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皇后难为》 梦回大清朝 连续奋斗了三天,终于看完了《金枝欲孽》,心满意足地躺倒就睡,一边上班一边熬夜看DVD,居然能撑着看完,真是不错,值得表扬。奖品就是美美地睡一觉! 可是为什么睡醒之后发现自己挪一地方,不再是躺在集体宿舍那窄小的高低式铁床上,居然睡在了梦想中的超宽大床上!我一定是在做梦,这是钟茗的第一感觉,一定是的,一定是清宫剧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醒了就好,乎乎~ 一觉醒来,才真正地觉得事情大条了——为什么我还是在这个地方?!脑袋发懵,下意识地抬起手,皮肤的触感告诉她身上盖的被子是极好的丝绸被里,垂眼一看,被面也是手绣的精品,天青色的绸面上绣着淡雅的花纹。不知道躺了多久,动一下都觉得206骨同时咯咯作响。艰难地转了转脖子,果然也是咔嘣咔嘣的声音。眼珠子转动之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张床不能仅说是宽大,它还很奢华!整张床像是一座四方型的小帐篷,四面是浅色绣帐,头顶也被罩了起来,也都是有着精美的绣花。帐子内壁还挂着好几个绣工精美的荷包,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事情大条了!钟茗不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光看这绣工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恶作剧,最大的可能是她穿越了……能感觉得到,目前的性别还是女,万幸!动动脚趾头,发现四脚还是健全的。 不对!睡床、有绣帐、没裹脚、荷包乱飞……不会是清穿了吧?非常有可能!无语,清穿,就意味着……经典清穿场景从眼前飞过:选秀、宫斗、做生意……我白啊~会死的!不过,最近似乎游行种田?学学某个姓他他拉的姑娘,过自己的小日子似乎也不坏,摸下巴…… 手突然顿住了!感觉有点恐怖!这双手…… 哪怕是整天矫情地哀号我老了,我皮肤差了,气候太干手都不嫩了,心里还有点得意于自己奔三的时候还能保持着看起来比同龄人嫩个三五岁的样子,不管是看相貌还是看皮肤。一直以来,这是钟茗心里挺得意的一件事情。眼前这双手,保养得非常不错!没有皱纹、没有老人斑、没有伤口、细白修长,但是钟茗还是认出这是双中年妇女的手!保养得再好也认得出来,而且,跟自己的年纪差了十年不止!贵妇人保养得再好,那也敌不过自然岁月的魔力! 来回摸着脸,好惊悚!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壳子,还是个质量不如以前的壳子能坦然接受? 呆坐在床上,钟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现在要怎么办,她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呢,能想出什么对策来? 四下里静悄悄的,怪碜人的。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死寂的空间外面传来的细微声响越发碜得慌了。 帐子被小心地撩起,一个苍老憔悴的声音惊喜道:“皇后娘娘!…………” 惊闻容嬷嬷 帐子被小心地撩起,一个苍老憔悴的声音惊喜道:“皇后娘娘!…………” 声音很响亮,透着急切,像是突然之间充满了力气,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像是在漆黑的地道里突然发现了亮光,像是跑了两万五千里后见到了刘志丹…… 语气中的惊喜,钟茗没有功夫去细品,她脑子里只印着四个大字“皇后娘娘”。硬梆梆地转过头,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年妇人,五官很端正,眼里闪着泪花,眼中的情绪似悲似喜,薄薄的嘴唇,轻轻哆嗦着,嘴角已经有了些细细的竖纹,一副想哭又强忍住的表情。老妇人的衣着颜色很沉,料子看来却不坏,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看到这样的的服饰,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旗袍!袖口下摆等处都绣了好几道精致的花纹,看来老妇人的身份不算很低了。傻傻地看着老妇人脑袋上硕大的旗头,钟茗佩服自己此时还能想到“清朝中晚期发型”这个比较靠谱的结论来。 清朝中晚期的皇后,我是谁? 好歹还算是混过一段时间清穿文的,也算是比较靠谱地翻过一点清代常识的,清代的皇后——努尔哈赤没皇后那时叫大福晋或者大妃、皇太极的皇后是没有这样的大拉翅式的旗头的、顺治的两个皇后在当皇后的时候是绝无可能有眼下“自己”这般年纪的、康熙的皇后么……赫舍里皇后早亡、除非她是那个只当了半天皇后的佟佳氏,这就比较麻烦了。余下的还有雍正的乌拉那拉氏、乾隆的富察氏那拉氏两个皇后,嘉庆的皇后……记不得是谁了……再往下就知道道光有个静妃那也不是皇后、咸丰的皇后好像有一个慈安、慈安前头的原配是谁的来着?同治的皇后丧夫后自杀的、光绪的皇后她是极有印象的——丫丑得让人难忘! 一个个皇后都是杯具!可以选择穿回去么? 老妇人见钟茗还在发呆,小心地又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钟茗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老妇人方才喜动颜色:“菩萨保佑,娘娘可算是睡醒了。奴婢让人给您准备洗漱吧?睡了三天了,也该进点东西了,有今年的脂胭粳米,熬上粥,再配点小菜,就用咱们坤宁宫的小厨房,怎么样?”一串话说得小心翼翼又清脆爽快,难为她了。 什么怎么样?我现在毛都不知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钟茗吁了口气,闭闭眼睛又睁开,再看向老妇人的时候眼神活泛了一点儿。老妇人这才落出个算是放心的笑容:“奴婢这就去吩咐。” 说是去吩咐,不过是招过来一个小太监,如此这般地又重复了一遍,小太监答应了,又说了一遍,见老妇人和钟茗都不再有别的吩咐,这才一个打了个千儿去小厨房传话了。老妇人一招手,齐刷刷地又冒出一堆人来,都是穿着红色宫衣的少女,手里捧着脸盆、巾子、漱盂之类的东西。 像木偶一样由着她们摆弄来摆弄去,拿大手巾遮住前襟,洗了脸,又拿青盐擦牙漱口。揭开被子,把腿抬出来,穿上花盆底。钟茗不禁有些担心,自己可不会穿这玩艺儿走路。 被扶下床去,到梳妆台前坐着的时候,钟茗是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的,大概是这身体还留着点儿原来的条件反射,居然还走得不错。只是前几步有点儿踉跄,后来摸着规律了又走得太慢了。 诡异的是,无论是从开始的一言不发,还是现在的“不会走路”,居然都没有人露出一丁点儿诧异!钟茗心里在打鼓。 大大的梳妆台居然嵌着一面玻璃大镜,台上打开一个妆匣,妆匣翻开里面镶的也是玻璃镜,匣里是各式常用的固定头发用的平常的簪子之类,里面一面小小的带柄的镜子也是玻璃的。 有了玻璃镜子,钟茗终于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儿了。坦白地说,还算很漂亮的,大大的眼睛,柳叶眉,高挺的鼻子,嘴巴的形状也不坏,眉梢眼角透着点儿干练。头发还是黑的,几乎不见白发,皮肤倒是挺白,脸上也没有皱纹。问题是,再没皱纹也能让人看出来不是青春年华了,岁月这东西真是厉害!钟茗闭上了眼。 一边早有宫女拿着梳子待着伺候了,另有四个宫女捧着首饰匣子,三个宫女打开了衣橱。 钟茗暗自庆幸,好歹不用自己动手打理这些事情,到了古代,一般的现代人那就是个废柴,光是学会日常生活就得段时间了。 梳头的宫女像是有些体面的,穿得也比寻常宫女是好一点儿,耳朵上挂着对镶玛瑙的金耳环,比寻常宫女或是光秃秃的或是个金圈银圈的好很多。屈膝做了个福礼的动作,开始为钟茗梳头。 一面细细地打散头发慢慢地梳通,一面有些犹豫地望向钟茗,见钟茗闭上了眼,又看向了老妇人。 老妇人凑过去,轻声道:“娘娘,您既然已经醒了,一会儿该去慈宁宫看看老佛爷,您是梳什么发式好?” 慈宁宫,老佛爷,慈禧?我长得不丑啊!不会是隆裕那个倒霉催的吧?慈禧可不好糊弄啊! “简单点儿的就好。”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的嗓音并不难听。不管是哪家婆婆,都未必乐于看到一个中年儿媳妇儿花枝招展的显摆吧?尤其是,太后啊!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也对,正好……”闭上了嘴。 “那奴婢给娘娘梳个两把头吧,小两把又太简单了,插不上什么簪子,去见老佛爷恐怕不相宜。”宫女麻利地回答道。 钟茗点了点头,宫女就开始给她梳头了,一边儿还有个小宫女在帮忙,递扁方、簪子什么的。 钟茗犹豫了一下儿:“我睡了三天——” 老妇人马上接口:“老佛爷、皇上都亲自来看过了,太医来请过脉了,说只是累……着了,老佛爷和皇上都赏下东西来了。奴婢都收到库里了,单子都在,奴婢给您拿来。” “先不急。” “十二阿哥在老佛爷宫里,已经大安了。” 钟茗顿了一下,十二阿哥?这又是哪一个,既然在这个时候提起来,跟自己的关系一定不浅,不会是自己的儿子吧?我靠!老了十几岁,连儿子都有了!十二?不会是遇到了传说中BH已极的老康家的数字军团了吧?就算是在佟佳氏立为皇后半天以后死掉,然后让自己得了个便宜,佟佳氏抚养的也是四阿哥好吧? “您用过膳去慈宁宫就能见着十二阿哥了~”老妇人说得高兴,钟茗也只能扯动脸皮应和着。 “说到慈宁宫,是不是先打发人去跟老佛爷说一声儿?”钟茗摸索着口气道。 “娘娘放心,方才奴婢已经打发人去老佛爷那儿还有皇上那儿都报了平安了。” 方才?方才您老人家一直都在我跟前儿,是怎么传递出消息的?钟茗有些不可思议,也只能点点头。不想从镜子里看到一张不熟悉的脸,又闭上了眼。 见她不想说话,老妇人也住了嘴。 不一会儿,梳好了,钟茗都没有觉得头发被拉疼,显然这宫女是个熟悉工。 “娘娘?”老妇人提醒钟茗,该挑首饰衣服了。 从一溜排开的衣服来看,这个皇后过得还不错,指了件石青缂丝的旗袍,老妇人抿了一下嘴。首饰很多,都做得极精致,最让人喜欢的就是那透着柔和莹光的珍珠了,指了一对镶着大珍珠的耳环,配了一根珍珠链子,两把头上中间压了朵绒荷花,一边插支金凤衔珠的钗子,另一边儿则是支耳挖簪,又指了几样造型简洁的簪子。挑了一对叶纹金嵌珠镯,襟口上挂着一串珍珠手串。另挑了个浅青色的额帕,上头也缀着几颗米珠。取了副金指甲套戴上,全身上下就算齐活儿了。 戴耳环的时候才发现,居然一只耳朵上被截了三个洞,好么!三刀六洞了都!果然是正经的清穿啊! 上下一弄,觉得自己像个活动的珠宝展示台。 老妇人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娘娘的眼光好!只有东珠的东西才配得上娘娘。只说简单了点儿,正显得端庄大气。” 钟茗扯起嘴角一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哪儿知道什么“东珠的东西”又哪里知道什么是“配得上”啊? 搭着老妇人的手,到外间桌前坐定,已经有几个太监垂手立在一边了,桌边还站着两个宫女,另有四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立在地旁,此时一同上来见礼。 钟茗不知如何应对。她不说话,大家就都定着。老妇人道:“娘娘,用膳么?” 钟茗点点头。 “还不起来伺候着?!”老妇人看来极有威严,一声令下,众人都活动了起来,饭菜一样一样地传了上来,粥熬得很香,炒得碧绿的菜叶、还有搁了醋腌的黄瓜,配上些肉食,让人不由得十指大动。 老妇人果然是派人去通知“老佛爷”和“皇上”的了,还没开始吃呢,就来了两拔人。 两拔人是一起到的,张口就是:“老佛爷/皇上,知道皇后娘娘醒了,很是高兴,说是想吃什么用什么不拘哪里,尽管自己去取。”末了又加了一句,却是对老妇人说的:“老佛爷/皇上说了,知道容嬷嬷是可靠的老人了,又是皇后娘娘的乳母,自是信得过的,让嬷嬷多费心,娘娘大安了,老佛爷/皇上自有重赏!” 老妇人忙肃立着听了,回了一句:“嗻(zhe),奴婢定竭尽全力。” 钟茗被雷劈了!“容嬷嬷”!还是“皇后娘娘的乳母”老天爷,你不会是让我穿到还珠格格了吧? 养女名兰馨 钟茗被雷劈了!“容嬷嬷”!老天爷,你不会是让我穿到还珠格格了吧?她无法说服自己,自己只是清穿,不是小说电视穿,这历史上真有个清代的皇后,她的奶娘就叫容嬷嬷!刚刚传话的小太监明明只叫老妇人“嬷嬷”的!不但有个奶娘叫容嬷嬷,还有个极可能是自己儿子的十二阿哥,钟茗终于想起来乾隆的第二任皇后,生了十二阿哥的来着。“老佛爷”这个称呼,似乎是起自乾隆的自称,慈禧想称老佛爷还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如愿的,万不能是从乾隆的娘开始就有这称呼的。 接下来,她只能任由着“容嬷嬷”打点着给“老佛爷”、“皇上”派来的人赏钱,在“容嬷嬷”轻轻地捅她一下的时候强笑着同意“容嬷嬷”的处置,然后简单地说一句:“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也是辛苦,是你们该得的。” “容嬷嬷”此时也再次声明有事要劳烦两位:“皇后娘娘刚起,怕是颜色不好,正准备着进点东西,气色回复些再去请安的,麻烦两位回说一声。” 来人满面笑容地接过赏下的荷包,一捏便知里面至少是五两银子,当下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终于,来人走了,钟茗再也提不起胃口吃饭了。 “容嬷嬷”此时也放下心来,喜道:“这些日子,老佛爷和皇上都没忘了娘娘呢!光是赐给坤宁宫的各种药材就够装好几箱子的,奴婢看过了,都是上好的!旁的人,谁有这份尊荣体面?”压低了声音,“因您躺着,皇上和老佛爷命纯妃娘娘暂持宫务,居然还让令妃襄理!”说得咬牙切齿,“不就是因为她……哼!” “她怎么了?”钟茗好奇,故作淡定地说。 “容嬷嬷”恨道:“不就是又怀上了龙胎了么?有什么好得意的!去年七月还不是生了个格格?想生阿哥,也是看她有没有那个福气!” 连令妃都出来了,有八成可能是乾隆朝了,如果钟茗没记错的话,这位令妃的福气是有的,而且还很大,活着的时候挺得宠,死了以后她生的十五阿哥最后当了皇帝,捎带着让她被追封成了皇后。也就是说,她,钟茗,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死因不明的乾隆继后乌拉那拉氏了。死不死的另说,问题是死得太惨,失势皇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绝对不会是和乐美满的。 人间餐具><> 老天爷,你让我清穿也就罢了,为毛要小说、电视穿?怪不得皇后住在坤宁宫了,明明故宫解说员说,这里在清代已经改作萨满教的祭神场所了!你让我穿也就罢了,居然还穿成个半老徐娘!老天爷!你还我的青春岁月来! 哪怕是官窑黄磁茶盏,那也是个高级杯具啊! 一不会琴棋书画下堂妻再上堂来、二不懂经商武功能够踢开丈夫自己闯荡、三没有青春美貌拐个凯子为自己鞍前马后,潜逃出宫开始人生的第二季都不具备条件,为毛我这穿越的就这么惨? 逃不得躲不掉,只有把日子过下去了,大不了,全拿来当牙缸用! 宫斗,她自认是个只看过书本和电视剧的半桶水,但是,现在站的位置太好了——她是皇后!很多时候,不用她去主动做什么的,老实呆着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就成了。乾隆是个好面子又好大喜功的家伙,有这一条就足够了。史上的乌拉那拉皇后,剪了头发都没有被废,当然,她也很惨就是了,死了连自己的坟都没有。 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自己的状况。现在是哪一年,她不知道。更可恨的是,她熟悉的是清初开国初期或者是老康时期,绝不是乾隆时期!知道乾隆、知道那拉氏、知道令妃、再知道个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已经是她的知识极限了!了不起加个孝贤皇后富察氏,还有她早夭了两个儿子,娘家争气的弟弟傅恒以及侄子福康安,还有一个香妃。 这个知道,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对于各人的事迹,几乎是一无所知,不外是乾隆的妈是钮祜禄氏、香妃是回人之类大街上随便抓几个被电视剧熏陶长大的孩子都知道的事儿。 完毕! 心里转了一圈儿,钟茗决定先向容嬷嬷套点儿底细再作打算。还没等她开口,容嬷嬷就说话了:“娘娘,进点粥吧。” 已经盛好了,吹凉了,钟茗心里有了决定,胃口回来了,点点头,捧起碗来。入手就觉得重,垂眼看去,饭菜都盛在金器里,金碟金碗金盘金匙连筷子都是金镶的象牙箸,很是奢华。原以为只是弄来好看的,不想,居然是真金的! 还没等喝到嘴里呢,就有个小太监轻着脚走了进来:“皇后娘娘,伺候兰公主的崔嬷嬷来请安,说是兰公主醒了,派她过来的,兰公主随后就到。” 这个兰公主,她又是谁?清宫里不是应该称“格格”的么?不叫“格格”说起某公主的时候,不应该是称呼排行的么?比如三公主、五公主之类?或者称呼其封号,“固伦和孝公主”之类的么? 心里疑惑着,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行动了,她点了点头。容嬷嬷道:“到底是娘娘养大的,不枉齐王爷和福晋过世后您就把她养在身边儿整整七年,兰公主已经衣不解带着伺候着您两天两夜了,今儿一早趴在床前睡着了,奴婢自作主张把公主送回去休息了。现在估摸着是睡醒了,要不要宣?” 钟茗点点头,乌拉那拉氏到底有没有女儿、有没有收养过女儿,钟茗是一概不知的,既然容嬷嬷说两人感情很好,那就要叫来表现一下母女情深了。只是这个齐王爷?清朝有这样的封号么?清朝不是没有用地名作封号的么?不是都用吉祥字眼封王的么?比如怡亲王、宝亲王、恭亲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跟小说似的! 啊!小说!靠之!这是小说啊?QY小说里是有一个齐王爷的!还是小学的时候,钟茗看过一部红极一时的狗血剧——《梅花烙》!兰公主,兰馨,齐王爷留下的孤女,被皇后收养,受皇帝宠爱,最后被嫁给“文武双全”的耗子的可怜人!自然不是乾隆皇后还是谁?《梅花烙》正是在乾隆年间的事儿。 钟茗这会儿是被天雷给劈到了!雷声阵阵啊,七月紫禁城,阳光如此之好,钟茗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丈夫名正言顺地搞三搞四,还弄了颗“沧海遗珠”十八年后来寻父,反观自己,空有皇后的名份,还是从侧室升上去的,宝贝似的养了个女儿,还让嫁给个凤凰男,这世道。背不住背后被人嘲笑,乌拉那拉氏的脾气能好才叫怪事! 得了,还有什么雷一块儿劈吧!钟茗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淡定了,淡定得都想死了!这都是什么烂摊子啊!她不想接收,只怕那位不知魂归何处的本尊还不想放手呢。何不顺了两人的心,合了大家的意,把那拉皇后的本尊唤回来,把她还回去? 心里叹气,也只有认了,还得好好过下去,想办法改变状况,她可不想过失势皇后的“快乐”生活。 吃第一顿饭 兰公主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端端正正的两把头,身上穿着浅黄色的旗装,脚上蹬着花盆底儿,捏着帕子扶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阳光很好,钟茗正好看到兰馨圆圆的脸、憨态可掬的笑,光看着这样可爱的姑娘就觉得宽心,再看到她脸上的倦色,心下一暖,连妒忌一下她的青春年少都给忘了。 不待兰馨拜下,钟茗就开口道:“别图那些个虚礼了,过来坐。”兰馨到底还是福了一礼,才走到钟茗跟前。早有识趣的小太监搬来了绣墩,谢过座,兰馨才坐了上去。 “皇额娘,”兰馨笑得憨憨的,“您果然大安了,崔嬷嬷回说,女儿还只是不信。”说完只是笑,也没说自己守了两天两夜,也没有诉说自己的担心。 陪着兰馨进来的中年妇人忙道:“皇后嬷嬷是吉人天相,自有菩萨保佑,奴婢早劝公主不必太过担心,公主只是不信,非要过来看看才肯放心,果然是母女天性。” “嬷嬷~”兰馨嗔了一句。 钟茗笑着环视四周,兰馨还是忍不住地抿嘴,容嬷嬷和崔嬷嬷面露欣慰,容嬷嬷的眼中有着可疑的水光。其他的宫女、太监、嬷嬷却没有她们这么激动,也没有失望的神情。罢了,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居然还能有几个人对她表露出善意,实在是难得,即使她们的善意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乌拉那拉皇后本尊,依然让钟茗心里熨贴了很多。 桌子上摆着饭菜,钟茗也就顺口问了一句:“用过饭没有?” 崔嬷嬷忙回道:“兰公主一起身就过来了,还没呢。” “那就陪皇额娘一块儿用吧,横竖这么些个东西,一个人儿也吃不完,用完跟皇额娘去慈宁宫请安。” 宫女太监忙添了副餐具,却是银器,钟茗见了,暗暗记下。 钟茗是真饿了,吃得很香,同时还在庆幸自己的吃相还算不坏。兰馨的吃相很斯文,吃得也少,不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钟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瞧皇额娘,还真是饿了呢。你也再多用一点儿,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呢。” 兰馨应了一声,挑了一筷子青菜。容嬷嬷见钟茗兴致不错,过来凑趣儿:“既这么着,娘娘就多用点儿。” 一会儿又说到兰馨身上了:“眼看着兰公主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刚见着那会儿公主才这么高呢。”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开了话头儿,说得就多了,钟茗刚好想多探点儿消息,也就不时插一两句,挑得大家说话。钟茗也就知道兰馨的婚事还没定,因笑道:“既这么着,定要选个好额驸才成。” 兰馨脸上发烧,放下筷子不说话了。 崔嬷嬷有些发急了,她是兰馨乳母,待兰馨的感情自不一般,心知兰馨的将来有大半儿要指望在指婚上头。皇后是兰馨养母,得她青眼,在婚事上多上点儿心对兰馨自是有益无害。现在可不是腼腆的时候啊!崔嬷嬷乍着胆子回道:“回皇后娘娘,我们公主年轻脸嫩,这事儿,您当面儿问她,可怎么回呢?娘娘既是公主母亲,公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话是这么说,总要问问兰儿的心思,天下好人多得是,可也得投了缘儿才好。”钟茗于是笑问兰馨有没有什么要求之类:“皇额娘也好心里有个数儿,须知道文状元是俊杰,武状元也是俊杰,只是各花入各眼,一辈子的事儿别为了一时抹不开脸倒耽误了。娘儿俩有什么不能说的?这话儿,也就我跟你说说,也就你跟我说说,换了人……”叹气。 兰馨脸上白了一下,声如蚊蚋:“一切全凭皇额娘作主,只是,女儿愿得个好人,平平安安过一生足矣。” 有说等于没有说,钟茗也不再难为她了,养在深宫,能见几个男人?有的不过是少女梦想罢了。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倒是远嫁蒙古的居多,能不和亲,已是万幸了。钟茗却暗暗思量,一定不能把她指给个眼高手低外加脑子进水的假贝勒。 “且放心,有我在一日,总要尽力为你筹划!”虽不知道这个时代有什么好男人,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不能把“女儿”嫁给个已经定性为“渣”属性的白痴! 众人都知道,那拉皇后性格刚强,待人不假词色,却是极为护短的一个人。此时听皇后这么一说,容嬷嬷笑得开怀——皇后娘娘总算是振作了一点儿,果然是当娘的人,呆会儿见了十二阿哥这个亲儿子,一准儿就恢复到以前的坚决果断了。崔嬷嬷也笑得欣慰——可算对得起先王爷和福晋了,兰公主日后也有了保证了!兰馨的脸已经红透了,活似个红苹果,钟茗越看越喜欢,差点要伸手过去捏两把了。 穿越后吃的第一顿饭,钟茗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从醒来开始心境迭荡起伏犹如坐了过山车,期间天雷阵阵,到目前为止,还都挺过来了。钟茗觉得自己的属性应该是“小强”! 吃完饭、漱过口、洗过手,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钟茗阻止了宫女们为她上妆的计划,只在脸上擦了点薄粉,不细看都看不出来。容嬷嬷一寻思,呆会儿要去慈宁宫,见到老佛爷和十二阿哥,万一提起十三阿哥,说不定要哭一场,哭花了妆太难看还不如上点浅妆呢,便没有硬劝。 ———————————————————————————————— 坤宁宫在后宫正中,慈宁宫却在乾清门正西,隔得不算顶远却也不近。当下便唤来皇后的凤舆,钟茗嫌太招摇,这么大个的东西,足有两米高吧?还明黄明黄的镶着N多珠宝,浩浩荡荡穿过紫禁城,当然不怕有人长了贼胆来打劫,可咱是去跟皇太后请安的,不怕别人说嘴啊?尤其这还不是摆驾出行,要显出皇室威仪来,在皇宫里,只要你不是顶天的老大,招摇可不是件好事儿,最大的可能不是招摇,而是给自己招灾招怨招恨招眼红,招得N多的人巴不得把你拉下马来踹到泥里踹个死! 可皇后的轿子,按规定它就得是这么招摇!无奈换了凤辇,虽然还是很招摇,到底好了不少。兰馨说是公主,却并无正式封号,在皇后照顾下,在皇帝的喜爱下,车轿的规格却是按皇女的标准来的,此时也乘上了自己的步辇。一大堆的嬷嬷、宫女、太监围着,一行人往慈宁宫逶迤而去。 上了凤辇,钟茗才发现事情很大条——她不会行礼,不知道见了“老佛爷”要怎么办! 坏大了!钟茗急得把手里的帕子拧得变了形,不知道现在装晕再折回坤宁宫去挺尸还行不行得通?NND!即使是从没认真看过,但在各个电视台拼命轮播、剧情满天飞的时候,钟茗还是很瞄了好几眼的电视,《还珠格格1》里有一幕她是记得的——小燕子学规矩! 原本规矩大如天的原版清朝咱就不说它了,就算是偶像戏说瞎掰小言剧的还一,里面的规矩也不小啊!那里头的容嬷嬷是怎么说的来的?磕头,格格有格格的磕法,奴才有奴才的磕法。 那么,皇后呢?钟茗急出一身的汗,忙用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一面庆幸没擦什么粉不怕毁妆,一面暗自担心。 请安慈宁宫 偶像戏说瞎掰小言剧还珠一,里面的规矩也不小,那里头的容嬷嬷是怎么说的来的?磕头,格格有格格的磕法,奴才有奴才的磕法。 那么,皇后呢? 答案是——皇后用不着行礼!至少,暂时不用行礼。 离慈宁宫大门口还有几十步,早有小太监飞奔着进去通报了。皇后的凤辇极好认,皇后极得老佛爷欢心,小太监们心里有数,不得赏也很勤快。离慈宁宫门口还有几步路,凤辇停了下来,钟茗搭着容嬷嬷的手下了地,后面崔嬷嬷也扶着兰馨赶了上来。 进了正殿,不待钟茗战战兢地行放开容嬷嬷行礼,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就先发话了:“皇后来了?快来,让我瞧瞧!”语气很急切。 钟茗也就意思意思地仿着兰馨刚才的样子到底甩了下帕子,弯了下膝盖才慢慢地走到皇太后的宝座边儿上去。走得有点慢,原来身体的底子再好,钟茗自己的控制力也有待磨合,还有点不稳。 离得还有两步,早被老佛爷一把拉了过去,挨着皇太后的明黄宝座坐了半个屁-股上去,膝盖还要弯着,腿还要坚持住以备随时能够站起来,钟茗难受极了。抬眼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确是慈眉善目,看来一脸的福相。 老佛爷从钟茗进门开始,也在打量着她,见免了礼钟茗还是拜了一下,老佛爷嘴角含笑,看着她走路又慢又不稳,心里不免的怜惜。拉着钟茗的手,看着皱了的帕子挑了下眉:“你方才遣人来说大安了,我还不信,过会儿再让太医请个平安脉吧。”又问起吃了什么饭之类的,钟茗拣重点简洁万分地答了。 老佛爷淡淡地转头道:“桂嬷嬷,去把十二阿哥带过来吧。” “嗻。” 回过头来又对钟茗道:“永璂前天就大安了,一醒来就吵着要他皇额娘……”满意地看着钟茗拿帕子的手又紧了一下儿,“可见是母子连心了,你也想他了吧?” “想是想,只是他在老佛爷这儿,想是得了极好的照顾的。” “心里知道儿子过得不坏,可心里还是止不住会想,是不是?”老佛爷笑得满脸皱纹都像迎风开放的菊花,“都是当娘的人呢,想那会儿,皇帝给圣祖爷接到宫里抚育的时候,一百多个皇孙,天大的体面,我还是会想呢。” “皇额娘说得是。” “哟,这是兰馨吧?来,让我瞧瞧,能陪着你皇额娘来瞧我,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兰馨忙起身又见了回礼,走到宝座前三步停下来。 见老佛爷又伸手招兰馨,钟茗忙起身拉着兰馨走过来:“听容嬷嬷说兰儿两天两夜没合眼就守在坤宁宫,直到今天早上熬不住趴在床边儿上睡着了才叫底下人给抬回去的。可怜的没眯几个时辰,听说媳妇儿醒了,又巴巴的赶了过来,饭都没用呢。” “果然是个好孩子!”老佛爷极是高兴,拉着兰馨的手又细细地看了一回,“皇后,兰儿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老佛爷,正是呢。” “是大姑娘啦。” 一般情况下,出现“是大姑娘啦”这句话的时候,紧跟着一句会是“该嫁人啦”。 果然,老佛爷对钟茗笑道:“是该挑个好额驸的时候啦!” 钟茗道:“可不是么?方才在坤宁宫的时候还在说着呢,这孩子年轻脸嫩的,就是不到底有什么想法儿。媳妇儿想着,这总归是父母之命,她不自己多嘴,正是个懂规矩的,既这么着,咱们可就要更上心了。” “这倒是……”老佛爷正在沉吟,忽然听着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笑道,“怕是永璂跑来了。” 来的正是十二阿哥永璂,有保姆急切的声音为证:“十二阿哥跑慢些,您说了自己好好走奴婢才放您下地的!” “皇额娘!”清脆响亮的童声,叫得人心一颤一颤的,勉强打了个千儿,“给老佛爷请安。” “好了好了,跟你皇额娘说话去吧。”老佛爷笑了,知趣的桂嬷嬷忙引着母子俩到老佛爷下首的位子上去。 抱着冲上来的小肉球儿,钟茗感叹这孩子长得真结实。抱着永璂坐在椅子上,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忽然呆住了,好漂亮的小正太啊!钟茗一看就怪阿姨了!粉嫩嫩的宝宝,因为跑得很急脸蛋红扑扑的,红润润的小嘴巴,精致的鼻子,两条眉毛淡淡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光光的大脑门儿,后脑勺上拖着条小尾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脖子上挂着金锁、金项圈儿,戴上个红帽子就能COS财神娃娃。 财神娃娃的大眼睛泛着可疑的水光,吸吸鼻子:“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哇!你都不来看我,他们说你病了,呜呜~老佛爷让我不要吵你,说我乖了你就会好好的,不会像小妹妹和小弟弟一样不见了,我很乖,没有再吵着要见你,我没有去……”抽噎着,说着钟茗听得半懂不懂的话。 钟茗心里一抽一抽的,虽然不知道“小妹妹”和“小弟弟”大概是哪两只,却也明白可能是已经死了,这孩子……是真的关心他的母亲呢,想亲娘想成这样儿了,听说自己“很乖”他娘就会醒来,硬压着没吵着要见。可惜她的亲娘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留下自己这个冒牌货来顶缸。收紧了手臂,轻拍着哭得噎着了财福娃娃:“皇额娘不是在这里么?乖,不哭了,啊~” 小孩子的身体,体温很高,一哭一起满脸泪,湿热湿热的。钟茗拿帕子给他擦脸,他不理,伸出小嫩胳膊使劲儿抱着钟茗的脖子,脸埋在钟茗的颈窝里,贴得紧紧地还来回蹭着。 “皇额娘,永璂很乖,不要不理我~我已经没有小弟弟了~我不要再没有皇额娘~呜呜~呃!嗝!呜呜~皇额娘还有我~” “永璂乖~皇额娘不会不理你,”钟茗拍着永璂,“你不会没有皇额娘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没落下来。对着这么个孩子,委实硬不起心肠来。 永璂猛地抬起头,哭得像小花猫似的脸上还挂着眼泪:“真的?”又吸吸鼻子打了个嗝,伸出白胖的有五个小肉窝窝的小手揉着眼睛。 “真的!”钟茗大力点头,心里发酸。 “呜呜,我就知道,佛祖显灵了,呜呜,嬷嬷说有事儿诚心求佛祖,他会显灵的,我求了他,很诚心很诚心,呜呜~”含糊着,哭累了,睡着了。 钟茗连眼睛也酸了。不管自己这回穿越是多大的灾难,会面临多少委屈,不管心里有多少不满,不管是何方神佛阴了她一把,把她扔到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里,此时,都不那么可恶、不那么难以接受,只因为现在怀里的这个可爱的孩子。 早在十二阿哥哭的时候老佛爷就看了过来,此时心下也是恻然,在兰馨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轻声道:“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好好过下去,你还有一个儿子要看顾呢。看现在,兰儿、永璂,你还是儿女双全,怎么着也要挺下去。” 钟茗连忙点头。 “既然彼此都大安了,永璂你带回去吧,吩咐奴才们收拾好东西,趁着他还小,到了六岁要开蒙可就要进阿哥所了……”这么粉嫩可爱又贴心的宝宝要离开自己?不行!我不答应!钟茗收紧了胳膊,怀里的宝宝不舒服地动了了动,钟茗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儿,眼巴巴地看着老佛爷。 乾隆要过来 这么粉嫩可爱又贴心的宝宝要离开自己?不行!钟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收紧了胳膊,怀里的宝宝不舒服地动了了动,钟茗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儿,眼巴巴地看着老佛爷。 老佛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钟茗低下了头,想了一下,方道:“皇额娘,不知道永璂拜的是哪里的菩萨,媳妇儿也想拜一下,算是还愿了。” 老佛爷展眉道:“还能是哪里?不就是慈宁宫大佛堂里的么?”伸手抚了一下宝贝金孙的光脑门儿,“你是个有福的,儿子女儿都那么孝顺,不要多想了。” “皇额娘说的是。” 本是想把永璂安置在慈宁宫的东暖阁里再去拜佛的,不想这孩子睡着了胳膊还是紧紧地抱着钟茗的脖子不撒手,略一用力掰他的手,就是睡着也要皱一下眉毛,小脸快要哭出来了,还睡得乎乎的。钟茗无奈,抱着他一块儿去大佛堂了,这个样儿,就算是立马回坤宁宫一路上也是不妥的,何况十二阿哥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呢。慈宁宫里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钟茗抱着永璂,旁边一堆的宫女、太监、嬷嬷扶着钟茗,好大的阵仗。一路扶上凤辇,启驾。 大佛堂就在慈宁宫正殿后面,凤辇没几步便到了。 抱着永璂,拜倒在大大的佛像面前,心中升起虔诚。不管是为了什么让我变成了现在的身份,我都会好好的过下去,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身边对我好的这些人。那拉皇后,这一切,或许是某个阴曹地府的事故,但是,只要我在一日,便会尽我所能过好这一日,照顾好你的血脉。继承了你的身份,虽非情愿,我就会背起你的责任。从今以后,我便承起你的责任罢!勿怨勿恼,我当尽心过好,其实我也挺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的,但愿有一日,我能做回我自己。 转回慈宁宫,老佛爷又叹了一回,赏了些药材、衣料、首饰、玩器之类的东西给母子三人,方命三人回去了。 —————————————————————————————————————— 回到坤宁宫,永璂的东西早便搬了回来,皇宫里的办事效率分为好几个层次,专看吩咐的人、涉及的人是否得宠、是否掌权。皇太后吩咐,给皇后亲生的儿子办事儿,皇太后、皇后还是极得势的,自然要麻利。 直到进了坤宁宫正殿,财神娃娃才醒了过来,伸出小胖手揉揉眼睛:“皇额娘~饿~” 钟茗笑道:“想吃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要吃千层糕,还有……嗯……”嘟着嘴歪着头,想,努力地想。 “还用想这么久啊?先洗把脸吧,小花猫!” 永璂不好意思地从钟茗身上爬了下来,喊他的保姆:“赵嬷嬷~给我洗脸!”跑去洗脸换衣服去了。 钟茗一面笑,一边抖着手,抱了一下午,自己的胳膊都麻了。永璂从她怀里下来,负重一减,两只胳膊登时觉得麻胀酸疼。容嬷嬷忙上前扶钟茗坐下,招来个宫女:“素芯。”素芯忙上来给钟茗揉胳膊。 钟茗醒来的时候已经近午,吃过饭、请过安、拜完菩萨带回儿子已是半下午了,夏天日长,倒也不显什么。 许是睡得太久了,钟茗现在并不想午睡,刚好,皇帝那里又遣了人来,告知今天会来用晚膳。坤宁宫众喜不自胜,走路都带风,向钟茗道喜,又忙着准备迎驾。 容嬷嬷乐道:“万岁爷果然是心里念着娘娘的,这几日都没翻牌子,听说娘娘醒了,今晚就要过来说话。” 钟茗觉得脑袋上咔嚓又劈了一道雷,终于不淡定了! 那是本尊的老公啊!要XXOO的!老娘穿前,还没结过婚呐,穿过来就要跟那个谁谁的啥啥了?一想到这具身体还曾经那啥啥过,心里就疙疙瘩瘩的。脸上还不能显出来,总之,表情极为生硬。 皇后见皇帝要怎么做呢?钟茗完全不清楚,也不敢仿照电视剧、小说的做法,谁知道这个世界万一哪里正常了呢?又万一哪里不正常了呢? 容嬷嬷还在继续念叨:“这宫里只有娘娘和万岁爷才是正经的夫妻呢BULABULA……” 钟茗已是傻了,张口就问:“这可怎么是好?” “娘娘怎么了?这不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么?” 钟茗一惊,是啊,哪个后宫不乐意皇帝到自己的地盘上来?搞不清自己的状况,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是最危险的,不管愿不愿意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不想被当成疯子烧死的话,最好不要提自己是穿越来的,也不要表露出这样的倾向来。不怕死当然可以,但是钟茗怕惨死! 瞒得过别人就要先瞒过自己,给自己催眠,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乌拉那拉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回穿越不像是给手机换了个卡,能马上读出原机存的数据,这让钟茗非常不得劲儿。也是左右为难,有了原来的记忆行事固然方便,却有点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觉,没有了原来的记忆又行事不方便。 既然现在没有原来的记忆,那就要摸清底细了。 钟茗心中一盘算,乾隆“没翻牌子”实在是太正常了,自己老婆病得七死八活,他要是在开头还没一点儿表示,御史怕是先不答应了。自己不过是“睡”了三天,乾隆当然能忍得过了,不过今天么……也不用担心,刚刚“病愈”不是么?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完了劝他去“幸”别人,倒能显得自己大度,乾隆说不定还极乐意呢。不管是从哪里得来的信息,乾隆对那拉氏都不是爱到不行的。 想到这里,钟茗对容嬷嬷道:“嬷嬷,咱们得好好合计一下儿了。” 容嬷嬷道:“正是,”犹豫了一下儿,“娘娘,咱们宫里的摆设,是不是要换一下儿了?” “换?” “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是为十三阿哥薨逝难过,只是……今儿万岁爷要来,咱们这里太素净了可不好……” 钟茗心里犯嘀咕,“薨”的意思她知道,可是十三阿哥是谁啊?宫里不能随便“素净”她也知道,可是这十三阿哥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您还有一个儿子呢,十三阿哥薨了,十二阿哥还在,都是您亲生的儿子,您就不多为十二阿哥想想?” 劈哩咣当!“都是亲生儿子”?“我”还有一个儿子?!而且还死了?十二阿哥才这么大,那么十三阿哥?估计生下来没多久吧?这就没了? “十三阿哥,去了多久了?”钟茗抖抖嗦嗦地问道。 “刚葬了没几日,”容嬷嬷叹气,“因是……年幼……不能停灵太久……娘娘可别再伤心了!您病倒了,十二阿哥可怎么办?前几日偏十二阿哥身上又不大好,您几夜没合眼,反把自己给累倒了……” 于是便宜了自己,钟茗无语了,难道了,两个儿子,一个刚刚死了埋完另一个就病得七死八活,这当娘的,不心疼死才怪!钟茗打量了一下坤宁宫的布置,果然很素净,除了明黄,就是石青、天青之类的颜色,除了宫女们的制服,还有十二阿哥一身大红——估计是为了沾点喜气的,否则弟弟死了,当哥哥的怎么也要着青色蓝色的衣服的——自己穿得如此素净没人说,走路跌跌撞撞没人奇怪,行事木木呆呆没有人责怪……一切的不合常理都有了解释——丧子之痛。 这算是好运么? 眼前还有一件必须准备好的事儿——乾隆要来! 钟茗对容嬷嬷道:“现今换摆设显是来不及了,皇上来了见这里乱糟糟的乱个什么话呢。” “奴婢说句话儿,娘娘别着恼,娘娘也是知道的,这宫里,纵使有伤心的事儿,太表露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儿,若是娘娘真的心里难过,不待见那些个大红的东西,咱们换上明黄的也就是了……如今虽是来不及了,却能让皇上记起娘娘的丧子之痛,也更能怜惜娘娘。” 怜惜个大头!这副长相都有小四十了,有毛好怜惜的?钟茗道:“嬷嬷,今儿……还是不留皇上了……” “娘娘!正该借这时候再生个小阿哥才是!延禧宫那位,都显怀了!” “嬷嬷,如今十二阿哥刚搬回来,就算不换摆设也是乱糟糟的,留皇上下来成个什么样子?”钟茗拿捏着口气道,“反不如,显得大度一点儿的好,这样,皇上心里愧,倒还……” “娘娘说得是,是老奴思虑不周了,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用心备膳,万岁爷的晚膳自有定例,娘娘这里上些素净又不刺眼的菜就好,还有,到时候让十二阿哥也来……” 钟茗看着容嬷嬷忙上忙下,脸上不由自主地笑了,既然有“丧子之痛”作掩饰,自己性情有些改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常识不足的问题,今天早早地把皇帝推出门去,慢慢地跟容嬷嬷套话也就是了。 皇上快滚吧 乾隆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此时钟茗正在逗着十二阿哥学认字。 她问了容嬷嬷十二阿哥要搬出坤宁宫的事儿:“真舍不得永璂呢,能想个什么法子不去阿哥所么?”阿哥要住阿哥所,钟茗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之前居然是养在自己身边的,那为什么要搬呢?皇后不能养自己的孩子么?不是只有妃子的孩子才要抱走? 对其他的事情可能不清楚,但是容嬷嬷对于和宫廷沾边儿的事情绝对是门儿清:“娘娘!再舍不得,皇子阿哥六岁就要入书房读书,搬出母亲的寝宫,那是祖制!这是为了十二阿哥的前途。左右十二阿哥才五岁,娘娘还能多照顾十二阿哥一年呢。”容嬷嬷认为自己很理解皇后丧子之后想让另一个儿子在眼前的心态。 钟茗就开始盘算着要把十二阿哥留在身边养着,儿子不是自己养的绝对不亲!前车之鉴就是有名的四爷!还有一年?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现在么,先培养母子感情吧,从下午的情形来看,十二阿哥对于他的皇额娘是极亲近的。 乾隆进来的时候,见的就是皇后抱着十二阿哥认字的情形。一屋子的奴才都跪下了,唯有容嬷嬷先一步伸出了手,钟茗钟茗见状心里一乐,原来皇后见皇帝是不用跪迎的,伸手搭住了容嬷嬷的手腕另一手领着十二阿哥迎了上去。 “都起吧。”乾隆一挥手,底下的宫女太监嬷嬷连忙爬了起来。 “皇后大安了?” 钟茗忙应道:“谢皇上惦记着。”抬眼看去,乾隆已是中年,容长脸,唇上留着抹胡须,眼睛算不得小,年轻二十岁也算得上俊朗了,此时看向自己未见厌恶也没有什么惊喜。心下嘀咕,这夫妻俩如今怕是“相敬如宾”的,不见多亲近,也没有什么冤仇。 十二阿哥给他爹请安,礼仪有模有样儿,乾隆笑道:“永璂也大安了,不错,今儿算是一家团聚了,”瞄了眼一边儿桌子,摆着几本书,“这是做什么呢?” “左右无事,认几个字罢了。”钟茗问一句答一句的。 乾隆也不甚在意:“传膳吧。” 一顿饭吃得极是别扭,乾隆不是傻子,再有借口说心神不宁,也要小心着点儿。好在坤宁宫的小厨房也知道乾隆的喜好,一旁又有伺候的人不时讨个乖什么的,倒也应付过去了。钟茗吃得不多,钟茗和永璂下午因着永璂说饿,一块儿用了不少东西,这才没觉得难过。 我的妈呀!照这么下去,再提心吊胆地跟他相处下去,非得累死不可! 吃完饭,乾隆又抱过永璂,问他某字念什么,某字会不会写,某字又是什么意思。永璂有些怯生生的,皇额娘喜欢他、老佛爷喜欢他,可是,皇阿玛却少有这样待他的。一时吃惊,又有点儿害怕,答对了一些,也有些是答错的了,乾隆便有些不高兴。清室家法,抱孙不抱子,做父亲的对儿子本就严厉,乾隆对永璂的父子情份也不是特别好。 钟茗极度不喜欢这家伙如此对待一个可爱宝宝,她是颜控,没办法,心里对乾隆的不满多了几万分。又不能翻脸捶他,只能打圆场道:“天都黑了,甭弄这些了,永璂该睡了。” “哼!不求上进!”乾隆怒瞪,把财神娃娃瞪得眼里含着两泡泪,还不敢哭。 钟茗心疼了:“皇帝的儿子,要求什么上进呢?他还没开始读书呢。” 乾隆正要说“皇子也要上进!”又硬生生地顿住了,看着钟茗仰起的脸,又笑了:“可不是还有一年么?皇后也别太惯着他了,日后见了师傅,可不要让师傅笑话就好。朕要给他们选纪晓岚作师傅,那最是个博学的人!” “嗻~”以为我不知道啊?皇帝最怕儿子“上进”了! 钟茗乍着胆子推乾隆:“别在我这儿吓儿子了。” “这就打发朕走了?” “知道皇上担心我,如今见着了,也该放心了,”钟茗说完拿帕子捂住了嘴,靠了,居然说“我”,抬眼见乾隆没有生气,马上把下面的话说完,“听说这几日皇帝都没翻牌子?快去吧~” 皇帝翻了谁的牌子,按理是要让皇后知道的,这倒没什么,乾隆看了一眼钟茗,见皇后脸上的表情并无不甘,心道,自己三天没翻牌子,皇后如今没有显出得意,算是知恩图报了,心里不免对皇后的评价好了几分。皇后丧子,伤心得病倒,皇帝也不好去后宫蹓跶,到底是正式册封了的皇后与妃子的名份不同,对待的态度也要慎重,其实乾隆心里还真有点儿想念诸如令妃之类的妃子,令妃又怀有身孕…… 打定了主意,乾隆笑得和蔼,摸摸十二阿哥的脑袋:“永璂要乖啊,皇阿玛不是凶你的啊,瞧,你皇额娘给你出气了,打发皇阿玛出去了呢。” 永璂似懂非懂:“皇额娘,是儿子不好,明明皇额娘教过的,见了皇阿玛,一害怕就忘了,不怪皇阿玛,不要赶皇阿玛出去,好不好?” 钟茗笑道:“你皇阿玛逗你玩儿呢,你还没进学呢,能谁得这些已经不坏啦!”小孩子千万不能有心理阴影,被吓过一次拧不回来就坏了。给乾隆使个眼色,希望他能看得懂。 乾隆果然很识趣,笑道:“既这么着,下回朕可要再考你的。” “下回皇阿玛再考儿子,儿子一定答得上来。”永璂一脸认真。 乾隆觉得这个儿子也还算可爱,不免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永璂“噔噔”跑过去拿了书来:“再考!”还是很紧张,磕磕绊绊的,又把刚刚问字说了一遍,有记不起来的时候看着钟茗鼓励的眼神,拍拍胸脯顺顺气,居然念了下来。 乾隆极高兴:“赏十二阿哥……湖笔两匣、徽墨二十、宣纸十令、澄砚五块。” 永璂很高兴,谢恩的时候声音又响又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小脸红扑扑的,着实可爱。乾隆又很说了几句话,直到外头进来通报说是步辇已经备好了,钟茗又顺势“催”了他几句,乾隆才满意地离开了坤宁宫。 他刚走没几步,容嬷嬷就凑上来恨恨地道:“奴婢刚使去听了一耳朵了,皇上一上步辇就吩咐去延禧宫!” 钟茗心里翻个白眼,他爱滚哪滚哪! 嬷嬷的怨念 他刚走没几步,容嬷嬷就凑上来恨恨地道:“奴婢刚使去听了一耳朵了,皇上一上步辇就吩咐去延禧宫!” 延禧宫?这个钟茗是有点印象的,《还珠》里的令妃住的就是延禧宫,这么说,乾隆去看令妃了?再看看一脸义愤的容嬷嬷,钟茗失笑,穿到清朝,这打击实在太大,但是半天下来知道“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多关心自己、为自己着想的人,心里的失落、恐惧、寂寞着实减轻了不少。容嬷嬷,钟茗是知道的,在电视剧里这就是个为难主角的帮凶、挡路的恶龙一类的角色。然而皇后最后失势,陪在身边的只有她。 钟茗伸出手来,拍拍容嬷嬷:“嬷嬷,还是先安置了十二阿哥再细说吧。” 永璂得了他皇阿玛的赏,心里很高兴,尤其是皇阿玛最后还对他和颜悦色难得地表现出了非常亲近的一面,乾隆走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他得的赏了。因是嫡子,每逢年节,该赏的时候乾隆赏给永璂的东西自是不会漏了,这次却不同,是乾隆当着面儿赏的,还是在永璂被考了学问后赏的。小家伙高兴极了,也不睏了也不累了,又抱着那本《三字经》开始单个单个的认字。 “永璂,快安置了吧,明儿还要去给老佛爷、你皇阿玛请安的,”钟茗笑着抚上永璂的光脑门儿,“不在这一刻,今儿早点儿歇了,明儿才有精神,明儿皇额娘还要再教你多认几个字呢。” “好!儿子这就睡去,皇额娘也早些安置。” 钟茗到底跟到配殿永璂的处住眼看着他安置了,这才离去。一边往卧房里走,一面心下暗叹,到底是小孩子,还被他的皇额娘保护得很好,心思单纯,单纯得钟茗都为他犯愁。那拉皇后的本尊显是疼极了这个儿子,一力想把他周围的刺都拔掉,结果倒把他弄得像温室的花朵了,却不知,这紫禁城里的孩子从来都是生在荆棘丛里长在荆棘丛里的。六岁就要搬到阿哥所了,以后独自面对,这么个白兔个性……想想都摇头。就算不想要腹黑害人,也不能就这么很傻很天真吧?得,以后自己可有得愁了。 转回自己的卧房,宫女、太监围了上来,沐浴、更衣。钟茗坐在床上,摒退了左右单留下了容嬷嬷:“嬷嬷,我歇了这么些天,有些事儿,咱们还得合计合计。” “可不是,”容嬷嬷斜签着身子坐在床边的踏脚上,“您很该拿出皇后的款来,好让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 “皇帝才是这六宫的主人呢,”钟茗笑道,“大清国又不是没有被废的皇后……” “娘娘!”容嬷嬷一听急了,眼都瞪圆了,还记得要压低声音,“您在说什么呢?!” “不过随口一说,当今皇帝是最要面子的,怎会弄个废后的事儿来败坏他的名声?” “娘娘!”容嬷嬷着实恼了,“这话可说不得!” “嬷嬷!”钟茗直想翻白眼,今晚要是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就甭想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保不齐明天就会因为细节问题漏馅儿。这么想着,钟茗正色道:“嬷嬷,只有皇帝才是这宫里的主子,要说主子,老佛爷也算一个。至于我——”叹口气,“比宫妃是高些不假,却没有金贵到哪里去,皇上什么时候恼了我,只怕——”摇摇头,“一个失了宠的皇后比一个得宠的妃子还要糟,咱们正该自醒才是!” 容嬷嬷还要说什么,钟茗摆手止住了她:“单看这几日,我是倒了,可这六宫不还是有人管么?不正是有人想接手么?” 这么一说,容嬷嬷也沉下了脸:“娘娘说得是,是老奴想得不深。可娘娘大可不必这样,您怎么着也是祭告了天地祖宗的人,旁人再得宠也不能动了您去!”容嬷嬷说起怀孕的令妃就发狠“她如何能与娘娘比?见着皇帝,娘娘坐着她得站着,娘娘称我,她得称奴才,见着娘娘,她得跟待皇帝一样的礼迎着!” 原来可以自称我呀!钟茗欣慰!清朝皇后的地位,至少是表面上的地位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不用见着人就磕头,顶多见着老佛爷弯弯膝盖,这样会在礼仪上出错的可能性就要少很多。 容嬷嬷显是对令妃的怨念极深:“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得了先头孝贤皇后的青眼,调到身边做宫女,可她居然敢勾引皇上!无功又无娠的,居然先做贵人又做嫔,乾隆十四年还晋了妃位!可见是个狐媚妖道的!哼!再狐媚也没用,去年(乾隆二十一年)七月间,还不是只得了个格格?” 钟茗听得直皱眉,这位令妃实在是太不简单了。当妃子不奇怪,不少八旗秀女如果身世高贵一点儿话,一开始就封了妃那是常事,问题是,令妃她是包衣!八旗秀女与包衣旗下女子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八旗对着皇帝要自称“奴才”,可包衣旗,对于整个八旗来说,那都是奴才!天生低人一等,入宫伺候的包衣女子,照例与太监一样是不许读书识字的!包衣的令妃没有一丁点儿的功绩,也没啥背景,居然能做了妃子,要说她一点儿本事都没有,那是打死钟茗都不会相信的。 对乾隆朝不熟,可老康家的那点子事儿,这么些年被清穿爱好者翻了个底儿掉,钟茗也耳闻过不少。八阿哥生母良妃卫氏,出身就是辛者库,比包衣旗差那么一点儿看得见,生了个儿子自己的位份还不够抚养的!令妃是什么都没有,居然还当了妃,还是“令”妃——令,美好! 兴了几多文字狱的清朝,用《四库全书》篡改了多少典籍的乾隆,他给令妃的封号绝对能说明很多问题!令妃,太厉害了!看电视的时候只觉得这女人运气好到爆棚!现在却是身上发冷!太TM巧了,她是妃子,皇帝宠着,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五阿哥不是她亲生的,却是亲她不亲嫡母皇后,她娘家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家的儿子又是五阿哥的伴读,就这么一手攥着现在最大的靠山,一手攥着未来最大的靠山,屹立不倒。等她生出儿子了,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五阿哥就不爱江山爱美人地走了,生了嫡子的皇后就失了圣心,看起来她什么都没做都是别人咎由自取,最后稳稳当当地笑到了最后。历史上的令妃为人如何,钟茗不知道,可电视剧里的令妃,实在是运气好得吓人了点儿。 倒不是钟茗非要把人往坏里想,实在是,她现在处的位置太尴尬,已知的前途太可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呐! 钟茗打了个寒战,七月的夜里还是有点冷的,止住了容嬷嬷继续的牢骚:“且不管她,这么多妃子,独她得宠,大家都很喜欢么?左右我如今还掌着凤印,犯不着跳出来跟她对着干,倒像是抬举得她如同有本事跟皇后对着干似的了。” 容嬷嬷一愣:“娘娘说得是。” “所以啊,咱们不妨把眼光放得远一点儿,光盯着她有什么用?盯着皇帝正喜欢的人,不是逼着皇帝厌了这坤宁宫么?咱们还是从头捋一下这里头的事儿吧,容嬷嬷细说给我听,听别人说事儿,总能让自己个儿想到以前想漏了的东西。歇了几天没用脑子,我得磨一磨。” 请安是功课 “所以啊,咱们不妨把眼光放得远一点儿,光盯着她有什么用?盯着皇帝正喜欢的人,不是逼着皇帝厌了这坤宁宫么?咱们还是从头捋一下这里头的事儿吧,容嬷嬷细说给我听,听别人说事儿,总能让自己个儿想到以前想漏了的东西。歇了几天没用脑子,我得磨一磨。” 容嬷嬷不疑有它,虽觉得皇后这一觉醒来有点儿不一样了,却更多的归结为皇后先前受的打击太大了,正巴望着能有点儿事情转移一下皇后的悲伤之情。兼之皇后又摆出了一副要仔细“料理”后宫的样子,容嬷嬷当然尽心尽力。 容嬷嬷对宫里的事情果然挺清楚,只是她的情报集中在十三阿哥病重皇后分神照顾,没功夫“料理”后宫,以及三位妃子暂理后宫的时间段上。钟茗最想知道的却是些基本的知识,比如,乾隆现在有多少小老婆又有多少儿女,各自有什么特点之类的,却是没有细说,钟茗又不能直说她是个冒牌货什么都不知道让容嬷嬷给直接科普一下,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容嬷嬷现在说的也是重要情报,钟茗只能打起精神来听。 总的来说,后宫很和谐,因为暂理的一个是汉妃,襄理的那一个是包衣升上来的汉妃,基本上来说,她们已经没有有争夺后位的资格。大清朝开国到现在——即使是到亡国——只出现了一位由皇帝在她活着的时候册封的汉妃——康熙的佟佳氏,那还是因为她是康熙的表妹。 即使是为儿子争,令妃还没生出儿子来又是襄理的,能有的动作有限,暂理的那位儿子根本不合乾隆的意,还是不要得罪皇后比较划算。 钟茗欲哭无泪,嬷嬷,你有说等于没有说啊~照这么下去,我要是露馅了可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次日一早,钟茗刚起身,容嬷嬷就迎了上来:“娘娘,今儿穿什么?” 钟茗很困惑,穿什么?穿衣服呗! “娘娘忘了,您大安了,今儿后宫的娘娘们得过来给您请过安,您再带着她们去给老佛爷请安,您可得多用心,拿出款儿来压住了阵势,让她们知道,您又回来了!” 我又不是胡汉三! 钟茗最终还是选了明黄的衣服,配了东珠的首饰,还是梳的两把头配凤钗。大夏天的,要她穿繁琐的皇后正装,不如让她去死!汗流浃背的,怕是没有威严的效果只剩下笑果了! 兰馨来请安的时候正遇到十二阿哥也起身了,一同请了安,钟茗便留他们一起用了点儿早点。也没吃多少,因为,宫妃们来了。 小太监一溜儿的报着:“纯妃娘娘到、令妃娘娘到、忻嫔娘娘到、庆嫔娘娘到……”余下便是些嫔、贵人之类。听得钟茗暗恨,死乾隆,你老婆还真多!我TMD一个都不认得啊,露馅儿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你这不是害我么? 妃子里打头的一个也是人到中年,相貌极温顺,与她错开半步,却是个看起来极年轻的少妇,挺着肚子,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眼,水润的唇,娉娉袅袅极有水乡美人的温婉看着便觉可亲。余下都是些莺莺燕燕,看得钟茗眼晕,都是些长相不坏的女人,有两个孕妇,最漂亮的当属走在第二位的孕妇了,钟茗注意到两个孕妇都没穿花盆底儿。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跟在第一个妃子旁边,这大概就是小太监报的四格格了。 众人行礼,果如容嬷嬷所说,妃子见皇后的规矩是极严的,钟茗待她们都定住不动了,琢磨着这礼算是行完了,方一挥手,看看容嬷嬷。容嬷嬷道:“免!” 钟茗都黑线了,免你现在说?我是因为这些都是生人啊,不敢像对兰馨那样直接说不图虚礼之类的怕露馅儿才交给你的,你…… 钟茗又一挥手,容嬷嬷道:“赐座~” 众妃嫔都知道这个皇后一向严厉,现在死了儿子心情正不好着,被她发作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失常。晾着她们多跪一点儿也就认了,尤其是怀了孕的两个更是老实,让个嬷嬷叫起,那是皇后的谱儿,她要摆起来那也是正理,只是心里不免对皇后没啥好评。 惠妃首先汇报了这几里暂理宫务的简况。钟茗点点头,没说话,皇后不说话,妃子也没什么话能说,氛围有点儿闷。兰馨道:“皇额娘,是时辰该去慈宁宫请安了。” 乾隆的大小老婆都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兰馨实在可爱。当下钟茗点头:“走吧。”在这宫里头,请安就是功课,得天天做!别人给你请安,你得接了,你给别人请安,更是不能少了。 慈宁宫里,老佛爷早便起身了,钟茗挺纳闷儿,为什么她身边没有个叫晴儿的格格? 老佛爷今日挺高兴,看着钟茗打头带着一群妃子行礼,叫四格格和兰馨过来瞧了一回:“晴儿回府去给她额娘庆寿了,正好,你们这几天来陪陪哀家吧!”两个女孩儿高兴地应了。不到六岁的阿哥,现今只有永璂一人,又是老佛爷仅存的嫡孙,自是宝贝得很,被老佛爷拉到宝座上搂在怀里摩挲着大脑门儿。永璂一面笑,一面跟老佛爷说他昨天得的赏,还说自己今天还要认字,额娘答应教他了。 老佛爷笑看钟茗:“这才是呢,正该多关心一下儿永璂。” 顿了顿,老佛爷说起了别的事儿。八月己丑,是雍正的忌日,要祭一下儿。如今已是七月了,老佛爷的意思,是要让宫里也准备一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顺道的,也祭一下我那些早夭的孙子们!”说完还拿帕子擦了下眼睛。 钟茗连忙起身应了,知道老佛爷这是为了十三阿哥多说了最后一句话,早夭的孩子,哪怕他是皇子,待遇和成人也是不一样的,十三阿哥这算是沾了雍正的光了。她一起身,妃嫔也不能坐着,纷纷起立,又是一番扰攘。 每日都请安,能说的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不过是凑着趣逗老太太开心。钟茗发现老佛爷并不是很喜欢令妃,倒是极信自己。而令妃则是一向端坐守礼,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不一会儿,老佛爷便说乏了,要休息,留下两个格格便打发其他的人先散了。惠妃还要带着令妃到坤宁宫详细汇报一下近况,交接一下宫务。事情也算不得多,主打是惠妃,令妃还是不说话,一时说完,都匆匆地走了。还不等钟茗仔细研究一下近期紫禁城官方资料,却是个小太监进来传乾隆的话:“今日前朝事忙,不翻牌子了。” 钟茗一面说“知道了”,一面心说,这皇帝对皇后还不错啊,这事儿都报备的? 乾隆又来了 钟茗一面说“知道了”,一面心说,这皇帝对皇后还不错啊,这事儿都报备的? 哪里是皇帝对皇后不错?不久之后,钟茗才知道,大规矩本就如此的,皇帝临幸宫人,是由皇帝翻牌子决定这不假,不管这翻牌子的背后都有什么原因,到底还是由他两根指头决定的。 这却不是全部内容,全部内容是——点绿头牌的时候并不是在晚上,而是在白天,下了朝,皇帝翻某妃子的牌子,这个妃子就收拾收拾跑皇帝那儿去伴驾,夜里要不要干什么,那还不一定,翻牌子不完全是侍寝的意思,虽然也差不多了。这种情况下,如果妃子留下来侍寝了,就要多一层证明,敬事房要录下妃子的名字、日期,让皇后盖了印才算得到承认,有了孩子才算有了明证。如果皇帝强势一点,这条规矩极有可能成个摆设,然而乾隆是个标榜守规矩、正统、极好面子的人,对于这点还是比较遵守的。 上午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了,钟茗赶紧趁着午饭前的功夫命人翻出祭礼的注意事项来看,这是自己穿越以后办的头一件要费脑子的事情,钟茗格外用心,努力记住流程,以期下次太后问的时候能够答得上来不要穿帮。 繁体字钟茗倒是谁得不少,不认得的连猜带蒙加上上下文也看了个七七八八,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单子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看得眼都花了。刚放下手里的本子想歇歇,一小太监挑帘子进来了:“皇后娘娘,太医院院正来请平安脉。”得,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病号的来着。昨天刚醒就去慈宁宫里请安,接着是安置十二阿哥,接待皇帝,就没有时间看脉。还是太医比较有职业道德,今天自己巴巴地凑上来了。 放下帘子,伸出手腕放到个小枕头上,腕子上盖块绸帕,太医的手指就隔着帕子搭了上来。遗憾!没有看到传说中悬丝诊脉的绝技。不一会儿就诊完了:“皇后娘娘凤体已是痊愈,只是仍有些体虚,夏日忌补,需要慢慢调理,臣这就开方子。” 钟茗咳了一声:“有劳了。”叫了一声“嬷嬷”,容嬷嬷会意,按大份的赏了。医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基于这个原则,钟茗又赏了医正些笔墨之类的东西以示安抚。 午膳是带着十二阿哥和兰馨一块儿吃的,宫中按照不同人的身份有不同的份例,坤宁宫住着掌权皇后还有个嫡子以及皇帝、太后极喜欢的兰公主,不但份例的量十足,质量也是上好。 午饭后午休,自然不会有个老夫子说“朽木不可雕也”。下午刚睡醒,永璂就缠上来要认字,钟茗无奈,自己的功课还没做完呢,放下手里的单子,教他认了几个字,让他自己去写这才算完。 晚上乾隆果然又来蹭饭了,钟茗这回底气足了些,能比较从容地站起身弯弯腰:“皇上来了?” “啊,来看看你,看看永璂。” “给皇阿玛请安!”永璂脆生生地道,“皇阿玛,儿子今天又认了好几个字!” 乾隆却是有点儿心不在焉:“是么?”摸摸儿子的光脑门儿,“先考考你。”随口问了几个,永璂开始磕磕绊绊,答得有些不妥,见乾隆没有训斥,胆子才大了起来,下面答得倒不错。钟茗直觉得乾隆心里有事儿,永璂一答完,她便捅了捅乾隆的胳膊,果然,乾隆像是回过神似的:“好!好!” “光缠着你皇阿玛了,还不过用过膳去安置了?明儿还要早起呢!”笑着捏捏永璂的包子脸。 吃过饭,永璂在乾隆的一句:“早些安置,明儿早起。”外加摸摸头的安抚下,乖乖地睡去了。 乾隆清清嗓子,钟茗知道,事儿来了。 “朕想着戊申奉老佛爷巡幸木兰。”乾隆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钟茗一愣:“什么时候?”她不知道“戊申”是个什么意思,直接忽略过去了。 乾隆又道:“戊申。” “戊申”是个时间?是个毛时间啊?急得直拧帕子,坏大了,要露馅了。斜眼看了一眼乾隆,他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钟茗急中心智,叹了口气:“老佛爷昨儿还说,八月里是先帝爷的忌日,要祭一下先帝爷。” 乾隆脸上这才有了点儿表情:“赶得及,木兰是常去的,仪仗什么的都是常备好了的,不过是小住几日散散心,八月定能回转,今年你多花点心思,给……几个孩子也……” 钟茗低下了头,木兰?那可是事故高发的地方啊,自己就不用凑热闹了。“既这么着,我便留在宫里准备着吧。” 乾隆笑道:“这也使得,别太累着了。木兰回来,朕定能斩获不少,得的皮子随你挑。” “那便先谢过万岁了?”钟茗也松了一口气,得,弄了半天,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没想带自己去。今天来这里,最大的事情也就是这个了吧? 钟茗心里冷笑,一拧帕子:“可老佛爷身边儿也不能没个伺候的,晴格格还是小姑娘,哪怕身边儿还有嬷嬷,怕有些事情还是顾不周呢。” 乾隆道:“依你怎么着?” 钟茗沉吟道:“我是走不开,可老佛爷的儿媳妇儿总还是有的。” “这事儿,总要老佛爷高兴才好。” “这是自然,本是孝心,当然要老佛爷喜欢,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钟茗拿帕子擦了擦脖子,“令妃、忻嫔是有身子的人了,怕不能劳动,我还要纯妃给搭把手呢。” 乾隆认真地道:“这倒是了,令妃、忻嫔,朕便交给皇后了。” 钟茗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突,低下手,垂手道:“这是自然。”当下不再多言。 反是乾隆开了话头:“日子不长,也不用多带什么人,左右是散散心罢了,带上十二岁以上的阿哥,也让他们知道一下八旗尚武之风。宫妃么——你看哪个合适?” 钟茗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见过的人,又想了一下容嬷嬷的事后解说,小心地道:“不如——颖嫔?” 乾隆展眉:“也成。” “既是定了,明儿便先禀明了老佛爷吧,还有晴格格,愉王福晋的生日也该过了,得先接回来。” “这些你便看着办吧,”乾隆挥挥手,“不用跟朕多说了。什么味儿?” “太医院今儿来请脉,开的调理方子。”回话的是容嬷嬷,“奴婢去看看。” “既这么着,朕就不闹你了,好生调养着罢。朕去养心殿。” 钟茗松了一口气,她算是怕了这个家伙了。同时也觉得轻松了,起先是担心见到“丈夫”,弄个恩怨情仇的可就麻烦了,真现在倒发现不过是多了个上级罢了,再难熬也不过如此了。倒是容嬷嬷颇有不忿,直念叨着要钟茗好好调养,再生个小阿哥之类的,听得钟茗太阳穴直抽抽。 初闻咆哮马 钟茗如今的生活规律得不得了,紫禁城的生活在时间上卡得很死,准点儿请安、准点儿吃饭,准点儿处理事务。第二天一早,钟茗又端坐在坤宁宫里接受宫妃、儿女的请安。接着是带着一群人去慈宁宫请安。 行礼毕,略说了几句衣服首饰的搭配之类,钟茗就道:“晴格格回府有些日子了吧?” “是呢,”老佛爷叹了口气,左手抚着四格格右手抚着兰馨,“自家的孙女儿固是疼的,四格格和兰儿都是好姑娘,只是晴儿是打小跟着我长大的,实是处得惯了,我呀离了她这些日子,我都心神不宁的。” “既这么着,便使人接回来吧,愉王福晋的生日不是已经过了么?再者,皇上昨儿还说起要奉老佛爷去木兰散心的,这样的事儿,老佛爷身边怎么能少了晴儿呢?” “要去木兰?”老佛爷提起了兴致,宫妃们也都竖起耳朵来听着。 “正是,一会儿啊皇上来了,您亲自问他不就知道了?” 众人见老佛爷有兴趣也都开始说起围猎的事儿来了,便有忻嫔戴佳氏说起一段往事来了:“说到围猎,倒是硕王家的祯贝勒的事儿最离奇,奴才那会儿还没进宫,在外头听说他捉白狐放白狐的事儿呢。” 她一说,老佛爷倒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白狐三回首?皇上仿佛还赐了他把扇子的?” 钟茗一听,心里乐了,敢情!老佛爷当这是山野聊斋了,尽记得白狐了。再看兰馨,睁大了眼睛在听,钟茗不免担心了。想了想便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皇上赏了扇子的人多的是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皇上驾到~”太监拖得长长的调子宣告了一屋子女人最关心的男人到了。 今天乾隆不太忙,早朝下得比较早,一帮子女人正在说话呢,他就进来了。“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这里好热闹,说什么呢?” “正说白狐的事儿呢!”老佛爷笑道。 “白狐?” 得,又是一位忘了的,也是啊,清朝皇室最不缺的活动就是狩猎的,一次捉放白狐的狩猎能让他们当祖宗似的记牢,那才是怪事儿呢。 “忻嫔,给皇上说说。”老佛爷点名了。 忻嫔忙把硕王府的祯贝勒十二岁捉白狐放白狐的事儿又说了一遍,乾隆这才想了起来:“原来是他,现今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吧?” “是不是大小伙子宣来看看就知道了,横竖是要到木兰的。”钟茗心说他当然是长大了,兰馨都快嫁了,他能不大么? 乾隆还没说什么,老佛爷先高兴了:“仿佛是个端正的孩子吧?他倒是有善心,要不真叫木兰?” 乾隆无可不可的:“也成啊。” 钟茗心说,端正是端正,仅在他闭嘴的时候,反正我是满脑子的咆哮马版贝勒形象!只希望您二位见了他“真情表露”的时候别吓要找萨满法师来收惊才好。想了想,又笑道:“只是老佛爷和皇上可要先提点他一下儿,围猎本就是八旗子弟要不忘尚武的,还有蒙古王爷要去,这位菩萨贝勒到时候可别把猎物都给再放了,两手空空的回来才好。” 这话有点儿不中听,慈宁宫的氛围有点儿不那么欢快了,乾隆却没有生气。满清皇帝最重视的,一是他的江山社稷传承,二,就是他的八旗子弟争气保持战斗力了。要不,也不会有这不厌其烦的围猎活动了,一个有善心的贝勒固然能得到宫里老太太的喜欢,在一个希望手下子弟勇武果敢的皇帝看来,还真是个不中用的。这个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讨巧话,只是这说的不太中听的话还是在谱的。 钟茗这么一说,老佛爷也是一顿:“这倒是了,有善心也得看场合。”寡妇疼儿子,老佛爷绝不想自己儿子在蒙古王爷面前折了脸面。老佛爷一向对那拉皇后印象不坏,孝贤皇后崩逝之后,那拉皇后便是这宫里最得老佛爷心的人,此时见钟茗为乾隆的面子着想,倒没去计较她破坏氛围了。 “放了白狐不好么?”兰馨一看妃子们不敢说话,四格格还小,忙打圆场,“女儿倒觉得这个人有些慈悲胸怀呢。” 钟茗心里咯噔一声儿,强笑道:“好是好,只是你想,他是做什么去的?” “打猎啊?” “可他干了什么?” “呃?放了……可……” “管他有什么胸怀,总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才成。不然啊,就是不务正业,凭你有什么本事,安身立命的事儿不做好就算不得好人,”说完,一瞪永璂,“说你呢,认完了字儿再听嬷嬷说故事,知不知道?” 永璂乖乖地回答:“回皇额娘,儿子知道了。” 乾隆对着钟茗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又板着脸问永璂,“你都听什么故事了?” “嬷嬷给儿子讲神鸦的故事。” 乾隆这才开了脸:“这才是呢,凡事要分轻重急缓,做人也一事,明白么?” 五岁的小家伙能明白什么?永璂还是垂手答道:“明白了。” “好了,瞧你把我乖孙子给吓的!”老佛爷不依了,放开孙女要孙子了。 钟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兰馨给拧回来,心里不免有些怪忻嫔,说什么不好偏说那个咆哮! 可她也没功夫怨这个怨那个的了,因为有人要来请安。因为她之前“病”了,现在好了,宫妃请安是一定的了,就连住在阿哥所里的几个年长一点的阿哥们也要来表表孝心,只是他们要下了课才能自由活动。宫外的各王府福晋、有点脸面的夫人也要有所表示,或进礼物或者要求入宫探视。 钟茗哪里敢一一打照面?好在皇后也不是随便供人参观的,除了宫妃、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之外,别的人给皇后请安也是要打申请的,后宫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乱闯的?因为这样,才没有在她一宣告能起床的时候就一窝蜂的拥上一群人来,这倒让钟茗有了回旋的时间,她让容嬷嬷给顶了一些,挑几个近支宗室的福晋见了。装作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坤宁宫里正熬着调养的中药,福晋们也不敢多留,匆匆告退了,钟茗连人脸儿都没记全就都散了。阿哥们那里,只说病还没全好,阿哥金贵,不可过了病气,赏出些文房四宝并御制的新书。 —————————————————————————————————————— 乾隆奉老佛爷去了木兰,据说还宣了硕王府的贝勒一同去。两尊大神走了,整个紫禁城或者说整个京城就数她最大,钟茗躺在坤宁宫的榻上,一边儿让小宫女捶着腿,一边琢磨着怎么跟兰馨说说。 从慈宁宫里出来,据钟茗观察,兰馨对这个祯贝勒是有点好感的,却还没有到死心塌地。到底是王府里、宫里按规矩养大的,还不至于听到个聊斋故事就到了为个素未谋面的人肝脑涂地的地步。若是自己老是念叨,反倒是提醒了她似的,那就是乌龙了。这事,需要有个说话的切入点才行。也还不急,钟茗就真不相信,皓祯就真能在木兰围场里一枝独秀了去!八旗靡烂,穿越过来的钟茗是知道的,可乾隆朝的时候至少还有个福康安同学能撑场面,断不至于让这个冒牌贝勒充场面的! 错了! 钟茗评皓祯 错了!真的错了! 八旗固然还没有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能拿得出手的人实在也是不太多的。富察氏的皓祯那点子功夫,在围场的诸多纨绔无私的白痴行径衬托之下也光彩照人了起来。 再吆喝来吆喝去的要不忘祖宗尚武之风,八旗子弟却是等同于被圈养起来的,自出娘胎就要先报备入册,定时检验,成丁就有口粮、银子可以领,号称是“铁杆庄稼”,奋斗不过是能得个更好的前途,不思进取一点的日子也能这么混下去。雍正时还发过地让他们耕种,锻炼一下自理能力,这群“爷”们干脆租了出去给汉人种,自己当地主了!早在康熙年间平三藩的时候,八旗就已经不大能靠得住了,何况于现在呢?不时便有骑马堕地、射箭脱靶的囧事发生。 钟茗之前寄希望出现的福康安福大帅,压根儿就没有出现在随扈的名单里,倒是傅恒的另一个儿子叫福灵安的表现不坏,这让乾隆很高兴,称富察氏年轻一辈果然灵秀。钟茗听着快马来报,愣是没有回过神儿来,居然是这样?!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剧情大神不可逆转么?那提起皓祯的自己不就成了推手了?!恨得想抽自己两巴掌! 宫里去了两尊大佛,钟茗两项极重要的工作就省了,不用早请安,也不用晚上提心吊胆地怕乾隆过来顺便戳穿了她这个冒牌货。皇帝和老佛爷都不在宫中,大家没了争抢的对象,都老实了许多。这对钟茗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她暂时可以不用费心琢磨着如何应对了。 有了空闲时间在处理宫务之余,也慢慢摸索出了一点儿规律,比如同是包衣宫女,贴身宫女就比打杂宫女地位高,从她们的鞋子就能看出来了,打杂的要干粗活,穿花盆底是不方便的,贴身宫女就不同了,做的只是伺候主子的工作,多是会穿花盆底的;宫中女子,头上戴的首饰不能超过三件,妃嫔的装饰也因等级差异各有不同…… 总的来说,一切都还算顺当,只是钟茗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再跟兰馨好好说道说道,现在最难的就是这该死的规矩,根本没办法去自由恋爱!只有在现有的表面信息里选人,那些骑马都骑不稳的就不要考虑的,这次围猎中拔尖的两个怕是要进入额驸的候选名单了,就算两个都没见过,也不见得福灵安比皓祯会更渣!钟茗便把猎场上出了风头的皓祯给一语带过,多说福灵安的勇武。 事实上,福灵安有多勇武,她也不知道== 兰馨似乎对那个有爱心又勇武的贝勒产生了一点儿好感,没办法,见过的雄性生物两个巴掌数得过来,乾隆和他几个儿子就占了大半。乍闻一个如此优秀的人,难免会动点儿凡心,也不是爱得死去活来了,却是有了点儿少女的萌动。 在又一次聊天的时候,钟茗淡然道:“兰儿,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儿,皇额娘得教你了。” 兰馨忙站了起来垂手听训。 “你就要挑额驸了……” “皇额娘,您以前都不会说这些的。” “那是以前,以前你还小,自是不能跟小姑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现在长大了,该你知道的当然要告诉你,不然就是皇额娘失职了。坐下,听我细说。” 兰馨被钟茗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眼中泛起一层水光,连连点头应了。 “出了这个宫门,你就要当家作主,有主母气度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要自己掌眼了。既然说起了今番行围,皇额娘就跟你说说怎么看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兰馨吸吸鼻子,听得认真。 “比方说,那个硕王府的祯贝勒,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自是个既有担当又有仁心的人。”兰馨的脸红扑扑的。 “那你再说说他的做为,从他最出名的事儿说起罢。”钟茗当日在慈宁宫里听忻嫔连比带划的,早知道了当日的事情,此时不过是让兰馨重复一下,她好点评罢了。 那天,王爷带着他和皓祥,以及两百多个骑射手,做一次小规模的狩猎。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两个儿子实习一下狩猎的紧张气氛,和狩猎获时的刺激与喜悦。那天的围场有雾,视线不是很清楚。马队奔跑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猎物。因而,他们穿过树林,到了林外那空漠的大荒原上。 就是在这荒原中,皓祯一眼看到了那只白狐。 白狐显然是被马蹄声惊动而落了单,它蛰伏在草丛里,用一对乌溜滚圆的黑眼珠,受惊吓的、恐惧而害怕的瞪着皓祯,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一副“备战”的样子。 “嗨!”皓祯兴奋的大叫出声:“有只狐狸!有只白狐狸!” 白狐被这样一叫,撒开四蹄,就对那辽阔无边的莽莽草原狂奔而去。王爷兴奋的一挥马鞭,大声喊:“给我追呀!别让它跑掉了!” 马蹄杂沓,烟尘滚滚。两百匹马穷追着一只小小的白狐狸。皓祯一马当先,王爷有意要让皓祯露一手,暗示大家不要射箭。皓祯追着追着,白狐跑着跑着……一度,皓祯已搭上了箭,张弓欲射,但那白狐一回头,眼睛里闪烁着怜。皓祯顿感浑身一凛,有什么柔软的感觉直刺内心深处,不忍之心,竟油然而生。他放下弓箭来,身边的阿克丹已按捺不住,吼着说:“让我来!”皓祯急忙回头,想也没想,就大声嚷着:“咱们捉活的,咱们捉活的!别杀了它!” “好好好!”王爷声如洪钟,一叠连声的嚷着:“呼们捉活的!谁也别伤它!”“贝勒爷!”阿克丹对皓祯说。“既然捉活的,请用猎网!”阿克丹扔过来一卷网罟,网罟上有着梭子形的铅锤,对腕力是一种很大的考验。皓祯接过猎网,再度对白狐奔去。王爷带着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阻断了白狐的去路。那白狐已无路可走,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它四面察看,眼神惊惶。皓祯再度接近了白狐,手中铅锤重重掷出,一张网顿时张开,将那只白狐网了一个正着。 众骑士欢声雷动。“捉到了!捉到了!贝勒爷好身手!好本事!好功夫!捉到了!”阿克丹一跃下地,走到白狐身边,将整只狐狸,用网网着,拎了起来。“好!”阿克丹吼着:“这只白毛畜牲,是大少爷的了!” 王爷骑着马走过来,笑吟吟的看着那只白狐。 “嗯,不错!不错!这样一身白毛的狐狸并不多见,”王爷眯着头说:“这身皮毛,用来做衣裳做帽子,一定出色极了!”“哥哥!”皓祥跟在后面直嚷嚷:“我要一顶帽子!给我给我,我来做顶白毛帽子!” “这是哥的猎物,”王爷对皓祥说:“预备怎么办,全由他做主!”皓祯心头一动,再定睛去看那白狐。奇怪,这只狐狸似乎颇通人性,已经了解自己的命运,是在皓祯手中,它一对晶晶亮亮的眼睛,就是瞅着皓祯,转也不转。那眼里,似乎盛载着千言万语:几百种祈怜,几百种哀恳。皓祯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胸口热热的,胀胀的。那柔软的感觉。裹住了他的心。“阿玛!”他回头问父亲:“真的全由我做主?” “当然!” “那么……”皓祯肯定的说:“我要放了它!” “放了它?”王爷大惑不解:“这是你的猎获物呀,怎么要放了它呢?”“这是一只母狐,孤单单的,猎去没什么大用。阿玛以前教训过:‘留母增繁,保护兽源’,说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所以,孩子儿不敢乱了规矩,决定放它回归山林!” “说完了?这你就当他是好人了?”钟茗看着兰馨。 兰馨点头。 “傻孩子,看来我还真不能放心让你就这么嫁了出去。我且问你,若真有善心,怎会去射猎?” “那是咱们老祖宗的遗风!又是他阿玛带着去的,父命怎可违?” “既是老祖宗的遗风,为什么又不遵守规矩或逮或杀的,反倒放了呢?” “那是,瞧着白狐可怜,动了善念。”同情弱小,是小姑娘最喜欢的。 “真以为他是好人啊,我的傻孩子!”钟茗拿帕子捂着嘴直笑,“若是动了善念,一开头就不该去抓!还要捉活的?!怜它就让它自去了罢,非得让它受一番束缚之苦,刀剑恐吓之怖,提心吊胆的,抓了回来再给自己留个好名声才放走。这个祯贝勒小小年纪,心思深得能把人给活活淹死!三回首呢,可见这狐狸也是傻的!” “就比方说,一个恶霸喜欢上了个姑娘,怎么让姑娘喜欢他呢?给姑娘家使绊子,或使人诬告了,或如何了,总之让姑娘陷入了困境,这时再装成英雄,必是成的。” 兰馨捂住了嘴,不敢相信。 “再比如——压低了声音,知道唐太宗么?那是个明主罢?” 兰馨连连点头。 “临死前他贬了李绩,为的就是让他儿子高宗李治继位的时候再给李绩官做,这样就收拢了个大将为自己儿子往死里卖命!高丽不就是李绩给他们家打下来的么?那时李绩都快八十了,还挣着老命去厮杀!” “这祯贝勒当时不过十二岁,哪想得了这么多?”兰馨喃喃地道。 钟茗就是瞧这个咆哮教主不顺眼,听到这个名字就嫌烦。即使不确定现在《梅花烙》到底开始了没有,皓祯也没机会给半馨小鞋穿,钟茗还是不喜欢他!管他的!宁错杀不错放!现在跟兰馨比较亲,她要让兰馨没有半点遗憾地不嫁给皓祯,况且,自己说的,也不完全是抹黑那个家伙吧?就凭他日后的表现,可见是个不靠谱的伪君子!总不成他是真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大好青年一失足成千古恨,突然NC到为个歌女不要爹娘的吧? “十二岁?王府的十二岁,可不是你和永璂在我翅子底下的十二岁!十二岁你皇阿玛就代先帝爷祭圣祖爷,开始学着办差了,十二岁,圣祖爷就开始筹谋着除了鳌拜了,你不会以为圣祖爷十四岁亲政是前一天没有征兆准备,过完了生日就突然开了窍儿了吧?” “学着点儿吧,这些手段,以后管家的时候,你用得着。皇额娘能到今天,固然是有老佛爷、皇帝的抬举,若我真是个傻子,早在这宫里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木兰之围,每年都有,加上他们自己家的、旁人家邀的,到如今,他经过的围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可曾听说过硕王府真出了个自十二岁后便不再杀生射猎的菩萨转世贝勒爷?” “没有吧?这么些年,这些围猎,他都干了什么了?射杀过的东西能少么?真要是认真做个菩萨,他阿玛第一个便要不喜他了!偏他瞧着白狐好看又可怜就给放了,照这么说,那他手底下射杀的鹿啊羊啊的,就该了死了?可见是个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但凡长得好又楚楚可怜的,他必是要怜惜的。长得不好又不会讨饶的,只能做他的手下冤魂。以貌取物者,怎会不以貌取人,三岁定终身,这肤浅的毛病啊,怕是难改了!” “以前你年纪小,皇额娘不愿让这些事儿脏了你的耳朵,只是如今长大了,是不知道也不行了。菩萨保佑,总算,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呢。” “但愿是我看错了,他是真的转了性子,有了几分满洲男儿的血性。若是问起他为何再杀生,敢说是奉父命圣命,把责任推给君父,可就真是个混账东西了!自打那次射猎之后,你可曾听过他还有什么英勇事迹了没有?早该是当差的年纪了,怎地不见他做一二实事?沽名钓誉的东西!” 兰馨已是听得呆了。出得坤宁宫来,只觉得日头晒得脑袋发晕,她对皓祯,此时还真没什么“情不自禁”的爱恋,只是少女情怀才有了个萌芽,真相被皇额娘一说,居然如此不堪,她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因得皇帝、老佛爷之爱,宫中阴暗的事j□j情少有涉及到她身上,皇后又是个惯会护短的,不乐意让她知道这些烦心的事儿。然而到底是长在宫里的,她并不傻,只是单纯得不往阴暗的方面想罢了。现今一想,竟是毛骨悚然了,真是人人心里都深不见底啊。 许是皇额娘多心了,只是皇额娘执掌后宫多年,虽然严厉些,倒真是没出过什么漏子。凭的,大概就是这份心思了,不管怎么说,皇额娘的话,还是要过一过心的。怎么一到嫁人的年纪,烦心的事儿就这么多了呢?兰馨有点儿不想长大了。 皇后的记忆 眼看着兰馨走了,钟茗回头问容嬷嬷:“我这么跟她直着说了,妥当么?”语气有些犹豫,实在是以前对咆哮教主大人的怨念太深了,忘了这里不是加个空格就能发表些XX议论的BBS,而是河蟹得不能再河蟹的大清后宫了,哪怕是披了明黄缎子的马甲也能揪出你! “这些话,传出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呢。”钟茗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兰馨选额驸怎么也得过自己这一关,到时候拦住也就是了,明明现在兰馨对皓祯没什么深情厚谊的!不用着急啊,果然是人一闲了就要找事做,找来找去的结果就是自找麻烦! “娘娘怕什么?这坤宁宫上下,早已是针插不进水沷不入的了,十年掌凤印,娘娘的功夫是白下的么?” 原来不用担心会有说小话的,钟茗放心了。 “我说的,是不是太过了?”钟茗反省,“祯贝勒明明没什么劣迹的。” “知道娘娘这是心疼兰公主,额娘对女儿,总是不放心的,娘娘哪里有说错?多长个心眼儿总是好的,不是奴婢僭越,兰公主让娘娘护得太好了,不知道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娘娘不免要为她多想些。” 钟茗叹道:“可不是呢,总觉得心神不宁的,这个硕王府实在不对劲儿。舞女能当侧福晋,可见是个不守规矩的地方,我还真怕兰儿对那个混帐东西起了心思。” “哪儿能呢,兰公主养在深宫,才不会有这些心思,奴婢能打包票,兰公主绝对是个规矩的姑娘。娘娘带大的孩子,自己不知道么?心眼儿实在,又守规矩又善良。” “就怕她太实在太善良了,叫人蒙骗欺负了去,就是我的罪过了。” “便是不为了兰公主的婚事,如今让公主知道点子事情也是常理,总不好一直这么憨下去。当格格是一回事,当主母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是娘娘,今儿这药下得有点儿狠了……” 意思还是说,皇后说的话还有一点儿不妥的。 “嬷嬷说的是,是我心急了,再仔细合计合计吧……” ———————————————————————————————— 祭仪准备得不差了,日子也进入了八月,钟茗想着先巡查一下典礼的准备情况。亲自看了雍正、二阿哥、七阿哥、大阿哥等人的祭仪,最后来到了十三阿哥的牌位前。这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素未谋面,时空是个奇妙的东西……捂了捂胸口,那里闷得发疼,许是“前任”留下的情绪,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眼前仿佛闪过了一堆的影像,像是放幻灯片一样。 一个小小的婴儿,躲在明皇的襁褓里。 满室清冷,伸手在婴儿的鼻端,已是没了呼吸…… 下葬,宫里除了皇太后、皇帝、皇后,就没有能在宫里多停灵的,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身体被装在冰冷的棺椁里…… 钟茗直摇头,想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外头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皇后娘娘,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晕过去了!” “轰!”钟茗脑袋一胀,“快,回銮!” 容嬷嬷一把扶住:“娘娘!稳住!” 坐在凤舆里,钟茗一直在催:“快!快!快!”容嬷嬷心里也是着急,还得劝着:“娘娘,这个时候,您越发要稳住了,只有您稳住了,才能保十二阿哥平安无事啊!” 到了坤宁宫,纯妃已经在坤宁宫里急得团团转了,皇后前脚离开了,后脚十二阿哥就倒了,她这个留守的实在难以推脱责任。太医也宣来了,请了脉,擦把汗,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隔着帘子问话了。钟茗嘴唇直哆嗦:“究竟怎么样了?!” 太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娘娘的话,十二阿哥,本就有些体弱,近日天热。十二阿哥近日是否劳累过度?不光是身子上,就是精神头儿上,怕是也有些伤神……” 十二阿哥为了多得他皇阿玛的夸奖,极是用功地在习字,又因着乾隆带着其他阿哥去了木兰,只余他与十一阿哥永瑆在宫里,便想也“练武”。他背着大家习武,钟茗是知道的。总觉得十二阿哥也是该锻炼一下身体了,从她穿过来,凡是见着十二阿哥的时候,他行走都让保姆嬷嬷抱着,实在不像话。 过不了多久就该进书房读书了,清朝皇室对皇子好像也是有骑射方面的要求的,与其到时候受罪,不如现在慢慢把身体的底子给打好。因此只是嘱咐着小厨房给永璂的伙食要备得用心些,命时刻准备好热水,等永璂偷偷摸摸地跑回来的时候可以洗个热水澡换衣服。坤宁宫里都知道这事儿,也都装作不知道,逗着永璂玩儿。 他又没个指导的师傅,只是自己踢踢脚、跑跑步,坤宁宫里原本装饰用挂在山墙上的弓箭也被永璂给征用了。永璂是一向抱着的,运动量大了,小孩儿心性又很实在,练习的时候不躲懒儿。加上天热,他原本就体质有些虚弱,这一下便累倒了。 锻炼要适度,否则只能起反效果。 钟茗直怨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只管告诉我个结果!” “需静养!”太医说得斩钉截铁,末了又加了一句,“只怕以后十二阿哥的身体仍会有些虚弱……” 钟茗一个倒噎,嚯地转过头去,看着永璂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幻灯片儿似的又闪过了另一个小孩子的葬礼,眼前一黑…… 一阵兵慌马乱,坤宁宫里鬼哭神嚎,皇后、十二阿哥都倒了,这一宫里的人是逃不了责任的。纯妃也慌了神,见容嬷嬷已是扑到皇后身边不停喊着:“皇后娘娘,您醒醒。” 纯妃掐了一下掌心,喝道:“快把娘娘扶到榻上!太医!请脉!”她快急疯了!心里只盼着这母子两个能够平安醒来,不然,自己可就洗不清了!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还是一句“静养!” 容嬷嬷此时也回过神来了,对着纯妃一礼道:“纯妃娘娘,皇后娘娘已是如此了,还请您主持大局,现今最好是瞒一下消息,既然太医说了只是一时背过气去,便不如先不要打扰老佛爷和皇上,对外只说十二阿哥病了,皇后娘娘要亲自照料……” “三天!我只能顶三天!”纯妃一咬牙,应了,“三天过后,就是嬷嬷说过大天去,也得快马报到御前。” “嗻。” “你们都听清楚了?!皇后娘娘要照顾十二阿哥,后宫暂由我代理!来人,赏太医!” “嗻。” ———————————————————————————————— 钟茗再次醒来的时候,脑仁儿生疼,脑子里多了一个人的部分记忆,许多事情像海水一样倒灌进了脑子里,与钟茗自己的记忆搅在一起,让她足足睡了三天。 是属于这身体本尊的记忆,不很全。越是接近现在的便越清晰,幼时的事情所记的倒不多了。不少清宫生活的常识还是知道的,那拉皇后认识的人,钟茗也知道了一些,只是这是本尊的记忆,钟茗这个半道j□j来的人,用起来并不得心应手。 得到记忆,惊出一身冷汗,这宫里的规矩,还是挺大的。自己说过的关于皓祯的话,也不是很妥当的……兰馨的问题,完全可以换一种方法来解决…… 钟茗的脑子还是有点儿运转不过来,只管躺着,看着帐子顶上的花纹,一点一点地整理着新接收的内容。那拉皇后生有两子一女,乾隆十七年生了十二阿哥永璂,十八年生了五格格,二十年生了十三阿哥永璟、同年五格格夭折。乾隆二十二年,十三阿哥因病夭折,另一头十二阿哥又病得不轻,当娘的围着两个儿子忙了小一年,眼看着仅剩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另一个又未必能保得住,又累又急,自己也躺倒了。倒霉鬼钟茗就成了个顶缸的,实在是让人叹气……前几天事有凑巧,钟茗先去看了十三阿哥的祭仪,又听到十二阿哥病倒的消息,恰是勾起了这身体残存的一点儿情绪,让钟茗得了本尊的一些记忆。 如今有了这点儿记忆,倒让钟茗不用担心以后会随便穿帮了。继续琢磨着记忆里与“自己”有关的那部分内容。 那拉氏是雍正十年由雍正亲自指婚给乾隆的侧福晋,那时起容嬷嬷就跟着那拉氏进了宫。(钟茗暗道:原来是乾隆的死鬼老爹指的婚,得了,这回被废的可能性又少了一分,保护伞又多了一层。怨不得到最后那拉皇后也没被正式下文废掉,原是“先帝所赐”这个金字招牌的作用。) 乾隆二年封为娴妃,十年进贵妃,十三年,乾隆的原配孝贤病逝,乾隆便奉母命给她晋了皇贵妃执掌六宫成了副皇后(钟茗更乐了:不错,不错还有个活着的保护伞,只要自己不傻到拿砒霜喂乾隆,拿乾隆的儿子闺女脑袋往水盆里摁,日子绝对过得下去,当然,记得不要随便改变发型,比如想剪个短发什么的。),十五年正式册封为皇后,便一直在皇后的职位上呆到现在。 至于乾隆的妃子和儿女,钟茗觉得乾隆这家伙还真够诡异的。他老人家到现在有十三子七女,到现在却只存下七子三女,死了一半儿!活着的七个儿子里,他还把两个过继给别人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生儿子最多的是淑妃金佳氏,生了四、八、九、十一四个阿哥,算是个极得宠爱的,偏她还死了。宫里如今是令妃风头最劲,去年以三十高龄生下七格格,就好像开了和一样,今年又怀上了。钟茗琢磨着她是十五阿哥的妈,那这一胎该还是个闺女了。 又想了想“自己”与乾隆的关系,目前还算融洽,没有什么相看两相厌的事情发生。只要小心操作,别管他的闲事,管他要谁多少个私生女儿,都随他去便罢,自己绝对能安份到老。 看拣佛豆去 钟茗的再次醒来,让纯妃真心为她的康复而高兴,让赶来侍奉的兰馨松了一口气,让容嬷嬷高兴得直掉眼泪,也让坤宁宫上下彻底地要效忠这个皇后了。这些日子,坤宁宫的奴才们提心吊胆,生怕有个什么万一,自己这些人要担干系。人吓人吓死人,自己扮演了诸多悲惨结果后,坤宁宫里的人更向着主子了。 经此一事,大家才知道,自己只要在这宫里一日,生死,早与皇后连在一起了,皇后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这些奴才绝对会是最倒霉的!最好祈祷皇后长命百岁、福泽绵长,自己也好跟着鸡犬升天,万不能生什么其他的念头。哪怕别人再许了好处、给了恩惠,不说皇后发觉了会有什么狠手段,就算皇后倒台了,得了好的是别人,受难的可是自己这些奴才。自己已是皇后身边的人了,顶天了也不过是再做另一个皇后身边的人,一动不如一静罢。 容嬷嬷忙带人上来服侍钟茗起身:“娘娘可算醒了,可可的正好三日,不然,纯妃娘娘和奴婢怕是要瞒不住了。”一面扶着钟茗,一面汇报三日来的情况。后宫被瞒得密密的,钟茗又及时醒了,总算生什么波澜,十二阿哥已经醒了、兰公主在坤宁宫配殿里暂住着,等等等等。 纯妃得了信儿便急急地赶了过来,请过安,细细瞧了钟茗一番:“奴才瞧着娘娘的气色倒像是好了些,真是菩萨保佑。” “这些日子真是亏了你了,”钟茗笑道,“我必不负你就是。” 纯妃连称不敢,钟茗但笑不语。纯妃又说了几句话,汇报了一下情况便告辞了。 “十二阿哥呢?” 十二阿哥已经好了,只是仍然体虚,脸色苍白地过来请安。再瞒着他,他也是住在坤宁宫里的,回想一下前不久刚刚发生的皇额娘病倒事件,永璂非常直接地把这事归为“你皇额娘为了你们兄弟两个病了,永璂要听话”(老佛爷教育孩子不要吵闹的原话)的同类事件了。小弟弟已经没有了,那就是因为自己不好皇额娘才病的了,满心歉疚,仰起的小脸,泫然欲泣,看得钟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呜呜,皇额娘,都是儿子不好,让皇额娘担心得病倒~我不再累着自己了,就算一个字都不认得,就算被皇阿玛说没出息、再也不得皇阿玛的赏也行,我只要皇额娘不再担心得病倒~呜呜~” 钟茗把永璂搂到怀里,轻轻拍着。 记忆里,乾隆并不是很疼这个儿子,即使他是嫡子。乾隆喜欢的嫡子只有死去的孝贤皇后所出的二阿哥永琏、七阿哥永琮而已。永琮死后,更是直说:“先朝未有以元后正嫡绍承大统者,朕乃欲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耶!”他是对“嫡子”这种生物死了心了,对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便淡淡的。更兼着意属五阿哥永琪继承大位,便不乐于宠爱占着“礼法”正统名份的十二阿哥了。 只是对于那拉氏的喜爱不如结发妻子孝贤皇后。对于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的喜欢自是不如二阿哥和七阿哥了,又有一丝的不乐,孝贤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他看那拉氏母子便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事实上,乾隆对于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的感情挺复杂。年近五十年得到的儿子,还是嫡子,当然会喜欢,又怕这“嫡子”会随便挂掉,果然十三阿哥挂了……越发不乐意接近十二阿哥了。 钟茗现今却不知道乾隆的纠结心思,只是心疼永璂,这么点的孩子,得多想得到他父亲的关爱啊,为了得到父亲多看一眼,能把自己累到这样。为了母亲,连这样孺慕的渴望都能放弃。这孩子虽然心思单纯,不愔阴暗事,在另一方面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钟茗把牙磨得吱吱响,暗暗发誓,只要自己在一日,便要为永璂争一日!断不能让他卑微地窝在一角,独自啃着心酸孤寂。 轻轻抚着永璂的背:“永璂肯上进,皇额娘心里高兴,皇额娘只是因为天气热才晕倒的,”又嗔道,“谁跟你胡说八道的?永璂要再这么想,皇额娘可就生气了!” 永璂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钟茗,见皇额娘虽是虎着脸,却不是生气的样子。嘟嘟嘴,把脸埋到钟茗怀里:“皇额娘~我害怕~” “不怕,乖~”轻轻拍着永璂的背,觉得这孩子瘦了,“天热了,人就会不舒服,永璂不是也不舒服么?” “嗯,呜……”拿头在钟茗怀里拱来拱去的,“皇额娘不要说啦~”小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晕倒是件丢脸的事儿,不依了。 “也是皇额娘没想到,不怪你的,”钟茗垂下头,吸着永璂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奶香味儿,“只是永璂要记得,凡事不能心急,就比方说你要学认字儿,太用功了,把自己累病了,反倒耽误事儿,”怀里的小娃娃僵住了,钟茗轻抚着他的背,抚得永璂又软和下来,“所以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总是能走到的。” “走,额娘带你去看一个人。” 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慈宁宫最不缺的就是寡妇。慈宁宫除了奉养太后外,还有先朝没有生儿子的太妃,或者是儿子早子,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没有被接出宫奉养的皇帝的女人。这些女人,人生没了指望,整日里便是念佛了事。 钟茗带着永璂到慈宁宫的时候,正有着雍正的贵人郭氏正在小佛堂里捡佛豆。钟茗示意左右不要吵到她,永璂睁大了眼睛,看着郭氏念一声佛便从一个小簸箕里拣一颗小豆子,放到另一个里,再念一声再拣一颗。 小声问道:“皇额娘,这是干什么?” “拣佛豆。” “呃?” “这么一粒一粒的拣,你瞧是不是看着心急,怎么也不到头儿?” “嗯。” “可是啊,佛豆就得是这么拣的,你再看看那个小簸箕。” 永璂悄悄地伸头一瞧:“这么多?” “是啊,一颗一颗的,虽然少,可是积少成多,总能成的。若是心急,抓了一大把丢过去,就不是诚心诚意地拣佛豆了。事情啊,急不得,是不是?慢慢来,总是能成的,对不对?” 皇后的思量 永璂不再急着“学本事”以期等他皇阿玛回舆后表现一下得到表扬了,转而认真地每天只认几个字,写上几十遍记住了就撂开手不再着急。练武的事儿也不胡闹着到处疯跑了,只是趁着一早一晚天气不炎热的时候在坤宁宫里、坤宁宫后的御花园里活动一下身体。 钟茗心下感叹,还是小孩子好哄啊,就像一张白纸,教导起来格外容易。当然,也要格外的小心翼翼,一着不慎,形成了某种观念到大了想拧过来可得费了老劲儿了。自己可要小心谨慎一点儿,还有就是要让永璂别太单纯了,当然也不能太阴暗了,这里面的度,可不太好把握呢。 好在有兰馨在,一个温柔可爱的大姐姐,让永璂的生活快活了很多。兰馨见钟茗为祭礼的事儿着忙,自告奋勇便接过了教永璂识字的差使,姐弟俩相处得极是愉快。有了事情做,兰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兼之要照顾弟弟为皇额娘分忧,兰馨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心思成熟了许多,倒让钟茗对她放心不少。 现在永璂最让人担心的便是他的身体,那拉氏生永璂的时候已经三十五了,乾隆已经四十了,高龄产妇搭上个中年精-子提供者,孩子极有可能不够强壮。唔,要慢慢地把儿子养壮一点儿,不能大补,虚不受补,得慢慢滋养着。 一面翻着几本简单的启蒙书——感谢那拉皇后的爹妈,培养女儿的时候没有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标准来约束她,让她识得满、汉双语——钟茗一面琢磨着眼下的事儿。 令妃快生了,太医说了产期就在这几日了,以钟茗的那点儿对于清朝后期历史不太关注的知识来推断,这一胎生出来的十有j□j是个格格。但是,到乾隆二十五年,她就要生出未来的嘉庆皇帝、十五阿哥永琰了。因为和珅的鼎鼎大名,钟茗对于这位抄家抄得荷包丰富的嘉庆皇帝倒是有一点了解,知道他是在乾隆二十五年生的。那么,没有几年了,现在已经是乾隆二十二年了,要有点儿准备了。 对于钟茗来说,因为乾隆有过表示不敢奢望由嫡子继位的上谕,她的历史知识又告诉她,永璂没当上皇帝。对于皇位,目前她还不打算冒头挨整——乾隆可是在位六十年,还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现在争位,那就是个死!乾隆明显的意属五阿哥永琪,这时候上赶着表现自己踩五阿哥,那是把自己当靶子给乾隆发作呢。 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绝绝对对不能让令妃的儿子当皇帝! 历来嫡后之子不能得继大宝,而让庶妃之子登基的,这皇后和嫡子,不被猜忌那才是件奇怪的事情。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新皇帝没了亲妈,倒还能给嫡母几分面子,要是新皇帝有自己的妈……嫡母与生母都是太后,新皇帝跟哪个更亲些?如果嫡母还生了个在礼法上更有资格继位的儿子呢? 钟茗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越想越觉得心烦,这下就是不争也不行了,除非永璂死了,或者自己被废,否则,有了嫡子身份的永璂和有皇后身份的自己,只能是别人喉咙里卡着的一根鱼刺!即使是被乾隆称为仁厚的永琪,钟茗也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仁厚上。 乾隆活了八十几岁,可自己能活多久?自己死了,永璂怎么办?这么些天下来,钟茗倒真对永璂有了点儿感情。纯真的小孩子总是能让人心柔软,钟茗恨得直咬手上的金指甲套,却不能让他那个混帐爹对他好一点儿!雍正能为了乾隆而把弘时过继给死敌廉亲王为子,难说乾隆会不会为了把皇位传给其他人而对永璂做些什么!皇子,看着金贵、说着也金贵,有时候却是一文不值,当垃圾处理都嫌麻烦的身份! 钟茗甩掉手里的书,眉头皱得死紧。戴了金指甲套的手指在桌子上划出吱吱的响声。 还有令妃! 令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那拉皇后的记忆里,她原是包衣旗下的宫女,孝贤皇后是个贤惠人,见她生得漂亮,让乾隆收了她。那拉皇后原本对令妃的感官并不算太差的,女人看到漂亮女人,还是要夺自己老公的漂亮女人,自然不会是满心欢喜的,但是规矩身份摆在那里,那拉氏也没怎么为难她。因为令妃一直没有生育,那拉氏只当她是个得宠的女人罢了,心说自己是皇后,怎么着也打发得了这个狐媚子! 清帝从努尔哈赤开始,努尔哈赤活了六十八年,皇太极活了五十二年,顺治个短命鬼只有二十四年活头,康熙活了六十九年,雍正活了五十八年。就没有活过七十岁的人,乾隆登基时发下的宏愿——当六十年皇帝就退位,根本就是在乞寿、欺世、瞒天罢了,他登基的时候,已经二十五了!压根就没有把握自己能在位六十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么回事,只是没有人敢直说罢了。 那拉氏比乾隆还小五岁,便是不咒着丈夫早日升天,心里也会觉得自己有当上母后皇太后的可能的。这个认知,满朝上下心里都明白,只是嘴上不便说罢了。继后比皇帝活得长的,也不是没有先例,多尔衮的亲妈、阿巴亥大妃算一个,顺治的孝惠皇后是另一个。到时候,母后皇太后打发掉一个过了气的先皇妃子,明里做不了什么,暗里虐也虐死她了,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倒不如先笼着几个阿哥,即使是以先帝皇后的身份坐稳了今上皇太后的位置,也要有点儿母子之情比较好,是不是? 那拉氏对几个年阿哥,原本还真不坏,占着嫡母的名位,乾隆十三年进皇贵妃掌六宫,十五年册封为后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生育过,其时已经三十一岁了。如果之前生过孩子,过了三十还能巴望着再怀一胎,可是自从十五岁嫁给乾隆开始,十六年了,她就没怀过胎,心里还是有点绝望的。又想着自己虽无子嗣,却有嫡母的名份,还真有点儿把几个阿哥当儿子看的意思在里面,其时风俗便是如此,名份上,嫡母才是娘呢! 乾隆十七年前,共有十一个阿哥,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七阿哥永琮、八阿哥永璇、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彼时三个小阿哥尚未命名。 二阿哥、七阿哥是孝贤皇后所出嫡子却都早夭,大阿哥、三阿哥被乾隆认为在孝贤皇后的丧礼上不够哀悼被训斥,直称他们俩是不要指望继承皇位了。九阿哥乾隆十四年便夭折了,十阿哥到乾隆十八年的时候也挂了。活着的只有三、四、五、六、八、十一,六个阿哥了。三阿哥已失夺位资格,四阿哥资质平平,六阿哥纵情于诗画毫无大志,八阿哥腿脚有点儿毛病,十一阿哥年纪尚小,看来看去,可成大器者唯有五阿哥永琪了。 因此,那拉皇后一是为自己未来着想,二也是尽尽嫡母的义务,倒是对五阿哥颇为关怀。可是……五阿哥却很奇怪,按说,他亲娘此时已经死了(注一),应该对无子的嫡母更亲近才是,就算为了避嫌怕被说有意争位,也不至于疏远至此!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五阿哥对皇后疏远了,对令妃却亲近得不得了!那拉氏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说只是因为令妃太可爱了,五阿哥父子都“情不自禁”地贴向她! 那拉皇后有七成把握,是令妃动了手脚!证据就是五阿哥的好伴读福尔泰!那拉氏愤怒了!老公抢,也就罢了,儿子你也抢?!那拉氏没儿子啊!单乾隆或者五阿哥,有一个偏向令妃也就罢了,那拉氏也就忍了。偏偏现任皇帝和下任皇帝候选人都偏向她,对那拉氏的地位是极严重的威胁。到了这个份上,那拉氏要再觉不出味儿来,她从雍正年间嫁给宝亲王、住进皇宫开始,在后宫里这二十几年的经历也就是白费了!令妃!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钟茗作为旁观者也觉得奇怪,爷俩都偏向她,还都是皇帝(一个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帝的皇子)也太巧了吧?因为帝宠?清宫最传奇、最受宠的女人,无过于董鄂妃了吧?还不是死了儿子搭进了命?令妃倒好,活得如此顺溜,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大有可疑啊,大有可疑! 是不是后来那拉氏生了儿子,对五阿哥不好,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呢?钟茗继续费力地翻拣记忆。 乾隆十七年,那拉氏生下嫡子,十八年生了嫡女,二十年又生了一个阿哥,对年长的阿哥们心里多了点儿防备,但是又要调养身体坐月子、忙着照顾亲生的儿女、抓紧因为怀孕而放松了的后宫大权,还没有功夫去做什么过分的行为。况且,还有老佛爷在宫里盯着,乾隆对后宫也不是完全放任的,那拉氏还真没做什么不地道的事儿。当然,因为有了儿子,心里对五阿哥有了点儿别的想法,也是免不了的。 既然你不亲近我,还偏向那个阴险的狐狸精,我又有了亲儿子,犯不着巴望着你当皇帝了,是吧?人都是相互的,对吧?令妃要是你亲妈,你对她比对我好,我还算能理解,可她不是!我这嫡母也没虐你,我对你还真是当儿子看的,你却这样对我,过份了吧你? 然而还是有种种顾忌,都没到恶言相向、动手陷害,连横加指责都没有的。 容嬷嬷悄悄地递上一盏茶,又悄悄地退到一边,任钟茗安静思考。坤宁宫里,宫女太监嬷嬷一大堆,却安静得不闻一丝声响,静得吓人。 然而这份宁静却没有维持多久,一个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的:“皇、皇、皇后娘娘,令、令妃,令妃娘娘快要生了!” 注一:五阿哥的生母,其实活得比她儿子久得多了,详情请看提子味软糖同学的长评。只是这里是同人文,只好按原著的安排,让她翘掉了……愉妃娘娘,不怪俺,不是俺让你死的…… 延禧宫产子 一个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的:“皇、皇、皇后娘娘,令、令妃,令妃娘娘快要生了!” 钟茗嚯地站了起来:“看看去!”乾隆那个混蛋临走的时候可是“特意”把令妃“托付”给自己的,万不可出什么事故。钟茗此时并不担心令妃会被人给害了,然后栽到自己头上。以方才分析出的令妃其人,此人对于她自己的生产必是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自己只要到延禧宫里坐着,等她顺利生完孩子,再给乾隆汇报过去也就是了。至于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之说,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电视剧里,这位都不是会现在挂掉的,钟茗觉得自己大可以放心,不用担心被怀疑趁皇帝不在暗中害了他宠妃的性命。 又想到令妃要生产,而乾隆却在七月去了木兰,可见乾隆对于令妃,不过是个“宠”罢了。较之孝贤皇后在乾隆心目中地位之不可动摇,令妃终究是差了些。 登上了凤辇,钟茗吩咐道:“去告诉纯妃一声儿,说我已过去了,让她也去延禧宫应个景儿。”小太监一迭声应了,忙跑了去。 到了延禧宫的时候,令妃已开始生产了。乾隆正宠着的女人,又是一宫主位,稳婆是早就备下的,就连生产要用的东西也是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的。钟茗便坐在延禧宫正殿主位宝座上,听着耳边传来令妃的惨叫。 实在是叫得太惨了!钟茗一挥手:“去太医院宣个妥当的太医来!” “娘娘!”容嬷嬷忙叫道,“自来别说是宫妃,就是民间仆妇,也没有女人生孩子让个男大夫进产房的!” “谁说让他接生来的!”钟茗没好气,“不过是令妃叫得太惨,怕有个不妥当,先叫太医来候着,等她生完了立时请个脉,女人生孩子时落下的毛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瞪眼,“还不快去!” 小太监一个倒噎:“嗻!”一溜烟儿跑了,在延禧宫门口正撞上赶来的纯妃的步辇。飞快地回了句:“皇后娘娘打发奴才去宣太医。”小太监就奔去了。 纯妃吓得不轻:“快,扶我进去!”她几乎是以为令妃要死了,女人生产本就是件危险的事情,有个万一也是正常。令妃要是完了,她也脱不了干系。 一进门,听见令妃还在里屋里叫,皇后已是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了。纯妃急急福了一下身子:“皇后娘娘,令妃……” “我听着她叫得惨,已命宣了太医来候着了,里头还没传出信儿来,你且坐下喘匀了气。皇上临去木兰前把她托给我,我自要顾她周全!怎么还在叫?!这会子把力气嚎光了,哪还有力气再生孩子?!去!我倒记得皇上赏了令妃不少老参,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去!切了片让她含着添几分力气!”也给我闭嘴别吵! 不一会儿,太医也来了,趴在地上请安的时候犹自喘得打颤儿,背药箱的小太监也是跑得跌撞撞。 “起吧,给太医看个座儿!”钟茗一挥手,便有太监在正殿外临门处给太医搬了个绣墩,复把殿内的屏风搬了出来隔断太医与正殿之间视线。 令妃已经生产过一回,忽略掉她的叫声,这回其实还算顺利。连钟茗预备来抢救她的太医都没用上,两个时辰她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阿哥!”稳婆大声来汇报。 钟茗傻了——阿哥?那岂不是十四阿哥么?令妃生的,不应该是十五阿哥么?她不是应该生了两个格格么?《还珠》里演的是几格格和几格格的来着?NND!我就说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不可信!不对啊,历史上令妃也是生的个会当皇帝的十五阿哥的!没听说她生了十四啊?怎么穿到了QY世界就变成了十四阿哥了?她现在才有一个闺女啊,不是应该再生一个闺女之后才能生儿子的么?还是不对!就算是个变了形了小说电视里的清朝,令妃生的还是十五阿哥啊!电视里也没提到十四阿哥的!M-S电视里还提到过,她生十五阿哥的时候,亲近她的人还说她终于有了个小阿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到底穿到了个什么世界里? 钟茗傻了,那拉皇后的身体本能却不傻,况且钟茗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对于令妃生产之后的应对,此时脑子在乱转,嘴上已有了得体的应对:“赏!来人,报木兰!传话给内务府,给小阿哥挑的保姆、乳姆、嬷嬷、针线上人、浆洗上人、太监……都按制立刻选送到延禧宫来!给令妃的赏也备好!”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去,丝毫不乱,底下的宫女、太监连着答应。 产房内,令妃看着儿子,喜极而泣。辛苦了那么些年,努力了那么些年,终于在这宫里有了自己的儿子,令妃觉得以前花的心思都是值的,自己的前景是光明的,更觉得未来有了盼头儿。 稳婆此时道:“令妃娘娘,皇后娘娘和纯妃娘娘都在外面呢。奴婢还要把小阿哥抱去给两位娘娘看过才好。” 令妃眼波一转,嘶哑着嗓子道:“抱去吧。” “奴婢一定小心伺候。” 刚出生的婴儿大多红红的皱皱巴巴的,眉眼没长开,鼻子和两眼之间隐约还有一点像被白粉轻扑过的白色痕迹,美人令妃生的婴儿也没能例外。钟茗和纯妃凑着看了几眼,两人都不见得有多么喜爱这孩子,不提后宫恩怨,单看这样子,就让人喜欢不起来。钟茗觉得还是自家的永璂生得更可爱一些,估计纯妃也是觉得她自己的亲儿子更可亲。 命稳婆抱着十四阿哥,钟茗带着纯妃往里间走,容嬷嬷急道:“娘娘,皇后娘娘和纯妃娘娘身份贵重,产房是血地,还是少涉足为佳!”纯妃身边跟着的嬷嬷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只是没有容嬷嬷这样的体面,不敢在皇后面前抢话罢了。 钟茗笑道:“便只在门口儿看一眼令妃如何,不碍的。” 一面命把十四阿哥抱进去让他亲娘喂第一回奶,一面在门口对令妃道:“且躺着不要动,听我说!这是喜事,我已命人报去木兰了,老佛爷和皇上必是欢喜的,八月宫里要大祭,算算日子,两宫也快回銮了,你且安心坐月子就是了。皇子落地有的,十四阿哥都有,不必担心,你自己上心,若是觉得内务府选上来的保姆或是使唤人不合意,遣人禀我一声儿,我自允你换去!按规矩,宫妃产皇子,各有赏赐不等,你产后虚弱,不必下床谢恩!” 令妃到底挣扎着让宫女扶起来,在床上给钟茗磕了个头才算罢。 钟茗又道:“洗三礼,估摸着老佛爷和皇上是不能回来了,也是委屈你了。便允你额娘进宫一趟,来观礼给十四阿哥添盆儿罢!这点子事我还做得了主!”令妃忙虚弱地道:“谢皇后娘娘开恩垂怜,奴婢、奴婢……”吸吸鼻子,感动得要哭的样子。钟茗暗叹,怪不得乾隆这个不要脸的这么宠她,还真是好看,明明是个刚刚鬼哭狼嚎生完孩子的产妇,此时看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了。 “不必多礼,太医已是宣来了,请完平安脉,你就歇了吧,”转脸对伺候令妃的人道,“延禧宫但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报我。” 说完便转回正殿坐着了,太医便进来隔着帘子给令妃请脉。产房因是血房,有冲撞的意思,本是不让男子进的。可里面躺着的是令妃,太医也只能不顾自身安危地进去了。 一时出来回禀:“回皇后娘娘,令妃娘娘只是因为生产,故此体虚,女子生产自是凶险,要好生调养。然则令妃娘娘底子好,只要注意别见了风,碰着不洁之物,当是无妨的。” 钟茗颔道:“有劳了。” “微臣岂敢曰劳。”太医又趴地上不敢抬头了。 “赏!” 这回赏的就不止是几两银子了,太医虽说先是跑得罢去半条命,又在殿外候了许久,最后还进了血房,仍是高兴得谢了恩。 太医刚走,内务府选的伺候十四阿哥的奴才也到了。内务府一向备着这样的人手以防着宫中、各王府要用,偶尔皇帝开恩还要赏些奴才给臣子。皇帝的小老婆一怀孕,内务府便开始掐着宫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大约的八字、属相备下不相冲的备选奴才了,要用的时候便直接领着人来供挑选。 故此,令妃还是不能歇着,钟茗干脆不用让她再办不满意再退货的手续,让她自己隔着帘子指了人。 “得了,都散了吧!”一切妥当,钟茗一回手,“也好让令妃母子安置了,闹了一整天了都,传我的话,今晚宫里谁都不许来延禧宫闹,或是明儿或是洗三再来,都给我备了重礼,礼轻了,我可是不饶的。” ———————————————————————————————— 回到坤宁宫,宫女、太监围了上来,容嬷嬷便要扶钟茗。钟茗道:“有点儿眼力见儿,扶着你们嬷嬷!”容嬷嬷是皇后的乳母,钟茗折腾这么久下来尚且觉得乏了,何况容嬷嬷这把年纪?钟茗还是坐着的,容嬷嬷倒要一直站着,钟茗故有此一说。 容嬷嬷眼圈一红:“娘娘……” “都累了,歇了吧。” 兰馨还没走,陪着永璂待钟茗回来。 “皇额娘~”永璂扑了上来,势头还挺猛,把钟茗撞了个趔趄,钟茗稳住身子,俯下来和永璂脸对脸:“用过晚膳了么?”一面对兰馨道,“别拜来拜去的了,跟皇额娘进来说话。”一面又让地下跪的人平身。 永璂了兰馨都没吃饭,钟茗对兰馨叹道:“你想得倒周到。罢了,一起进点儿东西罢。” 食不言、寝不语,除非上位者说话,底下的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只发挥嘴巴的一项功能的。钟茗累了,便不多说,永璂和兰馨虽是烂漫娇憨规矩却是识得的,都乖乖低头吃饭,好在饭桌的气氛并不压抑。 吃完饭,漱过口,永璂虽然有点累,仍是好奇道:“皇额娘,令妃娘娘生了个小阿哥么?”兰馨有点儿担心地望着钟茗。 “是啊,你又当哥哥了,多了个小弟弟。”钟茗笑点永璂的鼻子。 “那我能找他玩儿么?” “小弟弟太小了,还不能玩儿。得长大一点儿才行。” “哦~”有点失望,小脸垮了,圆嘟嘟的两腮嘟得更圆了。 钟茗戳戳永璂的腮帮子:“好啦,不用失望,你皇阿玛快回来了,你乖乖去睡觉。” “好!”永璂被转移了注意力,爽快地答应了。 兰馨有点担心地看向钟茗:“皇额娘……” “兰儿,你也又当了一回姐姐了,可要更有姐姐的模样儿呢。” 兰馨忙应了。 打发走永璂和兰馨,卸了钗环首饰,洗过澡换过衣服。容嬷嬷便凑了上来,小声道:“娘娘何必对延禧宫如此尽心呢?” 洗三与回宫 打发走永璂和兰馨,卸了钗环首饰,洗过澡换过衣服。容嬷嬷便凑了上来,小声道:“娘娘何必对延禧宫如此尽心呢?” “我怎么尽心了呢?” “又是备奴才又是宣太医又是发赏钱的,”容嬷嬷不满了,“这个令妃,可不是个老实人!” “皇上临走前郑重其事地把她托给我,嬷嬷说,我能怎么办?这是把我跟她拴一块儿了,她但凡有事,我便要担干系!”钟茗冷笑,乾隆还真不愧是能当六十年皇帝三年太上皇的人啊!这一手制衡玩得,还真TM漂亮! “那也不用事事周到,按规矩办就好,让她一年半载死不了便好,月子里坐下病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宫里的女人也不能例外!此番让她伤了身子,只要不死、只要不是大毛病,娘娘就担不了干系!” 钟茗斜着脸问容嬷嬷:“嬷嬷还没觉出味儿来么?那延禧宫里,今日便是没有我们令妃也能顺产!她生过一次孩子了,门儿清呢!叫得比天响,生得却顺溜极了,生完了还没晕,还能谢恩、还能奶孩子、还能挑奴才!再者,祖制宫妃产子,都有赏赐,反正是要给的,我又何必扣着几日让人说我的不是?” 容嬷嬷噎了一下:“这个令妃……” “嬷嬷不必想太多,横竖,还要看以后呢,”钟茗打了个哈欠,“明儿又要备十四阿哥的洗三礼了,挑贵重的金啊银的,别弄荷包之类会藏东西的!比着前头几个阿哥的洗三礼备,不要薄了,倒可以酌加个三、五成!” “娘娘!”容嬷嬷快哭了,“您别太委屈自个儿了。”自己儿子死了,坟土还没干就要贺别人生儿子,真是…… 钟茗只得又睁了眼安慰容嬷嬷:“知道嬷嬷疼我,只是如今,我只能这么做!皇上疼她,我只能更疼她,知道么?” 容嬷嬷叹气:“只怕她就更嚣张了!” “横竖不在这一天决断,嬷嬷且宽心去安置吧。养足了精神,咱们才好办事儿呢,我以后还要多倚着嬷嬷呢。” “娘娘放心,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当报效娘娘!” 钟茗知道,宫里的人说话,哪怕是天打五雷轰的毒誓也未必可信,可是,眼前这个老嬷嬷却是值得相信的。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好好活着,咱们还要活得风风光光的呢。” ———————————————————————————————— 洗三洗转眼就到,令妃的母亲一早便到宫门口递了牌子,层层通禀,先是到坤宁宫谢恩,再被钟茗带到延禧宫里,请了令妃和小阿哥安。洗三仪式就在延禧宫里举行,皇后下令要办得隆重,留在宫里的妃子自是都来了,慈宁宫里的太妃太嫔们也到了不少。 洗三用的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什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都备下了,槐条蒲艾水也熬好了,还有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若干。 令妃的母亲是个爽利的妇人,长相与令妃有点相似,只是令妃要漂亮得多。这人也是个有福的,因着生了个能干的女儿,全家都抬了旗,如今更做了皇子外祖母,走路都带风,说话都带笑。只是见到这样的场面,魏佳夫人难免有些怯场,添盆时也不敢先添。添盆时要按着尊卑长幼的次序,天下比皇后身份高的只有身在木兰围场的老佛爷和皇帝了,便由钟茗先添盆。添盆的东西最后是归收生姥姥当辛苦钱的,因此并不是特别贵重。 贵重的是送给婴儿的礼物。洗完孩子,看着钟茗赏的贵重东西,宫妃们不免对视一眼,不满皇后对令妃如此之好,怀疑她另有目的的同时,对令妃也有些嫉妒了。只是这宫里面,从来是把心里想的摆在脸上的人死得最快,因而延禧宫里极是和乐。 八月初,乾隆奉老佛爷回京,早便得知令妃给他添了十四阿哥,乾隆很是兴奋。儿子本不多,还死了好几个,余下的还有不少不争气的,虽说心里已默认了五阿哥,乾隆仍是不嫌儿子多的,哪怕儿子大了会怀疑他们在着惦记他龙臀下的宝座,在儿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仍是高兴的。更何况还是正得他欢心的令妃给他生的儿子呢? 男女有别,外头大臣们在城郊把两宫迎进北京城,进了城,乾隆先奉老佛爷回慈宁宫。钟茗领着后宫在宫门前接她婆婆和挂名丈夫的驾,苦哈哈地等着她在这个若大帝国里唯二的上司回来。皇后的大礼服在八月天里穿着,着实是个考验!朝服、朝褂、彩帨、三层缕金朝冠上缀着N只金凤上百颗的小珍珠和几十颗大东珠、三盘朝珠挂脖子上、金指甲套、耳朵上挂上了三对耳钳、约领、披领…… 令妃还在月子里,并不能出房门,十四阿哥刚落地也不能见风,母子均未到场。除此之外,宫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号的人,凡是能爬得动的,都出动了。先帝的遗妃也都穿戴整齐,在慈宁宫后院候着。一时各各行了大礼,把两尊大神迎进了宫。钟茗自是不用低眉顺眼的,抬眼看去,老佛爷身边果有一个小姑娘,尚未长开,却瞧着清丽可人,这便是召来一同去木兰的晴格格了,此时与老佛爷一道回宫了。 虽是舟车劳顿,然则人逢喜事,一个添了孙子一个添了儿子,精神都还好。老佛爷不甚待见汉妃,尤其还是包衣旗的汉妃,然则孙子却还是她自己的孙子,故此也是高兴,当即赏了东西。 乾隆见老佛爷高兴,也道:“给令妃的赏、给十四阿哥的份例便都赏下罢!” 纯妃上前一步:“回皇上,皇后娘娘便命内务府赏下了。” 老佛爷心里舒畅,对钟茗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乾隆虽有意外,心说,她以前可不是这么好的,以前……呃?以前皇后还真没犯过什么不贤惠的错处来,顶多只是看令妃有点儿不顺眼,加上脾气刚硬了些,有这样的事情她多半会说些不太中听的话的,今番倒是平静了许多,看着钟茗脸上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却不似生气,也就撂开了。反正,这皇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以前的事儿,乾隆这归结为女人都会有点儿小心眼儿,也觉得自己挺有能耐,能让女人醋。皇后此番行事却是极有风范,便觉这点小心眼儿无伤大雅了。也便高兴:“正是,皇后辛苦了呢,朕瞧着可清减了!” 纯妃凑趣儿道:“可不是,娘娘还病了好几日,只不让奴才报到木兰,万幸已是大安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怎值得拿来说嘴。”钟茗嗔了纯妃一句,纯妃一抬眼,见皇后可不见真的着恼,一抿嘴,低头不语了。 老佛爷与乾隆对望了一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儿。 钟茗又道:“一路舟车劳顿,老佛爷且安置了罢!晴儿便多费费心罢。” 晴儿忙应了。 延禧宫里,令妃一时看看在悠车里的儿子,一面有些着急的往门外望。尚在月子里不能起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卧室的门。 不一会儿,小宫女回来了:“主子,皇上奉老佛爷先去了慈宁宫,散了以后便去了坤宁宫。” 令妃绞着帕子不说话了,小宫女飞快地看了令妃一眼,蹑手蹑脚悄没声地退下了。 皇后贤惠了 乾隆从慈宁宫出来之后,果然是奔坤宁宫而去的。不管怎么着,再宠小老婆,乾隆也不能不给他正宫的面子。钟茗再次确定,乾隆就是个好面子的皇帝,明明夫妻两个的感情未见有多么铭心刻骨,明明想看令妃、想看十四阿哥想得百爪挠心,偏要装得不好色,不偏向庶妃庶子,装得是个正派人。 穿来的钟茗且看不出乾隆的心思,跟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那拉皇后的记忆里对于乾隆的喜怒哀乐还是能摸着点儿脉门的。钟茗也就瞧出乾隆心里有点儿急事儿要办,还不是正经的朝堂大事,是不大能说出口的,或者是说出口来有损乾隆正经人形象的事儿,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令妃么?钟茗心下不屑得紧,还得装得恭谨地把乾隆地迎到坤宁宫去。 帝后都穿着正装,耐着性子让一屋子的奴才请了安,这才急急换成了便装。皇后宫里自会有些皇帝的衣物,一向好好收着,乾隆当下除了冠,换上了薄绸的衣裳。又勒上腰带挂上荷包、玉佩之类饰物,手上还戴了东珠戒指、翡翠扳指等东西。 那拉皇后的装束本是力求华贵威严、能镇得住场面,绣工繁复、饰物众多。钟茗却不耐烦堆一堆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况且在她看来便是皇后的“简单装束”也够华丽的的。便脱了朝服之类、摘了朝珠,换上件绣纹不多的墨绿色旗袍,取下沉甸甸的朝冠,把戴朝冠时梳的髻子打散,简单梳了个小两把头,戴朵当季的绒花,插了两三根镶着单珠的簪子,耳朵上的三对耳钳早取了下来寻了一对绿豆大小的镶猫眼的耳塞子戴上。手上也只余一枚累金的戒指一副指甲套并一双镯子便罢。 急急收拾完,乾隆那里已是坐下喝茶休息,顺口考较一下永璂的功课了。听到永璂的回答中规中矩,虽不特别突出,倒也还算肯学习,兰馨、钟茗还教了他一点满文,乾隆便是有些急着想看新儿子,对永璂也算满意了。 见钟茗出来了,乾隆有点满意地点了点头。永璂的表现算不得坏,尤其是开始学了一点儿满文,乾隆觉得皇后教育儿子很称职。清帝对于如何以少数人口统治全国、保持住风俗不被同化极为重视,五阿哥满文极好也是让乾隆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了。 再看皇后已除了华服美饰,整个人看着比以前素净多了,不再满身刺绣一头珠宝,想着她刚刚丧子,心下倒有些怜惜了。后宫交给皇后,皇帝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的,对于这段时间皇后的所作所为,乾隆大为欣慰,以前皇后对令妃多少有些不对付,故此乾隆行前专程提醒了一下皇后,不想她做得极妥当。 乾隆心里一向以为只有逝去的孝贤皇后富察氏才是合格的皇后,对于那拉氏并不是那么满意的,自她接掌后宫,没发生什么错处,可乾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总觉得那拉氏为人刚强处事不留余地。经令妃产子一事,乾隆觉得那拉离他心目中的“好皇后”的标准更近了一些,此时也是和颜悦色的。 “瞧着清减了,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乾隆一面把永璂拉到身边摸他的脑袋,一面笑看钟茗。 钟茗摸摸脸:“都道苦夏,人到夏天总是要瘦些的。倒是皇上,瞧着更精神了。” “这倒是了,出去转一圈儿,心里也舒畅得多了。你做得很好,儿子教得也很好。” 钟茗弯了弯膝盖:“当不得皇上夸,不过是安守本份、尽职尽责罢了。”言毕,便到乾隆旁边的座上坐下,对永璂道:“别太闹着你皇阿玛了,他一路劳顿,一会儿还要去看你小弟弟呢。” 永璂似懂非懂,仍然乖乖点头:“儿子没闹皇阿玛,是皇阿玛要考儿子的。” 乾隆咳嗽一声:“正是正是,”又咳嗽了一声,“令妃那儿晚些去也不迟,朕又不是头回当阿玛!”这么说着,坐在座儿上,屁-股还是不安地动了动。 又想当XX又想立牌坊,说的就是你!晚些去?不是明天去?今晚?钟茗端起黄磁盏,低头啜了一口今年的新茶,抬起头正色道:“话虽如此,令妃可怜见的,年过三十才有了个小阿哥,生的时候叫的那可真是惨,偏你就不在宫里。心里怕是难免委屈呢,早想见着你了,只是还在月子里不得出门,还不知道怎么巴望着呢。你倒还说不急,也不知道心疼人。快去了吧~” 乾隆正色道:“皇后哪里话?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朕怎么会因情废礼?” 好个因“情”废礼啊~ 钟茗又低头喝茶了,喝了好几口,唔,这贡茶的味儿可真不错。听到乾隆的龙爪子在永璂的绸衣上轻轻抚动的声音,啧啧,急了吧?挠得我儿子的衣裳嗤嗤啦啦的响,你什么意思啊?给了一个台阶还不下,非要三请三辞,“辞”不过了才勉强答应! 乾隆心里也有点儿急,搁往常,皇后一说,你去看令妃吧,他多半也顺势走了。现在么,觉得皇后有点儿改变了,更大度了,自己自然也要多给皇后一点面子,表现一下自己其实是很尊重皇后的,对令妃并不是那么重视的——虽然心里还是挺宠令妃的。 “法理不外人情,虽是碍于名份位阶,这宫里到底还是一家人,不是么?”钟茗放下茶盏看向乾隆,噗哧一笑,“这么些年了,皇上可曾见过我有什么时候是这么着,”指着自己的笑脸,“让您去别的宫里的?”又叹道,“不管怎么着,就算不看令妃,也该去看看十四阿哥……添个阿哥总是件好事……”语音缭绕似有愁怨。 乾隆一想,也笑了,还真是,这皇后便是生气也都摆到脸上去,不待见谁便能让全宫的人都知道。想来皇后还真是个直爽人,倒不是说她多么单纯善良,只是好恶全摆在明面儿上,她不喜欢某妃,能众所周知到哪一天某妃突然出了什么事故,全紫禁城的人都怀疑是不是她下的黑手的程度。这样的皇后,倒让乾隆愈加放心了。 看着皇后又低下了头,乾隆猛地想起,十三阿哥刚刚过世啊!低头又看了看永璂,他正带着点儿不解,又带着点儿担心地看着他皇额娘,又碍着皇阿玛在场,不敢乱动。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嘟着小嘴,大大的眼睛直瞅着皇后,眼里透着着急担心。这个儿子至少还有孝之一字是可取的呢,乾隆心下暗道。 “朕便去坐坐,晚膳摆在坤宁宫罢,老佛爷那里,上了年纪了,就不要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明天请安便是,”想了一想,乾隆对永璂道:“永璂,今天好好陪你皇额娘说说话。对了,此次木兰之行,收获颇丰,蒙古诸王、满洲各旗都进了不少好皮子,老佛爷那儿朕已进过了,余下的,赏纯妃几张,便都交坤宁宫罢!”顾虑到皇后的感受,乾隆便不再提生子的令妃了。 ———————————————————————————————— “得了,都去收拾一下自己个儿罢,甭全杵在这儿了,”钟茗对着一溜宫女、太监道,“晚上皇上还来呢,先歇着去,到时候给我打起精神来!” “嗻!” “永璂也去休息一下,晚上好见你皇阿玛。” “皇额娘,您别不高兴。” “呃?皇额娘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你十三弟了,”亲亲永璂的包子脸,“现在好了,看到永璂,皇额娘就高兴了。” 永璂大力点头:“嗯,儿子一定乖乖的,还要努力,给皇额娘争气!” “知道啦~”钟茗刮了一下永璂的鼻子,“就你懂事儿,去歇一下儿罢。” “嗻~” 看着永璂回了他住的配殿里,钟茗招过来一个宫女:“彩蝶。” “奴婢在。” “吩咐小厨房,晚膳多上点儿清淡的,木兰多是肉食,热天吃的不消化。也别太素了,瞧着不大好。” “嗻。” 吩咐完了晚膳,钟茗搭着容嬷嬷的手转回内室,东暖客的卧室里原是挂的百子帐,色以大红为主,钟茗早让卸了这帐子,换上明黄的,屋里除了地毯、底下椅子上的垫子之类,都换成了明黄色的,满眼大红,看着让人心里不太舒服,跟那啥啥的房间似的。 歪在床上,让容嬷嬷在一边的小杌子上坐了,钟茗开始跟她商量事儿:“木兰的皮子,想是不差的,留下一些,余下的,纯妃那里虽说皇上赏过了,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比着皇上的份子,减两成给她一些。永璂那里虽有皇子年例,到底也留一点儿,再挑些上等的皮子,留着给兰儿当嫁妆。老佛爷宫里,晴格格也要给一些。令妃那里,皇上既然没说赏了她,我只当皇上没赏过,也要给的!余下的各宫妃、嫔、贵人,各以其例,比着令妃的,务必不能越了她的例去!阿哥所那里,年长的自不用我操心,他们都是随着皇上去木兰的。只十一阿哥也要给的,比着永璂吧。” 容嬷嬷诧异道:“娘娘也太大方了,况且,令妃……” “嬷嬷没听到么?皇上是把皮子都给坤宁宫了,这哪里是给我?分明是让我分的!我独霸着,皇上怎会高兴?!照往年来看,八月、九月,总还要有围猎的,皮子岂会少的?我不如大度点儿,皇上自有更好的东西给我!”钟茗一面玩着手上的指甲套,一面冷笑。 容嬷嬷义愤了:“娘娘也太辛苦了!”一面把令妃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面还埋怨皇帝对皇后太坏,又说:“奴婢觉着娘娘这些日子也忍得太狠了,不似从前那样畅快了。” 皇后与令妃 容嬷嬷义愤了:“娘娘也太辛苦了!”一面把令妃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面还埋怨皇帝对皇后太坏,又说:“奴婢觉着娘娘这些日子也忍得太狠了,不似从前那样畅快了。” 钟茗手下一顿,指甲套的底边儿勒得手指头疼,忙拔了下来:“嬷嬷是觉得我变得窝囊了吧?” “怎么会?!”容嬷嬷连连摆手。 “是窝囊啊,”钟茗感叹,“可当皇后就得窝囊,嬷嬷看,以前咱们倒是畅快了,可在皇上心里呢?他倒觉得是霸道!他哪会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糟心的事儿?!便是知道,也只是浅知皮毛而已。他只想着拿我跟孝贤皇后比,要我‘贤惠’,岂知贤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本是宝亲王的侧福晋,做的是娴妃是娴贵妃是娴皇贵妃,不是他的原配福晋、不是他登基便册立的皇后!放到寻常人家,别说是结发妻子,就是填房继室也不算,只能是个扶正的罢了!” 容嬷嬷吓得连连摆手,左右看看,确认了无人偷听,正要劝说。 钟茗继续道:“孝贤皇后是元妃嫡后,她自可以贤惠,她的身份便能替她镇住不安份的东西!我呢?乾隆十三年进了皇贵妃掌六宫,十五年为皇后母仪天下,可那时我连个儿子都没有!生了儿子的人会怎么想?会安份么?!若非当时皇上伤心太过,连斥了大阿哥、三阿哥,哼!我能不下狠手压制后宫么?贤惠?我拿什么去贤惠啊?!啊?” 容嬷嬷直抹泪:“娘娘,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那个叫翠儿的小东西,嬷嬷还记得么?” “不就是敢刺探坤宁宫消息还往外传递的那个么?黑心背主的东西,娘娘提她做什么?” “哼!如果有人勾引皇上,我也就忍了,顶多开导她几板子,还得为她向皇上求个名份,谁叫我是皇帝的女人?!谁叫祖宗家法如此?皇帝宠幸个宫女不算大事儿。可是,这传递消息,哼!嬷嬷觉得,没有人支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偷听了事儿要往哪儿传?嗯?” “娘娘,都过去了,过去了,”容嬷嬷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给钟茗套上指甲套,取过被子卷成了个卷儿给钟茗靠着,“您如今有十二阿哥,宫里也都服您了。” “有十二阿哥是不假,可宫里,服我?那才是笑话,只不过有些人我怕了。还有些人,非但不怕,正在暗地里作耗呢?!” “怕她怎的,十二阿哥可是皇后嫡子~” “嬷嬷万不可再提这事儿,要烂在心里,皇上忌讳这个!” 容嬷嬷眼中闪过丝异色:“娘娘?咱们不是……” “我这阵子忽然想起以前的事儿了,七阿哥薨后,皇上……”摇摇头,“即使心里想,嘴上也不能说。” 容嬷嬷会意:“奴婢明白。” 钟茗忽然笑了:“嬷嬷不是觉得这些日子我太宽容了么?” 容嬷嬷笑道:“奴婢确实有些糊涂,娘娘方才,不是说得下狠手才能镇得住宫里么?” “现在不是已经镇住大半了?想兴风作浪的,咱们不是也知道了?这就行了,我只要这宫里上下的奴才不敢对我不敬,不敢背着我作东作西的,就好!” “那娘娘现在这是?” “嬷嬷没觉得么?只要我软和了,‘贤惠’了,皇上现在能给我比更多么?” “只这忍功太逼人。” “无妨,我还要更加的‘贤惠’呢!否则,皇上怎么会善待永璂?怎么会把心思从旁的地方减去一二分?” ———————————————————————————————— 听到声声通报,说是皇上驾到的时候,令妃喜不自胜。月子里的女人不能下床,不能洗澡、洗头,听说皇帝要来,令妃一早拿湿帕子擦了头脸身体,万不能给皇帝以邋遢的印象,头上只挽个简单的小两把,也不簪花,穿件浅粉宫缎的衣裳,额上缠着寸半宽的帕子。令妃知道,乾隆喜欢温婉的女子,从她在孝贤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规律。越强势的女人,越不得皇上的欢心。 乾隆到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幅温馨的画面。刚生产过的令妃,一身的柔和色调,俯身看着悠车里的儿子。身体弯成好看的弧度,听到自己来的时候,身子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转过来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惊喜,眼中还含着感激的泪花。乾隆的心房一瞬间便柔软了起来,径直走到悠车前,且先不看儿子,伸出手来抚上令妃的脸:“辛苦你了。” 令妃这时才醒神儿来,忙坐起了身子,在床上就拜了下去:“奴才恭迎皇上。万不想皇上今儿会来。”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乾隆扶起她:“有什么想不到的?嗯?” “皇上!”令妃嗔了一句,转过脸看向悠车。乾隆也看了过去,伸出手指碰了碰十四阿哥的小脸:“这就是朕的十四阿哥?果是生得好,眉清目秀,像你。大了定是风度翩翩。” “奴才倒想着他像皇上,这才有福气呢。” “哈哈~” “皇上,儿子也看过了,您还是早些安置去吧。刚回来,就到奴才这儿,不合规矩的。” “朕来看儿子,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乾隆笑问。 “皇上有那么多阿哥,何在乎这一个?”令妃劝道,“还有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是没有随驾去木兰的呢,皇上该去看看的。再呆在奴才这儿,皇后娘娘该不高兴了。” 乾隆笑道:“就你想得周到!朕明日便去看十一阿哥,你也别担心了,皇后如今好多了。” 令妃只道是乾隆在安慰她,并不以为皇后会变得有多贤惠。心说,“皇后如今不像从前了”,你知道个什么呀?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的。我比你更清楚这个皇后的脾气。你瞧着她对我都生孩子关心是吧?她那是给逼的没法儿了!皇上不在宫里,我有个三长两短,她第一个逃不掉,谁都知道她瞧我不顺眼不是? 乾隆拍拍令妃的肩膀:“且放宽心,好好地养好了身子,洗三礼朕没赶上,百日宴定给十四阿哥办得热热闹闹的!” 令妃心道,果然是在说安慰话,皇后果然还是生气了。又见乾隆已是起身了,心下更是笃定了。哽咽着道:“谢皇上垂怜。” 乾隆一笑便出了卧室,门外传来乾隆的声音:“都用心伺候着!伺候得好了,朕重重有赏!”令妃笑了。 ———————————————————————————————— 乾隆到坤宁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累了一天,又吃了那么多年的肉食,委实有些腻得不想吃东西。偏又答应了要到坤宁宫吃饭,他也很想给皇后一点面子,想到要对着一桌子的菜表现得很想吃,乾隆很郁闷。 待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时,乾隆忽然觉得很饿。桌上多是鲜嫩水灵的鲜菜,肉食不多,也不是用了红烧之类的做法,只是一道冬瓜排骨汤。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里,杂着一点儿酸醋的味儿,闻着就开胃。 乾隆本就高兴,一向严肃刻板的老婆变得贤惠了,一直很宠爱的小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额鲁特台吉浑齐等杀札那噶尔布,以其首来降。国事家事都挺顺,相较之下,山东、福建一共几十个州县的水灾就不那么闹心了,这么大的国家哪年哪月没有个地方出状况呢? 看到坤宁宫里四格格、兰馨、十一阿哥、十二阿哥都在的时候,乾隆怔了一下儿:“都在啊?” 钟茗笑道:“皇上一去多日,留在宫里的孩子们可想他们皇阿玛呢,正好,都在一起吃一顿饭吧。六格格太小,便不宣了。”反正你常到令妃那儿晃,她也不愁见不到你。 乾隆越发觉得皇后有风度了:“好!好!” 这顿饭,乾隆吃得极高兴。兰馨是得他喜欢的,天真烂漫又不会见了他便缩手缩脚,颇能解颐。十一格格不多言语,也很有大家风范。永璂如今也不甚怕乾隆了,应对很得体。十一阿哥颇有几分聪明,又想到十一阿哥之母淑嘉皇贵妃金佳氏已亡,而皇后还能想着宣他来吃顿饭,心下更是舒坦了。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几个孩子,见乾隆如此高兴,也渐渐放开了,坤宁宫的晚膳,极是和乐。不一时,几个孩子便都告退了。乾隆还额外嘱咐十一阿哥明天的功课要认真,明天他要去御书房检查。也告诉十二阿哥要听皇额娘的话,好好习字。 “皇上,天儿不早了,该安置了,明天还有早朝。”乾隆身边的大太监高无庸提醒道。 钟茗心里咯噔一下,穿成人家老婆,占了人家老婆的壳儿,享了这皇后的荣华富——虽然一点也不愿意享这等福份——便要担着皇后的责任义务,打理宫务、处理事情也就罢了,跟一堆乱七八糟的妃子斗智斗勇也就罢了,替前任养儿子、给儿子争福利也就罢了…… 可是,可是!为毛还要负责那啥啥啊?此刻,钟茗非常感激乾隆不太喜欢那拉皇后,非常乐意乾隆宠爱令妃,至少,自己不用经常担心跟这个陌生的中年大伯那啥啥啊~ 我是颜控,年轻帅哥也就罢了…… 这是心底的阴暗想法,好歹是“自己”的丈夫,就算很陌生,帅老公她还能勉强接受……老天爷,不是我猥琐,换了是你,你能接受跟个陌生的已经不帅了还有一堆小老婆的中年大伯XXOO啊?壳子是他老婆的,瓤儿总还是我自己的吧? 想想这个壳儿还跟眼前的大伯XXOO过,钟茗浑身不得劲儿。又想到自己已经是快四十岁的欧巴桑了,虽然看着不显,心里还是很难过。 皇后收养女 “皇上,天儿不早了,该安置了,明儿还有早朝。”乾隆身边的大太监高无庸提醒道。 按说,今天应该宿在坤宁宫的,可是乾隆很累,又刚吃饱了饭不想运动,确实不大愿意XXOO……即使眼前的不是皇后,而是得他宠的令妃,或者是其他年轻宫妃,皇帝还是挺想休息的。 屋里有一瞬的静默,高无庸的冷汗蹭地刷了下来。 钟茗一抬头,几乎要就义了,却看到乾隆一脸并不是特别欢喜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儿倦意?心里的主意滚了几滚,定住了神。招呼着给乾隆沐浴更衣,自己也卸了首饰换了衣服。 扶乾隆躺下,叹道:“皇上但安心歇着吧,”顿了顿,绞着帕子道,“都累了一天了,明儿还有正事儿呢。”乾隆就坡下驴:“今儿大伙儿都够累的了,你也安置吧。”一伸手便把钟茗拉到床上,一并躺下了,还给钟茗拉了拉被子盖上。 乾隆睡觉似乎没什么恶习,钟茗也庆幸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身边躺了个大男人,觉得很别扭,但是知道这男人今天会很“老实”,钟茗也就放心。真的是累了,别扭着别扭着居然也睡得很香甜。 八月的天还很长,天亮得并不晚,清朝的早朝时间则更早,钟茗有点儿睡眼朦胧的挣扎起身,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一个激泠这才清醒了些。洗了一把脸,脑子才算转了回来。乾隆也在洗漱,洗完了,坐在一边让小太监给他梳辫子,乾隆的辫子里已有丝丝缕缕的白发了,钟茗别过脸,看着自己垂下的发丝,唯有青丝,想是下了大力气保养的。 今天两人都会很忙,乾隆要大朝会,要处理一下积压的政务。钟茗要去慈宁安请安,要处理宫务,下午还要接待一下几个阿哥的请安。因为要庄重些,两人的打扮也就更隆重一点了,钟茗首次顶着大拉翅,上头正中一只大凤,两角两只衔珠串的小凤,还有宝石杂饰,重得要死、也贵得吓人,便不许再往头发上别簪子插绒花了,唯在燕尾之上横了个小扁方。拒绝了带朝珠,翻个金项圈儿戴上,虽然还是沉甸甸的,至少没有三盘朝珠挂在身上那么显眼,没穿朝服,只穿着明黄的旗装,其他首饰也还是用的东珠,钟茗觉得自己像个活动的珠宝表示台,头上的宝石流苏一晃一晃的。乾隆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上的绣纹更多,头上的朝冠满是黄金珍珠,腰上叮叮当当挂着一堆东西。 收拾完了,互相看了了一下,钟茗有点儿不真实的感觉,近距离一看,乾隆这么一打扮,倒不像个真人,倒像是个博物馆里的展品了。乾隆反觉得皇后今天的打扮不那么奢华了,心说,丧子虽痛,到底让皇后收敛了许多,改了些脾性,照此下去,皇后或许又是一个贤后呢。 一时永璂又过来请安,母子俩本是一起吃早饭的,倒不是永璂刻意要来给乾隆见礼。乾隆安心睡了一夜,心情大好,看着赶早来请安的十二阿哥,愈加顺眼了一些。 坤宁宫里备了早膳点心,仍是清淡开胃的,乾隆匆匆用了一点儿。嘱咐了十二阿哥不许在正午天热的时候太用功,以防又病着了,乾隆才登上步辇往养心殿去。 ———————————————————————————————— 乾隆走了,宫妃这才敢到坤宁宫来请安。以前不是没有人趁着皇帝来坤宁宫的时候给皇后请安,以借机勾搭一下皇帝,只是皇后虽然性子急点儿,脾气暴点儿,到底还不是个笨蛋,看出来以后便有人倒了霉,从此大家就都老实了。 钟茗评价那拉皇后的处理方式,手法简单粗暴,但是直接有效。那拉皇后做了初一,正好,钟茗来做十五。只是这初一和十五的做法,有所区别罢了。 拎着一串儿的美人儿去慈宁宫请安去,慈宁宫随着老佛爷的回归,又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正在说话间,便有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进来回话:“老佛爷,外头裕贵太妃、先定安亲王福晋等请进宫请安。”说完,便把一叠单子躬身举过头顶奉上。 老佛爷正高兴,接了单子略翻了翻,便允了这些人明日请安。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命大家散了:“皇帝今儿大约会晚些下朝,你们且去候着吧。” 老佛爷的意思,便是让大家回去等翻牌子了。众妃子红着脸、低着头,齐刷刷地谢恩回去了,估计是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钟茗反倒留下了:“老佛爷,昨儿皇上说得了许些皮子,让媳妇儿处置,正要请老佛爷示下。” “我已是有了,既是交给你了,就算是你的东西了,便都收着罢。随你怎么处置。”老佛爷对皇后倒是放心得很。 钟茗道:“那可要跟老佛爷借一下晴儿了。” “你要晴儿做什么?”老佛爷惊讶道,一边开玩笑地护着晴儿,“你可不能把我身边得用的给拐了去。” “瞧您说的!”钟茗也就顺着老佛爷的话跟他“吵”,“不过是想着这皮子定是不少的,我一个人哪用得着,不如各赏一些,让大家一起乐一乐,也是感念皇上恩德不是?正巧啊,媳妇瞧着晴儿跟兰儿一样的喜欢,想让她们俩、还有四格格都挑几张自己喜欢的,冬日里或做新袍子或做斗篷,都是使得。” 老佛爷“吵”上瘾了,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赏我晴儿东西成,不过,你瞧着晴儿跟兰儿一样的喜欢?可不是要抢我的晴儿做女儿?” “也成啊。”钟茗答得痛快。 老佛爷摆手道:“去、去、去,你倒越发上了脸了!”一面说一面松开了晴儿的手,“可要好的才成,晴儿去,喜欢什么拿什么,拿完了回来见我,别手软。只是不许离了我老婆子。” 晴儿弯膝一礼,说话又清又甜:“老佛爷,皇后娘娘,您二位再拿晴儿开玩笑,晴儿可是不依的。老佛爷前儿才赏了晴儿几张狐狸皮,正预备着做围子了,今冬已是得了。” 老佛爷笑道:“让你去,你便去,这便宜啊,不占白不占!谁让她要你当闺女的,有了那么好的兰儿还不够,还想着拐我的晴儿,很该让她出点儿血,受点儿教训。” 晴格格对钟茗又是一礼:“晴儿得皇后娘娘垂青,三生有幸,只是,晴儿失了生母,是老佛爷怜我,收养宫中,实在是不愿离了老佛爷。” 老佛爷开始抹泪了:“我的好晴儿。” 钟茗挑眉:“得啦,我的老佛爷,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 “玩笑也是随便开的?”老佛爷瞪眼,并没有生气。 “虽是玩笑,也是认真的,”钟茗正色道,“晴儿生母愉亲王原配的嫡福晋去得早,晴儿又是养在老佛爷宫中的,既当孙女儿看,何不为她多谋算?她养在慈宁宫里,与愉郡王府的人见面得少,难免不够亲热,姑娘大了,她的婚事该怎么办呢?!嫁了出去,回门还是回愉亲王府!我认了她做女儿,难道不是老佛爷孙女儿?媳妇儿把女儿放在老佛爷膝下承欢,难道老佛爷不要?” 老佛爷不抹泪了,掌代掌宫闱的熹贵妃,她怎会不通细务,真是一点就透:“皇后养女,好!晴儿有这个身份,也不枉在慈宁宫里养了一回!也算我对得起她了!” 皇后养女,是和硕公主,做了公主,便与寻常王府格格有天壤之别了。况且,晴儿的父亲老愉亲王已薨,现在的愉郡王乃是她继福晋的儿子,只有七岁,晴儿入宫的时候,他还没生下来,姐弟之情并不亲厚,继福晋尚有十一岁和十三岁的两个女儿。晴儿若非养在宫里,呆在愉郡王府,着实尴尬。便是给她指个好人家,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便是王府格格,也要有亲戚走动的,在老佛爷看来,不冷不热的愉亲王府,实在不是个好娘家。 晴儿听得说她的婚事,心下大是羞恼,待听到后来已是呆了,她自幼丧母,继母不是不好,却难有生母的亲近。兼之养在慈宁宫,诚如皇后所说,与家里已是不亲,便是原有的亲近,也渐渐她伺候的老佛爷而带了点儿讨好的意思了。因此,晴儿对愉郡王府也亲近不起来了。虽说距离产生美,可是,距离本身就代表着疏离。她本觉着可以倚着老佛爷宠爱虽然家里不如意,却不常住家里,在宫里也过得不错。经皇后一说,这才要想一想:自己到底算是愉王府的格格,到底是要嫁人的,婚事能指望老佛爷,嫁了以后呢?老佛爷归西以后呢?不亲热的愉亲王府要如何相处?晴儿一时头脑乱轰轰的。 六神无主,泪珠儿扑扑地往下掉了。 老佛爷开始心疼了:“好晴儿,快别哭了,去!擦了眼泪给你皇额娘磕头!只这见面礼可不能光是些皮子了。” 晴儿拜在钟茗面前:“女儿给皇额娘娘磕头了,谢皇额娘。” 钟茗忙扶她起来,眼圈儿一红:“自家人,谢什么?”转脸对老佛爷道,“只是此事,还要跟皇上说一声儿才好呢。” 老佛爷点头:“我去跟他说!” 投桃得报李 乾隆下了朝,照例是往慈宁宫请安说话。因为皇帝常来,宫妃们往慈宁宫请安的积极性极高,一般只要老佛爷不赶人,或是皇后不说“大家走吧”,或有其他非走不可的事情,都是愿意早上在慈宁宫多呆些时候的。今天早上却是老佛爷赶人,众人散去,老佛爷与皇后敲定了要给晴儿个高贵的身份,和硕亲王之嫡女本为郡主,因不是公主,一些事情上头便完全是两个境界了。 乾隆到了慈宁宫,眼见宫妃一个也无,只有老佛爷带着娘儿几个在说话,心下奇怪。上前给老佛爷请过安,老佛爷极热心:“皇帝快来坐吧,正有事儿要跟你商量呢。” “皇额娘只管吩咐,儿子定当竭力。” “我竟不用你竭力,我只要你一句话便成。” “听皇额娘的吩咐。” “晴儿打小跟在我身边,这你是知道的,她也渐大了,相处一场,我总要为她打算一二,皇帝,你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 “那,皇额娘想要给她升升品级,你不介意多个女儿吧?” 乾隆对晴儿的印象极好,虽不如兰馨一贯当女儿养着娇憨可爱,却是思虑周到对老佛爷极是贴心。此时不过是借势答应,多个和硕公主,又不是多个和硕亲王,不过每年多费点儿银米罢了,当下便允了:“晴儿养在慈宁宫,与朕的女儿有何差别?” 老佛爷方笑了:“既如此,便让她认在皇后名下,可使得?” 皇帝养女当然都是认在皇后名下的,这样才有资格封为和硕公主。乾隆点头答应了:“这是喜事,当然使得,”转过脸对钟茗道,“皇后?” 钟茗点了点头,还没回话,老佛爷倒先说了:“不是皇后提醒,说起晴儿的处境,我且还想不到这一层呢?她自是允的。对了,还有兰儿也是齐王之女,却是正经的帝后养女,总是兰公主、兰公主的叫着,都是出阁的年纪了,却无实封,也是不妥的,索性命给她们两个一同晋封罢了。” 钟茗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妥,此事应该先跟乾隆说的!两个顶头上司,哪个都不能得罪,这个先后次序实在让人头疼,一不小心就要行差踏错。一面琢磨着要抽着空,在乾隆知道自己先告诉老佛爷之前跟他解释一下。 兰馨与永璂一直伴着钟茗,并未离开慈宁宫,先前老佛爷与钟茗说话,兰馨是没有插嘴的资格,永璂又是半懂不懂的,只在旁边听着。此时语涉自己,又是好事,兰馨忙立起来福下身子道:“老佛爷抬爱,兰儿感铭五内,只是万不敢奢望有这样的造化。” “这事很不与你相干,你只管到时候受封就好,长辈们决定的事情你只管听着就好。” 乾隆也笑道:“正是这样,皇后养女正是和硕公主,因着祖宗惯例,多是在赐婚之前才有封号,便拖到现在,如今你也大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是时候了。哈哈,才添了个阿哥,又要多个格格,正凑了个‘好’字!”一面看着兰馨一面看着晴儿,只觉得这两个养女一天真一柔顺,极合心意。 兰馨与晴儿俱是惊喜交加地又向乾隆谢了恩。 永璂眨着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老佛爷,永璂是不是要多个姐姐了?” 钟茗先笑道:“晴格格原不就是你姐姐么?” “那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乾隆逗他。 “嗯,以前晴格格也是姐姐,但是,没有现在这么亲了,现在才是一家人了。” 老佛爷欣慰道:“正是永璂说的这个话,皇帝、皇后,”乾隆忙答应了,钟茗站了起来,“要把晴儿当一家人啊~” 钟茗笑道:“老佛爷这话说的,什么叫当一家人啊?原不就是一家人么?” 老佛爷更高兴了:“走咱们先挑皮子去,权当是你皇阿玛和皇额娘给的见面礼,余下的礼你们可得补上,不许赖帐。” “皇额娘发话,儿子怎么敢?” “挑皮子去,午膳便都回慈宁宫来用!”老佛爷兴致极高。 ———————————————————————————————— 各人都有各人的车驾舆辇,只是然则一行只是去库房看着,浩浩荡荡的很觉麻烦,兼之方才定了两桩好事,都有些兴奋,想与人说话,便合了一下车驾。老佛爷带着晴儿、兰馨和永璂姐弟俩、皇帝与皇后,三乘大辇,反正还要回慈宁宫吃饭的,不用担心一会儿回自己的处住没轿子坐。 钟茗坐在乾隆身边先代兰馨又谢了一回。乾隆道:“兰儿也是朕的女儿嘛!倒是晴儿,先头倒没往这上头想。” 钟茗忙说:“这却是我想得不周到了,没先跟皇上说一声儿,真是不该。” “这有什么。” “却是我先跟老佛爷提的,”钟茗发现乾隆的脸色有点儿淡,“因着想到兰儿也大了,快出阁了,便想到宫里还有个晴儿,愉王府又是那般样子,不免想多管个闲事儿。况且,晴儿在老佛爷身边伺候着,为咱们分忧不少,很该谢谢她。再者,她又极得老佛爷的缘法,便是我不说,保不齐老佛爷也要为她的前途担心,倒不如想在前头,也省得老佛爷到时候伤神,便是我的孝心了。因事涉老佛爷,故此先禀老佛爷,待老佛爷应了,好跟皇上说。” 乾隆道:“罢了,这是好事儿,有什么敢不敢的?”表情依旧不太高兴。 “这晴儿是老佛爷身边的人,或升或赏,越不过老佛爷去,我若先与皇上不声不响的商量了这事儿,皇上至孝,能不给老佛爷身边的人的面子么?您答应了,末了咱们再别老佛爷提,虽是好事,倒显得是定下了事情才知会老佛爷,反是不尊重老佛爷的看法了。”一面说,一面绞着帕子。 乾隆脸色缓了不少,点头道:“却也是,这事关老佛爷,确实难为你了。” 钟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没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只恨自己愚笨,不如孝贤皇后处事周到。”语气颇为懊恼,还带着点儿伤心。 乾隆想起孝贤沉默了一会儿,反倒安慰起钟茗来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心地也宽了不少了。在乾隆看来,皇后如今倒颇能为他人着想了,虽然办事不太如孝贤周到,但是在乾隆心里实是无人能与孝贤相比。那拉氏处事,只要略能今着孝贤的影子,乾隆便觉得舒心了。 说完,还拍了拍钟茗捏着帕子的手,钟茗一惊,浑身一抖,手不由自主地往回触电般地一抽。抽到半道儿上,觉得不妙,惊出一身的汗,猛抬头,方才那为难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没散,此时眼中又添了些惴惴。 乾隆看着皇后这样,倒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冷落皇后了,而皇后近日又改进不少。日后,哪怕心中不是爱甚也该更尊重一点儿皇后,更给皇后存些体面才是。不免又低声安慰了几句,说了些木兰的趣闻。 珍贵如虎皮熊皮狐狸皮的,自是不多见,便是狼皮也只得了两百张,倒是羊皮极多。此外还有鹿皮、灰鼠皮、银鼠皮之类的皮子,也都是好物件儿。晴儿自有分寸,并不挑极好的东西,都是挑块头小一点儿但质量还算不错的。兰馨也便照着她的样子挑,并不越了晴儿去。时不时地看晴儿一眼,钟茗看在眼里,暗道兰馨也不全是一味娇憨的。错眼间,与乾隆目光相对,彼此点头,可见他也是这么想的。乾隆对兰馨更觉欣慰,这孩子也长大了啊,更知道分寸了。 钟茗待她们挑完,便按着与容嬷嬷商量好的,一一吩咐着把某几样皮子赏与某人。令妃、纯妃、忻嫔、舒妃、庆嫔、婉嫔等俱各有差,十一阿哥那里也赏到了,听得老佛爷和乾隆很满意。 心情舒畅了,这顿午膳便用得格外香。吃完饭,乾隆又去处理他的正事儿兼翻牌子去了。老佛爷留下永璂说话,钟茗便带着兰馨先回坤宁宫去了。 兰馨很高兴,也有些不安,正式受封的和硕公主与宫人嘴里说的“兰公主”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是你投了老佛爷和你皇阿玛的缘,只管受着就是了。”钟茗安慰她。 “可是……太突然了。” “老佛爷这是投桃报李呢。” “皇额娘……”兰馨眼里泛着水光。 “你且去罢,我也乏了,要歇个晌儿。” 崔嬷嬷满脸感激地扶着同样感激的兰馨,跪安转回自己的住处了。 钟茗笑问容嬷嬷:“嬷嬷,如何?皇上和老佛爷给我的,可比我自己去争去抢得来的多得多吧?” 容嬷嬷笑道:“正是这样呢。娘娘这下子可多了个老佛爷跟前的小红人女儿,膝下又有了两个和硕公主,两位公主都是极得两宫欢心的,日后必能添两位得力的额驸。” 钟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驸啊……我得再想想。” 兰馨现在不提皓祯了,当然,她本来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样,不管是钟茗说的,还是外头对皓祯的传言,对她来说都是抽象的表述。万一乾隆效仿李林甫,让闺女躲帐子后头自己看,那个长相端正的祯贝勒入了兰馨的眼可怎么办?还有,记得似乎是乾隆相中的女婿指的婚啊。 还有晴儿,她现在喜没喜欢上尔康? 是得好好想想对策了…… 诸阿哥请安 说是要好好想想对策,只是,至少今天白天是没有什么时间留给钟茗去仔细分析一下形势的。卸了大衣服和诸多繁杂的首饰,还没歇下呢,就有养心殿太监送来了今天乾隆翻了牌子的消息,是纯妃苏佳氏。钟茗口角含笑,吩咐坤宁宫侍监首领取过皇后的印鉴加了印,赏了养心殿跑腿太监一盏茶,倒把小太监弄得汗汵汵的。 下午,阿哥们下了课便到坤宁宫里来报到了。上次皇后病愈,仍是体虚,钟茗又心虚,拿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此番却是阿哥们出了趟远门儿回来,兼之上回又没见到皇后,钟茗这次底气也足,便在坤宁宫里接见了他们。 由纯妃所生的三阿哥永璋打头,下面是嘉妃之子四阿哥永珹、愉妃之子五阿哥永琪、永璋母弟六阿哥永瑢、永珹母弟八阿哥永璇、永珹永璇母弟十一阿哥永瑆,乾隆现存的儿子,除了原就在坤宁宫的永璂和尚在襁褓中的十四阿哥,一时便都凑齐了。阿哥们的随从除了贴身的小太监,都留在了门外。 坤宁宫正殿里,钟茗坐在宝座上,面前架起一道屏风。诸阿哥按规矩行了大礼,钟茗命他们坐了,才道:“把这东西撤了罢,自家母子有什么好避讳的?!”也就是她能对所有的阿哥说这句话了,皇帝的儿子都是她的儿子,不似其他妃嫔只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说,连见非自己所出所抚养的阿哥都是极难的。这么看来,能与五阿哥常见面的令妃,岂止是“不简单”三个字能形容的? 便是屏风撤去,底下的阿哥们也不大敢就这么直愣愣地瞅着皇后,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钟茗招手道:“永瑆,到皇额娘这儿来。”永珹耳朵一抖、永璇鼻子一抽,又都回复了平静。 永瑆生时,那拉皇后初次有孕,为讨个吉兆常去看永瑆,待生了十二阿哥,便觉得永瑆确是有福的。觉得永瑆又是个小阿哥,没什么竞争力,故此在这些阿哥里对永瑆倒是比别人更亲厚些。乾隆二十年正月,永瑆生母嘉妃薨逝,那拉皇后又怀上了第三胎,更是把永瑆接到坤宁宫来养了一阵子。只是接着五格格夭折,十三阿哥出生,那拉氏实是没有精力去照料他。乾隆便命其时无子的令妃照看永瑆了,顺便,让令妃跟着纯妃接手了部分后宫事务,为此,那拉皇后对令妃的怨念又上了一个台阶。等她生完儿子,埋完女儿,令妃也怀孕了,便用同样的理由收了令妃的权。 那拉皇后一向对永瑆不坏,只要你用心对他好,小孩子还是挺好相处的,此时便高兴地跑到钟茗身边儿,扑了过去:“皇额娘~”钟茗便笑着一手搂了永璂一手搂了永瑆。 永瑆的两个哥哥知道些旧事的,自打前年母妃薨逝,这两个阿哥就更长大了几分。对着后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心里明白却无处着力。按说,皇后要表贤惠也就罢了,她名份在那儿,又觉得永瑆是个福星,两个阿哥不很信皇后是好人,却也觉得还算合情合理。 但是对于令妃,他们的感觉就有点儿微妙了。永璇略小些,永珹却是大人了,仍是记得母妃原是极得宠的,只是一有了令妃,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就降了许多。兼之令妃待五阿哥却比待其他的阿哥更要好许多,娘家侄儿都送到五阿哥身边儿了,永珹在心里撇嘴。 永瑆在延禧宫里住了没两个月,见到哥哥们的时候便是说令妃娘娘好得不得了,待人和善,隐约间还透出点儿皇额娘是不是个厉害的人的疑问,让永珹惊出一身的冷汗来。虽说童言无忌,但这无忌的背后要看你怎么看了。幸好没过几个月,令妃自己也怀孕了,看得比什么都重,永瑆也不要了,安心养胎。只是对五阿哥更亲厚了几分,旁人看不出来,同在阿哥所的永珹却是知道的,福尔泰每每能淘换不少显着温馨的东西玩笑着给五阿哥,五阿哥也是很感动地收下。 经历过孝贤皇后崩逝,大阿哥、三阿哥遭斥事件的四阿哥,对于皇家的阴暗有了极深的阴影,万事不敢少想。总要把每件事每句话都给掰碎了揉开了,一字一句地嚼,嚼完了往肚子里咽,咽完了还要反复地去想,直到把石头给榨出油来,觉得能品出其中的味儿来了,这才安心。 众人都道是皇阿玛思极逝去的孝贤皇后,故而对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不够哀痛大怒,永珹却是心里发凉地一遍一遍一回忆想皇阿哥的另一段话,你们两个,不要以为孝贤皇后崩,自己排行又靠前,便对大位生出妄想!结果,这话说完没两年,乾隆十五年,大阿哥便抑郁而逝了,三阿哥……看看走在前面的永璋弯了的腰背,排行紧在其后的永珹自是惊心。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本不明白的此时也该明白了,皇阿玛更是借机敲打儿子们呢!经了这次事,永珹便把自己的平平资质发挥到极致,不思进取表现到十二分。对于后宫也不敢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了。 好容易永瑆六岁入了阿哥所,自己倒能更近着照顾胞弟,很是用心提示了一些要敬爱皇额娘之类的话,见永瑆听进去了,四阿哥这才放心——毕竟掌六宫凤印管着一应事务的还是那个不好相与的皇后,自己兄弟万不能当了别人的炮灰。只是对那位贤惠的令妃娘娘却是敬而远之了,皇子跟不是自己嫡母、生母、养母的妃子亲近,永珹还不想拿自己的脖子检测一下皇帝的耐性和皇后的容忍度——众所周知,这皇后一向不是个大度的人。尤其,令妃她现今也有了亲生的儿子,这宫里头,以后怕是要热闹到鸡飞狗跳了。 至于皇后娘娘,她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虽说死了一个,也听说因此显得贤惠了些,永珹还是觉得离她远着点儿好,毕竟,这大位的事儿,皇阿玛意属五阿哥这大家都是看得出来的,皇后又好强,多半会为了十二阿哥争一争的,自己兄弟几个没了生母还是不要再搅进这一池混水里来了。皇后对永瑆好,那就接受就是了,反正永瑆还很小,大了分府出宫,自然就远着了,令妃也不能太得罪了,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钟茗并不知道永珹心里对自己和令妃已是各打了五十大板,只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几个阿哥。三阿哥永璋削瘦、萎顿,想是遭过严厉斥责所致。四阿哥倒是一脸的平和,还显得有些平庸,眼神并不亮。五阿哥么……实话实说,长得还真不坏,一双眼睛湿润却有神颇有些灵气。六阿哥却是温文尔雅颇有些名士气度,书卷气颇浓。八阿哥年岁尚小,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倒透着极浓的文人气息,还带了点什么都无所谓的意思。 几个阿哥也知道,这位皇额娘虽然对自己等人并不坏,只是她有了自己的儿子,谁知道下面的事儿会怎么样呢?故此都小心着不敢乱说乱动,三阿哥受过训斥固然颓丧,然而却觉得自己很安全,至少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敌人了。大着胆子抬眼看向皇后,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皇后与以前不大一样了啊。 以前皇后总是架子十足的,不管什么时候,能穿正装绝不穿常服,能顶凤冠绝不曲就于宝石发簪的,活似庙里的金塑天妃像,庄严肃穆得像是得道成神了似的。今天却是显得和善,更有点儿人味儿了。心下纳罕,不会是真的因为十三阿哥没了,心境变了吧? 本不是极亲近的,说的也都是场面上的话。几位阿哥随扈,也各有孝敬,钟茗也都笑纳了。临了又赏了他们各自些东西,不过是笔墨纸砚书画之类,却是极投四、六、八阿哥的缘,这三个人谢赏的时候倒比旁人更真心。 只五阿哥猎到的东西最多,底下的人孝敬他的东西也质好量多,五阿哥欠身道:“皇额娘,儿子此番也得了些东西,比不得宫里的好,到底是一番心意。” 钟茗笑道道:“既去木兰,便专心侍奉你皇阿玛就是了,难为你还想着我。” 五阿哥道:“皇阿玛自是要侍奉的,皇额娘也不能忘了呢,便是宫里的其他母妃,儿子也都备了些皮子呢,禀皇额娘一声,皇额娘允了,儿子便送去。” “倒是你一片孝心了,只老佛爷那里也不能忘了。” “嗻,儿子省得了。” 再没话说,钟茗有些恶意地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拘着他们在这里陪自己“罚坐”不知是个什么情景?也不过就是这么一想,旋即也便放开了:“你们辛苦了一天,也该累了,都去疏散疏散吧。去看看你们母妃也使得,只三阿哥和六阿哥怕是见不着纯妃了,她伴驾去了。”三阿哥和六阿哥心头一喜,四阿哥等却是心下恻然。五阿哥捏了捏拳头,又松开了。 阿哥们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极真心地谢恩跪安了。钟茗把永瑆留下来吃晚饭,待到休息的时候,方命一堆保姆、太监、嬷嬷的把他送回北五所。 ———————————————————————————————— 今天乾隆翻的是纯妃的牌子,钟茗心知这跟昨天宿在坤宁宫是一个意思,不过是酬其辛劳本份罢了。纯妃比那拉氏尚且年长五岁,纵使徐娘也都不止半老了。 心道今天乾隆不至来打扰了,可以睡个安心觉了,一时又觉得如今的处境委实可笑。不但要想着怎么不被人算计了,能得个好结果,一面又要担心着夫妻之事,真是可恼! 洗漱之后换过衣服解开头发,钟茗打算睡个好觉,休息好了才能应对麻烦,不是么?偏偏这觉还不能睡得很好,容嬷嬷过来道:“皇后娘娘,您猜,五阿哥给延禧宫送什么了!” “嬷嬷既这么说,怕是不止皮子了。” “正是,除了皮子,还有药材,如意等物呢。” “延禧宫里,不是让令妃收拾得铁桶一般么?嬷嬷怎么知道的?” “还有阿哥所呢,”容嬷嬷得意地说,“北五所住了好几个阿哥,五阿哥想要别人不知道,怕是难着呢!” 钟茗一声冷笑:“果然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儿子!” 愉妃亏得死了!要是活着,看着这个儿子围着令妃打转儿,有什么事儿都先想到令妃,还不得憋屈死啊?!便是死了,地底下知道五阿哥成亲的时候拜这个谢那个的,居然没有想到拉着小燕子到自己生母的牌位那儿告诉一声儿。传统小言里拉着心爱的女人到死去的亲娘牌位前诉一声“娘,我给您找了个好媳妇儿。”或者是拉着爱人去浪漫一下:“娘,我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了。”让姑娘感动到哭的情节都懒得做了。愉妃这儿子生的,真不如生块叉烧! “罢了,嬷嬷也去睡吧,明儿要请安,还要商量一下晴格格的事儿,兰儿的晋封也跟老佛爷提一下儿,还有,快到祭仪了。怎么也得养足了精神才好。” “嗻。” 贤惠不贤惠 老佛爷笑逐颜开的,看谁都是顺眼,看着钟茗就更是顺眼了。把永璂搂在怀里,又是摸头又是喂点心的。 忻嫔挺着肚子笑问:“奴才瞧着老佛爷如此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也好说出来让大家一块儿乐乐。” 答话的却是老佛爷身边极有体面的桂嬷嬷:“好叫忻嫔娘娘知道,老佛爷又要多个孙女儿啦。” 忻嫔咯噔了一下儿,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又笑开了:“嬷嬷为何这样说呢?” “皇帝皇后要认下晴儿做女儿了呢!”老佛爷笑看一屋子的和谐,大为满意。 晴儿也顺着老佛爷的话,又向着众妃福了一福。众人便跟着凑趣儿说话,直把晴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喜得老佛爷眉花眼笑,看谁是好人。 正在说笑间,乾隆进来了,听得一屋子的欢笑声,也很高兴。 “皇额娘,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说出来,让儿子也乐一乐。” “多了个女儿,你还没乐够么?”老佛爷笑指乾隆。 乾隆也就凑过去,在老佛爷身边坐下了:“儿子倒想着天天有这样的喜事儿才好呢。” 钟茗倒趁势道:“只是两位格格的晋封仪要压后了,”对着老佛爷和乾隆惊讶的眼神,笑着解释,“不几日便是中秋节了,中秋节完了还有祭仪,又有十四阿哥的满月宴,八月里怕是忙不过来了。若是硬挤着办了,事务繁剧,准备起来难免要吃紧。况且,格格们晋封,多在婚前呢,也不急在一时。不如命内务府且上心备着,待忙完了手上这一摊子事儿,也好从从容容地乐上一乐。” 老佛爷点头:“皇后说得是,太匆忙了,倒是委屈了两个丫头了!” 乾隆也道:“这事你便准备着,什么时候备好了,什么时候跟朕说一声儿,朕好下旨。” 一时众妃嫔又是一通恭喜,这回连兰馨也算上了。更兼着皇帝也在眼前,越发变着花样儿说吉祥话,听得乾隆一乐一乐的。忽听得颖嫔道:“两位格格好事近了,另外一桩好事是不是也近了?”因木兰之行独她随驾,此时便觉得更有身份,说话也有些胆气了。 众人一顿,看看颖嫔脸上的表情,旋即大悟,乾隆道:“可不是么,兰儿十六,晴儿十五,都不小了。”可不是不小了,正是该婚嫁的年纪了,偏还没选额驸呢! 兰馨和晴儿羞得满脸通红,彼此对望一眼,揉着衣角。因说话的都是宫中长辈,只能含羞不语。钟茗左看右看,脸上笑着,心里发狠:“她们还是小姑娘,脸嫩得很,别再打趣她们啦。” 果然不再打趣了。皇帝来了,妃子们的注意力便转移了。偏乾隆今天不翻牌子了,坐了一会儿,他先让妃子们散了,留下皇后、兰馨,让侍监首领带着永璂去看蒙古王爷进的弓箭去。 众妃一看,心知今天白天是没戏了,估摸着是要商量两位格格的事儿呢。不由得拿帕子出气了,好容易令妃不能动弹了,皇上空出来了,还是不能成事儿。几个尚无子女的妃子尤其不高兴,却也只能咽了。一面心里暗暗着急,令妃坐月子,加上休养,能空出三五个月便不错了,可八月皇帝事忙,接着还有两位公主的事情,多半要常与皇后商议的,自己可要多动脑筋了! 乾隆果然是要说两个格格的事儿的:“虽说事情忙,两个丫头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了,若能在这几个月里选好了额驸,晋封之日便是指婚之时,四喜临门,岂不更好。” 钟茗心说,你这好大喜功、爱热闹、爱面子、爱听好消息的毛病,怕是要带到棺材里一块儿埋着了。 老佛爷有些犹豫:“我还想多留晴儿几年呢,也好多给她攒点儿嫁妆。” 钟茗欠身道:“我也是舍不得兰儿,只是,老佛爷,现今只是挑额驸,又不是立马让格格们嫁了。先暗中择了几个看着,话说日久见人心不是?便是不立即嫁了,多看一年半载的,岂不更放心?便是指了婚,还有小定、大定之礼,总要再隔些日子的。” 老佛爷和乾隆都笑了:“就是这个理儿。” 乾隆更道:“过了八月,皇后便给朕和老佛爷提个醒罢。” 钟茗笑着应了。 ———————————————————————————————— 乾隆今天还没翻牌子,却没有不单独见妃子,虽然打的旗号是去看儿子。走到延禧宫里,却见令妃下地了,身下一下垫子,正对着东陵的方面拜着。 乾隆忙说:“你还没出月子,下地做什么?” 令妃一惊,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奴才、奴才看着十四阿哥,忽地想起当年伺候孝贤皇后时的事儿来了,亏得孝贤皇后抬举,奴才才有今日,既身不能亲至,遥拜一下娘娘,也是好的。” 说起贤妻,乾隆心里沉甸甸的,上去扶起令妃,伸手给她擦去了眼泪:“你是个有心的。”一面说,一面把人扶上了床。 令妃斜倚着床头,揉着被角笑了。梨花带雨含春情,好一幅美人图。仿佛回忆着什么:“当年,七阿哥出生的时候,皇后娘娘有多高兴,只可惜……看着十四阿哥,奴才便恨不得是替娘娘生的。” 想起令妃曾伺候过孝贤,这温柔可人的性子直与孝贤如出一辙,乾隆心下柔软,搂着令妃的肩膀,望向悠车里的十四阿哥,一时又想起七阿哥永琮来,又想到二阿哥永琏身上去。叹道:“是朕的错,大清,从无元后之子继……”闭上了眼停下了嘴,满脸的难过。 “都是奴才不好,引得皇上难过,真是罪该万死。” “不怪你,”乾隆轻拍令妃的肩膀,“你的心意,她必能知道的,别再轻易下地了。好生养着,朕明日再来看你,还有儿子。” “奴才恭送皇上。” “娘娘,您觉着怎么样?要不要宣太医?”宫女急急地请示令妃。 “不碍的,那么厚的垫子隔着,又有地毯,哪就那么容易病着了,”令妃笑着挥了挥手,“便是宣,也不能此时宣不是?皇上正有正事儿要忙,又是祭仪又是中秋的,这个时候生事便是给他添堵呢。” 宫女低头不说话了。 “六格格呢?” “玩累了已歇了。” “皇上最近常去坤宁宫?对皇后也和颜悦色了?” “皇上才加宫几天?第一天看皇后,第二天看纯妃,不过是要面子上好看罢了。皇上真正宠爱的,还不是娘娘么?” 令妃笑着不接这茬儿,只顾问:“皇上这几日对十二阿哥也青眼有加,还常常顾问么?” “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你下去吧,我也乏了,该歇了。” “嗻。”扶令妃躺下,掖好被子,放下帐子,方小心地退出去了。 ———————————————————————————————— “娘娘~”容嬷嬷有些急切,又有些气愤地进来了,显然是接到耳报神的消息过来汇报的,这消息还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钟茗断定十有j□j,与令妃有关。 果然。 “皇上没翻牌子就去了延禧宫,出来以后,连牌子都没翻!”恨恨地,“不知道她要使了什么手段!养心殿的人说,皇上出来,一脸的惆怅。” “永璂呢?” “十二阿哥去看库府的弓箭了么?还没回来罢,娘娘要见阿哥么?” “快!去把十二阿哥给我带回来,就说,虽已入秋了,晌午天还是热的,他的身子胎里便弱,把他给我带回来!” “娘娘?” “快让他的嬷嬷跟去,让嬷嬷说去。” “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吩咐去。”容嬷嬷急急走了出去,又急急走了回来。 “娘娘,何至于这么着急?” “安茜。” “什么?娘娘说的仿佛是个人名儿。” “令妃是跟着孝贤皇后的老人了,能让皇上惆怅怀念的只有孝贤皇后,令妃必是知道皇上喜好的……”钟茗紧紧抓着容嬷嬷的手,“是我疏忽了……必是她提起孝贤皇后的,我们母子,与孝贤皇后一比,怕是更要不得皇上欢心的。尤其,二阿哥和七阿哥薨了,永璂还活着。” 那拉皇后早知乾隆对于孝贤的心意,一旦乾隆有那样的表情,便知与故人有关。但是那拉皇后不爱提孝贤皇后,总有点儿攀比的心思在里面。她好强,便要争个先儿,难免惹得乾隆不喜。乾隆一想起原配的好,就要把那拉氏从头到脚跟孝贤比一下儿,人之常情。 孝贤仁厚、孝贤节俭、孝贤不忘祖宗遗风……那拉皇后心下暗骂,满宫里想要取我而代的狐狸精,她们总觉得我是侧妃扶正,便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扶正,我能仁厚得起来么?孝贤皇后只饰绒花,可你皇帝最喜欢奢华,口上怀念着孝贤,也没见你对宫妃满头珠翠说半句不喜,但凡你表露出不喜来,你以为她们怎么有胆子这么穿戴?祖宗遗风?我呸!你大半个后宫里塞的全是汉妃呢! 钟茗翻着这样的记忆都头疼,这那拉皇后的脾性也太刚强了些……不过,她的这些看法,正与自己的观点暗合,看来,乾隆的性子还真是那样了,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些事情。 “娘娘且放宽心,您的额娘已递了牌子请见了,明日见着老太太,正好商量事儿。”容嬷嬷见钟茗一脸难受,忙劝解道。 “什么?我额娘要进宫?”钟茗惊道。 固伦和敬主 “什么?我额娘要进宫?”钟茗惊道。 “正是呢,”容嬷嬷笑答,“这下可好了,娘娘正好与宫外通个消息,拿个主意。” 那拉氏的记忆里,对这位额娘的印象反不如对老佛爷来得深。她自被指婚为宝亲王侧福晋,便极少与父母家人见面了。乾隆极得雍正欢心,十二岁那年雍正登基,乾隆搬进乾西五所开始,就一直住在紫禁城里,即使封了王爵,按说该开府建牙了,还是住在乾西五所里,指婚了娶嫡福晋也是在乾西五所,就差直接顶着皇太子的名头招摇过世了。因此,那拉氏做的是亲王侧福晋,却是轿子抬进皇宫的。宫里规矩大,外头的王府,亲戚走动还好说,宫里就不成了,因此,一年见不着两回面儿。 然则宗族之事便是如此,互为倚仗抱成一团。乌拉那拉氏一族,是满洲著姓大族,历史悠久,那拉皇后一族世领满洲正黄族佐领。若非这样的出身,乌拉那拉氏未必就能正位中宫了。有些事情,确实可以和他们说一说的。 “还有,各王府福晋、近支宗室也都递了牌子,还有……” “怎么了?” “固伦和敬公主也……” “呃?”这倒是有意思了,固伦和敬公主,乾隆第三女,孝贤皇后所出的嫡女啊!与那拉皇后情份平常,与令妃却亲近的一个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拉氏是嫁进来的侧福晋,令妃却是孝贤皇后给乾隆的人,亲疏远近,一望便知了。 钟茗叹气了,令妃的粉丝还真是多啊~令妃只要巴着孝贤这棵大树,这棵树上的所有人都会高看她一眼,同时,因为自己是占了孝贤空位的人,便会有人觉得自己碍眼。其实吧,要是孝贤死了,令妃上位,大概她的日子也未必会比自己好过多少,虽然她很有可能来个大逆转。然而现在,有了自己这个“恶人”在,令妃这个思念故主的人,就成了好人了。 固伦和敬公主下嫁色布腾巴尔珠尔,博尔济吉特氏,世祖顺治从女端敏公主额驸班第孙,封科尔沁辅国公。乾隆十七年,进袭亲王。二十年,赐双俸,增护卫,坐纵阿睦尔撒纳夺爵。 乾隆是真疼这个女儿,专在北京给她造了和敬公主府,让公主和额驸居京师而不是跑到蒙古草原上去放羊。对额驸也是照顾有加,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有能立功的机会也给他,寻着机会就给他加官晋爵赏银子。色布腾巴尔珠尔也有些能耐,只是偶尔会犯点儿浑,这不,前年刚把爵位给丢了,和敬公主也便更加低调了。 只是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比如向继母问个安,给出远门儿回来的祖母道个乏,中秋节也要进宫来领宴。 钟茗点了点头:“明日先禀了皇上和老佛爷再作区处吧。” 一夜无话。 ————————————————————————————————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与老佛爷一提,老佛爷便允了。凡事拜皇后,先要拜皇太后的,这是规矩。乾隆听说和敬要进宫请安,不免一声叹息,慈宁宫的温度登时降了八度。老佛爷也不说话了,钟茗心说乾隆对原配妻子还真是情深意切,转念一想,再情深意切,不还是满宫的妃子?便是“不得己”娶了那么多,那大明湖畔的那颗沧海遗珠,还说她爹她娘是人间真情呢。杯具!心下更瞧不起乾隆了。 但还不能不说话,遂温言道:“大公主明日便进宫了,老佛爷便想孙女,也且等这一日,留大公主多住几天。” 老佛爷点头道:“正是呢。”后宫无预政事,老佛爷有心为色布腾巴尔珠尔说两句,也不好开口,毕竟色布腾巴尔珠尔是真的犯了大错儿。 “既这么着,媳妇儿便去命人收拾了,要不,干脆老佛爷就烦劳一下儿?” 老佛爷正有意给和敬多谋些与乾隆相处的机会,钟茗此言正中下怀,心说皇后可真会看眼色:“正好,我正想热闹热闹呢,你只管忙旁的去,和敬便交给我了。” 乾隆也高兴,一是色布腾巴尔珠尔是蒙古藩王,要给蒙古的脸面,二是和敬是孝贤唯一剩下的孩子,也想让她过得好些。偏偏色布腾巴尔珠尔是因国事被黜,不好太过纵容,正找不着台阶,如今亲娘、老婆都有了这层意思,正是递好了梯子:“如此便劳烦皇额娘了。”一面心里盘算着又要开战了,正可借此时机把色布腾巴尔珠尔推出去再挣回功劳来。 一面又说:“眼见中秋了,慈宁宫和坤宁宫里可要添置些东西,正巧朝鲜进贡了些东西,老佛爷和皇后先挑罢。” 回到坤宁宫,钟茗便命允了诸福晋、公主、命妇的请安,使小太监去各处传话了。心知今天既提到和敬,乾隆又是那副表情,怕是不会再翻牌子了。果然,敬事房太监没有再来,遣去打听的太监回说皇上自慈宁宫出来以后哪里也没去,只翻着养心殿里四个大柜子里的东西反复地看。钟茗捧起黄磁盏,缓啜了一口,那几个柜子是当年孝贤皇后的嫁妆呢,里面的东西么…… ———————————————————————————————— 次日请安的果是到了,钟茗把人分成两拔,一拔福晋、公主等在上午,一拔命妇在下午。先不在坤宁宫晋见,要领到慈宁宫里拜过老佛爷说过话才成。钟茗这回仔细留意,里面果有个硕亲王嫡福晋乌苏氏,缀在最后,因其夫家不姓爱新觉罗之故。愉王府老福晋也在其中,因不是铁帽子王府,晴儿之父老愉亲王是亲王,到她弟弟便只能称愉郡王了,只这福晋是亲王嫡妻,故还在亲王福晋一堆里。 到了慈宁宫,拜完了老佛爷。老佛爷看着对谁都和善,钟茗一比较却知道这与平时与宫妃们说话时完全是两个境界,更不用提与自己说话时的亲切了。只对愉王福晋说了要让皇后认晴儿为养女的事情,愉王福晋连忙谢恩。横竖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觉得心疼,倒是自己的儿子多了个和硕公主的姐姐,反是件喜事呢。 不一会儿,老佛爷结束了此次会见,命去坤宁宫行礼。 坤宁宫的会见也没多会儿就结了,众福晋见小太监在坤宁宫正殿外探头探脑的时候,便有眼色地告退了。钟茗道:“大公主和大福晋且留一下。” 和敬公主与大阿哥永璜遗孀、嫡福晋伊拉里氏应声留下了,钟茗宣小太监进来,听说是老佛爷打发过来的,要留大公主在宫里用膳。便笑了:“知道了,横竖用不了多久,误不了饭点儿。” 一面又对伊拉里氏道:“阿哥可好?”这说的就是永璜的两个儿子绵德与绵恩了。伊拉里氏起应回说都好,又谢了先前的赏赐,钟茗才让她跪安。 和敬心里在盘算,那拉氏人缘不算好,和敬与她也是淡淡的。犹记得当年皇额娘逝去,那拉氏哭得并不如令妃伤心。后来,虽知中宫不能久悬,却对占了她亲娘屋子的女人,存了点儿芥蒂。是后,屡次宫宴,令妃都比皇后亲切,和敬难免有些偏倚,皇后也越发对自己疏远了。只是不知今番皇后单留下自己是要做什么。 不用猜,皇后就已经开口了:“大公主,这里没外人儿,我便直说了。” “听皇额娘示下。” “昨儿去慈宁宫请安,老佛爷有意留你在宫里多住几天。” 和敬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我哪有什么意思?老佛爷喜欢子孙绕膝,皇上也是日日承欢,你这嫡亲的孙女儿便多陪陪祖母罢。” 和敬眸光一闪:“谢皇额娘。” “我做什么值得大公主谢的事儿了么?”钟茗摆摆手,“剩下的,看你的缘法了,”又叹道,“凡事且放宽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却听得那拉皇后道:“离午膳还有些时候,你去延禧宫看看罢,十四阿哥极得皇上喜欢,得空常去看他的。皇上喜欢手足和睦。皇上的血脉,是少了点儿……”说着,拿着帕子抹眼睛。 和敬略一寻思,这怕是想起十三阿哥了,怪道这皇后比以前和软了,唯愿她从此改了性情,别那么刚硬才好。又觉得这一向好胜的人,先死了女儿又没了儿子,只剩下个常生病的独苗了,逼得性情都改了,却也可怜。想起七阿哥去世时自己额娘的伤心,看看那拉皇后,不免有了一丝亲近之意。忽地又觉得自己皇额娘受过的痛处,让这个占了皇额娘屋子的女人受受也算扯平了。和敬的心里摇摇摆摆的。 “不说这些了,你快去罢,别误了慈宁宫的午膳。” 和敬点点头:“一会儿再过来陪皇额娘说话。” 坤宁宫里淡淡忧伤,阴风飒飒,延禧宫里秋光明媚,一团和气。想起自己此次进宫的盘算,和敬突然觉得有点儿刺眼,令妃一眼转,又拉起和敬的手,去看十四阿哥:“这是格格的弟弟呢。”又说起当年在坤宁宫里的事情来。 和敬又觉得别扭了,反觉令妃再说起当年事的时候,有点儿炫耀的意思了。这女人原见了自己要称“奴才”的,素日里说得二十五岁出宫嫁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便好,不想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母妃。她生的儿子成了自己的弟弟,便透出点儿“母妃”的慈爱的款儿来了。 在自己失意的时候,见了别人得意,难免会有些嗝应。这么一想,占着母后坤宁宫的那拉氏便不那么讨厌了。 人心不可测 一 纯妃正在翊坤宫里与自己的儿媳妇说话,三阿哥永璋虽为乾隆所厌弃,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也没忘了给他娶媳妇儿,指了完颜氏为其庶福晋。完颜氏在乾隆二十年的时候本给永璋生了长子,不想名字还没取就在二十一年正月里夭折了,纯妃并永璋夫妇心情更不好了。 许是被翻了牌子兼得了乾隆的赏,纯妃的情绪倒还好,见完颜氏仍是不甚开心的模样,叹了口气:“这都一年多了,你怎么还这样呢?管你位份多高,这子孙之福都是命里注定,强求不得!好歹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都知道皇后亲生的十三阿哥薨了还不到一个月,纯妃这话里的意思完颜氏自是能明白一二分的。 完颜氏低头不语了,人都会有点儿阴暗的心思,除了同病相连,还有幸灾祸,还有自己倒霉了希望别人也一样倒霉以期显得自己不太倒霉、即使倒霉了也有个作伴的,证明自己不是最倒霉的求个心理平衡。有的时候,也并不是单纯的某一种心思,可能是几种心思混在一起,完颜氏是这样,和敬公主也是这样。一面有些觉得皇后也是可怜人,一面又觉得皇后的惨事,让自己的心里也有些快意,同时还有点儿见不得此时别人得意…… 完颜氏还没有大胆到巴着皇后死儿子,巴着所有人死儿子,对于十三阿哥薨逝,也很能感同深受。然则听了纯妃的话音,也知道妃母是在安慰自己,也觉得好强如皇后尚且如此,自己大可略放宽心,自己好歹还年轻啊。 “额娘教训的是。”完颜氏思及此,果是心里好过多了。 纯妃点头道:“皇上赏下的皮子,你给永璋带些去,眼瞅着天凉了。” “三爷自己也在木兰得了些皮子,奴才正带了来要孝敬娘娘呢,”抬眼看了一下纯妃,“皇后娘娘也赏下了些上好的皮子……” 纯妃道:“既是皇后赏的,你收下就是了。” 打发走了完颜氏,纯妃斜倚在榻上思量。皇帝登基前,她已是侧福晋、生下了乾隆三个儿子中的一个,乾隆即位,嫡福晋是皇后自不必说,自己只得了个嫔的封号,连育四子宠极一时的嘉妃金佳氏当时不过是个贵人,而当时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却被直接封了娴妃。后来,自己与金佳氏连连生子,前后脚的与娴妃晋了贵妃,最后,还是让娴贵妃成了娴皇贵妃,最后成了皇后。 当时只觉得心里恨极,为什么这个女人什么都不出挑,还能有这样的好运?到永璋指婚,自己相中了看着温婉淑良的汉女,却被老佛爷驳回,指了个完颜氏为庶福晋,这才明白,不是因为老佛爷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是正宗的旗人才让老佛爷喜欢的!皇上说,自来无元后子继大统,其实,自来也无汉女为元后的! 便是指婚,也少有把汉八旗女子指为嫡福晋的!任你官位再高,也是白搭!只要是满人女子,父兄官位不显,没关系,有个响亮的姓氏就成!大彻大悟!虽是这样想,却不能不对现在的皇后心有间隙。曾经宠极一时的慧贤皇贵妃得居高位,更多的是不是因为她的大学士父亲?所以被先帝指为侧福晋以增当时宝亲王之势? 原本,看着皇上宠令妃了,纯妃虽然醋,倒不很在意,皇上偏好汉女,除了孝贤皇后,就没有对别的满洲女子有多亲近过!况且,令妃是孝贤皇后的人。一切却都在孝贤皇后崩逝时有所改变,皇帝训斥自己的儿子居丧不哀,甚至剥夺了他的皇位继承权,在嫔妃堆里哭得晕死过去的令妃,不由得让纯妃看得像吃了死苍蝇一样的恶心了。这么多年,看着皇后和令妃斗得死去活来,纯妃颇有些快意。纯妃的行事便有些矛盾,大事上跟着皇后走,却也乐得见皇后吃点儿暗亏。 翊坤宫里静悄悄的,纯妃眯起了眼睛,儿子们大位无望,永璋是显然不成了,永瑢也被吓得躲到书斋里了。只能指望新帝了,想到新帝,纯妃打了个哆嗦。五阿哥啊……令妃也是个傻的!皇后是嫡母,你这个不是亲娘的女人凑什么热闹?不是五阿哥便是十二阿哥,真以为生个十四阿哥能顶用了么?太宗的八阿哥、顺治爷的四阿哥,不也是宠妃生的么? 抽个空儿,多去坤宁宫走动走动吧,给皇后提个醒儿也是好的。这宫里的满妃,还真是少,又不怎么得宠,碍着祖宗家法,这皇后的位子还是稳得很!未来的母后皇太后,怎么着也得巴结着。活了半辈子,斗了半辈子,也该歇一歇、为儿孙谋划一下了。 哼!原是自己与金佳氏得宠的,出了个令妃却抢去大半注意力来……纯妃恨得直咬牙。 ———————————————————————————————— 午膳摆在慈宁宫,一家和乐。和敬已经知道晴儿和兰馨要晋封的事情,便先贺了老佛爷并乾隆、钟茗,又贺晴儿与兰馨,晴儿和兰馨忙回了礼。兰馨憨直可爱,晴儿柔和贴心,更兼着和敬大度知礼,老佛爷看着三个孙女儿笑得合不拢嘴。钟茗只管带着永璂在一旁吃饭,把出镜率让给和敬,要说,慈宁宫小厨房的饭菜还真是不错。 和敬看着那拉氏逗儿子,心下左右摇摆,一时觉得是欠了她一个大人情,一时又觉得她现在这样子有点儿碍眼,神情很是复杂。这么些年积累而成的印象,想要改变,绝非一朝一夕能成的。 老佛爷和乾隆顺着和敬的目光看去,似也勾起了旧事,都有些伤神。乾隆更是下定决心,一有机会就把那个不争气的女婿给提溜出来,寻个名头复了爵衔。老佛爷则想着把和敬多留几天,也是表示和敬并未失宠的意思。 吃完了饭,钟茗就借口永璂要午睡,便带着永璂离开了。兰馨却是留下了,近来她倒与晴儿走得近了,以前接触不算很多,晴儿一直跟着老佛爷,兰馨不是常住慈宁宫,情份与其他姐妹之间并无差别。这几日因着身份的改变,相处得却是多了,晴儿心细早暗中观察过兰馨觉得可交,兰馨性纯见了晴儿就喜欢兼之都无父母同病相怜,倒成了好友。 老佛爷、乾隆也不午睡了,都与和敬说话,言语之中不无加护之意。 老佛爷见晴儿兰馨都在,不免想起皇后来了,越想越觉得满意,此次和敬的事情上皇后也表现得极有风度的。想着便对和敬道:“这几日啊,多往你皇额娘宫里看看去,她虽不是你亲额娘,待你却也不坏的。” 和敬心里盘算着,宫中的情势明眼人都知道,祖宗家法皇后当家,又有老佛爷撑腰,令妃却也有足够的宠爱与之一争——她能影响皇帝。想着皇后以前与自己并不和睦,又想着令妃还算可亲,还是决定谨慎一点,对于皇后,不免要多观察一段时间才好。至于令妃,虽是一向亲近,今天或许只是因为在宫里挣扎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才得意忘形一时没有收敛的,想当年,额娘作主让她伺候皇阿玛的时候,自己年纪也不很小了,依旧记得给了她贵人位的时候,她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任何一个人,升了嫔,也不敢受自己的礼,还是额娘发了话才受了半礼的。 和敬心中有数,若说能在皇阿玛跟前能说得上话,那拉皇后倒不如令妃的。没做皇后前,那拉皇后说的话倒似更有份量,奇怪的是,正位中宫以后,名分有了,说话的份量在有的情况下反而轻了。令妃则一直是宠妃,许与自己逝去的亲额娘有关系。想边儿都不能得罪,此番又是皇后为自己出了一把力。 想了想,和敬说道:“正是呢,孙女儿此番觉得皇额娘和软了不少,令妃娘娘如今有了儿子,也更慈和了,作派倒与我皇额娘有些像了。”前一个皇额娘说的是那拉皇后,后一个说的则是孝贤皇后了。 乾隆听得直点头,本就觉得令妃可亲可爱。近来皇后也表现得不错,乾隆颇为得意。 “你这么觉得?”老佛爷叹气了,本来对令妃没什么不满的,只要她老老实实地不出尖儿,哪怕做到贵妃,也没什么。生了皇子,也让老佛爷高兴。只是让固伦公主对她都这样亲近,老佛爷不高兴了。当令妃对后宫的安宁没有威胁的时候,怎么说都好,现在在老佛爷看来,她已经隐隐成为不安定因素了,尤其是皇帝太宠她了。当娘的不希望儿子家室不宁,不喜欢自己的大、小老婆,也不是很希望儿子对个小老婆太过上心。 “令妃娘娘原是我皇额娘宫里的人,看着觉得亲近也是常理。”和敬发现了乾隆的小动作,知道论礼法乾隆还是要尊重皇后,只是论起亲近来,却是偏向令妃的。当下又说起令妃之随和可亲,像是寻常家人一样,时常去坐坐却是并不必行礼的。 令妃的出身绝不是秘密兰馨和晴儿都是知道的,只听得和敬这么随和,兰馨张口欲言,又忍住了,低下头,一言不发,面露疑惑之色,只把手里的帕子拽得紧了。这屋里,除了她,都是人精儿,晴儿便道:“老佛爷,大姐姐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不如,晴儿先引大姐姐去看看屋子合不合意,收拾得满意了,大姐姐也好安心四处逛逛,您说呢?” “正是呢,和敬,跟晴儿去看看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告诉桂嬷嬷一声儿。”老佛爷眯着眼睛笑了。桂嬷嬷也前行半步,冲着和敬蹲了个万福。 看着三人都出去了,老佛爷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一挥手,两个宫女走了近来,一俯身,又出去了,瞧着身上的衣着,似比普通宫女要好些。 乾隆挑挑眉:“皇额娘。” “嗯?” “儿子有事儿同您商量。” “皇帝有什么事儿?” “令妃如今生了个阿哥,儿子想,给她的位份再提上一提。” 人心不可测 二 “皇帝有什么事儿?” “令妃如今生了个阿哥,儿子想,给她的位份再提上一提。” 老佛爷的脸沉了下来:“这事且不急。” “自是不急,只是跟皇额娘商量一下儿罢了,现在事儿又多,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儿子想等明年十四阿哥周岁了再说。” 老佛爷叹了口气:“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当年,把纯妃和娴妃同时进了贵妃,我就明白了。只是啊,这大清的后宫,毕竟还要满人作主。” 乾隆一肃:“儿子明白,只是,令妃也确实当得。” 老佛爷摇头:“此事还是要缓一缓的,先头她无功无娠,你一直升她的位份,我不过觉得她能得你的欢心伺候好你,且位份也算不得很过份,便由着你了。贵妃之位,却是不能轻易许人的。你宫里头,除了孝贤,得你意的便全是汉妃,这样不好。” 乾隆无奈地笑道:“儿子何尝不知,只是这后宫无人能及孝贤,唯有汉妃能得其几分相似罢了。” 老佛爷也无奈了:“我也想着孝贤好,只是啊,孝贤只有一个,是不是?大清的根基,还是满洲!大清的臂膀,还是蒙古!” 老佛爷很不喜欢汉妃,当年一个年妃,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弘历六岁便被送到宫里去跟康熙“培养感情”,哪怕是祖孙,也是伴君如伴虎,康熙连亲儿子都能圈禁逼迫,何况只是百多个孙子里的一个孙子?当娘的得多担心?弘历得了康熙的缘法,为雍正争了不少分数。结果呢?雍正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对这年妃好得不行,对她的儿子也是亲爱有加,当时的熹妃现在的老佛爷心里怎能平静?不过是压着火儿罢了。虽然年妃早死,她儿子们也都夭折了,乾隆也当了皇帝,老佛爷也看开了,只是再大度,这心里的疙瘩还是有的。眼看着儿子也喜欢汉妃了,老佛爷不高兴了。 乾隆一顿,起身垂手道:“皇额娘教训的是。” 老佛爷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令妃也是讨人喜欢的,只是出身低了些,你这么把她单拎出来放在着眼处,对她也不是好事儿。” “有谁会对她说什么、做什么?!”乾隆的眉毛皱了起来,心时不免蹦出个人名儿来。 老佛爷好气又好笑:“我只是怕她受不来这样的福气,你且说说,若是个不知道的人,听着个包衣出身的女子如此晋封,会怎么想?换了你,给阿哥们指婚,会多指汉女为福晋么?” 乾隆静默不语了。 老佛爷又笑了:“你若是真疼她,也好办,多看顾着点儿七格格和十四阿哥也就是了。你倒是给皇额娘说说,酬以妃位,倒是委屈她了么?满宫里,皇后是先帝指给你的潜邸侧福晋,纯妃侍驾多年,除了她们,便是出身高贵的八旗女子,还有谁能漫过了令妃去?你看看,咱们去木兰,皇后和纯妃可有对令妃不周的地方?后宫里,自是免不了醋味儿浓了点儿,可是没误过正事儿吧?” 乾隆展眉一笑:“皇额娘说的是,是儿子孟浪了。” “这才是了嘛!”老佛爷也高兴了,“不是皇额娘太刻板,只是,咱们八旗才多少人?不得不深思啊!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皇额娘有不随你意的时候么?” 乾隆倒不好意思了:“是皇额娘疼儿子。” 母子之间,其乐也融融。 不一时,方才出去的两个宫女回来了:“回老佛爷,奴婢们听了一回,大公主并兰公主、晴格格看了一会儿陈设,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散了。” “散了?” “大公主歇下了,兰公主回坤宁宫了,晴格格说是去看四格格了。” “她们都说了什么?” ———————————————————————————————— 乾隆是个孝子,至少在物质生活上对他亲娘好得没话说。老佛爷又看重和敬,底下的人自是不会怠慢,屋内陈设几乎是按照和敬未下嫁前布置的,只是装饰更精美奢华,实在让人挑不出错儿来。 和敬想着,此番那拉皇后卖了自己一个人情,也不能对她名下的两个女儿太冷淡了。两人都是养在宫里的,进宫的时候和敬已经下嫁,并不是一起长大。只是和敬住在京城,也是时常进宫的,颇有几分看着长大的意思。和敬自幼得生母的教诲,待人接物也极有分寸、看人也有几分准头。慈宁宫与坤宁宫的两颗掌珠,和敬早在心里品评过多次,兰馨虽是天真不谙细务却不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晴儿心思细密也不是整日设计阴谋之人。 晴儿更对和敬的心意,兰馨这个样子,让和敬觉得那位那拉皇后不是个眼光长远的人。对兰馨还是有一丝不喜,进了宫便没了纯真的权利,这般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在不符合一个公主的标准。 三个人让了一回,宫女有眼色地奉上热茶,午后静谧,茶香袅袅。 和敬啜了一口,便拿两人的晋封作了个开头儿:“晋封之事,自有礼制,事先便会有人来教你们,不用担心的,公主晋封并不是很麻烦。” 兰馨与晴儿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垂手静听。都知道和敬此番进宫,可不是专程来教她们这些东西的,错过了这一回可就没有下次了。 “只是这礼仪上头,你们要自己多练一下,公主的朝服会事先量制……” 和敬说得挺详细,包括事先可以多吃一点东西垫肚子、少喝水之类的小窍门儿。两个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和敬,一面听,一面点头。 和敬说得差不多了,端起茶盏来喝茶,晴儿忙给她续水。 兰馨一脸挣扎,欲言又止,晴儿与和敬都看出来了,对望一眼,静等兰馨开口。 兰馨也终于说了:“大姐姐,你见令妃娘娘不用行礼,是真的么?” 和敬一笑,还以为她想问什么呢?许是皇后与令妃不和,她这个皇后养女不太好问令妃的事情吧?给予解答:“她以前是我皇额娘的宫里人,自幼相熟的,惯了。” “令妃娘娘如今是母妃呢……怎么能还像是以前一样看待……大家都说令妃娘娘对孝贤皇后有义善待大姐姐,却不是显得大姐姐失礼了么……” 和敬一顿,正想说:“日常都是这样的,她也没说什么……”又咽下了,想起令妃今日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拿着“母妃”的款儿呢。昔日坤宁宫,令妃是趴在自己地上自称“奴才”的,便是晋了位,也不敢多受她的礼,今日似是有所不同了呢,是因为生了个小阿哥,觉得腰杆儿硬了么?和敬的心情很复杂,有点儿弄不清楚皇后和令妃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人了。总觉得现在的皇后像是藏着什么阴谋,而令妃也有不为人知的地方,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却是难为了令妃,换了谁,在宫里熬了十几年,一步一步从包衣宫女到一宫主位,却是没有一儿半女,能不心急?过了三十岁才开花结果,头胎还生的是女儿,第二胎便不敢声张,忽地得了个儿子,心态上不可能不起变化的,至少是舒心多了,有儿子的妃子和没儿子的妃子完全是两个状态。人的精神一放松,难免会漏出一星半点儿的来。 兰馨原是眨着眼睛等解释,此时才自觉说了错话,又不好分解。皇后和令妃不和,她虽没亲见过冲突,却是知道两人关系不好的,她这个皇后养女此时这么说,倒像是故意挑拔了,可她真是这么想的啊!急得满脸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晴儿原以为是兰馨故意,见她这样,也释然,这个兰公主并不是这样的人呢,且她说的原是正理。又想着不管怎么样,要承皇后的情,只是自己冒然分解,倒会让和敬觉得自己是因为要晋封才偏向皇后的,然则自己又确是记到皇后名下的养女,且与令妃并无深交,当然要向着皇后一点儿,这个事儿可不太好把握。想了一想,才道:“兰姐姐,大姐姐与令妃娘娘的交情是从孝贤皇后那会儿开始的,这是特例,满宫里也只有这大姐姐与令妃娘娘是这样的,并不碍的。兰姐姐怕是这几日学规矩学得迷了吧?拿什么事儿都往那本儿规矩上比划。” 兰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看着递上来的规矩,心里发慌呢。日常做着还好,也没人说我的不是,心道自己都懂的,一看才知道还有许多地方都不到位的。” 和敬道:“只要在人前,大面儿上不错,也就够了。虽说要表里如一,可是天天都是一个样子,自己个儿也吃不消的,只是要分清场合。” 晴儿与兰馨都点头称是。 和敬似是不经意:“皇额娘都教你们什么规矩了?” 兰馨与晴儿互看一眼:“与大姐姐说得差不多,只说日常规矩我们都知道了,不过是些细节,让我们自己背,大面儿上不出错儿就行。” 说了一会儿话,两人瞧着和敬似是乏了,便告辞出来。和敬摒却一干宫女太监,闭目养神。恍惚间听见门关上了,外面依稀传来说话声。从宫外带进来的伺候的人原是从宫里带出去陪嫁的,极知趣地放缓了步子悄悄地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不用和敬开口便一五一十地把听到的说了出来—— “兰姐姐,以后,有关令妃娘娘的事儿呀,姐姐不要多说。” “规矩的事儿么?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大姐姐不好,大家都说令妃娘娘对孝贤皇后有义善待大姐姐,却不是显得大姐姐失礼了么?大姐姐待咱们这样好,又给咱们讲要注意的事儿,怎么也得提醒一下才安心啊。” “这次便算了,只是,这样的话,万不可再说了……” “她们是这么说的?” “回公主,奴婢听得真切,下面的话,因两位格格走得远了,奴婢如今不是正经宫里人,不敢跟得远了。” “知道了。”和敬一挥手,回话的人知趣地退下了。 “知道了,都跪安吧。”老佛爷一挥手。 方才学着三人说话的两个宫女一甩帕子福了下去,又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儿。 人心不可测 三 “知道了,都跪安吧。”老佛爷一挥手。 方才学着三人说话的两个宫女一甩帕子福了下去,又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儿。 老佛爷对乾隆道:“你方才说的那个事儿,且缓了罢!” 乾隆点头道:“皇额娘说得是。” 乾隆的心情变得复杂,与所有自大的男人一样,总是觉得自己应该诸事和顺,至少,家里的人应该老实不生事儿,就算有N百个小老婆,也该亲如姐妹,不然就是没有妇道。就算不是同母,所有人也该老吾老幼吾幼,应该一丁点儿麻烦都不生、不让他费心,否则就是不大度、就是心胸狭窄。 眼下的情况让他为难了。令妃生得美貌,性情又柔顺,极得他的心意,又有孝贤皇后的面子在里面,乾隆很是宠爱她,也极愿意给她体面的。和敬可是自己与孝贤仅存于世的血脉了,让她向令妃屈膝,乾隆更是舍不得。和敬向那拉氏行礼,乾隆最先想到的就是和敬真是个懂礼法的好女儿,对比令妃不受和敬的礼,心疼女儿的乾隆反觉得令妃真是不忘本。再升令妃的位份,和敬是无论如何也要向令妃行大礼的了,不然,就真像兰馨说的,有人要说和敬不守礼法了。 对着目前的局面,乾隆既不好对和敬说“你就把她还当成是你皇额娘宫里的使唤宫人……”,也不好意思说“你要把她当母妃敬重”,虽然令妃也是母妃,在别的皇子皇女面前倒也使得,在和敬面前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怪谁呢?终是他自己惹来的麻烦,可乾隆又不认为自己有错儿。也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有错儿,令妃,乾隆也没怪她。至于提出这个问题的兰馨,乾隆觉得话是老佛爷派人偷听来的,兰馨并不知道自己偷听的,且兰馨一向是个单纯的孩子,方才欲言又止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既没有明着说出来,便是心存了顾忌,最后又私下提醒了和敬,是心存仁厚的孩子,便也不觉得是有人背后教唆了她的。 惯性思维啊,皇帝,除了多疑,还有另一大特点——过度自信。他认准了兰馨不是有弯曲心思的人,又一向喜欢这个养女,自然不会往坏里想去。连带的,一向瞧令妃不顺眼的皇后,此番也被乾隆下意识地摘了出去了。 老佛爷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满意了:“还是那句话,私爱不可妨了正事,免得不好收拾。” 当年乾隆为了孝贤过世,哀伤过度,老佛爷自是希望有个人能把乾隆从悲伤里拉出来,旁的什么都不顾了,只要能让儿子不再那么伤心就好,因此对令妃也是很看重的。后宫的事情,只要不闹大、不过界,自是什么都好,老佛爷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乾隆对令妃的宠爱明显超过了一定的界限,老佛爷便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老佛爷对皇后挺满意,不为别的,就是性子直爽,有什么都能看得出来,管家却算上一把好手。说得难听点,还是有点笨,不过,对于老佛爷来说,却是个省心的儿媳妇。这几天还颇做了些很得老佛爷心意的事儿,老佛爷不想换儿媳妇,也不想让这个儿媳妇的地位受到太严重的挑战。弄个威胁到皇后地位的妃子出来,皇后的政令便难免会不通,后宫难免会多事,老佛爷也会不得安生。一山难容二虎,老佛爷心里明白,后宫可以小闹,绝不能出大变故,以令妃目今这势头,老佛爷嗅出了点味儿。 康熙以后,典制大备。皇后居中宫,皇贵妃一,贵妃二,妃四,嫔六,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皇贵妃号称副皇后,无皇后时会封一人代掌六宫,实际上是皇后的候选人,有皇后的时候便不会有人居此位,唯一一个这么做的就是顺治封的董鄂妃。余下的,除了皇后,便是贵妃最尊贵了。再升令妃,和敬就要为难了。那拉氏比不上孝贤,令妃也比不上啊,不能让宝贝亲闺女难过!乾隆因此定了主意,老佛爷也因着位份的事情生出了警觉。纯妃虽是贵妃,亲生儿子三阿哥遭斥,她也上了年纪,自是好说,令妃才刚三十出头,没生儿女就是妃了,连生了一女一子,后面的事情还真不好说,老佛爷决定出手压一压。 —————————————————————————————————————— 钟茗这个时候还不知慈宁宫发生的事情,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两个顶头上司心里的小算盘。也不知道印象里对自己极好的老佛爷,可不单是因为“自己”这个人而喜欢自己的。 此时,钟茗正在接待命妇。进宫请安的都是有位份的人,因不是三大节,请安的范围进一步得到控制,除了公、侯夫人,便是皇后的娘家人。不过是按着礼仪来,众命妇按等级、年龄之类排好队,由太监引进,听着太监喊:“肃——跪——叩——”钟茗直想抽嘴角,分明是按照预先彩排的来的嘛!也对,非止皇室、宗室、皇亲之类,但凡命官、命妇,都会有专人教一下这方面的礼仪,还真是经过训练彩排的…… 感慨万千,底下跪着的人里还有“自己”的生母,真是,让人心里很不适应啊。 钟茗的任务就是好好地坐着,让众命妇在行礼、谢座的空档里飞速抬眼瞄一下,判断自己这个皇后是不是“凤体大安”。钟茗翻着记忆,问几句某家儿女是不是长大了,是不是开始读书了之类。这里面,有一个妇人引起了钟茗的注意,这是个极有气质的女人,约摸与自己一般大,保养得也极好,这是谁呢?仔细回想,晴天霹雳!她是大学士傅恒的嫡妻,富察皇后的娘家弟妹!传说中,与乾隆有一腿,还生了个名叫福康安的私生子,为此把富察皇后气死了……MS,她与“自己”还是认识的? 这位富察夫人却是行止有礼,压根儿看不出烟视媚行来,分明是个极端庄的大家主母!以钟茗的了解,乾隆,是不可能勾搭上她的,更不可能弄个私生子出来…… 富察夫人也在肚里思量,自己是元皇后的娘家人,那拉皇后待自己家人却是不冷不热的,虽不见亲近,倒也没有过故意为难。想当年,两人同时参选,还称得上是熟人,只是那拉氏被指给宝亲王,而自己被撂了牌子。昔看去见夫姐宝亲王嫡福晋的时候,还常打照面的,那拉氏的脾气二十年不见一改,实是让富察太太有些无语,白长了副精明的样儿。 这次晋见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皇后虽号称母仪天下,然则在上有太后皇帝,自己也没有一手遮天的时候,并不能随意的,按着礼仪来,这样的正式接见,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况且,皇后的生母,乌拉那拉太太还带着长媳在一边等着空出一点时间来说点儿体贴话儿来呢。 众命妇跪安后,乌拉那拉太太与长媳喜答腊氏便被留了下来叙话。 钟茗一点儿也不怕穿帮,在宫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都能糊弄好几天了,何况见个二十多年来一年见不着几次面儿的“额娘”?现在,自己可是连记忆都得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乌拉那拉太太抬眼细看了钟茗一会儿——也没有太长——就说道:“奴才瞧着皇后娘娘的气色还好,只是清减了……” 钟茗一噎,苦笑道:“还好,正觉得天儿热,瘦些便耐热。” 乌拉那拉太太自得到十三阿哥没了的消息,便心神不宁,想进宫探视,偏偏皇后又病倒了,无人召她。幸亏后来皇后好了,前几日宫里还赏出东西来,有皇上在木兰得的东西,可见皇后现在过得不错,乌拉那拉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自递了牌子心里就在盘算着了,生了个皇后女儿,自是得意,只是……沾光却沾得并不算多啊~想着,又恨恨地想起了方才排在自己前头的大学士傅恒之妻富察夫人来,都怪她们家! 按制,皇后父当封一等承恩公,富察皇后之父李荣保早卒,乃是追谥,乾隆十三年,孝贤崩,又追谥李荣保之父米思翰为一等公。偏偏傅恒居然固辞爵位,自己立了军功,又哭着喊着地再次辞了皇帝封他的一等忠勇公。弄得乌拉那拉家也得不到应有的爵位,乌拉那拉太太恨得牙痒!琢磨着要在女儿面前上点儿眼药,让女儿抓紧了皇帝,也好给娘家谋点好处。 乌拉那拉皇后虽然长子才五岁,可自己已经四十了,家中的兄嫂年龄更大,喜答腊氏都抱孙子了。可是,喜答腊氏虽算得上当朝贵戚,自己的身份并不高,且自己的儿子官位也不显,也难免想借皇后之力。 婆媳俩这么想着,语气间便透出热切来。一时又说到令妃家人的“嚣张”来:“不过是个不知道弯了几道的亲戚家的女儿,嫁着了福伦这么个‘大学士’就开始结交起士人来了,谁不知道他们魏家是包衣出身的?就这么张狂起来了!什么学士?不过是个协办!” 好么,福伦都出来了!钟茗一撇嘴,却也听出来那拉太太语气里的酸味儿来的。乌拉那拉氏说是著姓大族,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在今朝,像这样拿得出手的人物还真是不多。又听得喜答腊氏道:“福家的两个儿子,居然一为阿哥伴读,一为御前侍卫,令妃怕是又要得意了……” 钟茗皱了皱眉头,福尔康确是做了御前侍卫的,现在还不是侍卫头儿,不能四处走动的,这么说,他还没见着晴儿?两人还没有“那个下雪的晚上”? 人心不可测 四 坤宁宫里,婆媳两人见钟茗皱眉,对望了一眼,那拉太太道:“娘娘,无论如何,不能让令妃再嚣张下去了,她又添了个阿哥,还与五阿哥交好,五阿哥常会便装入福伦家的!” 钟茗一抬手,那拉太太住了口,钟茗想了一想方道:“乌拉那拉家里,有拿得出手的人么?”又瞪了喜答腊氏一眼:“光知道说别人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呢?!文不成武不就的!这宫里岂是好呆的地方儿?趁早回去约束好家里的几个哥儿,用功读书才是正经!光看着别人风光,自己怎不挣去?” 喜答腊氏张张嘴,又闭上了。钟茗冷笑道:“我倒是想跟皇上说,你倒让我说什么呀?!你倒是给我说一条儿瑞哥儿能让皇上看上的长处来听听!你甭急着发酸,先去让瑞哥儿弄点儿出挑的事儿出来再回我!” 顿了顿,又对那拉太太道:“额娘,我何尝不知道要在宫外多个臂膀?互相扶持着,大家互增体面。单看看傅恒,为孝贤皇后争了多少光彩?”一挑眉,发现婆媳两个并不甚在意,钟茗也有些火了,“皇上常为八旗渐腐而忧心,你们也看看现如今,八旗里能拿得出手的人,越往小一辈儿越少了,竟是一代不如一代,瑞哥儿但用一点子功,还能不显出来么?到时候,便是不用人说,他也能出头!傅恒为什么力辞爵位?不就是怕被人说是靠着裙带上位被人瞧不起么?!你们要瑞哥儿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自身无能么?!” 那拉太太的表情似有松动,喜答腊氏道:“这不是……心里急么?不说富察家的福灵安已是御前侍卫了,连那个福尔康,也是三等虾了[1],可偏偏,娘娘的亲侄儿……不是瑞哥儿不上进,可总要给他个好位子才能显出来不是?八旗里头有能为的人也不少,可有多少人或是家族不显,或是无人提携才埋没了的……” 钟茗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拉皇后没少为娘家人求过恩典,只是乌拉那拉家族虽大,近来却是不争气的比较多,实没有让乾隆能看得上眼的。眼前这些人,居然还不思上进,要撞木钟! “去让瑞哥儿好好读书,还有,庆哥儿,我不看正黄旗官学里的考语,只告诉你们一句,要能应付得了皇上考较!你道皇上什么都不懂么?我便递了话儿,皇上能不问一声儿就抬举了他?” 喜答腊氏喜道:“娘娘尽管放心,瑞哥儿和庆哥儿都是上进的,官学里的人都夸……” “他们是夸瑞哥儿呢,还是夸那拉家的大少爷?或是夸皇后的内侄儿?”钟茗不软不硬地噎了喜答腊氏一句。 事到临头不由人呐!想好了要好声好气,引导“娘家人”努力上进争点气的,可看到“额娘”和“嫂子”如此作派,钟茗还是忍不住飙了。 “那还不是一个样儿么?”见钟茗不高兴了,喜答腊氏怯怯地放低了声音。 见喜答腊氏语塞,那拉太太道:“不管怎么着,娘娘是当朝皇后,总不能让娘娘的娘家太寒酸了罢,家里有人,也好为娘娘多出点子力气。” 钟茗揉揉眉心:“额娘说的我尽知了,宗族强盛,自是好事。”娘家虽然没有什么好得出挑的人物,确也没有什么坏得出格的标准“国舅爷”——标准国舅爷:欺男霸女、残害忠良、扰乱治安、有志气一点的还要造个小反什么的,最后,被个“清官忠臣”给喀嚓掉——也算是省心的。 再看看那拉太太,钟茗也心软了,没有这么个姓氏,那拉氏也未必当得了皇后。家里人也就是心里酸一下,到自己面前念叨一下,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也没扯过自己的后腿。可这家里,真没出挑的人! 想了一回,钟茗道:“这事急不得,我自会想办法去,”沉吟片刻,“总在这两年,且别心急,不要惹事。还有,我可没许下什么,甭回去瞎嚷嚷,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没事儿也要生出事儿来,得不到赏怕还要受罚呢!” 喜答腊氏一个寒颤:“嗻~” 果然是……方才还道她们是势利人,现在看来,不过是平凡人罢了,会眼红,也会害怕,并非是肆无忌惮。真不符合“奸后”娘家人的标准啊! “几个侄儿的资质,不是上佳,却也不差的,”钟茗放缓了语气,“用不着太出挑儿,反倒招人的眼,额娘,嫂子,如今这宫里……方才我太性急了,说话快了些……” 那拉皇后原也不是朵温柔解语花,娘家人也是知道的,又想着令妃的得宠生子、皇后丧子,自己这么催着她,有些不太厚道。皇帝待那拉皇后比待富察皇后确差了一些,自己家人比起富察家,也是次了一点儿。喜答腊氏讪讪地不好开口,那拉太太此时抹起了眼泪:“娘娘过得也是艰难,家里何尝不知道,也想为娘娘办事,只是,总使不上力。好好的一个阿哥,就这么没了……” 钟茗也不自在了起来:“现在正是该老实本份的时候,非但是你们,便是我……罢了,说这个也没意思,”又对喜答腊氏道,“不用太逼着孩子们,只别荒废了学业就成,我的侄儿,若有真本事,自不会埋没了。” 喜答腊氏起身应了。 ——————————————————————————————————————— 等到那拉太太婆媳俩离开了,容嬷嬷才近亲小声对钟茗道:“皇后娘娘,您方才怎么发作起自己人来了?” “咱们正在宫里,正要万事小心呢,”钟茗也知道过火了,脸上瞬间僵了起来,以前的那拉皇后脾气虽然不好,却不会对自己的家人这样发作,匆忙之间找了个说词,“嬷嬷忘了先头我说的么?越是吵着闹着,皇上越会厌弃。不争不要的,皇上能给我的,比我自己要的还会更多呢!” 容嬷嬷大悟:“正是呢!可是,娘娘怎么不跟那两位说清楚呢?都是至亲,您只要一说,她们二位自是能明白的。” 我这不是气得没想起来么?钟茗拉着旗袍的领子给自己扇风。 NND!穿越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买卖!穿谁不好还穿了个不讨巧的皇后!谁不想穿成个万千宠爱于一身、娘家又争气、儿女又可心的人啊?换了谁,遇到了个不问自己艰难、开口先要官要爵人娘家人能不生气呢?哪怕知道他们算不上不顾自己死活,又一向帮衬自己良多,听到他们催着自己争这个争那个的,也是上火。娘家人,也不完全可靠啊!得想法子了,真是不让人活了,为什么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啊?!!!与“奸后”勾搭一党、言听计从的娘家人,怎么就…… “快到中秋了,嬷嬷出趟宫,去佐领府上颁赏去!”钟茗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以作掩饰,“把我的意思悄悄儿地透露出去,记得不要让旁人知道。” “您就放心吧,娘娘的娘家那拉氏家族,可有做过不着边儿的事儿么?此番不过是事情多了,凑到一块儿,老太太才着了急了。” 钟茗喃喃地道:“那拉氏家族,可不单是我们家,是整个宗族啊,居然都是中庸的。”难得没有为非作歹闹到御前的,这么看来,娘家虽然不算争气,也不算漏气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家族,比起孝贤来,可差远了。也对,侧福晋的家族当然要比嫡福晋差一点儿,继后的家族,也要比原配差一些才好。保不齐,乾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靠!他对孝贤皇后,可是表现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来的! 想了想,对容嬷嬷招手道:“你回去再这样说,直接跟我阿玛说,就说,是我说的,皇上,这是要压着咱们家呢,中正持平就好,万不可出头冒尖儿。” 容嬷嬷大惊:“皇上真的是要?” “总是差不离儿的,你去的时候要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得之可喜,不得毋怨,静候便是。”要不然,就是留着那拉家的封赏等着要五阿哥登基后给,好让他儿子收买人心,平复皇后因庶子继位而引起的不满。同时,也算是警告吧?告诉大家,继后不同于元后。雍正母家乌雅氏是在雍正登基后封的、老佛爷母家钮祜禄氏是在乾隆登基后封的,以此类推……这是要把人情留给五阿哥来做了?!可惜,这位阿哥爷不懂皇帝的心!丢下爹娘儿子,跑去逍遥快活了! 余下的人里……十五阿哥……以乾隆对令妃的粘糊劲儿,保不齐,她还能再生个阿哥出来呢!要是让她的儿子当了皇帝……那我就不要想着活了! 钟茗恨得牙痒痒!正在恼火间,素芯进来回话:“皇后娘娘,兰公主打发身边的红叶来说,今儿晚上在慈宁宫用膳与大公主、晴格格一道。十二阿哥被皇上带去养心殿了,皇上还召了其他阿哥一块儿。” “既这么着,便传膳罢!”钟茗正在暗怒,随口吩咐了一句。 坤宁宫里的奴才极有眼色,到了钟点儿,就开始准备做饭了。一声令下,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就都端了上来。 钟茗看着金质的执壶、盘、碟、碗、匙、筷,忽地想起一事来,不由心中大恚! 皇帝都是渣! [1]三等虾:即三等侍卫。 皇帝都是渣 钟茗看着金质的执壶、盘、碟、碗、匙、筷,忽地想起一事来,不由心中大恚! ! 顺治废后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奢、妒!笑话!她可是个“丽而慧”的女子啊!既“慧”又怎会做傻事? 妒?只是因为容不下董鄂氏罢了,别的妃子,顺治可没少纳,也没见有什么记载说这个废后残害妃嫔皇嗣!她哪里妒了?倒是这个董鄂氏,来路不正啊来路不正,至少,那拉皇后的记忆里,在看过的先朝实录里旁的妃子都会写某年或是多少岁为某帝之妃/嫔/贵人,除非是极不得宠的,才一笔带过不细说的。唯她,宠擅后宫死谥皇后的董鄂氏,只一句“年十八入侍”,入侍啊,不是为世祖某妃,这入侍是什么意思?十八岁啊,老姑娘了,八旗十三岁就要选秀了,十七岁就“逾岁”了,十八岁的董鄂氏,这其中的猫腻,哄鬼呢?!她十八入侍了,孝庄就不让命妇入宫伺候了!分明是已婚妇人不安于室,上赶着要当皇帝小老婆,或许,还要谋求一下大老婆的职位! 奢?因为饮食不见金器而大怒?钟茗看着眼前的金器越发地觉得刺眼了。真是什么都能拿来说事儿!博尔济吉特氏,堂堂明媒正娶从大清门里抬进坤宁宫的皇后,居然不能用金器?她不怒才怪!分明是该得的东西,当然要生气。 这宫里可真是个颠倒黑白的好地方儿!! 忽又想起这历史上的那拉皇后,结果比静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啊。一个哆嗦,亲舅舅家的表妹,皇太后的侄女,蒙古亲王嫡女,一丝毛病都没有,就能寻个经不起推敲的名头给废了,自己呢?该庆幸乾隆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么?便是收了四份宝册,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着想,到底没有下了废后的诏书。 这么想着钟茗心里稍安了一点儿,举目望去,觉得坤宁宫阴暗死寂得吓人。就算没正式废掉,那下场比静妃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更差!静妃还有个姑姑当太后,自己呢?似乎是青灯古佛地冷宫住到死?钟茗打了个哆嗦。 咽了口唾沫,倚到宝座的后背上靠着,拍拍胸口,眼光渐渐坚毅了起来。不能坐以待毙!不过,如果自己猜得没错,乾隆现在还是有着要保全自己,留着乌拉那拉家的意思的,还是想着给那拉氏来日尊荣的。钟茗稍稍安了一下心,再回忆一下破碎的情节,似乎小燕子进宫那会儿,皇后还是掌着六宫的,让小燕子学规矩之类的事情,皇帝也是能听得进皇后的进言的。 钟茗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现在还没到强大的主角定律出现、挡路者死的时候呢,自己还有筹谋的余地啊~待到了两位姑奶奶出现的时候,自己也能掌握更多的资源了,也不必跟这两个姑娘斗来斗去了,说句难听的,就是固伦和敬公主,丈夫出了岔子,她也得老老实实呆着,固伦额驸在乾隆十七年的时候也是被夺过爵的,复爵也是因为军功的,可不是和敬哭闹求回来的,何况是外头来的野丫头?乾隆这个死要面子的…… 话说,小燕子在事情败露之后,是为什么能免了罪还封了格格的? 算了,反正还没到时候,眼前的事情要紧,钟茗拿起筷子吃饭了,把嘴里的饭粒儿当仇人似地嚼着。 ———————————————————————————————— 中秋转眼就要到了,宫里忙着打赏,月饼、石榴等物虽是哪里都有,宫里还是要往外头赏出一些的。钟茗打点好给娘家佐领府的东西,又下赐了各式金银锞子并如意、拐杖等物,让容嬷嬷去宣赏。容嬷嬷会意,留下一个放心的眼神自去了。 乌拉那拉家听说是皇帝的盘算,又听着容嬷嬷传了皇后的话:“不要跟皇帝较真儿地要东西!许是皇上的考验呢,熬过了这一关才有好日子。只管埋头做事,不要张扬。” 这话实在与皇后素日的行事不相符,乌拉那拉家难免有所疑问,容嬷嬷便添油加醋,把皇后的难处说到十二分,又说了皇后近日改变的不得己,再说了皇后推断的正确性——皇上如今对皇后和十二阿哥并兰公主是越来越好了就是明证——让乌拉那拉家直点头。 那尔布道:“嬷嬷只管放心回娘娘去,便说家里人绝不会给娘娘和十二阿哥丢脸!也不会生事,只管放心。另让娘娘自己保重,有什么要我们办的,自是无不尽力!” 那拉氏族人彼此交换着眼神,且忍这一时,便有大好前途等着,那就忍忍又如何? 容嬷嬷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皇后与娘家生份了,今天走了一趟,效果很好,容嬷嬷很满意。回宫复命,钟茗也放下了心。 中秋节是团圆节,进宫赴宴的都是姓爱新觉罗的,黄带子、红带子的一堆人,还有在京的格格与额驸。尽上头一桌当然是老佛爷、皇帝、皇后为首,十几人的大桌上坐着的还有和敬、晴儿、兰馨、纯妃、忻嫔、五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四格格。六格格、七格格也被乳姆抱了来,只略露了一下脸便命抱下去了。 宴没开始,钟茗便吩咐道:“给延禧宫的东西送去了么?”令妃还没出月子,当然不可能参加宫宴了。 坤宁宫的大太监极有眼色:“回娘娘,月饼、瓜果都送了上好的。娘娘吩咐的席面也赏下了。” 乾隆与老佛爷听得极满意,乾隆便不再多说话,只管看着底下众多宗室,心下很乐。又看着和敬在身边,乾隆道:“色布腾巴尔珠尔呢?大过节的,还不来跟你媳妇坐一块儿?” 色布腾巴尔珠尔忙从不远处过来了,席上正好给他空了一个位子,乾隆笑得舒服,看向钟茗的眼神也分外柔和了。和敬也抽空向钟茗点头致意,老佛爷乐呵呵地对晴儿说:“这个节过得舒服。” 底下的王、贝勒、贝子并其夫人开始交换意见,得,皇帝还是最疼他家闺女,色布腾巴尔珠尔又要起复了。 ———————————————————————————————— 中秋过后,就是祭礼,钟茗忙得要死,祭礼是备好了不假,可接下来就是十四阿哥的满月酒,乾隆原是要办得大一点儿,这事儿,还得钟茗操办。因是十四阿哥,钟茗还得格外显得大度才行。还有两个和硕公主的晋封之仪,也要着手准备了,朝服等物要内务府着手去做呢。 祭礼当日,众人皆是素服。钟茗一直沉默不语,只向几个夭折的阿哥牌位看去,乾隆眯了眯眼睛。依次按照仪程祭毕,乾隆忽然道:“十三阿哥,皇后所出,遘疾薨逝,朕心悲悼,谥为郡王,着有司议其封号。” 钟茗呆了,这都哪跟哪啊?高无庸机警,提醒道:“请娘娘勿悲伤过度。”钟茗这才回过神来谢恩。 八月,按照乾隆的惯例是要再去木兰顺便与蒙古诸部继续联络感情的,今年也没耽误。这回却是奉皇太后,率皇后并颖嫔、庆嫔,诸阿哥并皇,计划木兰巡猎完了再去避暑山庄。上谕纯贵妃苏佳人暂理后宫,固伦和敬公主协理。令妃听得目瞪口呆了,自己快要出月子了,皇帝答应了要给十四阿哥一个盛大的满月宴的,现在,他居然要走了?! 当然要走了,乾隆并不缺儿子,尤其还有一个满意的继承人五阿哥的时候,对其他的儿子便不会太过着眼了。十四阿哥非嫡非长,未满月的孩子,生无异征,不过是因着令妃方得乾隆青眼罢了,然而再得青眼,与笼络蒙古相比,也是小事。 令妃如果知道乾隆的心思,一定会与钟茗有一样的看法——皇帝就是个渣啊! 听着外面的喧闹渐止,令妃便知道圣驾已经离宫了,心里估算了时辰,对彩蝶道:“去请大公主来!还是先别去了,十四阿哥快满月了,她协理宫务,自会来找我……” 和敬果是来了,乾隆走时点她协理宫务,和敬明白这是给自己面子呢,当然要尽力,送走圣驾的当晚便来与令妃商量十四阿哥满月宴的事儿。 令妃果是笑道:“公主太客气了,照例办就是了,过了礼数,怕折了他的寿,想当年,十三阿哥何等风光……”又叹道,“本是想着他生的时候没见着皇帝,满月的时候,皇上原是答应了,谁知,又与皇后奉老佛爷去了木兰。”眼里透着受伤。 和敬道:“娘娘何必自谦,这是皇阿玛吩咐下来的。因着要见蒙古王爷,皇阿玛走得急,这才走得急了的。” 令妃的眼睛一亮,又恢复了正常。 和敬的眼神深了起来,继续与令妃商议满月宴的事儿。 又隔了几日,皇帝从木兰赏来鹿肉、鹿尾等物,阿哥们也各有孝敬的东西送回来。五阿哥从木兰孝敬来鹿肉,看着是纯妃的体面,孝贤教导出来更兼主持家务十年的和敬心里有数,如何送贴心又不显眼的东西,可是内宅妇人的强项,这个五阿哥还没练到家呢,一面在肚子里冷笑。 仔细想来,令妃待自己好,对诸阿哥,五阿哥尤其的好。先头几年还不觉得,她对几个阿哥都是和善,自从愉妃去后,皇阿玛又对五阿哥青眼相看,这才像如今这样亲近起来的。若说因为丧母的缘故,金佳氏的几个儿子也是没了娘,这两年也不见她像待五阿哥一样对待。 是人都知道乾隆对五阿哥的中意,口口声声思念孝贤皇后的令妃,也不是那么纯良的人!不往这上头想倒好,一想,就会联想得更多。这么些年,只她一步一步往上爬,越发得皇阿玛欢心。宫女、贵人、嫔、妃……皇额娘喜欢、皇阿玛宠爱、老佛爷都挑不出错儿来、那拉氏恨得牙痒也拿她无法……多难走的一条路,硬是让她给走了下来,还给皇阿玛生了儿子! 永琪也是个蠢货!不敬嫡母倒与个庶妃勾勾搭搭,真怕人不知道么?真当皇阿玛是傻子?!你不与坤宁宫亲近,坤宁宫对你不好岂不是活该?冲你个大小伙子与年轻妃子交往过密,你还要不是名声了?那拉氏还算厚道了,要拿这做文章,皇阿玛再宠你都没有用了!历来阴私之事最难辩解只会越描越黑,没影的事儿都能嚼出花儿来,何况你这个拿脑袋往上凑的?上了当也不知道! 心里更是恼怒不已!自己与早逝的皇额娘、兄弟竟成了她往上爬的梯子了!拿死人当垫脚石,亏你做得出来!和敬把鹿肉干咬得咯吱咯吱响。居然忘了,因为她一直一副不敢受自己的礼的样子,其他的娘娘都怵了见自己…… 有了鹿肉,自是因为有了围猎,而且还是猎完了的,猎场上,钟茗见了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开始梅花剧 满蒙联盟,是极重要的一项国策。满洲还叫后金的时候就很重视与蒙古的联姻,皇太极数得上名号的后妃几乎全部来自蒙古。自康熙以后,后宫里的蒙古妃子日渐稀少,可嫁过去的格格却从来不少,也是因为蒙古对于清廷的重要。除了联姻,每年夏秋时节,皇帝便会携庞大的队伍前往木兰与蒙古诸王相见。一是为了笼络蒙古,二也是为了保持一下八旗的尚武之风。 木兰秋狝之地离北京不算近,一路上便建了不少行宫,最有名的就是承德避暑山庄了,说是避暑山庄,倒是秋季住在这里的时间比较多,直到秋弥结束后才会回到北京。 八月,钟茗带着兰馨、永璂、容嬷嬷还有坤宁宫一二服侍人等乘着嚣张的皇后凤舆从北京前往木兰。临行前,容嬷嬷请示留守的人员。钟茗一愣,心里默默盘算着名单,不能太嚣张好强的,留下来无人辖制便要惹祸,不能太傻笨老实的,被人暗算了牵连到整个坤宁宫就坏了,要既聪明能干又能稳得住场面的才行。 按制,皇后有宫女十人供使,这却不是坤宁宫里奴才的人数,若大坤宁宫,就十个宫女,光打扫卫生都忙不过来,更别提其他的。所以这十个宫女是单伺候皇后的,此外还配有负责向外传话做些其他活计的的数名太监,另有粗使的宫女、苏拉来做粗笨的工作。 钟茗挑了半天,便留了两个大宫女染墨、青蛾,两个嬷嬷萧嬷嬷、蔡嬷嬷——原是十三阿哥名下的教引嬷嬷,十三阿哥薨逝,那拉氏见她们行事还稳妥便留了下来,还有两个太监小顺子、小凌子。这几个人负总责,打点钟茗离宫期间坤宁宫的诸多事务。细细嘱咐了诸如不许惹事生非之类的话,另让时刻注意宫中动向之类,钟茗才带着出行的人离开。 兰馨、永璂各有自己的车驾,只是长途寂寞,钟茗有时会把两人喊到自己的车上聊天。两人少有出宫的机会,很是好奇,尤其是永璂,不时掀开帘子伸出脑袋到处看。凤舆极稳,虽然没有现代防震的充气轮胎,走起来也不算太颠簸。 木兰秋狝在康熙的时候已基本上成了定制,雍正在位十三年虽然没有出过北京城,遗诏却命要守他的皇考之制,乾隆又是个好动的皇帝,几乎每年都往木兰跑。几十年下来,从北京到木兰一路上修了不少行宫,以备长途驻跸之用。也因为这样,钟茗一路上没受什么罪,还因为是去联络蒙古,既要显得重视又要摆出气势来,乾隆、老佛爷、钟茗都用的全副卤簿、仪驾,算上随加的八旗兵丁、宗室、大臣,逶迤数十里,走得极慢,一日行不了多远便可休息。 ——————————————————————————————————————— 此番却不是先到避暑山庄修整一番再去木兰,大队人马直奔木兰围场,在那里,钟茗平生第一次住进了帐篷。皇帝、皇后的帐篷当然不会是简简单单的野营帐篷,如此巨大的帐篷里还设有隔间,可被称为“帐殿”了。香炉里燃着驱蚊虫的香料,地上铺着毡毯,宫女太监伺候着,木兰秋狝,绝对没有“忆苦思甜”这一说。 稍事休息,便要接见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蒙古各部。因到草原上,所有宫眷便都去了花盆底,老佛爷、钟茗也都改着朝服、朝靴。到了草原上,也不好严格执行紫禁城里的规矩,皇太后、皇后见来朝诣的诸部也都是在大帐里,并不设屏风帘子之类的隔挡。 召见完了,寒暄完了,照例是围猎。第一场当然是要所有有份量的人都露个脸儿,好比奥运会开幕、体育馆剪彩,老佛爷和钟茗都到了,一左一右地杵在乾隆身旁。乾隆先讲话,底下鸦雀无声,哦,还有传话的声音——没有扩音器,乾隆就是嚎哑了也不能保证在大草原上的几万人都听得到,隔一段距离便有几个人负责传达上级指示。 这样的讲话,每年都有,无非是强调满蒙友谊源远流长,都是马上民族,大家要保持尚武精神,继承先辈光荣传统bulabula……然后是检阅,乾隆骑马从队伍头跑到队伍尾。然后,是让各旗表演一下自己的实力,最后宣布狩猎开始——这个开始却不是当天,而是次日,一个朝见加检阅就用了几乎一天,再狩猎,你当是夜游啊? 这样的流程,每次都有,很多人都熟悉。事先估计也是彩排过的,照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就像卖苹果的,谁不是把没长虫的那一面儿摆在前面呢?但是,如果这苹果四面都长了虫呢?检阅还好,嗯,乾隆的马术还是不错的。到了各旗表演,就坏大了…… 若非碍于身份,钟茗几乎要捂脸奔逃了…… 说明一下,能在皇帝跟前露脸的,不是有本事的,就是有背景的。有真本事的当然不会出纰漏,有背景的么……“呯!”有人落马,虽然他的位置不是正面儿,只是在队伍的一边儿,可一个大活人儿落地,这声儿也不小,兼之鬼哭狼嚎的呼痛声与“传太医!快传太医!”的惊惶之声——这是伤者自己喊的,声音还挺大。钟茗翻个白眼,以你这分贝,说你受伤了都没人信! 乾隆的脸上挂不住了,本来嘛,这人没有排在露脸的正面,落马就落马,悄没声的拍拍灰尘再爬上去跑完或者悄悄地躲一边儿划圈儿去,就当没发生这回事儿,大家面子上能过得去就罢了。可他不,偏偏叫得大家都听到了。被他这么一搅和,原来的队形也乱人,马也惊了,扑通扑通又下饺子似的落了好几个倒霉蛋下来——没人搅和他们这破水平还能很光鲜地撑到最后得一份赏银,有了个搅和的,不打板子算不错了。 乾隆眯着眼睛:“那是谁家的?!” “回皇上,是固山贝子多隆。”高无庸认了一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多隆?这个名字好熟啊!钟茗心下嘀咕,似乎有印象?那拉皇后的印象里对这个人也没多少记忆。爱新觉罗家繁衍至今,亲王、郡王就一大把,光铁帽子王就有九个,下面还有一堆贝勒爷,接下来才是贝子一级,实在是数不过来,也不可能一个一个的记下来。 “谁家的?!” “万岁爷……”高无庸小声道,“贝子的阿玛已经过世了。” 多隆早年丧父,降一级袭爵成了贝子。关起门来他是爷,走出门去大小也算个“爷”,他亲娘早死了,竟是无人管束,除了斗鸡走狗、逗鸟玩蛐蛐,就没认真读过书也没认真习过武。好歹,他还是个贝子,上下活动一下,弄了个随驾的名额也不是难事,结果么…… 丢人现眼了! 无语问苍天,有这样的草包衬着,绣花枕头都显得可爱了。 乾隆一听多隆的父亲早逝,脸上倒是缓了一下儿,仍是不高兴,却不是铁青色了:“叉下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高无庸躬身退了两步,一转身,一个挺狠的眼色下去,几个小太监还有两个侍卫直冲多隆而去,捂嘴的捂嘴架人的架人,结束了这场闹剧。 从多隆身上转过去,乾隆脸上有了笑影,八旗也不是全都无能的,比如,硕王府的两个儿子,至少,马还是骑得很稳的。再比如,五阿哥的伴读、养心殿的御前侍卫,也很能看得下去的。钟茗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情圣”,长得确是一表人才,尖挺的鼻子、高高的个子,眼睛也挺有神儿,胸脯挺得高高的,顾盼之间很有些青年俊彦的气派。 接下来就是射箭了,满洲的骑射,比起蒙古,要是在后金建立之初确是不遑多让,现在么……可竟然看起来蒙古并没有胜太多,奇也怪哉!明明满洲这边儿有不少脱靶的好吧?真是难为蒙古人了……天天混草原打猎的,跟打固定靶都脱靶的要保持同样水准,真不是个容易的活计。 回到营地,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据说,多隆贝子是带伤上场的,充分体现了满洲男儿的尚武与不服输精神,皇帝很满意,赐了伤药和不少慰问品给他。 钟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康熙养大的乾隆啊!玩了这么一手,白天丢的面子就转回来了。 “娘娘,您发什么呆呀?晚宴要开始了。”也就容嬷嬷能这么催皇后了。 钟茗这才回过神来。 ———————————————————————————————— 第二天正式围猎,女人是不要想着去了。不过,久居宫墙之中,能呼吸一下四角天空之外的新鲜气息,已经让大家很兴奋了。还有撺掇着皇太后、皇后、公主打发小太监去打听新闻的,营里也的空气也很快活。 老佛爷也高兴,钟茗也想知道前面又有什么笑话,晴儿和兰馨倒是老老实实站一边并不插话,可眼神早就透出了想听听的信息。永璂还小,尚未学习骑射,被留在营地,早就坐不住了,扭股糖似的在老佛爷身上蹭完又跑到钟茗怀里直扭。 “罢了罢了,拧不过你!”老佛爷笑骂一句,“年年都有的事,有这么新鲜么?” “孙儿第一次来么~”拖长了调子,眼巴巴地看着,嘟着嘴,“好么~好么~老佛爷~” “皇后,遣人去问一声儿罢。” “嗻。”说完,揪揪永璂的小辫儿。 能跟着主子出宫的,都是拔尖儿的,遣去的小德子没别的长处,就是记忆好、口齿伶俐。一五一十地说:“回老佛爷、皇后娘娘、十二阿哥、晴格格、兰公主,今儿皇上最先猎到一头鹿,接着就是硕王府的祯贝勒猎到了另一头,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各有斩获……” 虾!米?!(请用《东成西就》里欧阳锋的语调来读),咆哮教主得了第二?这不可能吧?乾隆第一个猎到东西,那是属于政治惯例,所以,这个第二就是实际上的第一了。就算蒙古让着满洲,不用全力。八旗真的就再难挑出一个能看的人了? 八旗再蠢,此时还不至于让个养在王府,没事儿跑去跟歌女山盟海誓的家伙争了先吧? 着手选额驸 八旗再蠢,此时还不至于让个养在王府,没事儿跑去跟歌女山盟海誓的家伙争了先吧? 钟茗分明看到老佛爷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忽地悟了!这不是费厄沷赖啊!这是走秀啊,还是政治秀! 还是那句话,八旗再蠢,到底还是正规军,现在还没有烂透,断不可能先冒头出尖儿的都是权贵!分明是有规则的!就像是剪彩,要站正中的、地位最高的先下剪子才行。那位贝勒爷真是脑子进水了,哪怕你是贝勒,也没这样出头的道理,皇帝的儿子还在一旁呢,等让他们里至少有一个出了风头,你才能争先好不好?木兰之围,本就是旁人把鹿等猎物赶到一起,然后才让这些人射杀的,否则,没有设围的帮手,这些长在深宫高院里的人能不能自己找到一头鹿还是个问题呢! [没规没矩的东西!]钟茗几乎能猜到老佛爷心中所想了。老佛爷当然更希望自己的孙子出风头得夸奖,自家孩子好了,才有闲心说说某某家的姑娘漂亮、某某家的小子聪明。可一旦有人抢了自家孩子的风头,老佛爷心里不高兴了。 至于乾隆,或许会为八旗子弟里尚有勇武者感到欣慰而暂时忽略皓祯的无礼,只是不知道落在有心人眼里,对这位一心向前、不懂半点人情的家伙是个什么评价了。 ———————————————————————————————— 行围回营,永璂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皇阿玛还有他哥哥们那里问信儿。 “给皇阿玛请安,给诸位哥哥请安,”永璂马马虎虎地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就起身道,“皇阿玛,儿子在老佛爷那里听说了,说您亲手猎到了第一头鹿是吗?是吗?”一个劲儿地问,一扭头,看到旁边抬着的鹿,“好大啊!我什么时候也能猎鹿啊!” 看到永璂如此“上进”又等于是夸了他,乾隆面上光彩心里也高兴,兼之亲手猎到了第一头鹿,低头看看自己儿子崇拜的目光,龙心大悦:“吩咐御膳房,把鹿肉做了,赏十二阿哥一条鹿腿!鹿尾和鹿角收拾了,都赏十二阿哥了!剩下的鹿肉分给老佛爷、皇后、各阿哥、格格,让快马送几条熏好了的鹿肉送到宫里赏给和敬、纯妃、令妃,”又转脸,“你们也都猎了不少东西,今儿晚上就吃猎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配上菜!” “嗻。” 独永璂得的那一份比别人的要多,不免有人私下眉眼交流一番。 晚宴的肉类有不少是今天的斩获,大家吃着自己猎到的东西,别有一番滋味。 吃着自己猎到的东西,不免就说到今日猎场上的情形来了。蒙古王爷就夸皇帝实在是英武,皇帝回说蒙古勇士不凡。几碗酒下肚,气氛热烈了起来,在座的人的感情仿佛也亲厚了起来,互相吹捧的就不限于皇帝和王爷、台吉们了。 便有人说起今天表现出色的祯贝勒了:“真是少年英雄。”“虎父无犬子。”等等言语,夸得位次并不靠前的皓祯面露得色又极力遮掩,连连谦逊。站得高就看得远,座得高,看底下也同样看得清楚。老狐狸们夸完人之后嘴角的那抹冷笑,眼中的不屑钟茗看得清清楚楚。 换了钟茗也会这样做啊,不懂掩饰、不知道别人都在相让还自以为得意、凡事要争个先的人,总是招人想抬起脚丫子往下踩的,能照准了他的脸踩才是最好!这点涵养城府都没有,有出息也是有限了,对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有多少敬意。 乾隆喝了几碗酒,来了兴致,亲赐了三碗酒给皓祯,高无庸端着托盘送过去。皓祯离席谢恩,一口一碗地干了,满堂喝彩。 “你今儿做得很好!”乾隆高兴了,有人替他挽回了昨天多隆丢掉的面子。 “是赖皇上洪福,奴才方能有所收获。”回答得也还不错。 “你不是那个捉放白狐的么?这回怎么倒下了狠手了?”也有鲁莽人,是蒙古的一个台吉。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来表现,但是要让最需要表现的人表演完了,才轮到大家下力气。蒙古人自认为很给面子地先让一步了,皓祯倒好,趁着大家相让的空子拣了便宜,让一直被清廷优容的蒙古人不高兴了——咱们是给大皇帝还有阿哥们面子,你算哪根葱也值得我们让?看吧,一向有憨直纯朴之美誉的蒙古人,肚子里也会有些弯弯绕绕的。 “祖宗遗风、君父之命,怎能辞避?敢不尽力?”回答得无可挑剔。 抿了口马奶酒,钟茗偏头对兰馨道:“这回他倒不怜惜那鹿了,是不是鹿没求他的缘故?” 兰馨一撇嘴:“没了鹿,他怎有如此风光?想要风光,又怎会不尽力猎杀?至于慈悲心肠这回事儿……”也抿了口酒,不说话了。 钟茗笑笑,抬高了一点儿声音对乾隆道:“听说,上次不是还有个富察家的福灵安也很出挑的么?他怎么不见?” 乾隆也不愿意让两边儿吵起来不好收场,给了钟茗一个“插话插得很合适”的眼神:“是啊,傅恒。” “回皇上,犬子现在兆惠麾下历练。”傅恒起身回道。钟茗看过去时,见傅恒回话并不慌张却又显得极恭谨,嘴角没有肉渣,声音清晰,显然不是嘴里含着东西回话的。就是说,他是在没有吃东西吃到一半的时候回的话。是凑巧呢,还是掐准了回话的点儿?大学士,果然是要有一套的。 乾隆很满意,这才是真正满洲男儿该有的样子呢!比较起来,乾隆对于孝贤皇后的娘家可是亲近得没话说了,偏偏人家又争气,乾隆更是有种伯乐的感觉。话题就开始转到从军上来了。 ———————————————————————————————— 在大草原上一住好几天,行猎、赛马、晚宴,十分和乐。不几天,有好消息传来“巴雅尔、达什车凌伏诛”,接下来“九月癸巳,克埒特、乌噜特各部俱平”。钟茗不知道巴雅尔、达什车凌、克埒特、乌噜特都是什么跟什么,却明白了一件事——精锐部队平叛去了,怪不得会有多隆这样的滥竽来充数,也怪不得皓祯这样的猴子能称大王。 得到了这样消息的乾隆极高兴,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哈萨克阿布赉等使臣赶来入觐。乾隆便在行殿里接见了使臣,末了还赐了宴,由五阿哥主持宴会。风向又是一转,一般来说,能代表皇帝赐宴的皇子,身份地位圣宠都是不一般的。不少人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番私下交流。 不管底下的暗潮怎么汹涌,至少表面上还是春光明媚的。众人心里还是极高兴的,随驾的庆嫔与婉嫔因为乾隆心情好、皇后突然“贤惠”代表皇帝整天在老佛爷跟前尽孝而受益良多。 然而高兴了没几天,乾隆的脸就阴转多云了。老佛爷心疼儿子,叫过高无庸来询问。钟茗正在老佛爷跟前,虽然有规矩说是后宫不得干政,可也挡不住皇帝的老娘和老婆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丈夫都在忙些什么,又为了什么而不高兴。高无庸早练出来了油滑的回话功夫,一字不多说:“皇上接到军报,珲齐等复叛,不久额鲁特沙喇斯、玛呼斯二宰桑叛。” 再问,直摇头:“奴才一个废人,什么也听不懂。” 老佛爷一挥手:“你去吧!”叛字还是听得懂的!有造反的,皇太后当然不高兴,这不是拆她家的台么?钟茗也只得装出一副愤慨的样子来,事实上鬼知道叛的都是什么人呐! 皇帝和皇太后、皇后的心情都不好,秋狝也狝完了,走了! 一堆人又收拾好行李跑去避暑山庄了,都九月了,也不知道避的什么暑。 避暑山庄已修得差不多了,明明是北地却偏有江南水乡风韵。钟茗住得很惊喜,整天看着故宫那黄瓦红墙花花绿绿的彩绘,一天两天是新鲜,看多了,也觉得腻,尤其紫禁城里还没什么人情味儿,几乎要觉得自己成了庙里泥胎金身的塑像了。 只是,这烟雨楼怎么越看越眼熟? 还没等钟茗看明白,那位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乾隆皇帝又要回京了。 临行前,乾隆的一句话把钟茗吓了个半死:“朕瞧着行围的时候有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再琢磨琢磨,许就是兰儿和晴儿的额驸了呢……你再仔细看看,回京后尽早定了下来吧,两个丫头都不小了,和敬十四的时候就下嫁了,再拖下去,两个丫头该被说是老姑娘了!”说完,抬脚走了,“朕那里还有紧急军务,这一路上你可使人看一下这次出尖的人。” 行围表现突出的……富察家的皓祯、福家的侍卫……钟茗脸都绿了。 回到紫禁城 乾隆在木兰的这些日子,也没断了跟随驾的庆嫔、颖嫔那啥啥的。更兼着出门在外,没了紫禁城里规矩的约束,好歹乾隆还算知道收敛,没有弄出不好的传闻来,钟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去了,自己就天天粘着老佛爷说话。乾隆为此在老佛爷面前没少夸皇后大度,给钟茗的赏赐也格外的周到丰厚。老佛爷见到钟茗也笑得越发的真心实意了,在乾隆面前也没少说皇后的好话。 倒让钟茗找着了机会在回程的路上跟老佛爷略提了一句额驸的事情:“两个丫头都不小了,皇上的意思,回京后就要着手选额驸了。”晴儿和兰馨听了这话,都红着脸,低头不语。 老佛爷道:“这是正事呢,皇上有什么说法没有?” “皇额娘,皇上觉着今次秋狝,倒有几个看着好的,让媳妇多留意一下。” 众人都开始回想,秋弥出挑的都有些什么人了。 “你呢?又有什么看法?” 钟茗一顿,姜到底是老的辣啊,老佛爷的语音里像是透着看出了自己不甚赞同来了,小心地回道:“光看着打猎又不能代表什么,媳妇儿还是觉得,要能上得了战场,自己挣得来荣光的才算数儿。您想啊,靠军功尚主与靠行围得青睐,哪个更好听?老佛爷和皇上既把两个丫头放在媳妇名下,媳妇儿少不得要多思量才是。弄个光会打猎的,媳妇儿还真是不放心!肯下军中历练的人,至少是个有担当的。” 老佛爷犹豫道:“上战场,岂不是很危险?” 钟茗拿帕子捂嘴一笑:“又不是大婚后上战场,看皇额娘的意思,是不大赞成额驸出战的,不能挑个已取了战功的额驸么?这样,一来也证明咱们没挑错人,二来也省得一起子小人说额驸是沾了公主的光,三来,也显得朝廷英明。再者,战场上能取了功劳又配得上两个丫头的,定是少年英雄了,刀枪里挣出命来的人,格外会顾家呢,血火里磨炼出来的人,万一下次要用得着他们出征,也会觉得是老马识途,可不是也少些担心?” 老佛爷若有所思地点头,晴儿与兰馨对望一眼,有些羞涩又有些担心,也各有思量。钟茗猜不透老佛爷的心思,也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用,更加不知道老佛爷会怎么跟乾隆说了。撇撇嘴,当穿来的这几个月,就大小战事不断,也不见“文武双全”的那个去“武”一下,为国效力才算是真男儿罢,那样的武,才是真的武吧?至于另一位,普通的侍卫,外放出去也差不多是个将军了,想要建功立业,怎么也有了个好的基础,也没见他要去立个军功,非得等到当了侍卫头、当了额驸了才要去云南,切~~~~ ———————————————————————————————— 一路上,钟茗尽琢磨着未来额驸人选的事儿。却没有找到机会跟乾隆说一说她不满意这两个人,当然,就算有机会,她也没有什么一说就能让人信服的理由能说服乾隆相信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鸟。钟茗一面咬着指甲套,一面分析。 福尔康还好说,现在只是个普通侍卫,家世也不是顶好的那一种,如果晴儿不乐意,老佛爷怕是要反对的。据观察,乾隆对晴儿与对兰馨虽然都不错,却仍有个亲疏远近之分的。自己养的闺女和养在老佛爷身边的格格,还是有些分别的。乾隆待兰馨更好,而老佛爷对晴儿格外上心,老佛爷现在很难对个普通侍卫松口要晴儿下嫁。 钟茗仔细想了一回,以福尔康的身份,今年初的时候是无可能在老佛爷跟前蹭前擦后,顺便还能跟老佛爷身边的晴格格谈人生谈理想的。所以,福尔康与晴儿的接触,应该是在即将到来的冬天,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尽早透个风声给晴儿,她自己就能想很多,比如,开始选额驸了会不会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出个彩儿什么的,再比如什么样的人更可靠,到底是这一头是不用担心的了。 至于富察家的皓祯,就比较麻烦了,从秋弥的表现来看,乾隆对他还是很满意的。须知乾隆正在为八旗一代不如一代在发愁呢,加上贡献自己衬托别人的多隆的无私表演,又有上回秋狝里还算不错的表现,至少,乾隆是把他列入候选名单了。也不知道现在他跟白吟霜接上头了没有…… 拍拍脸,反正,这两个目前算是“不求上进”的,大好男儿,边疆有急,不思上阵,就是求着官爵的上进,也不算是真的上进!话没明说,意思,老佛爷怕是会明白的。 ———————————————————————————————— 回到宫里,又是一团忙乱。三大BOSS回归,纯妃与和敬打头,挺着肚子的忻嫔与刚出月子的令妃都出来了。钟茗看了一下令妃,很想骂老天,她是产妇啊,居然恢复得这样好!再看一下乾隆,也是往令妃那里看了好几眼,钟茗心里有数,今天又得“贤惠”得往延禧宫赶人了。 老佛爷直接发话了:“都乏了,皇帝且去养心殿休息,皇后也回你宫里安置罢!晚膳再来慈宁宫伺候就是了,都散了罢!” 坤宁宫为了迎接皇后、十二阿哥、兰公主的回归,早已打扫一新。一派齐整却在三人回来后被打乱了——带去的行李要重新放置好,出行一趟得到的东西,也要归类,于是重新开箱子放东西,热热闹闹又乱哄哄的。 每次秋围,最不缺的就是毛皮之类的东西了,上次没用完的,这次又得了,正好可以用来做冬装。钟茗此行除了带回一大堆常见的东西外,又得几张猞猁皮,预备做完皮袍再做件斗篷。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永璂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不少,捏捏小胳膊,虽然还是儿童的嫩皮肤,可手感却结实了一些。 归置好东西,就是听取汇报。坤宁宫留守的人就近就报了坤宁宫一直平安无事,后宫里纯妃与和敬处置得还算公道,并没有对后宫人事做什么大的调整。令妃一直在坐月子,出了月子就开始调养身体,并无什么奇怪的举动。 容嬷嬷一撇嘴:“还不是想等着皇上回来……谁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钟茗沉默半晌道:“就算她不想,难道皇上就不想了?” 容嬷嬷语塞,半天才恨道:“那也是她狐媚惑主。” 钟茗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说这些了,赶紧着收拾了,去慈宁宫请过安罢,纯妃与大公主怕是掐着点儿等老佛爷安置好了就要过去的,请过安,她们多半要过来的。” 慈宁宫里也是一片忙碌过后重新收拾好的景象,几乎所有的妃子都在了,和敬和晴儿一左一右地陪着老佛爷说话。见钟茗领着一双儿女进来,除了老佛爷,所有人都起身跪迎。老佛爷一招手:“过来说话。” 钟茗百忙之中还要对跪着的人说:“起科。” 老佛爷就把永璂给拉过去搂住:“好不容易回来啦!”又夸和敬与纯妃这段时间辛苦,亲切慰问了诞育皇子的令妃与辛苦怀孕的忻嫔,对这四人的赏赐格外的丰厚。钟茗也笑着凑趣:“是该赏呢。”一面又命加赏。 乾隆进来的时候,见的就是这一家和睦的景象,心下非常满意。因为他背后还领着一串的阿哥,年轻的妃子们都回避了去。钟茗是嫡母,并不避讳,纯妃年长也留了下来。 公式化地问了起居之类的问题,得到公式化的回答,这场祖孙见面会也就结束了。留下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与后宫一起用晚膳,老佛爷便让年长的阿哥回屋抱老婆去了。 回宫后的第一天,乾隆还是跑到坤宁宫里的。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的关系,用“相敬如宾”来形容,是非常贴切的。对乾隆来说,现在的这个皇后不是最贴心的,但从近几个月的表现来看,还是非常有改进的,不奢不妒,不熨贴也不讨厌,正好,乾隆越来越满意的,只要皇后继续保持下去,他是极乐于保持皇后的体面。对钟茗来说,乾隆少在她眼前晃荡才是最好的,但是皇后不可能不跟皇帝打照面,两人见面的日子少了,就会有御史跳出来关心一下“帝后不和”的可能性了。然而礼法上讲,皇帝每月必须有一日是与皇后同宿的,遇上重要的日子,皇帝也要给面子地与皇后在一起。这成了钟茗最犯愁的事儿。 八月十五,中秋节,乾隆喝高了,睡得像头猪,九月十五,在回京的路上,钟茗打着让皇帝好好休息的旗号加上乾隆一直关心军务也混过去了。今天…… 钟茗对高无庸道:“去敬事房传话,今天皇帝歇在延禧宫,拿档来本宫用印!” 乾隆老脸泛红:“皇后这是要赶朕了?” 钟茗斜看着乾隆笑道:“十四阿哥的满月宴都错过了,虽是为了满蒙联盟的正事儿,到底,你也去说一声儿的好。” “呃……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这么说着,乾隆手中的折扇束成一条儿,拿扇骨打着手心。 “老夫老妻了,皇上这是当我不厚道了?”钟茗摆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说实话,我与令妃是有些不大对付,还不兴我醋一下?我就是个凡人,自是有喜怒哀乐,却也知道轻重。她如今诞下阿哥,皇上是该去看看她。” 乾隆听着点了点头,摆手道:“说不过你!赶朕走还有了道理了!罢了,朕不碍你的眼了,”语气间可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一转身,“对了,兰儿的婚事,你可上点儿紧!”又走近了两步,“朕倒想给她指家王府,以后,她的儿子也好有个王爵!” 钟茗点头:“放心罢!快去了罢,当心一个月不见,十四阿哥都不认得你了!” “嗻~”乾隆笑应。 宿在延禧宫原是不打紧,只是今天这一宿,宿出了大问题。 皇帝也可怜 乾隆对令妃就属于喜欢的,皇后“贤惠大度”,乾隆极是高兴。令妃出了月子,又见乾隆过来看十四阿哥,也乐得不行。延禧宫里,极是和乐。 “奴才闻说,皇上这次又是第一个猎到了鹿呢!”令妃第一句话就让乾隆极高兴。 接下来说的就是宫里的生活,顺着话头说下去,就说到了十四阿哥,乾隆道:“十四阿哥呢?抱来朕看看!” 保姆抱过十四阿哥,满了月的婴儿,眉眼已经长开,不再是皱成一团的样子,果然玉雪可爱。乾隆大乐,想起满月没有给十四阿哥办,再补办又不合规矩,少不得安慰了令妃好几句,又赏了许多东西下来。 令妃耳朵里听着乾隆一连串的赏赐,笑道:“当不得皇上如此重赏,他小小年纪的,倒别折了他的福。” 乾隆道:“朕的儿子,什么样的福气当不得?”一面说,一面抱起来亲了一大口,把十四阿哥弄得大哭。 “许是饿了吧?”令妃对保姆道,“抱下去奶一下儿,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吃奶不按点儿的时候。” 乾隆正为十四阿哥大哭有些扫兴,听令妃这么说,也就撂开了去:“正是呢,小孩子不禁饿,快去快去,”又问,“怎么不见七格格?” 令妃又命把七格格抱了出来,七格格是令妃所出的第一个孩子,去年七月出生,今年刚满周岁,刚会说些简单的音节,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皇、阿、玛”来,乾隆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看小老婆、看小儿子、小闺女,乾隆的人生很完满。 令妃久未见皇帝,自然要奉承,乾隆许久不与令妃亲热,也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他在木兰狩猎,又跑到避暑山庄里游玩,期间又为军国事务着急上火,算算年龄,也是奔五张的人了,精力自然不如少年人。与令妃缠绵恩爱一夜,早上就起晚了。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 以令妃的谨慎与乾隆在正事上的认真,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尤其,第二天是皇帝回京后照例要有的大朝会。一般而言,除了亲至坤宁宫,皇帝到其他妃子的住处,都是“坐坐”的,要侍寝,那是要翻牌子的,规矩上讲,是不允许皇帝留宿在妃子宫里的。养心殿专门有太监喊皇帝起床,也有专门负责把侍寝的妃子在上朝前送回自己住处的人。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遇上个并不软弱好欺的皇帝的时候,规矩这东西,对于皇帝来说,不出大格子,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尤其皇后已经用过印了,令妃侍寝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了,在哪里侍不是侍啊?真要再把皇帝带着令妃从延禧宫给折腾到养心殿么?皇帝累了,不想挪动,宫女太监自然不敢说个不字,令妃也不至于说“咱们去养心殿再XXOO吧”之类大煞风景的话——不是找事儿么?于是,乾隆就留在延禧宫过夜了。 乾隆起身的时候并不算晚,高无庸和延禧宫的首领太监在门外团团转,转了半晌还是决定叫醒乾隆,误了上朝可不是闹着玩的。高无庸喊乾隆起床的时候,也不算晚——如果是宿在养心殿,当然不算晚,在延禧宫么,算上从延禧宫出来的距离,乾隆比平常要晚了一刻钟。 乾隆又不愿称病,病在延禧宫里,对他的名声可不大好。迟到也比不到强啊,硬着头皮去上朝。 说句公道话,乾隆其实是个挺自律的人,按时按点上班,处理政务也勤快,继承他爹和他爷爷的光荣传统,打死都不放权!除了喜好奢侈、死要面子、多疑阴险、对喜欢的好得不得了、对不喜欢的恨不得踩成渣,对于反对满清贵族统治的人像冬天一样无情……之外,实在称得上是个好皇帝,至少,他对政务从来就没有懈怠过。从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崩逝那年开始,他就警惕起自己的皇位是否被年长的儿子们惦记的,所以,大家要相信,这回起晚了、上朝去晚了,绝非是他发自内心的举动。 可大臣们不知道啊,看着皇帝匆匆忙忙地来上朝,身边儿的大太监跑得气喘吁吁,小心抬眼打量一下,皇帝的气色也不大好,犯了嘀咕了…… ———————————————————————————————— 坤宁宫里,众宫妃与公主前来请安,却不见了令妃。钟茗淡淡一句:“昨天令妃侍寝,晚些也是常事。小凌子,去延禧宫传话,令妃今天不用来坤宁宫了,直接去慈宁宫就好,来来回回的跑也是个麻烦事儿。” 众妃嫔你打量我、我打量你,不知道交换的眼色里代表着什么意思。 钟茗直接起身,搭着小顺子的手:“去给老佛爷请安罢!” 后宫里最重排序,老佛子位置之下就是皇帝和皇后一边一个位子,再往下,两边雁翅一样地排开,皇帝之下是纯妃、舒妃、庆嫔……皇后之下是令妃、忻嫔、庆嫔…… 忻嫔四下一打量,老老实实地在皇后下手隔一个的座儿上就坐。 老佛爷一扬下巴:“那是谁的座儿?怎么空了?” 正问着呢,门口儿小太监报:“令妃娘娘到——” 令妃穿着淡青色的旗袍,梳着小两把头,只别着两三根簪子并一朵绒花,其他的首饰也极简单。一到了就先请罪:“奴才给老佛爷请安。因十四阿哥早上起来有些不适,故而赶到坤宁宫的时候才知道晚了,请老佛爷降罪。” 老佛爷心疼孙子:“传太医了没有?” “不过虚惊一场。” 老佛爷点点头:“坐吧。” 钟茗道:“小凌子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他传话过去,让你直接到慈宁宫来,别误了给老佛爷请安的么?” 令妃欠身道:“先到坤宁宫原是礼数,奴才就是再急,也不能缺了这一条儿。皇后娘娘心疼奴才,可奴才也不能恃宠而骄。” 钟茗一撇嘴,不说话了。 舒妃一甩帕子,转脸问庆嫔:“听说这次又是皇上第一个猎到鹿的,你亲见了么?” 气氛活跃了起来,庆嫔、颖嫔开始说皇帝英武,忻嫔又追问当日盛况,老佛爷的脸色舒缓了起来,不时评一两句。正说间,乾隆过来了。老佛爷看了乾隆一回:“皇帝的气色怎么不大好?” 乾隆吱唔道:“许是一路劳顿累着了,回来歇歇就好。” “既累着了,就歇着去罢,都散了罢。”老佛爷拍板了。众妃子心下不乐,皇帝累了,今天不会翻牌子了,心下怨上令妃了,别人不知道,宫里的人还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累”的么? 妃子们走了,乾隆也被赶去歇着了,钟茗留下来跟老佛爷说话,说的是正事——两位格格正式晋封公主以及额驸人选。 “先圈几个看得上眼的,把家世什么的都报上来,再做定夺罢!”老佛爷发话了。 钟茗道:“正是,寻常人家说亲,也要查个亲戚四邻好不好相处。媳妇儿这就吩咐下去。” 老佛爷点点头,使个眼色摒退了众人,单独下钟茗:“你说实话,皇帝昨天是不是宿在延禧宫了?” “是啊,”钟茗点头,“媳妇用过印的,皇上与令妃许久未见了,况且,十四阿哥的满月宴又没大办,论理也要安抚一下的。” 老佛爷一脸阴霾:“也不让皇帝弄坏了身子!你给我盯紧点儿!这两天让皇帝多休息休息。” 钟茗赶紧起身:“听皇额娘的,其实,也是皇上太累了,您想啊,咱们娘儿几个不过是跟着看了趟热闹,皇上又要围猎、又要操心国事,再看看十四阿哥和七格格,怎么能不累?未必就是……”跟令妃那啥啥的耽误了正事儿,乾隆的身体好着呢,活到七老八十也没问题。 老佛爷的脸色没有好多少:“多上上心~” “嗻。”钟茗挺无奈,寻常人上班还难保一年里没个一回半回的迟到呢,何况这皇帝可是天下最大的老板,迟到个一回两回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儿,不是么? ———————————————————————————————— 可是有人就不这么想! 一天的时间,足够皇后把备选的额驸的祖宗八代翻出来,也足够御史们弄清楚了皇帝为啥“迟到一刻钟”。 次日,御史开始炮轰皇帝了! 政事不能乱插嘴,比如康熙朝立储的事折进不知道多少大臣,大家不拿这个说事儿了。 乾隆二十年,江西长淮千总卢鲁生假借工部尚书孙嘉淦名义撰写劝止乾隆再下江南的奏章,辞意悲切,全国广为传颂。案发后卢鲁生千刀万剐,两个儿子处斩,受牵连定罪下狱有一千多人。连谏阻皇帝不要劳民伤财、奢侈享受都不能说了。 那还有什么能说的?御史除了被有权有势的人当枪使当狗用,还是有不少人很有正义感的!言官,比别人更多了一道护身符——对于皇帝,有一条潜规则,不杀言官,以表明自己能听得进劝谏。 当然,对于乾隆这个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比他爹还狠的家伙,即使是御史,也还是有所顾忌的。大家一合计,挑了个出头的人。此人只是个普通御史,官位不高,但身份特殊——他是旗人!清帝对旗人总是格外优容的。 乐克,索绰罗氏,满洲八大姓之一,满人里少有的上进份子——努力读书考科举混了个进士出身,而非靠人情关系或者萌封之类混个一官半职的。更兼极有风骨,说白了,就是不会看人脸色,很直白。乾隆正愁八旗肯上进的人少,把他点进都察院去历练一下,再升他的官。 皇帝当然希望御史有什么说什么,谁错了就骂谁。但这主要是针对其他大臣的,一旦骂到了皇帝的头上…… 可他是御史啊,还是乾隆亲自树的榜样,说的也是正事。乾隆这个死要面子的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亲自安抚了他。总不能处置了他,让乐克得个好名声,末了,在乾隆皇帝的名下记上一笔“擅杀言官,只因此言官劝皇帝不要荒淫享乐耽误政事”吧?认了,改了,还能得个纳谏的美名。于是,乾隆COS了一回忍者。 慈宁宫里,乾隆忍着气请安,愣没让老佛爷看出来。老佛爷也不多留他:“快去歇着去,身子要紧!” 乾隆也不留,招呼钟茗:“皇后与朕同行罢。” 乾隆来的时候,钟茗正在慈宁宫里看额驸候选人的祖宗八代,翻到了福尔康一页上。 上注,乾隆原想把他指给果郡王府的六格格,一等六格格长大就指婚,不想六格格死了……对哦,乾隆的六格格,今年刚刚过了三岁(虚岁)生日!MS是乾隆二十四、五年时尔康对紫薇说的“五、六年前”要指给他又死了的六格格,绝对不是乾隆的亲闺女![1] 此时听乾隆一说,忙起来应了。到了坤宁宫,一关上门,乾隆开始倒苦水。 [1]果郡王家也没有六格格,不过,这里的果郡王是乾隆过继给允礼的亲弟弟弘曕,俺估摸着两家关系算近的,拿他给凑数的。话说,乾隆的六格格,现在还刚刚两周岁,是忻嫔在乾隆二十年七月的时候刚生出来的,“五、六年前”的时候,还没生出来== 册封两公主 乾隆并没有一上来就说某御史如何如何说他坏话、给他添堵了,毕竟人家说的也是正事,他迟到了也是事实。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因为他宿在延禧宫里,然后迟到的,乾隆说出花儿来也不能改变这一既成事实。 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也是不好意思说的,越描越黑这句话他还是懂的。然而除了皇后,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跟老佛爷说吧,怕老佛爷生了气给令妃难堪,其他的妃子呢,又觉得不如意,子女当然更不行了,这样的私事又不好拿出去跟外人讲。 然而是真的很冤啊,他真没放纵,也自认不是个荒唐的皇帝。无论如何,也是要找个人表白一下自己的清白了。亲娘不能说、儿女不能说,跑到坤宁宫里吐苦水来了。皇后最近可是很大度的,在乾隆的意识里,这才是一个皇后应该有的风范,他很乐见皇后有这样的改变。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也对皇后以前的脾气有所保留,自是不能直说御史们说了什么什么了。要知道,御史们说话,可是刀刀见血,文化水平差一点的,被骂了十八代祖宗都还觉得他们是在夸你,文化水平好一点的,你懂了,能让你把上面十八辈子的血都吐尽了——听懂还不如听不懂。乾隆就听懂了,他内伤得想吐血,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得咽下去,“劝谏”他的是满族的御史啊说的还是正事儿。 乾隆开始绕着圈子骂御史:“于国计民生无益,只知寻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发作!” “不知轻重,专一邀名!” “商人逐利、言官逐名!混账东西!削尖了脑袋专干他们不该干的事儿!” 钟茗一面听着乾隆前言不搭后语的抱怨,一面诧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有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火大?要知道,乾隆可是个虚伪的家伙,因为他爹雍正把读书人得罪得太狠了,换了个刻薄的名声儿,他就想博一个宽厚仁慈的赞誉,至少表面上表现得很大度,虽然刁毒的事情他也没少做,却还记得蒙上一层遮羞布。 不管怎么样,既然乾隆单拎了自己来听他的牢骚,自己就要有所表示。虽然乾隆的本意也就是这么发泄一下,恐怕主意他自己已经拿定了,钟茗觉得自己只要带上耳朵就行了,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 当下钟茗亲自捧了茶:“且喝口茶顺顺气儿,这生气啊,不过是拿别人错儿处罚自己。”拿捏不准乾隆为了什么生气,钟茗也就不把话砸到实处。 乾隆一顿,也觉得有理,赧道:“其实,这事儿,朕也有不妥的地方。” 乾隆有不妥的地方?钟茗的脑子转得飞快,清朝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能拿到坤宁宫来说的,多半是与后宫有关的事情,或者,对于自己来说是与自己或那拉氏家族有关的事情。自己最近很老实,那拉家族也很老实,那就是后宫了?后宫……钟茗心里有数了,心里也越发打起鼓来。这话又不好接了,还是少说为妙。一个说不好,让乾隆觉得是自己故意整他和令妃的,那可就坏了。乾隆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乱猜疑,前天可是自己让他去延禧宫的来着。 但是又不能不说,钟茗只能含糊着应道:“皇上怎么这么说呢?” 乾隆没有迁怒到钟茗头上,他还没到事事都要怪到皇后头上的程度,更兼近来帝后关系有所缓和,只是叹自己晦气,遇上个较真的御史。晚到会,他自己已经有些不自在了,被挑出来,到底比自己闷在心里担心谁会翻一下这个账要好。到底还是不高兴了。 看一眼钟茗,不像是得意,倒有点儿困惑的表情,乾隆道:“不过是些小节,朕也是……可他们……” 忽然又骂了一阵八旗实在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骑马落地、射箭脱靶,好不容易有个识字的,还是个木鱼脑袋!” 这又干八旗什么事儿?钟茗又犯嘀咕了,难道自己猜错了? “您这是跟谁置气呢?”钟茗觑着乾隆的脸色问道,越发弄不懂了。 “还不是那个乐克!” “呃?什么?那是谁?”这什么名儿啊?半丝印象都没有!就是那拉皇后的记忆里也似是没有这个人的。 “一个半吊子、二愣子!”乾隆没好气。 “想是个拘泥的人?”钟茗试着问。 “拘泥,果然是拘泥!”乾隆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开始说起御史来了,“昨天,朕就晚了一刻钟,他们!朕没起晚啊!又干后宫什么事儿?不过是……”站起来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儿,“朕今天不得已,打了高无庸二十板子,够给他们面子了吧?” “啊?”后宫虽不能干政,到底大家都是在同一块地界上混的,皇后、皇太后总会有一点权利知道一下外面的事情。但是钟茗这两天忙着挑额驸的事儿,对于前朝的事情真没注意。 “他喊朕起身晚了!”乾隆叹口气,“皇后代朕赏他一下儿吧,朕现在不好赏他。” 钟茗点点头,高无庸这是代主受过了。 乾隆又道:“这须怪不得令妃,老佛爷那里……” “自是怪不得她,十四阿哥身体不适,她自当先照顾一下再去慈宁宫请安的。”钟茗截口道,这下,钟茗是什么都明白了。 乾隆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宫的事情,朕就交给皇后了,朕还得去批折子,”又发了一句牢骚,“累死累活还要被这群东西说三道四,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钟茗起身相送:“老佛爷还说,皇上要太累了,就好生歇歇。” 乾隆转身一挑眉:“哦?” 点头:“确是老佛爷的原话。老佛爷,有些不乐,令妃请安晚了,皇上又……” “朕知道了。” “不如,皇上宣几个太医到延禧宫打个回转……” “朕明白。”拍拍钟茗的肩膀,出去了。 乾隆前脚刚走,老佛爷后脚把钟茗拎到慈宁宫训话,钟茗终于知道了事件的始末,也听了乐克上疏的通俗版。乐克的折子里只是泛泛地提到后宫,还算是给了乾隆面子了,没有点出是谁谁狐媚惑主。 所以,乾隆还能忍,也表扬了一下他,全了彼此的名声脸面。要是乐克直接指着乾隆的鼻尖儿骂他,再提名道姓地说令妃如何如何,估计这会儿,乐克怕是要被勒令自裁了。 老佛爷极不高兴,她的下半辈子全指望着这个孝顺的儿子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老佛爷当然要生气。自己的儿子,她不好太不给面子,又因为乾隆去处理正事了而她刚刚知道朝上发生的事情,令妃从昨天开始就围着十四阿哥转,这样的事情跟晴儿一个小姑娘说又不妥,直接把皇后叫到跟前来上课。 “你也是,怎么就能容忍皇上犯这样的事儿?后宫是你在掌着,怎么能出这样的事情?!” “皇额娘教训的是,只是,皇上许久未见十四阿哥了……” “他是只见十四阿哥去了么?你瞎贤惠什么?!听说,是你传敬事房的人过去用的印?!” “是,当时已经晚了,何必让皇上再多劳动着从延禧宫再转回养心殿?” 老佛爷的脸色缓了一下,仍然不高兴:“你给我把后宫给管严了!这样的事情,绝不许再有了!” “媳妇明白了。” 出了慈宁宫,钟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管十四阿哥“病”了的事儿了。 得,出了这样的事儿,晴儿和兰馨的婚事暂时是没人有心情提了。 不过,没有心情去仔细考较额驸,却不代表着晋封的事儿不能办。反正内务府已经着手准备这件事情很长时间了,一应东西也备得差不多了,晋封不同于下嫁要建公主府什么的,要花费挺长时间,不过是备下朝服、车轿之类的礼仪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内务府一般都会有些备份或者备料,真正动起手来也很快。 钟茗认为乾隆与老佛爷必是乐于有一件比较大的事情能转移一下满朝的注意力的,晋封公主,就是这样的事情。一般而言,正式的册封公主,都是公主下嫁的前奏。与其让大家的舌头都放在皇上的“失误”上,不如让他们去猜一下额驸的人选问题。 次日先向老佛爷一提,老佛爷想了一想,明白了:“这是好事儿,我跟皇帝说去。” 乾隆当然同意了:“挑个好日子,便行册封礼吧!” “册封公主,封使至,公主率侍女迎仪门右,使者奉制册入,陈门前黄案上,移置堂前幄内。公主升西阶,六肃三跪三叩,宣讫,授侍女,公主跪受,行礼如初。使者复命,仍送仪门外。是日帝升殿,公主至御前,次入后宫,并六肃三跪三叩。又次诣诸妃前,各四肃二跪二叩,还府,府属庆贺,余如封亲王仪。凡固伦公主、和硕公主,同辈者封长公主,长者封大长公主,并给金册云。”——《清史稿?志第六三》 两个格格晴儿被封为和硕和安公主,兰馨封为和硕和宁公主。 钟茗身着朝服,端正地坐在坤宁宫的正殿宝座上,接受两个新晋的和硕公主的行礼时心下感叹——原来,册封公主,是不用祭天的!那么册封时祭天的还珠格格,她得是多高的级别啊!似乎,那拉皇后的记忆里,康熙册封太子的时候才用得着祭天的吧?钟茗望天,天上一群乌鸦飞过,嘎嘎…… 因为晴儿和兰馨现在并无公主府,只在宫里自己的住处接受庆贺。 满朝上下八卦的重点也随着乾隆颁下的诏书被成功转移到两个和硕公主身上了。 准备教女儿 两位新晋的公主除了要拜皇太后、皇后,自然还要拜各宫的主位娘娘们。 等兰馨和晴儿起身,钟茗赐了她们的座儿:“都坐吧,虽说一会儿还要去拜各宫娘娘,我还是有话要先跟你们说说。” 兰馨与晴儿连忙起身:“谨领训。” 钟茗摆摆手:“说不上什么训,不过是咱们娘仨儿说说话,横竖时候还早,都坐吧。” 兰馨与晴儿坐下,认真听钟茗细说:“过了今日,你们就是实打实的和硕公主了,一应份例必定要按和硕公主的品级来办,先是使的东西,内务府都给你们办了,以后用新的,旧的东西,有喜欢的可以留着,但要切记自己的身份,不要自己掉了份儿,你用了旧物,保不齐有看人下菜碟儿的奴才要轻慢你们。也不用刻意,只是要大家知道你们如今已是正经八百的和硕公主、不致轻慢你们就成了。” 两人应了。 “还有身边的奴才,兰儿虽说一直被公主公主的叫着,可并未正经晋封之前身边侍候的人还没有按公主的规格来配置,晴儿是个懂事的,虽在老佛爷身边养着也没有太多人伺候,如今都要配全了。先头为着你们晋封的时候事儿多,先从慈宁宫和坤宁宫里调的熟手去你们忙里帮的忙,如今事儿忙过了,还是挑你们长久使唤的人是正经。人手内务府都备好了,你们也要过过眼才成,我对老佛爷还有你们皇阿额都说过了,人手让你们自己挑,末了我们给你们掌掌眼也就罢了。” “一切全凭老佛爷、皇额娘吩咐。” 钟茗摆手笑道:“不是这么说的,这里头还有一条儿,你们都是大姑娘了,要是放到宫外头都是该学着管家的,以后下嫁,也要自己掌管事务的,先练练手,总是不错的。”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喃喃地应了。 “说这些,无非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儿,别一会儿有人问起,你们答不上来就不好了,还有,大公主是常住京师的,得空,你们姐妹也多走动走动。她颇先头孝贤皇后的教诲,自己又独掌一府,有些事情比你们有经验。” “嗻。” “好啦,今儿要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你们行礼去罢,挑人的事儿明儿咱们娘儿几个再到老佛爷跟前仔细商量。容嬷嬷!” “奴婢在!”容嬷嬷一挥手,走上四个捧着托盘的宫女来,端着给两人晋封的贺礼。 兰馨与晴儿谢过了赏才告退,按着后宫各妃嫔的位份,依次行礼去。虽然是坐在公主的暖轿里,到各宫门前才走一段路,可这礼行下来实在是折腾人,纯妃的翊坤宫在西六宫,令妃的延禧宫又在东六宫,第三个要拜的舒妃住的又是西六宫里的咸福宫……公主们的队伍在紫禁城里划了半天的“之”字。 ———————————————————————————————— 钟茗目送两人出了正殿,这才放松下来,端过黄磁盏润嗓子。 容嬷嬷道:“兰公主得晋封,娘娘可是办成了一件大事,把老佛爷身边的小红人儿收作女儿,又以是另一件大事儿了。” 钟茗放下茶盏:“未必,还有她们的婚事呢,办得好,才是真正的好事儿。” 容嬷嬷道:“她们俩,一个有皇上疼,一个有老佛爷宠的,这婚事啊,错不了!倒是……” “嬷嬷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么?” “娘娘,便宜令妃了,要不是您提了两位公主的事儿,这会儿,延禧宫还得为着耽误皇上早朝的事儿受罚呢!” “她如今不受过了,是因为皇上不想罚她了,可不是我仁慈的结果,”钟茗淡道,“只要皇上要保她,她一时半会儿的就没事儿。” “让她多难受一会儿也是好的啊。”容嬷嬷不解恨。 “让她难受?别忘了,事儿可是皇上和她一块儿办下的,她难受,皇上未必就好受,皇上一不高兴,大家都要跟着难受!要不然,我才不会在这时候出头呢!你道这时候说话是好说的么?我得先跟老佛爷说,等老佛爷想通了,再让老佛爷跟皇上说。要是我直接找上皇上,说咱们封了闺女罢,好让大家都忘了您迟到的事儿,他不老羞成怒跟我翻脸才怪!” 容嬷嬷一惊:“那可真险啊!”又转脸发狠,“都怪延禧宫的那个!不然,两位公主名正言顺晋封的事儿何至于要如此小心?” “嬷嬷,”钟茗哭笑不得,容嬷嬷的眼里令妃就不是个好人,有什么坏事儿都往她头上扣,准没错儿,“你也吃口茶歇一歇,歇好了,咱们去慈宁宫。” “还去?不是请过安了么?” “还有额驸的事儿还没定呢,反正,我现在是个只关心儿女的额娘,去跟老佛爷商议商议女儿婚事,有什么不对么?” “这样好,皇上就是事后想起来,也只会觉得娘娘现在做的只是关心两个公主。” “嬷嬷,话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你又来做什么?可是闻到我这里新做的饽饽香了?”老佛爷打趣道。 “可不是,您不说啊,媳妇儿还不好意思蹭饭,您这一提啊,那我非留下来不可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口吃的也值得堂堂皇后如此掉份儿。”老佛爷笑眯眯的。 “我可为老佛爷办成了件大事儿,老佛爷还能小气到一口吃的都舍不得赏么?” “我倒不知道你替我办成了什么大事儿了?”老佛爷挺高兴,晴儿有个好名份了,皇后要讨赏,她自是愿意的,不介意钟茗再闹她一回。 “晴儿愿是跟着老佛爷住的,可如今封了公主,就要有个正式的地方了,还有兰儿,正好让两个丫头就个伴儿,都住在西三所,可好?这样,既全了两个的体面,晴儿又不致离老佛爷远了。”[1] “那你就不心疼兰儿了?” “老佛爷这是哄我呢?兰儿眼看着就要嫁了,正好跟着老佛爷多学点儿东西,媳妇每日都要过慈宁宫请安的,到时候,与老佛爷一起教教两个孩子如何处理家务事,不是正好?再者,便是我要接兰儿去坤宁宫住两天,又有什么不方便么?” “正是这样,”老佛爷笑道,“兰儿的婚事,可不要紧着办了么?你都相看了些什么人?” “内务府递了单子进来,看着都是些不错的孩子,只是最后的主意,还要与老佛爷、皇上一起定才是。” 老佛爷点头:“处理家务事,又是怎么说的?” “兰儿、晴儿,下嫁之后就是一家主母了,怎么能不谙细务呢?记得以前还没进宫的时候,家里额娘也是从小教着管家的。只是这宫里不同民宅,许多事务不能就这么让她们拿着练手,可到底也要讲解一二才好。” 听钟茗这么一说,老佛爷也来了兴致:“这倒是个事儿,这宫里,自打乾隆十五年和婉下嫁之后,就再没准备过婚事,险些忘了除了礼仪上的事情,还有这些个事儿了,正该好好教导一下。以后每天,都让两个丫头在一边看着你怎么办事儿的,也好学学。” “我能知道什么啊?还要老佛爷多多指点呢。” “又说讨巧的话儿,你如今就很好,想得也周到多了,”老佛爷口角含笑,“这样就好。” 钟茗一低头,眉毛一挑:“媳妇儿明白了。” “得,今儿这饽饽你是非蹭一顿不可了,眼瞅着就晌午了,”老佛爷一回头,“桂嬷嬷,打发人去看看两个丫头怎么还没回来?叫回来一块儿陪我用膳!” “嗻!” 兰馨与晴儿回到慈宁宫的时候,都已经面有乏色了,老佛爷不让行礼,直接命换去大礼服过来一起吃饭。一席无语,吃完了,老佛爷便把安排都说了,两人自然是只有应声的份儿了。都有些窃喜,晴儿在宫中立足的根本就是老佛爷,闻说不用离老佛爷远了,自然高兴。兰馨却是有些复杂了,有了正式的公主名份,住到了俗称“阿哥所”的皇子皇女依例要住的地方,她“公主”的身份这才算是砸实了。数月来兰馨善良仍在,却不是那么憨直了。 当下,两个姑娘一齐谢恩,陪着老佛爷说话,把老佛爷哄得一直在笑。 ———————————————————————————————— 乾隆最近很“乖”,乖乖地按时上朝、乖乖地批阅奏折、乖乖地在养心殿里孤枕安眠。老佛爷有话——“来回奔波的太累了,你也不年轻了,且安心静养两日罢!” 所以,乾隆今天晚上赐完了庆祝兰馨与晴儿晋封的家宴后居然没有折回养心殿的举动就有点奇怪了。 钟茗命人给乾隆奉上清茶解腻,一面问:“皇上,这是有事?” “这几天,朕一直在想给两个丫头选额驸的事儿,晴儿那里,老佛爷只让先留意着,最后还是要她老人家定夺的,兰儿的事儿,可不能再拖了,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么?” “单看呈上来的各人行状,都是好的,心里还真没底儿。就怕他们呈上来的东西是报喜不报忧。” 乾隆一皱眉:“趁着现在事儿少,就在这几天,朕找个时间考较一下吧。文武都要考,定要给兰儿选个文武双全的额驸!” “呃,也好。”钟茗努力压住额角的黑线。高、大、全,闭着眼睛都知道乾隆这家伙的择人标准了。她几乎都能肯定最后胜出的是谁了,不过,现在兰馨对那个假贝勒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呢!可惜,小姑娘在这上头的发言权实在不大,看来要靠自己了。 [1]西三所,在慈宁宫后,与慈宁宫仅隔一个大佛堂。 考较准额驸 乾隆此时充分体现了一个好皇帝应有的本质——君无戏言,招呼着一堆勋贵子弟玩儿。进入十月,朝上无大事的乾隆又招呼着人去南苑打猎去了,回来之后,一脸兴奋地对钟茗说:“朕看硕王家的皓祯就不错!” 钟茗几乎要吐血,终于还是忍住了,擦擦嘴,放下手里的茶盏:“一直听着皇上说起他,想是还不错?” 乾隆点头:“京中诸家,年轻一辈里,他算是出挑的,硕王果然教的好儿子。” 钟茗想了想,对乾隆道:“皇上就只看中这一个?怎么着也是两个公主呢,再说了,就算只一个丫头要挑额驸,好歹也多弄几个备选的瞧着体面,单弄出一个人来,倒像是非他不可了。” 乾隆道:“这不是还没定么?朕只是考了武的,可还没考文的!文事不过关,照顾别想娶朕的公主!”一副挺腰凹肚的得意样儿。 “我还是觉得人品更要细细考量,说句难听的,文武双全却未必是好人,譬如一个男人,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八股文章作得花团锦簇却去做贼,难道就能成么?” 乾隆有点儿扫兴,他一门心思要给兰馨找个好婆家,正在兴头上,忽地被沷了一盆冷水,说他挑女婿的方法不对头,怎么会高兴?沉着脸不说话了。 钟茗轻轻站了起来:“不过是这么一说,我这辈子就亲自养了这么一个女儿,总是觉得交给谁都不放心……”吸吸鼻子,拿帕子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乾隆也不生气了,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五格格,是与咱们没缘份,”顿了顿,“朕也是存了旁的意思在里面的,当初,五格格与傅恒的第三子生日相近,原是想着到两个都长大了……”皇后生的五格格封个固伦公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下嫁给傅恒的儿子也是给富察家的体面,富察家世代簪缨,著姓大族,也不辱没了五格格,前妻后妻的体面都有了,想到这里,乾隆叹了口气,“这个皓祯也是富察家的,富察家的家世,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只是傅恒的长子福灵安只是庶出,朕也是怕委屈了兰儿。皓祯可是亲王世子,日后的郡王。” 咦?这家伙真的是有保全“我”的意思啊?跟富察家成亲家,在乾隆朝,绝对是优待。 想得跑题了,钟茗连忙说道:“那是皇上疼兰儿,我自是知道的。只是管它嫡出庶出,只要人品好,我都愿意的!福灵安自己从军挣的功名,我看着踏实,倒是那个皓祯,前些日子内务府也送了他的行状来,都二十了,还是什么差使都没领过,很不像话。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该知道帮衬父母了,就是皇家的孩子,也早办差为君父分忧了。” 乾隆还在犹豫:“福灵安的爵位有些低了,他是庶子并不能袭爵的,兰儿……” “要不,再看看?横竖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来的,再者,还有晴儿呢,总不好光定了兰儿的事儿倒把晴儿撇一边儿吧?” “晴儿……”乾隆沉吟了一下,“朕原是有心把她指给永瑢,永瑢喜欢书画,晴儿也是个才女,倒是般配,现在她晋了公主,与永瑢成了兄妹了。好在老佛爷要多留她几年,倒是不急于一时。” “那也该挑几个差不多的备选,让老佛爷过目,还真能现要嫁人现挑女婿么?兰儿的婚事,我都觉得有些急了,也怪我,这几年,还没留意兰儿就成大姑娘了。” “不是什么难事,”乾隆一挥手,“今儿收到六百里加急,说是琉球来贡,等这件事过了,朕再召他们来考较,到时候,请老佛爷也来暗中考较一下,你和两个丫头也都来。木兰的时候这些人多半都是随驾的,本事也都还能看,再亲眼见着文考,你总能放心了吧?” 钟茗点头:“就依皇上。”切,兰馨可不喜欢那个家伙啊!原是父母之命的婚事,定谁就是谁了,现在要听一下兰馨自己的意见,兰馨未必就会选他,不,是多半不会选他。 又说了福尔康兄弟:“这两个孩子,家无世爵,又非满洲八旗,原来尔康配个固山格格也还使得,配和硕公主,就差了点儿。” 乾隆一想:“也是,原是想着指经果郡王家六格格的。”得,根本就没想着让他尚公主。 钟茗放心了,决定一会儿就把福尔康的资料给抽出来,再跟两个公主好好洗洗脑。 钟茗打定主意,送走了乾隆——这家伙最近过得凄惨,要不也不会卯足了劲儿折腾想当额驸的人了,老佛爷不许他近期亲近后宫,朝上又无大事,可不要折腾一下想娶公主的倒霉蛋么? 一转脸,钟茗就命把兰馨和晴儿给宣了来,拿出“额驸候选人名单及个人简介、祖宗八代、姻亲四邻资料”明确告诉两个人:“在这事儿上害羞,可是要一辈子后悔的,你们皇阿玛许了过几日你们可旁观考较,可要小心着,有什么疑惑的,宁可不选,也不要胡乱应下了。” 又分说了一下各人的情况,有意无意地说道:“有些时候,家世门风也是极重要的,比如说这个,”硕王府成了反而典型,“以歌女为侧福晋,这就是极不合礼仪规矩的一件事情,这家的风气就不好。如果嫁过去了,哪怕自己过得好,以后子女也受罪,谁家娶妇嫁女不问一下对方家里的名声呢?” 晴儿与兰馨在心里默记了。 钟茗又说:“除了家世,下面就要看人了,肯不肯上进,是不是稳重,有没有真本事。若是没法一一亲自考较,我教你们个法子,看他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干了些什么实事,这个人,”一指是皓祥,“他的朋友,据说是多隆……” 下面不用说了,两人都是一脸的惨不忍睹状。 又指福灵安:“他,虽是庶子,却是投身军前,不倚着大学士父亲的余荫,也算是个上进的了。” 一一分说完毕,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 ———————————————————————————————— 琉球来贡,乾隆分外高兴,皇帝嘛,总要讲究一下万国来朝的风范,才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过瘾,极有德行。琉球进贡来的东西,也很得乾隆的喜欢,琉球在南方,是岛国,他们那里挺常见的珊瑚珍珠玳瑁之类到了北京,就算是稀罕物了。 乾隆命钟茗处置,钟茗一想,先奉到慈宁宫去,老佛爷酌挑了数样,又让钟茗看着办了。 钟茗回到坤宁宫,笑着对容嬷嬷道:“听说珍珠能压惊,便赏一匣子去延禧宫吧,十四阿哥总不见好,怪让人担心的。” 容嬷嬷爱憎分明:“还不是装的!娘娘,您明知道她们那是假的,还……” “嬷嬷只管去。” 容嬷嬷去了,回来的时候满面笑容,凑近钟茗,想说什么又笑得开不了口,闷着笑了许久,对上钟茗含笑的眼睛,这才道:“奴婢真是服了您了!令妃娘娘、令妃娘娘的脸色,可真是好看!明明她儿子没事儿,大家都说十四阿哥病了,担心得像他快死了似的,偏最早说这个的是她自己,连反驳都没法儿驳,真跟咒十四阿哥似的,她又不敢直接说立时已经好了。还得跪着接赏谢恩,噗~” 笑了一通,容嬷嬷终于直起腰来了:“真是解恨呐,让她也吃个哑巴亏!往日里总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咱们就被皇上斜眼看,奴婢老觉得不对劲儿,只觉得跟她有关系,愣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弄的!今儿奴婢算是明白一点儿了,有时候,不用做得太多,只要做得合适就成了,还是娘娘的主意高。” 钟茗伸个懒腰:“且不用去管她!如今的正事儿可是两个丫头的婚事。” 容嬷嬷敛了笑,低眉顺眼地:“嗻~” ———————————————————————————————— 琉球使节一走,乾隆就下诏,点了十几个年轻人,说是想看看八旗新一代青年的风采。在京诸王公大臣,结合着前一阵子晋封公主,乾隆又不断找人问话、考较武功的事儿,不少人真相了。不嫁蒙古的公主可是少之又少,况且这回的两个公主可是极得宫里喜欢的,谁娶了,那是一辈子的前途都有了保证了,没瞧见色布腾巴尔珠尔么?他那些个错处,够死一百个死了,最后呢?起复在望!进宫请过安、领过宴的福晋、夫人们都还记得和安公主与和宁公主可都是大美人啊!性子也好,模样周正,便不是公主,娶来当儿媳妇也是让人满意的。 一时之间,京城的裁缝铺、鞋铺、帽子店生意兴隆,各家人家都在为有实力一搏者准备着合适的行头。 考较的地点放在毓庆宫,一干人等在太监的带领下,低着头小心地走进正殿。鼻子里闻着烧的檀香味儿,脚下踩的是红毯,不由得微微紧张,手里攥着两把汗。听着太监的口令:“肃——跪——拜——” 紧张的时候,不怕动就怕不动,一番动作下来,倒有不少人放得开了。有大胆的抬头一看,皇帝的身后不是常见的字画墙饰,而是拉起了一道明黄色的纱帘,里面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不少妇人,连忙低下头,心里开始计较了。 乾隆极慈祥地一一问过每个到场考生:“你是栋鄂家的?”、“你是镇国公明海家的老三?”…… 毛头小子见总BOSS如此平易近人,情知马上还要被他考问,却都放松了下来。人一放松,说话办事就容易露原形。 乾隆这里已经问到各人读了什么书了,自然不会有人说:“我一个字都不识,就是个盲流……”都说略读过几年书,知道一些道理。 乾隆就开始提问了,先是问了几句四书五经里的话都是什么意思。这是基础题,在这个年月凡是读过书的,都是必须会背的,偏偏就有人背不出来。 乾隆问了句“食、色,性也”让驳一下,就有某贝子免冠拜道:“圣人所言,不敢驳也。” 钟茗一想,可不是么?这是《孟子》里的原话,要怎么驳? 乾隆却气得手抖:“去把《孟子》抄一百遍!” 内牛满面!八旗如此不争气。“那也是圣人说的?!咹?!《孟子?告子》读过没有?” 乾隆越说越生气,干脆自己背书:“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这是孟子说的么?”恨呐,其实就是考他们背书的本事的,下面一段话就是孟子驳斥告子“性也”理论的,背下来就成了,结果…… 帘子后面,晴儿掩口,兰馨瞪眼,不被要求通读诗书的她们都知道的事情,这些“青年俊彦”居然不知道?!太惨了!太残了!老佛爷一张脸已经气得看不出本色了。钟茗这才恍然大悟…… 钟茗很是奇怪,某些好出钟头的家伙居然没有插话?看过去时,皓祯正一脸宠辱不惊的模样站在那里,很是胸有成竹,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他是个实在人啊,皇帝没问到他,当然不能抢答,至于围场,皇帝说了要大家争一争的嘛,他已经让了皇帝了,下面的事儿,当然要奋勇争先了。 乾隆抽抽嘴角:算了,不考背书了,改考对对子…… 更惨! 这回闹笑话的是多隆……(具体请参照电视剧……) 摇头晃脑,大为得意地说出自己的大作,多隆一脸的笑,等着乾隆夸他。这家伙,憨得可爱!前提是——别是我儿子就行!钟茗如是想,不然,当个笑话看也不坏。 如果不雅的词汇,居然敢放到御前说起来,多隆,真是缺人管教啊!凡在尊长面前,要知道避忌,君你长辈尊者的名讳不可直言,不雅的词句也不能说的,实在非说不可,也要想个文雅一点的替换词才行。 乾隆扭曲着脸,一声怒吼:“你都学了这些东西?叉出去!” 皓祯的对子挽回了乾隆的面子,乾隆笑着真点头,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慈祥的。 钟茗目送多隆离去,心说:多隆,其实,你是暗恋着皓祯的,对吧?绿叶做得如此彻底,还敢否认你就是那个传说中为了达成他的心愿,让他人前风光无限,无私丑化、矮化自己以衬托出他的光辉伟大的……圣母么?! ———————————————————————————————— 结果自是一目了然,在众多脑残身残的配角的无私衬托下,富察氏皓祯脱颖而出。钟茗傻眼了,还是兰馨道:“一切自有老佛爷、皇阿玛、皇额娘作主。” 再问。 “女儿,还是觉得不要那么显眼的人为好,”揉揉衣角,又小声道,“闻说,他们家子息不繁……”红着脸,不说话了。 乾隆摸着下巴,还没说话,老佛爷先说了:“这可不太妥了!” 乾隆道:“子息繁茂,在母不在父。”也不能怪他,实是此时挑不出像样的人来了,他又不想让兰馨远嫁蒙古。横看竖看,皓祯还是很能看的,于是便觉得是小女孩儿眼力不够,怪不得自来有父母之命的说法! 兰馨以下不乐,却也无法,低头装羞涩。钟茗心说,看来,要用别的办法了。 老佛爷对乾隆道:“看来,咱们兰儿不放心呢,你总得让闺女看得见他的人品才行。” 乾隆最看重什么品德?答案是——忠! 于是,便有了经典的御花园有刺客这一狗血乔段!刺客出来的时候,乾隆与钟茗、兰馨正坐在一桌上,没敢请老佛爷怕她老人家受了惊吓。钟茗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护驾!”然后不等再条件反射地逃命,她反应过来了,紫禁城从建成到变成故宫,钟茗只知道有两次著名的治安事件,一是明嘉靖险被宫女勒死,一是清嘉庆被天理教把箭射到宫匾上。又有剧情作支撑,再一想乾隆头一天把五阿哥等人派了差使去巡视丰台大营,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一拍桌子对着一群乱嚷的宫女太监呵道:“都给我闭嘴!碍手碍脚的滚到一边去,少裹乱!不许让刺客趁乱跑了!高无庸去宣侍卫!染墨,去慈宁宫看看老佛爷那里的情况,小凌子,去通知各宫看好门禁!”一面把乾隆与兰馨等推到侍卫身边。兰馨也醒过来,一手拉着乾隆,反身抓着钟茗的手,跌跌撞撞地往侍卫堆里跑。 乾隆笑着一手握着兰馨一手握着钟茗,用力捏了一下:“无妨,只管看。” 兰馨脸都白了:“皇阿玛!”声音出奇地大! 她的力气怎么掰得过乾隆?钟茗心中暗笑,一面也用力帮着兰馨拉他:“快走!”两个女人一齐用力,乾隆又不想真的跟她们拔河,被她们连拉加扯,险些栽个大跟头,模样很是狼狈。 “护驾!”根据原则,警察总是在最后一刻出现的,皓祯胳膊带伤地“擒”住“刺客”的时候,大队人马也杀到了,钻在桌子底下避难的人也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 皓祯算是白受伤了,乾隆被妻女扯得头都晕了,压根没看到他的精彩表演,兰馨只关心她阿玛额娘,都没往他那儿看。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乾隆才想起来这次宴会的初衷来!苦笑着赞了皓祯,赏下手书的“文武双全”。又欣慰,觉得自己这丈夫、这父亲,还是做得很成功的,老婆女儿还是很向着自己的。 他还没得意完,找碴儿的来了。 乐克同学感念皇上的知遇之恩,兼之上次上书,乾隆非常大度地纳了谏,让他更是感激涕零,发誓以历史上有名的诤臣为榜样,努力鞭策乾隆——就是有错挑错,小错说成大错,大错说成要亡国,没错鸡蛋里挑骨头——争取把君臣二人打造成大清朝的李世民与魏征。 得知乾隆自己出了烂招,居然在御花园里命人假扮刺客,他火了——你不能这样做啊!这不是自己带坏头么?!哪个英明君主会玩这样危险的游戏的?!拿自己不当回事儿的,前明倒是有个朱厚照,下场跟豹子玩儿,你想跟他一样啊?!皇帝,你堕落了! 还有,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不能这样啊!万一下一回来了个真的刺客,大家当是你逗着玩儿的,不管你了,怎么办?周幽王是怎么死的?不要当放羊的小孩啊! 乾隆那个悔啊!跑到坤宁宫接着骂乐克。钟茗正色道:“他说得有道理,皇上还是告诉大家,派人装刺客的事儿,再不会干了比较好。再谕示一下侍卫们说以后都不会再命人假扮刺客了,以后要有同样的事儿,只管下死力去抓!” “紫禁城里怎么会有刺客?”乾隆不想再认错儿了,更加不愿相信自己的地盘上会真的发生这样的治安事故。 “祖宗定刑法,原也不是说天下人都会犯法的,不过是防患于未燃。” 乾隆神色一肃:“正是!你说的是,防患于未燃,乐克也是为朕好啊!”命比较重要,乾隆回过味儿来了。 被骂了,还得捏着鼻子继续表扬他!谁让自己出了昏招呢? 乐克也知趣,上了一道折子表扬乾隆知错能改,把乾隆又给噎得吃不下饭。接下来,他三天一本,致力于让乾隆继续吃不下饭,以防止乾隆中年发福有害健康。 乐克把乾隆嗝应得够呛,乾隆还舍不得打发了他,说到底,这样一门心思为皇帝着想的人还是少了点儿,没办法,继续捏鼻子忍了吧! 可这么忍着也不成啊,皇帝也要喘口气啊,但是又不想伤了忠臣之心,乾隆犯愁了。 乾隆被乐克折腾得没脾气了,也折腾得受不了了,私下里抱怨:“这家伙也太较真了!” 钟茗低头一笑:“不如调了他的职。” 御史的妙用 乾隆被乐克折腾得没脾气了,也折腾得受不了了,私下里抱怨:“这家伙也太较真了!” 钟茗低头一笑:“不如调了他的职。” 乾隆脸色一沉:“这个不是你该说的话。” 钟茗猛一抬头,脸上有些僵硬,对上乾隆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后宫不得干政,便是要求情什么的,也没有说得这么直白的!以后可要小心了,真是要命,此刻钟茗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觉得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到底瓤儿还是穿来的,会有与土著们不同的地方。刚强如那拉皇后本尊,对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强硬的,自己便是知道剧情,心情太急,也不可露了形迹,否则不用等剪头发,自己就要玩儿完。遂强笑道:“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人都瘦了,再好的人,也不能……再者,老佛爷可是问了好几回了。” “你不懂这些事儿,他先上书,朕就调开了他?只要他是官,就能上书!”乾隆这才缓了脸色,恨得牙痒,乾隆还是保存了一点理智,况且,他内心里也不是真想调了乐克的职,还是知道乐克是个不错的御史的,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钟茗这才小心地说:“那就给他找点儿事做,让他有得忙,御史可不是专管挑皇上毛病的官儿……想来他是个较真儿的性子,不如——” “嗯?”乾隆不高兴了。 “让他背地里看看那些孩子怎么样,既他这个人都挑不出毛病来了,这样的人品,也不会错待了两个丫头,把兰儿和晴儿嫁过去,我也放心了。” “额驸?不是已经让人去相看过了么?”乾隆不解,为什么皇后会对这回选额驸的意见这么大。明明是个看着很不坏的孩子,家世让乾隆满意,本事也不坏,还未闻劣迹。 “那哪作得准?明面儿上的事情,自然是光鲜的,没进宫的时候,家里给哥哥定亲,连对方街坊邻居都打听过了。现在只是让果郡王去硕王府喝一次茶,果郡王再慧眼如炬,又能看出什么来?我还是觉得硕王家透着奇怪,弄个舞女封侧福晋,除了两个上了玉牒的嫡、侧福晋,余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按制亲王得四个侧福晋的。” “以前他倒是每次指婚都推的……”乾隆沉吟道,“可见是个疼老婆的,家风如此,兰儿嫁过去,必是过得舒心的。”乾隆越发觉得皇后奇怪了。 “这辈子,能嫁几次女儿呢?况且,兰儿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想着她要嫁了,我是又高兴又不舍还担心,凡事恨不得一天翻它个十遍八遍的才略安稳些。难道皇上没这样的心思么?这几日我冷眼瞧着,她更喜欢能上得了战场的,觉得那样有担当。干脆就让乐克去暗访一下,不让硕王府知道,回来一报,大家都放心。 乾隆好像明白钟茗的意思了,脸也开了,不再认为钟茗这是对朝事指手划脚了:“说到底,你说乐克,就是为了让朕调他给你查女婿?也好!朕瞧兰儿似是不大中意硕王府的世子,若乐克都说好,她可没话说了。也给乐克找点正事儿做!”乾隆的慈父心情回来了,现在觉得皇后的主意挺好了,正好让乐克且不要来找朕的麻烦了。 “皇上圣明。”我等着看乐克的奏折上来的时候你变脸的样子!钟茗不知道那假贝勒和白吟霜是什么时候GD上的,只是算算时间,仿佛他们XXOO的那一天是下雨的?前阵子刚下了几场雨,再往后,天气更冷,只会下雪了。只怕此时早已在一起了,也罢,由他们去吧,自己做的事情,便要自己负责。这回没有所谓“公主倚仗皇权强行在一对相爱的人中间横插一脚”,看看你们能不能修成正果吧!这假贝勒既然没胆子公然说自己已有个“唯一的爱”,那我来当一回好人,替你挑出来!甭想一面借着公主带来的世俗荣光,一面又恨这荣光不能给你的白吟霜了,咱不倒贴了!我家闺女,不给你们的“爱情”当牌坊! ——————————————————————————————————————— 次日早朝,乾隆独留下了乐克:“你这几日都忙些什么呢?” “奴才不过谨自修身养性。” 乾隆心里直抽抽,你要是修身养性,那就是朕的造化了!偏偏你修养到朕的头上来了! “朕这里正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恭听圣上吩咐。” “不用这么严肃,朕这里有些人,你去给朕暗暗查查,可有不法、不妥之处,从严检查!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查,一件小事也不要放过!查完了,给朕奏来!” “嗻!”乐克一甩马蹄袖把身子扎了下去。 “跪安吧。” 直到乐克退出养心殿,乾隆发现似乎有什么事儿不对劲儿。仔细一想,没什么疏漏了,为了怕乐克这个呆子的行止不小心漏了底儿,让人看了出来,他特意没说这是为挑额驸而办的政审,还把皓祯的名字搀到一堆候选人里。乾隆便把这一丝疑惑丢到一边儿,很欢乐地看着乐克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四处出动再无精力鸡蛋里挑骨头地跟皇帝作对。 乾隆说的是“给朕奏来”,不是“给朕密奏来”,乐克按着名单,一个一个查下来,把证据都捏到手里了,在大朝会上突然发难了。 少说了一个字引发的惨案…… 诸王公之子,犯事儿的还真不多,不过是些纨绔习气,不太求上进之类。天子脚下,有点眼色的都不会闹出惊天大案来,虽然仗势欺一下人是难免的。乐克虽瞧不上这样的作为,还没到拿他们说事儿的地步,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乐克也无力了。乐克把他们算作一堆,泛泛批评为“不求上进,只知靠父祖余萌,不思报效朝廷”云云。 最出彩的两人,一个是贝子多隆,一个是贝勒皓祯,他们是乐克火力集中的对像。多隆么,斗鸡走狗、调戏一下歌女,乐克当他是寻常,甚至还有一点点欣赏了——至少在乐克的查访记录上,多隆一不吃霸王餐、二不当街咆哮、三没调戏良家妇女!至于被调戏的那个歌女,圣贤书读多了的乐克一撇嘴,哪有规矩人家的姑娘出来抛头露面的?!养家糊口也可以做女工针线度日的吧?大户人家也有帮佣而非卖断终身的丫环,乐克家里就有这样的丫环。俗话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前程不是更光鲜?再说了,她进京才几天,就引得两个王公子弟为她争斗?乐克眼里,或者说,大多数人眼里,歌女绝不如婢女体面干净。(某肉按:乐克古板代表当时人的一般观点,没想到卖身为奴婢伺候人不如自己当老板卖唱自由。) 但是多隆打死人就不对了!现在这世道,失手打死个家养的奴才还要受点罚的,何况打死的不是他家家奴!不可原谅!光天化日地行凶!生生把旗人的名声给弄坏了!参他! 皓祯就更混帐了!居然把个热孝期的女子收为外室!富贵人家养几个外室,本是寻常,可他养的是什么?!不知廉耻啊!帽儿胡同的四邻都说了,里面住着个戴孝的姑娘,小模样儿长得挺标致,就是有些奇怪,每次一个穿着很富贵的年轻男子来的时候,小院儿里就欢歌笑语的,还有使的人拎着酒食进去,很不像个守孝的样子! 乐克有幸冒着初冬十月夜晚的寒冷,偷听了一耳朵唱的小曲,心里把两人骂个狗血淋头,妆成便是笙歌酒醉,淫-词-艳-曲!不文不白,亏得个孝中女子有脸一天一天地唱!净是说着有情无情的,你守的孝呢?你爹呢?亏得被皇上称赞为“文武全才”的祯贝勒能不厌其烦地听着一遍又一遍的! 乐克好想哭,呜呜,八旗子弟,都堕落如此了么?怪不得皇上要我暗访,皇上圣明!一定是皇上也发觉了年轻一辈不好的苗头,要下力气整顿了,皇上圣明!整死这群不争气的东西!乐克打了个喷嚏,一跺脚,回家写奏折去了。 弹弄着月琴,她最喜欢在灯前酒后,为他唱一首《西江月》: “弹起了弹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细听;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照人静! 弹起了弹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细听!” 他听着这首歌,深深的凝视着她,长长久久的凝视着她,知道她是这世界中,自己唯一能看见的人了。 ——以上黑体,摘自原著,乐克同学就是被它荼毒了耳朵心生怨念的。 这对男女,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皓祯,你辜负圣恩啊辜负圣恩!年轻轻的不学好,腥的臭的都往怀里扒拉! 朝堂上登时炸开了锅!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最重孝道?富察皓祯,你惨了!至于多隆目前没资格上朝,非常配角地被大家遗忘了(所以说,当个配角,除了会被炮灰这样的悲惨经历之外,也还是有一点福利的)。硕王的脸立时变了,说话的是乐克,近日来有名的铁面御史,硕王还真相信乐克的人品。如果皓祯此时在他面前,估计他要老当益壮地先劈头盖脸抽一顿这个混帐儿子了。硕王赶紧跪下,脱冠谢罪。 乾隆也傻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最近一直觉得不对劲的事情是什么了!乐克是言官啊!有什么就非要捅出来不可的!乾隆僵笑了一下,伸手在御案下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退朝!乐克,你留下!” —————————————————————————————————————— 最后一个人退下了,乾隆麻利地从御座上蹿了下来,绕着乐克打转:“乐克啊乐克,你啊你!你怎么就不多动动脑子?!”伸出来指着乐克的食指直打哆嗦,“你怎么在朝上说这个?!” “回皇上的话,奴才说的句句属实!” “那也别在朝上这么说啊!哦,八旗新一辈儿,都是这么个玩艺儿!你不是打朕的脸么?!你不会想一想,密报给朕?!” “皇上要奴才暗访这年轻一辈的行止,不是要整顿八旗?”乐克也傻了。 乾隆一愣:“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事缓则圆你知不知道?”看着乐克不赞同的脸,乾隆怒了,喷了乐克一脸的‘龙涎’,“治大国如烹小鲜!懂不懂?” 乐克想了想,这句圣人之言他明白了,也不伸手拿袖子擦擦脸,一个头磕下去:“皇上圣明!” 乾隆无力了:“罢了,你跪安罢。” “嗻~” “今天朝上皇帝又发火了”,被当作头条新闻报到了慈宁宫,正在陪老佛爷的众人摸不着头脑,皇上又有什么要发火的啊?忻嫔一看庆嫔[皇上昨天翻的是你的牌子吧?] 庆嫔瞪回去[昨天皇上还挺高兴的,再说了,今天朝上有事儿让不高兴跟昨天翻我牌子有什么关系?] 老佛爷上了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钟茗低头理理袖子,唔,灰鼠皮的旗袍做得不错兔毛的滚边镶得可真匀称。 养心殿的小太监哭丧着脸,他本是被打发过来跟老佛爷说皇上要晚点过来的,不成想被逮住了当贼审:“是左都御史乐克(升官了),没事儿又参了一本。” “他不是消停好几天了么?”老佛爷也纳闷,乐克怎么又来了? “他憋着坏呢,今天一本,把年轻一辈儿在京的,一竿子全打翻了……”小太监只得细细说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 众妃嫔听得直了眼,兰馨不屑地撇撇嘴,晴儿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可是眼里也是透出“一群草包”的讯息。 乾隆跨进慈宁宫的时候,满屋妃嫔已经散了,钟茗还是雷打不动地陪着老佛爷说话,与老佛爷一起边处理宫务边让两个公主见习。 乾隆一进来,看到兰馨晴儿都在,有些羞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命乐克暗中查了一回,朕都险些要吃了闷亏!你们放心,这回,朕一定给你们挑个靠得住的额驸!” 老佛爷温言道:“皇帝也不要太着急,谁也没有怨你的意思,你想的还是很周到的嘛!要不是派了乐克,咱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现在,指婚的旨意还没下呢,你也没说就挑中了那些小东西,虽说外头都多有猜测,咱们可没明着说这是选额驸!一下儿看清了人品,免得孩子受苦,这不正好?” 乾隆缓过脸来:“这个富察皓祯,在朕跟前装得倒好!转脸却是另一种样子!谁不知道朕屡次召见年轻的孩子为的是什么?他既上赶着表现,就该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居然还敢……罢了,不说这些,免得污了皇额娘的耳朵!朕必重罚他!”又看着兰馨道,“西征大军明年回还,必给儿一个青年俊彦!” 次日,乾隆下旨申饬了被乐克点名的寻常纨绔,命在家读书,年后他要亲自考较学问。然后是重头戏:“贝子多隆,白日行凶,殴伤人命,其罪难饶,然念其幼失怙恃,从轻发落,着降为承恩镇国公!罚俸一年!” “硕亲王世子皓祯,行不义事,乱人伦法度,着革其贝勒衔去世子封号,闭门思过!硕亲王岳礼,教子无方,降为郡王罚俸三年!” 乾隆对着硕王府下了狠手了,连硕王都罚上了。他本意属皓祯为额驸的,皓祯的行为简直就是在乾隆的龙脸上抽了个响脆的,能不恼么?皇帝要面子,乾隆死要面子,光是在竞争当他女婿期间做下这样的事情就够让他恶心的了,乾隆还要在全天下人面前争面子,证明满人不是野蛮人,偏偏皓祯弄了个热孝女子当外室,要再选他当额驸,这不是证明皇帝根本不在乎这样毫无廉耻的事情么?不就是让汉人说满人不讲究么?嘴上说着满汉一家的清朝皇帝,对于满汉分野,比所有人想像得都更重视。 罚也罚了,看不顺眼的也关了,乐克也向他承认这回是皇帝考虑得更周到以后有这种事情全听皇上的,乾隆这才顺了气儿。正准备和和美美过日子呢,闹事儿的又来了! 却是富察皓祯又闹腾了起来。 “硕郡王也是个混帐东西!亏他还姓富察!连个儿子都管教不好!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宅都不宁!无能!朕的旨意刚下了三天!三天!他就敢再闹!”乾隆几乎要咆哮了,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更觉得羞恼了,越发迁怒到硕王府了。 终结梅花烙 “硕郡王也是个混帐东西!亏他还姓富察!连个儿子都管教不好!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宅都不宁!无能!朕的旨意刚下了三天!三天!他就敢再闹!”乾隆几乎要咆哮了,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更觉得羞恼了,越发迁怒到硕王府了。 乾隆在养心殿东暖阁里大发雷霆!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倒回一点点———————————————— 乾隆处置完硕王府,当天下午,傅恒就谢罪来了。他是保和殿大学士,且位次居于诸大学士之首,乾隆的圣旨一下,他就知道了。虽然两家早已分门立户,但是不管硕王府做了什么事,只要是姓富察的,傅恒就要担一点舆论的风险,何况,硕王府与傅恒的忠勇公府、傅恒之兄富文继承下来的一等承恩公府俱是富察氏里混得极好的,平时相互帮衬一下也是有的。 乾隆如何会怪他?温言抚慰了一番。傅恒仍是不大放心,乾隆自是千好万好,然而富察氏立族至今,凭的不只是扎实肯干、几代人忠君上进,还有谨慎求全、安守本份、不恃宠而骄、不乱树敌。和安公主还好说,那位和宁公主可是那拉皇后抚养长大的,那拉皇后虽然算不得阴险毒辣却也绝称不上是个大度的人,怎么说也要解释一下才好。 傅恒委婉地表达了对于两位公主的欠意,表示一定会督促硕王府一干人等老老实实改造、重新做人,至于自家跟硕王府早已出了五服这样的事情,傅恒一既没有提。 乾隆直接让傅恒回去依旧当他的差、办他的事,还让傅恒的夫人明天递牌子陪着和敬入宫来跟老佛爷说话。傅恒的心放下了大半,谢恩跪安了。 第二天,和敬果然陪着傅恒夫人进宫了,钟茗心知肚明,也觉得好笑,本是硕王府的事情,公爵府上大可不必太过小心了,言谈之间与平常无异。兰馨与晴儿也没有迁怒到李荣保一支头上的意思——挑额驸的时候早把各候选人的背景背得烂熟,知道两家现在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也是要打个五六七竿子才行的,实在没有迁怒的必要。钟茗私心里也不想跟富察家结怨,没事儿给自己找这么个敌人,跟找死也没什么大区别了。老佛爷还很是安慰了傅恒夫人:“可怜的,都是被皓祯那个东西闹的!与你们很不相干,听哀家的,回去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只不要再理那家不着调儿的东西!” 傅恒夫人起身应道:“嗻。”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夫人进宫请安的同时,傅恒依然有些心神不宁。乾隆看在眼里,心下难安,晚上与老佛爷报备了一下之后便招呼了钟茗且在养心殿后殿东耳房里,次日清早,先到前殿东暖阁里坐着,待散朝,拉个帘子与傅恒见一面。钟茗心说,你对富察家还真是上心呐!你越这样,我越发不能得罪他们家了,真是……作为继妻面对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尴尬,仍是应了:“大学士就是太小心了。”又小心眼儿地腹诽乾隆,李荣保儿女十几个,都是孝贤手足,你偏对傅恒最好,有JQ啊有JQ!这么一埋汰乾隆,钟茗心里好受多了,又觉得人家傅恒一好好的真正“文武双全”自己这么YY太不厚道。 乾隆很欣慰:“也正是他这份子小心,才能固守至今。”眼中透着怀念。 钟茗道:“岳礼家的儿子真真可恶!自己德行有亏不说,还要连累长辈宗族!” 乾隆深有同感:“正是!很该开导开导!前日忘了开导他二十大板,朕真是后悔!” “二十大板都是轻的!”钟茗怒道,“皇上想想,若不是乐克感念君恩,查得仔细,让他蒙混过去了,会是个什么情形儿?到时候指了婚,公主在他们家受了委屈,咱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敢让皇家吃这样的暗亏,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乾隆的脸黑了!女儿嫁了出去,就算自己不要老脸了,承认选错了人,女儿下半辈子怎么过?真要为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惩治了额驸,让女儿难堪么?竟是豆腐掉进灰里,吹不得打不得,还得捏着鼻子认了。 和离?寻常人家和离都要被说闲话,何况皇室?自打入关后,爱新觉罗家标榜礼法,就再没有过女儿再嫁之类的事情!好好的女儿,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他们家最好小心了!”听到乾隆这么说的时候,钟茗乐了,被乾隆惦记上,那可真是惨了。 ———————————————————————————————————— 第二天,钟茗坐在东暖阁里等散朝。琢磨着呆会儿表演一下认准了硕王府要报复的爱心母亲也就行了,顺便展现一下自己不连坐的宽广气度也就够了。不成想,这一天,朝会上还真是热闹! 却是富察皓祯又闹了起来! 圣旨下的当天,内务府等一干人情知皇帝是真的生气了,便与步军统领衙门[1]联合办公,效率奇高地直扑相关地点。亲王与郡王差的不止是等级、俸禄,还有仪仗、车驾、服饰、房屋装饰、使用的太监人数等一系列的东西,于是,收“违制”物品的、收人的,看着庶人皓祯被关地方的,忙得一团乱。 还有收点岳礼嫡、侧福晋用度的——亲王福晋与郡王福晋所用物品自然也是不同,还有顺手去降一下皓祥品级的——亲王庶子爵位的事儿是要多掂量的。又有去硕王已经出嫁了的三个女儿那里收缴、换发物品的——亲王女与郡王女的用度也是不同。 至于两个衙门的人在工作过程中又搜刮了多少灰色收入,那就更不知道了。真不用给他们家面子,别的事还好说,怕是有翻身的可能,这种以不体面的方式打了皇帝的脸的行为,只要皇帝脑子没进水,就绝对不可能再出头!踩他们准没错儿! 真是惨不忍睹!不要怀疑,这绝对是乾隆授意的,富察皓祯弄了乾隆一个没脸,乾隆绝对要把他们全家的脸面都扒个干净! 硕王府怎能不气!尤其是硕王岳礼及其嫡福晋雪如,养了二十年一个儿子,把全家前程毁了一半,这小子真是来讨债的!雪如更是气苦,被岳礼骂了一通,问及歌女的事,她居然也是全不知情,岳礼气得砸了桌子:“你这福晋是怎么做的?!儿子做下这样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也不用什么别的人,在被内务府、步军统领衙门蝗虫过境一般硕郡王府里,雪如亲自拷问,从皓祯身边的小太监小寇子嘴里问出了实情。先派了府里的人直扑帽儿胡同,控制住了皓祯的外宅,雪如在府里思考对策。杀了不行,动静太大,收了更不行,雪如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在她心里这歌女与侧福晋那个舞女是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东西!要处置,还要处置得更严厉,又能表明立场还不显刻毒! 第二天,雪如便领着心腹亲信秦嬷嬷并两个王府侍卫,杀到帽儿胡同去了。 “你给我抬起头来!”雪如冷冰冰的说,对着个害儿子前途尽失、三个女儿受到牵连在婆家也要看白眼的女人,没几个当娘的能和善得起来。尤其是雪如,她为现在的身份地位付出了太多太多,在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绝对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是!”吟霜听出福晋声音里的威严和冷峻,吓得更加厉害,微微抬起一点头,整个脸孔仍然朝着地面。 “我说,抬起头来!”雪如清晰的说,“看着我!” 吟霜无可奈何了,她被动的抬起头来,被动的看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的眼光和雪如的眼光接触了。 雪如心中有一些奇怪,这双眼看着长得真不坏,这张脸怎么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识?甩甩头,现在火烧眉毛了,哪顾得这些?秦嬷嬷也有些奇怪,只觉得这白姑娘长得确实面善了些。然而两人现在关切的重点不是白吟霜,而是解决白吟霜。 “福晋!”吟霜颤颤抖抖的开了口:“请原谅我!请你不要生气!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从来不敢有任何奢求!我在这儿,只是就近照顾我爹的坟墓,然后以报恩之心,等待贝勒爷偶尔驾临!此外我再无所求,我绝不会惹麻烦,也不会妨碍任何人,更不会找到府上去!您,您就当我是贝勒喜欢的小猫小狗好了,让我在这儿自生自灭!” “哼!”雪如一听就火了,“说什么小猫小狗,说什么自生自灭?你知道吗?皓祯已不是什么贝勒了!他被废为庶人了!就因为跟你鬼混在一起!你这小猫小狗,力量未免也太大了!” “什么?”吟霜一惊,眼含泪花,不停地摇头,“我们不是鬼混,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实在是让我百般为难呀!”雪如压下怒火盯着吟霜,“你说你不曾妨碍任何人,事实上,你的存在,已经妨碍了许多人!我们全家已经因为你的存在受到了莫大的牵连!皓祯的阿玛被降爵,他的三个姐姐——我的三个女儿也因此受到错待!”想到女儿此时在婆家还不知道要怎么没有脸面,雪如的脸色很不好。 “你年纪轻轻,才貌双全,”雪如再深抽了口气,勉强的赞了白吟霜一句,“为什么要白白糟蹋呢?你应该配个好丈夫,做个正室,何必过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子?如今,你已是在皇上案前挂了名号的!想要再有好结果,太难!皓祯再和你混在一起,这辈子就毁了!” 吟霜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雪如。 “我懂了!”她绝望的,悲切的说:“您的意思,是要把我许配他人?要我负了贝勒爷,绝了他的念头?您不在乎我的感觉,也不在乎贝勒爷吗?” “这是小猫小狗有资格说的话么?!”雪如大怒!已经不去计较贝勒爷这个称呼了。 吟霜点头,眼中透露出一决绝的神色,她不住的点着头,嘴里喃喃的说着:“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福晋既然不能容我,那我只剩一条路可走!要我负皓祯,以绝他的念头,不如让我消失,以绝所有后患!” 说完,吟霜站起身来,就如现一只受伤的野兽般,迅速冲出房门,用尽全力,奔向后院。雪如大惊失色,伸手一拦,哪儿拦得住,吟霜已消失在门口。雪如带来的侍卫本就守在门口,见她冲了出来,以为她要逃走,伸手一抓,居然没抓到,只得跟着直冲出去,奋力狂奔,追着吟霜。 吟霜奔到井边的时候侍卫还没追到,她在众人的狂叫声中,爬上井边的护栏。眼看就要跃入井中,侍卫这才冲到护栏底下,奋力一跃,拉住了吟霜的脚。吟霜挣扎着,却挣扎不过侍卫,手指攀着护栏,死命不放。侍卫使出全力,用力一拉,吟霜终于攀不住,从护栏上滚落到井边。仆伏在井边潮湿的泥地上,不禁放声大恸。雪如、秦嬷嬷、常妈、香绮全奔了过来,香绮扑上前去,哭着扶起吟霜,痛喊着说:“吟霜小姐,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贝勒爷怎样活下去呀?” 雪如气个半死!“这是哪里来的野猫,嚎得如此难听?!我的儿子,堂堂硕王嫡子,没个卖唱丫头就活不下去了?!掌嘴!” 白吟霜连忙护住香绮,颊上泪痕未干楚楚可怜地质问:“福晋,皓祯是那么的美好,他说您是那么的高贵仁慈,您怎么能那么残忍地惩罚香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呢?” 雪如浑身发抖:“我残忍?!你还有脸说我残忍?!不对!你个卖唱丫头居然敢这么说我?!给我掌嘴!” 侍卫正要上前,突然听得一声怒吼:“谁敢动她!” 来人正是皓祯! 话说,这小寇子被拷问完了(期间没少挨板子,雪如心情不好,闻说皓祯的外室住在小寇子亲戚家,早认定是这狗奴才带带了儿子,手下自不容情),又觉得对不起他的贝勒爷,好在雪如问完话便去想法处置白吟霜了,把他往柴房一扔,府里各处乱糟糟的,他趁乱又去给他的贝勒爷通风报信去了。 皓祯赶到的时候正是雪如发威的时候,他怎能看着他的梅花仙子受委屈?那可是个比父母都重要的存在啊! “额娘!你要如何对她?你不知道她已经孤身一人只有我一个了么?她还带着孝,你就这样逼她,何其残忍?” 雪如噎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咽了口唾沫,鼻翼忽扇忽扇的,胸口一起一伏,显是气极,捏着帕子的手直攥得指节发白,半晌才吼道:“你也知道她戴着孝!哪有好人家的女儿热孝时跟男人鬼混的!” 皓祯激动欲狂:“我们是真心相爱,真心相爱下的情不自禁,发自内心,那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你们嘴里就会说得如此不堪?!该忏悔的是世人那颗肮脏的心!” 雪如再也绷不住,晕倒了…… 帽儿胡同真是热闹得像提前开了庙会,岂有旁人不知之理?何况此地被乐克点名之后,正是重点监查的对象。巡城御史[2]早与底下的人通了气儿,暗暗地把这里盯住,一有动静就出动,得了信儿今天早朝报上来,数数日子,不多不少,正是三天。 乾隆已经气到麻木了!他容易么?!好不容易处罚完了,只要硕王家老实呆着,顶多以后不再用他们也就是了,好不容易给皇后、十二阿哥、两个公主赏了一堆的东西,好不容易老天开眼让皇后和气了,好不容易计划好了让皇后跟傅恒把一点小芥蒂给抹平了,皓祯又闹腾上了! 钟茗听得很和乐,真不错,难为巡城御史了,居然能把细节也查得很详细!啧啧,投井啊?一路狂奔穿墙过院儿的,这死法儿可真壮烈!难怪这硕王府要败了,一堆的人连个弱女子都拉不住,非得到她不跑了、停下来爬高儿的时候才能抓得到她。 乾隆让御史把奏章留下,然后宣布散朝。钟茗听得乾隆那“都跪安吧,傅恒留下。”的话都是带着飘音的。 [1]旗人犯罪由步军统领衙门处理,硕王府虽是王府,不姓爱新觉罗,没资格让宗人府管。 [2]巡城御史,巡查京师。 —————————————————————————————————————— —————————————————————————————————————— 乾隆一是气的,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如此逆子!二也是心里发虚,不知道经过今天这一闹,皇后还会不会依然想同傅恒和解。他对皇后的脾气还算了解,她显是恨极了皓祯了,能不迁怒富察家,已是很好的结果了,现在这一弄,万一闹大了连累了兰馨或者晴儿的名声,皇后气昏了头想偏了给傅恒个没脸,那可怎么办? 进了东暖阁,乾隆先声夺人,骂起了硕王府:“一窝子的混帐行子!平白牵连人!” 傅恒也跪下请罪。 “可有出了五服的亲戚管得着别人家的逆子的?又或者,大清朝的一等公管得着亲王、郡王的家事?!”钟茗说得极爽脆,“这很与大学士不相干!我竟不知,大学士要为个逆子向我认的什么不是!”复转脸对乾隆道,“只是这般逆子,实是闻所未闻,皇上,还是再劳累一下儿,把事情按下去吧,让他们再弄下去,朝廷的脸面就要没了!” 傅恒跪在地上,头碰到地毯上,并不抬头,口里只是谢罪而已。他已明白,皇后这是为和宁公主着想,不欲让人知道这皓祯曾入选过额驸,想息事宁人,可又恨极了这个人,想重罚他。 乾隆心里也清楚,皇后现在的心态挺好猜的,于是开口道:“硕王府很不像话,正是该认真教训了。傅恒也别老是跪着了,起来吧!赐座!” 高无庸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抄手侍立旁装雕塑,此时倒是灵动,上前搀起了傅恒,又搬了个绣墩来。傅恒谢过恩,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钟茗道:“论理,处置硕王府的事情算是国事,不该我说话,只是,皇上,再让他们蹦跶,或有人说出什么此人曾是准额驸之类的话,两个丫头以后就不用做人了!悄没声儿的把这群闹心的处置了从人前消失,也就罢了,万不可闹大呢。” 傅恒心里一紧,旋即又放下心来。只听乾隆道:“正是这个道理!偏这还不能明诏天下!只能——”看着傅恒。 傅恒忙起身道:“此等目无纲纪伦常的畜牲,正是留不得!”他也是盘算过了,皓祯这个东西真真可恶,为了个外室歌女居然对自己的生母恶言相向还把母亲给气晕了,这是忤逆!杀了都不算什么的,抛出一个皓祯,岳礼还有个庶子,也不算绝后了。如果这样能消了皇后的怨气,也是很划算的——说穿了目无君父的皓祯让傅恒这个同姓长辈极度厌恶了,已经不想保他了。单是风流罪过,也还能容忍,改好了照样是个好孩子,可这忤逆却非同小可,出了逆子家族名声也不好,偏偏这事还被当事人自己闹得沸沸扬扬,压都压不下来! 乾隆看看傅恒的脸色不似作伪,想了一回道:“既如此,他是忤逆,其母……大约是不会首告他的,朕不能当作不知道,发往乌里雅苏台效力罢!岳礼,降为贝子!令其庶子皓祥为世子!那个歌女……”乾隆觉得堂堂皇帝跟个歌女死磕太掉份儿了,可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虽然瞧不上皓祯了,可一想到这个曾经的女婿候选人跟个歌女有纠缠,乾隆还是不是滋味,一时有些犹豫。 “她不是卖身葬父的么?奴婢伺候主子,倒也罢了,只是这皓祯实在可恶!居然一面应付皇家,一面与孝女暗通曲款!”钟茗还是劝了一句,白吟霜也算倒霉了,好好一个格格被弄成个歌女,无依无靠的时候身边出现个皓祯,想抓住的心态自然可以理解。最可恨的还是那个满脑子豆腐渣的混帐男人! “哼!奴婢伺候主子?!伺候?伺候也分很多种!不能因她死了爹就不伺候主子了,自可伺候主子吃喝,可没有伺候到主子床上的!朕也不心疼三尺布!索性就赏了她!”乾隆一脸狰狞,用词也不文雅了起来。 “一个卖唱丫头,还不是世子贝勒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么?不然,您要她怎么活下去?”钟茗听了这样的惩罚,心里静了下来,至少这个皓祯是要活受罪了,直接让他死可真便宜了他,兰馨现在没事儿,可不把他的面子全抹没了,哪家女儿嫁给他不是祖宗十八代缺了德的报应?得弄得这家伙没人嫁才好!钟茗把责任偏往皓祯身上推。 “不会活?不会活还不会死么?!她爹为了她的清白叫多隆给打死了,转眼她就跑到皓祯床上去了!她爹可真是白死了!” 这也是个有闺女的人啊!而且身份还是闺女的爹。 钟茗不说话了,还能怎么着啊?她穿过来才知道,奴婢身份之不自由,死了爹妈差还是得照当。对白吟霜的厌恶倒是减了几分,不管怎么说,她都没啥选择权的,所以说,皓祯才是最可恨的!可乾隆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以皓祯之假清高,吟霜若没有些暗示,皓祯估计还真能把她当仙子供个几年,到时候她孝期也过了,弄进府去身份也更体面,岂不更好?衡量了一下,钟茗决定不要跟乾隆争了,争毛争啊?为了不自爱的白吟霜跟乾隆争?我又不是圣母!就算乾隆死了,我也是“母后”皇太后!跟圣母俩字没关系! 傅恒已经打定主意要舍了皓祯保岳礼全家平安了,至于白吟霜,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时人多半都会把错儿归到那个“祸水”头上的。只他与乾隆一样,觉得皇后到底是个女人,还是更偏向女子一些,居然一个劲儿的说皓祯的坏话。又一想,这回选额驸的,是皇后的养女啊!这皇后绝对是心里恨到了极点了,更是下定决心把皓祯抛出去以消皇后之怒——钟茗不愿惹上富察家,傅恒也不想跟皇后结怨。 没人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因为前头已经闹了一场,用的是皓祯不守礼法的名头,乾隆此番另有一种计较——要用“不守人伦礼法”的幌子掩了皓祯“算计皇室”的事儿。故而是下了明旨,有意闹大一点,让大家忘了他曾是额驸候选人的事儿——虽然乾隆从未对外说明这是选额驸,到底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狐疑猜忌,怕人猜到些什么——当然有人猜到乾隆连番动作是要挑女婿了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说破,有点掩耳盗铃,非要做点什么觉得能把真相给掩了,乾隆也就安心了。同时暗叹,以后额驸的事儿定要暗中考较,不能弄得这么显眼了,免得不好收拾。 天大的事儿,一床被掩了,大家都还要体体面面地过日子呢。悄没声儿的把这事儿抹平了,以后有了新鲜事儿,便少有人会翻旧账了。 —————————————————————————————————————— 乾隆想息事宁人,可不代表没有闹的。乾隆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给脸不要、比他还能折腾的人! 因发的是明旨,硕王府变成了硕贝子府,阖府上下出来接旨,岳礼当时就愣了,雪如脸色铁青、两眼发直瘫坐在地,皓祯一脸的不可置信,唯一高兴的大概就是皓祥了,只是他阿玛的情形不太对劲,他也不敢动,只有低着头闷乐,翩翩倒是一脸的担忧。 高无庸一脸的百无聊赖:“贝子爷,领旨谢恩吧!” 岳礼还没反映过来,自己几日之间就已经连降了三级了,被侍卫们戳了一下儿,才醒过神来叩头谢恩。 高无庸哼了一声,呶呶嘴,小太监托了个漆盘上前里面看着是块白布。高无庸不再说话一甩袖子,正想走呢,他不想再跟这家人打交道了,因为他们,皇帝皇后心情不好,这几天侍候的人都是胆战心惊的,日子不好过得很! 高无庸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耳后风响,一扭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极有力的手狠狠攥住双肩拼命摇晃:“这是假的对不对?!皇上怎么能杀吟霜?!怎么可以?!” 高无庸眼前看到的是一张放大了的扭曲了的双眼圆瞪、鼻孔大张、嘴巴张大得占据了半张脸的面孔,脸上粘着这张大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还没被吓死,可脑子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了。众人一阵呆愣,小太监傻了,好在贝子府的人近日常见这位爷发疯,倒还镇定,当下皓祥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拉开他!”一时七手八脚,把状似癫狂的皓祯从高无庸身上给扯了下来。 闹了这一出,大家的脑袋总算恢复了正常。岳礼喝命把皓祯拉下去,雪如给高无庸陪不是,一面使眼色让底下人再添上一盘子的金银之类。高无庸一抹脸:“不用忙了!奴才算是见识到了!皇上可是命庶人皓祯尽快动身呢!府上快着人与奴才一起去令郎的外宅罢!” 雪如忙好说歹说,请一行人入内喝茶,高无庸瞥了眼金银,不太乐意地点头了:“可快着点儿,奴才还要等着向皇上复旨呢。”岳礼陪笑,又命再拿一盘子金银来,高无庸这才挪动了脚步。 岳礼深吸一口气瞪雪如,冷笑道:“你教的好儿子!知道那个贱人住哪里么?速去!皇上不想让事情闹大,这是在保咱们家!你最好弄清楚了!再敢闹得满城尽知,你也不用回来了!”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皓祯被废为庶人,到底是嫡福晋的儿子,且二十年来的习惯还在,侍卫虽知日后的主人该是皓祥,对他也不至于太无礼,因无看管的命令,也没有捆绑他,只把他送回自己的院子一关院门便罢。因这一点疏漏让皓祯又溜了出来,跑到帽儿胡同欲与白吟霜远走高飞。 雪如打点动身,拉车套马点随从,跟着高无庸一路赶到帽儿胡同的时候正遇上收拾完细软出门儿的逃命鸳鸯!本来皓祯常偷着出门儿,一路都有安排的,骑着暗藏下的马,很快就到了四合院白吟霜的住处,一把拉住白吟霜要走。白吟霜到底是有生活经验的人:“到底得收拾点儿细软再走,不然,以后怎么生活呢?”这一收拾就耽误了。 皓祯一看雪如来了,眼都红了! 要说皓祯还是有一点武艺的,死命护着白吟霜不让绞她,一面骂雪如的随从:“狗奴才,谁给你们的胆子!” 雪如恨不得立时窝心脚踹死了白吟霜,恨声道:“我给的!都给我动手!” 还是打不动,随从还是对皓祯有些忌惮的,皓祯却是全力出手。高无庸不耐烦了,对着宫里出来的人道:“还不快上!机灵点儿啊!再闹大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大伙儿一块儿玩儿完!” 皓祯眼里众生平等,管你宫里府里的,只要跟白吟霜作对的,照打不误!他身边儿还有香绮、小寇子之类的人,皆是眼里唯有皓祯吟霜全无别人的,场面乱七八糟。 违母命、伤钦差、视圣旨如无物! 高无庸在混战中也被擦着了脸,打人别打脸啊!太监也要面子啊!高无庸火了,巡防的官兵也来了,差使没办好,还让人看了笑话,高无庸更羞愤了。太监的心理总是微妙的,高无庸冷笑了一声,对着已经被捆了结实的皓祯等人道:“既然您有意见,奴才这就回了皇上去。”保管让你罪加一等,爷是你能打得的么?! 乾隆一准儿生气了!他这会儿正在有点儿安慰地跟钟茗说话呢!小太监一串一串的往坤宁宫里送东西,是预备下给钟茗过年赏人用的东西。皇后的年例虽然不算少,可皇后的用项也多,只要这皇后不是太没地位,年节时内务府都会准备给皇后赏人用的东西,只是今天的东西格外的多,各式如意一百二十柄、各式金银锞子各千锭、还有崭新的乾隆制钱、一口袋足有二十斤重的金瓜子儿、宫缎、彩缎若干、数匣上好的宝石珍珠玳瑁一类、御制新书数套、文房四宝、绣品若干。 乾隆一面看着小太监报单子托着东西给钟茗过目,一面说:“留着赏人罢!过年了,用项也大……” 钟茗心说,过年还有俩月呢,当我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啊?不要白不要,当下谢恩:“皇上想得周到,只不知老佛爷那里过年赏人的东西预备下了没有?” 乾隆笑道:“都有呢?” “有多少?我看着这些东西比去年似是多了,万不能比了老佛爷……” “这个你便放心罢。” 一时永璂从晴儿那里回来,请过父母安:“今天晴姐姐教儿子背三字经了呢!里面有好多学问,儿子才知道三才是天地人。” 童音细糯,招人喜欢。 乾隆便要考他,永璂近来常见乾隆,胆子也大了,一副任你考的模样。 一家人正高兴呢,高无庸一身狼狈的回来了,乾隆一笑,摸摸永璂的头:“去收拾一下儿,一会儿一块儿用午膳。”永璂乖乖地告退。 乾隆看着永璂走远了,脸刷地就变了:“怎么回事?!”高无庸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得钟茗目瞪口呆——这算是主角光环么?明旨都能抗?高无庸还阴差阳错地让白吟霜活到现在!剩下的就不知道乾隆会不会见一下无敌光环笼罩下的主角,“感动”地免了皓祯的罪了……那才是天雷! 乾隆火了:“你还真出息了!跑腿的差使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高无庸趴在地上装死。 钟茗心知乾隆虽然生气,却未必真的要发作高无庸,便要做个好人,道:“皇上,跑腿的差使自是好办,传旨的事儿当然是简单,可这回,也不能怪这奴才,简单好办是因为谁都想不到会有人公然抗旨,谁让他倒霉碰着了有人竟敢抗旨呢?” 高无庸只管在地上碰头:“皇后娘娘圣明!奴才罪该万死!可实在打不过那祯贝勒!”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实在打不过那庶人皓祯,他连他生母都违逆……好在有人帮忙,奴才已捆了干罪人在外听候发落。” “发落什么?!一并砍了!” “皇上,处决只在秋季,以防干了天和,再说,快过年了……”钟茗只说了一句,其实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呢,不过刚才乾隆赏了年礼,钟茗也就顺口拿来当理由了,这个时候,按照惯例,在皇帝身边的人都要劝一两句的。 乾隆冷笑道:“不忠不孝,十恶犯了两条儿,还想过年?!”到底犹豫了,“先关起来!谁都不许探视!过了正月,给朕办了他!” 啧啧,没有皓祯真情感动乾隆,让乾隆想起自己也曾年轻的情节啊!得,仔细想想,从事发到现在,一对有情人都没有机会面圣。也对啊,乾隆又没有闺女被当成肉票压在他们家,皇帝干嘛没事儿见个别人家的逆子、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一关就给了雪如活动的空间,雪如娘家乌苏氏并不显赫,她却有个好姐姐雪晴,为镶蓝旗都统夫人。姐妹俩一合计,去后宫求情吧! 原本可求傅恒一系帮忙的,可傅恒极不乐意管皓祯这个逆子,兼之傅恒的同姓岳礼并无关碍,傅恒保住岳礼已是仁至义尽了。岳礼本欲以爵位换皓祯平安,为此还打了说酸话的皓祥二十板子,结果被傅恒阻拦,情知此时最好不要出声,否则就是祸及宗族,只能暗自伤心。 雪晴知道此时不拉妹妹一把,自己也要受影响,名声也不好听的。最好能让宫里劝动了皇上,妹妹依旧风光,自己有个福晋妹妹、哪怕是未来贝子的外甥也是好的。 正是年节,各福晋、命妇请安都是常有的。雪晴便混在里面递了牌子求见,雪如扮作她的随人跟着入内。在查看额驸资料的时候就知道这是皓祯的姨母,一切的始作俑者,钟茗看着雪晴的名字就知道她有事儿,狠抽了一下嘴角——这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只要你们别来害我家兰儿,我绝没想着吃多了撑的跟你们作对,怎么一出接着一出的? 雪晴先是请罪,后是说情:“奴才情知这小东西实是无礼,恳请娘娘看在奴才妹妹一辈子只得此一个儿子的份儿上,存些许怜悯。” 她一说完,雪如便跪了下来,哭得伤心:“这孩子素日里极孝顺上进的,皇上还赞过他文武双全,哪里知道、哪里知道……都是那个狐狸精!求娘娘开恩,奴才一定好好开导他!”说完便呯呯地拿脑袋砸坤宁宫的地面。 钟茗实在是被弄得烦了,什么叫“皇上还赞过他文武双全”,越想越觉得刺耳!只要这皓祯的身世没被揭穿,乾隆都压不住他别闹事,左一句皇上赞过、右一句得皇上夸奖的,日后的麻烦事儿显是不会少。钟茗越发嫌恶起来了,怎么这家人这么阴魂不散?!老实呆着不行么?偏偏兰馨还与这家人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这种八卦事件里,无论地位如何,受伤害最大的一定是女人!不能再纵容了,钟茗很看不惯这些给别人带来痛苦的人还一副无辜样,还要活得比别人好。打定主意,钟茗对容嬷嬷道:“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此时大约在养心殿见大臣呢。” “嬷嬷亲自去一遍,取我的笺表来!便说,我实是不想再为此事歪缠了,索性撕虏完了事!” 乌苏氏姐妹心下大喜!中宫笺表!皇后这是要管事儿了! 乾隆也烦了,他活这么大就没遇过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实在有些缠不过,他还想顾全了富察这个姓氏的体面,更是束手束脚两番严旨居然丁点儿作用不起。心说,皇后正是块暴炭,如今虽和软得多了,也架不住这群混帐三番五次惹事儿。皇后的脾气正可用来快刀斩乱麻地办了这事儿,她又碍着兰儿的名声,绝不至于闹大,又是与后宫相通的家务事而非朝政,只要皇后把事儿撕虏清楚了又不对岳礼家的爵位之类下定论,就交给她了!最好能又全了体面又狠狠地出口恶气! —————————————————————————————————————— 移驾去了漱芳斋,因此地靠近神武门进出宫极方便,兼之此地是个戏园子,正好看一出大戏!钟茗可不想这俩人脏了坤宁宫的地毯。一时又想,乾隆后来把小燕子给放到这里,是不是就是为了看这丫头演猴儿戏的?! 一干人犯带到,寒冬腊月,抖抖索索,一进拢了地龙的屋子被热气一熏,狠打了几个冷战。 钟茗隔着帘子道:“富察皓祯!抬起头来!看看这是谁!” 皓祯一抬眼,看到雪如脸色惨白、两眼红肿地站在一边,心里也是难过,惨声道:“额娘!” “你还知道她是你额娘?!你护着外室与她对峙的时候可记得她是你额娘?!她被你伤透了心,还要为你求饶,你呢?!”钟茗喝问。乌苏氏姐妹站立一旁,不敢插话,雪如只是闷声掉眼泪。 一提外室,皓祯来精神了,深磕了一下头,隔着厚厚的地毯都能听到响儿:“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心里一直有着额娘,生养之恩片刻不敢或忘,只要额娘能接受吟霜,我们会一起孝敬额娘的!” 一旁的白吟霜感动地回望着皓祯,一转头诚恳地望向帘子后的钟茗,也梨花带雨:“皇后娘娘,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您要罚就罚我吧,所有的罪过我一人承担。您是那么的高贵美好,请您饶过皓祯和福晋吧!吟霜给您磕头了!”呯呯呯! 容嬷嬷早忍不住了,喝道:“掌嘴!你是什么东西?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称‘我’?!你一人承担?!你担得起么?!” 宫女、嬷嬷就有上来要掌嘴的,被皓祯一把推开跌倒在地,厉声道:“不许动吟霜!”身后被捆着的香绮等也连滚带爬地过来扩着白吟霜。 雪如、雪晴也傻了,压根没想到皓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茗压下狠抽这两人的念头,平缓了一下呼吸:“罢了,都下去罢!还嫌不够丢人的!我且问你,什么叫‘只要你额娘能接受吟霜,你们会一起孝敬你额娘’?!难道你对额娘的孝顺完全要建立在她是不是接受你的一个奴婢之上么?你这么说,不怕你额娘寒心么?” “皇后娘娘!”皓祯大声道,“吟霜不是奴婢她是我的爱人!” 雪如站立不稳几欲晕倒,漱芳斋内外气氛像被冻得凝固了一样。 钟茗一个倒噎,深吸口气,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活生生的情圣逆子两位一体啊!“她不是卖身葬父么?你不是买了她么?还不是你的奴才?!你说话可想仔细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你额娘接受的这个女人,她孝期失贞?!亲生父亲尸骨未寒就敢自轻自贱,无媒苟合!她若是奴婢,则尚有余地,否则,这是十恶大罪!” 白吟霜抢着道:“我就是他的奴婢,只要能呆在他的身边就很满足了。” 这下,满屋子人都皱眉了,这丫头也太不懂规矩了!便是福晋公主也没资格在皇后问话的时候插嘴的!钟茗也生气了,NND!就算是身份平等的人,也没这样插话的吧?白吟霜以为她是谁啊?! 皓祯却眼前一亮:“皇后娘娘,吟霜是奴才的真爱!奴才只是给为她安葬父亲,她并未入府里的奴籍,不然,阿玛与额娘不可能不知道。可死的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便是有错,也该减等论的!” 钟茗心说,来了,你还真没辜负我的欺望,也没超出我对你智商、情商的评估,我还想着怎么引出这一段儿呢,自己倒先说出来了!冷笑道:“又有新花样儿了?是不是生父,户部可有天下户籍黄册的!” 皓祯一叩头:“奴才句句属实!白胜龄临终前,确是告诉吟霜的,吟霜是他在河边拣来的孩子,还有当时的襁褓可以为证,看着像是富贵之家用所之物,娘娘一查便知,说不定还能查出吟霜的亲生父母!”充满希冀地望着帘子,“吟霜的肩上还有一枚烙下的梅花印记,估计是为了日后相认的。” 雪如这回是真的倒了。 钟茗才不理她,既然有种做,就要有种认!“扶下去,取襁褓!” 雪如挣扎着翻身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抓着帘子的边缘,嘶声道:“皇后娘娘,便是养父,也没有在热孝的时候……查与不查,已经不重要了,奴才,只想要回奴才的儿子足矣!” 我知道查与不查都不重要,可不查,怎么让你“儿子”老老实实别再闹腾?风平浪静地等大家忘了他还曾差点当了额驸的事儿?不查,让白吟霜身份不明,我也很嗝应!一码归一码,白吟霜是讨厌得很,可她也有她应得的东西!我不是正义的使者,只是看不过眼,又刚好有这个本事做一些事情罢了。 宫里的人领了钟茗的话问了地点就去取襁褓,雪如大声阻拦,皓祯痛心极了:“额娘,我一直以为你是那么的善良宽厚,可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吟霜是那么的美好。皇后娘娘答应了,只要证明她是养女,便能无罪活下去,我们就能幸福地在一起(钟茗心说,我可没这么说),您为什么非要阻拦?!” 雪如的声音都哑了:“逆子!”一面心说,不会那么巧的、不会那么巧的! 钟茗缓啜着茶水,心说,果然,看现场版的比较震撼,可惜了,这会儿不好让人上盘瓜子儿!这种人间惨剧看得我居然一点儿同情不起来,我果然是已经堕落成不把别人当回事儿的万恶的封建社会统治阶级了。 不一时,襁褓取来了,虽是旧物,却仍看出是好料子,雪晴、雪如一看,上下牙齿开始打战。 钟茗身边自是不缺针线裁缝上有眼力的人,喊来一分辨,是某种料子,该是某地出产的,能用得起的有哪样的人家——似是宫里赏出去的东西,绝不是寻常人能用的。一样一样分辨出来,乌苏氏姐妹越来越紧张。 钟茗道:“既然这襁褓确是旧物,事情倒是有几分真的了,宣乐克吧,一事不烦二人,让他查!” 因有乾隆的话,乐克虽不乐意听后宫差遣,可也来了。听了关于襁褓的分析,再问白吟霜生日与白父遗言,领命下去。 “既如此,都且歇去罢,待结果出来再议。”钟茗搭着容嬷嬷的手起来了,一面命把待罪的继续收押,还无视雪如雪晴一脸焦急的样子好心让乌苏氏姐妹暂住宫中等结果。 乐克人虽耿直,可这回这事不是冬天听个墙角就能听出来的,他实是无处下手。然而他人是迂腐,可家族却是不小的,自有一二能人出主意。再看一回襁褓,用的是上好的宫缎——雪如换子时心疼女儿,用的是好东西,其时天寒,把宫里赏的上好缎子做了襁褓裹了女儿送给姐姐抚养。雪晴接到孩子,并不敢停留,直接给扔水里了,这襁褓就成了证据了。 只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哪里还记得都赏了谁?又翻宫里的记档。又翻出户部黄册来,还看了旗人名册之类。合着吟霜的生日,其时生产的人家里正有得过此赏的硕王府!至此,乐克这呆子不懂,他家的滑头却看出三五分来了,便劝乐克不要查,直说无此事便罢,不然可是大案了弄不好乐克要吃瓜落,整个索绰罗氏也要跟着不自在。 乐克偏不同意,可他又分析不个所以然来,干脆把所有证据捅到皇后跟前去了。乐克是个守规矩的人,外臣不喜为内宫所差遣,他自接手案子有什么进展都是一样要报乾隆的,甚至是先报乾隆后报钟茗。 乾隆结合乐克的表现,还以为乐克说的“奴才驽钝,唯搜此证据,无法判断,恭听圣裁”是因为经过上次直接开炮的教训,终于历练开窍了,已经查到“重大隐情”了,只是不敢再明说。存了这样的想法,乾隆便往“重大隐情”上想,往严重的、不能宣出口的秘密上想…… 难道?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乾隆悟了!这是大事啊!尤其是富察家的大事!召傅恒一说,还怕傅恒太难过,乾隆说得极委婉。傅恒也傻了,他知道乾隆一向偏向自家,这样的事情,乾隆说来,显是有一定把握的,心里先存了“偷龙转凤”之类的定论,再看所谓证据,那是越看越像。 面面相觑,乐克还在说实话:“奴才只能查到这些了,余下的,尚须能人。” 事干血脉宗嗣,虽然皓祯被夺了爵位,可岳礼只有两个儿子,万一皓祥死了呢?再说,在王府里办这种事情,谁策划的?!怎么实施的,都有哪些人参与,这些人会不会在其他人家也办了同样的事情?!那可是亲王府!自不同寒门小户,做手脚岂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其他的亲王府可有姓爱新觉罗的!面子重要,可杜绝同类事情的发生更重要!血统岂能混肴?!查! 皇帝跟大学士认了真,傅恒是有真本事的人,先逮了奴才,大刑下去复以全家性命相威胁,终是撬开了雪晴身边奴才的嘴。真相很快就出来了。事实俱在,雪晴再喊冤枉,这奴才却供出了皓祯亲生父母的住址,一去验证,果然在。 不但乾隆动了真怒,老佛爷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真是痰迷了心脂迷了窍!堂堂和硕亲王的嫡福晋,便是无子,入得了宗谱上得了玉牒,她这是为了什么?!还有她那个姐姐!居然出得这样的主意,亏得还是都统夫人!” 乾隆本心情不好,见老佛爷也动了真怒,又开始担心老佛爷上了年纪怕气坏了身子,,他还得装欢乐,转过脸去就拿身边侍候的人出气,养心殿里愁云惨淡的,倒是皇后给养心殿当差的人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才让大家好过了一点儿。 乾隆立时就挽起袖子办这个事儿了。钟茗对乾隆道:“亲王府都能被换了孩子,其他的地方呢?一想我就不自在!那个乌苏氏雪晴是谁?都统夫人!她丈夫是都统,可管着旗下的人丁的,秀女大阅要经过他的手的!万一这女人借这机会教坏秀女,怎么办?!皇室的血统都会掺假!祖宗家法,从来没听说过无子的嫡福晋会被废的!侧室生的儿子还不是得管她叫额娘?!显是打得把王府攥在自己手里的主意,那不是她乌苏氏的私产,那是大清的王府!竟然不顾丈夫血脉,真是该死!教唆的该死、听了话去做的更该死!为着权势,亲生骨肉都能不顾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得的!人人都学她的样儿,可怎么是好?!”悲剧都是因为你们俩!堂堂的都统夫人与亲王福晋怎能不知道无子并非下堂的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乾隆点头,严办! 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罚,朝上争吵了小半个月,引经据典,学话的小太监固然学得磕磕绊绊,钟茗与老佛爷等人也是听得云山雾罩,只知道终于降下旨来。 鉴于岳礼也是受害者,降为伯爵便罢,雪如、雪晴赐死,雪如雪晴娘家一支除了旗籍,雪晴之夫夺爵罢官,白吟霜命出家为尼,皓祯除旗籍流放乌里雅苏台。一干知情的奴才自是不要想活了。也顾不得什么秋后处决之类的事儿了,明诏发了直接杀!杀鸡儆猴!涉及国法的事儿,乾隆来办,其他的事儿,鉴于富察家也是受害者,交给富察家自己来办。 官道上,一队人马飞奔京师。为首的正是承恩毅勇公明瑞,他本被乾隆派出去当差,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算是富察一氏里的一等一的人物,李荣保一支的嫡系,论起来比傅恒的名份更正,匆忙结束了手上的差使,玩命的赶回来参与富察家族之家谱修改、除皓祯这个假子之名以及开祠堂议事。 钟茗一抿嘴,说是宽仁,因皓祯并不知情并未处死,可依着乾隆的行为方式,多半是会命人盯着他的。事干血脉,必不会让他留下子嗣,搞不好没多久这家伙就会以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被处理掉。就算不立时下手,巨大的落差,听说这皓祯已是万念俱灰,怕是再掀不起风浪来了。至于白吟霜,富察家可容不得这样的人弄坏一家子姑娘的名声,她可是被堵住嘴捆到富察家家庙里的。 钟茗还是想错了,小太监听不太懂一堆人伦文章砌出来的圣旨,学得半对半不对,人乾隆压根儿就没说这吟霜是富察家被换走的闺女,只是有人拿着当年的襁褓找尊重父母,因缘聚会让某爱管闲事的御史知道了,一查之下真相大白。真是悄没声的就抹了白吟霜的身份,明瑞冷笑:“她若是自爱倒也罢了!哼!”下面的话就不用说了。乾隆果派了人紧盯着那个曾经的贝勒皓祯,得知他被打击得削发为僧,这才冷笑着对钟茗道:“他道这样就能免了罪了么?别说是剃了头发,除非他抹了脖子,否则万无不流放之理!当和尚?真道没头发的都是和尚么?没有度谍,那也是个假僧!朕再办他个冒充之罪!” 皓祯再入大牢,白吟霜忽地听家庙里人悄悄说:“那个假贝勒又被抓了,怕是皇上不想流放他改直接杀了。”当天就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了。 得,戏落幕了。剩下的事儿,钟茗不想再理会了,伸了个懒腰,得预备兰馨的嫁妆了,晴儿的也不能落下。打了个哈欠,收拾宫务去。“这事儿,宫里再不可提起!” 忽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闯到坤宁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永璂生病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没等钟茗开口,容嬷嬷就喝道:“什么大事不好?!娘娘面前也敢胡吣!” 小太监哭丧着脸:“娘娘,十二阿哥……” 还真是大事儿,十二阿哥要是有个不好,可真是“大事不好”了。钟茗心里打了个突,容嬷嬷已经问了:“拣要紧的回话,再废话,仔细你的皮!” 小太监趴在地上:“十二阿哥烧得厉害!” 钟茗嚯地站了起来:“传太医了么?!” “已经传了……”小太监抖抖嗦嗦地答道。 钟茗连带着容嬷嬷等人到了坤宁宫左面永璂的处住,已有三个太医在了,保姆嬷嬷们都一脸着急地守在床边。钟茗直奔里间永璂卧房的床边,倒把太医吓了一跳,连忙往外回避。 钟茗道:“得了,避什么避啊!直说十二阿哥怎么了吧!” 说话间,已有小太监勉力把永璂房内一小屏风给抬到了钟茗跟前儿,太医也退到了卧房外靠门边儿的地方。 碰了个头才道:“臣等三人请脉,俱是风寒,许是天寒,十二阿哥年纪小,在外面跑动得出了汗,脱了大衣服这才着了凉。” 钟茗一皱眉:“风寒这样厉害?怎么烧起来了?!”看向永璂,小孩子脸烧得通红,又摸一把身上,也是高热。心下大急,永璂才几岁啊?高烧不退可是要人命的买卖!清朝皇子的夭折率高得像贫民窟!就是不死,烧坏了脑袋也不成啊! 再摸一把炕上,也是烧得热烘烘的:“炕这么热,有没有关系?” “回娘娘,此时更不能再冷,”太医顿了一下,“也不宜过热,室内太燥也不好。” “十二到底怎么了?甭跟我说些脉啊气色的,我也听不懂,直跟你们说,我只要十二阿哥好好的!” 太医咽了口唾沫,这差使可不好干,看的全是贵人,谁有个不高兴,都够自己喝一壶的。酙酌着道:“十二阿哥身子本就有些弱,可能要费些时日调理……” “这几个月,他身子可强多了!” “那是、那是,十二阿哥自是洪福齐天,”太医连连应声,“风寒之症,可大可小。十二阿哥年纪小,不可不慎。” 钟茗这才定下神来,对保姆嬷嬷道:“拿烈酒给十二阿哥擦身!比凉水强!地上沷些水。” 太医心里惊讶,仍是把话题扯回十二阿哥的病上:“不能再受凉,退了烧,可略作走动,只不能再受凉。” “方子呢?快去定来,十二阿哥年幼,给我拿捏好了!记住了,我只与你们干休!”钟茗厉声道。 太医打了个寒战:“遵懿旨。” “十二阿哥大安,我自不会忘了你们。” “谢娘娘。” 一时拟了方子呈上来,钟茗并不懂什么药理,只是瞄了一眼就命去煎药。自己只管守在永璂床前,永璂显是烧得难受,有些迷迷糊糊的并未睡得很深。一会儿“皇额娘”一会儿“皇阿玛”的叫着,钟茗握着他手小手,只觉得烫得不像话儿。 一时药来了,永璂的状态不能与大人们合作,还是钟茗捏着他的下巴,由保姆给硬喂进去的。到了此时,连老佛爷和乾隆都被惊动了。先是打发贴身侍候的人来问,接着两人都亲临了。 永璂身份不同于一般阿哥,他是乾隆仅存于世的“嫡子”,乾隆连原配加继后共生了四个“嫡子”,二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都夭折了,让乾隆对于“嫡子”这种生物既盼且惧。生怕一个不好,连永璂也没了,甚至于心里有种“命中无嫡子”的认命之感。又有种相处得好了,万一儿子又死了,怕太过伤心的担心,总不愿太亲近。 摆手不让钟茗起身,乾隆扶着老佛爷近前来看永璂,不由得眉头深皱:“太医呢?传话过去,把十二阿哥给朕侍侯好了!”乾隆心里说不出什么味儿来,有丝担心有丝认命有丝不甘有丝绝望,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放松之感。 老佛爷就直接得多了:“十二阿哥大安了,哀家有重赏!”老太太要孙子,还是正子嫡孙。 “怎么有股酒气?”老佛爷问道。 钟茗深吸一口气,给永璂掖掖被角:“永璂身上太热,用冷水不如用烈酒。” 老佛爷狐疑地看向太医:“是么?” 太医顿首道:“正是,只是不能多用。”他哪里敢说是皇后的主意? “哪个更妥?” “水温和些,酒不常用。” “便用水罢!”老佛爷拍板了,“小心无大错,这么小的孩子,可经不得大起大落的!满屋酒气也不像样儿。” 钟茗一惊,光想着降温了! 好在老佛爷也没再问这个,只是一叠声地催问太医病情如何,几日能好之类。把太医问得满头汗,这又不是算数学题,哪能那么精确? 好在永璂到了夜里渐渐退了烧,睡得更稳了。反把钟茗和老佛爷急坏了!这两人恨不得永璂能立时坐起来,说一声:“我很好。”然后走两圈儿,她们就放心了。偏偏永璂一声不吭地睡过去了,还睡得香甜。虽有太医说烧渐退了,是好兆头,钟茗还是不放心,私下里很怕永璂被烧傻了。 钟茗守着永璂一夜没睡,劝老佛爷去安置。老佛爷道:“我怎么睡得着?” 乾隆也劝:“若是为了永璂让皇额娘劳累,怕反折了他的福份。”乾隆还怕过了病气给老佛爷,只是在皇后面前,又不好直说。 老佛爷这才回了慈宁宫,却留下桂嬷嬷带着两个小宫女随时帮着照看、传消息。乾隆对钟茗道:“皇后也去安歇罢!太医既说已见好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这么多人挤在屋里也不好。” 钟茗哪里睡得着?勉强笑笑:“我还是看着他心里踏实。” 乾隆道:“光今年就有两回这样的事儿,永璂都挺过来了,这回一定也一样!”心下却是惴惴,谁知道这个常生病的儿子会不会栽在这一回?想着,乾隆心里一堵一堵的。他总觉得自己是被老天眷顾的有福人,可偏偏最显子孙福的嫡子…… 钟茗被乾隆一说,忽想起永璂在还珠里似乎露过面儿,现在应该没事儿的。又想,这小子在还珠里是以同情假格格、指责亲额娘的造型出现的,不会是这回烧坏脑子的缘故吧?兰馨没嫁假贝勒,谁知道这剧情会不会已经变了…… “皇上明日还有正事儿,这里有我就行了,快去安置了吧。”钟茗一面说,一面招呼着乾隆身边伺候的人服侍乾隆去养心殿休息。 乾隆叹口气:“朕明天再来。” ———————————————————————————————— 永璂一躺就是三天,这三天整个后宫鸦雀无事,生怕惹着了三尊大神生气。至于会不会在梦里放烟火,那就看各人心思了。太医只说烧已退了,对于钟茗询问是否烧坏了脑袋的说法,太医也有些犹豫,照理不会,可是皇后这么问……太医也不敢说得太死,一时太医和钟茗都担心得要命。乾隆不明就里,也是天天来报到,只看着儿子不醒,心里难过,为永璂也为他自己。再看皇后,一直守着永璂,颇有慈母风范,又想着她已失一子一女,乾隆不由对皇后多了些同情。又想起乾隆十三年,七阿哥薨逝,孝贤不久也……更担心万一……钟茗会挺不住。 终于,永璂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动一动身体,发现似乎没什么力气,四肢也懒洋洋的,被窝里好暖和哦~再一动,唔,不对!一歪头,炕上还躺着一个人!好眼熟啊!是皇额娘? 揉揉眼睛,天好黑,推推:“皇额娘?” 钟茗累得狠了,索性在永璂的炕上躺了,她还没醒,守夜的宫女太监醒了。连声地道喜,还有双手合什感谢老天的——十二阿哥好了,他们也不用被罚了。 钟茗忙起身,又让永璂先不要动,再传太医来请脉。在恭喜声中大手笔赏了三个太医各二十两银子、两匹蜀锦并些文房四宝,坤宁宫侍侯的人各有赏赐,一时皆大欢喜。又有派去给乾隆、老佛爷报喜的人,也得了赏回来,更是高兴。 太医得了赏也更用心,提醒道:“十二阿哥病体初愈还要小心调养,臣等开个调养的方子来,只是药补不如食补,饮食上也要注意,臣等一并写来。” 钟茗极高兴,笑道:“只管写来便是!” 永璂躺了好几天,只靠灌些药汁汤水,早饿得不行,却还不能吃不好克化的东西,脸揪得像个包子。闷闷地喝了熬得入味儿的鸡茸粥,觉得味儿不坏,这才开了脸。打个哈欠,在屋里走了一圈儿,又觉得累,爬回去继续睡了。 乾隆得来的时候,天已擦黑。他每日宿在坤宁宫,下朝后去慈宁宫请过安,便与老佛爷一起来看永璂,问明了永璂的病情进展,拉着永璂的手再絮絮叨叨地鼓励几句,这才回养心殿批折子。得信儿的时候,他正批折子呢,乐得把笔一扔,心里很得意,自己还是有福的。又有些担心,这儿子有些太弱了。 乾隆进坤宁宫的时候,永璂已经又睡下了,乾隆也不让叫醒,只看着永璂直乐:“瘦了,日后得好好养养。” 钟茗终于松了一口气:“是,太医有句话说得对,药补不如食补,底子打好了,比吃药管用。” 乾隆赞同:“正是。” 这几日,乾隆一直与钟茗一道看着永璂,虽是钟茗每晚把他扔在东暖阁里,倒也没有怨言。其实他心里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倒不去计较钟茗照顾永璂撇开自己的行为了。对钟茗与永璂也格外的照顾宽容,让钟茗对乾隆的感觉好了很多,每当看着乾隆对没有转醒的永璂说什么:“永璂是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一定要挺过来。”、“醒了带你去骑马。”之类的话,钟茗觉得乾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渣的。兼之有了共同提心吊胆照顾孩子的一段经历,两人都觉得,此时对方还是可靠的,有了那么一丝“战友”的意味。 所以,当与乾隆携手回东暖阁的时候,钟茗倒不觉得乾隆那只与自己交握的手很难接受。所以,当两人洗漱一起躺下的时候,钟茗也没什么戒备之心。所以…… 皇后的工作 一 乾隆是轻车熟路,钟茗是迷迷糊糊,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乾隆去养心殿上朝去了,钟茗还没回过神儿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了呢?自己怎么会“失足”?实在是件悲催的事儿,比当活寡妇还悲催的事儿!我堕落了! 坤宁宫上下却和乐得很,比钟茗这个当事人更高兴几分,颠颠地给乾隆备早膳,伺候他老人家去上朝。钟茗还得游魂似地起身,在乾隆穿衣的时候给他拴个荷包什么的。 送走了乾隆,容嬷嬷才喜道:“果然皇上心里还是向着娘娘的!” 钟茗还晕晕乎乎地:“向着我?” “是啊,皇上自十二阿哥小恙便坐镇坤宁宫,可不就是明证?” “可他,昨晚……”钟茗说不出口,觉得身上极为别扭,恨不得立时搓去身上一层皮。 “皇上昨晚不是……了么?”容嬷嬷说得含糊,“这不正是皇上皇后该做的事么?” 钟茗呆呆地重复:“该做的事儿……”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快点儿烧水,我要沐浴更衣,不能误了给老佛爷请安,十二阿哥那里着人伺候好了。” 是啊,乾隆昨天做的,正是他应该做的,哪有夫妻不同房的?钟茗穿成了人家老婆,接收了荣耀、接收了这富贵荣华、接收了物质享受、接收了这身份下的权势,自然也要接受这勾心斗角、接收这麻烦、接受这义务——无论她愿与不愿。拿了薪水就要干活,这个老板还不是自己能炒掉的,钟茗告诉自己,你是被抓壮丁来的,不是当志愿兵来的,更不是小白领,脾气上来了能炒老板。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自怨自艾这东西,半毛钱用处都没有。钟茗能做的,就是认清现实、别抱幻想,继续前行。 挑了身宝蓝牡丹纹的旗袍穿上,梳个精神的小两把头,首饰用了鲜亮的金饰,钟茗略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就有永璂的保姆打发小太监来回话,说是十二阿哥还没起身,看着却并无大碍。钟茗又吩咐了永璂的饮食要格外小心,同时嘱咐不要用人参,怕小孩子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药性。 刚吩咐完嫔妃们也来请安了,先是贺了十二阿哥大安,再来说几句闲话。钟茗见忻嫔走路吃力的样子,便多问了一句:“产期快到了吧?” 忻嫔颤巍巍地起身,回道:“太医说,总在十二月。” “那也快了,今儿都十一月二十四了,”钟茗想了一想,“自己仔细着点儿,”又问,“生产的东西都备下了么?” 这一句问得有些多余,忻嫔已生过一个女儿,生育的知识、要备的东西自然是知道的。她又不是犯错嫔妃,怀着龙胎,自然不会被刻意怠慢,此时仍然答道:“劳娘娘费心,实是奴才的罪过,东西都已有了。” 钟茗点点头,余下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去慈宁宫罢!” 老佛爷见了钟茗,先问永璂情形如何,虽是听了太医院的回禀并坤宁宫的回话,老佛爷到底还是要听钟茗说一句才放心。 “谢老佛爷惦记了,永璂昨儿已退了烧,还进了碗粥,只是病去如抽丝,总不见得一日便能恢复如旧,可也没有大碍了。媳妇觉着人参虽好,却是大补之物,太热,让他们且先别用。” 老佛爷道:“这倒是了,可永璂毕竟体弱,不补不行,光靠着食补得补到什么时候儿?取进贡的西洋参给十二阿哥!我这儿尽有呢。” 桂嬷嬷应了,知道老佛爷疼孙子,也不吩咐小宫女,竟亲自去取了老佛爷的私房。一时拿来给老佛爷过了目,交给容嬷嬷收着。钟茗替永璂谢过恩,又对老佛爷说:“忻嫔的日子快近了,依媳妇看,这几日的请安且免了,老佛爷说呢?” 老佛爷看看忻嫔的肚子,又想想日子:“可不是,再不到一个月就是了,正是该小心的时候。” 忻嫔连连推辞,老佛爷道:“这也是为了孩子!你且静养,孩子生下来再到我这里伺候也是使得的!你有心就好。” 忻嫔这才谢过了恩。 老佛爷又道:“皇后,这几日多亏了晴儿、兰儿帮衬着我办宫务,我看她们处事很妥帖。快过年了,事儿多,也让她们跟着你多看看,跑跑腿也是好的,一会儿让她们跟你回事儿,你再指点一下儿。” 钟茗笑着应了:“正是这样。” 过年这档子事儿,头绪繁多,要顾及的面也广。好在乾清宫大宴这样的事情不用后宫来管,自有乾隆指派了宗室之人操办。钟茗要做的,就是管一下后宫的过年事宜。说是管,不过是吩咐下去,自有内务府并宫里各处执行,不过,这“管”的学问仍然很大。 扫尘之类的人手布置、各处庆典用的东西、发赏、处理各种关系,都是要仔细的。好在如今宫里的妃嫔不少,各有居住,她们的住所只要按份发下过年的用度,她们自会费尽心思地收拾好。钟茗要特别注意的,不过是坤宁宫、慈宁宫并养心殿、重华殿、阿哥所与御花园等几处。 慈宁宫交给晴儿自是妥帖的,晴儿本就于细务上想得周到,她又是知道老佛爷喜欢好的,又有体面不会有不长眼的给她出难题。兰馨的进步也挺大,钟茗听着她吩咐下去某几人做某事、过年用度的发放各有记录,大是欣慰。 三大节里,过年最是隆重,入宫请安的人也多。到了十二月,钟茗虽不用自己拎着扫帚扫地、跑到门口迎宾,便是吩咐人做事、装着笑脸儿接见请安的人,也累得一塌糊涂。还要抽出空来关心永璂的身体,永璂的精神还好,身体也恢复了,只是对于不许他再四处运动觉得有些扫兴。 十二月十七,忻嫔产下一女,老佛爷有些失望,永璂却很高兴:“皇额娘,我要去看小妹妹!” 钟茗黑线了,你是想出去玩儿了吧?“不许吹风,让嬷嬷跟着!” “嗻!”答得又脆又响。 入宫请安的人,自是要给皇后送礼的,此外诸阿哥、公主也要进年礼。清人重如意,钟茗的库房里便又多了一堆的各式各样质地不一的如意,又有孝敬来的各种玩器、珠宝、字画、古董、特产一类。钟茗也要赏下年礼,却不是每家都有,也不是每家赏得贵重了。钟茗还要给老佛爷进年礼,以贵重如意打头,底下一串是些喻意福寿安康的东西,赏给阿哥、公主们的东西里也有如意,还有自己娘家的、富察家的、亲近宗室的赏赐里也要有如意。 钟茗第一次过年味如此足的大年,还是很欢乐的!发红包、受朝贺、看烟火……乾隆给的私房钱居然还余了一半儿,尚有底下人孝敬的各式年礼,把钟茗的库房都堆满了。禀过老佛爷,给坤宁宫、慈宁宫、养心殿当差的人加了一月的月钱,也没花钟茗多少钱。陪老佛爷打牌,输掉金瓜子一百二十六枚,转脸又在陪自己打牌的人的身上折了回来。 再四确定永璂已经恢复正常了之后,钟茗的心思又转到兰馨的婚事上来了。要不是有了皓祯这一档子事儿,现在都该顺手给兰馨办嫁妆了!又因着年节前后,各家勋贵入宫请安的多,能见到的人也多,钟茗很想趁着这个时候多相看几个人。 钟茗左看右看,不由感叹,无怪乎乾隆会偏爱富察一家了,这一家子的人也争气啊!长一辈的傅恒自不必说,小一辈儿的,哪怕是因为家族的名头容易出名,也是自己跑前线、办差使挣扎着出来的。加上孝贤皇后一支的风评还是很好的,钟茗就想在李荣保的孙子里给兰馨找个额驸。没办法,其他的人家,她不熟啊!都进宫多少年了?年轻一辈知道的实在太少,自己娘家里也没合适的,只能这么选了。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皓祯的事儿,钟茗也还觉得这皓祯是个好人选呢。这年月,婚姻还真是个运气的事儿,既不能人肉搜索也没法儿自由恋爱。钟茗打发人去仔细跟踪了明瑞好一阵子,没发现有什么不良举动后,这才慎重地询问一下兰馨的意见。 兰馨听到富察家,本能地一皱眉。钟茗叹道:“也不是非他家不可,只是咱们居于深宫,又上哪去找可意的人呢?我很不欲你远嫁蒙古,这你是知道的,或者,你有什么想法儿,直接跟我说。这事儿有多重要,想你已是明白了。” 兰馨没有立时回答,过了数日方有些眉目了。 正月十九,容嬷嬷神神秘秘地道:“皇后娘娘,和宁公主这几日,有些……” “嗯?” “奴婢瞧着,和宁公主,神思恍惚,像是……” “嬷嬷只管说,说清楚了才好。” “像是想着什么人似的,奴婢心说公主长在后宫,不应该是想……只这年节前后,娘娘恩典,许和宁公主与和安公主出宫看看齐王府、愉王府旧人,并去相熟的几家府上看戏散心。奴婢便问了崔嬷嬷,又问了公主身边伺候的,说是和宁公主顺路拜访和亲王府的时候,见着了富察家的承恩公……” “什么?!” “娘娘别急,并无失礼处!”容嬷嬷连忙解释道,“就是在和亲王府里,错身见了一面儿。公主向和亲王问安,恰遇到承恩公来拜访。他们没搭什么话儿。” “那怎么就——” “承恩公的举止不坏,并不逾礼……” 兰馨并非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见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未免会有些印象。待听了他是富察家的,又知他可能是皇后中意额驸,不免会多想一点。至少这个明瑞行礼的时候很守规矩,并没抬头打量自己等人,见了自己一行人的时候还有决避让,丝毫没有出风头的意思。 头衔经历与外界传闻,兰馨并不相信这些,风评好的,也有可能败絮其中。兰馨仔细看了,这明瑞连自己身边的宫女都没有偷眼看过。和亲王府唱戏,男女不通席,兰馨陪着帘子能看到明瑞,眼神很正,并无对台上挺俏的戏子有什么“情不自禁”的欣赏。这人或许有点儿古板,却是可靠。 又有些恼,忙把想法压在心里,此事绝不能说出口!况且,并不是什么郎情妾意的,略有好感而已。 “兰儿,你给我句实话罢!” “这本是父母之命的事儿,皇额娘怜我,才有我说话的份儿,与其盲婚哑嫁,还不如这个见了一面的人——公主一生能见几个外人?就是挑额驸时,也不过短短几刻,又能看出什么人品了?不过看平日为人罢了,虽无父母,却自己肯上进,家里也打理得极有条理,女儿……他要不姓富察就好了……” “这有什么关系?富察碍着你了?”钟茗笑道,“还是觉得上回的事儿恶心?那也跟这承恩公府没关系吧?” 兰馨一想,那个假贝勒,可不是跟富察二字本无干系的么? 钟茗这才跟乾隆提了这事儿。 皇后要抬举富察家、与孝贤皇后娘家结亲的想法很中乾隆的意,只是富察家现在合适的额驸候选人实在太少。扫兴的假贝勒且不去提,便是孝贤之父李荣保的孙子们里,极合适的人也是一个都没有。福灵安是庶出,福隆安年纪太小配纯妃所出的皇四女还差不多。 “福灵安是庶出,配不得和硕公主!”乾隆犹豫了半天,还是不同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傅恒庶子配了公主,太招眼了。且福灵安虽看着上进,可并未从军中回来,兼兆惠的密折里提到他的时候,虽是有功,功劳却不是很大,军功不足以配公主。 钟茗见乾隆咬定不把兰馨指给福灵字,又动了其他的想法——傅恒之侄、现任的承恩勇毅公明瑞却是没有婚配也没定下亲事的! 想着明瑞十岁丧父(乾隆十五年以官学生袭爵)、十五丧母,虽然本人力求上进,乾隆觉得明瑞的八字有点不好。抬举他是一回事儿,把女儿嫁给她,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因为有这样的观点,乾隆前番为兰馨选额驸的时候就没把他考虑进去。 事情又卡住了。 晴儿与兰馨本是同行,对兰馨的印象本不坏,私下也为兰馨的婚事担心。实是被上次的额驸事件弄得惊心了,挑来挑去的看人不如撞运气了,暗示了一下兰馨,不见反对,便与老佛爷略赞了一句明瑞。老佛爷心里有数儿,召来皇帝皇后商量。 乾隆犹豫不定,大过年的不好说怀疑明瑞命不好,悄悄地命人合了八字,觉得妥了,这才答应了。 ———————————————————————————————— 明瑞父母皆亡,实不是件好事,乾隆下旨由傅恒与其夫人出面代行父母的事宜,应付明瑞的婚事。 明瑞道:“万不想到会是如此。” 傅恒苦笑:“此是圣恩浩荡。” 傅恒夫人无奈了:“尚主是那么好尚的么?和宁公主样样不错,可她是公主,尚主之后,要有公主府的!”公主额驸的生活,在清朝,有些惨…… “这是皇上给咱们家的恩典,”明瑞笑道,“此事以此终,也算是好结果了。” 傅恒道:“我去打听公主身边的嬷嬷的情况,内务府终要卖我些薄面的。” “谢叔父了。” “自家人,谢什么?”傅恒一挥手,“婚期定在三月十五,日子有些紧,夫人早些着手准备礼品吧,羊酒定要上好,不可落了颜面。” 皇后的职责 二 富察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慈宁宫里,和敬正入宫来贺兰馨并陪老佛爷、乾隆、皇后等人说话。兰馨脸嫩,拉着晴儿说要去看四格格,众人也不为难她,由她去了。 兰馨一走,乾隆便笑道:“这可如了意了,可惜了,没能给兰儿个爵位更高的额驸。” “这有什么?还是那句话,肯上进就行。肯上进终有中用的一天,光有本事,不肯走正道儿,还不如没有。便如大公主的额驸,虽需磨练,可是肯为国效力,就很好。” 乾隆道:“也是,开春正有用到他的时候!” 和敬自是惊喜,面上不好表露太明显,仍是感动地谢恩:“色布腾巴尔珠尔正当甘效犬马。”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办事要多动动脑子就好。” “嗻。” 钟茗看这对父女交流完了,犯愁地问老佛爷:“兰儿下嫁,要有公主府的,这可怎么是好?” 老佛爷奇道:“自晋封日起,不是已经着手办了么?上紧着办,婚前必能弄好!连嫁妆都不用你操心,自有下头的人按规格来准备。咱们娘儿俩不过是给孩子添些私房钱罢了。” “明瑞家无父母啊,承恩公府要怎么办?总不能,公主下嫁,倒弄得承恩公府没人管了吧?” “这倒是件难事了,”老佛爷沉吟半晌,不好拿主意,“皇帝?” 乾隆想了一回:“祖制是要如此的,礼法所在,不能乱了君臣之分,实是为难。” “我仿佛记得有过唐朝皇帝训女的事儿,命拜公婆的,咱不说这个。我不过觉得,既是君臣,也是夫妻,总归要像个家的样子,额驸家固然要敬公主,可哪有夫妻分居两府的道理呢?” 乾隆乐道:“确是如此!只是这一改,成了定例,往后公主下嫁公主府可怎么办呢?”又看和敬,“你们那里也是这样么?” 和敬起身回道:“额驸有他的居住,女儿也有自己的府邸。” “照造不成么?”钟茗小心地说,“不过是多管一处宅子,只是很该让他们住一处,公主总要掌家务的,主母怎能离了家?不管怎么着,那守礼法,也不能让人夫妻寻常不得照面儿。” 和敬忙道:“祖宗规矩,怎敢擅变?女儿,也会宣召额驸见面……这样,就好……” 乾隆连连点头:“事干皇室的威仪脸面,你能这样想,很好。” 钟茗道:“那可不全对!你们夫妻见面,要你宣召,你好意思常‘宣召’么?”说得和敬脸上一红,不再接话。 钟茗续道:“子嗣上的事儿可怎么办?” 一说子嗣,老佛爷与乾隆都慎重了起来,老佛爷道:“仿佛出嫁的公主,子嗣上确是不多呢。” 岂止是子嗣,连公主都命不长!钟茗腹诽。 乾隆道:“宣召此事,可以改一改了。皇后说的是,你们是妇道人家,怎好‘宣召’来‘宣召’去的?” 和敬臊得满脸通红,这虽是好事,然自己在场被定了下来,又怕被人知道后于自己的名声有碍。钟茗道:“不如皇上检阅诸公主子嗣之事,也好有个引子,且再缓个把月再检阅,也好……” 乾隆抚掌:“二月初十,是皇后千秋,不如借此机会,咱们也沾光见一见各位姑奶奶的子孙?” 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一室和乐。只是到二月初十,皇后千秋的时候,清点一下公主们的“幸福生活”,老佛爷黑脸,乾隆几乎要掀桌,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正乐着着,又有好消息来了,小太监跑到桂嬷嬷那里咬耳朵,桂嬷嬷禀道:“令妃娘娘有喜了!” 钟茗心说,这令妃也是个奇人,三十岁之前死活生不出来,过了三十岁,开始转了风水了。又想“自己”也是高龄生育的,这皇宫里可真奇妙。 一面想,一面还要恭喜老佛爷、恭喜乾隆,和敬也要恭喜一下三个长辈。老佛爷闻说皇家又要添丁了,心里也高兴,乾隆更是欢乐。钟茗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该赏呢。”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乾隆:“赏!”一面赏下药材、补品、珠宝一类。 老佛爷咳嗽了一声:“她这是第三回生了,你也不用太着意了。”老佛爷高兴是一回事儿,也没忘了顾及一下皇后的感受。乾隆也有此意,解释道:“趁着过年,心情好么。” 钟茗心里不屑,还过年?这都到元宵节了!却不能顺着老佛爷的话说,只笑道:“皇家嘛,总要人多才热闹。” 乾隆与老佛爷都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钟茗又道:“今年正好要选秀呢,很该添些人了。” 乾隆倒不好意思了,咳了一下:“这些个事儿,倒不必太麻烦,选不选的没什么大不了。” “皇上怎么这么说呢?”钟茗嗔道,“三年一大阅,这是祖制,况且,阿哥们可都大了,四阿哥还没嫡福晋、五阿哥更是连个知冷着热的人都没有!外头各府也还巴望着宫里指婚呢。”这都是皇后份内的事儿,钟茗不能不提一下,等老佛爷或是乾隆想起来问她的时候,那就是她的失职了。 因此,虽不甚热心,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传说中的清宫选秀,几多少女费尽心机,卷进多少争斗,一个弄不好又要出漏子,可还是要说的。到时候,皇帝展现他不好美色的品德来说要罢选,那是他的事儿,便怪不着钟茗没有提醒。再者,宫里的几个阿哥年纪也确实不小了,作为嫡母,钟茗不说一下指婚的事,往小了说是“疏忽”,往大里说是“不慈”了。谁都知道,皇子指婚里甚有门道,一个好的岳家,可是能给皇子增不少份量的。万一钟茗的不作为被认为是提防皇子,那可是好大一个罪名,就算不被明着说,暗地里,可保不住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老佛爷也支持:“皇家正要枝繁叶茂的才好,”又说,“永琪房里现在还没放人么?这可不行!选秀还要过几个月,依我看,先给他屋里放个人,也好先通晓人事。” 乾隆连连点头:“不是皇后说,朕都没发觉,永琪都这么大了。既这么着,顺道让他挪到景阳宫吧,比北五所宽敞,正好选秀大婚!” 钟茗眉毛一跳,忙说:“景阳宫里不是御书房么?这住进去成什么话?难道要另寻御书房?这动静可就大了。且三阿哥、四阿哥还住在阿哥所呢,总不好太越过他们去。” 乾隆皱眉道:“朕再想想。” ———————————————————————————————— 二月初一,坤宁宫照例是要祭神的。钟茗自穿来至今,对于这项工作已经能熟练掌握了。坤宁宫里三口大锅,两口煮猪一口蒸切糕,都弄熟了,开始祭神,仪式结束后,还要分一下这些祭礼,算作是散福了。 忙完了这一场,钟茗便乘辇到了重华宫,心下感慨。乌拉那拉氏初嫁入重华宫的时候,这里还不叫重华宫,那时叫乾西五所,也就是俗称的阿哥所之一。当时,还是宝亲王的弘历正居于此。俊朗的青年,文武双全,远大的前程,少女情怀怎会不爱? 那时候,嫡福晋富察氏当家,乌拉那拉氏出身不坏,长相也好,性子开朗,还算得宠。只盼着生下儿子,终生有靠罢了,却是一直未孕。富察皇后崩,那拉氏成了皇贵妃,权摄六宫,有人畏、有人嫉、有人恨,少女时的爽朗变成了尖锐,只能一头珠翠,满身华服地撑场面,壮胆气。见着不敬的,从不给人面子,虽没刻毒行事,却让众人畏惧。 钟茗说,那拉这样是真性情,却也挺笨的。亏得她治理宫廷有两把刷子,不然,这不讨喜的性子,早被人不知道算计到哪个角落里窝着了。 见皇后一声不吭,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喘。终于,钟茗唇角勾起个弧度:“回去罢。” 回去正遇上乾隆派人请皇后到养心殿里商量事儿。 乾隆听说皇后到了,也不客气了:“朕想了半天,还是封皇三子永璋、皇四子永珹为贝子,出宫建府,此番秀女大阅定要给他们指了嫡妻。只是府非一日可成,两人暂时还住在北五所里。” 这是国事,也是家事,钟茗是有资格听的,也有资格拿一点意见:“老佛爷也指了个使女子胡氏,放到永琪房里了。这事倒简单,当天胡氏就在永琪的房里当差了。” 今天早上听到老佛爷的吩咐时,钟茗吁了口气,这下,即使有了个小燕子,也不会嫁到宫里来了,省了多少麻烦啊,专心管兰馨的婚事去了。大礼自有礼部、内务府等操持,钟茗仍是放心不下,决定亲自点看嫁妆,跟兰馨说注意事项,训戒陪嫁的宫女、太监、嬷嬷,既不可恃着宫里出身欺压承恩公府的人坏了公主名声,也不能让公主被慢待。只是今日事多,还没来得及跟兰馨细说。 乾隆点头道:“这倒是,只是永琪……”他有些犯难,心里打的是把永琪当储君看的主意,又有一丝犹豫,还不好跟皇后直说,无论如何绕过嫡子都是不妥的。 钟茗道:“我今儿去重华宫了……” “哦?” “若皇上觉得五阿哥还小,”说到‘还小’的时候钟茗觉得牙酸,五阿哥的年纪在两百年后是小,在现在绝对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想多留几年,指他住景阳宫也不是不行,只是那里本是御书房,不若把重华宫收拾出来更为御书房,只是有些麻烦,要多等些时日,宫里还要忙兰丫头的大婚呢。” “重华宫是朕的潜邸。” “我知道,否则,要把御书房搬到哪里呢?景阳宫,本是东六宫,先作御书房,后给五阿哥,已是勉强,再从东西六宫里辟一处为御书房,这东西六宫还要不要住人了?”钟茗嗔道,“重华宫,是皇上潜邸,不能另作它用,可让皇子阿哥们去读书还是使得的,也是提醒他们不要忘本。” 乾隆想了想:“永琪且在北五所里住几个月罢,指了婚,朕再作区处。” 钟茗看乾隆脸色并不甚好,忽然觉得自己莽撞了,重华宫,是潜邸,可也是乾隆和孝贤的第一个家,怕是触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如此,我便办兰丫头的大婚并选秀的事儿罢。” 乾隆点头道:“初十例是你的千秋了,你就受用这几天罢。” 钟茗不再多说什么了,心下有些懊悔,这皇后真不是人干的差使,不知道哪句话就说得不合皇帝的心意了,怪不得孝贤死得如此之早。 乾隆心里难过一阵,折子推到一边,果然先写出一首悼亡诗来。钟茗看了一回,心道:“我还是喜欢读纳兰容若的词。” 宫里各人确是心思各异,现在皇后的生日前几天,皇帝写了悼亡诗?可大家还没等想出个头绪来,皇帝又给皇后的千秋赐下了重礼,可让人看不大懂了。是愧疚?是补偿? 容嬷嬷安慰钟茗:“皇上不过是心里想想孝贤皇后罢了,孝贤皇后又不能直于地下,这宫里还是娘娘的天下,这天下……” 钟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同情了一把,那拉皇后以前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么?又想,这宫里其实并不像自己以前认为的那样简单,有个皇后的位子就占了优势的。有些事情,还真是说不准的。 钟茗按耐下来,只管准备兰馨放定的事儿。宫中诸人觉得新奇,各各在心中思量。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二月初十到了。二月初九,亲近的公主、宗室、皇后娘家人先得晋见,钟茗趁机拉过乾隆和老佛爷,把公主府的事儿给办了。当听到公主跟额驸XXOO还要看嬷嬷脸色时,乾隆的脸色实在精彩! 钟茗这一天还要早起,去慈宁宫请了安之后再回宫宁宫受朝贺。顺便收点寿礼,这回却不用像过年那样赏赐别人了,只给坤宁宫里伺候的奴才们发了点红包了事,是只进不出的买卖。因是二月,还穿着冬朝服,沉重的礼服、烧得暖暖的地龙,钟茗只觉得不舒服,只好听着礼单,琢磨着某样字画可以往兰馨的嫁妆单子里添一下、某样古董可以给晴儿预备着之类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接下来是赐宴。宫里的酒宴,以其意义大于实用广为诟病。大鱼大肉、材料不坏,可见天吃这些,着实倒胃口。钟茗拣了两筷子肉,只觉得腻得恶心,直想吐。坤宁宫里她最大,她想什么就是什么,吐了…… 兰馨一扔筷子,拉过永璂:“你乖乖坐着,啊~” 晴儿一面起身拉住容嬷嬷让她不要叫嚷,一面向领宴的人道:“皇后娘娘今日累着了,小有不适,请诸位安坐勿扰。”一面对乌拉那拉太太点点头,示意不要紧张。 兰馨这才对容嬷嬷道:“嬷嬷宫里熟,扶娘娘进里间歇息一下儿,”又叫小凌子,“宣太医。” 说话间染墨已带人奉上了茶水、漱盂一类,钟茗漱过口,又狠狠灌了两口清茶:“都不用忙,不过是屋子闷了些、菜腻了些,值得这么慌乱么?” 还是给两个公主并容嬷嬷合力给劝回里屋,太医也拼命赶了回来。 钟茗已卸了朝冠并约领一类繁复的装饰,帘子放下,太医一切脉,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又细细地诊了一回,倒把等信的几个人急得不行。两个公主手里的帕子拧成了棍儿又松开、再拧再松,如此几回,太医方才一脸喜色:“皇后娘娘大喜!皇后娘娘大喜!” 皇后有什么好喜的?都是皇后了,都有儿子了,还是你个太医来贺? 自然是“有喜”了! 坤宁宫里快乐并忙乱着,外面听消息的众命妇们也不太敢相信——皇后,她都多大了?今天千秋,四十了吧?钟茗也不敢相信,有没有搞错啊?!书上没写有这么一出啊!虽然对这一段儿不太了解,乾隆继后,还真没这回喜事。不会是——流产了吧?钟茗一个哆嗦,护住了肚子。 老佛爷、乾隆都乐得不行,老佛爷更迷信嫡子嫡孙,乾隆觉得自己福份很大,兼之多子多福。兼之皇后最近的表现很不坏,两人都下了大手笔赏赐,东珠、大珠、灵芝、人参、吉祥锁……老佛爷特特命坤宁宫换上百子帐一类的东西,并派桂嬷嬷来监督。 钟茗整日被容嬷嬷念叨着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老佛爷也不时垂询。钟茗被一堆“清代孕妇注意事项”弄得脾气很不好,只还记得不要胡乱发作,背地里拧坏了好几条帕子,看得容嬷嬷大是担心。怀孕这事实在钟茗的意料之外,放到现代,这也是个高龄产妇,有命没命都是两说,而且,这是乾隆的孩子,恶…… “娘娘,您又不舒服了?!”容嬷嬷大惊,坤宁宫继续兵慌马乱。 三月里,钟茗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对于皇后这个职业来说,生子也是个职业要求。随着怀孕这一事实整日被身边的人念叨,钟茗也渐渐不再抵触。乾隆倒不适应了,老婆怀孕了,最喜欢的小老婆也怀孕了,长夜漫漫兮,乾隆他孤枕难眠了。后宫里也有几个乾隆可意的,却毕竟不是皇后也不是令妃,这让乾隆有些落落寡欢。 钟茗见乾隆最近翻牌子的次数少了,跑去跟老佛爷说:“皇上,是不是……”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可人类的语言就是这么微妙。老佛爷心领神会,待乾隆来的时候改问他:“皇帝,你是不是……” 乾隆干脆地说:“没心情。” 钟茗从老佛爷那里得了这样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连着老佛爷一句劝:“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太费神才好。” 钟茗道:“不费神、不费神,媳妇儿只是想到,三月间内务府包衣三旗要选宫女、放到了年纪的宫女出宫,要不,先——” 老佛爷道:“倒也使得,只不要弄得狐媚魇道的才好。” “媳妇省得,正好,还要给兰儿挑陪嫁的宫人呢,便是晴儿,这两年也要留意了。媳妇已中意了几个年轻人,得了空儿问问晴儿的意思,她的事儿也要留心。” 老佛爷极满意:“便照你说的办罢。” 包衣旗下的宫女,三年一选,但凡平头正脸一点的,是没有逃避的可能的,统统拉进宫里被使。从此不能吃饱、不能吃有味儿的东西……总之规矩一大堆,至少要呆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人生一大悲。钟茗心里感叹,又觉得自己虚伪,因为这些宫女正是要进来侍候自己这样的人的。一面又觉得,待有机会,至少让宫女能提前两年出宫,也算自己不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显得自己是个好人。 放了一批老宫人,挑了一批新宫人,倒是被淘汰的人乐不可支。使唤宫人不同秀女,停下来便有个好前程,使唤女子,留下来的人里,一百个也未必有一个能挣出头的。 ———————————————————————————————— 钟茗带着兰馨、晴儿去看挑使唤宫人,老佛爷不欲她劳累。钟茗道:“老是歇着,骨头都疼倒是走走好,老佛爷放心,媳妇有数儿。况且,两个丫头以后都要当家的,挑人也是管家的一条儿。” 到了地界儿,钟茗对两人道:“出了宫,自是没有内务府选好了人由你们选看,那时自己便要小心了。一般有家生子儿,不够使或者不合意或者有急用的时候,也要或买或雇的。” “皇额娘这个都知道?!”不当兰馨,晴儿也觉得新奇。两人虽是幼时在宫外,可那时年纪小,这样的家务事接触不多,并不知道这些。 “我当然知道啦,嫁进宫来之前,也是要跟额娘学管家的。这些外头的事儿,虽年月久了,可大致还记得一些,”钟茗喝口茶,“还有家里有不合意的奴才要发卖,都要用到人牙子的!” “要用人牙子?”晴儿道,“女儿在愉王府仿佛听到过,可还是记不大清。” 钟茗一面解释什么是人牙子,一面道:“当然要用人牙子,还是要有口碑的、在官府里有备案的人牙子才可靠。买人这事儿,奴才进了门就跟主子在一个院儿里过活,万不可马虎,不然,有胆大包天的,便难免会奴大欺主,或是搅得家宅不宁,更有甚更谋算主人,到时,哭都没地儿哭去!所以啊,不要路过见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就都当了真了!有一回,听过一个笑话儿,说是有卖身葬父的,正好,围观的里有个抽旱烟的,不合烟锅里掉了块烧着的烟丝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兰馨问。 “可巧掉到‘死尸’身上,把‘死尸’给烧得跳了起来,一面跳一面说,谁抽烟不长眼呐?!没看着地上躺个人啊?” “噗……”四周主子奴才笑倒一片。 钟茗道:“好了、好了,甭笑了,办正事儿罢!”一面告诉两人,选奴才也要打听一下出身的,比方说这人的亲人的为人如何。“也有自己好,可老子娘或兄弟姐妹不好的,这也要慎重,换个主儿,或是亲爹好赌输了钱,这当差的孝子没钱还,被债主逼着要偷主人家的东西变卖,会如何?这还是好的,要是拿住他老子娘的事儿相胁让他害主子呢?” 听得两个姑娘一惊一惊的。 这回淘换宫女,足足用了半个月的功夫。还是因为宫女不如秀女的地位高,标准不算很严,这才没花太多时间。 选完了宫女,兰馨大婚的诸多事宜也准备妥当,正是该大婚的时候了。大婚前三天,兰馨哭得一塌糊涂。钟茗抚着她的背:“这是喜事儿,哭什么呢?这回的额驸实是没得挑了的。皇额娘给你把那祸害人的规矩给废了,你又不是远嫁,得空来瞧瞧皇额娘、瞧瞧你弟弟,不就成了么?” “女儿,谢皇额娘关心,若非皇额娘,女儿……” “好了、好了,不哭了,水都哭掉了,人就干巴巴的了,这样不好……” “噗~” “好歹是笑了,快给我收拾去!” “嗻~” 乾隆还是落落寡欢,新的宫女,漂亮的是不少,还年轻,但对乾隆来说,还是太生嫩了。说句难听的,在生活上,乾隆是属于要人哄的大号婴儿。这些年轻女孩子,恭敬自然是有的,可阅历不太够,兼之对上皇帝,少有能放得开手脚的,乾隆并无很满意者。当然,皇帝也有犯贱的时候,却不是对这些女孩子了,毕竟,传说中的香妃只有一个。 到天气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乾隆二十三年的秀女大阅开始了。钟茗有点儿兴奋,传说中的选秀女啊! 皇后的职责 三 钟茗因主持选秀,不免要看一看秀女。看完了,钟茗打心眼儿里觉得选秀是件悲催的事儿,不光对应选秀女,就是对挑选秀女的人来说,也很悲催。 各旗选送的秀女,要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由于众多秀女的家庭背景不一,官宦人家尚有车辆,而兵丁之家只能雇车乘坐。还有就是衣着的问题,秀女为应付选秀都要准备好行头,无形中加重了负担。还有就是大家都穿得花枝招展的,未免让人觉得皇帝不务正业。 便有“引看女子,无论大小官员、兵丁女子,每人赏银一两,以为雇车之需。……此项银两,……著动用户部库银。”的规定了。又规定,入选的女子,皆着蓝色旗袍,只许梳小两把头配上辫子,不许上脂粉,对首饰等也有规定,总之,要看起来很正派,也显得皇帝很正派。 骡车,钟茗看不到,可人,她能看到,放眼看去,一片蓝色,有一种看到大海的错觉,梳着一样的发式,都按着一样的规矩走路,实在是一种折磨。 最悲催的是年龄——十三到十七岁,中学都没毕业的年纪,钟茗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女性美来,都还没长开呢! 钟茗带着晴儿在暗处看着秀女,再次感叹皇后这份工作的难度系数。秀女们被太监、嬷嬷一个个地引入房里检查身体,这是初审。这个不用钟茗费力,她要管的是后面的反复挑选,再不用费力,她也要打个忽哨证明自己很关注。 钟茗看了一回,被深深浅浅的蓝弄得头晕眼花。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有式样单一的制服,可好歹不用钟茗挨个儿的仔细瞧,当背景也就罢了,这秀女是要认真挑的,钟茗一直在揉眼睛。 “皇额娘若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晴儿劝道,“反正,这儿有奴才们盯着。” 钟茗道:“也好,只这回的秀女里,保不齐有大造化的人,可不能马虎。” 晴儿知道这回的秀女里要有几个皇子福晋,知道皇后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您就放心吧,都嘱咐过了。况且这选秀,可有好几轮儿呢。” “如此,便走罢!”又顿住,“传话下去,秀女的住处,多拔几个人去侍候,再告诉秀女们:这里是大内!” 待到经过了初选的秀女到跟前的时候,钟茗才发现,先头深深浅浅的蓝色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各式的旗袍,打扮上也比刚入宫时强得多了。老佛爷坐在上首,旁边是钟茗,然后是纯妃、令妃等宫妃按次序坐着,各人各样心思。老佛爷是盼着有德才兼备又家世好、长相佳的人,钟茗倒无所谓,只是想看场热闹,顺带猜一下五阿哥这回到底会不会有个福晋。宫妃们的心思就不好说了,有儿子又上了年纪的纯妃,琢磨着给儿子弄个福晋好开枝散叶,如果福晋娘家不坏,也好帮衬着儿子。年轻的宫妃,心情就复杂得多了。 钟茗看着底下的秀女,觉得还是满意的,至少没有发生什么治安事故。据秀女住处侍候的宫女太监回报,互相之间有点儿勾心斗角、半讥半讽自是少不了的,暗下绊子的事儿也有,却没什么大毛病。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这次选秀到底目的为何的缘故吧,皇帝也不算很老,皇子也有成年的,外头的宗室们也有要娶妻的,秀女们的目标不一,各藏着心事,有效分散了风险。 考较秀女,先要考较针线之类,以示后宫重德不重貌,然后是一点才艺表演什么的。期间,秀女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以便就近观察一下,同时看看她们是不是装出来的一时规矩,是不是过阵子就原形毕露了。 连看了几天,老佛爷觉得还算满意。期间又有不少适龄的宗室,或央了各家福晋求老佛爷、钟茗,或由家主向乾隆开口,请指个看得过眼的嫡妻。 ———————————————————————————————— 这一日晚间,老佛爷招呼了乾隆、钟茗、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一起用膳。席间,老佛爷一个劲儿地让钟茗多吃,一会儿说这个对孕妇有好处,一会儿说那个对胎儿有好处,桂嬷嬷听老佛爷说一样,便往钟茗的碗碟里布一样。钟茗这几天也累得狠了,兼之老佛爷的小厨房做得饭菜很是不错,吃了不少,看得老佛爷极欣慰。永珹抬眼看看永琪,见永琪一脸的淡然,心下佩服。永琪偷眼看乾隆,见皇阿玛一脸理所当然,低头不语。 一餐吃完,各各漱口净手,端起茶盏老佛爷说到主题了:“这两日,我与你们皇额娘很看了不少秀女,你们倒说说有什么中意的没有?” 这要两个阿哥如何说?按理,他们没有见到秀女,是无法说的,一旦说了中意某人,就是有问题了,就要解释为何中意某人。因此两人都是说:“一切但凭老佛爷、皇阿玛、皇额娘作主。” 钟茗道:“你们两个生母都不在了,也没个人说个悄悄话儿,你们都是大小伙子了,我们也不好跟你们腻腻歪歪,索性直接问了。你们有什么,便直说好了。” 两人还是咬定不说话,老佛爷只得说:“怎么就老实成这样儿?都是你们皇阿玛!”心里却是高兴的,多好的孙子啊!真守规矩,皇帝教儿子很有水平。 乾隆道:“既这么着,都去安置罢,明儿还要去上书房!” 永珹、永琪这才跪安。 乾隆、钟茗仍在慈宁宫里与老佛爷商议指婚的事儿。 永珹的福晋乾隆很快敲定为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到了永琪却犯了难。乾隆认为,左都御史观保之女索绰罗氏就很不错,可是索绰罗氏出身仍不够高。 钟茗乍舌,这还不够么?一面又道:“左都御史不是乐克么?” 乾隆笑了:“乐克喜欢规矩,朕调他去礼部了!” “永琪极有可能入正大位的,他的嫡福晋就是未来的皇后了,当然要谨慎!”老佛爷严肃地道。 钟茗觉得四周有不少目光往自己身上瞄,脸上的表情一僵,旋即又恢复了过来,只自己仍觉得不自在。老佛爷也自觉失言,端起茶盏来,乾隆道:“还作不得准呢。”两人都看好永琪,可又觉得嫡子永璂也不能这么随便抛弃了,在这两人,甚至所有人的感观里,嫡子永璂比任何人都有继承资格。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废太子因是赫舍里皇后的儿子,两岁就被立为太子,雍正对佟佳氏可不是一般的亲近,而弘晖若还活着,绝轮不到弘历当皇帝,便是乾隆自己,在永琏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把他的名字放在了正在光明匾后。 钟茗却笑了,一挥手,命宫里侍侯的人都退下,在老佛爷、乾隆惊诧的目光下说道:“永璂……身子不好,”组织一下语言,乾隆这家伙最恨人妄议皇储之类的事情,“我只求他平安就好。储位,是国家大事,由不得我插嘴,可刚刚既提到了,便索性说开了。” 乾隆与老佛爷都皱眉,又有些担心,乾隆更敏锐,觉得皇后这不像是要吵闹着要立永璂,可也摸不准,乾隆讨厌这种不在自己掌握里的感觉。 只听钟茗道:“其实,老佛爷说的是,永琪,现今看着是个好孩子,他比永璂看着好,永璂单看身子就不好,我只求他平安长寿就得了。嫡子,”钟茗摇了摇头,“今年本该挪到北五所,可他身子不好,一直病着,有老佛爷、皇上恩典,还住在坤宁宫……可有件事儿,皇上得依了我。” “你说。” “若……请如大贝勒代善!”钟茗起身跪下,“永璂的资质,且不说如永琪允文允武,连永瑆那样文采都没有。只是胜在性情平和敦厚,我是他亲额娘,万事,只想为他好,他的性子今儿看来,不适合那个位子,我不必再想了。只为他求个安闲富贵。” 老佛爷万想不到钟茗会如此说,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还有身子呢!” 乾隆沉着脸想了许久:“永璂是朕的儿子,朕必不亏待了他!” 老佛爷不好意思了,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一时讪讪的。钟茗却是一脸的如释重负,好歹,不让乾隆怀疑上就得了。二月河大叔的小说里是怎么说的“争是不争,不争是争”,与其上赶着表现,让乾隆怀疑进而扣分,不如一开始就把自己清零,让乾隆来加分,加着加着,就加满了。 不争,显然是不行的,这道理,钟茗明白。可怎么争,它是一个问题。钟茗真心感谢老佛爷把这个话题说了出来,让自己能“表明心迹”,否则,钟茗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愿此恩典此自永璂的阿玛,而非旁人。”太超然了,显得做作,易引人怀疑。条件要提得让别人相信才行。 乾隆最终道:“你放心!”死死盯着钟茗,“今日之事,不可让第四个人知道,永璂那里……” “自有我慢慢教着!”钟茗忙道。 老佛爷笑开了花:“好!这就好,家和万事兴,”一面又说,“好孩子,皇帝不会亏待永璂的。” 乾隆放缓了表情:“永璂……唉……”他也有遗憾呐,嘴里说着不再希冀前人未有之福,实则是希望真有个样样都好的嫡子当继承人,更显得自己有福,“你安心养胎。” ———————————————————————————————— 那一日的谈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满意。到六月间,秀女大阅的事儿便有了定论,“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皇四子永珹嫡福晋,左都御史观保女索绰罗氏为皇五子永琪之侧福晋”。另有几个秀女或为亲王、郡王侧福晋,或为镇国公、辅国公嫡妻,不一而足。 乾隆喜欢汉女,钟茗也留意为他选了几个汉八旗的女子,都是温婉柔和的才女型,不想乾隆却都撂了她们的牌子。几个阿哥往坤宁宫来请安的次数却多了很多,每次请安的时间较往日都长了不少。 “可惜了,鄂弼之女今年只有十二……”乾隆叹道,“三年后,你记得把她指给永琪为嫡福晋。” 钟茗揉揉脖子:“忘不了。” 太后去五台 “可惜了,鄂弼之女今年只有十二……”乾隆叹道,“三年后,你记得把她指给永琪为嫡福晋。” 钟茗揉揉脖子:“忘不了。” 等到回了自己住处,躺下了,钟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乾隆这是早就打算把鄂弼之女指给永琪了啊?鄂弼不过是个总督,算不得顶高贵的身份,可他有个叫鄂尔泰的爹!乾隆绝对是在加重永琪的份量!可是,如果乾隆现在已经决定了五福晋的人选,为什么,在后来一个父母不详的小燕子居然成了五福晋?后来,一个不在旗的汉女陈知画又PK掉了小燕子成了嫡福晋?钟茗想得脑仁儿生疼。后来干脆安慰自己,这是架空的历史,万事,皆有可能! 翻了个身,钟茗又深觉老佛爷与乾隆还真是深不可测,当日慈宁宫里的情形,虽无奴才在旁听到。可是先前的氛围是如此的诡异,居然也不闻一丝风声传出,可见这两位对后宫的控制力也是不弱的。尤其是老佛爷,表以为她真是位慈位善目的佛爷了,能混到她这个份儿上,绝不简单! 转念再想,这样也好,旁人都不知道自己说过的话,可皇帝跟皇太后知道。一旦有人存了心思说出自己惦记大位的话来,皇帝最先就要怀疑这说话的人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了。可是,永琪现在有了侧福晋,小燕子还会跟他混一块儿么?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离这帮人可劲儿折腾的时候还有些日子呢。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闹腾的?唔,二十五年?不对,大婚后五年是乾隆三十年,乾隆南巡“自己”忏旨剪发。大婚前可是闹了两部电视剧,就是说,乾隆二十四年的时候,他们就要登场了…… 真是件悲催的事儿!钟茗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五阿哥因要娶侧福晋,到底被指到景阳宫住下了,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改在了毓庆宫。索绰罗氏是个文静优雅的姑娘,年方十五,在钟茗看来是摧残少女,在别人眼里看来却是天赐良缘。给钟茗请安时,索绰罗氏极守规矩,钟茗揣着个包子也没多少力气与她闲话。温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赏下了见面礼,说几句“有什么住不惯的直来跟我说。”就让她跪安了。 ———————————————————————————————— 令妃生产的时候,已到了七月底,因为钟茗自己也有身孕,老佛爷命她不用操心。令妃生了个女儿,算起来是正是皇九女。要有赏赐、要安排着满月宴一类的事务,全都交给了纯妃去办。和敬进宫来贺乾隆又添一女,却是陪钟茗的时间比较多,给钟茗的礼物也比给生产的令妃要好得多,言谈之间透着舒展的意思。钟茗知道,这是因为夏四月的时候,色布腾巴勒珠尔因参赞之功复封为亲王,这里面有当日自己一句好话的功劳。当下也放缓了表情与和敬说笑:“我倒盼着生个女儿呢,你们都大了,我正缺个伴儿。” 和敬心下诧异,宫中女子谁会嫌亲生儿子多?“女儿倒觉得,添个弟弟也不坏。” 钟茗摇头:“你不知道的,永璂,我真怕委屈了他!” 和敬一时不好接话,永璂近来她见面的次数也多了一些,只觉得这是个乖孩子,却是少了一点灵性。皇后再生个好孩子,这当哥哥的,真是难以自处了。低头啜了一口茶,才道:“以后的事儿,哪能现在就看到呢,您且放宽了心。” 正说话间,乾隆进来了:“娘儿俩说什么呢?” 钟茗搭着容嬷嬷的手起身道:“闲话罢了,天太热,怕睡迷了,不敢躺着,亏得大公主来。” 和敬也起身,谦逊道:“女儿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尽心孝心罢了。” 乾隆看着家庭和睦大是高兴:“谁说你帮不上忙的?八月间,朕要奉皇太后巡猎木兰,你皇额娘就交给你了!” 钟茗也道:“有大公主在,我也放心了,纯贵妃身子略有不好,我很不敢让她再劳动了。令妃要坐月子,宫里也没什么伶俐人儿。” 两人说话间便把和敬接下来的工作给定了下来,其时规矩就是这样,况且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和敬也是熟手了,和敬也便应下了。 留守期间的一切正常事务还是照旧,有规矩比着,走不了大褶子。尤其让钟茗放心的是,虽然自己也是行动不便,可另一外产妇也在坐月子。更兼令妃还要努力恢复一下身材什么的,更是没心情找自己的麻烦的。 九月底,乾隆奉老佛爷从避暑山庄回来的时候,正是钟茗的产期。因有身孕,乾隆特诏皇后不必亲迎,钟茗想了一回,还是穿戴整齐了,乘辇到了宫门口儿。乾隆与老佛爷一回宫就看到钟茗,心里自是熨贴。老佛爷嘴上嗔着钟茗不当心自己的身体,可脸上却是笑着的,乾隆瞪着眼睛喝令小心把皇后送回坤宁宫,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呵护。 钟茗道:“知道老佛爷疼媳妇儿,可那是老佛爷的仁慈,媳妇儿总不能自己先骄纵了起来。” 说得老佛爷跟乾隆都是一笑。 当晚乾隆来到坤宁宫,跟皇后说话,也看看十二阿哥。永璂自上次病后,钟茗对他的身体更是上心,乾隆与老佛爷也是极关注。许是大清国的嫡子们身上真有诅咒,自从钟茗说了只求永璂能如代善之后,他倒是没再病过。有晴儿教着,功课也很不坏,只是乾隆觉得有点对不起皇后和永璂,并未让永璂挪到北五所居住,仍住在坤宁宫,正式读书的日子也延后了一些。 乾隆越看永璂越觉得满意,不用诡异的、缥缈的储君嫡子标准来衡量,中规中矩的永璂还是很可爱的。前头几个阿哥已经大了,不好比,十一阿哥永瑆书画上极有天份但是许是因为生母早逝的缘固,性子却有些刻薄,十四阿哥尚小,看不出什么来,这么一看,永璂倒更倒个“儿子”了,他会背不出书来偷看自己、会答对了题一副“我很乖”的样子求表扬、会问一些男孩子的小烦恼,让乾隆觉得自己是“阿玛”而不是“皇阿玛”。 正在父慈子孝间,钟茗心里突地一沉,然后便觉得腹痛。容嬷嬷最先发现不对劲儿,她本是最关注皇后的人,兼之经历过皇后的几次生产,颇能看出点门道来,慌忙叫来宫女扶钟茗入内室,一面报了乾隆,一面宣稳婆等入内并宣太医随时候旨。 乾隆与永璂都很惊愕,乾隆一回神:“高无庸,你去宣太医!”又命人去禀老佛爷。不多会儿,不但慈宁宫里来了人,连尚在慈宁宫里汇报近来宫务的和敬也一并来了。和敬到底是管内务的,急急的一连串口令发了出去,坤宁宫也是一向规矩很严,场面很快就稳了下来,只剩乾隆和永璂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外大眼瞪小眼,互相说着“不会有事儿”、“快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吧”之类的无聊的话,实际上,谁都没听进去对方说了什么,不过是自己嘴上念叨一下,好缓解心理压力罢了。 生孩子这事儿,对于那拉皇后来说,是个熟练活儿,可对于钟茗来说,那是头一回!兼之这具身体此时已是四十岁了,让钟茗颇吃了不少苦头。舌头底下压着参片儿,耳朵里灌着各种声音,不断听到有人说“用力”之类的废话。钟茗倒是想嚎的来着,看电视也演的是产妇哭爹喊娘,可她愣是嚎不出来,力气都用来嚎了,拿什么生孩子啊?! 最后,实在是被吵得不行了,脑袋里像是钻进了几百只蚊子,又像是在凌晨四点被拖到了正热闹的菜市场,钟茗终于吼了出来:“都TM住嘴!吵死了!”人一暴躁,就极有力,一般暴躁狂都很暴力,这种说法是很有根据的——钟茗终于产下了一名婴儿,耗时两个时辰。 晕死过去之前,听到:“恭喜娘娘,是个格格,极像皇上……” 钟茗醒来的时候,已过了两天。孩子抱来一看,居然眉眼都开了,全不是皱巴巴的模样。细看了一回,这孩子真的很会长,倒不是说她生得如何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或是目有双瞳之类。说她会长,是因为,女生肖父——她长得像乾隆! 老佛爷与乾隆虽小有遗憾,但看到这么个小姑娘,也是高兴得不行,较之十格格那已两个月大的姐姐,两人更喜欢这个女孩儿。凭心而论,九格格生得眉眼纤秀,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可十格格长得喜庆啊!钟茗本还担心,长得像乾隆,这姑娘大了不定得杯具成什么样儿,见了真人,才发现这担心是多余了。乾隆小时候可是被他爹雍正送给康熙养的,长得不好,雍正敢送么?足有百多个孙子的康熙能看得上么?且小女孩儿,线条要柔和许多,只是眉眼间相像而已,绝不是乾隆穿旗袍的形象,钟茗拍拍胸口,果然,人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比较好。 乾隆大喜之余,竟是照着皇后生嫡子的份例赏了钟茗,宫里全是知道皇上喜欢这十格格。 满月宴极盛大,可无人会把十格格与九格格比,要知道,光嫡庶名份就让两人不具可比性了。况且,皇上这是喜欢公主,又不是偏疼某一阿哥,哪怕十格格真是个阿哥,皇上疼嫡子——你有意见么? 钟茗了了一桩心事,却又暗暗为永璂犯了愁,他已到了入上书房的年纪了,该到阿哥所住去了。去,还是不去?不去,显得与众不同,怕不成了明枪暗箭的靶子,去,又怕在阿哥所住得不可意。 还有就是,四十岁的身体,产后调理是件麻烦事儿。同样是产妇的令妃,休养了两三个月,又活蹦乱跳了,可钟茗却觉得元气大损,活像是台机器被人拆了重装了一遍一样——重装以后还忘了上润滑油!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皇后生完了,断无让和敬再掌后宫之理,但钟茗的身体恢复得极慢,不能太过费心处理事务。后宫位份最高者,除了钟茗便是纯贵妃苏佳氏,可她这些日子却是病得断断续续,并不很能理事。这样一来,剩下的宫妃里,便只有舒妃叶赫那拉氏与令妃魏佳氏可堪大任了。钟茗再不愿,也只能让令妃与舒妃一道,襄理宫务了。本来,还有个坐镇后宫的老佛爷,偏她老人家突发奇想要去五台山! “老佛爷要远行?”钟茗奇道,“还是自己去?” 乾隆一脸无奈:“老佛爷说是要为大清祈福,也是为朕祈福,要去五台山静修一年……” 钟茗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终于要开始了么?“老佛爷春秋已高,怕是,不太妥吧?以往离京,都有皇上侍奉左右的,现在……” “是啊!”乾隆大叹,“朕能南巡、能北狩,可不能去庙里长住!”清帝挺忌讳这个的,先头有把半秃剃成全秃的顺治,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皇上不能劝劝么?” “能劝得动,朕也就不用发愁了,老佛爷的脾气,平日最是慈祥,可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真真一言九鼎!” 钟茗沉默了,这都什么破事儿啊!“也只好命晴儿跟着去了。” “只能这样了。” “可天气渐冷,还是不宜动身,不若过完了年,春暖花开了,道儿上也好走,山上也不甚冷。” 乾隆同意了:“朕跟老佛爷说去。” “皇额娘这还不是为了你么?!”老佛爷对乾隆苦口婆心道,“十格格,多好啊!要是个阿哥,咱们娘儿俩就圆满了!我这不单是为大清,更是为了你。你若跟皇后再后个跟十格格似的阿哥,皇额娘便是死了,也能安心去见列祖列宗了。” 乾隆黯然,十格格确实得他的心,要是真是个阿哥,他绝不吝于反悔,尝试一把让这个像自己的嫡子继承大位。乾隆沉声道:“儿子不孝,若大年纪还让皇额娘操心!” 老佛爷一脸欣慰,在心里早把五阿哥往旁边挪了那位置:“传承最是重要,我跑这点子腿,算得了什么呢!” 谁说皇帝一言九鼎的?要反悔的时候,可是翻脸更比翻书快。皇太后,能生出个翻脸更比翻书快的儿子,这方面的本事,也是不差的。 —————————————————————————————————————— 乾隆二十三年的年节,过得有滋有味儿,钟茗除了身体稍有虚弱之外,一切都好,最“惊喜”的莫过于乾隆借口新年喜庆,居然欲封那尔布为一等承恩公!钟茗咋舌之余对乾隆道:“承恩公,本为尊贵后族,然我父岂能与诸皇后之父相比?便为国家制度,得三等承恩公也就够了……” 乾隆心里本就是这么想的,高兴得想让自己看着顺眼的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仍有个高下之判,听钟茗这样说,倒有些觉得自己苛刻了。略一琢磨,封那尔布为三等承恩公,却在同时封了那尔布之子为散佚大臣、点了那尔布的两个孙子为二等侍卫。 钟茗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乾隆原本就是不想封这个一等公的,原是打算要次富察家一头的,否则,为了给自己惊喜,也该是写好了旨明发了,然后才告诉自己的,那才是圣恩浩荡、收买人心呢!乾隆这举,怕也是一回试探吧?钟茗心惊之余,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表现,也没圣母到性情大变,不至于让乾隆觉得“反常即妖”的程度,这才略安了一下心。再次提醒自己,要小心,转念一想,老佛爷要出远门儿了,还珠剧情要开始了,自己可更得小心了,千万不可阴沟里翻船! 钟茗趁着老佛爷没动身之前去慈宁宫请安,多多嘱咐了晴儿要小心侍侯,又挥手命抬进了几箱子的东西。老佛爷一看,倒是笑了:“这是做什么?” “闻说山上比平地冷,多备些御寒的东西也是该的。还有跟着的奴才们,也添些铺盖行头才成,否则,他们若病了,也是不成的。还有,老佛爷是去静修的,可占了人家的地儿,给庙里的香油钱也是要备的。” “香油钱?”老佛爷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很不用你出,我去就是为这个的。” 钟茗正色道:“那是老佛爷的心意,可媳妇儿与皇帝可不能不表自己的心意,可有父母出门一年,子女不对寄住之处有所表示的?”又命容嬷嬷拿出一个小包袱来给晴儿,“这里头是些淡色的衣服,去寺里住,你也该换些相宜的服色才好,老佛爷常念佛的,数珠儿什么的都是有的。你年轻姑娘家,佛珠一类不宜多沾,前些年这些东西你的私房里可不多,如今要住一年,我也给你备了些,权充场面罢了。” 晴儿福身称谢,礼毕才命身边的老嬷嬷接了。 老佛爷道:“这可真是当人额娘的,j□j想得周到呢。” 钟茗道:“还有事儿要麻烦老佛爷呢。” “哟,说你是良母,越发要支使我老婆子来了!放心,我呀,亏待不了你闺女!”说着还拉着晴儿的手,“若是怕我亏待了她,只管领去疼,我自己去五台山得了。” 钟茗道:“瞧您说的,您老能不疼自己孙女儿么?媳妇儿说的,是另一件事儿。” “哦?”老佛爷极有兴趣。 “老佛爷往常也有离宫的时候儿,慈宁宫都会有老成人留守,这回,媳妇儿越发要请您开恩,留几个帮得上忙的嬷嬷、姑姑、谙达,”顿了顿,“您是知道的,媳妇这身子尚未调养好,纯贵妃又有些不妥,宫里事儿多……况且您这一回要去一年,慈宁宫里的事儿,还是您身边儿的人处置着才好,媳妇儿虽掌六宫,可断没有管到您宫里的理儿。往常两三个月还罢了,此番,还麻烦皇额娘费心。” 老佛爷听着,渐渐敛了笑容,末了一点头:“你说的很是,从未离宫这么久,这点我倒疏忽了。” 老佛爷带走了桂嬷嬷等最贴身的人,留下的也不差,两个嬷嬷——孙嬷嬷、唐嬷嬷,乃是跟了老佛爷近四十年的老人了,原是老佛爷的使唤丫头,到了年纪求了恩典仍留在老佛爷身边伺候,是乾隆都要敬一声“嬷嬷”的人。还有个大太监,姓赵,阿哥们俱要称呼一声“谙达”。另有一些留守的宫女、太监,老佛爷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皇后收大权 老佛爷动身没几日,便是孝贤皇后的忌日。去年是孝贤崩逝二十周年,祭得格外的隆重,今年不是整年,反显得不如去年的规模了。去年这个时候,钟茗还强撑着陪着乾隆祭了一回。 钟茗养了小半年,身体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一双儿女瞧着也都平安无事,正在琢磨着如何把宫务大权收回来。这种事儿,原本就是皇后的勾当,一句话吩咐下去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情形却有些不大对,纯贵妃病了许久,太医每每请脉,不过说些要宽心静养之类的套话。真正管事儿的是舒妃叶赫那拉氏、令妃魏佳氏,皇后要收权,虽是名正言顺,却也要有个说法遮掩一下儿。 容嬷嬷却是有些等不及了:“娘娘,您再这么让她嚣张下去,这宫里,可就要变天了!” 钟茗皱眉道:“嬷嬷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怎么就变了天了?” “娘娘难道没觉出来么?这宫里,近来向着延禧宫的糊涂东西是越来越多了!一点子的小恩小惠,就让他们忘了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主子了!” 钟茗倚着引枕暗自思量,令妃的办法倒也简单,不过是和颜悦色一些,哪个奴才遇上了难处她适时的拉一小把。最主要的是,她现今是得宠的妃子,又有了阿哥、格格傍身,便是不主动做什么,也会有人上赶着去巴结她。正如这宫里的人极听皇后的命令一样,是人之常情。令妃却比皇后除了这“人之常情”外多了一样东西——和蔼,孝贤那样的元配主母自是能贤惠,可那拉这样的继室,首先要的是威严——你不能指望着正房大老婆跟个偏房小老婆似的行事,不管是对丈夫还是对别的什么人,身份不同,行事标准便不同,那拉氏能做的是把自己弄成个标准的、生硬的皇后,可令妃却能仗着身份跟乾隆撒娇献媚、对奴才小心体贴。 再者,钟茗本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凡事按着成规来,不走大褶子、不像那拉氏那样太过坚持,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了,让她长袖善舞,还不如杀了她比较快。不过,倒也不用怕,钟茗慢慢地对容嬷嬷道:“令妃便是待奴才再亲近,也不可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升上来的身份再降下去,自降身份地‘平等’地与他们相交的。只要别再让她有机会四处结善缘就是了,保不齐,还会有人觉得她这是假模假式呢。” 容嬷嬷却不乐观:“上一回让她襄理了一回宫务,倒给坤宁宫弄了个偷听壁脚的来!可恨那丫头居然死死地咬定是自己好奇,居然不供出令妃娘娘来!皇后娘娘,不能再让令妃这么发展下去了,奴婢只怕会养虎为患!” 钟茗眯着眼睛道:“当然不能让她在这后宫里继续坐大!可也要有个好听的说法儿才行!最好是她自己个儿识趣儿交出来,否则!总要让皇上觉得我不是急吼吼地要抓权、要跟令妃过不去才行。” 容嬷嬷一脸愁相:“好不容易盼来的好事儿,她怎么可能自己个儿交出来?” 钟茗咬着指甲套儿,努力想着剧情,老佛爷已经走了,小燕子要来了,如果到时候还让令妃在宫里管着事儿,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原著里皇帝从围场里带回个疑似私生女的中箭者,不是想到要交给皇后而是弄到了延禧宫,还让令妃照看着,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哪怕是对着原著里看着凶恶的皇后,她还能爬到这样一个位置上,根本是技高一筹才是真的。到了后来,小燕子出宫,只要跟她说一声儿就成,弄两个来历不明的宫女,她答应了就能入宫,也不管这里头是有皇帝的私生女还是天地会的刺客。[1] 在皇后指出小燕子礼仪有欠缺的时候,令妃居然明着说:“定给皇上一个仪态万方的格格!”这叫板叫得可真有劲儿! 见钟茗一直不说话,容嬷嬷更急了:“娘娘便不想想两位表少爷先前受的惊吓么?她们今日能算计着两位表少爷,明日怕是要算计到十二阿哥与十格格的头上了!” 钟茗的脸一瞬便沉了下来,那布尔的两个孙子瑞庆与宁庆被恩封为二等侍卫,乾隆恩典许其当差的第一天到坤宁宫来请安。隔着帘子,钟茗只一个劲儿地嘱咐着要他们守规矩,不是皇帝下的命令,什么都不要听,没有明纸写的上司手令什么也不要做。兄弟两个资质并非上佳,武艺上头也只是能看得过去而已,知自己是恩封,又在祖父那里听了许多关于侍卫堆里的破事,本就有些心虚。听了皇后姑母的话,又想起祖父命他们只管听皇后的吩咐,当下像是找到指路明灯了,真真是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乾隆为些还对钟茗道:“合着乌拉那拉家的灵气都跑到你一个人的身上了,瑞庆与宁庆两个憨厚得不像话!” “你就说是傻罢!” 乾隆哈哈一笑:“还是实诚人好,傻人有傻福!” 确是傻人有傻福,因记着要诀,两人不多言、不乱走、在吃食上头也极小心,倒是博了不少对他们有偏见的人的好感。可也有仍旧瞧不起他们的,也有要给他们下绊子的。据两人事后说,是有几个一直巴结着他们的——估计是看上了皇后内侄这个身份,邀他们去喝酒(居然是在当值的时候),见两人推辞,便说已经找好了替班的人,并不会耽误了差使,两人硬是被拉出了宫门口儿,可身上仍穿着侍卫的服色,需要换便装,两人想来想去,趁作东的人也回家换衣服的时候转身又跑回去站班了。 一边往回走,一边还觉得心里抱歉,放了人家的鸽子是不守约的表现。刚到宫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替班的人根本不在!两人原是觉着这一回去少不得要跟替班的人费一通口舌致谢,自己两人口拙,一路往回走还套了一路的说辞,连次日失约的说辞都绞尽脑汁地想好了。到了一看,原本该自己两人站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人!抹一把汗,正在惊讶间,里头传话,说是皇上突然想起他们俩来,要见见…… 呆呆地面圣回来,兄弟俩面面相觑,又都庆幸。次日被人好一通埋怨,瑞庆也不是个太肯吃亏的人:“你们说是有替班的,我跟兄弟因忘了样东西回来拿,却不见他们的人,偏偏正遇着皇上宣我们!你倒是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要是当时我们真没回来,这一顿排头可不是谁都能吃得下的!” 被问的人一愣:“我说好了的呀!都答应得好好的!我还许了他们一人一个鼻烟壶呢!” 再查下去,替班的两个人居然在当天往宫里赶来的时候双双落马摔伤了!这一下兄弟俩再傻,好歹也算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都觉得肯定有猫腻了。回去一禀祖父、父亲,被唾沫星子喷了一头一脸:“什么时候吃不得酒?!非要在当差的时候吃?!隔日你们不是不当值么?就不能改一改时候儿?!拉你们吃酒的人今天当差么?不当差他们进宫找你们做什么?不能等你们回家了再相邀?你们这是被算计了!”一面教训,一面让那拉太太递牌子求见皇后。[2] 钟茗当时一听就觉得有问题,这宫里的侍卫多是世家子弟,还有宗室中人,关系错综复杂,少不得互相倾轧,万幸这两个侄子老实,否则连着自己并整个那拉家都要没脸了。更要命的是,这两个是乾隆钦点的侍卫,闹了个玩忽职守的过错,好面子的乾隆必会觉得脸上无光,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想到这里,钟茗也冷了脸:“说不得,明儿先跟舒妃透个话罢,断没有舒妃松了口令妃死咬着不放的道理!” ———————————————————————————————— 或许是钟茗时来运转了,没等她跟舒妃透过话,现成的借口来了——十四阿哥病了!皇后到底是皇后,虽然目前在静养中,可消息也不算很闭塞。钟茗听容嬷嬷兴高采烈地报告了这一“好消息”,脸上淡淡地:“小孩子身子弱,自是容易有些不好,让太医用心诊治。” 次日一早,宫妃们到坤宁宫来请安的时候,钟茗还特意问了令妃十四阿哥的情况。 令妃起身回道:“谢皇后娘娘关心,已宣过太医了。” 钟茗点头道:“有什么进展,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儿,我也好放心,十四阿哥有什么要用的东西,或短缺了,也只管跟我说。” 令妃道:“奴才替十四阿哥谢皇后娘娘恩典。” 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抬眼看了一下皇后又看了一下令妃,有些不安,心说,人说皇后和令妃在宫里斗得厉害,可如今这情形,看着又不像,这宫里的水还真是不浅。又想到临进宫前家人的嘱咐,越发提醒自己行事要小心了。 因老佛爷并不在宫中,慈宁宫请安这一条便免了。钟茗又问了几句纯贵妃的病情,还是得了千篇一律的说法,便让众人都散了。钟茗却乘辇到慈宁宫溜了一圈儿,在慈宁宫正殿里略站了一阵,召过留守的孙嬷嬷与唐嬷嬷,一如前几日那样问了饮食起居如何,有无要求之类这才回来。 正遇到乾隆来看女儿,拿手指戳着十格格胖嘟嘟的腮,一旁永璂也有样学样,两人直到把十格格戳得不耐烦得变了脸要哭了,才一齐心虚地缩回手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钟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先对永璂道:“你倒找着差使了!书房不去了?你晴姐姐回来,我可是要她考较你的功课的,答不上来你可给我仔细了!” 永璂一吐舌头:“儿子早上的功课都齐了,师傅们留下哥哥们讲更深的,说到儿子再大一些才会学一整天的。” “你就把弄哭妹妹当功课?” “皇阿玛也……了么?”被乾隆瞪了一眼,“我去复习功课了!” 钟茗哭笑不得地看着永璂一溜烟跑了,转眼看乾隆,他尴尬地笑着:“看看十格格、看看十格格,多招人喜欢啊!” 钟茗抱到十格格交给一旁的乳母抱下去,这才对乾隆道:“十格格固然是好,可皇上也别忘了别的孩子。” “怎么?” “十四阿哥病了好几天了,”钟茗皱眉道,“皇上去看看吧。” 乾隆点头道:“昨日朕看过了,也问过太医了,说是偶感风寒而已。” “小孩子的事儿,还是多上上心的好,”钟茗摇摇头,“横竖我如今也修养够了,正可接手宫务,让令妃专心照看十四阿哥别顾了这头撂了那头儿才是正理,断没有自己清闲看着别人着急上火的道理。” 乾隆一想,也对,原就是因为皇后修养才让令妃管事儿,现在皇后好了,十四阿哥病了,正该着让一切恢复先前。 钟茗又说:“我便先打发人去延禧宫说一声儿罢,”见乾隆点头,钟茗又加了一句,“索性多问一句,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了?正好用印。只令妃近日怕是要分心的。” 乾隆一想:“多贵人罢。” “我知道了,”一面命拿印玺来,一面叫来小凌子,“去延禧宫,对令妃娘娘说,她只管专心照顾好十四阿哥,宫务上的事情我来就好,让她不用挂心。” 小凌子重复了一遍,见钟茗点头示意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这才去传话。 一时钟茗用好了印,对乾隆道:“迟一会儿再宣多贵人去养心殿罢,不然她一准儿扑个空,怕脸上不好看。” “正是,朕去过延禧宫回来再……唔,午膳摆在坤宁宫罢,用过了再回养心殿。”说完,乾隆向里间看了一回十格格才往延禧宫而去。 延禧宫里,令妃听得乾隆来了,忙迎了上来,脸上犹有愁容,强笑道:“皇上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十四阿哥,太医怎么说了?” “说是风寒,已下了方子,夜里发了汗,好了些了。” “唔……” “皇后娘娘使人来说……”顿了一顿,怯怯地看了乾隆一眼。 “嗯?” “她说,让奴才只管在延禧宫里带孩子,宫里的事情自有她来处置,奴才安份呆着就好,甭光惦记着掐尖儿揽权、处置宫务!”[3] 乾隆一挑眉,静静地看了令妃一会儿:“眼下的情形儿,你正该在延禧宫里照看十四阿哥方是正经。” 令妃垂下头:“奴才遵旨。” ———————————————————————————————— 钟茗处置宫务的第一件事,不是梳理这大半年来的人事变动是不是有问题,而是收拾了一堆今年新贡的东西往五台山上送去。其次才是仔细看一下宫里的变动情况,重新安排了一下去年新进的使唤宫女的差使。 十四阿哥薨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钟茗正在慈宁宫里跟孙嬷嬷、唐嬷嬷聊天儿,容嬷嬷作陪。两个嬷嬷赐了座儿,容嬷嬷站在钟茗身边,一齐说着在宫外的家人。听到两个嬷嬷都是包衣出身,却是未婚,钟茗心中一动,低头道:“容嬷嬷比你们也强不到哪儿去,我原有个奶兄,却是夭折了,不若,找个机会,你们都琢磨着外头晚辈里有好的过继一个,老了也有人供碗饭。” 三个嬷嬷都喜不自胜,一齐跪下谢恩。钟茗道:“且先别谢,我只这么一说,又有老佛爷身边的桂嬷嬷,跟你们的情形差不多,这一弄,人就多了,未免显眼,总要有个好说法才成。后年就是老佛爷七十万寿了,是个好机会,只你们要多等一阵儿了。” 孙嬷嬷、唐嬷嬷都道:“得娘娘一句话奴婢们感恩不尽,奴婢们岂敢奢望定是能成的?娘娘能想到这一层去,便是奴婢们造化不够也当为娘娘佛前祈福了。” 钟茗笑道:“你们可都自己记着了,到时候,或竟不用到那时候,只要你们觉着时候对了,招呼容嬷嬷一声儿,让她给我提个醒儿就成。” 两个嬷嬷对望一眼,孙嬷嬷道:“奴婢们索性抛开脸面,再跟娘娘说一句,桂嬷嬷那里,还是娘娘屈尊说一声儿才好,她也好承您的恩典不是?” 容嬷嬷笑道:“正是呢,娘娘便多劳动劳动?” “好!” 小凌子跌跌撞撞跑来:“娘娘娘娘,十四阿哥没了……” [1][2][3]看有话说^0^ 皇后放宫女 十四阿哥的夭折给令妃以很大的打击,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她本生得纤细,素白的春装套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感觉,似弱不胜衣,光从背影就能看出悲伤来。然而整个宫里,对于十四阿哥夭折这件事情,怕是高兴的多、伤心的少,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各宫主位都派了人致一下祭,再看一下令妃。 钟茗自然是带着一干人等去延禧宫安慰了令妃几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样的事儿……”对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钟茗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是什么样的话,在此时用来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令妃低着头,哽咽地道:“奴才恨不得拿自身替了十四阿哥去。” 钟茗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小阿哥就是了。” 听了钟茗如此说,底下宫妃的目光一阵乱飞又都静静立着不动了。 十四阿哥夭折了,钟茗的心情挺复杂的。她不喜欢令妃,身处宫中虽无实据却也能感受到一些微妙的事情,比如令妃若有若无的敌意。内心里钟茗是极愿意看到令妃倒霉的,然而既是后宫,没有“令妃”也会有“命妃”之流,左右不过是争宠争权罢了,倒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境地,更没想过让她儿子闺女都死光光以此来打击她。 故此,单看到令妃出现的时候,钟茗的心里自然会显得厌恶,而一对上令妃的儿女,钟茗又有些心软,不由得说了些安慰的话。然而话一说出来,别人听了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令妃觉得皇后这有示威嘲笑之意,众人觉得皇后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内心高兴于十四阿哥夭折故此给令妃一点施舍之意,又觉得皇上最近怕是要多翻令妃的牌子了心中被十四阿哥夭折所带来的一丝喜悦又被冲淡了。 又说了几句话,钟茗这才带人离开了延禧宫。 回到坤宁宫,容嬷嬷终于忍不住了:“娘娘!您怎么能说那样的话?”一面说一面双手直拍自己的大腿外侧,乍乍乎乎的样子很是好笑。 钟茗也笑了:“不然要怎么说?只有这样说了,传到皇上耳朵里才不会说我幸灾乐祸。” 容嬷嬷嘟囔着:“还不知道那起子黑心的会把话传成什么样儿了呢!” “那么些个人,还能拧成一股绳儿不成?她们是各有各的盘算,可总不至于人人都胆子大到敢谋算皇后的,嬷嬷且放心罢。”就是令妃,怕也得意不了多久了,著名能闹腾的小燕子就快出场了,她闯下的烂摊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收拾得了的。这回没了自己来扮演个垫脚石一类的角色,用巫婆后母那引人注目的形象来转移焦点,大家的重心转到注意冒牌格格身上,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效果了。 正在说话间,乾隆到了坤宁宫,脸上不甚高兴的模样。钟茗心里明白,哪家死了儿子,这当爹的都高兴不起来,除非他儿子极多、死的又是让他生厌的那一个。或者,是老年的皇帝遇上了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乾隆活下来的儿子并不多,十四阿哥也不让他讨厌,所以,乾隆不高兴了。 钟茗迎了过去,一面亲自接过乾隆的朝冠递到一边小太监手里,一面把乾隆引到宝座上坐下,看着小凌子奉上茶。乾隆闷闷地喝了一口,才勉强问道:“在说什么呢?” 钟茗轻声道:“刚从延禧宫回来,可怜令妃瘦了一大圈儿,衣裳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乾隆抬眼看了一下钟茗,长长叹了一口气。钟茗也叹道:“令妃也是盼了若许年才盼来个儿子,可真是……”拿帕子擦了一下眼睛,“皇上多陪陪她罢,她心里苦,当年,永璟没了的时候……”帕子堵在鼻子下遮住了嘴。 乾隆一脸抑郁:“你也别总想着伤心的事儿,多想想永璂,想想十格格,他们不都是好好的么?”又叹一声,“朕总想着子嗣兴旺才好,哪料得是这个局面?” 钟茗道:“快别这么说,老佛爷不是去五台山祈福的么?定会有好消息的。” 乾隆算是个迷信的人,听钟茗如此说,却并不甚高兴,幽幽地道:“好消息……”亲娘去拜佛,拜来个儿子死了的结果,这算什么好消息啊?难道真是神佛不佑么? 正在叹息间,听到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钟茗听着耳熟,正是宫里太监的标准配靴在地砖上摩擦的声音。一阵嘀嘀咕咕,小凌子进来了,身后引着个小太监,一齐跪倒:“禀皇上、皇后娘娘,五侧福有喜了!” 乾隆呆了一下,旋即笑开了:“赏!”一指地下跪的两人,“每人二十两银子!” 钟茗乍舌,真是好大的手笔,也不能不表示:“传话下去,备下赏给五侧福的东西!”看向乾隆,又加了一句,“再备赏延禧宫之物,这还是皇上赏吧,不要让令妃触情生悲才好。” 乾隆觉得皇后如此处置很好,皇帝对于“宠爱”一般情况下会用的表达方式无非是位份、珠宝一类,雅致一点的顶多赏点墨宝、古董一类。乾隆想了想:“皇后想得很周到,就这么办罢,高无庸,你亲自去,先赏延禧宫,再赏景阳宫。” 高无庸领命去了,琢磨着景阳宫与延禧宫一喜一悲,不能让这悲的压了喜的去,也不能让这喜的太刺了那悲的眼,用心细细算了一会儿,不一时拟来了赏赐的单子,一一念来给乾隆听,照例是珠宝补品之类,乾隆点头表示满意。倒是钟茗加了一句:“给五侧福的东西里,再加百子被、百子帐各一。”乾隆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钟茗笑道:“要我说,还是老佛爷的庇佑呢!今年新贡的碧螺春、雨前龙井也刚好到了,很该孝敬老佛爷尝尖儿去。” 乾隆道:“这些事情交给你办朕很放心,只管去办就是了,不用跟朕说。” “不过是白说一回,哪有不让你知道的道理?” “罢罢,说不过你!你这张嘴,可真够让人没办法的。” 两人又闲说了一会儿家常话,高无庸已是回来了。回了两个宫里的情形,又说了五侧福晋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先前不自知,只道是身子不好,又不好立时宣太医怕被人说年轻轻狂。今儿刚查出来,又不好意思声张。钟茗度其语意,怕是不敢声张怕是令妃一死儿子索绰罗氏就传出怀孕的消息,这个喜讯实是不大好报。 钟茗道:“也太不小心了,着内务府拔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去照看,皇上,您还是去延禧宫看看吧,两下里一对照,这情形更让人心里不好。最好啊,令妃能再怀上,也能少想着伤心事儿。” 乾隆道:“朕处置完朝政就去,”一面起身一面对钟茗道,“还有纯妃那里,你也多担待一点儿罢。” 钟茗应了,亲自把乾隆送到门儿才转回来。小凌子蹑手蹑脚地凑上来,小心地搀着钟茗回到正殿坐下,极小心地开口:“娘娘怎么就让皇上去看令妃娘娘了呢?” 此言深得容嬷嬷之意:“是啊,平日里防她尚且不及,您还把皇上往她那里推。”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钟茗打了个哈欠,“我不说,难道皇上就不想去的?他想去,我能拦得住么?没得弄得倒像我容不下人似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 容嬷嬷却只是大叹皇后这也太委屈了,一面又说起后宫人员配置来了。人口多了,又在后宫这种地方,难免会有些听墙脚的、传黑话的,容嬷嬷一一说来:“真看不出来,令妃娘娘不哼不哈的居然掺了这么多沙子在宫里。” “嬷嬷能确定么?” 容嬷嬷一撇嘴:“当然!奴婢只管看延禧宫那里的人跟什么人接触了,这大半年又有什么人得了好差使、要紧的位子,就能看个j□j不离十了。再把有嫌疑的仔细盯一阵子,也就差不多了。” 钟茗一点头:“这些钉子,在这宫里是拔不尽的,能弄个大概就算不错了,只要甭处处漏风就成。大面儿上的事儿顺了,出了小毛病,顺藤儿一摸能查出是谁作耗也就行了。好在咱们坤宁宫一向门禁森严,倒是可以放心。”再次感谢那拉皇后的治宫严厉。 ———————————————————————————————— 许是太过伤心,让身体受了点亏损,近三个月来乾隆倒是常翻令妃的牌子,可令妃却终没怀上孩子。钟茗便对乾隆道:“既然老佛爷去五台山祈福了,咱们索性在宫里也积点儿功德,如何?” 乾隆有了点兴趣:“去雍和宫做法会?” “我是说,咱们放一批差不多的宫人出去,听老人说,后宫里的宫女积得多了年载长了,易生怨气,不如放一些,横竖到了明年包衣旗下又有使唤女子供上来的。永琪媳妇又有身孕,也算是为孩子行善了,能一索得男那是最好。” 乾隆略一寻思就答应了:“倒也使得,今年的天气有些怪,竟是一直旱着,放些宫人也好。”他也想要个“不贪美色”、“体恤下情”一类的好名声,他还是个挺迷信的人。 不几日,钟茗就把放出宫的名单给拟了出来,一一跟乾隆解释了一下某人出身哪家、年龄多少、在某处服侍、提前放出的原因之类。 “早说过这些你处置就好的。” “不过是让你掌一下眼,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使惯了还要留下来的,或是有某项手艺你要用到的,我好另作安排。” 乾隆“唔唔”了两声,这才静下来看了一回,笑道:“倒没有特别想留的,机灵上进的都不在这上头,你想的很好。” 钟茗低头一笑,心说,摆在明面儿上的,我脑残了才会去动他们!让人说我借机排除异己么? 令妃听到要提前放出宫人,心里不免“咯噔”一声,细一打听,果然有不少自己“用得上”的人被夹杂着放出宫了,留下的人不过十之一二,几乎咬碎满口银牙。她特特结交了些单纯憨直不会被怀疑的人,不想皇后此番放出的都是这一类人。 有心跟乾隆说,又不知如何开口,怕是自己这里一说话,皇后那里就真能拿捏住把柄了。肚子里转了一回主意,令妃有些怀疑皇后这是不是故意的了。转念一想,这个皇后一向以刚硬狠辣著称,就是有坏主意也还没到这个份儿上,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眼线,最可能做的,是直接拉到坤宁宫暗房里折腾个半死,或是推井里了事。想到这里,令妃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可到底要不要跟乾隆说呢?令妃咬了一回牙,还是决定按兵不动,放宫女算是德政了,今年一直少雨,皇上还亲自祈雨了。这放宫女的事儿怕是皇上的意思了,且放的都是看来老实的人,自己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没被塞到名单里,可见这名单不是皇后拟的,至少不是皇后最后决定的。 —————————————————————————————————————— 因老佛爷去了五台山,乾隆也不好四处乱跑,照例去了木兰一回,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然而他却是个坐不住的人,接到兆惠军报,说是大军压得霍集占四处奔逃,又有回部弃暗投明愿为清军向导之后,乾隆大为高兴,带着一帮子人呼呼啦啦跑去南苑行猎去了! 钟茗坐在坤宁宫里,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会有什么事儿发生似的。 果不其然,午膳还没到,就听到狂奔的脚步声:“皇、皇、皇后娘娘,皇上回来了!还带回个被五阿哥射伤的的姑娘!” 交锋延禧宫 “皇、皇、皇后娘娘,皇上回来了!还带回个被五阿哥射伤的的姑娘!” 钟茗手里的茶洒了,容嬷嬷连忙上前拿帕子给她擦身上的水:“娘娘,您怎么了?” 钟茗一回神:“没、没什么。”掸眼看了一下湿了一大片的衣服,稳了一下心神,对来报信的小太监道:“人安置在哪里了?” 小太监许是一路跑得太快了,嗓子发干,咽了口唾沫才道:“回、回皇后娘娘,皇上把人带到延禧宫了……” 钟茗倒吸一口凉气,好么,真正的考验来了! “染墨,带他下去喝口茶歇着,赏!” 眼看着小太监谢过恩,跟着染墨出去了,钟茗才道:“咱们也换身衣裳去看看罢!” 容嬷嬷不解地道:“娘娘身上的衣服沾了水,当然要换,可娘娘何必急着去延禧宫?任凭皇上有什么打算,都越不过娘娘去,娘娘只管在坤宁宫里正坐着等信儿就好。再说了,不过是带回个跟五阿哥有关系的丫头罢了,也值得娘娘操心么?” 钟茗一顿,细细回想了一下知道的剧情,无奈时间久远,看的时候也不认真,已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此时自己必得去走一趟了,否则让令妃得了先机,事情就不大好办了:“不管怎么着,已有人来报过了,我就不能当是没发生。再者,皇上带回个姑娘,居然没有直接送到坤宁宫来,这本身就是件值得警醒的事儿了。” “哼,”容嬷嬷拿鼻子说话,“就是娘娘前阵子太和善了,居然让令妃借着皇上丧子之情把皇上又给笼住了,居然忘了这宫里一应事务当由娘娘经手才对。” “正是这个话,宫里一应事务,本是我的首尾,既得了信儿,我岂能不有所表示?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一面说,一面换了件宝蓝的旗袍,又按衣服的样式重配了一下首饰。 染墨打帘子进来了,蹲了个万福:“回娘娘,奴婢方才打听过话了,原是在南苑围场,五阿哥以为是头鹿,不想射中了个人,”顿了顿,又些为难,但看着钟茗一副‘继续’的表情,染墨的喉咙动了几下,深吸了口气,“听说,那姑娘似是奔着皇上去的,开始大家以为她是刺客,还防备的来着,结果,她倒弄出幅字画并一把扇子来,临昏倒前还喊了一句——‘皇上!难道你不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吗!’”短促地呼吸了几下,染墨好想哭,听到这里她在这宫里混了好几年的人再猜不出个五六分来,那也是白混了,八成是关系到皇上的什么私事的,可皇后还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染墨只得继续道,“皇上听了,脸都变了,让五阿哥亲自把她抱起来要看她的脸,看完了,还对李太医说,如果治不好,就要李太医的脑袋!接着,皇上也不打猎了,直接带了那姑娘就回了宫,”想了想,又道,“那小太监也就知道这么点儿,他虽是随驾的太监,却并不在当场,还是为了来报信儿,他私下打听到的,”小心添了一句,“是皇上命他来回娘娘的。” 都说完了,染墨立在一旁不敢动了,抽缩着肩膀,暗暗祈祷皇后别大发雷霆然后迁怒大家。 钟茗在自己胸口揉了好一阵儿,容嬷嬷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娘娘千万别生气,不值当的,奴婢说句难听的,就算她真和皇上有什么瓜葛,也不过是个私孩子,那个夏什么的,名不入玉牒,那私孩子也封不了公主,就是皇上要认下她,也要有个理由不是?若是个新生儿,在宫里找个娘娘认下就罢了,这么个十□的大姑娘,瞒不过人去!单身份尊贵就比不上咱们宫里的正经主子,皇上再宠她又能如何?” 钟茗嘴里发苦,脸上发僵,心说,容嬷嬷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八成就是我的克星的来着,一个弄不好,先头做的工功都白费了。对付硕王府一家,那是不用正面交锋的,直接下了旨,事儿也就完了。可这位,那是要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的,兼之其胡搅蛮缠的程度与三脚猫的功夫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精神,要收拾,还挺困难的。只盼着先前的准备能在时此奏效才好。 “我没生气,也犯不着跟她怄气,再怎么着,她也得叫我一声皇额娘!”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犯不着拿自己的名声、前途来跟群白痴死磕,倒是抬高了他们的身价,平白给别人脸上抹金粉!当块无私的垫脚石让别人踩着我的“不贤良”上位!由他们闹就好了,只当看戏了,这回一定不能忘了备好茶水瓜子糕点话梅! 不对,最好是一开始就不让她有机会留在这个宫里。 “不说这个了,还是去看一趟罢,也省得有人说嘴,说我对人不上心!”钟茗暗暗祈祷,可千万别让乾隆已经说了什么要认下了的话,认个人容易,想再不认那可就难了,为了面子,也只能“认”了!估计乾隆也不能直说,这是我私生女,要认回来当公主,只能以义女的名义给认下了,封个次一等的格格之类。既是“义女”,就没什么亲生不亲生、假不假的算后账的说法了——哪怕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皇上要认了在外头的私生女,可一旦认了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断不可明着反悔了。那小燕子这个格格是当定了,再放她在令妃那里,自己可有得头疼了。 最好是在小燕子还没醒的时候,让乾隆暂时冷静下来,不要那么快地认定了这就是亲闺女,最好能让小燕子承认她是信使,就这样,单一个紫薇,也就没什么了。刚好,晴儿也没跟福尔康搭上线,“下雪”的晚上这类情况因为晴儿的警惕之心并没有发生。把紫薇指给福尔康,让他们情情爱爱了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至于小燕子,五阿哥已有家室,后天还要再指嫡福,大约是不用发愁他们会缠在一起了的。只要不跟他们杠上,兼之还算知道一点历史走向,钟茗觉得自己还算是安全的。历史上的令妃为人如何,钟茗不清楚,可眼前这个令妃,等她生了儿子,不跟五阿哥扛上,那才是怪事!钟茗自己却已经从乾隆那里从夺位的阴影里脱身出来了,正好坐山观虎斗。 打定主意,钟茗道:“走吧!” 容嬷嬷仍不情愿:“就算那真是皇上的私孩子,也该先来向您请安才是。” “然后让皇上觉得我是在摆谱拿架子对别人生的孩子不好?别忘了,她还伤着呢。还有,私孩子这三个字,万不可再说了,传到皇上耳朵里怕又是一顿官司。” 容嬷嬷的脸变得严肃了:“娘娘说得是,无事尚且有人要编排一顿,奴婢大意了。” ———————————————————————————————— 延禧宫里,乾隆正对着昏迷的小燕子感叹。令妃在一旁帮腔:“奴才瞧着,这姑娘透着股子英气,这牌子眼睛的,像极了皇上!” “是么?”乾隆果然很高兴,“还真是……” 正在说话间,外头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哦?皇后来了?”乾隆笑道,“很该让她也来看看新闺女!” 令妃笑着恭顺地低下了头。 钟茗进来,令妃打头延禧宫的奴才并乾隆身边侍候的一同跪下请安,钟茗身边的人除了搀着皇后的容嬷嬷其余人也给乾隆请安。各自行了礼,按位子站好,这才开始说话。 “听说皇上带了个人回来,还是个受了伤的,不免担心,看着皇上没事,也就放心了,”钟茗先开口,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就是这个姑娘了?” 乾隆老脸微红:“是了,这个就是朕的,嗯,沧海遗珠了。” “听说受了伤?”钟茗皱眉,“还没醒么?没说什么话么?”这才是钟茗关心的,有时候提前知道些事情也不好,明明自己知道,却不能说出来,还要千方百计地引着别人想出来,还不能被人怀疑,真是劳心劳力。 “昏倒前只说了一句话,还没醒,太医说是失血过多兼之疼痛难忍,怕是要睡几天。” 那就好!你没认下就好! 钟茗叹道:“令妃这里又是七格格又是九格格的,她自己因着十四阿哥身子也不大好,皇上又送个要人照顾的来,可不是要累坏她?凭是谁,这宫里能照顾孩子的总还有几个,倒要让令妃多担事儿,可真是不会体恤人。” 乾隆尴尬地道:“从神武门回来的,西六宫里纯妃病得乱七八糟的余者位份不够,北五所是阿哥们住的地方也不相宜,和嘉又侍奉她额娘去了,放到格格西三所也不好。永琪原说到景阳宫的,可景阳宫里还有个待产的,很忙不过来,这不就顺手弄到延禧宫了么?”说着他也不好意思了。 钟茗心下冷笑,真让容嬷嬷说着了,这几个月,乾隆又让令妃给笼了去了。自神武门回来,坤宁宫可比延禧宫近得多了!又一想,人的习惯还挺可怕的,怎么说令妃也是乾隆这十几年来极得意的人,而皇后怕是乾隆并不甚喜爱的,要想不被令妃给算计了,真是任重而道远了。 “要不就挪到婉嫔那里?她跟着皇上的日子不短了,也很会照顾人。” 乾隆为难地道:“目今这样,可不好挪动。” 钟茗心下一动:“只好让令妃多担待了。” 令妃忙接口道:“奴才自当尽心竭力。” 钟茗见乾隆一副很想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沧海遗珠”的样子,眼珠子转了一下,搭着容嬷嬷的手也来看小燕子。果然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不是淑女式的温婉,还真带着点儿英气。可要说是像乾隆,钟茗嘴角直抽抽,真正“女生肖父”的那一个,还在坤宁宫里睡午觉呢!唔,呆会儿醒了不见了自己怕要号啕了,不怕,有永璂逗她。 “容嬷嬷,你说像吗?”宫里主子对自己身边跟得久了的奴才常常说话极和气,有事也会问一两声,钟茗这样问,倒没显得突兀。 容嬷嬷也对小燕子仔细打量起来:“回皇后,龙生九种,个个不同!想阿哥和格格们,也都是每一个人,一个长相!这样躺着,又闭着眼,看不真切。” 乾隆道:“什么眼神儿?朕看就很像!是不是?令妃?” 令妃有些担忧地看了一下皇后:“回皇上,是、是有些像。” 钟茗奇道:“你觉得像就说像,觉得不像就说不像,难道孩子长得像不像皇上,会有什么干系不成?怎么吞吞吐吐的?” 乾隆道:“正是呢,你方才不是也说像的么?” 令妃讷讷地不说话了。 钟茗对乾隆道:“皇上是怎么谁出这姑娘来的?不会就是因为长相吧?”带着点儿开玩笑的语气。 乾隆叹着拿出了一幅卷轴并一把扇子:“正是有信物,朕才能肯定的。这是朕的笔迹,朕不会认错,她又年纪差不多,还知道,呃,雨荷的名字,错不了。” “唔,仅仅凭一把折扇,一张字画,就说是格格,有些不谨慎?” 乾隆有些不高兴了:“还有长相呢!”看到小燕于额头上、鼻子上渗出几颗汗珠。乾隆掏出自己的汗巾,就去拭着她脸上的汗。汗巾是真丝的,绣着一条小小的龙。汗巾熏得香喷喷的,混合着檀香与不知名的香气,这汗巾轻拂过小燕子的面庞,柔柔的。 令妃注视着这样的乾隆,如此温柔,如此小心翼翼,这种关怀之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令妃察言观色,知道这个小燕子,在乾隆心底,引起了某种难以解释的感情。就把握机会,低声说了一句::“奴才也是见了这孩子才知道,原来不独是十格格生得像皇上的,瞧着就觉得亲近。” 钟茗觉得自己有些要忍不住了,硬压了下去:“是么?既然投了你的缘,这人,且就交给你了,待伤好了,再挪动罢,”又对乾隆道,“延禧宫的奴才且不动了,再拔人过来怕会弄得更忙乱误事,先吩咐内务府备好使唤人手罢,待要挪到哪一处再往哪一往添人手。” 乾隆也没回头只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便暂交给令妃罢。” 钟茗与令妃的眼睛一对,又各自别开了。 乾隆看了一回小燕子,可小燕子并未醒来,急得一问太医,只说是脉相平稳、已无大碍,只管等着醒来就好。 事到如今,钟茗算是明白了,有时候原著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比如,乾隆现在的心情。乾隆却不能呆得太久了,毕竟是个十几年前勾引良家少女还始乱终弃弄出的女儿,他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面子的,毕竟他还有国家大事要处置。又坐在床边看了一回小燕子,小燕子终是没醒,乾隆只能起身去养心殿了。临走还各自嘱咐了钟茗与令妃,要令妃照顾好小燕子,要钟茗安排好小燕子伤好后的休息之所。 乾隆走了,钟茗却在延禧宫里坐了很久,从小燕子的脉方一直问到乾隆带她来时的情况。令妃极热心道:“奴才许久未见过皇上如此紧张过呢,上一回还是端慧皇太子病的时候的事儿了……” “她真的很像皇上?单凭这个就能认定么?这皇室血统,不容混淆!如果有丝毫破绽,是砍头的大事,你懂吗?”我只提醒这么一回,剩下的,咱们各凭本事罢!你想拉拢势力,随便!可真不幸,我定要让乾隆知道这个人是假的,看你如何收场! “奴才明白了!” 钟茗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暗暗捏了捏拳头,令妃看在眼里,垂头不语。 ,钟茗暂败一局,原因——乾隆。 钟茗的思量 回坤宁宫,钟茗还是有些顺不过气来,忍一时风平浪静,这道理谁都懂,可真做起来,实在是太难。唾面自干,那是一种境界,可这种境界不是谁都能达到的。与令妃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以前钟茗有意不与她长时间相处,也是担心这个瞄着坤宁宫的人瞧出自己的破绽来——敌人永远比朋友更了解你。便是每日请安,令妃在坤宁宫里也不好多说话,到了慈宁宫更是老实得一塌糊涂,今日多搭了两句话,就能噎人半天。 那拉皇后是打心里厌恶这个“狐狸精”的,钟茗也是觉得跟令妃相处的感觉很诡异,老是觉得她是在针对自己,可又无迹可寻,只暗中提防着,凡涉及重大无比与老佛爷、乾隆事先打好招呼免得被人说嘴。若非令妃一开口,自己总要有点小不顺,积年累月下来,还真发现不了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觉得有道理,很贴切,可这样有理又贴切的话,为什么总是让自己不顺利?她一向很恭顺,在皇后面前真是规矩老实,可就是这样的规矩老实,每每让乾隆多瞪皇后几眼。 长久下来,再迟钝也会本能地觉出不对来了,就算不用灵长类的大脑,只靠单细胞的直觉也能感受到,这个令妃的的确确是冲着自己来的!今日因关系到了小燕子的事,钟茗难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一细嚼着令妃的话,竟是挑着自己生气、让乾隆以为自己不喜新格格的意思极强。配上那“不敢”看向自己的眼神与动作,真真把个受气小媳妇的形象活脱脱给演了出来!凡是一举一动,总能让人觉出不舒服来。不止是皇后盯着令妃,令妃也在盯着皇后!她现又得宠,又有两个女儿,估摸着还可能生出个十五阿哥来,这样的人在暗中窥伺,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钟茗打了个寒颤,努力回想一下剧情,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认真对待了!不是不惹着乾隆、不剪头发就能平安过一辈子的,就算自己老实呆着,只要自己还是皇后,就是某些人的绊脚石,就会被人想法子搬开来。树欲静而风不止! “容嬷嬷,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了,看皇上待这个‘女儿’的情形,怕是旧情难了,这个新格格,今后怕是要金贵了。” “娘娘何必担心这个?没名没份的就敢跟男人生孩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容嬷嬷啐道,“否则何以不得入宫?!” 钟茗听了容嬷嬷的话,她忽然悟了,乾隆恐怕并非有多么“爱”夏雨荷,否则也不会忘到脑后十九年,等到有人找上门来要抚养费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是最后他过得太顺溜了,回部捷报频传,后宫还算平安,五阿哥又极长进,他有功夫吃多了撑着悲春伤秋罢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让他想起来了年轻时的岁月,青春飞扬、美人爱慕,乾隆是在“爱”他自己的年轻岁月,仅此而已。 既如此,还要跟她们闹得什么呢?反正小燕子是假的,夏紫薇是真的,她们以后必会为这事生出事端来,自己只管看热闹就是了。执掌六宫的皇后,没事跟出身不正的格格较个什么劲?不是越发显得自己气度狭窄、不能容人么?在乾隆把她们捧在手心的时候发难,不是让乾隆越发讨厌自己么? “既这么着,咱们也不用跟她过不去,横竖是个格格,还是个入不了玉牒的!咱们只管看戏不就得了?”钟茗这回想通了,令妃再撩拨,只要自己想着不动如山看她闹腾,瞅准机会下手——凭着小燕子的本事,不闯祸比较难,抓个现行——事儿也就解决了!如今是乾隆自己鬼摸了头的认定这小燕子是亲闺女,连验明身份都不用了,只怕他的脑电波跟正常人类已经不在一个波段了,硬拦着他,哪怕你说的有道理,只要涉及一个“这不是格格”,只怕他也进不进去反要怪你不能容人。好人遭驴踢的事,钟茗才不要干! “娘娘,现在可不能不管这个‘格格’了。” 钟茗心说,她哪里是个格格? 容嬷嬷继续道:“延禧宫养伤,怕是养着养着就要成了延禧宫的人了。皇上虽重视儿子,可面儿上更疼公主格格们,这个格格又是个意外之喜,保不齐皇上会另眼相看的,这新格格要是受令妃的挑唆,对娘娘不利,实在是个大麻烦。娘娘不记得五阿哥的教训了么?只因着延禧宫与永和宫是前后院儿,愉妃娘娘一死,令妃娘娘就对五阿哥照顾有加,然后!哼!咱们对这个新格格,确是不能太不管了!可娘娘要把她挪出延禧宫,皇上又拦着,让她不受令妃挑唆怕是难了。她要是向着令妃,还是尽早打发了为好,总不能养虎为患呀!就算是真的,也要弄成个假的才好!世间断没有凭一把扇子谁女儿的事儿!设若是真格格死了,身边的丫头偷人主人家的东西呢?” 钟茗一愣,原来,皇后对付小燕子还有这一层原因么?容嬷嬷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要对付也要换一种方法,太直接了可不太好!今天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怕会在对待小燕子这件事上给乾隆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转念又一想,今天这样,正符合皇后的脾气,刚好让令妃轻敌,也算是个收获?自嘲地一笑,我可真是有阿Q精神,为自己找借口啊! 要不是知道些情节,明白小燕子是假的,光杆儿穿过来,为了活命,钟茗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对小燕子出手,想法让她远离了令妃、不要跟自己作对。钟茗眯了一下眼。 容嬷嬷说了一长串,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要不,等她醒了,娘娘便去问她!出身、过往一应事项,一个大姑娘从山东到北京?”容嬷嬷摇头,“能安全的到了,祖坟冒青烟了罢!” “保不定,还真是的呢!”钟茗笑道,“问什么?现在不管我说什么,皇上一定觉得我是有意为难他那可怜的女儿,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从小燕子进了延禧宫那一刻起,不让乾隆误认了她的可能性就已经接近于零了。乾隆本人已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听到那句“大明湖畔夏雨荷”就认定这是亲闺女了,加上有个惯于秉承上意推波助澜的令妃在侧,这小燕子稳当了格格了。横竖不关自己的事儿,自己还有儿女要抚养,哪有那份情怀去为人解忧? 圣人说得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钟茗决定,先保自身。 “那就由着令妃娘娘施为了?新格格在她宫里养伤,不定什么时候醒来,醒来之后见的第一个人必定是她!到时候,还不是由着她颠倒黑白么?” 钟茗没接这个话,猛然想起一事:“坤宁宫的暗房里,还有什么东西么?” 容嬷嬷大喜:“娘娘要收拾人?一应东西都是全的!” “都毁了罢!针啊什么的,收起来绣花儿,其他的刑具,该烧的烧、该砸的砸,你亲自看去,定要化成灰了寻不着踪迹才好!” “娘娘?!” “这些手段,都是最傻的,”钟茗笑道,“把那屋子收拾干净了,四壁要干净,一丝东西不要挂,连条黑线也不要有!只放一床、一椅、一桌、一灯,床上要有铺盖,铺盖要好。” “娘娘?” “嬷嬷只管去,我心里自有主意,这个新格格,咱们先远着点儿,随她们闹腾,惹到了咱们头上再出头,也不迟。好歹我是个长辈,与晚辈过不去,实是自降了身份,反让人小瞧了去!嬷嬷,我是这是的主子,是评判别人的,不是掐着人的脖子,让别人评判着我有理没理的!” “嗻,”容嬷嬷应道,“奴婢这就去,娘娘心里有数就好,可这暗房——” “真要折腾人,什么东西不能用?何必停下来招人的眼?被发现了,这就是个把柄。况且这宫里还有慎刑司,我何必亲自动手?” “嗻!”这一声爽脆多了。 容嬷嬷自去处理钟茗交待的事情不提,钟茗摸着下巴苦笑,好日子没几天了,小燕子一醒过来这宫里就要不安宁了,得趁着她没醒先布置一下了。唔,原著里皇后是挨了许多天才去看小燕子的,又极巧地遇到小燕子转醒前那一段儿。钟茗记得的就那么多了,实是不知道小燕子究竟昏了几天才醒的,也无法掐准了时间跑过去适时问一句:“你是来送信的吧?”只能由着乾隆自已脑补一下小燕子是他女儿的理由,然后认下小燕子了。 这方面是无法改变的了,小燕子一醒,令妃必是先通知乾隆然后自己才能知道的。堂堂皇后,又不能放下宫务赖在延禧宫里不走,反倒招人眼。 正想着呢,容嬷嬷回来了:“娘娘,都处置完了。” 钟茗:“摆午膳罢!” 饭菜刚刚端上来,一小太监匆匆跑过来,一头扎在地上:“娘娘,东西六宫都在传,说有个姑娘,鼻子眼睛都像皇上!” 钟茗一摔筷子,吓得四周宫女太监一哆嗦。 正在此时,外头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钟茗的先手 乾隆一进门就笑道:“朕倒来得巧了!”又对地下跪着的人道,“都起吧!” 钟茗起身相迎:“真是巧了。”一面吩咐多添一副碗筷。 坤宁宫里,各人有各人站的位置,两溜雁翅地排着站好。乾隆瞄了一眼单嘣立着的小太监,便知是在回话,随口问道:“这吃饭也不消停?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回?” 小太监吃乾隆一吓,顺嘴就道:“宫里已经传得风风雨雨,说那个姑娘和皇上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乾隆大笑:“是么?大家都这么说?朕看也是……”极得意的样子。 钟茗立时截口道:“哪个再胡吣,只管铰了他的舌头去!”一面不等乾隆变脸发怒,对乾隆道,“皇上怎么也这么说?您这么说了,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做?” 乾隆只觉得火气上扬,他是觉得带回个私生女回来,皇后估计会不高兴,自己也觉得这样不是很好,是以过来安抚一下皇后,顺便也让皇后多照顾一下这个新闺女。不想皇后一上来居然说了这么一段话,又想起早间在延禧宫的事,乾隆的心情晴转多云渐阴了:“什么打算怎么做?朕的女儿,难道能流落在外么?自是要认了回来!” 钟茗瞬间变了表情,换以极标准的皇后式微笑:“老佛爷知道了么?老佛爷为您、为大清去祈福,结果祈出多少年前一段公案来,等她老人家回来,您要怎么解释?” 乾隆一顿,到底他还知道这种勾搭未婚少女,弄个私生女的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原著里也是以义女的名义认下的。乾隆还知道,老佛爷这样的人最恨不守礼法规矩,最恨不守规矩的女人! 乾隆发热的脑袋此时才凉了一点儿,看向钟茗:“那朕也不能让骨肉流落在外!” 钟茗笑道:“皇上这是打算认下了?我也不说什么,原就是您的骨肉,不可不认,可是这认,也要讲究个方法的,总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才好。您这么先嚷开了,不禀过老佛爷,可不是正理。后宫里、整个皇家,涉及家务事,总还是老佛爷说的算的。况且,我看这孩子也很大了,也到了指婚的年纪了,越发要惊动老佛爷才是。您这么先认下了她,倒把老佛爷晾在一边了,能成么?就算老佛爷现不在京里,也要禀明老佛爷才成。寻常百姓人家,也没有不让老太太先知道的道理。先认下了,一时痛快了,到了后面,还不是孩子自己受颠簸?虽说是自己孙女,老佛爷自己认下的,不比您先认了再告诉老佛爷,更得老佛爷的心么?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几个月么?到时候,以老佛爷的名义认下她,不是比您自己冲在前头,名声更好么?这样也显得您重视老佛爷的意见,老佛爷自然要待她不同。” “罢罢罢,朕一句话,倒引出你这一串子来!”乾隆哭笑不得,“是这么回事,老佛爷出面,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一想到这么些年,朕都没顾及到她们母女……” “人都已经到宫里了,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只是名份上要等几个月就好,正好,趁这段时间让她熟悉一下宫里的生活,老佛爷回来了,也好喜欢她。再者,还有她母亲,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出现,她母亲怎么样了?她母亲又要如何安置?这么些年她们母女是怎么过来的?受没受欺负,有没有人照顾?有人照顾的,要不要还回去?这些都不要先思量清楚了?” 乾隆咳嗽一声,脸上微红:“她不是还没醒么?太医说,总要过几天才能醒过来,想问也没地方问。” 钟茗故意埋怨道:“这姑娘倒也罢了,可她母亲……”觑一下乾隆的脸色,“别瞪我!我就觉得她不知轻重!好好的,早些上京,她自己也好有个名份,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咱们怎么着也能找个理由把事儿给弄圆满了。那会子正是孝贤皇后当家,最贤惠宽慈的一个人,怎会容不下她?倒白白让孩子背着不好的名声长到大,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在宫里生下孩子,至少也是个和硕公主,现在呢?!明明是龙种,却入不了玉牒!以后指婚啊什么的,这档次就要降下来,这额娘当的,可真不称职!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乾隆一噎:“是朕的不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外头,许是怨了朕了。”言罢长吁短叹了起来。 钟茗心里翻个白眼,非常怀疑乾隆的“龙脑”抽了筋!“怨望”啊!这罪名扣谁头上都是一辈子翻不了身的,乾隆这个皇帝居然觉得亏欠了谁?有清一代拿这个名头整治了多少人?不管是朝臣还是宫妃,顶着这个帽子的都没啥好下场,乾隆却愧疚了? “那也该为孩子多想想,这下好了,这么些年过去,闺女找上门儿来了,咱们就是怕是入不了玉牒了,只能另入籍册,皇上打算怎么办吧?” 乾隆是不会让私生女入另册的,大户人家,有个外室、弄个私生女,也没什么,只要别引得家庭纠纷就成了。可皇帝不成,他关系到天下最大的权力,他必须以身作则。在寻常人那里算是风-流韵事,顶多是不守礼法、放-荡,到了皇帝这里,只有四个字——荒-淫无道。皇帝的血脉,岂是能随便抛洒的?是以有王公贵族、宗室觉罗有私生子闹出来的,皇帝却是从来没有承认过一个私生子,私生女也没有。皇帝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尤其是一个一心想要好名声想得快魔怔了的皇帝。 乾隆倒是有法子:“认来当义女好了,照你说的,先将养好了,问明她娘的事儿,把这些年的事情处置好,熟悉一下宫里,待老佛爷回来,认下她,”说完,极诚恳地看向钟茗,“这事是朕鲁莽了,还是你想的周到,这孩子以后是要在宫里生活的,指婚什么的,确要看老佛爷的心意,”顿一顿,“这事是朕做得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你是皇后,多担待些。过两天她醒了,亲自去问她情由。” 钟茗道:“还有一事,孩子的母亲,您要怎么处置?若接进宫里,得先过了老佛爷那一关,老佛爷答应了,还要准备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才成。秀女应选总在十三到十七之间,猛然冒出个三、四十岁的妃嫔……” 乾隆沉默了:“先安顿了孩子罢……” “也好,您瞧放在哪里合适?” 乾隆一皱眉:“漱芳斋吧……” 钟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里?我没听错吧?那可是听戏的地方,是姑娘家能住的么?” 乾隆道:“漱芳斋里是有戏台子,可也住得人,她从宫外来,恐不太适应,别太拘着她了。” 原著的惯性真是强大!钟茗抽抽嘴角,又一想,至少乾隆现在不急着认下这沧海遗珠了,小燕子该有时间说出紫薇来了吧?虽然紫薇进宫一样是个麻烦,估计也是一样的向着令妃,可至少比小燕子当格格要好一点儿。遇上小燕子,根本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除非遇上个比她更暴力的如棋社老板、老板娘,否则,让她听话还不如教猪飞天!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便先打发人去收拾屋子罢,大不了以后不在漱芳斋听戏了,这宫里摆戏台子的地方总还是有的,”钟茗不再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了,“一起用膳吧,菜都凉了。” “好。对了,永璂呢?” “他呀,跑去永瑢那里学写字儿了,我瞧着,悬!” “怎么说?” “他的字,中规中矩,是成个样子,可是在写字上头的天份并不太强,随他找个乐子罢了。”钟茗笑道。 乾隆也笑:“能中规中矩就行,他还小,别太拘着了。” “唔。永琪媳妇快生了,他房里的胡氏也有了身孕了,”钟茗放下筷子,咽了嘴里的饭才对乾隆道,“左右不出这个月,到时候,六百里加急,老佛爷得了曾孙一准儿高兴,咱们再把皇上要认义女的事儿一块儿透给老佛爷……” 乾隆大喜:“这么着很好!你想得对,”又说,“朕等孩子醒了就去看看她,问问她的情况,然后召人拟了她的封号,等她能下地了,你先带她熟悉一下宫里。一切准备好了,等老佛爷回京!” “嗻~快吃吧!” 这一日,乾隆并没有再去延禧宫,命把折子搬到坤宁宫。批完了,考一下回来休息的永璂的功课,又逗一会儿十格格,十格格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时候,被逗了,嘟着嘴,十分可爱,乾隆继续逗。十格格烦了,不给面子地一巴掌呼上乾隆的龙脸,乾隆才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放手。又与钟茗讨论一下应对老佛爷,给新闺女什么样的封级、夏雨荷同学要如何安置、给新闺女指个什么样的额驸…… ———————————————————————————————— 小燕子的身体底子本就好,箭未中要害,太医也还有些真本事,没两天便醒了。眼珠子乱动的时候,令妃便发觉了,正要命人通报给乾隆的时候,乾隆自己来了。他这两天想的都是新闺女的事儿,既安抚了皇后,在皇后那里讨了个更严谨的计划,得空便要来看一下小燕子了。 令妃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皇上真是福星!您一来,孩子就醒了!您快来看啊!” “是么?朕来看看。” 令妃猜度其意,拿不定主意,皇帝这两日都是宿在坤宁宫的,以皇后的脾气,必是藏不住话的,可并不见皇帝有恼皇后的样子,还是按兵不动的好。一面说:“前日还说梦话的来着,奴才听着,她的名字像是叫小燕子,姓夏,壬戌年八月初一生的……” 乾隆乐了:“那就是了,当朕在围场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一股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她在昏迷前一刻用那双哀怨的眼神瞅着朕,问朕说还记不记得夏雨荷?朕这辈子都忘不了她那又慌又急又害怕又无助的模样……这是父女天性!” …… …… …… (省略部分系原著,偶在下文里会简略提到,想看无删节版的,可自行百-度。) ———————————————————————————————— “朕认下了小燕子,就是那个孩子,那是朕的骨肉啊!” 钟茗听得目瞪口呆,此时乾隆正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一起吃晚饭。乾隆拿筷子戳了几下菜,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当时的情形儿,实在是,朕不由自主,就认下了,可怎么是好?” 下午听到宫里一声声传着“格格千岁”的时候钟茗就开始头疼了,真没料到自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乾隆居然能这么认下了!他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先不认的么?怎么一转脸,小燕子还是成了格格?“您等等,您是怎么就‘不由自主’了的?”揉揉太阳穴,这小燕子还真敢认啊!“这下好了,先斩后奏……” 乾隆咳嗽一声:“认都认了,宫里怕是都传遍了,朕明儿就召人商量一下封号……” “宫里是传遍了,只听着满宫里嚷嚷‘格格千岁’,合着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呐!不是说了不许乱传的么?!” “事已至此,追究有什么用?顶多老佛爷回来了,朕亲自向老佛爷陪不是。” “不是这么说的,”钟茗平心静气地道,“不是为了这事儿才发作的。单这一件事,只是麻烦些,倒也还能转回来。下回呢?要是拿宫里的事出去嚼舌头可怎么办?主子的话不遵行,这是大忌。还不得坏大事儿?” 乾隆不吭声了。 “都谁吼的?声儿大的我在坤宁宫里都能听得见!还要不要舌头了?!”皇后一瞪眼,还是颇有威慑力的,乾隆身边跟的小太监扑通一跪:“是令妃娘娘说的……” 钟茗道:“胡说!令妃怎会不遵令而行?敢为了脱身攀咬主子!仔细你的皮!” 小太监快哭了,久闻皇后严厉,剪个把奴才的舌头,她还是能说得出做得到的,小太监吓得要死,只想尽快开脱了自己:“当时延禧宫的腊梅只说了句‘姑娘,请吃药’,令妃娘娘就说‘掌嘴!这还没弄清楚吗?听也该听明白了,看也该看明白了!叫格格,什么姑娘姑娘的!…’然后,腊梅就跪下说‘格格,请吃药’了,再然后,”看了眼乾隆,“皇上亲自给格格喂药,再然后,皇上说要补偿格格,令妃娘娘就说‘皇上,恭喜恭喜!父女团圆了!…’接着,令妃娘娘让格格管皇上叫皇阿玛,大家伙这才恭喜格格千岁的!”说完就砰砰地碰头。 钟茗转向乾隆轻声问道:“是这样么?” 乾隆也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只觉得当时很感动,顺势就认了,并不计较是谁起的头。听小太监这么一复述,倒也想起来了:“朕记起来了,是这样,都怪朕太激动了,白白坏了计较,皇后也甭跟奴才们置气了。” “皇上私下改了称呼,并无不妥,老佛爷回来还得些日子,总不能拦着你们父女相认。可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这么一嚷,沸反盈天的,可怎么是好?”又瞪一眼小太监,“真是可恶!” 小太监吓个半死:“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不合跟着延禧宫一块儿声张。” 乾隆皱眉,看钟茗也在皱眉,倒有些怨起令妃多事来了,明明已下令不要声张的,偏偏……原本乾隆觉得令妃没了十四阿哥,这几个月又表现得极好,待小燕子也是很尽心尽力地照顾,不见有什么醋意,很想旧事重提,封为贵妃,也算安抚补偿她一下。此时倒觉得令妃办事不周密,升为贵妃恐不称职了,便压下了这种想法。 乾隆现在只希望钟茗能再想个法子,让老佛爷顺了气才好,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所有人都表现得很高兴才算圆满。宫里的事情,还是女人懂得多些,皇后颇得老佛爷信赖,这件事情上,比自己有办法才是。 钟茗是在伤脑筋,原著的惯性如此,让人无语。又想到,令妃这是不是故意的呢?是了,这命令是自己下的,令妃怎会遵从?看着乾隆对小燕子好,当然要趁热打铁寻一帮手,她的亲生女儿年纪还小又不及十格格受宠,没有年长的女儿做帮手…… 钟茗咬咬牙:“拖!从今天起,宫里闭嘴!东西六宫,再有嚼舌头的全交慎刑司去!好在事情发生在今天,立时传话宫门,不许漏了一丝信儿到宫外头去!皇上,怕要亲自与慈宁宫的留守嬷嬷们说一说了。” 乾隆点头:“慈宁宫有朕!”沉着脸加上一句,“宫里倒无妨,反正都知道了,只不许传到宫外头去!”皇帝还是要脸的,可不想外头编出十七、八个版本的《皇帝XXOO记》来。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乱搞出来的女儿,也不能到明面上说,只能说这是投缘的“义女”。 “快进点儿东西罢,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不吃饭。永琪媳妇快生了,一生下来,就八百里加急给老佛爷递信儿,等不了几天的,驿马可比流言快。等老佛爷回来,或是回来之前听到什么流言的时候,咱们已经在老佛爷跟前打过招呼了,不会很生气的。到时候,把个如花似玉又规矩守礼的孩子往老佛爷跟前一放,不就结了?” “也是。”乾隆松了一口气,捧起饭碗。 钟茗见他拔了两口饭,又道:“还有,不是说,这孩子的生母已逝了么?咱们是不是派人去修一下墓?入不得皇陵,也不能让她身后凄凉,也算是表表咱们心意。” 乾隆放下碗:“正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葬在大明湖畔初遇的地方了……” 钟茗觉得暂时不吃饭是个好选择,至少不会吐出来!“要委屈孩子几个月不得正名,虽说是为了她好,可毕竟是委屈了,不如,咱们悄悄地办!顺便也去打听一下儿这么些年,有谁帮过她们母女,也好回报一下儿,另看她们住过的地方,有什么有念想的物件儿能带回来的也弄出几件来。等她自己提起的时候,一总捧出来,也好给她个惊喜,也让她心里更感激皇上。” 这样的安排是极合乾隆的心意的,此人心意也好猜,凡事要体面,办事要惊人、要得人夸奖。乾隆连连称赞:“很好!”一面冷笑着对屋里侍候的人道:“都听好了,朕和皇后要给格格一个惊喜,谁都不准漏了出去,敢再出今早的事情,朕饶不了他!” 果然,皇帝说的话比皇后更有效,宫里立时平静了很多。派去济南的人也定下了,用的是乾隆的奶兄。因为是私事,夏雨荷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只能派个心腹人去,最好是不惊动朝廷大臣。 乐克打酱油 派去济南的人定的是乾隆的奶兄,因为是私事,夏雨荷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只能派个心腹人去,最好是不惊动朝廷大臣。又因为是去为皇帝处理隐私,并不能走官方途径,只能以私人的名义,无法动用驿站一类的资源。好在乾隆自己有私房钱,不用通过户部拔款,不然,可就真要有热闹看了。 乾隆的奶兄收拾了半天,选了几个口严的家人,回来见乾隆,看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乾隆把钟茗也一起拉上了,觉得万一皇后再想出一点什么其他的注意事项,也可以当面吩咐,免得提醒不及有了疏漏,或者是自己一时不查像在延禧宫里认了小燕子一样坏了计较。 乾隆并不是单传了奶兄来晋见的,用的是思念旧人的借口。太后离京,皇帝心里不安,要见以前的乳母,顺便看一看奶兄,也是合情合理。于是,乾隆的乳母钱嬷嬷便带着儿子进宫了。叩拜完毕,钟茗忙道:“给嬷嬷设个座儿来!” 钱嬷嬷已有七十了,颤巍巍地躬身道:“主子娘娘面前,哪有奴才的座儿呢。” 钟茗笑道:“嬷嬷自与旁人不同。”从一入宫开始,那拉氏等人,甚而至于富察皇后都是要给这位嬷嬷面子的,有时候还要让上她一两分。 乾隆也道:“皇后说的是,嬷嬷只管坐。” 钱嬷嬷这才谢了座,斜签着身子坐下了。钟茗只管问钱嬷嬷的衣食住行,说些家常话,又问了家里有子女、孙子孙女的事儿。一时说到了乾隆奶兄唐立的差使,钱嬷嬷道:“亏得主子娘娘给他脸面,奴才三个儿子,已有两个领了差使,这一个,就让他在家里看家罢。” 乾隆接口道:“朕这里,正有事要他去办!” 钟茗道:“那倒要跟嬷嬷借奶兄用一用了,嬷嬷只管放心,皇上与我亏待不了他。嬷嬷要是觉得家里冷清了,只管递牌子进宫来,咱们也好说说话。便是觉得我不会说话,老佛爷宫里的孙嬷嬷与唐嬷嬷与你当年是一块儿当差的,今番她们留在宫里,你们也有得说呢!” 钱嬷嬷连忙起身:“娘娘这么说,真是让老奴折寿了,娘娘哪里能不会说话呢!”一面说,一面连连摆手。 乾隆在一边看得很舒畅:“皇后不必自谦了,嬷嬷也不必在意,皇后就是这付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的,”转头吩咐高无庸,“着人搀嬷嬷去慈宁宫,孙嬷嬷与唐嬷嬷见了嬷嬷,必是喜欢的。” 钟茗接口道:“小心伺候着!” 高无庸哈着腰应了,点了两个小太监扶着钱嬷嬷去了。钱嬷嬷临走瞪一眼唐立:“听主子吩咐,办好了差,办不好,仔细你的皮!” 唐立赶忙应了钱嬷嬷的话,钱嬷嬷又告了一回罪,这才走了。 钟茗收到乾隆的眼色,放缓了声调对唐立道:“且放心罢,慈宁宫里你母亲是惯熟了的,况且唐嬷嬷是你姑母,她有伺候老佛爷的体面,还是早些年你母亲进的言,可不必担心有人欺负了钱嬷嬷。”声音里带着点儿打趣。 乾隆顺着说道:“朕的乳母,自然不会受委屈。” 唐立跪下磕头:“全仗着主子娘娘抬举,奴才一家才有今天。” 乾隆一看火候到了,这才提起有趟差使要唐立去办,然而给若干年前的风流账扫尾这种工作,还要一点脸面的乾隆不好直接说,于是拿手捅了一下坐在身边的钟茗。钟茗心里翻个白眼,和颜悦色地对唐立道:“现今有件事儿,交给别人我与皇上都不放心,还要你去跑一趟。” “但凭主子娘娘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用不着你死,也不会让你死,”钟茗笑道,“别说这么忌讳的字眼儿,不过是跑一趟腿,办些杂事,只是要离家几个月,赶在老佛爷回京前办好,也就成了。” “奴才听娘娘吩咐。” 钟茗看了一下乾隆,乾隆清清嗓子:“是这样,你去趟济南……” 唐立的耳朵动了动,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他算得是皇家世仆了,否则其母也不会被选为乾隆的乳母,既是世仆,打听宫里的消息,或者不用打听自有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大明湖畔夏雨荷”虽被禁止谈论,但对他还说,实不是什么秘密了,可皇上既不愿人提及,当奴才的只好装成不知道。 于是,唐立只管带了耳朵来听吩咐。只听得乾隆让他去修坟、打听一下夏氏母女的生活情况(钟茗一愣,心说自己没有提到让人打听这一对母女的生活情况啊,只让打听一下谁帮过她们,好还人情的。这是乾隆自己被往事勾起美好回忆,想知道一下曾经心动的女人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吩咐了从唐立之兄那里支领银子(钟茗心说,原来用这位奶兄还有这层原因),由乾隆写张字条,尔后归档,不要惊动当地官府云云。 唐立等乾隆说完,又在心里默数了三声,知道皇上这是说完了,方才叩头领命,垂手立到一边。乾隆转脸问钟茗:“皇后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钟茗道:“最好能打听一下当年夏家有什么使得顺手的奴才才好,就手买进京来,孩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指婚分府,一并赏给她,用得也顺手。” 乾隆抚掌大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你只管去,当是历练,也让皇上看看你的能耐才好给你差使。”钟茗又加了一句。 乾隆会意:“正是,只管用心办差。” 唐立这才告退。 乾隆看着唐立领命去了,笑着对钟茗道:“终于了了一件大事。”也觉得为自己想办法的皇后分外顺眼,更觉得皇后处置事情是越来越妥贴了。后宫的事情,还是让皇后来办比较好,比如这回,自己光想着认女儿,还是皇后提醒了老佛爷那里的问题,比起简单地顺着自己鼓励认下女儿的令妃,还是皇后的眼光更长远,想法更全面周到,顾全了所有人的面子,也对小燕子的未来考虑得更多些。 钟茗道:“等老佛爷喝了新格格敬的茶,你再高兴也不迟。” 乾隆笑道:“不是有你安排么?朕从来都是放心的!” 钟茗又说起永琪侧福晋索绰罗氏来了:“产期近了,可是听说了永琪在围场的事儿,又吓得跟什么似的,太医说,保不齐要早产的。我命容嬷嬷去赏了药材、送子观音,着人对她说,只管放心养胎,生个小阿哥才是正理。算起来五阿哥算是立了功了,不是他那一箭,还射不回来个格格呢。这才好了些,可毕竟存了心事了。”索绰罗氏生得纤袅,性子也温婉,知书达理,平日里到坤宁宫里请安,也是老老实实。又知自己是侧福晋,并不很揽着景阳宫的大权,对永琪也没有管得很严,倒是颇得永琪之心。 乾隆的心情降了一点儿:“着太医院多盯着点儿罢,保姆等都备下了么?” “早备好了!另有永琪房里的胡氏,也有了几个月的身子了。索性便一齐备下了。” 乾隆这才开了脸:“那便好!” 正在说话间,小太监飞奔而来,一头扎下去:“皇上、娘娘,五侧福晋,要生了……” 还是孙子比较重要,乾隆急对钟茗道:“你去看看罢,朕去看看永琪!” 索绰罗氏前番因为忧心永琪,又闻说射的是个格格,越发担心,耗了不少心神,头次生产,本就凶险,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个儿子来。 乾隆与永琪都是高兴,乾隆尤其喜乐,先头冒出了个女儿,后得了个孙子,更珍贵的是,这是他意属的继承人的长子,忙不迭地赏下了许多东西,从金项圈到宫缎,不但索绰罗氏有、小阿哥有,连永琪也被他记了一功,赏了不少东西。 钟茗道:“可要办个大大的洗三礼,”顿一下,“皇上,可要快马给老佛爷报信啊!” 乾隆笑得更开心了:“正是!这样的大事,当然要报老佛爷!”一面盘算着,把小燕子的消息夹进喜报里,再不会惹人眼的。 ———————————————————————————————— “你说的是真的?”钟茗不咸不淡地问道。 地下的小太监连连在地毯上碰头:“万不敢欺瞒娘娘,今儿令妃娘娘确是带着新格格逛园子的,新格格还管挹翠阁叫把草问的……” …… …… 省略部分为原著,下文会有略写,想看无删节版的同学,请自行百-度 “噗~”坤宁宫地下的奴才笑成一团。奴才们虽不识字,可硬记也记得宫里各处的名字了,这新格格说的白字,可把大家逗乐了。 小太监继续道:“令妃娘娘还提醒新格格,她说……‘被皇上宠爱,是无上的荣幸,也是件危险的事,宫里,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后面的话,奴才就没听清楚了,新格格像是被吓着了,说要回家什么的,令妃娘娘又说,回家什么的是犯忌讳的,还说‘现在,皇上认定了你是格格,你就是千真万确的格格了!你自己也要毫无疑问的相信这点!’” 皇宫里,除了各位主子贴身侍候的宫女太监外,各处殿阁还有分派的驻守奴才,职责就是打扫卫生或是主子临时起意到此处散心的时候上前侍候的。御花园里,自然也有洒扫、看管花木的宫女太监。钟茗借着放宫人出去,不止是放人,还重新调整了一下人事,敲打了一些人,也安插了一点听话的进去。 当皇后还是有一点福利的——外人要找宫人打听消息,那叫刺探宫闱,往大了说,是要砍头的;宫妃召来不是自己宫里也不是自己子女宫里的奴才问这问那,那叫不安份,弄出来是要招厌的;唯独皇后,问哪里的宫人,都是份内的,都是名正言顺的,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被皇太后、皇帝十分厌弃,动辄得咎。 小太监回忆着又说道:“后来,新格格问如果她不是格格怎么办?令妃娘娘路都走不稳了,说‘如果你不是格格,你就是欺君大罪,那是一定会砍头的!不止你会被砍头,受牵连的人还会有一大群,像鄂敏,像我,像福伦……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句活,你咽进肚子里,永远不许再说!’”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与鄂敏有一毛钱关系么?!小燕子知道鄂敏、福伦是谁么?钟茗眯了一下眼睛,越发认定令妃是铁了心要把小燕子弄成个格格了。不信以令妃的脑子,不会觉得小燕子问‘如果不是格格’的时候不会觉查出些什么来!可她已经把事情做下了,只能让小燕子当真格格了。 “说下去!” “接着,五阿哥带着福尔泰出现了,与新格格聊得投机,五阿哥向新格格陪不是,说是射着她了,新格格反谢五阿哥,是亏得那一箭才让她和皇上见了面,她谢五阿哥还来不及呢!福尔泰说全家都惦记着令妃娘娘。他们还白昼饮酒……五阿哥说新格格是……最美丽的小鹿!后来,新格格一听要学规矩,直说自己要完了,还是被令妃娘娘给劝下了的……”说着,小太监也带着点儿不屑了,哪有不学规矩的格格?话说今天,他们这些粗使的宫女太监,可真是看了场猴戏啊!就是在宫外,家里贫困到要把儿子卖了当太监的时候,那种环境下,也没见过这样不讲究的年轻女子的。 坤宁宫众人听得直抽抽,容嬷嬷关心的却是另一件:“这新格格一个劲儿地说,如果她不是格格怎么办,这其中……” 钟茗心说,连容嬷嬷这样的仆妇都听得出来有问题,令妃还能压着小燕子认了,真是有问题了!心里这么想着,口上却说:“赏他!”一面有宫女素芯拿了个荷包给小太监,一看,鼓鼓的,小太监心里有数,喜不自胜,叩地谢恩了去。 “嬷嬷,现是皇上已经发话了,咱们再找她的麻烦,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了,只看罢,横竖赖不到咱们身上。只嬷嬷要多担待些,与宫里各处的奴才多联系一下儿。” 容嬷嬷劲头十足:“奴婢明白了!” 钟茗一点头搭着小凌子的手,进里间歇晌去了。躺在炕上,钟茗只觉得诡异,五阿哥怎么还跟小燕子搭上线了?他现在有老婆了,虽然是个侧福晋,可孩子都生下了,总不会再搅到一起了吧?一面想,一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因小燕子醒了,乾隆又身不由己地让她叫了皇阿玛,后宫里已经嚷嚷着叫了“格格千岁”,乾隆虽不喜,也只能先召来大臣议一议小燕子的封号问题了。 乾隆是人适逢喜事精神爽,得了孙子又冒个这么大的女儿:“朕实在是没想到事隔多年,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格格来!哈哈……说起来冥冥中自有定数。那时,朕因接到太后懿旨,不得不匆匆离开济南返回北京,临行前,朕答应雨荷,会派人将她接回宫里来往,不料苗疆叛变,这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多才算平定,朕国事匆忙,也就把雨荷的事给耽搁了,想不到事隔十九年,朕的沧海遗珠,居然失而复得了!” …… …… …… 老规矩,省略部分请自行百-度,偶不拿来凑字数,只引个头尾,方便大家查找^0^ …… …… 乾隆想了想,不禁大喜。击掌叹道:“还珠格格!哈哈!好一个‘还珠格格’,朕喜欢!太喜欢了!就是这样了!还珠格格!她是朕的还珠格格!” “请皇上三思!” 乾隆一抬眼,看到说话的人,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忘了还有他?! “奴才以为,纪昀其心可诛!” 乾隆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他打发到五台山去陪老佛爷吃斋念佛,看能不能磨去他的混帐脾气。 纪晓岚听到此言,连忙跪下:“臣纪昀是出自公心,这沧海遗珠,实是无法明说的,并不是臣要压着格格的品级。” “纪昀号称才子,熟读典故,岂会不知什么叫‘买椟还珠’么!” 乾隆心里的愤怒逆流成河了……乐克,你是生来给朕找不自在的么? 因为要商量格格的品级称号,按规矩,要有礼部官员的事的,拟祥称备选、讨论合不合规矩,然后才是让大学士拟旨,交内务府准备东西,让宗人府备案什么的。真不幸,乐克同学被调到礼部去了。又因为他原是左都御史,到礼部之后,品级自是不能太低,便做了礼部满尚书,正在今日宣召之列。 买椟还珠,通俗一点讲,叫不识货,当然,如果你的语文只是学了个大概,也可以理解为“有眼无珠”,大概齐意思差不了多少的……那么,到底是谁“不识货”又到底是谁“有眼无珠”呢?乾隆?夏雨荷?如果是乾隆,问题就坏大了,如果是夏雨荷,那买去的“椟”又是谁? “奴才只是读过几天书而已,却也知道这不是个什么词儿,为何纪大学士竟会出自昏招?” 阿米豆腐,这是在文字狱盛行的大清朝啊,康熙、雍正、乾隆,谁没兴过文字狱?单没写清朝年号就能开棺戳尸的,这个‘还珠’要怎么收场?这个不是说你有心无心的事儿,只要有人怀疑到了,是“宁错杀、不错放”的。 纪晓岚一听,坏了,自己怎么就脑子不转弯儿想出这个来了呢?皇上不是说‘沧海遗珠’了么?叫什么‘还珠’啊?直接叫‘明珠’啊‘珍珠’啊什么的,不是更好么?要什么听起来文雅?这下可好,犯了低级错误了。 到底是脑筋不坏,立时让他圆了回来:“是臣想左了,原想着这是个自己找回来格格,又要与众不同些,‘沧海遗珠’分外珍贵,这才……请皇上治罪!” 乾隆的眼睛在纪晓岚身上打了个转,又瞄了一眼让人头疼的乐克,觉得先前纪晓岚的分析也算合理,他对纪晓岚也无成见,‘沧海遗珠’四个字是他自己说的。可乐克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只能一拂袖子:“改日再议!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谁不知道事关皇帝的不光彩隐私啊?哪会传呢?如果是皇帝置个外室,乐克绝对敢奏一本,可是这是个私生女,怎能让皇帝不认女儿?又怎能让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乐克也不吭声了…… 定名为还珠 乾隆看乐克不再吱声,又眼看着众大臣悄没声地倒退着下去了,心下暗恨,既觉得他搅了场,又觉得他这是为自己着想。可毕竟是搅了局了,有心给乐克个难看吧,又不太好,想给乐克出个难题让他议一下格格的称号问题吧,又怕这个二杆子弄个不上不下的称号出来,只能眼睁睁着看着大臣们退下了,留下他自己生闷气。 想了一回,捡起折子,挑要紧的事批了,余下的统统发到军机处,让傅恒代阅了。扔下笔,乾隆奔坤宁宫来了,在小燕子这件事情上,乾隆如今是觉得皇后总能有个万全的主意了。 “噗~”听完高无庸奉乾隆之命回述的讨论现场,钟茗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以前还真没想过这档子事儿,可是,没有了“还珠格格”的称号,自己穿来的世界还是“还珠”的世界么?钟茗纠结了。不过还有一点值得欣慰,乾隆听到自己的那段经历可能被拿来说事儿,竟是不再觉得“义女”委屈了小燕子,到底是个死要面子,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人,这点性格没变就好。 又想到自己的萝莉时代,似乎背过一首《节妇吟》,记得最婉约、最动人的两句“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真真正正的“发乎情、止乎礼”,一对比,这些“情不自禁”的人,显得越发不讨人喜欢。 当然,心里想的是不能直说的,否则乾隆怕是要翻脸的。光喷了一口茶,宫女嬷嬷们上前来收拾的时候,乾隆的脸已经很不好看了。钟茗心说,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纪晓岚这个大才子脱口而出一句“还珠”,小燕子可不就是个送信的么?紫薇才是正经的乾隆女儿。小燕子可不就真是个“椟”么?紫薇才是“珠”啊!乾隆把“珠”给撇到一边儿,倒把“椟”给留下了!害得那个“珠”费了千辛万苦,历经刀砍针扎期间还差点被好色的亲爹乱了一把伦,才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像原著里的样子,对她狠一点,只怕她的日子还要更难过一些。 钟茗对小燕子现今是没啥好感了,心里颇为同情紫薇,可怜的姑娘,就是因为犯了跟她爹一样的毛病——“识人不清”,还要经此磨难,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在为小燕子的安危担心,是不是还要被柳青讽刺一下了。思及些,钟茗倒觉得“还珠”二字,真是贴切得紧。又觉得若是联系上《节妇吟》,这两字倒又是被糟蹋了,一时难以断定。 乾隆还以为钟茗在想事儿呢,心下虽急,却也不便催促。以纪晓岚的文采,尚有个乐克能挑出毛病来,皇后这里,还是让她多想想罢。 钟茗想着想着倒打定了主意,“还珠”就“还珠”,省得再想出别的美名来,倒给好听的名字抹黑了。“皇上,名号什么的,倒还可以缓缓的,宫里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指婚前后才晋封的?当然,小燕子的情况有所不同,其他格格可以顶着皇女的名位生活在宫里,可她不行,不给个等级,她便立足不稳。依我说,先定了等级,再定吉祥字号。” 乾隆有些为难:“今天就是说了这事儿,才说到‘还珠’上头的。和硕格格,纪昀已经分析过了……” “纪昀也是个糊涂的!一个和硕格格又怎么了?他虽是汉臣,也该明白咱们家的女孩子,一等是固伦公主,下面是和硕公主、和硕格格、多罗格格、固山格格、公格格、宗女等。小燕子是皇上骨血,宫里,如果怕是早都心里有数了,谁敢说三道四?住在宫里,便是个和硕格格又如何?也漫不过固伦公主与和硕公主!咱们宫里有几个格格?孩子们的教养都是极好的,又有哪个格格会不平?会超然?要我说,单为了她另辟一个格格的品级称号,才会落人口舌,真是个糊涂东西!” 乾隆回过味儿来:“是啊!和敬是固伦公主、十格格将来必是封的固伦公主,除开她们,兰儿、晴儿是和硕公主、四格格快指婚了,也是和硕公主,余下的……都不会比小燕子低啊!哪会在品级上计较!” 钟茗黑线了,你才想明白呀!又对乾隆道:“光有个好听的名字有什么用?不定下品级,以后要孩子如何自处?不定下品级,一应用的东西,要内务府如何按规矩置办东西、安排伺候的奴才?!和硕格格也是格格,公格格也是格格!你竟是真心要认她呢?还是要把她弄个小姐不小姐、丫环不丫环的,不尴不尬、不上不下?依我说,别的不要管,先定下个品级才是真的!” “那就和硕格格?”乾隆犹豫道,“要如何解释……” “义女啊!”钟茗不明白了,“譬如民间有义子、养子的,比亲生的孩子远一层,小燕子虽是亲生的,可不能明着认,咱们心里有数,给她个说法上能给的最高品级,不行么?若皇上心里真过意不去,给她指个可意的额驸,也使得!” 你是乾隆本尊么?或者说,你这壳里的瓤儿没给换了吧?不是叫ET附体了吧?种-马男都不会犯这样的常识错误!或者,您老人家一还珠就脑抽了?唔,有可能,抽得女儿被冒认了也不管,被戴了绿帽子还能原谅…… 乾隆仿佛大梦初醒:“对对,正是这样!”找皇后商量事情真是找对人了。 钟茗低头喝了口茶,借机掩住乱转的眼珠子:“那在老佛爷回来之前,小燕子这些日子在宫里的称呼呢?咱们能直呼其名,难道让奴才们一直新格格新格格的叫着么?” 乾隆沉吟道:“小燕子这个名字,确是有些不雅,可那是她额娘起的,是雨荷给她留下的念想,朕不忍心让她另改个名字……”又想到那个‘买椟还珠’,“原本已经起好了称号的,现在看来大大地不妥!” “要说宫务,我还能有点儿办法,这文学上头,实是有限,皇上也不宜再劳师动众的,否则,等不到老佛爷回銮,咱们就要遮掩不下了。况且,咱们只在宫里叫着,谁还管着不成?一句话,可以这样解,也可以那样解。皇上只说,是不是觉得‘沧海遗珠’又回来了?”钟茗懒得费力给小燕子想称号——古文水平又一般,万一自己想出的名号犯了忌讳,真是自己找抽了——反正这个“还珠”很适合她! 乾隆大力点头:“正是!这么着,咱们便在宫里这么称呼罢!宫外的事儿,让乐克去议一下和硕格格的规仪!” “再说了,这还珠还有另一个意思呢,皇上不记得‘合浦珠还’了?”(此处鸣谢提到合浦一词的abc、李) 乾隆心下暗忖,这“合浦珠还”一词用在这里有些不伦不类,自己又不是贪官,弄得雨荷离自己而去,不过总归是个好词吧?一面有些哭笑不得,皇后在这文学上头,还真是没谦虚,真是不怎么样。 然而总不好让小燕子被奴才们“新格格”、“新格格”地叫着,诚如皇后所言,为了她另辟一个格格的等级实是不妥,对小燕子也不好。可和硕格格前面是没有吉祥字缀的,亲生女儿不能封个和硕公主,乾隆觉得已经对不起小燕子了,便破例给她一个别号以示恩宠,谁还能说些什么么?乾隆心里还是觉得“还珠”一词颇得自己心意的,女儿别称就是“掌上明珠”,明珠归还,叫还珠,也还使得。文字上的事,真是正说一个理反说一个理的。《诗经》里的“竹苞”都能解为“个个草包”,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只要皇上不觉得有什么,那就没什么了。 乾隆想开了,犹豫着对钟茗道:“唐立去办差,没什么纰漏吧?不会再让乐克参一本吧?” “皇上不说,我不说,哪个混帐敢泄漏?” “很是!”乾隆又狠扫了一眼底下的奴才,“敢泄漏出去,朕活烤了他!”又说乐克,“怎么他到哪儿都能给朕添堵啊?!不当御史了,到了礼部还能碍朕的事儿,偏朕又舍不得他!” “传话下去,从今便改了口罢,别再新格格的叫了,谁又是旧格格呢,”钟茗吩咐完,又横了乾隆一眼,“你就知足罢!若是这会儿他还是御史,朝上朝下怕都知道小燕子的事儿了,怕老佛爷要从五台山下派人下来问你的话!” “怎么?” “他要是御史,头一个要参围场大臣,怎么让人突出围场还闯到驾前的,若是个刺客会怎么办!再一个要参随驾的侍卫、大臣,就让人轻轻易易被皇上问话了!然后是查小燕子的来历!皇上要认女儿,他怎会不说要慎重?现有的,户籍黄册、当年老人、街坊四邻,一番查下去,什么脸面也没有了。” 乾隆打了个寒噤:“他还是呆在礼部罢!原想让他去治河修海塘,可一想康熙年间于成龙的事儿,还是罢了,可……”乾隆把乐克定位为不能惹的人。 小燕子就这样,名分已定,成了还珠格格。 钟茗道:“这两天忙三忙四的,也该去看看这‘还珠格格’了,皇上难道不要一起么?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也好让她心里有数,有个奔头。顺便啊,咱们也跟她说说家常,知道她的性情,也好指个可意的额驸。皇上就不想知道她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 乾隆笑道:“正是,前几天她还没好利索,朕不愿扰着了她,如今她可大好了?” “放心吧,奴才们回说,在御花园里看到令妃带着她逛园子的来着,还跟永琪、福尔泰一起喝酒聊天的。既能逛园子了,可见是大好了的。” “那么,便一起去罢。” “眼瞅着已是申时了,不如召了她来罢,说完了话,一块儿用膳。正好让她一路过来也舒展一下筋骨,用膳也用得香。再者,也让永璂见见这位姐姐,他一直吵着要看妹妹长大的样子。” “什么姐姐妹妹的?”乾隆有些缠不清楚。 “永璂听着宫里传说,还珠格格长得像你,又看着十格格很像你,便觉得十格格长大了差不多该跟还珠格格长得很像了,他呀,等不及看妹妹长大,非要先心里有数儿才成!这心急的小东西!” “噗~”乾隆忍不住笑了,“以前他倒老实,现在越发古灵精怪了。” 钟茗笑道:“以前也是拘得狠了,现在啊,我都是把他放养着,自然活沷些。” 乾隆满意地点头:“不如竟把四格格一起叫过来,阿哥们,练完骑射,歇一下,也一起罢。你多费费心,安排一场家宴。” “好,竟或把几个小格格也抱来罢,皇上也看一看。忻嫔她们……” “她们就不要了,越发弄得阵势太大了,格格们还小,十格格本在坤宁宫,也还罢了,其他人,年纪小的就不要了,免得吹了夜风。” “也好,刚好可以贺一下永琪喜得贵子。” 钟茗看乾隆高兴得只管乐了,便笑道:“那我便打发人宣还珠格格过来了,其他人那里,待说完了话再传,阿哥们正在用功,先说了怕他们分神,和嘉倒是可以先传了来,她们都是姑娘家,正好可以亲热亲热。索性,一发的宣大公主进宫罢,她年长几岁,正是长姐。且有这样的事情,不事先告诉她一声,临了让她跟旁人一起知道,可不大好。” “好!”乾隆答得干脆。 51坤宁宫家宴 <!--start--> 钟茗的吩咐,却是先传了和敬与四格格。乾隆看向钟茗,钟茗道:“先让两个孩子来,咱们先跟她们说一下小燕子的事情,尤其是和敬,她在宫外,消息不通,又或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正好给她解惑。再者,小燕子毕竟是姑娘家,总要与姐妹们相处得和睦了才好。”乾隆便不问了。 四格格先到,脸黄黄的,身子也显得极瘦弱。乾隆看了她这个样子便皱眉,心里先有些不喜了。 钟茗看四格格请安毕,才和声道:“坐罢,你额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四格格刚谢了座,不及坐下,捏着帕子,细声道:“还是躺着,太医说……熬日子罢了……”声音有些哽咽。 乾隆默然,也有些难过。钟茗道:“你且坐着罢,不过是一家人说说话,甭拘束了。你额娘那里,自有太医,或用什么药材,只管要,我这里还有些私房呢,药便是给人治病的,不是用来收藏的。” 四格格的眼泪就下来了,想起病着的母亲,很是难过。 钟茗对乾隆道:“这孩子多孝顺呐,自纯贵妃有恙便一直侍奉汤药,要是十格格长大了能像她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很该赏一赏,是不是,皇上?” 四格格扑通一下,跪了下:“女儿,不要赏赐,只要额娘能好起来。” 乾隆看四格格这样,反而觉得她为了照顾生母形销骨立,实在是孝心可嘉,开始觉得和嘉顺眼了。 钟茗命容嬷嬷把她拉起来,送到自己跟前,亲自拉她坐在身边,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道:“你只管在你额娘跟前尽孝心,可这赏,也是要给的,皇上,不如早些定下四格格的封号,给她晋封罢!” 乾隆不免动起了心思,觉得这算得上是“冲喜”的主意了,成了,纯妃好了,自是件好事,不成,也能让纯妃走得无牵无挂了,最好能顺手指个额驸,就更好了。“皇后说的是!朕明日便让礼部拟你的封号来。”说到礼部,就想起乐克,不免心里例行无奈一下。 钟茗一面又说:“你额娘能看到你晋封,说不定心里一宽,就能好了呢。” 四格格年纪小,虽懂事,仍抱一线希望:“皇额娘,我额娘能好么?” 钟茗点点头,说话的却是乾隆:“放宽心,必能好的。”四格格仿佛御下了肩头重担,顺着钟茗的手,靠在钟茗身上了。钟茗搂着她,轻拍着,感觉到四格格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乾隆此时觉得这个,面色憔悴的四女儿真是个孝顺的好闺女。 没一会,和敬也到了。乾隆这时面上就不太自然了,要父亲跟女儿解释他若干年前的风流旧帐,还涉及到要认回一个私生女,实在是难以启齿。可乾隆又不愿把和敬排除在外,很想让和敬也参与其中。 看和敬行完礼,给她赐了座。乾隆咳嗽了一下:“和敬,朕与你皇额娘宣你来,是吃顿便饭。” 真好,吃顿便饭就吃到坤宁宫来了,这顿便饭的级别还真是高。钟茗腹诽,却接到了乾隆的使来的眼色,知道自己此时要出场了:“大公主来这里坐罢。”指着乾隆身边。 等和敬坐下了,钟茗笑道:“前些日子,围场出了点儿事儿,大公主知道么?” 和敬假作不解:“围场出事儿?” 钟茗便把事情从头到尾给说了一回,和敬低下头,默了一下,又抬头道:“皇额娘安排的是,既是妹妹,断无不认的道理,又要顾及外头的说话,和硕格格就很好。” 乾隆舒了口气:“她一会儿就来了,你也看看她,你是姐姐,多指点她一点儿。” 和敬应了。 和敬进来的时候,乾隆便使眼色命高无庸去宣小燕子了。此时小燕子正到了坤宁宫外,可坤宁宫小太监报的却是:“令妃娘娘到——还珠格格到——” 令妃不请自到,于是这座位便要重新排一下了,上首坐着乾隆,钟茗挨着他左手坐着,令妃坐在乾隆右手下方,再接着,和敬坐在钟茗下手,四格格就挪到令妃下方。小燕子在大家对面设的座位上坐着,回答乾隆等人的问话:“你们叫我?” 和敬与和嘉都暗自皱眉,和敬听到济南尤其不喜——孝贤皇后正是在乾隆十三年的时候死在山东境内,虽没到凡与山东有涉便让和敬难过的地步,可这么一提还是不舒服了——更兼小燕子竟是乾隆在山东留下的私生女,想到生母亡地竟是……和敬难免纠结。又看小燕子礼也不会行,话也不会说,更不乐了。钟茗道:“是我们叫你来,这称呼规矩,且寄下罢,以后再改,今日叫你来,不过说说家常话,不要拘束了。” 小燕子歪着脸,听不大明白:“什么规矩?寄不寄的?” 跟她歪缠,八百辈子也说不到正题,还有,跟她说话要直白!钟茗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连忙道:“先不管这些了,让你来跟大家一起聊天,好不好?” 小燕子乐了:“你们不是要问我的话么?问我格格的事儿?问吧!” 钟茗便看一眼令妃,令妃低下了头。和敬用余光看着眼前的互动,微微翘起唇角。 钟茗问话并不尖锐,只从小燕子的年纪生日问起,说到她母亲的丧期之类,又问了一路艰辛,叹几句:“可怜的孩子一路上京,怕是吃了不少苦呢,找着了亲阿玛便好了。” 小燕子大大咧咧地说:“累是累,可是挺好玩的。” 钟茗就把话引到济南家居生活上面来了,又赞小燕子的官话说得好,全无山东腔实是难得。小燕子这几日被令妃提醒要小心,说有人怀疑她是假的,会套她的话,如果证明她是假的,就要掉脑袋。小燕子也不傻,听到类似怀疑的话,本能地找到了借口:“皇后,你不明白,我娘从小就给我请了一位老师,教我说北京话,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她早已知道,我可能有一天,要到北京来,要说北京话!” 令妃便叹夏雨荷用心良苦,引得两个正牌公主嘴角微撇,引得乾隆忆起夏雨荷,问小燕子夏雨荷是怎么说他们相遇的。 ……原著部分,请百-度…… 未婚先孕,与男人勾勾搭搭的事情,很难使正经人喜欢,和敬与四格格心里对夏雨荷的评价直线下跌,再看看小燕子说话眉飞色舞不端庄的样子,更加不喜欢。和敬很纳闷,皇后为何不趁机……又想明白了,这是看着她闹笑话呢,皇后也长进了。低头闷笑,吃了这么久的暗亏,皇后要是再不长进,只好等着被人踩死了。 钟茗却是郁闷,事情重演一回,自己白费了许多功夫,只是让小燕子不那么早的被公开承认,这样的问题,除了自己居然无人置疑。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乾隆变得让人难解,他居然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看不出来,还上赶着为小燕子圆谎。他要不就是ET附体了,要不就是脑抽了,或者是安稳日子过得久了,脑子生锈了,遇事不愿意多想了。 问了一会儿话,兼以令妃圆场、乾隆圆谎,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下了课的阿哥都来了,按长幼排好队,依次来行礼。乾隆见满堂儿女,妻贤妾美,好不得意。 钟茗道:“人既全了,便传膳罢!” 阿哥们便有不乐的,皇帝皇后在,也就罢了,为什么令妃也在?明明跟会话的太监打听的消息,是皇帝借皇后的地方摆宴,只传阿哥格格的,令妃怎么来了?心下难免有所计较了。 钟茗把永璂、永瑆两个年纪最小的叫到跟前来说话。永瑆靠着钟茗,不时抬眼偷看一下乾隆,永璂地方熟胆子也大了,跑到小燕子跟前去盯着小燕子看:“不像我妹妹……” “噗~”钟茗觉得有人的时候最好别喝茶,“你妹妹还没长开呢,哪能看出像不像,想看妹妹,去她房里看个够!” “儿子就能看出妹妹像皇阿玛!她不像妹妹!儿子想看长大了的妹妹!” “看你皇阿玛去!”看着乾隆哭笑不得的样子,钟茗咬住舌头,决定不再说话。 这么一番对话,倒是让气氛活络了起来,小燕子好奇道:“你妹妹很像皇阿玛?” 永璂挺得意,调子拖得长长的:“是~啊!” 说话间,晚膳也传来了,钟茗道:“入席罢。”她还真怕这个只会帮倒忙的小燕子想见十格格。 排着次序,钟茗便把小燕子放到和敬与四格格中间,乾隆暗暗点头,左右都是姐妹,正好亲近,也好尽快融入皇家。 开始吃饭了,问题出来了。皇家吃饭,讲究食不言,更讲究吃饭喝汤不出声响,这回桌上出了个例外。皇家吃饭,哪是光吃饭啊,尤其是这种“聚餐式”的吃饭,说话是难免的,这一条可以省的,只是说话也要有分寸的,要看着周围人的脸色的。小燕子比手划脚,左右两边也就忍了,说话,乾隆爱听,也忍了。可吃饭喝汤稀哩呼噜的声音,让打小在教引嬷嬷看护下长大的两人大为不乐。声音可以当听不见,动作就不行了,小燕子乍起胳膊,和敬与四格格面前的空间就被她占了不少,尤其和敬,在她左手边,右手拿着筷子,正被小燕子碍着了往前伸的路线,一顿饭就没伸几筷子,心下琢磨着该回府补顿宵夜。 阿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地里使眼色,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格格’?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她母亲的教养又能好到哪里去?难怪被皇阿玛一忘脑后十九年了。唯五阿哥觉得这还珠格格是真性情,带着点儿好笑地看着她讲述四九城里的奇闻趣事。小燕子又说到某梁姓贪官强娶儿媳妇,笑得前仰后合,嘴里正含着一口饭,直往桌上掉渣子。和敬不动声色地往左挪一挪离她远一点,四格格不动声色地往右挪一挪,也离她远一点。抬眼看着乾隆一脸慈祥地看向小燕子,和敬低下头,发现坤宁宫的餐具真是大气又精致。 钟茗借喝汤的功夫偷笑:两位公主面前,小燕子,活脱脱是个凄惨的对照组。偏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乾隆像是脑抽了一般的觉得她可爱,这是怎样的原著惯性啊! 五阿哥见小燕子说到贪官之事,怕她惹乾隆不快,忙岔开话题,说小燕子“有福”,围场凶险,竟能突破重围见到乾隆,自己那一箭,居然能鬼使唤神差地避过要害,小燕子休养了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乾隆也道:“正是,她一来,永琪就得了个儿子,可不是有福么……” 小燕子也得意,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又有令妃凑趣,一顿饭吃得倒也高兴。 正说着,外头响起匆匆的跑步声:“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是景阳宫侧福晋打发来的,说是、说是……小阿哥没了……” “叭嗒”,五阿哥的筷子掉桌子上了,一桌安静,只听小燕子嚷道:“这事儿可不赖我!”<!--end--> 52后宫事情多 <!--start--> 索绰罗氏还在月子里,儿子就没了,整个人都有些傻傻的了。钟茗到时,她正在发呆,太监的通报声也没叫醒她,直到钟茗到了跟前,周围嬷嬷用力摇了她几下,她才猛然回过神似的抬起脸,倒把钟茗吓了一跳。 钟茗坐在床边上,轻声道:“都是打这会儿过来的,且放宽心,养好身子,再生个小阿哥是正经。” 索绰罗氏抬起失礼的眼睛:“还没满月呢,还没洗三呢,就没了……” 钟茗别开脸去不忍心看了,索绰罗氏才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的年纪,现在一张脸惨白似鬼。她又是侧福晋,没了孩子,到嫡福晋进门,又或者永琪再有了其他宠爱的人,还真是前途堪忧啊。这宫里惯有的,是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虽然索绰罗氏这一年多以来很得永琪的喜欢,可是在这荒腔走调的小说里,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里,钟茗觉得自己提议给永琪指婚,真是个害人的举动。虽是情势使然,永琪若大年纪,必得指婚的,自己如果不说,就是嫡母不慈皇后失职,可说了之后的后果,钟茗一时有些难以承受,只盼着永琪不要真的被强大的原著定理给弄得真的喜欢上了小燕子才好,好歹,他还是挺喜欢索绰罗氏的。 “五阿哥人呢?” “回娘娘,五爷去上书房了。” 钟茗对索绰罗氏道:“我去跟皇上说,给他几天假,也好回来陪陪你。有我在,小阿哥的身后事,必不会草率的。” 索绰罗氏木然地看着钟茗:“皇额娘……”又住了嘴,只觉得满心的哀伤无处可泄,满满的像是要溢了出来又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钟茗也无语,最后还是说:“宣你娘家人入宫来一趟吧,就说是我许了的。” 索绰罗氏知道,这算是恩典了,就着床上伏身谢了恩。钟茗只觉得景阳宫的氛围太压抑,又说几句养好身体的话,连忙走开了。快出景阳宫了,方才想起来,景阳宫里还有一个孕妇呢,又问了一句。 胡氏的身份本就低一些,也不如索绰罗氏得永琪喜欢,侧福晋丧子她怀孕,最近都有些怯怯的,并不敢四处晃荡。钟茗听了,半晌无语,内宅里的事情,真是麻烦多多。又觉得永琪跟小燕子搭上线的可能性减低了,小燕子怕是不愿意当小老婆的——还有个乾隆看上的西林觉罗氏在等着当嫡福晋呢——永琪有妻有子,也不会没事招惹小姑娘吧? ———————————————————————————————— 钟茗觉得,乾隆应该给她加班费!刚看完索绰罗氏回来,留在坤宁宫的小太监就凑上来:“四格格使人来说,纯贵妃有些不大好……” 得,去看吧!钟茗穿越前连乾隆有多少后妃都不清楚,穿来之后也只是知道那拉皇后记忆里有的东西,自然是不知道她们的死亡年份之类的东西了,因此也搞不清楚纯贵妃苏佳氏是活到头了呢,还是只是虚惊一场。然而身为皇后,还是要去看一眼的。乘上辇,带着人,去了纯贵妃宫里。 就算钟茗不懂中医,也知道纯贵妃这个样子是不大好了。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四格格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了。纯贵妃倒是看得开:“扶我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钟茗一把按住她:“你好好躺着将养才是正理!” 纯贵妃挣扎着道:“奴才这是一定要给皇后娘娘磕个头的,”一面说一面喘着气,“四格格,来扶我一下,咱们给皇后娘娘请安。” 钟茗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纯贵妃道:“不为别的,只求奴才死后,娘娘多照看四格格一眼。”爬不起身,只拿脑袋碰着枕头。 钟茗看了一眼哭得伤心的四格格,小声对纯贵妃道:“我已是跟皇上提了,不日便给她晋封,你倒是好好的起来,受她一拜才是。” “若非听四格格说了皇后娘娘对皇上提起她的事儿,奴才万不想奢望的,只是娘娘发了慈悲,奴才便腆脸再求一下恩典,您多上上心,给她指个额驸吧。奴才看她出了门子,也能安心闭眼了。眼瞅着,皇上的心思都在新格格身上了,我这没了生母的女儿,真是可怜。”说话间已咳了好几回,又让四格格给钟茗叩头。 乾隆有极喜欢的嫡女,其他的几个庶女的生母都在,还挺得宠,三个养女,和婉是和亲王嫡女、晴儿有老佛爷、兰馨有皇后,只有四格格,处境不妙。如果自己死了,原还能让乾隆怜惜一下,不想横空插进来一个“还珠格格”,还让宠妃令妃给照看了去,苏佳氏实是担心自己死后四格格无依无靠,让人欺负了去。想着皇后是个护短的人,自己死后,四格格再无更亲近的人,索性便托给了皇后,连带的,三阿哥也能受益。 钟茗道:“难道她不要叫我一声皇额娘么?” 苏佳氏这才放了心,沉沉地睡去了。钟茗又嘱咐了四格格几句:“你额娘不过是因为病着,胡思乱想罢了,你且放宽心。别到时候她好了,你倒病倒了,不是更让你额娘挂心么。” 四格格心里已有预感,知道纯贵妃是在托孤了,见皇后并无得色,又想着皇阿玛自有了新格格,常常留连延禧宫,心下不免五味杂陈。 钟茗从翊坤宫里出来,坐上凤辇,一路上想着四格格的事。纯贵妃眼看着是不成了,定要在她咽气前把四格格给安置妥当了,这样才不显得自己趁人家亲娘死了收拢人心。晋封公主、指婚,都要立时办了才好,不然赶不及置办东西,公主府的建造也需时日。先打发人去请乾隆吧,让他匀点儿时间来商量一下四格格的事儿,“还珠格格”是女儿,四格格更是女儿! 还没等吩咐人去养心殿,又有烦心的事儿了。 “皇后娘娘,和宁公主使人来报,和婉公主的病,怕不太好了……” 钟茗揉揉脑袋,这事儿可真多啊!和婉公主是乾隆养的和亲王弘昼的嫡女,封了和硕公主的,同样嫁的蒙古,前两个月就报有些不好,钟茗打发太监去抚慰了一番,还让兰馨得空也去瞧瞧。这下可好,探病探出个“不太好”出来。 又有永琪长子的丧仪,到底是死在宫里的,钟茗没有不过问的道理。怎么这些要死要活的事儿,全赶到一起了?!流年不利!见天的处理这些事情,我真是劳模! 这么些事情都压在一起,真得让乾隆来商量一下了。还没等钟茗遣人去养心殿,乾隆倒自己进了。钟茗迎了上去,一面让座一面说起今天的事儿,一件一件地都让人头疼。 “小阿哥是小孩子,用不得大仪,可也不能太简陋了。”钟茗起了个头。 “这事自有内务府操办,不济,还有宗人府,还有永琪呢,你不要太累着了。”乾隆也觉得挺背运,宫里一个纯贵妃病得七死八活,宫外一个和婉也是不见大安,先死了十四阿哥,又死了个皇孙,皇后要再病,他就该去祭一下天地祖宗、满天神佛以求保佑了。 “哪能歇得住呢,刚给老佛爷报了喜的,现在可怎么是好?瞒是瞒不住的,可真说了,怕老佛爷大悲大喜,身子受不了。”钟茗苦着脸。 “……”乾隆也沉默不语了。 “我在想,不说不行,万一让老佛爷从别处听到了,怕是更糟,派个人送信给晴儿吧,让她缓缓地说。” 乾隆动了动:“也好。” “我已备下了大毛料的衣服并一些用器,正好,让人押送过去,找个嘴严的!” 乾隆道:“就你那两个内侄吧,人憨厚,正好。” 钟茗心里一想,正好,免得两人又跳坑!“今天看过纯贵妃了,怕是,也不大好,索性按照咱们那天说的,给四格格晋封吧,顺便指个合适的额驸,也沾沾喜气。把这个消息与小阿哥的消息一并报上,也好让老佛爷不那么伤心。” “很好,四格格的封号,礼部拟上,朕已批了,是‘和嘉’。至于额驸,傅恒家的老二就很好,年纪也相仿,不似兰儿那时候,没有相当的人。” “他家老大还没指婚罢?没有弟弟漫过哥哥的道理,可福灵安还没从西北回来呢。” “快了,左右就在这几个月,朕定了给他指个固山格格。” “那——我找个日子召一下他们的额娘,让富察家做好准备,两场婚礼一块儿办,可要仔细的。不过,这样的人家,从孩子懂事起,就会开始准备婚事的,倒也不是很吃力。” 乾隆同意了,又加了一句:“让富察家的把他们家年幼的孩子也领进来瞧瞧,不拘男女。” “好。还有晴儿,四格格,现在是和嘉公主了,可比她年纪要小,虽然老佛爷要多留几年,可也得定了。” 乾隆揉揉眉心:“还有小燕子,也是个大姑娘了。罢了,且都放一放把,先把和嘉的事情给办了吧。”乾隆对纯贵妃的病情心中有数。 “好。” 乾隆又道:“唐立的哥哥呈了他弟弟密送的家书来,唐立倒还机灵,没走驿道,从通州取水路,沿运河入山东,到了地界,弃舟登岸再改陆路,倒也便宜,也省得惊动沿途。” “那这样会不会误事?改来改去的,走的路怕要长吧?”钟茗不大懂这些古代地理类的问题,就是那拉皇后,也是深宫妇人,并不很通这些。 乾隆想了一回:“路上也还便利,只是不能用当地官府的势力,办差要缓许多,他得先得了夏氏族人的同意才能动雨荷的坟,又是不好暴露身份,怕是要麻烦了。好在距老佛爷回来还有些日子,也不是很急。” 钟茗点头道:“也还罢了,赶得及就成。”拖不拖时间,能不能因为修墓而查到什么真相,钟茗并不在意。不用自己动手,她们自己就会惹下无数麻烦,耐性再好的皇帝,怕也容忍不了。何必再插手?顶多借势整一下令妃,也就够了。 “只是这些日子要忙得事多,我怕抽不出太多时间看小燕子了,她的名份要定下来怕是还得些时候,不如趁此时间,让令妃先领着她给各宫娘娘处请一下安、或是到各公主府上走动一下,处得好了,到老佛爷跟前也好有人给她帮衬一下。” 乾隆抚掌大笑:“毕竟是皇后想的周到,这些事情,朕便不在行。朕这就去延禧宫跟她们说,皇后一起么?” “我还得召兰儿来问和婉的病情,且不去了罢。皇上也该多看看纯贵妃的……”两人都知道苏佳氏怕是好不了了,却都不点明,然而商量问题的时候,却都没有忽略这个方面。 乾隆咳嗽一声:“朕去翊坤宫,高无庸,去延禧宫让令妃带小燕子也过来。” 钟茗见乾隆去了,也命召兰馨入宫。兰馨穿着一身大红的百蝶穿花旗袍,头上大拉翅,脚下花盆底,由崔嬷嬷搀着进来。钟茗看她请安,又看举止,不由得感叹,人与人不同,格格与格格也不同。兰馨的脸色不大好,请完安,就说了和婉的情况,也是病得熬日子罢了。 钟茗对和婉的印象并不深,她是孝贤皇后养女,乾隆十五年就嫁了,两人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过是正常的继母与养女的关系罢了。可兰馨心地单纯,自大婚后,与和婉接触倒多一些,兼奉旨照看姐姐,大为和婉担心。 钟茗穿来之前连和婉是谁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其生平,只能泛泛安慰兰馨几句。又告诉她四格格晋封和嘉公主、五阿哥长子夭折、纯贵妃不好、乾隆认义女等事务。 兰馨小心地说:“别再是冲撞了什么吧?宫里今年如此多事,要不做个法会,或是祭一祭神?” 钟茗皱眉道:“老佛爷已祈福去了,这事,还要再与你皇阿玛商量一下。” 兰馨便岔开话头:“那个‘还珠格格’,既然女儿进宫了,却没备下礼物……” 钟茗道:“你且先不用看了,你是进宫回复差使的,没备礼物是正常。过会子我用你的名义赏她些东西也就好了,这点东西我还是舍得的。” 在兰馨惊讶的眼神中,容嬷嬷添油加醋地把新格格的无修养渲染了一遍:“公主还是别看她了,没的坏了心情。” 崔嬷嬷也劝兰馨回去,兰馨犹豫着,钟茗道:“还没正式认下呢,让她刚刚住在宫里的也就罢了,你很不用凑上去找不痛快。你们说不到一块儿去,你说的话,但规矩一点儿,她就听不懂,最后夹夹杂杂的什么也讲不清楚。” 兰馨这才犹豫着告退了。 ———————————————————————————————— 纯贵妃苏佳氏,目前是宫里除皇后外位份最高的妃嫔,小燕子要拜山头,除了皇后,第一个要拜的就是她。小燕子不喜欢皇后,总觉得这个皇后难以亲近不如令妃平易近人,而小燕子前些时候便有“受伤”的借口不去请安,也不与各处妃嫔相交,每日在延禧宫里享受梦中的生活。现在有乾隆的命令,她必得跟着令妃去探望纯贵妃了。 令妃接到命令,连忙给小燕子准备正式的衣服穿,小燕子穿着花盘底便不太好走路,只能换上平底的绣花鞋。小燕子不知道“纯贵妃”是谁,令妃急得一身汗,跟她解释了纯贵妃是何许人之类,说到贵妃比妃地位高时,有点含酸,语气带着点儿幽怨了。 一路到了翊坤宫,乾隆、纯贵妃、四格格都在,纯贵妃躲在坑上,乾隆、四格格坐在一边。令妃例给乾隆与纯贵妃请安,又跟四格格打招呼。小燕子跟在令妃身后,见令妃行礼,也跟着比划了个请安的姿势,只是很不标准。乾隆赐了座,令妃便先纯贵妃病情。 小燕子一双灵活的大眼,四处打量,东看看西看看,一边看一边还有些摇头晃脑。看得四格格很不高兴——你是探病请安的,还是来拿贼的?——只是并不说出来。纯贵妃一边跟令妃说话,一边用余光看了一下小燕子,心里也不大高兴了。 乾隆看两个女人寒暄了几句,便道:“小燕子,来给纯贵妃请安。纯贵妃,这是朕新认的‘还珠格格’。” 小燕子看着翊坤宫的摆设比延禧宫里的还要大气(位份关系,贵妃的铺宫比妃的铺宫要好),心里正在惊讶呢,冷不防被乾隆喊了一声,回过头:“皇阿玛叫我么?有什么事?” 纯贵妃的脸猛抽了一下,开始咳嗽,四格格重重地抬起脚去给她额娘拿茶碗。令妃笑着圆场:“这孩子,怎么看呆了?可怜以前都没见过的。” 乾隆对小燕子格外宽容:“过来给纯贵妃娘娘请安。” “喔!”小燕子答应着,从椅子上起来给纯贵妃请安。说是请安,可她真不知道请安的规矩究竟为何。这些日子,她就是养伤,然后被令妃惯着被乾隆宠着。令妃见有她在,乾隆上延禧宫来的格外勤快,便对她格外宽容,规矩也没教多少,兼之小燕子的性子本就是个耐不住的,就是教的这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多少。 小燕子回想着一路上令妃说的,要安慰纯贵妃的病情,同时跟四格格好好说话让她宽心。马马虎虎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然后说话了:“纯贵妃娘娘,你不要担心,令妃娘娘说了,你这是,嗯,小恙,”心里嘀咕,令妃不喜欢这个娘娘吧?不然为什么要说她‘小样儿’的呢?又对四格格说,“放心吧,你娘不会死的,我在外面见过好多穷人,都说病得要死了,可是没钱看病也没钱吃药,都挺了好多年还没死……” 一口一个“死”,只说得四格格心头冒火,只是碍着乾隆在场不好发作。四格格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还珠格格”极得圣宠,什么歪七别八的事儿放她身上,皇阿玛就像中了邪一样地全能原谅。又不想在御前跟她纠缠,也不愿在额娘病着的时候添堵,这才咽下了这口恶气。 令妃机警,拉过小燕子,对四格格道:“纯贵妃吉人自有天相,格格不用太过担心。”至少小燕子的“死”,令妃机灵地绕开了,寻思着回去要好好提醒一下小燕子了。倒是乾隆,似无所觉:“你啊!说话要注意避讳的。” 小燕子不明白,于是,话题从探病转到避讳与“人都是要死的,说要死,不说也要死,难道不说就不死”上头来了。乾隆无法,看着四格格眼冒火星,觉得四格格未免有些苛责了,又念在她一片孝心,命令妃带着小燕子去给舒妃问安,自己也去养心殿了。 ———————————————————————————————— 钟茗看着地下跪着不起,哭诉了半天的四格格,心里也很郁闷:“你且起来,你的封号已定了和嘉和硕公主,内务府正在赶制一应物品,公主府也动工了。” 四格格硬是在地上又磕了个响头,只不言声。 钟茗道:“染墨、素芯,把格格扶起来,为了个不懂规矩的,哭成这样,值得么?” 四格格在染墨、素芯的搀扶下起身:“谁为了她?我是为了我额娘。” 钟茗招手让四格格坐在身边:“你皇阿玛疼她,觉得对她有愧,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情形,我说得多了,倒显得小气,”苦笑着道,“这样罢,从今而后,不让她招你们的眼就是了,这个我还能做到的。让她学点儿规矩去,省得去烦你们,可使得?” 四格格吸吸鼻子:“谢皇额娘体恤。” 钟茗又道:“且忍这几天罢,皇上正在兴头上……” 四格格心里有数,皇上虽然对皇后还不错,可是把小燕子交给令妃,又百般宠爱,一时半会儿皇后也拿她无法的。只是看这个样子,皇后似乎对她也不满了,且等着看吧! 钟茗安慰了四格格几句,再问一下纯贵妃的病情,又答应跟乾隆说一下,争取让三阿哥能入宫侍疾。四格格觉得皇后挺为自己母子着想,能让三阿哥进来多看看额娘,多少也能缓解一下心情。 因为事忙钟茗索性把小燕子推给令妃照看,请来乾隆又召令妃与小燕子:“这孩子天真烂漫是好,可总要知道点儿规矩的,旗人不会穿花盆底儿,可要成笑话了,还有吃饭走路、宫中诸多避讳等等,不会规矩,实在不像话!” 小燕子还没来得及大声说:“不要!” 乾隆就对令妃说:“你帮朕好好的教她!”他是知道钟茗有别的事要忙,心说,皇后管家又遇上最近事多,令妃照看一下小燕子总还是行的。 “奴才遵命!十天之内,一定给您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令妃答得有力,充满信心,面有得色。觉得乾隆在发生诸多事情的时候还能想到小燕子,又在皇后挑剔小燕子的时候把小燕子交给自己显然是更信任自己,连忙接下了。 小燕子眼见非学不可,也乐意跟这个漂亮又和气还对她很好的“令妃仙女”在一起,令妃都遵旨照办了,她也只能认了。 钟茗却是深知小燕子学规矩的本事的,心说她是“仪态万千”,可这万千仪态里,没有一种是正形儿!当下也便撂开手去,不当这个恶人了,至于别人会怎么想,只好随她们的便,不过是管教私生女,在后宫多事的现在,实是小事一桩,倒也显不出乾隆是偏向令妃的。更兼苏佳氏病重,宫中之人,不免动了位份上的心思。一皇后、一皇贵妃、两贵妃……苏佳氏现是唯一贵妃,她死了,会不会有个晋升,这才是大家关心的,这么想着看令妃的眼睛就有些不同了。 舒妃叶赫那拉氏心下不忿,觉得自己更应该升一升才是,可皇上现在被个“还珠格格”弄得老往延禧宫跑,实在可恼。也想结好一下延禧宫,常去坐坐,看能不能碰个运气的,结果没坐一刻钟就逃回来了——这个还珠格格,实在难缠。你说白的,她能理解成绿的,你说圆的,她能掰成个四菱的,白让耳朵受了罪,还见不到皇帝,舒妃便索性呆自己宫里不出来,或者去坤宁宫请安说话了。 乾隆因为钟茗的“劝”,倒是少去延禧宫、多去翊坤宫了,又探望了一回和婉。兼着前朝有事——对回疆的战事到了最后的关键,乾隆的心思倒大半放在了每日呆在养心殿等军报上,对后宫倒不大上心了。<!--end--> 53好戏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