓉不管,覃氏也只能无奈屈从。于是贾珍又多了逼奸儿媳、和贾蓉逼良为娼的罪名。 一连被几个贾家人恶心到了,淳佑帝当真是对贾家十分厌恶了,接二连三地出事,可见家教修养都不好。 淳佑帝心情不好,贾赦和贾珍的爵位全都给革了,贾赦和贾政侵吞李家家财,不仅要全部吐出来,还要双倍赔偿。这对如今的贾家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而贾珍和贾蓉,罪行更为恶劣,各打八十大板,贬为庶民,全部家财尽皆罚没,且还要往西山矿场服苦役三年。 贾家没了爵位在身,宁荣二府也再不是他们一介白身可以居住的了,而且淳佑帝总觉得这样的人家留在京城实在是影响京城的风气,下令叫贾家人——包括其余族人,全部迁回祖地金陵,永世不得进京。就是贾珍和贾蓉,三年苦役满,也是要发回金陵的,这个惩罚对他们同样适用。 看似宽容的惩罚,实际上却是断了贾家重新崛起的路。而且贾家原本在金陵是土霸王,巴结他们的、或是被贾家权势给坑害了的人,不胜枚举。如今他们什么都不是了,有人要报仇、有人要讨回原本付出的好处,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消停的日子过。就是其余贾家族人,也是要找贾赦等人麻烦的,毕竟他们是被连累了的。 自此,曾经煊赫一时的荣宁二府,就此退出历史的舞台。 不过,这件事情也留下了些余韵,叫人津津乐道,引以为奇。 一来是贾赦和贾政在公堂之上吵的那一架,两个加起来都要超过一百岁的半老头子,当真是不顾形象撕破脸面,将贾家曾经的腌臜事情倒了个干净, 贾赦说贾母偏心好处全叫贾政占了,偏责罚却要他来背,又咒了一通王夫人;贾政说贾赦没有当兄长的样,从小浪荡成性,不务正业,明明占了李家大部分家财,如今却还要他一起来赔偿…… 直叫旁人看了好一场笑话,偏生到了最后,两兄弟还得结伴回金陵祖宅,想来剩下的半辈子,还得看着彼此那张令人生厌的老脸过下去。 却说李家,得了双倍赔偿,个个喜上眉梢,却不料大理寺卿却把处置的权利交给了李琳,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发懵。不过反应也快,直说要把李琳接回去,让她好生嫁人生活。至于李冉却没人提起,毕竟李冉才是家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既是“自愿出家”,就没必要阻拦他一片向佛之心了。 李琳却不肯跟着族人回去,当初李父让她和李冉投奔贾家,就已经狠得罪了李氏族人,如今她若带着全部家财回去,只怕下场不比落在贾家手里好多少。倒不如留在京城,一来大家都算是知道她这样一个可怜的孤女了,再有人要欺负到她头上来,也要考虑考虑堵不堵得住悠悠众口。二来虽和黛玉不熟,可到底受了她的照拂,看在诚恪亲王府的面子上,一般人也不敢欺负于她。 只是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哪有离族索居的道理?若是族中老人出面强求,旁人听了,也只有劝她回去的。 为了安抚族人,她便只把赎回的原本自己家中的部分器物、书画留下,又留了几万两银钱,余者全部折算了给李氏宗族买了祭田,也算是修补了一下自己家和宗族的关系,免得家财被瓜分自己家还没落了好话。 这样的结果李氏宗族虽不甚满意,却也同样没什么好不满的,见李琳实在不肯跟他们回去,又得知她如今所居乃诚恪亲王世子妃所赠庄院,便作罢回去了。 另一件事情,却颇有些香艳的色彩。 主角便是那尤三姐。 尤三姐控告贾珍父子强迫于她,为了取信于人,还道自己早有心上人,唯生只愿嫁给他,而且一直都在等他,哪怕在贾家生活经历过的污秽,也无法磨灭她内心的坚贞自守。 尤三姐这样的举动,简直惊世骇俗,惹人议论纷纷。 有人骂她□,却也有人同情她身为弱女子的不得已,只是这样高调宣称有心上人且只愿嫁他,却难免让人做了谈资,也使得她口中那个名为“柳湘莲”的心上人,被人谈论不休,纷纷打听是何方人士。 能让尤三姐这样的尤物对其心心念念,深陷污泥之地也依然痴心不改一心等候,让人难免觉得莫不是他们早有约定?若是如此,柳湘莲不能护得自己的女人,还使得她落入那等不堪境地,当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这等带着香艳色彩的事件从来最引人注意。 便有那好事之人去寻那柳湘莲。 这柳湘莲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他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擅长耍刀舞剑,又喜串戏,人称“冷二郎”。 只是这柳湘莲离京已有两三年,如今并不在家。 有人向柳湘莲表姑家里打听,使得表姑不胜其烦,怒斥尤三姐的无耻,道是柳湘莲早已在江南成亲,所娶的妻子才是真正的贞静贤淑、美貌绝伦,如何是尤三姐这等人尽可夫之人可比? 尤三姐控告贾珍父子,使其服苦役,连带着贾珍之妻尤氏也一同吃了挂落,且罚没家产,以后的日子只能赖着贾赦一家来过,心里早已恨透了尤三姐,如何再肯理会于她?尤老娘也是个吃不得苦的,否则不会任由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被贾家人糟蹋,干脆弃了尤三姐,跟着给贾琏做二房的尤二姐过去了。 尤三姐独自一人留在京城,只租了个狭窄无比的小院落居住,每日里也有那无赖闲汉攀墙头偷看于她。 尤三姐性情泼辣,甩鞭子、动利口,想占她便宜的人当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于是便有那好事之人,跑去告诉尤三姐,柳湘莲成亲之事,想着说不定尤三姐一时心灰,他还能趁虚而入一亲芳泽呢? 尤三姐却不肯信,当天便收拾了包袱,跑去柳姑姑家询问柳湘莲的去处,直言要去找柳湘莲问个清楚。 柳姑姑到如今也有些不确信了,莫非柳湘莲当年当真曾与这尤三姐有过私情? 事情也巧的很,柳湘莲带着妻子甄英莲回京来了,一进京就听见大街小巷在流传他和尤三姐的风流韵事,故事当真是编得香艳无比,直把他的小妻子听得是脸色惨白,眼泪摇摇欲坠。 柳湘莲赌咒发誓从未认识过一个叫尤三姐的女子,那些故事全是子虚乌有,甄英莲却道空穴不来风,直把柳湘莲记得跳脚,要亲去找那尤三姐来对峙。 柳湘莲自小就说要娶个绝色的妻子,好不容易才娶到甄英莲这般容色绝丽,性情柔和的妻子,从来都是捧着、疼着,生怕她有一丝的不高兴,怎肯夫妻感情因为莫名其妙的人而伤了? 第 138 章 柳湘莲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回京会闹这么一出,他绝对会选择在姑苏多呆几年。 柳湘莲夫妇和尤三姐之间的纷纷扰扰,在京城是闹得满城风雨,酒楼茶馆也在津津乐道他们之间的风流韵事。 这年代对女子的要求十分苛刻,虽说自大靖建朝以来废除了沉塘、浸猪笼等陋习,但女子若真的失贞或j□j,大多都像覃氏那样自己碰死了,或是干脆出家做姑子去,少有像尤三姐这样闹上“心上人”家门去,还弄得人家正经的嫡妻退避三舍的。 柳湘莲真是憋屈死了,尤三姐信誓旦旦说若不能够和他成眷属,便是活着也没有意思,闹得大多数人都不肯相信,他真的不认识尤三姐,更别提曾经有什么私情了。 便是甄英莲,对他也生疏客气起来。 柳湘莲知道,自己当初能够娶到甄英莲,有乘人之危之嫌,而甄英莲小时曾经被人拐卖过,并不大容易打开心扉,要博得她的真心,本就不容易。 甄英莲小时被拐子拐卖,后得才庄晔等人相救,托付给林海夫妇,找到母亲封氏送回家去。只当时其父亲甄士隐已经出家不知去向,母女二人只能依附封氏娘家过活。 待得林家回了京城,便更顾不上她们了。 甄英莲日渐长大,越发出落得绝色动人,封氏操劳太过,身体不好,虑她亲事。却有那黑心媒婆,擅画美人相,平日里寻摸着一些小家小户的美貌女子说与有钱或权贵人家做妾来挣得银钱。似英莲这等姿色,黑心媒婆见猎心喜,便欲将其说给苏州知府的公子为妾。 封氏百般不愿,但封家恐知府权势,生怕得罪了人,又想靠着英莲攀上知府家的关系,便软硬兼施逼封氏答允,说什么养她们母女那么多年,也该当得些回报。 封氏又急又怒,自觉一世对不起女儿,情急之下一病不起。 彼时柳湘莲正在姑苏访亲,与那知府公子倒也打过几次交道,柳家虽败落了,柳湘莲本人也无官无爵,但他在京城时和卫若兰、冯紫英等有几分交情,总叫人高看他一眼。 柳湘莲闻之此事,好奇心起,哄得知府公子得以瞧见那媒婆画予其的一幅英莲的画像,顿时惊为天人。 那知府公子喜英莲美貌,却并不尊重于她,甚至不介意拿画像出来与朋友炫耀,不过拿英莲当一玩物。 柳湘莲此生惟愿娶得一绝色妻子,而知府公子家中妻妾众多,觉得英莲若进府为妾,只怕过不了几年便要香消玉殒。 柳湘莲起了念头,便托了一媒人上门向封氏提亲,愿娶英莲为正妻,并许诺绝不纳妾。 柳湘莲并非姑苏人士,封氏也没办法仔细打听其人品家世,但见柳湘莲诚心,而自己只怕时日无多,更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为了女儿不被逼为妾,封氏咬牙答应了柳湘莲的提亲,甚至很快便做主让两人低调完婚。 知府公子竹篮打水,意欲找柳湘莲麻烦,柳湘莲转身搜集了些知府公子欺男霸女的罪状,送到了知府的面前。他好歹是世家子弟,虽不进官场历练,但这里面的条条杠杠,也并非全不了解。 知府彼时正谋升职进京,又闻柳湘莲和京城卫若兰、冯紫英等有些交情,虽说他堂堂知府不见得怕了柳湘莲,可这敏感时期,却很不必要为了个不重要女人得罪了他,柳湘莲真若要耍起横来,也够他喝一壶的。 知府公子不能够借着知府的权势欺压于他,暗地里耍的手段,柳湘莲却不惧他。 只是成亲没多久,封氏便过世了,柳湘莲也不急着回京,便留在姑苏,允了英莲为其母亲守孝。 等如今英莲出了孝,柳湘莲正预备着要好好与之培养感情,带其回京却遇见了这样一件糟心至极的事情,如何能够不气急败坏? 偏偏柳湘莲虽不羁,行事却自有分寸,以前便是有人真的惹到了他,顶天不过背地里把人狠狠打一顿。 可尤三姐一介女人,柳湘莲还真下不去手打她。 尤三姐一副痴心不改的样子,日日如望夫石般到柳家门外守候,让原本打算带甄英莲出门游玩一番的柳湘莲狠狠地呕了一口血,甚至不敢叫英莲出门,生怕她见了尤三姐。 英莲为人良善,心又极软,柳湘莲还真怕她被尤三姐一哭一闹,真允了尤三姐进门做二房就叫人头疼了。 不过柳湘莲也不可能被个尤三姐一直堵在家里出不去,今日难得几个好友聚集,他便趁着尤三姐还没来赶紧溜出去了,想着卫若兰等人都是极伶俐的,说不定还能叫他们给想个主意摆脱了尤三姐。 卫若兰和冯紫兰感情极好,又效仿庄煜不曾纳过一个妾、收过一个通房,自然不喜尤三姐这等硬要插入人家夫妻之间的行为,更何况尤三姐为人不结,且不论当初她是否自愿,单看她这般张扬着硬往男人身上贴的行为,卫若兰就对她生不起好感来。 冯紫英虽不似卫若兰那般单守着妻子过日子,家中也有两房美妾,可也觉得像尤三姐这样的,若是花楼女子,逢场作戏一番也未尝不可,弄回家里去,那还是免了吧。 卫若兰和冯紫英见柳湘莲苦恼,狠是笑话了他一番,不过柳湘莲说他和尤三姐没有私情,以前更是不认识她,卫若兰和冯紫英却是相信他的。柳湘莲的性子惯来一是一二是二,若当初真与尤三姐有了私情,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变卦娶了现在的妻子,更不可能任由她无可奈何地落入那等泥沼境地。 虽是笑话柳湘莲,可两人对尤三姐更没有好感,只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是心机深沉得很,这般张扬坏了好友的名声,更是想利用旁人的舆论来逼柳湘莲就范——若柳湘莲不想落一个始乱终弃的名声、若柳湘莲的妻子不想落一个夺人所爱且不容人的名声,说不得还真会让尤三姐进门。毕竟尤三姐虽然坏了名声,可保不住她如今处处做出低姿态来,若是以后她再寻死觅活一番,世人容易同情弱者,兼之事情反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然不惮说风凉话的。 只怕柳湘莲的妻子原本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受不得旁人这样的指指点点,最好的结果只怕也要坏了夫妻感情。 都说“软得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如今尤三姐因为贾珍贾蓉父子的事情,反正也没什么脸面好讲的了,若能圆了自己当初想望,这一张脸不要,又算的了什么?拼着一张脸不要,而柳湘莲夫妻感情原本正渐入佳境,又怕英莲不信他,或是觉得他凉薄冷酷,反而束手束脚的。不过有一点柳湘莲却是笃定的,不管怎么样,绝对不会让尤三姐进门,反正真要在京城过不下去,大不了带着英莲到处游山玩水,就不信那尤三姐还能等得起几年。 冯紫英听了柳湘莲的打算,却是笑话他被一个女人逼走,未免难看。 卫若兰听了,也来了兴致,不禁问他:“莫不是你有什么好办法?” 其实尤三姐一个弱女子,还是个名声不大好的弱女子,真要对付她,有的是办法叫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过柳湘莲不屑以那等手段来对付她,倒被她逼到了角落里。 卫若兰为人也磊落,用谋略不丢人,但若对付一个女人还要用不入流的手段,未免掉价。而冯紫英为人促狭,有时候还真有点儿不错的主意——虽然往往馊了点儿。 冯紫英喝了点儿酒,叫卫若兰和柳湘莲凑近了,一边说还一边吃吃地笑,可见这主意当真是很有些馊的。 作者有话要说:码不到三千字了,稍少也发上来吧 第 139 章 听了冯紫英的话,卫若兰先自笑了一通,指着冯紫英叫道:“真是个促狭鬼。”显然没把冯紫英的话当一回事。 柳湘莲也不当真,笑骂道:“不行不行,若真照你这方法做了,我夫人还不把我当风流浪荡子,遍地桃花债。一个尤三姐就让人够头疼的了,再来几个花娘搅局,我就真别过了。” 冯紫英见两人这般模样,也不着恼,慢悠悠喝了口酒,哼道:“等那尤三姐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就知道头疼了。” 卫若兰笑了一通,听冯紫英这样一讲,倒是突然想起自家妻子昨日说起的话儿来,于是收了几分笑容,若有所思地道:“紫英所言,虽有些荒唐,说不得倒也并非不可能。” 柳湘莲细问究竟,卫若兰便道:“昨日里,我夫人上诚恪亲王府探望染恙在身的世子妃,回来便与我说起世子妃于此事的看法,倒是不同于常人。” 柳湘莲懊恼,这算是什么事?居然连王府后宅的世子妃都听说了,如果有人告诉他连皇宫里的皇后娘娘都知道了他的糗事,他大概也不会太惊讶了。 不过,柳湘莲还是很好奇诚恪亲王世子妃的特别看法的,毕竟那位世子妃也是个极具传奇性的女子,更何况他也听自家小妻子说过,她当年能够摆脱拐子回到自己的亲娘身边,可是受了诚恪亲王府和林家的帮助呢。 柳湘莲和冯紫英便细问究竟。 却说黛玉偶感风寒,病得虽不重,却被裘卿妤和庄煜勒令卧床休养,冯紫兰与其交好,自然上门探望。 黛玉正睡了一觉醒来,并不困倦,遂与冯紫兰说话解闷。 冯紫兰便兴致勃勃说起这些日子里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来,把各种传言说了一通,因卫若兰和柳湘莲交好,冯紫兰平日里没少听卫若兰为柳湘莲抱不平,故而说话间难免偏向柳湘莲一些。 倒是黛玉听了此话,叹尤三姐可怜又可恼。 可怜尤三姐身为女子,为现实所磋磨,有无奈却又有自我放任,世间女子本就活之不易,似她这般的,竟是自己把自己逼近了绝路里。若是顺应了人心,人人都当她该自己死了才好。只是她大略也是不甘心的,所以不肯死心要争上那么一争。若能争到,便是得心之所爱,此生虽有磨难,也算苦尽甘来。若是争不到,再回了原来的死路上去,不是因身之污秽而绝,乃因爱而不得自伤,也能叫人记她一世,念她情深刚烈,从此在所爱之人心中刻下深痕,终其一生忘不得。 黛玉与柳湘莲和尤三姐都不熟悉,又不知柳湘莲之妻乃甄英莲,说话十分中肯,不肯偏向了任何一人。 冯紫兰却是不喜尤三姐的,倒不是狠心地觉得尤三姐该当自己死了,而是觉得事已至此还偏生纠缠不放,惹得人家夫妻之间感情不睦,委实过分。 所以听了黛玉的话,冯紫兰也是并不肯信尤三姐会自裁于世的。毕竟曾经那般的难堪侮辱,又被人拿异样眼光看待,指指点点不休,都没能打垮了她,哪里就会自我了断了?只是她知道黛玉向来聪慧,说出这样一番话,也绝不可能是信口胡诌,回家后便与卫若兰说起。 卫若兰此时说起这事,柳湘莲听了,思来想去,便觉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他仍孑然一身,有一女子肯为他付出生命,便是不爱,只怕也是一辈子忘不得、抛不开的。可是如今的他已有心爱的妻子,是断不肯让旁的人占了自己心里的位置的,尤其英莲是个心软的,若真尤三姐选择了自裁,英莲必然心怀愧疚,只怕是一世难安。到时候他们夫妻二人还不知会走到何种地步去。 柳湘莲思来想去,最终便对冯紫英抱拳道:“紫英,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手,却要拜托你了。” 冯紫英大包大揽地道:“且看我的便好。”此等趣事,他本就不可能不掺和一下的。 冯紫英此人行事,自与他人不同,就连庄煜也说,他是个擅长破而后立的。 他帮助柳湘莲的所谓办法,却是要把水搅得更混。 所以当尤三姐再一次来到柳家门前时,发现有一个弱柳扶风的秀丽女子、一个容色艳丽的丰腴女子站在柳家门前,见了她都笑吟吟地迎上前来,和她道好。 尤三姐有些怔愣,不明所以然,然而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却叫她提高了警惕,总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那柔弱女子朝尤三姐做了个揖,轻声细语道:“姐姐好,奴家叫碧蕊。”眼神怯怯,眸光莹莹含水,别有一番风情。 这一声“姐姐”叫得尤三姐很是莫名其妙。 那丰腴女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作风,亲亲热热地上前一把搂住了尤三姐的胳膊,扬声笑道:“哎呀,姐姐何必与我们这般生疏?待得我们一同进了门,还要互相帮扶才是。” 这丰腴女子已有二十七八的模样,明显要比尤三姐大,可也一样叫尤三姐姐姐,当真越发古怪。 尤三姐仔细打量二人,都是姿容不错的女子,只是身上自有一股风尘味,且哪有好人家的姑娘这般抛头露面的?对两人的身份,尤三姐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当下心中又是怒极,又是无措。 自打尤三姐日日到柳家门外守候,这周围围观的人就不少,一早看见多了两个脸生的女子,就料定必有好戏可看。 这一会儿,早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来了两人的身份,竟是京城一家有名的花楼中的娘子,那碧蕊更是琴、歌双绝,卖艺不卖身,是有名的清倌人。 这下,人群的兴致越发高了,猜想着,难道这两位花楼姑娘,也是柳湘莲曾经惹下的风流债? 尤三姐做出这许多惊世骇俗之事,本也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当两个真正的花楼娘子站在她面前,和她平等相对时,她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而当听到那丰腴女子说她们二人也是视柳湘莲为心上人,如今都攒够了钱想要从良,不如和尤三姐一道,人多力量大,就不怕柳湘莲不肯低头接纳她们时,尤三姐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尤三姐早已经偷偷买通了一个柳家的下人,知道那位柳太太性子软和,如今已经有些松动,她便打算再下一剂猛药,只道若不能够和柳郎相守一生,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一头撞在柳家门外,不怕那位柳太太不害怕。只要柳太太退一步,让她进了门,她自有办法哄得柳郎的心,便是这京中所有人都道她无耻不要脸,大不了哄得柳郎带她出门游山玩水,到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够识得她? 可如今这两个花楼女子出来一搅局,还一副和她十分亲热、倾佩万分的模样,叫自己之前营造的痴情女子形象,顿时全部崩塌了。 所以,虽然尤三姐与两女子据理力争,百般呵斥申辩自己与她们绝非同等之人,可面对那丰腴女子还可占上风,面对碧蕊却只剩无力。就像那丰腴女子所言,碧蕊虽堕入风尘,可至少人家如今还是完璧之身,比不得好人家的姑娘,比起尤三姐来,却是不差什么。 果然没两日,原本对尤三姐还有几分同情的言论,也渐渐转向对尤三姐不利的方向。 尤三姐全没了别的办法,哀怜自己终究是只能向现实低头,她原本也只是拼着一股子血性争上那么一争,如今眼见是没了指望,莫不如死了罢了。 当柳湘莲得到消息的时候,当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十分地庆幸,当日信了冯紫英的话,并且叫了个身手敏捷的下人每日守在门后,这才把拿了匕首抹脖子的尤三姐给救了下来,并且立时送到医馆,虽说划破了脖子流了不少的血,好在阻止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更让柳湘莲庆幸的是,因为在尤三姐寻死之前,那两个花楼娘子就先演了一场寻死觅活的戏码,虽不似尤三姐那般鲜血淋漓,可先入为主的人们,依然把尤三姐的行为和她们两人挂了钩,觉得是一样的。 所以尤三姐出事以后,舆论倒也没有一面倒向尤三姐,虽也有人说他们夫妻冷漠无情逼死人,可大多数人都觉得尤三姐此为,和那花楼娘子没两样,不过都是借此胁迫想要逼人就范罢了。 尤三姐被人救了回来,又听说了这些事情,当即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泪来,事后整个人却是灰败了不少,也不再提此生只嫁柳湘莲的话了。 等伤好了,尤三姐便打算离开京城,死的勇气,似乎在上一次已经用完了,再死一次也得不到旁人的怜惜或敬佩,只会觉得肮脏和鄙夷,那样的死未免太没有价值。 尤三姐离开京城之前,来到柳家门外,要求见一次柳家夫人。 甄英莲这一次没再不作理会,而是叫人将她引了进去。 看着守在甄英莲身边对她虎视眈眈的柳湘莲,尤三姐一时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个男子,其实她并不熟悉,留在脑海里的还是多年前的影子,自己到底对他情根深种到何种地步,尤三姐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在绝境中唯一能够抓到的救命稻草,便揪住再也不肯放了。但稻草就是稻草,承载不起她下坠的沉重。 第 140 章 尤三姐看了甄英莲一眼,这个她原本以为会恨自己的女子,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底不见明显的喜恶,似乎自己闹出来的这么大的动静,在她眼里竟不存在一样。 “你不恨我。”尤三姐所言,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并非疑问。她其实很擅长揣度人心,否则在一开始进入宁府的时候,当尤二姐都守不住自身都时候,她却能将贾珍父子哄得提溜转,不敢过分逼迫于她。只不过相处的时间久了,尤其尤二姐又被说给贾琏做了妾,那父子俩逐渐没了耐性,不吃她那一套了,她也就没办法再守住自己了。 如今见甄英莲倒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厌恶,反而是柳湘莲守在甄英莲都身边,一脸的戒备厌恶,尤三姐是真的灰心丧气了。因为甄英莲都不在意,刚刚好说明,在柳湘莲的心里,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压根就不值得被在意吧。 甄英莲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道:“你一再要求见我,不是为了和我说这样一句话的吧?”英莲本就不是性格强硬的人,要她狠心彻骨地去恨一个人,委实有些难。说实在的,英莲小时候被拐卖,被拐子打骂怕了,性格里便有几分随遇而安,并不怎么敢于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如果尤三姐觊觎的对象不是自己的丈夫,也许英莲对她还有几分的佩服——如果自己当初没能从拐子手里逃出来,而落到尤三姐这样身不由己的境地,是断然没有勇气像她这样敢于一争的。 尤三姐恍惚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见你要说什么,也许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输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吧。”尤三姐虽觉得自己出身不好,可容貌才情都是上佳的,向来自视甚高,若说原本还觉得自己只是命不好,如今却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人。 甄英莲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可怜,只是她的心再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冲动地说出留下尤三姐的话来。柳湘莲大可不必这般担心她吃了亏。 英莲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真正和她骨血相连的孩子。她吃过的苦多了,并不怕委屈自己,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为母则强,就算她再怎么觉得尤三姐可怜,也不会让她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进入自己的家门——尤三姐无处可去,可她也是一样,如果失去了她的丈夫,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我该走了。”尤三姐突然道,看着柳湘莲的怒目而视,她的心里实在是好受不起来。 甄英莲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见她要走,便叫了下人来领她出门。 尤三姐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乍然问到:“那两个花楼娘子,说你们找来的吗?” 柳湘莲正担心地看着英莲,骤然听到尤三姐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尤三姐看英莲露出疑惑的表情,柳湘莲也是一脸的茫然,便觉是自己多想了,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做法,叫那些想要从良的花楼娘子们觉得可以效仿吧。 尤三姐不再说话,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柳湘莲这时才反应过来尤三姐问的是什么,顿时有些汗颜,说实话他还真有几分心虚,只是一想到如果尤三姐成事之后,自己和英莲要承受的心理阴影一辈子都可能摆脱不了,顿时又心硬了起来。 尤三姐走了,柳湘莲都心里终于是放下了一块大石,至于那两个花楼娘子,自然有冯紫英善后,他并不适合出面,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半点瓜葛才好。 只是后遗症却也很明显,他想要进驻英莲都内心,似乎更加的难了,不过他不着急,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证明他的真心,尤其在知道英莲怀了他的孩子之后,心越发的安定,曾经渴望漂泊,如今却多了几分责任感。 而尤三姐此去西北,那里民风彪悍,对失贞的女子也并不似中原这边深恶痛绝。而京城的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女子的消息,只留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渐渐地没了味道。 而且经过了尤三姐的事情之后,柳湘莲此后行事越发谨慎,少了几分轻浮,多了许多稳重,不再每日里无事闲逛,而是认真考虑起来做一番事业,总不能让妻儿跟着自己有时饱餐一顿,无时喝凉水顶饿吧? 柳湘莲的武艺还是极佳的,冯紫英和卫若兰与其交好,便将其荐给了庄煜,就算成不了王府近卫,做个王府侍卫小统领也总比他这样无所事事的强,有家的男人自然要考虑养家的事情,难道还要让英莲做针线补贴家用,那样他也未免太丢脸了。 柳湘莲的为人和身手,庄煜倒是极满意的,只是王府近卫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庄煜自然是要去调查柳湘莲的家世人际交往各方面的事情,这样就叫他意外地发现,柳湘莲的那个小妻子,竟然是他们全家当年下江南时救下来的被拐卖的女孩儿。当时托了贾敏帮她找到家人送回去,后来就没再怎么关注了。 回家和黛玉一说,黛玉也记起来那个女孩儿来,依稀还记得,她和自己的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的。 黛玉正想着,是不是要找机会见英莲一见,那边儿就先递了帖子来拜访。 甄英莲本来一进京就该来的,不管诚恪亲王妃他们见不见她,她都不能够忘了曾经的恩情。只是当时尤三姐的事情闹得她站在风口浪尖的,倒是不适合将诚恪亲王府牵扯进来,反倒扰了他们的清静。 如今事情了了,甄英莲心怀忐忑地递了帖子,也不确定诚恪亲王妃她们肯不肯见自己,总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甄英莲这般做法,果真让裘卿妤也觉得满意,尤三姐的事情闹得那般大,裘卿妤也是听说的,而在那样的情况下,甄英莲若来王府拜访,难免叫人觉得是想仗着王府的势力压人。如今事情解决了才来,倒让她觉得这个丫头不是个势利的,心思纯善,倒是值得黛玉一交。 黛玉见了甄英莲,自然问起她这些年来的经历,听闻差点儿被送人为妾,嫁了柳湘莲又逢母丧,进京了又碰到尤三姐闹事,可谓命运多舛,也不由得感到唏嘘不已。帮人,能帮得一时,到底是帮不了一世的。 黛玉本对柳湘莲没什么好感,当然要说有多厌恶也谈不上。只是见了英莲,想到她因为尤三姐可能受到的非议和委屈,难免对柳湘莲有些不满。不过从庄煜那里听到了整件事情的过程,却不得不承认柳湘莲的无辜,如此想想,甄英莲嫁给柳湘莲,未来总还是能够把握的,若能一直这般下去,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甄英莲在黛玉这里,还认识了冯紫兰。 黛玉和冯紫兰是闺中好友,常有来往。 因为柳湘莲和卫若兰、冯紫英两人都交好,冯紫兰对甄英莲也是十分热情。 柳湘莲得知了,便又通过卫若兰托了冯紫兰在甄英莲面前说了他许多好话,也能稍稍挽回了些在甄英莲心目中的形象。 只是到底身份不同,黛玉和冯紫兰对甄英莲再亲切,平日里相处甄英莲也仍然觉得有些拘束,并不能够平等相交,黛玉也不勉强于她,只在一些轻松的场合叫她来作耍。 甄英莲并不想攀附权贵,如此这般,也觉得轻松。 倒是林霁听说了甄英莲的事情,早已记不清当年那个女娃娃的样貌,反倒回忆起小时候被庄煜捉弄扮女娃还被嘲笑浮肿的经历,顿时觉得心情很有些灰暗。 虽说,甄英莲找到家人被送回家,是林家帮的忙,只是如今林家也没有一个女主人在,甄英莲反倒不方便登门,只由柳湘莲代表她送了些谢礼过去,林家自然不缺这些,但是英莲所谢,林海也就让人收下来了。 倒是林霁和柳湘莲一见如故,平日里多有往来,偶尔也会相约出门喝茶吃酒。 林霁的年纪,也该成亲了,只是家中没有主事的女主人,林海只能把林霁的亲事托给了黛玉,黛玉如今也是在暗中相看,待得她出了国孝,也好把林霁的亲事提上日程。 黛玉毕竟还是年轻,虽则聪慧,但是毕竟阅历不够,不过有裘卿妤把关,林海一点儿也不担心林霁的亲事会说得不好。 林霁和柳湘莲、卫若兰等人,正是少年风华正茂的时候,走在大街上也是极引人注目的。 这日他们相约一同饮完酒,均有三分酒意,走出酒楼大门的时候,却依然脚步稳健。武人好酒,可这几人都是极有自制力的,便是柳湘莲放浪形骸惯了,如今当了差了,又顾及妻子怀孕闻不得酒味,反倒是四人中喝的最少的。 林柳两家在同一方向,林霁和柳湘莲便同路回去。 酒馆二楼的一个厢房内,打扮成男子模样的探春,垂眸看着他们的背影。 打扮成小厮模样跟在她身边的凡儿声音有些微颤地问她:“太太,真的……真的要利用林家公子吗?”林家的林海大人本就是天子重臣,林家姑娘又是亲王世子妃,林家大爷也是人中龙凤,林家的权势门第可是他们孙家这样的暴发户比不上的,便是当初没有没落的贾家,也不一定能像林家那般,她们如何能够惹得起? 孙绍祖对她们的危害太深,便是害了他,她也可以安慰自己是逼不得已、替天行道,可是把全然无辜的林家公子牵扯进来,凡儿难免有些不忍心。 探春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孙绍祖的暴行已经严重地摧残了她的身体,她已经决不能够再等下去了。 听了凡儿的话,探春脸色一僵,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道:“凡儿,你以为我们能够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孙绍祖吗?你以为孙绍祖死了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吗?你以为孙家的那些族人都是死的吗?如今不过孙绍祖暴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若孙绍祖死了,我这个寡妇,只怕会被他们剥皮抽筋,啃得一点儿渣都不剩。” “可是……”凡儿总觉得探春的状态不大对,或许真的是被孙绍祖逼得太过了。 “但是林家不一样!”探春打断凡儿的话,“林霁是她的弟弟,她能对别人见死不救,却绝对不会放着自己的弟弟不管!如果是林霁,她总会想办法救他的,到时候孙家的那些龌龊事,不怕没人掀出来!我害不了他的,这件事情根本对他没什么影响,却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凡儿,你明白吗?明白吗?”语调逐渐歇斯底里,探春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声音却压抑得极低。 哪怕日子再往前翻几年,她也断然想不到自己会过上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原本觉得只要报复了那群所谓的家人,她哪怕死了都不再觉得遗憾。可是,太过深刻的痛苦,却让她的心逐渐扭曲。 明明,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够救她的,明明不费吹灰之力的…… 为什么……不肯救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奇葩同事跟人吵架,“我他妈的要是怪你的话,我全家死光光。” 炒鸡囧,不怪人家你和人吵什么架,既然有可能是怪的话,“全家”好可怜的说。 虽说现在所谓发誓就跟放屁一样做不得准,可是这样把“全家”拿来“死光光”,未免太不把自己的家人和兄弟姐妹当回事了吧? 神逻辑真的搞不懂啊……难道我已经老了么 第 141 章 林霁和柳湘莲走出不远,便暗地里交换了一个隐晦的视线,几分酒气早已在风里散了个干净。 他们本身习武,耳聪目明,有人暗中窥探,早已察觉几分。 便是卫若兰和冯紫英,看似已与他们分开,实则在不远处悄悄折返,各自安排。 倒是林霁早得了自家姐夫庄煜的消息,实觉得大家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一个妇人为了自保的算计,他自诩有能力脱身,只柳湘莲极认真地告诉他,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阴沟里翻船”,有时候事情看似不大,但你根本不能保证,它不会发生一点儿小小的偏差,造成你绝不想要面对的结果。 林霁想了想,觉得也对,既能够万无一失,又何必要冒险?反叫亲近的人担心。更何况,麻烦这几个好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探春自以为得计能够拉了林霁下水,逼得黛玉不得不出手对付孙家,却不知自己的计划早已被庄煜和黛玉察觉。 贾家的败落中,有探春的手笔,贾家一败走,庄煜原本放在贾家的情报线,便收拢了人手,余下几人便转向了探春,相比较不着调的贾宝玉、软糯的迎春,颇有心计的探春一直都是最需要关注的人,更何况被逼入绝地的人,往往有几分疯狂。 目光转向探春的时候,孙绍祖的腌臜事自然也瞒不过庄煜的眼睛,那等污秽之事,庄煜也不想说给黛玉听,脏了她的耳朵,只是隐约向黛玉透露过几分,两人都是一样想法,这孙绍祖残害人命、违法乱纪,自然是留不得,并不会因为探春的原因重罚或者放过,庄煜已经在暗地里搜集孙家的罪证,务必叫他们罪有应得。 “孙家的事情,该如何就如何吧,我……不管了……”黛玉道,原先她还想着探春委实可怜,和庄煜说了几句,希望最后能够将孙家的家财,留一些给探春,作为她今后的生活所需。只是如今,探春竟在这样的逆境之下,还不忘要算计他们的亲人,真真是把黛玉心底留有的几分怜悯给彻底地打散了。 “孙家并无太大的权势,那等人品,也得不到重用。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家里横,到时候那些下人旁族,会受牵连的倒也算不得多,不过赔偿受戮害者的家人,遣散无辜的下人和族人,以孙家的家底来说,并无太多余留,孙家有些活钱,但祖产积蓄并不多。”庄煜暗地里叹探春不知死活,黛玉对她并无太大厌恶,只是没有好感罢了,但看在她所受非人的苦楚份上,未必不会帮她,可她偏偏因着那点儿的不甘心,生生切断了自己的退路。这诚恪亲王府里,能对探春怀有一份怜悯之心的,除了黛玉,却是一个也无的。 不过庄煜也不会做得太绝,免得妻子偶然想起,反生怜悯。活路自然会给探春留,至少能够保住她不受夫家连累,可是要想活得轻松惬意,抱歉,他庄煜才没有那么好心。 唔,孙家的事情了结之后,不如就把探春送回贾家作伴吧,到时候让贾家人知道探春在贾家败落一事中动的手脚,自然有的他们狗咬狗的日子好过。 事先就知道探春计划的大概的林霁,在面对跪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丫鬟时,也不得不叹服探春的心思缜密。 在林霁和柳湘莲身前不远处,几个家丁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丫鬟,一时倒也不敢上前,眼前这两个公子穿着不俗,长相更是英武,一看就不似普通人,他们未必得罪得起,只是他们家老爷正等着他们把这个丫鬟捉回去,否则他们几个也落不了好。 那丫鬟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跪在林霁两人身前就不肯起身了,她知道自己若是被捉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只有一咬牙,赌眼前的两人是个贵人,若能救她一救,谁又想屈辱地死去? 那丫鬟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半点儿不带含糊的,几下就死额头一片血污,林霁和柳湘莲两人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也不由得皱了眉。 那丫鬟一开口,说话的内容让周围的人明白这并不是一出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奴婢是孙府的丫鬟,私自出府,并非是想要做逃奴,只是家人传来消息,奴婢的爹怕是不行了,奴婢才希望能够恢复见爹爹最后一面。虽然家里迫于生计,将我卖给了人家做奴婢,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孝道两字,奴婢还是懂的。奴婢……奴婢知道为难二位公子,可奴婢不求公子救我,只希望两位能跟我家主人说个情,只要一日……不,半日也行,奴婢见过爹爹最后一面,立即就回府去,该打该罚,奴婢绝无二话。两位公子的恩德,奴婢今生报不了,来世做牛做马地还。” 周围围观的人群,一会儿也聚起了不少来,听了那丫鬟的话,纷纷赞她孝顺,有那好事的,已经开口跟那几个家丁说起情来。 林霁和柳湘莲两人也是动容,倒不是被那丫鬟的话感动了,只是觉得若非一早知道这是旁人设了给他们钻的圈套,只怕此刻已经伸出援手来了,这个切入点选得是那么的好,比什么恶霸欺凌弱女子的情由强得多了,两人若是不帮,只怕也要被人说成他们是无情无义、不念孝道之人吧。 正当此刻,那几个家丁的主子出现了,是眼底由着藏不住暴虐的孙绍祖。 孙绍祖似乎喝了不少的酒,醉醺醺地没几分理智,看见自己这两天打算拉上床的丫鬟此刻跪在两个陌生男子的身前,俨然一副视其为靠山的样子,孙绍祖心里的那种暴虐,益发张扬地爆发出来。 孙绍祖并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他的蛮横大多都是对着自己家里的人使的,在外,孙家还没有那样的权势任他为所欲为。只是今日喝的酒似乎有些烈,再加上原本怯生生打算任他采撷的俏丫鬟居然灌醉了他跑了出来,觉得自己被耍了的孙绍祖,如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家丁们一见孙绍祖醉醺醺出现,就暗道要糟,可还没等他们想好要怎么做的时候,孙绍祖已经提起斗大的拳头朝林霁两人冲了过去:“敢跟老爷我抢人,活得不耐烦了你们……” 孙绍祖的动作,在林霁和柳湘莲的眼里,满身都是破绽,只两人并不和孙绍祖接触,而是各自闪身退开,孙绍祖一时收力不住,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而且就跟豆腐一样不堪摔,竟是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因为林霁和柳湘莲的闪开了,孙绍祖栽倒在那丫鬟的身边,一见孙绍祖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那丫鬟似乎被吓傻了,抖着手,两脚并用地爬开几步远,惊叫起来:“老爷……老爷不会……死了吧?” 这时几个家丁中,有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急急叫道:“不好了,赶紧把老爷抬回府去,找太太,找太太请大夫……” “且慢,”突然有人喝道,“五城兵马司巡逻,此处何人聚众闹事?” 林霁一看,是冯紫英的一个手下,正是负责这一片的治安,此时出现,再正常不过。 柳湘莲上前一步,指着地上的孙绍祖道:“这位大人,此人身似有病,不若叫人先去请大夫过来瞧一瞧?”孙绍祖最好还是不要就这样死在当场的好,既免了他和林霁的麻烦,也好叫他逃不掉之后的责罚。这样暴虐狠厉又变态的人,怎么处罚都是不为过的。 带队的孙礼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也是知道有人要办这孙绍祖的事情的,自然也不能够就让他这么就死了,连忙命人去附近的医馆请了大夫过来。 那叫嚷着要把孙绍祖抬回去的家丁面露慌乱,偷偷地想溜,却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全部给拦了下来,此时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 林霁看了眼旁边完全傻了眼的丫鬟,突然对孙礼求情道:“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位丫鬟老父弥留,可否由她去见最后一面?” 孙礼眼一瞪,道:“你莫不是要指示本官办事?”孙礼长相粗犷,这一瞪眼之际,还真是有几分骇人。 “不敢。”林霁道,“此众人聚众闹事,我和柳兄也不慎牵涉在内,此人正是想要殴打我二人才不慎摔倒在地,我和柳兄无法置身事外,自是要配合大人论断的。”围观者众多,谁都可以证明,他们压根没有碰到孙绍祖,会栽倒是他想打人在先,林霁不怕有人颠倒是非。反倒是由得孙家人把孙绍祖抬回去,他再“伤重”死了,到时候便是证明与他无关,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有人存心泼他污水。 孙礼似乎很满意林霁恭敬的态度,看了一眼那丫鬟,道:“本官也不是不讲理之人,百善孝为先,既是如此,就让她回去一趟,不过我得派人跟着。” 林霁对孙礼拱手道谢:“这是自然。” 那丫鬟有几分慌乱,却还算镇定,林霁目光一黯,看来这个陷阱,还真是做戏做了全套,那丫鬟的父亲只怕真的是弥留之际了,即便不是,恐怕也是病重,到时候那丫鬟一说是关心则乱,也怪不到她头上去,自然也就想不到这是个圈套了。 贾探春,林霁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以前从不曾在意过的名字,倒是心思缜密得很。 第 142 章 探春一得到消息,说是孙绍祖和那几个家丁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顿时就变了脸色,手中的茶盏也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来人,备马车,”探春突然厉声道,“去诚恪亲王府。” 探春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自己怎么会鬼迷了心窍,觉得可以算计林霁?她终于觉得害怕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怕死了,她觉得自己不惧玉石俱焚的,可当自己觉得万无一失的筹谋,被人轻轻松松地就拦腰斩断了,她的无力、她的懊悔,几乎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太太……”凡儿一面吩咐人下去准备马车,一面担心地扶着探春,感觉探春止不住的颤抖,心下也不禁惶惶然起来,“这次不行……太太……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还有机会的吧?” 凡儿知晓探春的计划,原本只要孙绍祖被抬回来,自然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站起来,只是如今进了五城兵马司,就怕之前在他酒里下药的事情,会被查出来。不过孙绍祖惯来喜欢在酒里放些东西助兴,也并不是蒙混不过去。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筹谋就是。 探春苦笑一声,道:“你道我们还有机会?是我心太大,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他们,那样的人家想查什么查不到?孙绍祖一被带走,只怕我们的计划,已经全盘被人察觉摆上案头,趁着现在,我去低头、去苦求,只盼她还有几分恻隐之心,能放了我,放了我们……” 黛玉终究还是没有见探春,她不知道要和探春说什么,她并不怎么想听探春说话,一个原本爽利明艳的女子,落得如今的下场,听说经历十分凄惨,黛玉也怕自己见了她,会硬不起心肠,倒不如不见的好。她不想帮探春,也不可能对探春落井下石,见与不见,都改变不了什么。 反正庄煜既已答应不让孙绍祖的事牵连她,就已经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否则她又怎么对得起遭人谋算的亲弟弟? 黛玉自问,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探春的事情,当年探春有意庄煜不成,还是她想了个法子把和尚算命的事揭了过去,后来被说破,却是史湘云所为,如何能怪得到她的头上?后来探春的一步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和黛玉如何相干? 怪黛玉明明有能力却不肯帮忙?可是,帮多少次才是帮?帮她扩展人脉?帮她嫁入豪门?是不是以后还要负担她的夫君、她的子女的婚姻前程?否则便是有能力却不施为? 探春被现实逼迫的,连性格都扭曲了,也许从王夫人有意叫她插入黛玉和庄煜之间时,隐患就埋下了。她的想望、她暗藏内心的**,被王夫人画下的美好愿景给引了出来,大靖有哪个女孩子心里不想拥有黛玉一样的尊荣和幸福? 当然如果没有史湘云的自告奋勇,探春也许并不会付诸行动。只是事情就那样步步紧逼地让她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可越走越远,越来越不能回头了。 孙绍祖的恶行被披露出来,引起公愤,被判处凌迟处死,也没有人说残忍,而是大快人心。 孙家族人、下人丫鬟等,有罪者伏诛,无辜者释放,下人丫鬟原是要发卖的,不过孙家的丫鬟实在是凄惨又可怜,淳佑帝和皇后听闻了,也不由得口念佛号,许她们发还卖身契,并给予遣散的银两,自由归去。 孙绍祖的夫人贾探春,也是个可怜的,所以并未受孙绍祖罪行的牵累,而孙家家产遣散下人之余部分,也悉数判给了她,许她归去娘家过活。 探春直到宣判结果出来,才终于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黛玉没有想赶尽杀绝,已是万幸。至于回到金陵贾家,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对她意图谋算林霁的惩罚了,毕竟她如今得了这些资财,找个小地方安度余生还是可以的,可是回了贾家,有嫡亲的父亲、贪婪的伯父、不知所谓的兄弟,自己想要留下这些钱财,只怕不容易。当然,她也不敢不回去就是了。 凡儿陪着探春去金陵,她家中已经没人了,就算领了卖身契和遣散钱,她也无处可去。 看着探春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却已是面露老态,凡儿的心里越发的荒凉。只随着离金陵越来越近,探春的眼底又透出丝丝的光彩来,似乎又有了斗志。 如今的贾家也好,贾宝玉也好,贾探春也好,甚至贾政也好,大家都跌落了神坛,再没有谁必须为了谁受委屈,她既已没了好结果,总也要拖着他们一起深陷泥沼才好,只可惜史湘云已经脱身去了,否则她会更高兴的。 黛玉对探春的事情,尚且还能有几分唏嘘之意,庄煜却觉得这京城里没了贾家,还真是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至于贾家人都回了金陵凑到一块儿,是会相亲相爱,还是争吵不休,全都与他们不相干了,才懒得去管他们。 只是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皇子庄炜,竟暴病死了,而且听闻死得并不怎么光彩,所以哪怕病得突然、死得更突然,淳佑帝大怒又大悲,派去查探的人却俱是心腹,且最终秘而不宣其因。 不过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庄煜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庄炜竟是死在王妃的身上的,难听一点就是马上风。 庄煜啧啧称奇,虽说对庄炜没什么好感,可到底看在淳佑帝的面子上,也作出几分悲伤之色来。 没几日,庄炜正妃徐氏,也因悲伤过度而追随地下。而敏靖郡王的爵位,则传给了庄炜唯一的儿子庄玒,其母薛氏——也是庄炜现存位份最高的女人,被封太妃,这个还是芳华正茂的少妇,未来的几十年里,便只能守着儿子,在那偌大的王府里,孤独地度过余生了。 徐氏的死,让庄煜觉得这件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他敢派人监视贾家,可敏靖郡王府里,却是不敢太插手的,毕竟窥探皇室,这对他这个亲王之子来说,还是极敏感的。 不过,因为庄炜总是和庄焰作对,敏靖郡王府里并非没有他们的钉子,只是很难做到事无巨细全都知晓。 最终,也不过是探查得,徐氏为了能尽快生下子嗣,所以喝了一种补药,甚至给庄炜下药,以利怀孕。只是庄炜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徐氏喝的药也不知是药性太强还是出了什么差错,叫庄炜在和她行房时,竟那般就猝死了。 这j□j大概就和淳佑帝查得的是一样的,难怪淳佑帝将此事隐了下来,毕竟说出去也太丢人了些。 可不管在怎么厌恶庄炜没出息,死也死得丢人,庄炜毕竟是淳佑帝的亲生儿子,人死为大,淳佑帝想起他的时候,也是难过躲过生气的,如此,徐氏自然活不得,而对于庄玒这个庄炜唯一的、体弱多病的子嗣,也多了几分心疼。平日里也会惦记着,赏赐更不会少。 而且因着庄玒的无害,原本对敏靖郡王府没几分好气的庄焰和庄煜这一脉,也不会针对她们母子。 人死如灯灭,庄炜本身就不是个能产生多大威胁的人,如今只要对她们孤儿寡母多几分宽待,还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年轻的太妃、年幼的郡王,身份显赫,却也叫人同情。 薛宝钗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哪怕是和同样身份的太妃们相处,哪怕论年纪她甚至可以做其他太妃们的孙女辈也不为过,却也不会叫人觉得太过怯弱青涩,她处事周全大气,倒是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一想到她的遭遇,由不得人道一声“可惜”。 可薛宝钗面上哀戚,心底却是得意的,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蹉跎了那么久,算计了那么多,虽说一开始在庄灱身上栽了跟头,可到底没被拖进地狱里去。 如今不论怎样,她终于再也不是那个任人磋磨的商女,而是堂堂郡王太妃,她的儿子尚牙牙学语,就已经是郡王爷了。 人果然是不能不争不抢认命的。 薛宝钗志得意满,可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安,被她刻意压了下去。 徐王妃会喝补药甚至是给庄炜下药,的确有她的手笔在里面,但是她自认扫尾扫得很干净,而且因为庄炜不光彩的死法,皇帝查到徐王妃那里,必然不会再让人深入调查,这件事情天衣无缝,她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当她再一次求见空灵师太时,被人告知空灵师太早已经离开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句话给她:“莫生贪念,强求伤福。” 薛宝钗听了,一时如坠冰窟,然后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乱想,“母子平安,相守一生”是空灵师太说过的话,她只要相信这一点就行了。 但是,此后她对庄玒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牢,便是一错眼不见,也要大发雷霆。 作者有话要说:翻了翻前文,因为作者的不小心,有些大大小小的bug需要修改一下,明后两天如有更新提示,必然是作者在修改前文bug顺便理一理后文的思路,不影响后文阅读,不必翻回去重看 另,十分感谢 Zzzzzz、小院微凉、坏蛋的地雷,亲们投的是不同的地方,在这里一并感谢一下,祝亲爱的各位:新年快乐,马年大吉,马上有钱! 第 143 章 淳佑帝和太上皇的关系十分亲密,虽然早年也曾经有过矛盾和隔阂,但太上皇晚年与淳佑帝的相处,是天家父子之间难得的和睦,故而太上皇之死,淳佑帝是真的难过。 实打实的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淳佑帝守得很尽心,上行下效,不仅皇族宗室不敢打折扣,就连官员世家贵族们,也都很是收敛,别说鼓乐作乐,就连孩子都诞生得比较少。 皇室更是好久没有孩子诞生了,没有人那么白目敢在这个当头明知故犯。 所以庄玒、庄瑞、庄澜琋几个孩子,仍然是皇室中,年纪最小的那几个。 太上皇孝期过后的第一次年节,淳佑帝办了一次国宴,十分的热闹。 淳佑帝惦记孙子辈,便把这几个孩子叫到跟前凑趣。 这三个孩子相差不大,可如今呆在一处,却全然不像同一年出生的,尤其庄玒比庄瑞还大一些,可看起来却要矮上好一截。庄瑞和庄澜琋都是一副白白胖胖粉嫩嫩的模样,穿着父母给准备的红色褂子,整个一福娃娃的喜庆模样,看着就叫人欢喜。而庄玒穿得倒是厚实,却仍然能叫人看出瘦弱和苍白来,偏偏他的母亲素净惯了,给他穿得还是蓝色的衣裳,越发显得清冷纤细。 庄瑞和庄澜琋性子活泼,早已经围着淳佑帝追逐打闹起来,淳佑帝也看得十分乐呵,虽说这两个孩子闹腾了些。可再一看庄玒这个大儿子唯一留下来的孩子,颤巍巍地站着,似乎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再抬头看看下面薛宝钗和伺候的宫女一脸紧张担忧,也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不忍,伸手便把庄玒抱了起来,孩子轻得叫人心惊,捏了捏他的手腕,细得简直跟个竹竿一般。 皇后看到淳佑帝几不可觉地皱起的眉头,也看到了庄玒的模样,便笑道:“皇上,把玒儿给我抱下,这孩子可真是乖巧。”庄炜虽不是她所生,但这个孩子还是要算是她的长孙的,而且庄炜也已经不再了,倒真是没有必要跟薛宝钗这孤儿寡母的过不去,倒显得她小心眼儿了。 淳佑帝把庄玒递到皇后怀里,动作有些僵硬,这个孩子细弱得似乎一用力就会把他的手脚折断一般。 庄玒到了皇后怀里,因着来之前被薛宝钗千叮万嘱要在皇爷爷、皇奶奶面前乖一点,一定要叫她们喜欢自己,所以还耐得住性子,只是眼睛已经转头巴巴地去找薛宝钗的身影。 因着他身子弱,薛宝钗看他看得紧,家里又没有男主人,从小都是和薛宝钗吃睡在一处的,对薛宝钗也是十分的依赖。 裘卿妤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凑趣地上前一同逗弄小庄玒,实则小心地给庄玒检查了一下,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因为早产而得,却又因为虚不受补的体质,不可大补,但是精心地养着,也不至于会夭折。 裘卿妤小声跟皇后说了几句,皇后听了也明白。因着庄炜的早死,淳佑帝对这个孙子还是有几分关注的,敏靖郡王府里,御医也是常去的,回来也会跟她汇报一声,话说得和裘卿妤差不多。 眼看着庄玒一直回头在找薛宝钗,眼眶也渐渐有些红了,皇后便命人把孩子抱回给薛宝钗,这孩子太弱,还是放在他亲娘身边安心。反正今日帝后都亲手抱过了,也足以震慑下面的人,不至于苛扣了敏靖郡王府的份例,帝后给这位小王爷的赏赐还是极多的,也担心有人眼红生事,这事并非没有先例。 皇后对庄玒虽然不如对庄瑞上心,但也不吝啬付出些关心,毕竟她还没有心肠歹毒到希望庄炜断子绝孙的地步。 薛宝钗把孩子重新安置在自己的怀里,这才算是把心落回了肚子里,虽说被帝后抱在怀里是无上的荣耀,她却依然会忍不住地担心。 她是寡妇,能在这样的场面下出席,儿子还得了帝后亲手抱过,也可看做是对她的宽容疼惜。这大概也是因为庄炜那般不体面的死法,叫人觉得亏欠了她吧。 想以前在贾家所见,同样是丧夫的李纨,还有一个健康的嫡长孙,不还一样过得如履薄冰吗? 这是薛宝钗第一次以正室的身份坐在宗室女眷堆里,就连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羡慕的黛玉,也只能坐在她的下手处,只是曾经的羡慕,也没有因着如今这样的位次,而减少一分,因为薛宝钗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而黛玉的好日子,还远在后头呢。 薛宝钗想要知足,想要惜福,可握着庄玒两个指头圈过来都嫌大的手腕,苍白入纸的脸色,再看看庄瑞和庄澜琋两个满地乱跑、追逐打闹的闹腾,比起自己怀中庄玒孱弱不动的模样,她如何能够不羡慕嫉妒? 庄玒的身体一直都养不好,天气骤变时是必然要病一场的,偏生还是虚不受补的体质,她也不敢给他大补,虽然精心养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可是想要强壮健康,却是难而又难。 三个明明差不多大的孩子放在一块儿,对比是那么的强烈,周围人或怜悯或嘲弄的眼神,叫薛宝钗分外难受,只维持着端庄的笑容,小心地喂庄玒吃了一点儿易克化的温热的东西。 再看上首,淳佑帝已经把庄澜琋抱着坐在了腿上,庄瑞则到了皇后的怀里,帝后亲自给他们布菜喂饭。 庄澜琋在家受宠惯了,全不怯场,只把淳佑帝当做和自家爷爷一般指挥吃这个夹那个,淳佑帝很是新奇,也十分乐呵地挥退了要上前的小太监,亲自执箸给小女娃娃夹菜,听着小女孩俏生生地一口一个“谢谢皇爷爷、皇爷爷真好”,再看看下面坐着的庄晔父子四人一直挤眉弄眼想把庄澜琋给叫过去却不得的急躁样子,越发乐得脸上都开了花。 薛宝钗带着庄玒回到敏靖郡王府时,庄玒又有些发低烧,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叫御医进府给庄玒看病不好,一旦叫帝后知晓庄玒的身子差成这样,下次有什么事情,或许就会恩典庄玒不必出席,可时间久了,庄玒就会从众人的眼中淡出去。 可是薛宝钗根本不敢拿儿子的身体冒险,只能叫人拿了帖子去请常来的御医过来。 薛宝钗和庄玒的屋子装了地龙,一到冬日,庄玒就很少出这个屋子,此时进入温暖的室内,薛宝钗便把庄玒身上的衣服给脱了去。他纤细的手腕、脚腕、脖子上,带着的都是墨玉做的饰品,因着听闻墨玉能养人对小孩子好的传闻,薛宝钗花费了令人咂舌的银钱收集了这许多东西,只盼着能给庄玒增添些福气。 不过薛宝钗却并不知道,除了当年出自白先生之手的墨玉,其余普通的墨玉全无温养身体、抵御疾病的功效。但即便如此,她也宁可信其有。如今郡王府的产业都在她手里,薛家余下的基业也大多掌握在她的手里,她擅经营,才置办得起这许多的东西,否则凭着郡王府的赏赐和俸禄,是绝对置办不起的。只是这许多墨玉,来历都不平常,毕竟墨玉本就被捧成了天价,有墨玉的人家都非富即贵,能收拢到这些,薛宝钗付出的钱财,绝对比墨玉本身的价值贵上好几倍。 但薛宝钗并未因此就觉得满足,她仍然叫薛姨妈和薛蟠到处搜罗墨玉,庄玒的孱弱叫她一刻都不敢放松。 第二日,薛姨妈到郡王府来看她和庄玒,又带来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墨玉,这么小小一块,几乎都不能算得上是玉,而像是雕刻时留下的边角料,但即便如此,也花了几乎上万两的银子。 薛宝钗接过小墨玉碎块,皱眉不满,道:“这是漏下的边角料吧?母亲可知成品在哪儿?可能找到主人买过来?” 薛姨妈心里不禁一抖,道:“光这一小块就花了万两白银,若是成品,怕是要十万两上下了,我们如今哪还有那么多银子?”薛家的产业越来越收缩了,虽说有敏靖郡王府做后盾,可这王爷还是个乳臭小娃,也就震慑震慑那些没后台的普通商户平民罢了。 薛宝钗也不禁抿唇,她手里还有数十万两的银子,可这也是将来庄玒的依仗,每每要她做主撒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定的。 不过,为了儿子,她不能对好不容易找到的墨玉放手,想了想,便对薛姨妈道:“我手里还有些银子,不过是为了来年生意上周转的,怕是动不得,我记得我们家在金陵还有些产业,放在那边也是被下人贪墨去,倒不如卖了,先把墨玉买回来再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下次不定什么时候才有。” “不行。”薛姨妈直觉反对,“那边的产业是祖产,卖不得,否则我将来怎么去地下见你父亲?” 薛宝钗脸色一寒,道:“母亲糊涂了,薛家如今能靠着的是谁?不过是玒儿这个小王爷!他好了,薛家才会好,否则用不了几日就叫人拆解入腹吞吃干净了。至于金陵的产业,我们既然不会回去了,也是早晚落入他人之手,倒不如舍了,以图往后的富贵。” 第 144 章 薛姨妈最后到底是被薛宝钗给说服了,把墨玉的来历告诉了薛宝钗,薛宝钗先安排人从铺子里把银子抽调出来,等薛姨妈叫人把金陵的产业脱手后再补充回去。 金陵的产业留下的不多,可十万两应该还是能够筹集得出来的。 可等薛姨妈回去把事情一说,薛蟠就先一蹦三尺高。 薛蟠如今对薛宝钗有着非常深的不满,不说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可家里的产业铺子都在薛宝钗之手,他能动用挥霍的实在是太少了,如今为着庄玒,薛宝钗往往都是一掷千金,却舍不得给薛蟠银钱花用,薛蟠在外面被人嘲弄身为薛家继承人,却被自己出嫁了的妹妹捏在手心里,心中老大的不痛快,可家里如今必须要借着敏靖郡王府的势,薛姨妈一个劲地叫他忍耐又忍耐,更何况薛蟠还真没那本事把家里的铺子拿回手里来,除了忍,也没旁的办法。 可是心底的不满却是越积越多的。 而这种不满上升为怨恨,却是因着妻子难产而死。 薛姨妈之前帮薛蟠说了一门亲事,是皇商“桂花夏家”的独生女儿夏金桂。 这夏金桂脾气不好,为人十分泼辣,就连呆霸王薛蟠也被管得服服帖帖,也只有有着太妃身份的薛宝钗,能让夏金桂怕上几分。 后来夏金桂怀孕生产,可她平日里太能作,怀着孕还跟薛蟠的通房丫鬟斗气,死命折腾人,结果动了胎气,使得胎像不稳。 薛姨妈和薛蟠对夏金桂有再多的不满,可对她腹中的孩子还是极重视的。 那时薛家已经在帮庄玒到处搜罗墨玉了,也搜罗到几块,薛蟠脑子一动,便求薛宝钗把墨玉借夏金桂戴上一段时间,等孩子平安出生,就还给庄玒。 薛宝钗却是如何都不肯的。 她不喜夏金桂脾性,又绝不肯叫儿子冒险,断然拒绝了薛蟠的要求,任他百般苦求,也没松口。 薛蟠赌气自己去找人打听,好容易打听到有人有一块墨玉做的玉环,打算去买来给妻子戴上,可没有薛宝钗的同意,他根本没办法从铺子里调集到所需的银子,结果一掉头,薛宝钗得了消息,回头就把那玉环买回郡王府挂到了庄玒的身上。 薛蟠那时就气得狠了,直到夏金桂真的在生产时一尸两命,他的气愤就变成了怨恨。 薛宝钗知道消息后也有些后悔,她一直觉得夏金桂身子健壮,该当不会因为生产出事,如今真的死了,她也有些愧意。 但是细打听,便知夏金桂会难产,全是因为她自己不肯安分养着,每日里都要挑事苦打重罚丫鬟,并为着通房丫鬟的事常常和薛蟠争吵斗气,这才使得身体越来越差,最终难产而亡。 于是薛宝钗便道夏金桂是自作自受,与自己并不相干。 要说夏金桂难产,确实也不是因为没有墨玉戴的关系,可抵不住薛蟠钻了牛角尖,把薛宝钗给怨恨上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薛宝钗从来就没瞧得上薛蟠的能力过,她自己步步为营、精心算计才爬到今日的地位,可从没得到过自家兄长的助力,如今身份一朝不同,就不觉得薛蟠有什么能为了,反正她也不吝养着他,只求他安安分分的,别再惹是生非。 如今薛宝钗要薛姨妈变卖金陵的产业,其实当初也并没有余下多少,大抵更似一个象征意义,只是在薛蟠看来,这绝对是要断他的根,要将薛家的所有东西,全变成她薛宝钗一个人的。 “母亲,这是什么道理?”薛蟠气得眼睛发红,“家产不留给传宗接代的儿子,倒叫一个出嫁的女儿全拿去做了嫁妆,这是哪家的道理?” 薛姨妈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妹妹哪里把家产拿去做嫁妆了?不过替你管着,谁叫你不争气呢。” 薛姨妈固然更看重儿子,可是这个儿子当真是个付不起的阿斗,薛宝钗也一直都说代管家业,等到薛蟠的儿子长大成器了,便将全部产业交给侄儿,也省得被薛蟠给败光了。 薛姨妈明知这话里的水分,可如今薛宝钗身份不同,她也不敢和薛宝钗硬挣,想着哪怕薛宝钗真的有私心,可大头总还是会留给自己的孙子的,等到庄玒这个小郡王爷长大成人,该当看不中他们家这点子产业,他们薛家也能有靠。 这般自我安慰之下,薛姨妈一来心急儿子的婚事子嗣,二来也想叫儿子相信薛宝钗,别惹了他妹妹生气,薛蟠如今可绝斗不过薛宝钗去。 可薛蟠却体会不到薛姨妈的苦心,只当薛姨妈被薛宝钗迷了心窍,偏心女儿,却不把他这个儿子当回事,顿时吼道:“替我管着,替我管到她自己的荷包里面去吗?母亲你可知道,当你儿媳妇胎像不好,我想弄块墨玉来给她戴,却窝囊地没法从自家铺子里提到钱,那铺子当真还姓薛吗?母亲啊,那是你嫡亲的孙子啊,旁人像我这个年纪,谁不是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可我呢?我儿子就那么死在他娘胎里了,你知道我看到那孩子时是什么感觉吗?就她薛宝钗的儿子是宝贝,我的儿子就该死了吗?” 薛姨妈听了薛蟠的话,自己也哭,她也心疼她嫡亲的大孙子啊,当时死胎被抱出来的时候她也看到了,那个心疼,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事已至此,难道放任儿子去和女儿闹么?即便只是听了薛蟠对薛宝钗的抱怨,逐渐诛心之语,她都觉得心惊,急急地去捂儿子的嘴,这个家里一定有薛宝钗的耳目,可不能叫她知道薛蟠的怨恨,否则保不齐薛宝钗就要叫薛蟠吃些苦头去,现在的薛宝钗,可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贴心的女儿了。 薛蟠红了眼,挥开薛姨妈的手,哭道:“母亲啊,你还要信她到什么时候?她如今都可以对我这个嫡亲的哥哥这般心狠,你真能信她将来会对你孙子好?还有那个小王爷,习惯了把我们这个外祖家当草芥,长大了又肯给我们几分脸面?” 薛姨妈被薛蟠说得灰了心,这也是她心中一直以来的隐忧,只是她也没有办法:“那还能如何呢?我们薛家如今都是靠你妹妹撑起来的,若她真是撒手不管我们,薛家怕是立马就要倒了的。还有你,这几年可没少得罪了人去,若不是有个太妃的妹妹,那些人能饶得了你?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有她在一日,总要护着我们母子的,且顺着她吧,顺着……” 薛蟠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说实话,这话他会说,可真要叫他到薛宝钗面前去据理力争,他还真没有那个胆子。从小就对这个妹妹服帖,如今身份悬殊了,就越发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了,只是那心底的怨恨,因着怯懦被压下去,却总有一天要爆发出来的。 薛宝钗叫了自己的心腹联系那块墨玉的主家,却已经信不过自己的母亲和哥哥。 只是出乎她预料的,这块墨玉雕刻的佛像居然足足花了她十五万两的银子,比她预估的贵出了一半去。这大概也是因为她搜罗墨玉出了名,人人皆知她是不惜一切代价买玉,自然把价格往高了抬,薛宝钗再心疼,也舍不得错过这墨玉,只有咬牙买下的份。 然而,薛家留在金陵的产业本来就没多少,又大多被族人占去不好处理,最终不过拿回来二三万两银子,根本填不拢薛宝钗调拨银两的窟窿,最终没奈何,薛宝钗又出手了一家地段极好的金铺,这才算填上了窟窿。 意外的,这次薛蟠和薛姨妈都没来和她闹腾,薛宝钗想着他们如今倒也终于分得清楚轻重了,有几分欣慰,便也没叫人来解释安抚,又把心思全放到照顾儿子身上去了。 因觉得娘家人终于肯跟自己一条心了,薛宝钗对薛姨妈所提的薛蟠续娶的事情,也上了点心。 薛姨妈如今是惦记着薛宝钗所说将来把薛家家产留给孙子的话,所以急切地想要快点儿让孙子他妈进门,可若再来一个夏金桂,还在很是吃不消的很。可是薛蟠本来就是一个混得,好人家的女儿哪里肯嫁给他?更何况还是续弦。 所以,这时候也只能借一借薛宝钗的势了。 薛姨妈这次亲自回金陵处理产业,也是给自己丈夫上个香、扫个墓,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不得已。这一回去,自然就听闻了贾家人如今的境况。 贾政这一房,原本是宝贝疙瘩的贾宝玉,如今的日子过得是水深火热,管家的嫂子不待见他,守寡回娘家的妹妹折腾他,自己又是个没底气的,薛姨妈偶然见得一面,贾宝玉原本圆盘似的脸庞已经瘦得尖了下巴,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 贾赦这一房,如今是王熙凤管家,王熙凤和贾琏两个当年办了许多私产,被赶回金陵的时候,偷偷卖掉了,如今家里攥着银子的就是他们夫妻,连贾赦和邢夫人也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活,倒还算是安分。便是那生了庶长子的二房尤二姐,还有她母亲尤老娘,也被王熙凤管得是服服帖帖,兴不起风浪来。 第 145 章 薛姨妈和贾家的恩怨,主要还是出在贾政这一房,真正交恶是因着贾圆春和薛宝钗的后院争宠,勾心斗角,和东府尤氏倒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不过确实也没多大的交情,只是尤氏透出话头,想跟薛姨妈说的,是他们家惜春的婚事,似乎是有意把惜春说给薛蟠做继室。 薛姨妈听了这消息,很是心动,惜春这个女孩儿她也是见过的,人品样貌自然没话说,旁人不知,她可是知道贾家东府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跟她是全然没半点关系的。 要说是以前,她还真不敢想,可如今贾家败落成这样,还不如自己家呢,娶惜春便压根算不上高攀了。 而且这惜春因祸得福,不仅被诚恪亲王世子妃留在了京城,还和世子妃有些情分,若是能进了他们薛家的门,薛宝钗也能借此和诚恪亲王府走动走动,而且还能帮自己儿子长几分气势,不至于被女儿压得死死的。退一万步讲,将来若是薛宝钗不肯将薛家产业归还给薛蟠的儿子,惜春也有能力替自己的儿子争上一争。 只是听尤氏一说条件,薛姨妈心中却是一跳,尤氏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彩礼竟要了十万两之多。 薛姨妈心中犹豫,十万两对如今的薛家来说,也不能算是笔小数目了,更何况照贾家尤氏这样的情况,这彩礼大概要进了尤氏自己的荷包,而惜春进门,那嫁妆估计也只能忽略不计了。 尤氏见薛姨妈犹豫,又咬牙降了两万。 尤氏心里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惜春这几年都住在京城,和金陵的尤氏没什么联系,尤氏觉得惜春自己在京里跟着世子妃吃香喝辣,却不管她这个做嫂子的死活,当真是个白眼狼。 尤氏日子过得清苦,如今眼看着贾珍和贾蓉快要服役期满回来了,想着先借着惜春的亲事弄一笔钱,攥在自己手里,等到贾珍和贾蓉回来,自己也能有点儿底气,到时候惜春人都嫁出去了,贾珍和贾蓉也不可能为这个不怎么亲近的惜春出头。 只是贾家在金陵早已经跌落尘埃,没几个人把他们当回事,因为大家都知道至少百年之内,贾家是断无可能再崛起了,而就看贾家这些人的脾性,三代之后能奋起自强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更何况贾珍和贾蓉还闹出那等丢人的事情来,甚至被判了苦役,如今便是平民百姓都瞧他们不起。 尤氏要给自己壮声势,便将惜春拿出来说嘴,贾家全被赶回金陵,惜春还能被诚恪亲王世子妃留在京城,而且还是住在世子妃送的庄子上,听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唬人的。 这位还没有说人家的贾家姑娘,倒是也让有些人好奇和感兴趣。 不过,会想娶惜春的人,也真没几个好的,毕竟贾家这些人名声全都不大好,而且每日里什么德行,他们还是看得见的,断难想象从这个家里出来的惜春,会是个人品德行好的。 这也是当初黛玉把惜春留在京里的原因,只是不想那么个无辜的姑娘,被家人带累,甚至毁了一辈子——有那样声名狼藉的哥哥和侄儿,惜春能嫁得好人家才怪了。 而尤氏,想从惜春的亲事上捞好处,那些没钱没权的地痞无赖,自然不作考虑。 不过就算有那商户人家有钱的想娶惜春,她也没办法把人弄回来。 正好这时薛姨妈回了金陵,又听闻她儿子死了媳妇儿,可不正是个好机会? 薛家有钱,自然给得起大笔的彩礼,她以长嫂如母说事,唬过了薛姨妈,诓些银子到手,至于薛姨妈回京之后,有没有那个本事把惜春娶回去,那就算薛姨妈自己的事情了,反正薛姨妈不是还有个做太妃的女儿吗? 尤氏好说歹说,终究还是说得薛姨妈动了心。 薛姨妈思来想去,总觉得惜春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再想想其他的人选,竟是没有比她更好的了,便和尤氏粗粗说定,此番回京,便是与薛宝钗商议下彩礼的事情。 薛宝钗听了薛姨妈的话,沉眸想了片刻,道:“母亲,这事得从长计议,你且容我想一想。” 薛姨妈有些着急,道:“还要想什么呢?这尤氏的胃口本就不小,若不再趁着现在把亲事定下来,将来那贾珍回去了,可不得又再狮子大开口?” 薛宝钗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这当初贾惜春被留在京城,是诚恪亲王世子妃开的口,亲王妃做的主。若是仍由着尤氏做主惜春的亲事,注定在泥潭里挣扎,亲王妃又何必多此一举留她下来?而且我听到传言,说是亲王妃有意要收两个义女,只怕就是李琳和惜春,若真是如此,她尤氏恐怕都做不了惜春婚事的主。” 薛姨妈听了愣怔了,道:“不能啊,她庚帖都给我了……” 薛姨妈骤然收声,可薛宝钗已经听到了她的话,问道:“庚帖?尤氏把惜春的庚帖给母亲了?彩礼都未送,尤氏就那么放心?” 薛姨妈自问瞒不过去了,便讷讷道:“我付了些……定钱……” 薛宝钗疑道:“母亲哪里来的银子?给了尤氏多少?” 薛姨妈见瞒不过,在薛宝钗的逼视下,终于说了实话:“这次回去并非只得二三万,而是有四万多,只是其中二万给了尤氏……” 薛宝钗气结,怒道:“母亲……你竟是连我都要骗了么……而且,当真糊涂,这是做亲事,又不是买卖东西,哪有付定钱的道理?母亲只怕是被尤氏诓了,那庚帖必然是假的,否则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给了你?她难道不怕我们家翻脸不认帐,她又不能进京找我们理论。” 薛姨妈也觉得自己只怕是上当了,顿时不敢说话了。 薛宝钗看着薛姨妈的样子,一口气也只能咽下去,道:“尤氏大约也只是想诓些银子,这事交给我来办吧,若是以为天高皇帝远我就奈何不得她,也未免太小看了人。” “那惜春……”薛姨妈却舍不得惜春这么个好人选,原本没想到,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再瞧其他人,却都觉得比不上惜春了。 “惜春……”薛宝钗想了下,摇头道,“怕是希望不大,若是诚恪亲王妃要收的义女不是她,便还罢了,若是,只怕惜春的庚帖还在诚恪亲王妃手里,却是绝不可能给哥哥做继室的。” “你哥哥他也不差,我们家不是还有你……”薛姨妈还不死心,可在薛宝钗冷淡的眼神下,终于还是住了嘴,她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可是,哎…… “太妃……呵呵,我这个太妃可半点儿不值得人家放在眼里的。”薛宝钗冷笑道,“母亲还是死了心吧。” 薛姨妈无奈离开,心里对薛蟠的亲事越发焦灼。 而薛宝钗却被尤氏的所作所为气到了,冷笑一声,她奈何不得高门大户实权人家,还整不了这一家破落户么? 西山矿场又不远,里面多的是拿钱就肯“办事”的看守。 贾珍和贾蓉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两个会在即将服役期满的当儿,一个失足滑下矿山、一个意外被落石砸死。 而尤氏得到消息,自己真的成了寡妇,哭天抢地之下,不知怎的又有传言说她身边有十数万两银子,这下不仅贾家族人、贾政、贾赦各种威逼利诱要她把“属于贾家的银子”拿出来,便是平日里在街上闲逛的地痞闲汉,都在窥探她的宅子。 一时的贪念,让尤氏未来并不长的人生里,除了胆战心惊,也就只剩下争吵和煎熬了。 薛宝钗打消了薛姨妈求娶惜春的心思,自己却仍在关注惜春和李琳的消息。若是诚恪亲王妃所收义女并非惜春和李琳,薛姨妈的念想也并非不能实现。若是,凭着自己当年和惜春的那点儿交情,平日里走动走动,处得久些关系亲近了,也不是没机会借此攀上诚恪亲王府的关系。 为了儿子的将来,便是厚脸皮一番又何妨? 现在庄玒还有淳佑帝的怜惜撑着,可这份怜惜又能持续多少年?说难听点,等到新帝继位,偶尔能想起庄玒这个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又能特别照应几分?庄炜当年可没少给庄焰下绊子,庄炜能平常心对待庄玒而不刻意为难,已经算得上是大度了。 若是能和诚恪亲王府交好,庄玒的将来就能有了保障。而薛宝钗若真心想要讨好一个人,却真是很少有不成功的。能不能行,总要试一试她才肯甘心。 第 146 章 实际上,从黛玉开口求裘卿妤帮忙把惜春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两个女孩子的未来了,若是留了人下来却任由她们成了无人问津、无依无靠的老姑娘,那可就不是帮人了。 而这几年一直没有动静,一来是太上皇孝期裘卿妤不宜与人谈论婚事,二来也是想要看看两个姑娘的品性,是否值得裘卿妤出手帮忙。 而这几年来,李琳和惜春的言行举止,倒是和黛玉有几分投契,连带着裘卿妤对她们的印象也不错,确实是两个好姑娘,便也愿意为她们费那个心思。 不过李琳和惜春的身份委实有些问题。 李琳是孤女,唯一的弟弟又不知所踪,偷偷说句绝户之女也不为过,虽说家财被追回,可当初散给李氏族人为数不少,留下的却是不多。 而惜春更是糟糕,兄长和侄儿声名狼藉,家里藏污纳垢,若非从小养在荣国府,又有李琳和黛玉等相劝,惜春还真只能一根绳子吊死自己,或是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了,若是没有裘卿妤和黛玉的身份在后面撑着,惜春嫁给薛蟠这样的人做继室,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裘卿妤一开始便与她们开诚布公地说明白了,这书香门第虽与她们性情相配,却是不必想的了。读书人家规矩多,又重名声家风,李琳和惜春再好,他们也是必看她们身后家人的名声的,而李琳和惜春的亲人……不提也罢。也不会帮她们找什么显赫的门第,那样的人家注重身份及家族助益,就算冲着裘卿妤义女这个身份把她们娶回家去,心底只怕也没几分敬重。尤其大宅门里,莺莺燕燕众多,丫鬟们有别样心思的也多,若是自己身份压不住人,很容易叫得脸的丫鬟欺上头去,到时候日子还是不好过。 惜春和李琳心里也明白,自然没什么不满的。 在贾家的那些年,后宅内院里那些干净的、不干净的事情,她们也是见识得够多了,很不必再去尝试一番了。 裘卿妤打算说给李琳和惜春的,是庄晔手下两个年轻的武将,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徐明、从六品上振威校尉郭泽。 这两个人是苦娃子出身,有如今的地位,都是靠着自己不怕流汗、不惧流血,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实打实的军功。 这样的身份,说来还真是不怎么高。裘卿妤给李琳和惜春说起的时候,也在注意她们二人的神情,若是有丝毫不愿,这事就不作数。 说起来这两个人选,裘卿妤也是斟酌了许久才定下的,可不是随意打发两个女孩子的。但如果李琳和惜春心中不满,裘卿妤反倒觉得她们配不上自己精挑细选的好儿郎。 好在李琳和惜春俱都没什么不情愿的,因着两人都没有长辈女眷在身边,听了裘卿妤所说,除了对亲谈自己的亲事有些羞赧之外,对两个男子的出身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看不起,都愿意听裘卿妤的安排。 裘卿妤见状,也深感满意,这才与两人细说起徐明和郭泽两个人的详细情况。 武人成亲较晚,这两人如今也都已经过了二十岁,李琳和惜春耽搁了这几年,年龄上倒也般配。 而武人多莽汉,儒将有,但比较少,而徐明和郭泽两个算不得儒将,长相比较英气但绝不粗鄙,也没那么五大三粗的体格,小时候在家时也跟老秀才读过几天书,没什么文才,也识得几个字。后来立了军功出了头,便缠着军中识字的军医、参将等习字、学兵法,有向学之心,且比较拉的下脸——当然用庄晔的说法来讲,就是比较赖皮,死缠烂打不把面子当回事的那种——到时候也不会觉得跟妻子讨教学问是丢脸的事情。 这对李琳和惜春这两个被书香熏陶长大的姑娘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学过的学问,也不至于后半辈子再也不能提起。 而且徐明和郭泽两个如今看着不显,可他们毕竟才二十出头,有本事,有上进心,庄晔有意重用,将来成就不会低。 至于两人的人品和心性,能入了裘卿妤的慧眼,自然是不会差的,裘卿妤可是叫人观察了许久的。 李琳和惜春这边儿没问题,裘卿妤便叫人把话透露给了徐明和郭泽两个,可把两人给高兴坏了,满口子答应,能让亲王妃做媒,娶的还是亲王妃的义女,这等好事,别人盼还盼不来呢,更甚至徐明和郭泽两人还被营中同僚按住胖揍了一顿,又敲了一顿好酒水才罢休。 说这两个姑娘家里的名声不好?徐明和郭泽压根不觉得这是个事。谁家还没几个糟心亲戚?只要这两个姑娘是好的,他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反正再糟心的家人,一个弟弟不知去向,一个家人不得进京,可打扰不到他们,清净。 反正这两个姑娘能入了亲王妃的眼,还被收为义女,人品方面是绝对没问题的。 庄晔手下的兵将们,哪个没听过诚恪亲王妃当年和王爷是在阵前拜的天地?甚至当年亲眼见证过这一幕的三十几人,如今都成长为军中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说起这件事情来,还是满脸的敬佩和欣羡,所以,裘卿妤哪怕只是一个女人,在这群打生打死的糙老爷们心中,还是有着极高的地位的。 她选中的女孩儿,绝对没有问题! 李琳和徐明、惜春和郭泽的亲事,很快便一并定了下来。 贾家当年离京时,裘卿妤留了惜春下来,也一并把惜春的庚帖留了下来,而李琳的庚帖,更是在她自己身边,这一点倒是被薛宝钗给猜到了。 只是亲事刚定,贾珍和贾蓉的死讯便传了出来。便是惜春极厌恶那般肮脏的哥哥和侄儿,听了这消息,也不由得痛苦一场。 彼时刚收到的薛宝钗的邀约,自然婉拒不必再赴。李琳和薛宝钗更是没交情,自然也是陪着惜春要紧。 落魄时不闻不问,显达时凑上来的交情,很不必接下来。 薛宝钗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倒不必这么急着向贾珍和贾蓉下手,不过如今后悔也晚了。 贾珍和贾蓉的尸首是惜春叫人收敛的,她也决议为兄长和侄儿扶灵回金陵下葬,并且齐衰一年,如此一来,她的婚期就不得不延后了。 李琳一直都和惜春极好,当年惜春对她简直有活命之恩,这几年的相依为命,感情更是深厚。试探性地求了裘卿妤,想把自己的婚期也一并延后,跟惜春一同出嫁才好。 裘卿妤并未对两个姑娘的选择有什么不满,更不至于觉得她们不识好歹,反倒觉得她们重情重义,人死如灯灭,贾珍和贾蓉再怎么说也是惜春世上血缘最亲的两个人,若他们意外死了,惜春还是指想着自己成亲的事,那才叫人齿冷。 反正为兄齐衰只要一年,筹备筹备亲事,时间也差不多了。 至于徐明和郭泽,也没什么可不满的,一年的时间,他们还等得起呢,这样重情义的姑娘,反而更得他们的心。 可贾珍和贾蓉连续出意外而死,这等巧合却由不得人不多想。 西山矿场本就管理混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那看守,压根就没想着要怎么收拾尾巴,故而庄煜叫人一查一个准,西山矿场里面那些乱象呈现眼前,每年死于非命、或意外受伤致残的人数还不少。 情况上报朝廷,淳佑帝也是大怒,下令严办。毕竟朝廷判了人服苦役而不是死刑,就不能容许有人私下里使银子定“私刑”,这是对朝廷、对律法的一种不满和挑衅。 而作为引子的薛宝钗也没能落个好,淳佑帝本还怜惜她年纪轻轻就要给自己的儿子守寡,唯一的儿子还病歪歪的,可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蛇蝎妇人,不仅对服苦役的贾珍父子动手,细查还查到她派人去金陵散布谣言说尤氏身边有许多银子,钝刀子杀人的手段使得是炉火纯青。 淳佑帝无意给贾珍父子喊冤,更无意为尤氏澄清,不过薛宝钗心肠狠辣的印象却入了淳佑帝的心。 自己的大儿子庄炜被姜氏教导成那样一个样子,已经让淳佑帝心中无比后悔,如今庄炜唯一的儿子——孱弱的儿子,决不能长于这样一个妇人之手,宁肯他平庸善良,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使下如斯歹毒手段。若是心再大些,不安分些,只怕到时候又是一番风波。 所以,淳佑帝让皇后指了五名教养嬷嬷进敏靖郡王府,专责照顾教养庄玒,看似对庄玒的重视看顾,实则把薛宝钗和庄玒隔离开来,只每日早晨给薛宝钗请安时能母子相见,其余时光薛宝钗想见一见儿子十分的难。 薛宝钗没想到一时气愤给贾珍父子下手,竟会引起这样的后果,悔得肠子都青了,可如今后悔也晚了,只能越发安分守己,盼着有一日帝后能改变对她的看法,把她的儿子还给她。 因为儿子的事情急躁上火的薛宝钗,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娘家人背着她开始有了旁的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又要上班了,不星湖~~~ 好想大声唱“老子明天不上班” 第 147 章 薛姨妈虽被薛宝钗说服,知道惜春不可能给自己儿子做媳妇,却难免觉得失落。 原本没想到,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曾经有过希望,如今再看别的人,总觉得哪里不够好。 如此,也难免在薛蟠面前露出几句来,薛姨妈不过随口说说,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薛蟠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惜春,自家原本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不比他们贾家差多少,更何况如今贾家败落了,还没有复起的机会,而薛家虽没了皇商的差事,可还保有一部分的生意,更别提家里还出了个郡王太妃和小郡王。 尤其后来惜春议亲的对象,不过是个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薛蟠越发心里不服。他觉得如果当初薛宝钗肯为了他出面求这一门亲事,未必不能成。如果他能娶得亲王妃义女为妻,不怕不能够重振薛家,重新夺回皇商的差事,到时候母亲和地下的父亲都该为他骄傲。 只是薛宝钗只肯在自己和她儿子身上花费心思和手段,却全然不记得提携他这个娘家哥哥,未必不是怕他出息了夺回自家产业。 由此,薛蟠更恨薛宝钗,发狠他堂堂男儿,决不能受制于妇人之手,第一步就是要夺回自家产业。 自家产业毕竟姓薛,之所以薛蟠指使不动,不过是因为其中主事、掌柜的都是薛宝钗安排的,而如今薛宝钗心神被儿子的事情分去大半,又忙着做安分守己状,顾不得外边这许多产业事事经手,便给了薛蟠可乘之机。 薛蟠一个人自然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他还有个能干的堂兄弟名薛蝌。薛蝌也是个苦命的,早年丧父,母亲也在几年前去世了,好在唯一的妹妹已经嫁人为妻,是自小定下的亲事梅翰林家的公子,日子虽过得平平,好在薛宝琴是个通透的,自己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薛蝌的亲事是薛姨妈帮忙做的主,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名张妍,性子温和,知书达理,虽嫁妆简薄,但薛蝌仍是十分满意的——有夏金桂这个对比在,张妍真是好得很了。 薛姨妈自然不是为了发扬风格给侄儿娶个媳妇比儿子好,而是当初看夏金桂是夏家独女,模样好、家世好,万万没料到这个脾气不好。 薛蝌自家也有产业,当初他父亲分家时分得少,可也没像薛蟠他们大房一样犯事被没收大部分,故而如今比来,也不差薛蟠什么。不过薛蝌并未变卖自家在金陵的产业,毕竟他在京城没有根底,还是在金陵比较稳妥。 原本这薛蟠一房的事情,他也懒怠管,反正他也不求沾薛宝钗的光。只是这次薛姨妈回金陵变卖祖产,薛蝌相劝时,还被薛姨妈说了一通,道他不知感恩,甚至后来因着给尤氏的礼金不够,还问薛蝌拿了一部分。 薛蝌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家产由男丁继承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再疼妹妹,也不过给了部分铺子和庄子做嫁妆,也没任由薛宝琴插手娘家的产业。 所以,对于薛姨妈和薛宝钗的做法,也是十分不忿的,尤其她们还“毁了祖宗基业”,这在薛蝌看来是最不能够被原谅的事情。 故而,薛蝌对于薛蟠的求助,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不过也只肯在背后出主意,却绝不肯出面的。 所以,薛蟠在薛蝌的支持下,收买各产业的主事,或者揪着主事们的小辫子逼他们就范,恩威并施,暂时收拢了一部分的人,毕竟薛蟠才是薛家产业合理合法的主子,便是闹到衙门去,他也是占了理儿的,如果再拖下去,让薛宝钗把这些产业都改了名姓,到时候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叫薛宝钗回过神来,薛蟠绝不是薛宝钗的对手。所以薛蝌建议薛蟠把薛家在京城的产业脱手,然后回金陵把祖产买回来,再另外置办些家业。 薛蟠也点头称是,他其实对薛宝钗还是有些惧怕的,更何况他也不想将来死了后被地下的父亲骂败家子儿,为了不是自己的过错受过什么的,他是不情愿的。 薛宝钗得到消息倒是不晚,毕竟薛蟠的手段还做不到滴水不漏,可王府里有五个宫里的嬷嬷在,许多手段她不能、也不敢施展,薛蟠却是铁了心要卖了京里的产业回金陵,薛姨妈怎么劝都没有用,薛宝钗召见他他也是每每避而不见,薛宝钗忍得肝疼、气得头痛,却拿混不吝的薛蟠毫无办法,只能把她仍掌握在手的铺子中的现银全部抽调走了,想逼薛蟠上门,可薛蟠此番被薛蝌劝着,颇有些壮士断腕的决心,那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卖了铺子产业的钱也不肯给薛姨妈掌管,梗着脖子要自己做主。 薛姨妈是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却是无可奈何,而面对着儿子“母亲您是跟着我回金陵,还是去郡王府里做老太君”的问话,也只能跟薛宝钗好话说尽要她别记恨她的傻兄长,最后还是跟着薛蟠回了金陵。 女儿再好,再显贵,她还是得跟着儿子养老的,哪里能寄人篱下靠女儿过活?而且现在女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还是别再去害女儿招人眼了。 薛蟠得意返乡,这些年的经历起起伏伏,又曾有过被人辖制的经历,薛蟠如今十足厌恶那种无力感,倒是肯发愤图强一番,回了金陵老老实实置办了一些产业,跟着薛蟠学着做事,曾经的显赫自然是不必想了,不过踏踏实实的日子过着,也没什么不好。 说来也是薛蟠和薛蝌两个运气好,正碰上薛宝钗腾不出手的当儿,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容易脱身? 而等他们回了金陵,薛宝钗却是不大能拿他们如何了,她一个寡居的太妃,既出不得京,手里也没多少人可用,更不用说在金陵有什么人脉了。退一步讲,便是她有办法,也不能拿自己的亲哥哥和堂弟怎么样,否则岂不更坐实了她的心肠歹毒? 薛宝钗夹着尾巴做人,可几年下来,庄玒和她还是不亲了,被人刻意往善良、敦厚的方向培养,庄玒只要听闻薛宝钗曾经做过的事情,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恪守“子不言母之过”的规矩,却委实升不起多少孺慕之思来。和小时候依赖薛宝钗片刻离不得的模样比起来,天壤之别得简直让薛宝钗伤心又绝望。 薛宝钗清凌凌地做着她的太妃,一做就是三四十年,身边除了下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就连自己最亲近的娘家人,也跟自己离了心,远远的避开了自己。 而等到薛姨妈病逝的消息传来时,彼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薛宝钗,放声大哭了一场之后,余生再没有落过泪。 年轻时没有夫妻和睦,年老时也享受不到儿孙绕膝的乐趣,老了想起来,自己的人生里,除了算计、算计,再算计,还留下了些什么呢? 却说惜春给贾珍父子扶灵返乡,百日后便坐船返回京城,这金陵的日子,她委实是过不下去了,齐衰余下的日子,还是在京城守着吧。 李琳亲自坐了马车到码头接她,见面便皱眉道:“瘦了。” 惜春苦笑,在金陵的这段时间,日子委实过得闹腾无比,叫她头疼得要命。 若非当初裘卿妤派了三个老练的嬷嬷并几个丫鬟陪着她回去,算是一种保护,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今天——这要是百日都未满就落跑回京,她当初执意齐衰的用意就白费了。 尤氏且不去说她了,家里没了顶门立户的男人,娘家也没人了,这日子当真过得叫苦连天。只是惜春得知了尤氏当初打算将她“卖”给薛蟠做继室的事情,哪怕尤氏信誓旦旦只是骗薛姨妈的,惜春对尤氏也再没了半分的感情,对她避而不见。 至于贾赦、贾政这两房,按说和惜春关系还要远一些,禁不住惜春从小是养在荣府的,和贾宝玉、王熙凤,还有回了娘家生活的提成,可都是很亲厚的。 贾琏和王熙凤因为当年置办了些私产,如今日子倒是一群人中过的最好的了,只贾赦和邢夫人就不是能安生的,日日找着由头吵闹,以不孝的名头压制贾琏和王熙凤要银子,却不想想,他们家名声已经败坏成这样了,子孙后代再落个不孝的名头,当真是不想出头了吗? 而贾政那一房,探春也不知怎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高兴不高兴都喜欢折腾贾宝玉取乐,偏生贾政不知道,李纨见了也只当看热闹,谁也不想为这个曾经的凤凰蛋出头。 惜春想劝,既已落得如此田地,为什么还不能同心同德把日子过好?只是探春一思及自己的遭遇和如今的处境,再想想惜春的好运气,说话就很难好听,尖锐刻薄,让惜春听了十分难过,再来也灰了心,自己对于贾政这一房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人,不能够插手别人的家事。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凉薄也好,这次回了京城,她是再也不想回金陵这个地方了,反正她即将出嫁,到时候即便是死了,也是没资格进贾家祖坟的。 李琳听了惜春的话,心底冷笑,探春嫉妒惜春如今的境遇,却怎么不想想,这是惜春当初不惜得罪贾母和王夫人换来的,她探春倒是想着不得罪人,却来羡慕旁人得的好处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天上班,明明事不多,还是觉得炒鸡累啊…… 第 148 章 人生,总会经历许多新的开端,李琳和惜春看着镜子中自己艳若桃李的容颜,身旁大红色的凤冠霞帔,均暗暗给自己打气,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活,自己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要好好教养,哪怕不能建功立业,也一定要踏实肯干,更是决不能养成纨绔蛮横贪婪无度的性子。 李琳和惜春的婚礼,作为义母的诚恪亲王妃自然是要出席的,黛玉也相伴而来。 也因为诚恪亲王府的参与,使得这场婚礼人潮涌动,来了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各家夫人们围着两个新娘子,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表面上都是喜笑颜开,舌若灿花地把惜春和李琳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若非经历了许多事情,李琳和惜春的心性坚定,还真的有可能会被夸得找不着北。不过如今的她们却很清楚,这些人里面,真心是为了她们两个人而来的,大概也没几个,绝大多数都是冲着诚恪亲王府的名头来的,她们并不会因此而觉得沾沾自喜,反倒心中时刻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地谨言慎行,万不可让诚恪亲王妃和黛玉帮了她们还要为她们受累。 如今的锦上添花,又怎么可能越得过当初雪中送炭的情分呢。 这也是裘卿妤和黛玉愿意帮助这两个姑娘的地方,知道感恩也不会得寸进尺,更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诸夫人见裘卿妤和黛玉到,奉承几句,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便是有那不开眼的,也被相熟地拉了出去,别马屁没拍到,反惹了人嫌。 等人群都散了去,庄澜琋才从外面探头探脑地钻进来,拍拍胸口道:“哎呀,刚刚我都不敢进来,实在是太香了,香得我都想打喷嚏了。” 诸家夫人太太身上的香粉香气混在一起,别说鼻子敏感的庄澜琋,便是仇卿妤和黛玉闻着都觉得有些呼吸不顺畅。 庄澜琋蹦蹦跳跳地进来,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看得李琳和惜春都觉得欢喜。 庄澜琋这个诚恪亲王府的掌上明珠,听说祖母和母亲都要去看新娘子,死活要跟,裘卿妤和黛玉也无可无不可地把她给捎上了,这个孩子在府里被宠得十分活泼,却不是个没分寸的性子,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耍赖调皮,对外还是十分守规矩的,也不怕她闯什么祸。 “两位姑姑都好漂亮。”庄澜琋颠颠儿爬到李琳和惜春身边的椅子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点头认真评价道。 李琳和惜春又是羞涩又是好笑,她们和庄澜琋也不陌生,知道这个小郡主虽然被宠着长大,却也被教导得很好,惯会撒娇,却没什么骄纵脾气。 故而李琳伸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嗔道:“人小鬼大。” 庄澜琋也不恼,反倒抓着李琳的手指,摇头晃脑地道:“嘿嘿,我之前跟着大小叔叔一起去看过新郎官咯,就跟父亲说的一样……” 似是一时想不起来,小手指点着嘴角想了想才恍然道:“都是糙老爷们,父亲就是这样说的,而且,澜琋看过了哟,嗯……”点点头,肯定地道,“都黑得很。” 这下,便是裘卿妤和黛玉也失笑起来,黛玉朝着裘卿妤便笑道:“母妃您瞧瞧,煜哥哥真是的,您可得好好儿管教管教他,把我们小澜琋都给教坏了。” 裘卿妤也笑,一把抱起庄澜琋,逗她道:“那澜琋知道什么叫糙老爷们吗?” 庄澜琋乐呵呵地总结道:“就是黑,胡子扎人,很大只,而且一个手就可以把澜琋举起来,要力气大……” 李琳和惜春在一旁听了抿着嘴笑,对于徐明和郭泽两人,她们曾经在裘卿妤的安排下,悄悄看过人,虽说长得不似书生那般秀气,却也英挺俊朗,和庄澜琋口中又黑、又有胡子很大只的,实在是对不起来。 黛玉也在一旁笑道:“今夏你父亲出去练了一夏天的兵,晒得跟黑炭儿似的,回来还拿胡子把你脸都扎红了,两个手指头就可以把你拎起来,那又是什么呢?” “啊,”庄澜琋似被提醒了,嘻嘻笑着拍手道,“原来父亲也是糙老爷们啊!澜琋喜欢糙老爷们,将来大小叔叔也要长成糙老爷们才行,不如澜琋就不喜欢他们了。”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庄澜琋的脑门,感情这丫头是把“糙老爷们”当成了赞扬的话了。 李琳和惜春也是捂着嘴笑,成亲的紧张和不安,被这可爱的小丫头给冲散了不少,不知不觉地都在心里想,如果将来她们也有这样可爱的儿女,似乎嫁个“糙老爷们”,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看看满脸幸福笑意,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的黛玉,她们对未来的生活越发多了几分期盼和信心。 而黛玉回去把庄澜琋的话跟庄煜一说,可怜的小娃娃惨遭她父亲胡茬子的荼毒,“啪啪”推着她那没脸没皮的父亲的脸,挣扎着往黛玉那边儿扑,觉得“糙老爷们”如果没有胡子,也许更好一些呢。 太上皇的孝期一守就是三年,庄煜和黛玉也足足分房睡了三年,没像有的人家一样暗渡陈仓,只因为他们对于太上皇的敬重和孝心都是极真诚的。 可也是因此,到如今出了孝期,两人越发如胶似漆过得甜蜜。 没多久,裘卿妤就诊出黛玉又有了身孕。 而此时的庄澜琋,虚岁已经五岁了,知道自己母亲的肚子里很神奇地装了个小娃娃,便拍着手跟她两个孩子气的大小叔叔一起商量,是要个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就算黛玉怀了身孕,小丫头也依然是亲王府里最宝贝的存在,半点儿没被冷落,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即将来到的弟弟或妹妹产生什么醋意,就是觉得如果黛玉生的是个妹妹,她的好些东西都可以分给妹妹玩儿,比较方便,而且她还可以给妹妹梳头,就像母亲给自己梳头一样,还有还有,可以把父亲和祖父的胡子分给妹妹扎。 小丫头满心期待着要个妹妹,便是整天“妹妹如何,妹妹如何”地说个不停,便是进宫和太子之子庄瑞玩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有些嫉妒黛玉好命的人也在心底阴暗地想着,最好黛玉这一胎还是女儿,下一胎还生女儿,这样几年拖下去,就不信诚恪亲王府不急。 只可惜,胎儿月份大了些,仇卿妤把脉把出来,黛玉这胎是个儿子,跟庄澜琋一说,小丫头一时还掉了金豆子,哭着以为是祖母把妹妹变成了弟弟了,直把几个大人弄得是哭笑不得。 黛玉就趁着胎动的时候,跟小女儿说,弟弟知道姐姐不喜欢他,难过得开始打起滚来了。 庄澜琋听了,觉得这样的话弟弟好像也挺可怜的,想了想便轻轻摸着母亲的肚子,隔着肚皮安抚弟弟,连连说:“弟弟不难过哦,姐姐喜欢你,嗯……保证带你玩儿。” 等到黛玉平安生下孩子,庄澜琋扒着庄煜不肯离开,第一时间见到了红彤彤的弟弟,失口道:“好丑……” 恰好小婴儿咧嘴哭泣,庄澜琋还以为是自己说弟弟丑把弟弟惹哭了,忙摆摆手道:“不丑不丑,弟弟不丑,你是男孩子,以后也一定会长成父亲那样的糙老爷们的。” 庄晔和裘卿妤也在一边看着小孙子,听了庄澜琋的话,庄晔没好气地踹了庄煜一脚,便是裘卿妤也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把小婴儿抢到自己怀里抱着。 庄煜干干一笑,他也没想到一句无心的“糙老爷们”居然一直被女儿记在心里,还时不时拿出来用,早知道他就不图口快了。 看着自己父王和母妃都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两个弟弟见他被父王踹,还在一边捂着嘴偷笑,庄煜不敢对父母如何,却在两个弟弟头上一人赏了一个毛栗,然后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随手就捞起女儿:“我们去看看黛儿。”然后跑了进去。 产房已经被收拾过了,黛玉生产虽很顺利,到底是用尽了力气,儿子被抱出去没一会,她就沉入了梦乡:这个儿子哭声嘹亮,显然也是皮实的,有父王和母妃还有丈夫在,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庄澜琋正要开口喊“母亲”,就被庄煜一抬手给捂住了小嘴巴:“乖,母亲睡着了,我们不吵她好不好?” 庄澜琋乖乖点头,庄煜这才松开女儿的嘴巴,庄澜琋挂在庄煜的胳膊上,两脚踩在庄煜的大腿上,暗暗撇嘴,心道:“父亲大骗子,还说最喜欢我呢,明明就是最喜欢母亲,不过我也最喜欢母亲,就不跟你计较了。” 庄煜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黛玉的脸颊。虽然很喜欢孩子,但是还是缓几年再要第三胎的好,让黛玉能好好养养身子,等小儿子周岁以后,他还想带着黛玉出京去游玩一番,想着这个承诺说了许久,却似乎一直都被拖着不能够实现。 第 149 章 庄煜计划得挺美,甚至一早就开始准备,把手头要紧的事物挑信得过、能力佳的人负责——他这趟出去,没有一年,绝对不想回京来。 庄煜虽然还只是个世子,确实难得执掌实权军权的世子,已经接手他父王一半的军权,淳佑帝和太子也比较喜欢差遣他办事,还美其名曰“年轻人需要锻炼“,庄晔也觉得有事儿子服其劳很好很正常。 皇子、王爷、世子不可私自离京,庄煜想跑出去游山玩水,自然必须要在淳佑帝和太子那里报备好,看在他这么多年卖力卖命干活的份上,该当是不会不同意的。 淳佑帝和太子也确实允了,只是心底都很有些羡慕。 淳佑帝身为帝皇,出巡一趟是很难得的,劳民伤财不说,其实也玩儿不痛快,所以羡慕也就白羡慕了。 至于微服私访,如今政务还是极多的,哪里离得开许久?也只有等太子过些年可以独当一面了,太子监国,他或可带着皇后一游。说起来,他还真没有和皇后一起出游过呢。 但是太子不同啊,他知道了庄煜的计划,便很是赞成,赞成到决定要带着太子妃跟他们一起出游。 庄煜不是那种诚惶诚恐地忙着劝说太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人,之所以反对,只是觉得带着太子夫妇有些碍事,不利于他和黛玉亲亲热热。 不过最后还是被太子说服了。反正一同出去,又不必时时刻刻凑在一处游玩,便是庄煜肯,太子还觉得庄煜夫妇碍事呢。只是无事的时候,两个女人也可以在一起说说悄悄话,或者有些男人不宜去的地方和场合,她们一起也能有个熟悉的伴,反正太子妃和黛玉的关系,如今是越发地好了。尤其庄瑞和庄澜琋两个先后落地,且感情甚笃,若非碍着他们的父亲是堂兄弟,说不定这两个闺中密友已经在考虑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了。 而且,如果太子夫妇同行的话,这护卫的等级还能再往上提一提,不管如何好玩,总还是安全第一重要。 庄煜听着也有道理,倒是真心有几分和太子商量出行的意思了,直把淳佑帝的脸都说黑了,淳佑帝心里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嫉妒,想当年他和先帝关系虽好,可也没这么亲近,更别提自己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虎视眈眈。 庄焰这个小子还真是好命!淳佑帝不禁在心里想,不过庄焰和自己这样不见外的态度,是不是表示,在这个儿子的心里,他小时候造成的那些伤害,已经不再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了? 想着,淳佑帝也就默认了太子想要不务正业一年的决定了。 反正,总有还回来的一天的。 不过,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庄煜儿子满月的时候,太子带着太子妃前来祝贺,太子妃突感不适,仇卿妤给太子妃把脉,直道是喜事,原来太子妃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下子,庄煜儿子周岁的时候,太子家的龙凤胎才刚出生没多久,肯定是不能跟他们一起出发的了。 庄煜倒想抛下太子自己夫妻俩自己玩去,可太子这次却蛮横得很,死活不肯放人,直说这次庄煜要是自己跑了,将来就永远别想着能卸下公务游玩散心了。没了庄煜这个出头鸟,太子觉得,如果自己独自跑去和他家父皇说要出去玩儿一年,旧没有人能够和自己一起承担可能被喷到的怒火了。 庄煜迫于太子的淫威,无奈何,只能按捺心情,等太子家的龙凤胎周岁了再出发。 太子妃诞下龙凤胎,太子便儿女双全了,而且是有了两个嫡子,几个皇子里,虽然只有他一个没有侧妃侍妾,但福气却是最好的,毕竟这年头,虽然讲究多子多福,可庶子再多也比不得嫡子尊贵。 太子妃也是满心欢喜,虽说太子对她十分爱重,但抵不住他身份的贵重,很难彻底断了别人想进东宫的心思,而她若在子嗣上艰难一些,太子即便不想,大抵也是不得不纳侧妃的。 如今两子一女,而且还是寓意极好的龙凤胎,自己身子也没受到什么损伤,将来还能再生,起码这子嗣上,就没有旁人说嘴的余地了。便是想得再悲观一些,将来真的抵不住有旁的女人进了东宫,有儿有女的她,地位也是稳固的。当然,如果能没有旁人自然最好,也不至于有人会想要害自己的儿女去。 而太子妃在子嗣上能这么顺利,双胎出生时也不过有惊无险,全是因为仇卿妤的关照,连生产时仇卿妤都亲自坐镇,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她和孩子的安全。 更别提她身边的贴身宫女都被仇卿妤教导过,不仅在吃食药物方面十分敏锐,也学了一些招式反应身手灵敏,无论是平时还是孕期,都能够保证她在吃食上有什么不妥,平日里什么滑倒、被撞到之类的,更是可以提前避免。 虽说太子如今地位稳固,旁的皇子看来并无取而代之的可能,所以也都比较安分,但是如果因此就全然放松了警惕,那就真的是太过愚蠢了。 所以,太子妃对诚恪亲王府是十分感激的,再加上不管是如今的皇后还是太子,以前都受过庄晔和仇卿妤夫妻俩的恩情,便是淳佑帝内心也得承认若果没有庄晔这个跳脱的弟弟支持他并且紧握兵权,他当年绝没有可能那么平稳地登上皇位且让先帝的晚年过得父慈子孝。更不用提太子,更是和庄煜好得几乎可以穿一条裤子。 所以太子妃没有理由不对这一家人亲近敬重,和黛玉也是越处越自然相得,当然也不会因为感情好而失了好胜心,平日里还是可以斗斗诗、比比画,甚至幼稚地斗上几句嘴。 大人们亲密无间,自然连带着小孩子也都感情极好。且不管是黛玉还是太子妃,都不仅疼爱自己的孩子,对对方的孩子也都一视同仁地喜爱,颇有些亲如一家的意味。 所以,庄澜琋没有妹妹的缺憾,便在她的太子妃伯母这里得到了安慰,本来就常进宫看皇爷爷皇奶奶、太子伯伯太子妃伯母,现在更是恨不得天天往太子东宫跑,若非家里还有个嫡亲的弟弟哭哭唧唧的挺可怜,庄澜琋真有可能被太子妃哄去住到东宫了——家里弟弟只有一个,太子妃伯母这里不仅有弟弟,还有妹妹呢,数量上是占绝对优势的。 太子家的龙凤胎,女孩儿是姐姐,取名庄澜玥,男孩儿取名珉,都是淳佑帝给取的,庄澜玥的那个“玥”字,其实原本是淳佑帝打算给庄煜家的小儿子取的,不过这个取名的权利被庄晔给驳回了,自己的小孙子,他自己取的名字还没用上呢,才不给这个取名取上瘾的皇兄抢去机会呢。最后,庄晔给自己的小孙子取名庄珃。 淳佑帝怎么都觉得自己想的“玥”字,比庄晔取的“珃”字好,直道庄晔老粗不识货,偏偏庄晔却冷嘲淳佑帝取的名字太女气,不适合他们家的“小爷们”,气得淳佑帝直骂“上梁不正下梁歪”——庄澜琋的“糙老爷们”说,淳佑帝和皇后可都听闻了。 淳佑帝觉得“玥”这个字极好,舍不得丢弃,干脆就给太子家的小女儿给用了,反正这个字寓意好,女孩儿用来也没什么不妥。 太子和太子妃颇为无语他们父皇小孩子气的做法,不过这个名字真的不错,便也罢了,不然也拗不过淳佑帝去不是? 只太子心里发狠道,将来自己孙女孙儿的名字,也都必须由自己来取,以弥补自己不能够给自己儿女取名的缺憾。 等庄澜玥长开了,粉嫩嫩的女儿让太子的心都软了,于是太子决定包揽取名权的范围又给扩大到了外孙子和外孙女头上去了,反正凭着他的身份,到时候还真不大可能有人能反对得了——除非被他家父皇给抢走那就没办法了。 太子家的龙凤胎也确实招人疼,别说淳佑帝和皇后这两个做人祖父祖母的,太子和太子妃这两个为人父母的,便是庄晔一家子,从庄晔、裘卿妤,到庄煜、黛玉,还有庄爝和庄灼,再小一辈的庄澜琋和庄珃,也喜欢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一起玩。 尤其是庄珃,如果把他放在龙凤胎中间,他就会特别兴奋地把两个比他还小的奶娃娃亲得满头满脸的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刚开始上班就芥末忙呢……嘤嘤嘤嘤不星湖 只能开发了一个新技能,那就是抽空在手机上码字,就是错别字和病句可能会有辣么点点多…… 第 150 章 好容易等到太子家的龙凤胎周岁,早出生十个月的庄珃已经养得十分健壮,看起来比两个小的要大上一圈儿,不过都是白白胖胖、软嫩嫩的小模样,三个娃娃扑腾在一处,藕节般的手脚柔软滑腻,直叫守在一旁的皇后和仇卿妤爱不释手,逗逗这个、拍拍那个,喜滋滋地看着他们“啊啊啊”、“呀呀呀”地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三个孩子偏还都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鸡同鸭讲。 三个娃娃有了玩伴,又有最疼爱自己的祖母们陪着,玩儿得很是兴奋,全然不知他们的亲爹亲娘已经抛开他们出远门去了。等到他们晚间反应过来知道要找人的时候,平日里争相出现的人,竟大多不见了。只可惜,到这个时候再要哭,也没有办法了。 倒是黛玉和太子妃这两个为人母的,刚离开的几天夜里,还总是睡不好,挂念着家里的奶娃娃。不过,就像庄煜和太子所说的,他们如今还能有机会这般出来游玩,再过几年,怕是很难再有时间这般出远门了,再不趁着这样难得的机会,到广袤的天地间去开阔一下眼界,只会在以后徒留遗憾。 黛玉和太子妃也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就像自己的丈夫说的那样,京城里多少贵妇宗师媳妇,能够像她们这样由丈夫陪着出门游玩的,大略不会超过十指之数,更多的是连京城的门都不曾出去过,若真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她们的后半辈子都会觉得遗憾和后悔的。反正孩子们有嫡亲的祖母带着,照顾上绝差不了,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回去以后再多多补偿他们一些好了。 只是这趟出游,对庄煜来说,真的不如预期。原本想好和黛玉、庄澜琋一家子的出行计划,因着太子夫妇的强势介入,壮大了队伍,延迟了时间。 可真的出发了,这队伍又被壮大了几分,陪妻儿出游,变成了领队出游,这让庄煜怎么想都觉得不平衡。 庄煜和黛玉带着庄澜琋,太子和太子妃则带上了庄瑞,这很正常。 而出发前恰好林霁新婚,有一个月的假期,于是林霁干脆带着他新婚的妻子周童一起跟了上来,准备跟着游玩一个月,时间到了就自行离队回京便是。 这且罢了,反正林霁和周童正是新婚,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见得会来打搅他和黛玉,而且林霁他们顶多就跟一个月。 但是,真正叫庄煜头疼的,却是自家双胞胎弟弟庄爝、庄灼拉着林雩也都缠了来,这才是真正扰人的几个,尤其是他们年纪小,时间充裕,完全可以一路跟着玩足一年。 这让庄煜时不时地得关心一下,他们有没有疯跑乱玩,有没有惹是生非,有没有跑出隐匿保护他们安全的护卫们的范围…… 头疼,火大! 这一趟出游,就这样从庄煜原本期待的柔情缱绻之旅,变成了热闹的鸡飞狗跳。 庄爝、庄灼和林雩三个年纪仿佛,如今也不算小了,再过两年,也能成亲了。 庄爝兄弟俩自不必说,便是林雩的婚事,也被林海辗转托付给了仇卿妤,如今仇卿妤也正忙着相看各家适龄的姑娘,若有好的,趁早定下来才好,一下子就要定三个人选,还真的不是件小工程呢。 而这三个孩子倒是省心,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媳妇,竟都说由仇卿妤做主,唯一的条件是仇卿妤觉得好就行,就连林雩也是一样的态度——林家没有当家理事的主母,后宅琐事由几个掌事嬷嬷互相制衡着打理,可小主子的婚事,她们是半点儿帮不上忙的。 不过,有黛玉求得仇卿妤出面,却是林家的面子了,可没有人那么没眼色拿林家没有女主人说事,反倒更有人倾向于这门亲事——虽说不应该,可进门没有婆婆需要伺候,更不必立上几十年的规矩,而且很可能立刻就能管家理事,对当人媳妇儿的来说,可真的是一件好事,完全不用多年媳妇熬成婆。 不过林家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林霁选了一条和林海完全不同的路走,而林雩注定要继承林海的人脉底蕴,一文一武,却也意味着他们两个不可能同时登上权利的顶峰,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全看他们自己了,甚至有可能一方的成就会成为另一方上进的阻碍。 林海对此虽略有遗憾,也知道事已至此不能有什么不满了。而且他甚至“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所以并不奢望林家可以代代显赫、执掌权柄——尤其是自家小儿子,虽在读书上天赋极高,可那薄弱的方向感,却并没有因为学问或年纪的增长而好转多少,性子上也是纯真正直多过圆滑世故,这样的人,适合做一个纯臣,却并不擅长成为一个权臣,这一点,注定了林雩不可能完全成为第二个林海,而林海也确实并不希望儿子走自己的老路,看似风光,其实充满了算计和防备,活得太累。说实话,若非黛玉命格好,进了诚恪亲王府的门,林家如今,能不能抵得过诸多人的算计留存至今还犹未可知。 所以,比起让儿子们身居高位,让林家声名显赫,林海更希望两个儿子能够和睦相处、兄友弟恭。 所以林海透过黛玉表达了他自己的看法,儿媳妇——不管是现在林霁的媳妇,还是将来林雩娶媳妇,他都没有门户之见,品行才是最重要的——林家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靠姻亲关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势力了,平稳安定的发展才最重要。 其实有些话林海无法开口对黛玉说,哪怕黛玉对这些也心知肚明。 论姻亲,林家已经有了诚恪亲王府,再显赫还能显赫到哪里去?那些别有用心贴上来的世家豪门,说不定还是想透过林府贴上诚恪亲王府的关系呢。 退一步来讲,姻亲关系也并非牢固不可破。就像贾敏的娘家贾府,不还曾经出手算计过贾敏和黛玉?不也乌糟糟一团叫人厌恶他们的为人处世? 与其娶个媳妇进门还要负担她娘家人的算计和作为,倒不如娶个家世简单的,便是出了错林家也能扛得起的——诚恪亲王府总也不可能世世代代护着林家的。 庄晔和仇卿妤也明白林海的顾虑,并且深以为然,这一点,即便是煊赫如诚恪亲王府,也不能够保证几代下来仍能有如今的地位。 虽说庄晔和淳佑帝、庄煜和太子庄焰都可以称得上感情极深,甚至下一代庄瑞和庄珃也可以从小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再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谁能保证两家人能够世世代代一直亲密无间? 所以,别看庄爝和庄灼都被封嗣王,庄澜琋更是一出生便是郡主,但再多的,作为父母的庄晔和仇卿妤却不会再去为他们求来了。更甚至,庄晔早早就跟庄煜说定,诚恪亲王府虽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但他们打算等到庄珃继承爵位的时候,就求得皇帝将其改为降等袭爵。往后这爵位若想不降等甚至升回亲王爵,就要靠后人自己发奋图强去争取了,也不必担心后人立了功,以后的皇帝却对诚恪亲王府这一脉封无可封,变成功高震主的局面。 庄晔可不想自家的后代,就躺在这样一个不会被降下去,却也不可能再进一步的亲王爵位上不思进取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庄煜对此也没有不同意见,说实话,他虽是继承了自家父王的爵位,但凭他自身的本事和功劳,再努把力,并非不能凭自己挣来一个亲王爵位。既然自己都能够做到,他相信自己都后代,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他们身为皇室后裔,早已经站在了一个比别人高的起点上了。 这个决定,除了庄晔父子俩之外,也就只有仇卿妤和黛玉知晓了,毕竟如今还不到找淳佑帝说明的时候,而是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否则其余的世袭罔替爵位的人家,肯定都要将诚恪亲王府视为眼中钉--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如此不恋栈权位的。 不过,林海的想法能够和庄晔不谋而合,倒是让庄晔对其更高看几分,仇卿妤对林霁两兄弟对婚事,也越发上心。 仇卿妤最后挑中周童,先前也不知相看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好在她身份高,多得是夫人太太乐意把女儿带到她面前露个脸。 仇卿妤先前相中三个和林霁年纪相仿的姑娘,人品才貌俱佳,最后暗中观察了许久,周童并非是最出色的,但是却是最适合林霁,最适合林家的。 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姓李,素有才女之名,自小被严格教导,规行矩步不差分毫,当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只可惜林霁当年选择弃文从武,这林家便不可能被他全然掌握在手了,而他自己也并不看重这些家产财帛,将来若是放弃一些应得的利益,这位李姑娘怕是要生出些不虞之意的,倒并非一定是财帛动人心,只是她所接受的观念里,这是不合规矩的。 另一个姑娘姓张,嫡母早逝,由祖母带大,虽则继母父亲都更疼爱继母所出的弟弟妹妹,但祖母偏疼她,继母也并未苛待她,日子也算平和。她同样也被教导得很好,温和端方,进退有度。只是仇卿妤观察得久了,便发现这个姑娘对自己继母所出妹妹隐隐有些较劲的心思,这并不是坏事,但是一旦进了林家,却是隐忧。 林霁和林雩现今关系好得很,可若是媳妇儿有心较劲,撺掇着林霁争一争,或是将来妯娌不和,对林家来说绝非好事。 不过总的来说,这两个姑娘都是好姑娘,只是不适合林家罢了。由仇卿妤牵线搭桥,也都嫁了个好人家。 论起来,周童家世比不得李姑娘和张姑娘,可胜在家世简单,性子虽不够稳重,甚至有些大咧咧,不过正适合当了武将的林霁——林霁并非不会吟诗作画,小时候的底子还在,只是当兵日久,行事作风早已变得粗犷了些。 周童的父亲是前兵部侍郎,和妻子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周强,已经娶妻生子。周强和林霁还是同僚,是一起喝过酒、比过武的交情。 周父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伤,如今有了年岁,病痛不少,办差时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便干脆辞了官,在家养老,含饴弄孙。 周家家世不差,但真论起来还是不及林家的,周强虽和林霁有交情,却也从未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妹夫,平日里更是从未在林霁面前提起过家中的妹妹。 可仇卿妤就是看中周家人的简单,周父周母夫妻恩爱,家中并无小妾通房,周童又是家中独女,心中从无“争”这一概念,更没有必须要压过谁的想法,而且周父周母为人豁达,教导子女也都是往心胸宽阔上教,疼爱女儿,却也不会无原则地溺爱,周童虽调皮且时常撒娇弄痴,可原则性的错误从来不犯,聪明却从来不会自作聪明。 小夫妻成亲之后,果真是性情相投,偶尔还会拌拌嘴,可感情却是越来越好,甚至于林霁有时候还喜欢故意逗周童,就喜欢看她张牙舞爪的小模样。 而等周童得知自己可以跟着林霁一同出京游玩时,简直乐得一蹦三尺高,挂在林霁脖子上直呼嫁对了人,林霁也乐呵呵地抱着媳妇转了几个圈,反正房里没人,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至于林霁将来能够获得林家多少产业,周童并不执着,反正凭林霁的本事,他们将来的日子绝对难过不了。而由裘卿妤把关,也不会来一个很难缠的妯娌,日子过得惬意比整日里忙于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可来得好得多了。 周父在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上,都能够说退就退,可见豁达,并不太过计较利益得失,在这一点上,周强和周童兄妹二人,倒是都随了周父。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倒计时~~ 第 151 章 四处游玩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儿便是三四个月过去了。 林霁早已带着周童回京,虽是意犹未尽,却也只能盼着下回有机会再出门了。 这一日,太子和太子妃一早起来,便听下人回报说庄澜琋在门外。 诧异地出门一看,小女娃娃果然蹲在门口,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仔细看去,嘴巴还翘得老高。 太子妃奇怪地问:“琋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庄澜琋抬头看见太子妃,丢下手中的树枝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太子妃的大腿:“伯母,我母亲被掳走了啦。” 太子妃狠狠地吓了一跳,急道:“怎么回事?” 随即却反应过来,若黛玉真叫人掳走了,这院子里可绝对没这么清静,必然要乱作一团,庄澜琋也不可能有那个耐心在门外戳树枝等他们起床,再一细看庄澜琋的表情,满脸的委屈愤懑,唯独没有担心害怕,便好笑道:“跟伯母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庄澜琋的嘴巴越发嘟起来,揪着太子妃的衣服道:“父亲把母亲抢跑了,还不许我跟。” 太子妃失笑,便是旁边的太子也忍俊不禁,将庄澜琋一把抱起,道:“所以琋儿就来堵伯父伯母了?” 庄澜琋一把揪住太子的衣襟,可怜巴巴地道:“琋儿只有伯父伯母了,伯伯你收留琋儿好不好?”声音软软糯糯,哄得人心都快化了。 太子和太子妃从来就喜欢这个小侄女儿,被那期待的小眼神一看,压根没有抵抗之力。 太子当下就让庄澜琋坐在胳膊上,甚至还颠了几下,乐呵呵地道:“别理你那没不靠谱的父亲了,琋儿干脆来给伯伯做女儿吧。” 庄澜琋眼珠子一转,从善如流地喊道:“伯父爹爹。”揽着太子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 直把太子乐得无可无不可。 庄瑞闻声赶来,脸上还有些红——居然起床起得比庄澜琋还晚,可不好意思了,不过出门这些日子,他也确实玩得十分尽兴,太子和太子妃也难得纵容他,玩得累了睡得晚些也不使人去叫醒他。 庄澜琋看见庄瑞,便要从太子身上下来,和庄瑞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太子和太子妃的身边,早前的委屈愤懑已不见踪影。 这一幕早前也在庄煜和黛玉面前发生过,当太子想带着太子妃独处的时候,庄瑞就会被丢给庄煜夫妻俩,如今便也能算得上是“礼尚往来”? 太子妃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处嘻嘻哈哈地说话逗趣,叹道:“可惜了,若是琋儿能给我们做儿媳妇就好了,和黛玉一样,从小就定回家养着。” 太子大笑,道:“若果如此,我那弟弟必然是要打上门来的,说不定反要把瑞儿抢回家去不可。” 庄澜琋和庄瑞蹦蹦跳跳走出一段,回头发现太子和太子妃落后了,忙喊道:“伯父伯母快一些,琋儿的肚子都饿扁啦。”可怜巴巴地捧着小肚子作怪。 太子和太子妃失笑,快走两步赶了上去,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去用早膳——小孩子可不能饿。 饭还没用完,庄爝、庄灼和林雩三个居然从外面回来了,一副饿惨了的模样,见没有外人在场,便行了礼,然后看着桌子上的饭食目露垂涎。 出门在外没那般多的规矩,更何况庄爝三个半大不小,太子又在,也没太多避忌,见他们这副模样,只有好笑的。 太子妃忙叫下人再上了些粥食点心,太子已经奇怪地开口问:“怎地这个时候回来?莫不是赶了夜路?” 他们这几日游玩到了河南境内,庄爝庄灼和林雩三个听闻嵩山上有座寺庙,庙里和尚个个武艺高强,顿时起了兴趣,四五日前便和太子和庄煜说好了,带人去了那里。 这两日算着也该回来了,可也不该一大早到,若是赶了夜路,便是全拿自身安全不当回事,太子也要说他们几句的,若不听训,还不如早早打发了他们回京,省得出了事反来不及后悔。 庄爝几人也是知道厉害的,忙解释他们是昨日赶路,只算着时间怕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到达,便在附近镇上找了地方歇下,是一大早天亮了才回的。 太子听了,谅他们不敢撒谎,便作罢了。 三人这才胡吃海喝起来,正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一早起身就赶路,可不饿得狠了,吃得那叫一个多,直看得庄澜琋和庄瑞傻愣愣的。 太子摇头笑道:“怪道民间有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们这样儿,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了。” 林雩文质一些,平日里在家可吃不了这般多,只是如今每日里跟着庄爝两兄弟跑来跑去,这饭量也涨了。此时听了太子的话,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庄爝和庄灼两人却是浑不在意,甚至怕林雩不好意思多吃,一人夹了个大大的馒头放到林雩碗里,道:“多吃些,不吃饱可没力气出去玩儿。” 庄澜琋和庄瑞两个小人小肚皮,早已吃饱了,这会儿便好奇地问起三人出门的见识。 庄灼咽下口中的包子,道:“我有见那庙里和尚练武,一招一式虎虎生风,瞧着挺威风的。不过没什么事由,也没见他们出手,不知深浅。我们总不能叫侍卫去试探他们的身手吧?在那儿住了两天,把能逛的地方逛了个遍,没什么好玩儿的了,就出发回来啦。” 庄爝也跟着补充了一些在寺庙里的见闻,又说有些地方他们这些外来的香客进不得,庄澜琋和庄瑞听了也觉得有趣。 庄爝几人吃完,听闻庄澜琋被庄煜给丢下了,自然自告奋勇地带着庄澜琋和庄瑞找地儿游玩去了,太子和太子妃只需跟在几人身后看顾一二,很是轻松。 却说黛玉直到被庄煜挟裹着坐到马车里,才反应过来,前段时间才经历了这么一出——太子和太子妃把庄瑞丢给他们,自己跑出去游玩了一天,当时庄煜便嚷嚷着要“报复”回去,如今可不就是? 黛玉掐不动庄煜身上的肉,只要扭了一把他的耳朵,似真似假地埋怨道:“你也忍心丢下琋儿,她要是哭了怎么办?等你回去,说不得气性儿上来,不理你了,你可别来找我诉委屈。” 庄煜却全不在意,道:“琋儿鬼灵精得很,你道是我丢下的她?还不是向我讹了许多东西,这才乖乖被我们‘甩’掉的,不然她只一味粘着你,假哭几声,你眼里哪还放得下我?”说着,难免露出些酸味儿来。 黛玉好笑不已,一时挣不开,只能被庄煜揽着倚靠在他怀里,问道:“她讹了你些什么?这段日子可没少买玩意儿给她,都半路运回去好几箱子了。” 庄煜摆摆手,道:“那些哪算?她要的可多了,什么小马驹、小老虎、小猎鹰、小天鹅……还要我亲手给她扎花灯、风筝,做小船,还要你给她做一身骑装,我带她去骑马……估计她怀里那本专门用来给我记账的小本子,已经有厚厚一沓了吧。” 黛玉听了,笑倒在庄煜怀里,这些东西,庄澜琋想要,自然不会得不到。只是家中上到庄晔和仇卿妤,下到庄爝、庄灼两兄弟,都喜欢与庄澜琋玩儿一把“有来有往”的“讨价还价”,庄澜琋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什么,不想养成她不劳而获的习惯,哪怕她给出的是一个针脚粗劣的荷包换一个价值不菲的琉璃走马灯,却并不会由得她撒一撒娇、或是掉几滴眼泪,就送上她想要的东西。 黛玉觉得这样也好,庄澜琋身上的宠爱太过,若无人约束一下,只怕将来这性子是要被惯坏的。反正这般付出和收获,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全家人都是乐在其中,庄澜琋也不觉得有半分的委屈。只不管她做的荷包多么别扭,颜色多么难看,家里人谁得了都乐意戴在身上,且不以为忤。 说话间,黛玉又提起庄爝三人,直道今日他们也该回来了。 庄煜听了,便耍赖般拿脸直磨蹭她脸颊,低声嚷嚷:“今日不许管他们,只许想着我。” 黛玉被庄煜脸上的胡渣扎得微痒,忍不住咯咯地笑,推着他的脸直道:“难怪琋儿要说你是糙老爷们,胡子扎得人好痒。” 庄煜听了,反而变本加厉拿下巴去蹭黛玉的脸和脖子。 被他这样一闹,黛玉也没了想旁人的心思,果真这一日只满心满眼的都是庄煜,被他带着上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吃饭,吃他亲自买回来的小吃,两人分食一串糖葫芦,由他带着自己爬山、游湖,甚至找了个人迹罕至的溪流旁,吃他亲手捉来亲自烤熟的鱼…… 这一日,黛玉玩得很累,可脸上的笑容却止都止不住。 “下次带琋儿一起来吧。”黛玉说。 “好。”庄煜欣然允诺。他们只是偶尔需要夫妻俩独处,但若和女儿一起,把女儿抗在肩头,一家三口一起笑闹,想必会是别一样的幸福滋味。 黛玉看着丈夫俊朗的脸庞,宠溺的表情,又想起回去后女儿必然会嚷嚷装委屈的可爱模样,还有京里留在仇卿妤身边早已满地乱爬的小儿子,忍不住笑了,笑得幸福而美满。 前几日因着做了一场冗长哀戚的梦而引起的一点儿郁结便完全烟消云散。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而且她还要继续努力地一直幸福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正文已经完结了。下面还有一张番外,大概一千多字吧,讲贾宝玉和僧道二人的,不感兴趣的亲看到本章结束就可以了。那张番外可以算是画蛇添足里面那个“足”,不过是早先就想好要写的,所以还是决定放上来,算是有始有终了。 第 152 章 白先生的存在,扭转了一个故事的发展,可命运有时候就是有些捉弄人,偏生叫有些人遵从那冥冥之中的感觉,一路固执且别扭地不肯放手。 一梦回到茜香国,却总觉得大靖有人在呼唤自己,放之不下,遵从本心,历尽千辛,终于从茜香国来到大靖这片土地上。果然在不久之后就邂逅了当了和尚法号无然的李冉。 李冉离开贾宝玉后,一路走去,到底是没能抵达五台山,半路上就挂在了一个庙里出了家,反正超脱红尘,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佛祖总是一样的。 两人汇合之后,心底那种牵绊的感觉益发深刻,相互一说,只说是天意,便顺应心中所想,前去找贾宝玉,来到了金陵。 贾宝玉见了他们两个十分高兴,用自己仅存下来的一点儿银子将他们安置了下来,只他不擅钱财事,贾家如今也发不出多少月钱,没几日便不够用。贾宝玉无法,只得将自己房里所剩不多的摆设拿出来典当,后来甚至拿了自己房里通房存起来的钗环,只道将来贾家总是自己继承的,这些东西只当是提前预支一些,将来自己总能还得上。 不过他到底不敢超家中别处伸手,但即便如此,几个通房也闹将起来,把事情捅到了李纨面前。 只因贾宝玉拿钱将一梦和无然养起来,他自己觉得是出于朋友之义,可一梦和无然住在一处,一个和尚一个道姑,却没有出处,贾宝玉还时常带着东西去瞧他们,甚至有时候整日整夜地留宿,高谈阔论旁人听不见,只看着这情形看在旁人眼里,只当一梦是假作道姑模样,行那污秽之事的腌臜女子,鄙薄万分,连带着看李冉和贾宝玉,也是十足的鄙弃嫌恶。 贾宝玉和史湘云和离后,也没能娶妻,房里不过几个通房伺候,当贾宝玉不再金贵,通房们在他身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几个银钱钗环,还被贾宝玉拿去养了外面的假道姑,怎么肯忍气吞声?便是麝月等,也是不能忍的。 这是李纨知道了,不耐烦管贾宝玉的事,直接闹到了贾政面前。 贾政本就恨贾宝玉带累了自家前程,如今更是做起了这等污糟事,连听都不想听贾宝玉解释,抄起凳子就往贾宝玉身上砸。 贾宝玉怕极了,竟一溜烟跑了,贾家没多少下人留下了,竟没人拦住他。 贾宝玉离了贾家,只觉心灰意冷,妻子没了,孩子也没一个,连昔日待自己极好的嫂嫂也视自己为眼中钉,父亲更是对他横眉冷目。 贾宝玉跑到一梦和无然处一通大哭,自觉看破世情,又听了一梦和无然的劝,便决心做了道士,与一梦二人离了金陵,天下游离去了。 故事似乎兜兜转转又回了原轨。 只那些凄凉女子、风流冤孽,却是各有了各的去处,是好是坏,俱是自己的因果,再与贾宝玉无关的了。 而这虚虚实实,真玉假玉,也没误了历那红尘劫难。三人行去,没了那神仙手段,该当吃的苦、该当受的罪,该当遭受的非议,该当承受的眼光和羞辱,才是真正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半点儿都不打折扣,足够磨去他们几层皮,磨透几根骨。 至于他们最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领悟,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这篇文就真的结束了~~~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和包容,群么╭(╯3╰)╮ 谢谢zzzzzz和薇妮的地雷 月染另一篇完结文,木有踩过的亲有兴趣可以去踩一下的说 月染已完结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