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种就杀了我》 第1章 死而替生 乐语蹲下来,托起眼前的死人头。 头颅的脖子切面很整齐,就像是‘碗口大的疤’,头发略长显然是多天没理发,黑眼圈沉重,看得出平时的饮食作息不太好。 死人头的眼睛也没什么出奇,瞳孔呆滞死寂,只能看出些许好奇、些许惊慌、些许不解以及些许……委屈。 直到死亡的前一刻,这个人似乎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死。 他得罪过什么人? 他做错过什么事? 为什么他要落得如此下场? 乐语将死人头放回去,拼好脖子,敛下那双含冤绝望的眼睛,整理尸体的仪容。 就在这种时候,乐语心里忽然升起一个玩笑般的残忍念头:或许,他现在做的事,不仅前无古人,还是后无来者。 因为,他在整理自己的遗容。 ‘整理自己的遗容’,这显然是一个悖论。 能整理遗容的,就说明你不是尸体;你是尸体,就说明你无法整理遗容。 如果有人真的可以整理自己的遗容,就说明有两种可能:那具尸体不是自己的尸体,或者—— 你不是‘你’。 “这个‘逆光分子’好弱哦,看起来也没修炼过武技,一点潜伏技巧都不会,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在星刻市里走动?难道是逆光组织里的学者医生?” 旁边一个穿着漆黑马甲的平头青年蹲下来,翻找尸体的口袋,翻出钱包和手机,好奇地捣鼓这台方方正正的黑屏机器:“千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乐语一把抢过钱包和手机放进口袋里,平静说道:“我研究研究。” “切,人是你杀的,战利品我难道还会抢吗?”平头青年不屑地说了一句,忽然伸手抓向乐语的口袋,快如奔雷! 但乐语的反应更快!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乐语左手后发先至抓住平头青年的手腕一缠,右手掌刀直接击向平头青年的脖子! 下意识的,乐语的掌刀变为握,扣住平头青年的脖子,将他顶在墙壁上。他心里划过一丝明悟——如果他刚才直接掌刀一击,会直接切掉平头青年的脖子!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千哥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平头青年委屈说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台玻璃是什么,透明黑亮挺好看的,你至于用咬战法打我吗……” 乐语松开手,平头青年摸了摸自己脖子咳嗽几声。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语气里有些后怕:“刚才我还以为会跟这个逆光分子一样,被千哥一掌切掉脑袋呢。” 切掉脑袋…… 乐语微微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光滑修长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他脑海里忽然涌现两段记忆。 一段,是属于地球人‘乐语’。他睡醒后忽然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小巷里,于是茫然地沿着小巷走出来,当他即将走出小巷时,看见两个穿着漆黑马甲的青年站在巷口。 一段,是属于辉耀人‘千羽流’。他本来在统计司办公室里锻炼战法,忽然收到通知星刻市天河区出现了疑似逆光分子,便带着属下过来,沿着坐标提示守在小巷巷口,刚好看见一个没有宪章反应的青年往自己跑过来。 ‘乐语’的最后记忆,是漆黑马甲青年往自己伸出了手。 ‘千羽流’的最后记忆,是向青年伸出了手,摘掉了青年的脖子。 乐语的身体已经死了,一击致命。 而千羽流的灵魂,也不知所终。 现在存在于此地的,是一个拥有千羽流身体,内在是乐语的崭新人类! “千哥,还不走吗?”平头青年打了个哈欠:“我已经通知天河提刑司过来处理尸体了,我们回去打卡下班吧,这天都快黑了。” 乐语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出乎意料,他没多少感伤或者眷恋,只清晰地认识到一点:现在温度大概是18°~22°,这具尸体会在10小时内开始腐烂,放着不管甚至会自动进入大自然的循环。 就算他愿意,他也保管不了这具尸体。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乐语’这个人,他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走吧。” 乐语转身离开,走出阴暗的小巷。 外面阳光正好,天朗气清。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外面,平头青年已经坐在驾驶位上,耳朵插着耳机,正在哼哼唧唧。 他名为陈辅,是千羽流的下属兼同学,两人相识十几年,一起从星刻军事学院毕业,一起加入统计司。如果说有谁最有可能识穿千羽流身体里换人,非陈辅莫属。 但乐语并不害怕,他平静坐在副驾驶位上,看了看左腕的手表:“开快点。” “好嘞~”陈辅踩尽油门,黑车一溜烟地驶出小巷街道。 乐语看似在闭目养神,但心里其实是在翻阅千羽流的记忆。他并非只是单纯‘夺舍’千羽流的身体,甚至连记忆都一并拿过来——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按照前世的科学研究,记忆是存在在大脑的神经元里,虽然身体里的灵魂没了,但大脑还在,记忆自然就在。 对乐语而言,千羽流的记忆更像是图书馆,坏处是他不能一瞬间就获得千羽流的所有记忆,好处是他不用担心自己被千羽流同化——千羽流的年龄仅仅比乐语年轻一点,两人的记忆量相差无几,如果一下子消化千羽流的全部记忆,乐语怀疑自己会被两世记忆弄得混乱,甚至失去‘乐语’的自我意志。 忽然间,乐语感觉自己有些奇怪。 他并非是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人物,更多时候他是一个连恐怖电影都不敢看,夜晚上厕所都会有些小害怕的普通人。 现在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穿越、被杀、灵魂转移,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分析自己的情况,有效利用能用的资源? 按照他对自己的理解,他在看见自己的死人头时,就该大叫起来六神无主瑟瑟发抖了。 忽然,乐语感觉自己的脑海泛起了涟漪。就像是冰山融化了一样,某种力量似乎也融入到他的心中。 一行虚拟面板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名字:乐语/千羽流」 「死亡次数:1次」 「可用点数:1点」 「千羽流的劫:与千雨雅共进晚餐,最大间隔时间120小时。(剩余时间32小时)」 「自有技能:初级八稻流咬战法(+)、冷血体质(+)」 「永恒技能:死而替生」 「挑战(可刷新):生存15天,难度☆。 奖励:3点可用点数,和1次永恒技能升级机会(可将本身躯任意技能提升1级,并且转变为永恒技能)。」 浏览一遍后,乐语的注意力便集中在‘死而替生’这个技能上,系统面板也按照他的心意弹出了详细信息: 「死而替生(无法升级/无法移除/无法转移):凡杀你者,必被你所替。当你死亡时,你的灵魂会取代击杀者的灵魂。 击杀者判定优先顺序:最后击杀>直接击杀>间接击杀」 乐语浏览完技能情报后,心中产生的第一想法是:这技能太无耻了! 当千羽流击杀他,便触发了死而替生的效果,乐语直接取代了千羽流的灵魂! 如果别人不知道这个能力而对他出手,那么乐语便会取代击杀者,击杀者的一生付出便会成为乐语的囊中之物,何等不公! 但乐语一穿越过来就被杀了,又哪里公平? 乐语收拾心情,继续查看系统面板的信息。 死亡次数为1,可用点数也为1,这让乐语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每死1次就能增加1点可用点数。 而除了死亡之后,还有一个可以获得可用点数的方法,就是完成系统面板里的‘挑战’。 生存15天,乐语就可以获得1次技能永恒升级机会,以及3点数。 至于点数有什么用,乐语自然而然将注意力集中到‘自有技能’的三个技能上。 如果他猜测没错,‘自有技能’的意思就是千羽流这具身体本身拥有的技能,而‘永恒技能’就是他乐语灵魂里永久拥有的技能。 ‘死而替生’无法升级,自有技能的三个技能里,‘八稻流咬战法’的加号是灰色,自有‘冷血体质’的加号是可以选择的黄色。 「冷血体质:你不会受任何负面情绪干扰,包括内疚、后悔、恐慌、绝望、悲伤等等,无论任何情绪状态你都可以理智思考。 下一级·残血体质(升级所需1点):你不会受任何负面状态干扰,包括精神冲击、药品成瘾、剧痛晕眩等等,无论任何精神状态你都可以完美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我为什么可以这么快接受自己穿越被杀的原因啊…… 乐语搜索记忆,发现千羽流从小就有‘冷血体质’,他同理心几乎没有,所作所为也仅仅是因为‘这样做可以获得最大利益’,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比较高冷但实际很好相处的天才军官,但就连‘高冷但很好相处’这一点也是千羽流的面具,他觉得这个人设更容易受到关注喜爱。 他内心就像是空荡荡的白地,无情无义无泪。 乐语思索片刻,果断将升级了冷血体质! 这个点数留着也是留着,该用的时候不用,就没有意义了! 可用点数变为0,而系统面板的‘冷血体质’也变更成‘残血体质’,下一级的升级预览也发生变化。 「下一级·冰血体质(升级所需3点):你的冰血可以欺骗身体,无论身体处于任何负面状态(中毒、重伤、断肢、麻痹等),你都可以强行驱动身体,并且降低50%负面状态的影响和持续时间。」 好强! 虽然乐语不知道自己的理解符不符合实际,但‘冰血体质’简单来说就是‘霸体’+‘降低50%持续伤害’,放在游戏里都是一等一的神技,毕竟输出的前提是自己得活着并且能输出。 不过这是下一级的技能,乐语没点数了,也只能馋几眼。如果他完成挑战,倒是有点数升级这个技能,不过…… 咚! 咚! 咚! 忽然,乐语感觉自己心脏猛烈跳动,体内的血液流动似乎可以清晰感知,血液仿佛化为长江大河在体内奔腾! 残血体质的升级,悄无声息又动如雷霆! 乐语看了一眼旁边的陈辅,确认他没留意自己,便偷偷用左手的指甲刺穿了右手食指指腹。 用指甲刺穿指腹,看起来似乎可行,但十指痛归心,疼痛反应会让人主动放弃自残。然而乐语轻轻一动,右手食指就被划破了。 乐语看了看伤口,舔了一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跟想象的一样,残血体质可以让他直接无视疼痛!虽然依然有感觉,但手指被划破的痛觉,就跟被猫肉球摸一下一样,乐语知道自己受伤,但毫无影响! 这才是乐语果断升级残血体质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久经训练的千羽流,他的灵魂依然是乐语。一旦遇到危险,哪怕乐语可以读取千羽流的战斗经验,但疼痛和死亡恐惧会让他完形毕露,而残血体质‘无视疼痛’的特性可以补上这一漏洞。 如果这个世界是太平盛世,乐语也不会这么急躁。 只是…… “嘿,还好赶得及下班打卡。” 陈辅看了看手表,嘿嘿笑道。轿车缓缓停下,乐语看向正前方。 一栋恢弘庄严的大楼出现在眼前,一座右手长剑左手天平的战女神雕像矗立在花园中庭,手持长铳的站岗军士要求检查他们的证件。 忽然,乐语下意识地侧过脑袋。 紧接着,他看见车窗玻璃被射穿一个孔洞,然后才‘咻’的一声呼啸。 “袭击!”长铳军士马上举枪射向袭击者的方向,大楼里旋即响起尖锐的报警声,十几名军士从大楼里出来坐上武装车进行追击。 乐语转过头,看见副驾驶座椅的头部位置正中央被射出了一个洞。 如果他刚才不是忽然侧了一下脑袋,那他现在可能就是那个被长铳军士追击的袭击者了。 “哎,怎么总有人不知死活袭击统计司的干员,这个月都第几起了。”陈辅没好气地将车驶入花园内,吐槽道:“修车玻璃好贵的啊,他就不能等我们离开车再射吗?” “……是啊。”乐语心情复杂地附和道。 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是乐语这种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根本无法体会的。 因为,这是乱世。 第2章 辉耀世界 这个世界跟前世有颇多相似之处,科技水平大致在二十世纪前叶,该有的东西都有,至少乐语不用担心自己拉屎没纸擦。 最大的不同在于:这个世界是存在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东海群岛、千山南疆、关外草林乃至丰沃中原,这片大陆的所有地方都归属于一个政权:辉耀朝廷。 辉耀朝廷不仅是这万里江山的统一政权,而且还是……传承两千年的天命政权! 乐语从千羽流记忆里翻到这段历史时,下意识就觉得千羽流被洗脑了——王权没有永恒,怎么可能会有两千年的封建政权?历史周期律被狗吃了? 土地兼并、天灾人祸、派系斗争随便来一套连击就能让王朝崩溃啊! 但乐语继续翻下去,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与原世界的最大不同点,也是辉耀朝廷之所以有永恒王权的根源:耀石资源。 耀石,是一种广泛存在于各地的稀有矿石资源,在诸多工业领域都有特殊作用,但耀石最大的效果是:异化精神力。 如果一个婴儿从小就被植入含有耀石的结晶片,那么当经过十多年的异化,婴儿长大成人后,他就能自动激活精神力属性,甚至将精神力作为动力驱动诸多耀石机械,或者施展出超自然能力。 精神力的激活,还有助于自我恢复、抗性增强、锻炼效果加强、甚至增强学习能力。可以说,在这个世界没有激活精神属性,就相当于残疾人。 辉耀朝廷的开国祖先就是发现耀石对人类的妙用,发扬光大,建立强军,从而奠定辉耀的万世基业。 不过,耀石虽然有益于人类,但无益于政权的统一,甚至会加剧政治斗争。然而通过研究,朝廷发明了两个新技术:耀石定位和耀石回响。 于是,延续千年的辉耀宪法第一条便诞生了: 「辉耀宪章的光辉照耀全体公民。」 根据宪法规定,所有出生婴儿都需要植入耀石结晶片,它有一个源自于宪法的名字:辉耀宪章。辉耀宪章植入人体后便会自动与精神力同步,每一个辉耀宪章都独一无二。 没有人会拒绝植入辉耀宪章,激活精神力属性这个世界的生存必须条件。而对于朝廷而言,当所有人都有辉耀宪章,就等于全世界在他们眼中是透明。 朝廷通过耀石定位和回响技术,可以知道任何人的精确坐标。从此之后,一切叛乱行为就再也无法翻起浪花。 辉耀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起义叛乱,但对于朝廷而言,他们作战时开了上帝视角,而叛军却是有战争迷雾。 情报信息的巨大差距,足以让朝廷在任何时候都能轻松碾压任意叛乱者。甚至不需要大军镇压,只需要派出强者小分队就能以小胜多——当你任何时候都能知道敌人的准确行动时,想施展放火断粮掀地板的奇谋简直毫无难度。 乐语不禁对辉耀朝廷的先人产生一丝敬意:辉耀宪章的存在,简直是给天下人套上一副盔甲,却又给天下人增加一个软肋。哪怕明知道自己会从此增加一个弱点,却也没人能拒绝这份馈赠。 不过,再伟大的技术与制度,终究会迎来结束的时候。 辉耀历2082年,天际区举起逆光旗帜,天际执政官马元义被祭旗。 辉耀历2083年,所有行政区都出现逆光叛乱分子,第145任辉耀皇帝遭到刺杀驾崩。同年,一道令所有人狂喜的敕令公告天下: 「各政区自行镇压逆光叛乱分子,允许自行调动兵力,无须向枢机司申报。」 在乐语看来,这道敕令显然是乱世的滥觞之一。有了这道旨意,所有执政官都可以光明正大染指兵力,军政合一,任命官员,将自己的地盘经营成国中之国。 但对于乐语来说,比起世界局势,他更关注的是‘辉耀宪章’激活的超能精神力。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辉耀宪章的植入位置就是后颈脊椎之上,摸几乎摸不到,宪章仿佛已经融入他的身体里。 千百年来,辉耀人研究出各种调用精神力的超能技术,被称之为‘战法’‘秘术’。千羽流没用任何武器,仅凭一双手就摘掉乐语的脑袋,用的就是精神力战法。 除了攻击手段外,精神力的高涨,会让唤醒者拥有近乎预知的危机直觉。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所有初级唤醒者,都可以自动避开瞄准攻击! 乐语离开轿车,看了一眼车前玻璃的弹孔裂纹,心里并没有多少后怕。 因为他刚才侧过头避开射击,并非是源于好运,而是被动技能。 像他这个级别的唤醒者,除非是枪林弹雨的密集射击,不然任何枪械在瞄准他的一瞬间,他都会自动回避! ‘人人都是超能力者的世界啊……’ 乐语和陈辅走进统计司,前台工作人员云淡风轻地向他们问好,走过的干员脸色平静,都对刚才发生的袭击事件无动于衷。 是习以为常,还是毫无畏惧? 他们所属的部门是统计司特别工作第一行动队,位于统计司二楼。乐语走到二楼办公室,坐在门口附近的一个年轻人笑道:“千队长回来啦,我们可以下班了?” 千羽流是第一行动队队长,虽然本人毫无自觉,但以他的年龄和出身,能担任这个职务,足以证明千羽流此人是何等的天赋异禀。 乐语读取千羽流的记忆,按照他的语气平静说道:“还有10分钟,早退扣奖金。” “啊——好无聊啊,难得一次外勤还被队长你抢了。有抓到逆光分子吗?”年轻人伸了个懒腰,拿起一支笔转来转去。 “好啊朱俊杰,那以后的外勤任务就全派你去。”陈辅哼哼两声,坐下来将脚架在桌子上:“抓到一个很废物的逆光分子,一出来就被千哥摘掉脑袋了,没什么意思。” “逆光乱党都是这样的啦,真有脑子的,谁会傻到对抗朝廷啊。”朱俊杰笑道。 “我们郡算好的啦,隔壁鹰角郡昨天出现逆光乱党抢夺军械,鹰角郡统计司的人忙得24小时加班,哪像我们可以喝茶看报等下班。”另外一名女干员艾莉莉说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铲除这些逆光乱党,我本来可是打算进内务司的,哪想到会被调来统计司……”相貌颇为英俊的男干员舟光世抱怨道。 陈辅嘻嘻笑道:“知道小舟舟你想进内务司升官了。啊不对,说错了,我应该尊称你为舟执政官,苟富贵,莫相忘啊!” 其他人笑着起哄:“舟执政官,苟富贵啊!”“苟富贵苟富贵。”“舟舟你记得要苟啊!” 乐语没有参与讨论,千羽流并不是喜欢跟属下愉快相处的上司。 不过按照他们的说法,统计司特工队平日应该没什么工作,也就是说他应该能过一段平静的摸鱼日子,那任务挑战的‘生存15天’应该不难达成…… 忽然,门口响起阴测测的问候声: “整栋大楼都听见你们聊天了。” 第3章 我就是内奸 “整栋大楼都听见你们聊天了。” 众人一惊,转头看见一个穿着蓝黑军装的长辫男人站在门口。他鹰眼狼眉,猿臂蜂腰,身高两米,一条足足一米五长的长辫在他身后飘荡,十分显眼。 辉耀朝廷以金紫蓝黑为尊,低级干员穿黑装,中级干员蓝黑制服,高级干员紫衣蓝底,皇室中人锦衣金裳。 “奎副司长好!”所有人连忙站起来,右手击胸敬礼。 这个长辫男人,正是统计司的二号人物,奎照。 在乐语眼中,奎照身上简直散发出如同利刃般的锋锐气机,仿佛靠近就会被千刀万剐。他意识到,这是唤醒者之间的精神感应,奎照能给他如此强大的压力,说明奎照的精神修为比他更加深厚! “看来你们还是挺清闲的,每天就等着下班回家吃饭。”奎照干枯的嘴唇似笑非笑,“我都有点羡慕呢。” 乐语知道,这里能跟奎照对话的只有队长千羽流,于是他上前一步:“奎副司长,我们……” “停,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奎照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听见:“统计司业务清闲是好事,这代表星刻郡民风淳朴,没有乱党,丁郡守看到我们的业务情况,想必也会很安心。” 乐语平静说道:“业务清闲固然是好事,只是我们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俸禄福利,所以稍微有点牢骚,请奎副司长见谅。” “真的吗?”奎照环视一周,众人连忙点头。 “那就好,因为你们很快就不无聊了——紧急任务,6点10分全部人中庭集合。” 奎照说完就转身离去,乐语等人对视一眼,冷冷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出发!需要上厕所的赶紧去!” 等乐语带着一队来到中庭,便看见三辆武装轻卡已经准备就绪。他环视一周,发现统计司五个工作队全部都在,干员有的空手,有的佩戴带剑,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糟糕,看来是大任务,他还没消化完‘千羽流’的能力,万一在工作中拖后腿说不定会被怀疑。 奎照站在一个穿着紫蓝制服戴着眼镜的英武男人旁边,英武男人扫视一眼,并没有说话。 乐语有些疑惑,此时一名似乎是上厕所迟到的干员匆忙归队,英武男人才推了一下眼镜,露出温和笑容:“希望没打扰你们的晚餐计划,不过这次任务应该很快结束,不会耽误你们回去跟家人吃饭。” 此人便是统计司司长,蓝炎。 “为辉耀燃光!”所有干员击胸敬礼,异口同声回应。 “五队四队去三车,三队二队去二车,一队跟着我去一车,行动!”蓝炎拍拍手,干员们马上动起来,快而不乱,显然是久经训练。 乐语等人也坐上武装轻卡,而坐在他对面的,便是蓝炎和奎照。 乐语心里微微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千羽流只是一个普通队长,蓝炎和奎照可是高级干员,他们之间的交集肯定很少。就算千羽流身体里换人了,这两位高级干员肯定也发现不了什么。 “千队长,最近修行如何?”出乎乐语预料,蓝炎并没有问工作之类的事,而是像闲聊一样闲话家常。 他的声音很温柔儒雅,虽然乐语隐隐感觉到他的气机也很宏大,但给人的感觉不像奎照那么锋锐,而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令人心生亲近。 乐语忽然发现这应该是精神力的妙用之一:不同的精神力表现,既能让他人恐惧卑缩,也能让人好感连连。蓝炎和奎照的精神气机表现,显然是他们为人处世的一种体现。 ‘不知道别人眼中的千羽流的精神气机是怎样的呢……’乐语划过奇怪的念头,回答道:“每日勤奋,但遇到瓶颈,多日来难有寸进。” 这是千羽流的真实情况,乐语没有说谎。 蓝炎拍了拍乐语的肩膀:“正常,你的八稻流和精神修为都已经初窥门径,想要登堂入室更进一步,不仅需要苦练,更需要顿悟和指导。我与森罗郡的徐飞馆主以前是同学,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推荐信和长假,让你去徐飞那里进修一段时间。” 虽然不知道徐飞是谁,但应该是八稻流的大师。 乐语点点头:“谢谢。” “不必,你变强就等于统计司变强,正是有你们这些天才的帮助,我才能被丁郡守委以重任。”蓝炎笑道:“我可是期待着你为统计司立下大功,接任我的位置呢。” “司长你谬赞了,羽流何德何能。”乐语脸色平静,他这时候越来越感受到残血体质的妙处——无论面对任何情况,他都可以保持平常心进行应对。 蓝炎轻轻摇头:“千队长,我非常看好你。接下来统计司的任务会越加繁重紧急,需要你多多出力,承担更多的责任。” 这时候,旁边的艾丽丽鼓起勇气说道:“蓝司长,这次任务这么突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蓝炎点头:“我们发现了逆光分子的窝藏点。艾丽丽,等下要小心行事,这些逆光分子都非常危险。” 艾丽丽又惊又喜:“蓝司长,你认识我?” “当然,你是去年7月加入统计司,我记得统计司的所有人。”蓝炎笑道:“你们就是我的利刃坚盾,我的手足家人,我岂能不记得你们?” 艾丽丽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咬唇重重说道:“我一定会保护司长的!” 他哪需要你保护啊……乐语心里暗暗吐槽。 “这次行动之所以如此仓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蓝炎微微一顿,语气复杂说道:“我们统计司里,有通敌内奸。” 车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乐语、蓝炎、奎照三人神色如常,艾丽丽下意识问道:“谁是内奸?” 蓝炎这时候忽然看向乐语:“千队长,你认为谁是内奸?” 我咋知道啊,我初来乍到,都没摸清楚你们的身份……乐语思索片刻,平静说道:“如果一个人做事很不专心又盯着你看,那么这个人就是内奸。” 蓝炎微微一怔,旋即哈哈笑道:“总结得好,不愧是千队长!” 就在此时,武装卡车停了,蓝炎看了一眼车窗外面,说道:“到了,第一队,开始行动!” 干员们鱼贯而出,乐语走在陈辅后面,他发现陈辅刚落地就忽然哎了一声:“这里不是……” 乐语走下来,此时天色略微昏暗,他们来到一个住宅区中,正前方是一栋占地不小的大宅院。他看着这个地方也有些眼熟——显然,这份熟悉感是来自千羽流的记忆。 “你们应该猜出来了。” 蓝炎走到乐语后面,按着乐语的肩膀:“我们的行动目标,逆光乱党的据点,就是这里,云龙街24号。” “而云龙街24号的所有人,是星刻军事学院的讲师,林锦耀。” 蓝炎语气里有些悲伤:“我也曾听过林讲师的课程,他毫无疑问是一位值得尊重的谦谦君子。虽然难以置信,但他的确有逆光乱党的嫌疑,不过这还没确定,希望我们的调查,可以让他洗脱罪名吧。” 林锦耀…… 这个名字,在乐语心中掀起无尽涟漪。 随着一段段记忆的浮现,让乐语回忆起两件事: 第一,林锦耀的确是星刻郡逆光乱党的头目。 第二,千羽流就是逆光乱党安插在统计司里的内奸! 第4章 间谍流星 千羽流是一位十分‘完美’的受害者。 千羽流的记忆极好,他掌握了类似记忆宫殿的记忆法,自己本身就将记忆进行整理。他的记忆就像排列整齐的大图书馆,乐语想知道什么,按图索骥即可,既不会遗漏,也不会错误。 但这种逐步消化的方式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在缺少关键信息时,乐语无法读取对应的重要记忆。 如果不是听到‘林锦耀’这个关键词,乐语根本不知道,千羽流居然还是一个内奸,一个逆光乱党! 千羽流天资卓越,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定是朝廷重臣,为何要造反?乐语强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而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不是读取千羽流心路历程看故事的时候,他不是故事外袖手旁观的看客,而是故事里逢场作戏的主角! “四队五队包围住宅,从后门突击,逃者先劝降后制服;二队三队分别取东西外墙,包围进入;一队随我正门爆破,后勤队准备光照灯……各位,虽然现在事情尚未盖棺定论,我也不想制造伤亡,但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 蓝炎一拍手,庄肃说道:“我以统计司的名义,允许所有干员对武装分子自由攻击!解除枪械限制!” 三个黑箱子推到干员面前,随着蓝炎的拍手,黑箱子轰然展开,露出里面插满轻型手铳的武器架! 乐语伸手握住手铳柄,后颈微微一震,一股热流自他后颈流入手铳,一道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中浮现。 手铳仿佛与他建立了某种联系,手铳不再是身外之物,而是他身体的延伸。 「辉耀认证」。 千百年来,辉耀朝廷一直在发掘耀石的潜力,其中「辉耀认证」被称为辉耀四大发明之一。绝大多数器械的关键部位都植入耀石芯片,任何人使用器械时都需要进行辉耀认证,而只有辉耀宪章经过许可的人群才能使用重要器械。 枪械铳炮毫无疑问是重要器械,像乐语他们现在拿着的手铳,便是‘统计司干员专属’,其他人就是拿到也会因为无法通过认证而无法使用。 虽然科技不及前世,但辉耀朝廷对天下人的管辖,却是别出心裁地更加深入。 “行动开始!” 随着蓝炎一声令下,所有人按照命令沉默行动,军靴踩地的声音如雷鸣震震。此时天空恰当好处地下起冷雨,仿佛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添加注脚。 注意到蓝炎的视线,乐语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左腕按了一下如同手表的仪器。下一秒,玻璃盖面显示出15个红点,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比例尺,经过训练的人可以一眼就目测出红点距离自己的真实距离。 光影探测仪,统计司干员的必备道具,可以发出引起辉耀宪章共鸣的特殊声呐,探查范围50米。配备这个道具,50米内所有辉耀公民的位置一目了然。 看着发亮的红点,乐语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光影探测仪的存在,足以让朝廷部门将一切暗中行动、秘密集会、埋伏行刺等阴谋扼杀在萌芽之中,堪称较为原始的天眼系统。 然而,明明朝廷的器械如此精良,管辖力度如此剧烈,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极其微弱,但逆光分子依然义无反顾作乱革命,说明这个世界的阶级矛盾已经达到无法调和的程度。 心里闪过许多想法,乐语率先持铳靠近宅院大门,没有敲门,直接一颗子弹崩掉门锁,踢门而入—— “统计司办案!” 干员们鱼贯而入,与此同时后勤队立起三盏强光灯,从外面照亮院子每个角落,就像是给舞台打高光,只是光线并不温暖,反而充满苍白的寒冷。 房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一名穿着制服的青年看见乐语等人先是微微一慌,但旋即怒目而视:“是统计司的鹰犬特务!” 特务? 乐语微微一怔,仔细一想,千羽流等人的工作是抓捕乱党、秘密逮捕、还有自由击杀裁量权,甚至连名字都是特别工作干员……的确跟传说中的特务很像。 心里划过许多杂念,乐语等干员举铳指着这些青年:“统计司办案,全部人举起双手!” “千学长,陈学长,你们怎么……” 人群之中,一名墨发玉肤的少女看见他们,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等乐语回忆,他旁边的陈辅已经脸露难色,大声说道:“林雪,你放心,统计司办案,不会放过坏人也不冤枉好人!” 林雪,是讲师林锦耀的女儿,比他们小几岁,同是星刻军事学院的学生,是与他们相熟的同门师妹。 林雪还想说什么,但旁边的青年已经拉住她:“小雪,他们已经投靠统计司大肆逮捕无辜人士,跟他们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就是一群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的蛀虫!” “你他娘地说谁呢!”陈辅大声喝道:“全部举起双手跪下!反抗者死!子弹可是不长眼的!” “被你们抓进大牢是死,在这里也是死,那还不如就在这里被你们打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统计司是多么蛮横无耻!” 青年上前一步站在强光之中,毫无遮掩地露出胸膛,如同英勇就义的义士:“而你千羽流又是何等的欺师灭祖,无耻卑劣!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不仅投靠统计司,居然还带人抓捕自己的恩师,我高进羞于与你为伍!” 随着这个青年的声声怒喝,乐语也想起这个人的信息:高进,比千羽流小两届,以前跟千羽流一起在林锦耀座下学习研究,曾经是千羽流的小迷弟。 蓝炎这时候走到乐语后面,语气里有些歉意:“抱歉,千队长,陈副队,我虽然知道你们曾求学于星刻军院,但我不知道你们跟林锦耀是熟人……你可以退出这次行动,我不会怪责你。” 陈辅有些意动,缓缓放下手铳,用眼神示意乐语——用铳指着昔日同伴这种事,让他感觉非常难受。他知道自己退出行动并不会对友人有多少帮助,但以他的道德水平,也只希望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心安。 乐语微微挑眉,然而不等他们回应,中堂远远传来响亮的声音:“熟人?我可当不起这两位‘国家栋梁’的熟人,而且还是统计司的国家栋梁。” 蓝炎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朗声说道:“林先生你对统计司的误会实在太深了。” 一名穿着黑衣正装的中年人从主屋走出来,戴着一顶羊毛礼帽,身材挺拔,抬头阔步,站在年轻人之中丝毫不见老态,甚至更显他那宛如冬竹的成熟稳重。 “统计司倒行逆施,哪里需要我误会。”他淡淡说道。 星刻军事学院讲师,林锦耀。 看见他,一段段记忆从乐语记忆里浮现出来: 「羽流,朝廷无道、政纲败坏、天下昏乱、内部腐朽,千年王朝已经到达终点,此乃两千年未见的变局,但它对天下人的枷锁却会长存。我们不仅仅要改革制度,更要打破枷锁,扑灭辉耀这轮永久不灭的太阳!我们不需要太阳,我们人人都是新的朝阳!」 「帝崩礼坏,朝廷给各区自治权,各区必然以抓捕乱党为名争权夺利。晨风区执政官吕仲此人野心勃勃,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星刻郡郡守丁义也不是善茬,他们之间必然有一番明争暗斗。羽流,你的机会不远了。」 「果不其然,丁义借建立统计司的机会,将他的心腹蓝炎塞进去了。他必然会借抓捕进步人士的机会,让蓝炎这把刀顺便排除异己。羽流,就是现在,等统计司来学院游说之刻,便是你出山之时!」 「作为核心部门,统计司必然能接近丁义,获得诸多信息!羽流你会是我们‘白夜’最好的钉子,一颗钉在丁义心脏的钉子!」 「当丁义与吕仲争权夺利内耗不休,便是我们‘白夜’拨乱反正,砸碎晨风区枷锁的机会!」 「你的身份除了我和‘摘星’以外,不会有人知道。」 「从今天起,你的代号是‘流星’!」 第5章 暴露 白夜组织,间谍流星。 乐语轻轻呼出一口气。 千羽流真是留给他好大一份礼物啊。 “传道受业之恩,岂能一言弃舍?我辉耀立国千年,以忠孝信义为君子要求,断不是为了养出欺师灭祖的后继学辈。”蓝炎拍了拍乐语的肩膀:“既然林先生对统计司多有误解,正需要千队长你们这些学生后辈参与到办案之中,若有冤情,你们便可洗脱林先生的罪名,还林先生一个清白!” 陈辅听得连连点头:“理应如此!” 蓝炎又说道:“但也有微言大义‘大义灭亲’。如果证据确凿,林先生有重大嫌疑,你们作为朝廷干员,自然要忠君爱国,不能徇私包庇,应依法办事,明正典刑。” “统计司不会冤枉任何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坏人!” 林锦耀旁边的学生高进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谁不知道潘教授、欧阳先生、穆司长等人被你们统计司无辜抓捕,下狱折磨!世人的眼睛是明亮的,你们统计司的罪业罄竹难书,滥用职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潘教授和欧阳先生包庇逆光分子,当场抓获;提刑司司长穆卫私放罪犯,无视朝廷,证据确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无辜人士’了?” 蓝炎推了推眼镜,微微摇头:“天下间凡事不过一个‘理’字,你如果有所质疑,平日就可以来统计司查看案宗,我们统计司每次行动也如实公告,该抓的抓,该放的放,我们身为法律执行者,办案时绝不违反规章制度,何来‘滥用职权’?” “还清林先生和诸位高徒随我等回统计司接受调查,统计司职责所在,不得不失礼了。如有冤情,蓝某日后必定负荆请罪。”蓝炎挥一挥手,所有干员成缩短包围圈,拿出手铐,举铳指着林锦耀等人。 强光灯下,高进等学生表情各异,有恐惧、有愤慨、但更多的是慌乱。唯有林锦耀脸色平静,只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忽然,林锦耀笑了一声:“你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内吗,蓝炎。” 蓝炎示意干员停止行动,微微挑眉:“还请先生教我。” “不调动其他部门配合,只派统计司的干员,的确雷厉风行难以预防。你以为自己在闪电作战,殊不知你其实是主动踏入陷阱。” 林锦耀站在强光之中,主动迎着铳口,雨水打在他脸上,也无法遮掩他流露出来的自信笑意:“蓝炎,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内奸对吧。” 这时候,蓝炎旁边的奎照阴测测地说道:“林锦耀,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安插在统计司的内奸吗?” 奎照上前一步,站在乐语旁边:“我们统计司全员出动,你以为只是为了抓捕你这个逆光乱党?现在你们既然主动暴露,也省了我们审问的麻烦。” “无论乱党还是内奸,都只有死路一条!” 乐语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蓝炎这时候伸手按着乐语的肩膀,语气有些怜悯:“乱党抓住了,内奸暴露了,麻烦事聚在一起,事情也变得简单多了。” “唯一令人可惜的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内奸……你平日做事不专心,又喜欢观察我,我早就发现你的邪诡之处了。” 这时候,乐语再次万分感谢‘残血体质’这个技能。 别看他脸色平静得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但实际上他慌得一笔,恨不得撒开腿逃跑! 左边是奎照。 右边是蓝炎。 后面还有握紧手铳的统计司干员。 一小时前,乐语还以为‘活过15天’这个挑战应该可以轻松完成。然而实际上,别说15天,个小时都未必能活过去! 乐语对自己的运气也感到绝望。 讲道理嘛,哪有人一穿越就死的,换个心灵脆弱点的怕不是当场就崩溃; 穿越就死也算了,然而他换了新身份居然还是一个间谍卧底,这简直是跟‘核弹点火引爆员’一个级别的高危职业,死无全尸是最好的职业福利,受尽折磨只能算是职业病; 然而当间谍也就算了,但乐语刚换身份不到一小时,这间谍身份就被人知道了! 这怎么玩嘛,乐语连一点操作空间都没有! 人间不值得,早死早超生。 这时候,艾丽丽干员忽然报告道:“队长,司长,有许多宪章反应在接近我们!” 乐语低头看了一眼光影探测仪,发现许多红点正在迫近宅院,而且速度奇快,探测仪的最远距离是50米,但就当乐语看了一眼的功夫,红点群就已经来到宅院外面,围在统计司干员外面! 众人抬头一看,外墙上出现十几位穿着灰色雨衣的伏兵。他们举起轻型手铳指着统计司干员,干员们马上调转铳口指着他们,局势瞬间逆转,原本的碾压局变成了对峙状态。 虽然说千羽流这个级别的唤醒者就可以自动闪避子弹,但前提是子弹射击间隔长数量少,面对子弹风暴,统计司这些训练有素的干员一样要死! 乐语心里一松,原来林锦耀还有后手。他暗暗握紧铳柄,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反抗!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预先埋伏的逆光乱党,再加十几杆烧火棍子,再加一个废物内奸,就是你的依仗?” 奎照重重踏前一步,双手交叉于后,转头跟蓝炎笑道:“司长,你要多少招?” 蓝炎推了推眼镜:“五招。” 奎照哈哈一笑:“五招就能杀他?好,既然司长只需五招,那我也只用五招!” 狂! 太狂了! 看都不看我,就讨论多少招能杀我? 乐语脸色平静,但全身一触即发。他最先消化的记忆,就是千羽流的战斗经验,现在还没融会贯通,但得益于‘残血体质’的辅助,他的战斗力不会比千羽流差多少。 拥有精神力的人,也还是人,被杀就会死,受伤就会残! 他们的战力差距,并没有达到天壤之别的程度!再加上乐语拥有‘死而替生’的能力,没有死亡恐惧,战斗起来,一方悍不畏死,一方有所顾虑,胜负也难以预料! 五招就想杀我,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然而就在此时,乐语听见林锦耀头顶上方,传来响如惊雷的不屑怒喝: “五招就想杀我,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第6章 唤醒者的战斗 众人一阵喧哗,视线越过雨幕,看向站在主屋屋顶的统计司干员! 乐语差点就绷不住脸,双腿差点软了。 妈的,他们说的内奸不是我? 飒! 一名高大男人从屋顶跳下来,暴起如雷霆,落地如飞羽,双足轻轻点地,仅仅在地面水潭溅起轻轻涟漪。 极刚极柔,极动极静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强烈的反差感让乐语浑身产生战栗之感,远远就能感受到此人的强大威胁! 这个世界的能人异士,实在也太多了! “里士杰,毕业于炎京皇家学院,成绩优异,能力卓越,曾获得皇室授予的‘烈日勋章’,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国家栋梁。”蓝炎语气里充满赞赏:“没想到你还隐藏了修为,年纪轻轻就将水月战法修炼至登堂入室的境界,假以时日,说不定又是一尊帝国宗师。” “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里士杰,统计司五队队长,乐语在千羽流的记忆里,发现此人平时低调行事,战绩平平,仿佛就是一个依靠学历的庸人。 无论哪个世界都有学历高低之分,辉耀里的最高学府自然是位于首都的炎京皇家学院,像千羽流毕业的星刻军事学院只能算是二流。同理,星刻市虽然算是国家重城,但也远远比不上炎京,里士杰来星刻市,相当于降维打击,一来就成为统计司队长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所有人包括千羽流都没看出来,里士杰不仅隐藏修为,而且还是逆光间谍! 里士杰笑了。 “奈何从贼?非也非也,我这是弃暗投明,拨乱反正!”里士杰昂首朗声:“从你们决定来林家开始,一切都已经在我计划之内。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他打了个响指,五队干员马上调转铳口,指向其他干员。 他居然将队员们也策反了! 局势彻底逆转! 现在论人数,居然是逆光乱党比统计司更多人! 怪不得林锦耀和里士杰敢现在掀桌,我是不是也该调转铳口将旁边的蓝炎和奎照射爆,来一波雪中送炭的操作呢…… 不等乐语思考完先杀奎照还是先杀蓝炎这道选择题,奎照便大步向前,长辫在雨中飞舞。 “出了你们这些叛国内奸,是我奎照御下不严。”奎照将手铳扔给后面的干员,毫无武器,空手向里士杰招了招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里士杰,我给你一个杀我机会。” 奎照居然徒手邀战!? 里士杰抽出腰间直刀,也将手铳递给旁边的干员:“将统计司头号走狗变为亡羊的机会,实在难以拒绝。” “共事多月,我知道你们两个有多难缠,只要你们两个死在这里,丁义再无臂助。将麻烦事逐个逐个解决,事情就变简单多了。” 奎照狞笑道:“那就要看你这个内奸有没有这种本事了!” 为什么要单挑,而且单挑就算了,为什么不拿铳,是你们飘了还是子弹不够骚……当乐语脑海里泛起疑惑不解时,场面突变! 两声爆响,两人突进交锋,拳刀相触,绽起无形气爆! 雨幕忽被撕裂,普通干员忍不住举起手遮住眼睛,唯有乐语等寥寥数人依然能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两人电光火石间的能量轰炸! 对! 能量轰炸! 他们两个一个肉掌,一个直刀,居然在空中打出剑罡掌风,整个世界仿佛为之破碎,他们的身影变得模糊错位,相触的空间甚至出现能量漩涡! 但乐语很快意识到,这种‘破碎’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因为这两人调用的能量来源,就是光源! 人类精神力被耀石异化后,并非只能强身健体。因为耀石本身就有‘燃光’特性,人类通过耀石成为唤醒者,也因此获得利用光能的能力。 诸般战法秘术,本质上都是人类撬动光源能量所达到的能量技术! 乐语被千羽流击杀时,千羽流站在小巷门口,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巷口有阳光照耀,因此千羽流出手时才如此快准狠! 这也是为什么统计司办案时还携带三架强光灯,不仅仅是为了照明,更因为‘光’就是统计司干员的重要战力能源。 然而问题是,利用‘光’是唤醒者共有的基本能力,统计司干员能用,逆光分子自然也能用! 乐语刚才的心中疑惑已经一扫而空。 像奎照和里士杰这个层次的唤醒者战斗,的确不需要铳械,而他们也更适合这样单挑决斗。 先不提唤醒者可以闪避子弹的第六感,光是他们出手时的光线扭曲,就能让所有射手难以瞄准。哪怕面对枪林弹雨,他们也可以打出光爆,弹开子弹! 如果全面开战,奎照和里士杰杀入人群中,那几乎就是虎入羊群,普通干员极难招架。 难怪奎照要求单挑,里士杰帅快应战——逆光乱党那边似乎只有里士杰一个强者,而统计司这边蓝炎是断然不可能比奎照弱。如果能在开战前废掉奎照,那就胜算大增。 当然,如果里士杰直接败了,那这些逆光乱党的这次埋伏也可以直接宣告失败。单挑的收益如此巨大,他们两人都不相信自己会输,因此都直接赌上性命! 铛—— 令人牙软的爆鸣声连续响起,拳刀相交铮铮金戈,两人一上来就进入白热化状态,没有丝毫试探,宛如毒蛇咬猛虎,惊天动地! “第一招。”里士杰退后两步,挽刀花如月光,似仙非人。 “热身完毕。”奎照露出狂傲的笑意,右手忽拟爪状,从下向上撩扫,勾出五道血光爪芒! 司马氏狼鹰拳秘传·狼噬! 里士杰毫无畏惧,忽然同手同脚前进,右脚踏前,右手挥刀,光线聚焦刀尖,拉出如月刀光! 水月战法·吐月! 乐语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们所用的战法技巧,事实上他们用的战法技术并非不传之秘,反而是极为大众的锻体法门。 战法是利用光的技术,凡是技术就不可能故步自封,故步自封的技术必然没落遗忘,只有广为人知并且参与竞争的技术才能推陈出新日久弥新。 八稻流、司马氏狼鹰拳、水月战法都是军事学院的必学项目,哪怕以后不修习,也要知道这些战法的特点——不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死。 千羽流就学过军事学院教导的十八种战法,其中八稻流他认为最适合自己所以才钻研至今。其他战法千羽流也了解颇深,因此乐语才意识到,这两人究竟有多强。 「吐月」和「狼噬」都是战法中的高阶技巧,理论上所有唤醒者都能用出来,但实际上只有将战法融会贯通的强者才能使用。放在前世,这种技巧就相当于rts里的多线微操或者花滑里的后外点冰四周跳。 乐语也知道「吐月」和「狼噬」怎么打出来,但他脑袋懂了,身体可没懂。 铛铛铛铛铛—— 月光斩碎狼爪,狼爪撕碎月光! 雨幕与光幕纷乱爆散,宅院里已不似人间,反似神灵斗战! “第二招!”奎照大笑欺近,身上血光化甲,犹若血狼咬月,迅捷奔雷! 光甲! 乐语今天也是大开眼界,这可是千羽流听闻而没见过的战法技术——短暂将光能化为实质铠甲保卫自身。光甲毫无重量却能抵消任何伤害,在古代可谓是无敌神迹,哪怕现在,也只有掌握光甲技术的唤醒者,才能真正算得上强者! 里士杰毫无退缩,挥剑斩下盘,身如流光刀如虹,刹那间挥出十几刀——乐语也数不清楚——瞬间就斩破奎照的血光甲,甚至将奎照打得后退三步! 但奎照丝毫不给里士杰机会,马上拉近距离,始终不让自己进入里士杰杀伤力最大的攻击距离! 乐语看得目不转睛,这两人动作实而不华,稳中带狠,按照千羽流的见识,他们两个别说五招,五十招之后若是没有力竭都未必能分出胜负! 第7章 蓝炎 “三招了!” 里士杰忽然收刀退后,奎照见此良机自然是死咬不放,血光连连爆闪! 然而里士杰却是双手倒持刀柄,险险躲避,云淡风轻地问道:“奎照,你看这天地之间是什么!?” 乐语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是雨幕。 “是什么?”奎照人狠话不多,一边说话一边下狠手,双手奔雷疾走,眼看着就要撕碎里士杰了! “是最伟大的武器——自然!” 里士杰左脚向前一踏,刹那间所有水珠聚向他的直刀刀锋。所有人忽然发现周围没雨了,就连地面也变得干燥,所有水流汇聚里士杰所在位置,如同漩涡! 奎照想先一步撕碎里士杰的喉咙,然而触手所及却是逆流奔腾的水幕! 里士杰的刀犹如水海龙王,轻轻一挥,便斩出万丈银光奔流! 水月战法·断波! “卧槽……”陈辅情不自禁地爆粗了。 看着这如同鬼神的超凡战技,乐语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如果说刚才还算是高手过招,那这一幕简直是仙人指路! 他也认出里士杰这一招的来历,不过是水月战法的其中一个技巧,虽然大概只有不到5%的水月修习者可以使出这一招,但也不至于有如此威能! 根据学院导师的讲解,断波这一招只是斩出一道带有水流实体的剑气,水如线状,以突刺伤害为主。哪有像里士杰这样,斩出一道十几米长的水流剑,简直是要将奎照一分两半的? “是雨呢。”蓝炎轻轻低语。 乐语也反应过来:里士杰能斩出这一招固然跟他高深境界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借力自然,顺势而为! 断波这一招是借助光能聚集空气水汽,但现在天地雨幕笼罩,里士杰轻而易举就聚集成吨水量,这打出来的效果自然是非同凡响。 “喝!” 奎照大喝一声双手挡在面前,双手血光覆盖犹如铁手套,然而还是被断波斩破开,水流刹那间撕碎了他的衣服,涌入他的眼耳口鼻! 强烈的窒息感令奎照失去了身体控制,痛苦地倒在地上,但他瞬间就挣扎起来,双手护住要害迅速后退! “如何利用自然,是我学院里的重要研究内容。”里士杰得势不饶人,剑锋编织如网笼罩奎照,还不停说垃圾话干扰奎照的听力判断:“十八年后,你就可以革命后的新时代里学到这部分知识了!” 奎照要扑街了。 虽然统计司干员想帮忙,但里士杰剑幕凝光,混乱扭曲了两人身边的光线,外边的人根本连里士杰和奎照的准确位置都无法准确辨认,拿着手铳也不敢射击! 乐语心里一喜,如果统计司扑街了,那他就能光明正大回到逆光乱党中。虽然也很危险,但再怎么危险,也比不过在统计司当内奸危险啊!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精准地扣住了里士杰的手腕。 轻轻一扭,里士杰的右手便瞬间脱臼。他吃疼转过头,惊声喝骂:“蓝炎!” 乐语一愣,他这时候才发现蓝炎居然不在他旁边,毫无移动轨迹,仿佛眨眼间就出现在里士杰后面! 其他人自然也发现这一幕,叛变的干员和雨衣乱党马上举铳射杀蓝炎,统计司干员连忙迎击,一时间庭院里铳声四起! 砰!砰!砰! 然而在如此混乱之中,蓝炎居然站在庭院中央一动不动,右手如虎钳般扣住里士杰的手。一幕水墙出现在他身前,一颗颗子弹穿入水墙中留下一连串轨迹,最后凝滞在水墙之中,难伤蓝炎分毫! 与此同时,里士杰忽然捂住口鼻呜呜挣扎,表情极其痛苦。 无数水流汇往他身边汇聚,但这一次,水流并不是成为里士杰的武器,而是成为他的囚笼。 渐渐的,铳声停止了。 大家停下了射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天空虽然依然阴沉,外面依然狂暴暴雨,但宅院里却是宛如室内,一滴雨水都没落到地上。 因为,所有雨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都汇聚在蓝炎身前,化为水墙抵挡子弹;一部分汇聚到里士杰身上,化为一个巨大的水牢,硬生生在陆地上将里士杰溺在其中! 里士杰捂住口鼻,试图逃出水牢,然而蓝炎似乎是捏断了他的手腕,他明明右手握住蓝炎,但根本使不上力气,在水牢里不停挣扎。 溺水很多人都听说过,甚至见识过,亲历过,但这个时代恐怕没有人能如此真切地看见一个人溺毙的过程——统计司的强光灯照亮了水牢里的所有细节,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里士杰的变化。 先是恐慌,当水进入气管时,无论你是英雄豪杰还是狗熊懦夫,都会一样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然后发生痉挛,里士杰脸色发紫,显然是极度痛苦,脸上青筋暴起! 渐渐的,里士杰瞳孔放大,肌肉松弛,赫然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蓝炎松开手,看着里士杰在水牢里漂浮,忽然笑道:“你说得对,自然,才是最伟大的武器。” 忽然间,水牢里的里士杰产生激烈的吸气运动,脸色狰狞地深深吸气,仿佛要像鱼一样从水里汲取到空气,一脸怨恨地看着水牢外的蓝炎。 蓝炎抱拳敬礼:“蓝某,受教了。” 很久以后,乐语都很难忘记这个夜晚。 明明四周都是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但这个露天庭院里却干燥得令人有些不舒服,空气里似乎连一点水汽都没有。 大家都没说话,明明是要生死相搏的敌人,但统计司干员和逆光乱党都没有厮杀,而是静静等待这残酷戏剧的落幕。 奎照缓过气来,他双手手臂的伤势深可见骨,躲在干员后面处理伤势。虽然被蓝炎所救,但他脸上没有什么好颜色,而是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蓝炎没有说话,他推了推眼镜,依旧维持着水墙和水牢,眼睁睁看着里士杰彻底失去意识,心肺功能完全停止。 当水牢炸开,里士杰的身体落在地上时,一名雨衣乱党放下了手上的轻型手铳。 就像多米诺骨牌开始倒塌,一个个叛徒,一个个乱党,接连不断地放下了武器,甚至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 没有人逃跑,没有人反抗。 因为他们意识到,蓝炎根本不需要五招,既然他只用一招就能将里士杰溺毙在陆地上,那么他剩下的四招…… 就能在这狂风骤雨的雨夜中将他们全部杀光! 第8章 正确的时间、正确的抉择 既然逆光乱党全部弃械投降,那接下来自然就不用麻烦蓝炎出手。 “四队警戒,三队去检查住宅,一队二队去检查疑犯的危险物品,扣押回统计司。”蓝炎推了推眼镜,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天上的雨再次落到地上,整个世界仿佛重新转动起来。 各队统计司干员纷纷听令,拿出手铐将叛变的干员和乱党铐上。乐语的一队负责制服林锦耀那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只是比起那些孔武有力的乱党,这些学生嘴巴丝毫不饶人: “千羽流,陈辅,你们等着吧!为虎作伥,你们的下场会比我们凄惨万倍!” “千羽流,我羞于曾与你同窗学习!” “千羽流……” 乐语充耳不闻,你们骂千羽流,关我乐语什么事? 而且他也没心理理会这些叫骂,而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毫无疑问,他的卧底身份应该还是安全的,只是现在林锦耀等人都被抓捕了,那他的身份还能瞒下去吗? 乐语倒不是怕死,‘死而替生’这个能力让他的每一次死亡都会是新的开始,至于折磨也不怕,他的‘残血体质’可以让他无视疼痛。 只是,乐语还是想完成‘生存15天’的挑战,他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自己这个系统面板的各种功能,而且‘死而替生’这个能力到底有没有缺陷和副作用他也不清楚,他不希望自己短时间里连续死亡。 而且,如果乐语因为拥有‘死而替生’的能力就养成轻生鲁莽的性格缺陷,那他未来必定会因此而蒙受诸多损失。 求生是生物的基础本能,求生思维也是人类的思维逻辑底层,若是乐语彻底放弃对生的渴求,那某种意义上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逻辑底层的改编会导致思维方式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乐语以后甚至可能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想法,就像夏虫不可以语冰。 就像活了几百年的金丹老祖的思维肯定和寿命几十年的普通人大相径庭,但金丹老祖思维不同也没所谓,因为凡人得迁就他;但乐语内在只是个普通人,他并没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能力,因此他必须先适应这个世界,不然哪怕有‘死而替生’的能力,他还是会被世界毒打。 普通人玩moba游戏,输了的结果顶多就是掉段位,反正可以重来一盘,但玩家们却因为不想被游戏毒打而努力学习游戏技巧。现在的乐语只是有了‘重来一盘’的机会,但他如果不想被世界毒打,自然得先学习这个世界的正确玩法。 思虑之间,乐语有了计划:这个世界似乎有火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明天一大早就买票离开星刻市,到其他地方隐姓埋名活过15天,完成挑战后再做打算……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世界的毒打是如此地猛烈迅捷。 一队干员艾丽丽拘捕林锦耀的时候,林锦耀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反手挟持住她,通过握住她的手来简直控制她的手上的轻型手铳,铳口指着艾丽丽的下巴:“你们不许动。” 蓝炎微微皱眉,“何必呢,林先生,你这样会弄得很难看。而且挟持人质,也不符合你们逆光乱党的道义吧?” “对付你们统计司,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林锦耀忽然朝着陈辅射击,陈辅下意识就躲过去了,子弹擦过他的发丝,在他耳朵掠过一道血痕。 “老师!”陈辅惊叫一声。 然而林锦耀厉声说道:“不要叫我老师,我没你们这些不明大义的孽徒!” 蓝炎叹了口气:“你走不了的。” “那你就是要她死了?”林锦耀将手铳指着艾丽丽的脸颊,艾丽丽慌得眼里冒出水花:“辉耀公民人权为最高利益,你们统计司想来不会违反吧?” 蓝炎犹豫了一下:“这……” “但辉耀也有不因挟持人质而屈服的优良传统!”奎照止好双臂伤口,站出来大声喝道:“统计司干员早有舍身为国的觉悟,林老狗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院子!” “我,我……”艾丽丽咬紧下唇,盈满水珠的双眼一直看着蓝炎。 “但我们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干员。”蓝炎摇摇头:“林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司长,万万不可!”三队队长银古月举起手铳瞄准林锦耀和艾丽丽:“奎副司长说得对,我们不能向逆光乱党妥协。事后郡守责怪下来,谁可担责?” “我负全部责任!”蓝炎向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先生,说出你的条件吧!” “司长,不,不用……”艾丽丽泪水决堤,结结巴巴带着哭腔说道:“不用顾虑我,下手吧!” 不等蓝炎回答,艾丽丽猛地向后肘击,但林锦耀也早有预料,侧过身子躲开这一击,但也给了艾丽丽许多发力空间,两人缠斗擒拿,局势极其混乱。 林锦耀忽然拉着艾丽丽往人群里撞,而且还一直扣动轻型手铳的扳机持续射击,附近的干员既想帮忙又不得不躲避,但林锦耀可不想放过他们:“我今日为天下除贼!此心光明,薪火相传!” 砰!砰!砰! 其中一颗子弹掠过乐语的脸颊,乐语下意识举起轻型手铳指向林锦耀,却发现林锦耀也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瞬间,乐语脑海里许多记忆再次浮现出来: 「羽流,我经常在学院里发展组织成员,统计司恐怕迟早会盯上我。」 「统计司的手段,你也清楚,没人能保证自己能在统计司的酷刑里守口如瓶,我也不能。」 「你的身份是最高秘密,没有任何记录可以证明你的身份,除了我和‘摘星’以外,其他人休想发现你的秘密。」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哈,别走别走,你还是那么聪明,一听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但我还是要说。如果,陷入囹圄已经是我无法避免的结果,那么到时候……」 「羽流,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也是我最自私的请求。为了我的名声,为了我的责任,也为了你的安危,你务必要在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抉择,然后背负上这份无法洗脱的罪孽。」 什么是正确的时间? 现在局势混乱,林锦耀挟持人质持有铳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很正常的,这便是正确的时间。 什么是正确的抉择? 林锦耀跟艾丽丽缠斗时,恰好朝乐语的方向露出背部。 乐语面无表情,将铳口瞄准林锦耀的脑袋。 千羽流的射击技术很不错,虽然现在是下雨天,但双方距离不过10米,最重要是,这是一个不动的靶子。 砰! 乐语,扣下了扳机。 子弹呼啸而过,在林锦耀的脑袋上绽放出血花。 林锦耀瞳孔里欣慰的眼神,渐渐化为死寂。他的身体如同枯藤老树,倒在地上,溅起水花。 这就是正确的抉择。 如果林锦耀被统计司拘捕审问,他要么被折磨得招供沦为叛徒,要么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乐语成全了林锦耀的期盼,让他死得干脆利落,死得正义凛然,死得毫无顾虑。 这样一来,林锦耀不会泄密,千羽流的身份也安全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 “千羽流,你这个畜生!畜生!”林锦耀的学生试图冲过来,被其他干员拉住了。林雪看着林锦耀的尸体,整个人呆滞得如同木偶。 千羽流这个身份,将会背上弑师的罪孽。 乐语放下手铳,忽然觉得千羽流真是魂飞魄散得太及时了。 这样一来,千羽流就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在九泉之下,他说不定正在迎接林锦耀的到来。 只有乐语,还得在这个世界继续体验尔虞我诈,活得心惊胆跳。 “射术不错。”蓝炎冷不丁地出现在乐语旁边,遗憾道:“可惜,我本来希望林先生能戴罪立功的,他应该知道不少逆光乱党的秘密。” 乐语沉默片刻:“属下认为,在逆光乱党持有铳械时,除了迅速击杀外,别无他法。” 蓝炎忽然一笑:“你看来也没认真听课啊。” 乐语微微一愣:“嗯?” 蓝炎没再说什么,拍手喊道:“准备收队!” 乐语心里还有些疑惑,他转头一看,发现林锦耀倒下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不正常聚集的水潭。当蓝炎离开庭院,这个水潭就像是解开了束缚,哗啦一声流落到庭院水渠里。 乐语心里微微有些冷意。 就算身份危机解除,但他想在蓝炎手下活过15天……也绝非易事。 第9章 渡劫! 下过雨的街道满溢着湿冷,乐语穿过寂静的街道。 虽然街上无人,但昏黄的路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的光线,让乐语有种自己不是在回家,而是在起驾回宫的错觉。 虽然辉耀的科技体系相当接近前世,有长明灯和四驱车,但受限于生产技术,夜晚依然没有多少娱乐设施,绝大多数人晚上都安静待在家,有钱人可能去舞厅跳舞,或者搞一下黄色;而普通人基本没钱听广播,只能搞黄色。 街上路灯稀疏,不过至少能照亮大路区域。这个世界也有能源灯,甚至很早以前就有——利用耀石作为能源的太阳能灯。 辉耀的科技发展相当奇葩,因为耀石对光能高度敏感的特性,因此古代人很早就利用耀石制造出各种太阳能器械,例如耀石打火机、耀石灯、耀石暖宝宝等等,原理就是储存太阳能然后释放。 比起地球,辉耀人千百年前就过上不夜城的生活——城镇的主要道路都必然有耀石灯照耀,彻夜长明,这些路灯几十年才需要维修一次,平日完全不需要维护,有太阳时就会自动吸收光能储存,等到天黑便会亮起来。甚至太阳不猛烈也没关系,耀石灯对光源高度敏感,阴云多雨都能存储光能。 乐语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他脊椎之中的‘辉耀宪章’,也就是耀石。他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人类会将石头植入体内,但转念一想,这跟植入疫苗差不多嘛——只是地球人植入疫苗是为了增强对应疾病免疫力,而辉耀人植入耀石则是为了开发新属性。 离开大道转进一条小街,灯光数量顿时骤减。判断一个地方是富裕还是贫穷很简单——晚上亮的灯越多就说明越富裕。 在千羽流记忆里,星刻市的上流住宅区夜晚亮的如同白天,甚至乐语现在只要站高点往东北方向望,就能望到暖光闪烁连成一片的富人区和星刻歌舞厅,仿佛天上星聚落于一地。 不过最为闪耀的,是星刻郡中心的辉钟楼。辉钟楼作为每个郡最高的建筑物,不仅承担报时的责任,而且还负责引导任何迷途的旅人——在辉耀郡县迷路不要怕,朝着辉钟楼的橙黄光辉走,就能走到安全的中心广场。 千羽流虽然身居要职,但背景一般,自然没钱在富人区置业。乐语现在所走的小街若莫四人并肩的宽度,不时能听到孩子吵闹的声音,闻到饭菜烟火的香气。 乐语不由得加快脚步,然而心中却是越来越忐忑。 终于,乐语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大门旁边挂着一个铂色牌子「荣芳街乙贰叁」,下面挂着一个小木牌「千家」。 乐语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开门,里面还有十根横木栅栏,栅栏后面是内门——横木栅栏间隔巴掌宽,主人可以双手越过栅栏打开外门,然而外面的人若无主人同意是绝难越过栅栏,可用于防盗防骗。 乐语拉了拉,栅栏并没有扣锁,他轻轻一拉就拉开了。按照千羽流的习惯,他进来就关上栅栏,转过头看见玄关处放着一条毛巾。 脱下湿漉漉的大衣,乐语脱下长靴换上木屐,用毛巾擦了擦头,走进客厅。 “我回来了。” 他看着客厅里那个坐在红木长椅上的少女说道。 乐语没办法。 他不得不来。 他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除了利用千羽流的身份外,他没有其他选项。 唤醒者虽然可以驱动精神力,借光驱风行云布雨也并非不可能,但绝不可能辟谷餐风饮露吞光——除非这个世界的人类突变出叶绿体。 少女侧过头,深棕色的瞳孔凝视着乐语。她穿着紫蓝白底的校服,这是星刻国立中学的校服。 辉耀自然是有学校的,甚至有义务教育——辉耀讲学。所有城市的中心区域必定是讲学广场,任何人都可以去广场聆听师者讲学,师者每一年讲的东西都一样,都是基础算术、实用文字、实用生活小技巧、医学小常识,师者由朝廷雇佣,聆听者除了时间和勤奋外无需任何支出。 这个义务教育在辉耀开国之初就定下来,延续至今,被称为‘蒙学制度’。除此之外,还有国学制度:各行政区都有国学,专门教授执政御光的能力,只有国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朝廷科举,执政掌权。 千羽流毕业的星刻军事学院就是国学,只有国学才会传授战法,只是古今名称更易,国学也演变成文化学院和军事学院罢了。 至于中学则是近百年才诞生的产物,因为辉耀王朝各种新技术的爆发,朝廷发现需要更多知识工人和更多国学生,因此在各地建立中学。以前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就读国学,普通人就算完成蒙学教育也绝不可能通过国学的入学试,但现在中学的出现,给了普通人蒙学-中学-国学的晋升途径,与此同时国学扩招,许多寒门学子便迎来出头之日。 千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千羽流能年纪轻轻就担当要职,除了因为他的确天资卓越,更重要是因为他吃到时代的红利,迎合历史的进程。 千羽流既然通过这条路获得成功,他自然是会让自己的家人复制自己的成功。 面前的这个少女,便是千羽流的妹妹,千雨雅。 千雨雅今年16岁,正在准备星刻文化学院的入学试。这个世界自然是没有高考这种统一考试,各地国学都是自主招生。 也就是说,我妹妹是美少女中学生……乐语心里忽然想到一些前世看过的动漫,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千雨雅抬起头眨眨眼睛,狐疑地看着乐语:“你怎么了?” 他怎么忽然眼神失去焦距,还露出傻笑?出任务的时候撞坏脑子了? “没事。”乐语坐在藤椅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口慢口地喝起来。 千雨雅看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看书。乐语偷瞄一眼,内容似乎是临床病理,甚至还有插画。 千雨雅的目标是就读文化学院的医学部,毕业后成为医官。辉耀有为医者专门设立的官位,每个城市的医官司便是最大的官方医院。 女医官也很常见,因为耀石的影响,这个世界的女性在战力上并不逊色于男性,因此女性就职并无限制,统计司有女干员,朝廷也有女执政官。 一杯水喝完了,千雨雅没有说话,乐语只能没话找话:“你吃饭了吗?” 千雨雅看了他一眼:“你的饭我放在你房了。” 乐语眨眨眼睛,他回忆一下,发现千羽流的确有单人食饭的习惯,他晚上回家之后都是直接回自己房间吃饭锻炼,很少会跟妹妹交流。 这样就好,乐语也松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敢跟千雨雅过多接触。不仅仅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千雨雅怀疑,更重要是,他害怕千雨雅。 虽然乐语没有理亏,但终究是他杀了千羽流,取代了千羽流。对他来说,千雨雅等于是‘被害者家属’,乐语面对她时,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也许这只是毫无意义的道德洁癖,但乐语真心希望自己不要跟千雨雅扯上太多关系。这种主动放弃利用身份资源的做法,也许会为接下来的生存挑战徒增难度,只是乐语宁愿加大难度,也不愿意打破这层道德枷锁。 对于乐语来说,这份来源于前世的道德法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能确认自我存在的象征。正因为是拥有这份天真的良知,所以他是乐语,而不是千羽流,或者其他什么人。 乐语站起来准备上去二楼房间,而这时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一段信息:每过五天,千羽流都会跟妹妹一起吃晚饭。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段情报: 「到目前为止,精神力尚无统一的、系统的、有效的修炼方法,不存在某种大家都可以用的精神力强化方式。但精神力并非无法增强,以下四种方式都可以增强精神力——」 「1成长,人的精神力会逐渐成长,一般到40岁成长至巅峰,维持到65岁后开始下降。」 「2事业,当人承担更多责任,拥有更多权力,精神力也会显著增强。但人一旦失去责任和权力,增强的精神力也会随之下降。如果是被迫辞任,精神力甚至会病态性下降。」 「3理想,当人拥有一生为之奋斗的理想,根据努力程度和牺牲程度,人的精神力也获得一定程度的增强。」 「4渡劫,劫是人拥有想做但又不敢去做的事情,当人每进行一次渡劫,精神力都会小幅上升。」 「四种方式中,前三种都需要长时间的坚持,唯独第四种可以简单利落地完成。为了发掘更多人才,为了让国民主动提升精神力,辉耀朝廷历朝历代一直更新宪章,终于扩展出一个宪章新功能:劫。」 「劫的存在,会主动让唤醒者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挑战就可以提升精神力,从而辅助唤醒者更简便地提升精神力。但辉耀朝廷发现,很多人因为恐惧和厌恶,就算知道挑战内容也不愿意去做,因此劫还存在副作用:当人知道劫的内容而不去做的时候,精神力会逐渐衰退,到最后甚至可能会完全失去精神力。」 「劫的内容根据唤醒者的意识而生,绝对是唤醒者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劫一般有时间限制,当没有完成劫并且超出时间限制后,就会产生副作用。」 劫…… 乐语愣了愣,再次打开虚拟面板,从面板里找到劫这一行: 「千羽流的劫:与千雨雅共进晚餐,最大间隔时间120小时。(剩余时间29小时)」 乐语又坐回来给自己倒杯水,趁着喝水的时候理清思绪。 他万万没想到精神力的增强方式如此奇葩,他之前还以为会有什么炼气术、冥想法之类的功法,没想到增强方式如此接地气。 ‘成长’可以理解,人越大脑子也越好。 ‘升官发财’也可以理解,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又有古言道养移气居移体,当人掌控更多资源时,精气神自然更上一层楼。但也有言道落毛凤凰不如鸡,这种精神强化与资源绑定,失去资源时,精气神自然随之下降。 ‘理想’就更好理解了,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能向理想奋斗,而意志如此唯心的属性自然会影响精神力。 ‘渡劫’也很正常,就像乐语去玩一些硬核游戏,打通关之后也会觉得淋漓畅快精神升华,仿佛能听到自己‘act游戏技术升级’的声音。 但辉耀朝廷居然根据‘渡劫’这个设定,发明相应功能,是真的骚,简直就是给现实世界加了一个任务系统——而且还是私人订制版本。 说不定再过几十年,辉耀朝廷就能统一所有人的劫就是‘学习’,不学习就掉精神力,越学习精神力越多,整个社会跑步迈进星辰大海。 只是劫这个设定,对乐语这个外来穿越者也有用吗? 乐语有点拿不准,他是有精神力属性的,但这个属性是他继承千羽流的,还是他灵魂转移到这具身体后产生的?又或者是二合一? 然而现在属性面板跟乐语说,你也有劫,你不按照劫做就会降低精神力,反之会强化精神力。 劫就劫吧,但这个劫的内容跟乐语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是千羽流的遗物——天知道他为什么将‘跟妹妹吃完饭’当做一个挑战。 不过这个劫对乐语自然是有极大好处,只要吃饭就能提升精神力,这种好事哪里找? “雨雅,今天我和你一起吃饭吧!”乐语喝完水,认真说道。 虽然不想跟千羽流的妹妹扯上关系,但精神力真的太香了。 我要吃十顿! 千雨雅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乐语一愣。 为什么被拒绝了?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是我没说千羽流的口头禅吗?是千羽流不会连续喝两杯水吗?还是千羽流回家之后是先洗澡的……? 千雨雅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分不解,三分叹息,六分嫌弃。 “因为我吃过了啊。” ‘对不起,千羽流,你英明神武的形象估计在你妹妹心中断然无存了。’乐语心想道。 第10章 千羽流的秘密宝藏 但最后乐语还是和千雨雅一起吃饭了。 或者说,乐语吃饭,千雨雅看他吃饭。他上楼将饭菜拿到客厅,在千雨雅诡异的注视下将饭菜扒光。 还好丢脸的是千羽流,不关乐语事。 有一说一,千家的饮食水平还不错,有鱼有菜,毕竟星刻市毗邻海港,水产资源便宜,就是没多少调味料,吃起来比较清淡。 吃完饭便洗碗,虽然乐语没在这个家生活过哪怕一天,但做起家务来却是得心应手,说明千羽流这个人平时经常洗碗。 ‘千羽流的记忆我消化得差不多了……’乐语自然明白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说明他现在越来越像千羽流了。 乐语也思考过一个哲学问题:人的自我意志是不是记忆的集合?如果是的话,那失忆者是不是代表‘以前的人已经死了’? 而现在他却是面临一个从未有人经历过的问题——他消化了其他人的记忆。 如果没有意外,或者说,如果出现很多意外,那千羽流绝不是乐语的第一个‘食物’。在未来,乐语必然要转生很多次,消化许多人的记忆,那到时候,他究竟是乐语,亦或者无数记忆的集合体呢?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艘忒修斯之船,身体换了,记忆多了,那他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这种问题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乐语先去洗澡,换好睡衣出来客厅已经关灯。客厅灯比较明亮,千雨雅一般在客厅学习,学习完就回去睡觉。 现在是晚上9点钟,千雨雅会在6点钟起床,睡眠时间9小时。睡这么长除了因为晚上没有娱乐活动,更因为年轻人的精神力成长需要更长的睡眠时间。 千雨雅现在还没唤醒精神力,当她唤醒精神力的时候,更是要进行长达15小时至24小时的睡眠,睡得越长就说明精神力越深厚。千羽流唤醒精神力的时候,就睡了足足20小时。 乐语来到千羽流的房间,第一印象就是朴素。 书桌,椅子,床,没了。 窗户边有一盏灯,乐语扭开开关,散发出并不明亮的白光。这个灯跟路灯一样,白天放在窗边吸收太阳能作为能源。只是千家住宅面向不太好,卧室窗户并不临街而是对着隔壁小楼,大白天也没什么光线,这灯自然就不怎么亮。 客厅的灯是连接了天台上耀石能量板,亮自然是挺亮,不过只能照三小时,毕竟民用规格的能量版储能比较小——外面路灯能照那么久,是因为灯柱里面的储能耀石够多。 桌面上有一本书,乐语翻开来看,书名是《辉耀百家战法详述》,里面有个书签,夹在「司马氏狼鹰拳的特征与缺陷」那一章里。 这就是千羽流的生活,上班,下班,锻炼战法,看书。他没有娱乐,与其说他不喜欢娱乐,还不如说他看不上那些娱乐。 与人斗,其乐无穷。 奎照的擅长战法是狼鹰拳,千羽流在研究狼鹰拳,这自然不是什么巧合。作为间谍,千羽流可谓是尽忠职守,他不仅要卧底,还想要卧底到统计司高层,等千羽流赶走奎照当上副司长时,他怕不是还想当司长。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怕不是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老师,我当上副司长了。” “好,继续加油,我们很快就能解放星刻郡了!” “老师,我当上司长了。” “好,我们距离解放星刻郡只差一步了!” “老师,我当上郡守了。” “好,我们……啊?” 乐语忽然从千羽流的记忆里翻到什么,侧过身子往桌子底下摸索,摸出一本画册。 这就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秘密宝藏。 乐语翻了几页,啧啧称奇:千羽流的审美观不错嘛!制服、大波浪、长头发、教室……不愧是千羽流珍藏多年的唯一指定用品,果然是颇为实用。 嘛,这也很正常,虽然千羽流尊崇禁欲主义,但他终究还是会产生些许青春荷尔蒙的骚动,然而他对娶妻恋爱又没兴趣,所以只能采取这种传统的解决方式。 而且画册的画风不差,甚至有点二次元的味道,乐语看得都有些春心浮动,连忙藏起来,准备哪一天拿去扔了——千羽流,为了不玷污你的名声,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乐语躺在床上,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似乎是受到千羽流的影响,又或者因为周围真的很安静,乐语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安全点,可以放下所有戒备了。 不会有人忽然冲进来杀他,也不会有人识破他间谍的身份。 今天,他活下来了。 乐语长长叹息了一声。 如果是千羽流,他必定能以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接受自己的处境,但乐语不行,他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人,若不是‘残血体质’赋予他绝对冷静和不惧疼痛,他刚才面对蓝炎奎照时就露出马脚了。 不过乐语还残存些许希望。 死而替生,属性面板……既然穿越、超能力、属性系统这些超自然因素都出现了,那是不是说,乐语还是有机会穿越回去的? 这个世界固然很有意思,但终究不是他的家。 不过现在乐语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只能先按照属性面板的提示去行动。 「名字:乐语/千羽流」 「死亡次数:1次」 「可用点数:0」 「千羽流的劫:与千雨雅共进晚餐,最大间隔时间120小时。(剩余时间120小时)(1/12)」 「自有技能:初级八稻流咬战法(+)、残血体质(+)」 「永恒技能:死而替生」 「挑战(可刷新):生存15天,难度☆。 奖励:3点可用点数,和1次永恒技能升级机会(可将本身躯任意技能提升1级,并且转变为永恒技能)。」 乐语发现劫的信息栏新增了(1/12)的计数,微微聚精会神,便得到更详细的解释:「渡劫12次后,你的精神力获得永久提升,已进行1次。」 再和妹妹吃11次饭就能永久提升精神力啊,我这算是吃软饭吗……乐语忍不住笑了声,掏出手机。 这是他从自己尸体上拿回来的手机,现在还能用,只是没有充电插头,变成砖头是迟早的事。 没有网络,手机也没什么意思,乐语将手机关机,忽然一阵睡意袭来,呼吸逐渐平稳。 他今天太累了。 …… …… 第二天,乐语换好衣服下楼时,正好看见千雨雅拉开横栏上学。 “路上小心。”乐语随意说了声,千雨雅微微一滞,点点头走了。 说完乐语才想起来,千羽流跟妹妹的交流很少,甚至没多少问候,两人仿佛就是住在同一屋檐的邻居,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很好,不愧是亲兄妹,乐语甚至还感到一些亲切——他前世也有个妹妹,自从上了初中就跟千雨雅一样对他不理不睬。 不过主动问候,是乐语自己的习惯,在家里,在宿舍,别人出门前他说这么一句。虽然有点不符合千羽流的个性,但乐语也不在意了——他想清楚了,与其为了生存而强行伪装,还不如顺心意保持个性。 乐语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他固然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但他可以不让这个世界改变自己。 洗漱完毕,吃完妹妹做的早饭,乐语便到统计司上班。清晨的星刻郡颇为热闹,许多人都开始出来干活,路过菜市场时甚至让乐语颇感到亲切——不论哪个世界,大妈的声音都是这么响亮啊。 花了半个小时,乐语才走到统计司,时间刚好不早不晚。只是当他走进一队办公室,迎面遇上奎照。 “奎副司长好。” 奎照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去:“努力工作。” “为辉耀燃光。”乐语右手击胸敬礼,有些奇怪奎照怎么一大早就来一队。 办公室里,队员们聚在一起讨论,乐语好奇问道:“副司长来这里干什么?” 陈辅脸色有些难看,将一份资料递给乐语:“他是来给我们下达任务的,这是拘捕名单,我们今天就要抓住这些人。” 乐语接过名单。 欧柳,星刻军事学院98期生。 苟或,星刻军事学院99期生。 穆飞鸿,星刻军事学院讲师。 枫川流,星刻国立中学讲师。 …… 林林总总,总计十九个嫌疑人名字,资料上还附上他们的外貌特征、居住地址、工作地点。 乐语很快就明白陈辅为什么心情不好了:这名单上有一半人,都是他和千羽流的同学老师,甚至同窗好友! 但这个世界可没有避嫌制度,甚至奎照就是故意这样安排任务,让他们两个亲自去抓捕这些人! “为什么要抓他们?”乐语问道。 “林老……昨晚搜查队员从林锦耀家里找到不少来往信信件,有充足证据证明这些人参与逆光组织。”陈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蓝司长幽灵,抓捕这些嫌疑人时接触枪械限制,如有抵抗,就地格杀。” 艾丽丽恨恨说道:“这些逆光乱党都是危险分子,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乐语问道:“艾丽丽,你的伤势好些了吗?不需要请假休息吗?” “不用,我昨晚只是跟林锦耀搏斗时擦破点皮,并无大碍。”艾丽丽握紧拳头:“我一定要帮司长,为星刻郡清除这些逆光乱党!” 乐语又看了一遍名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行动吧。” 第11章 我也只是第二次做人 俗话说,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从千羽流的记忆里,乐语知道他毕业后曾回母校一次。 那次千羽流是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去,虽然他就任统计司,但那时候统计司尚未声名狼藉,反而作为新建部门被大众视为朝廷励志改革的新气象,因此得到不少师生称赞,甚至还上台演讲,勉励学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统计司全称是‘辉耀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司’,明面上的说法是聆听民意,安抚民心,改革民主的部门,但实际上是主要职务是抓捕逆光乱党和肃清内务。 要知道逆光乱党之所以能在辉耀各地引起掀然大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朝廷近年来剥削严重,政策混乱,贪官污吏横行,又适逢连年天灾,而且还有世家门阀的推波助澜,因此‘逆光’便顺应民心出现,意为叛逆辉耀,抵抗朝廷。 星刻市毗邻海港,因此居民生活还好,但内陆地区的灾情已经相当严重,天际区的居民数量甚至十去其三,所以才有逆光乱党杀害天际执政官祭旗的起义之举。 而朝廷却没有安抚民心,反而建立统计司大肆抓捕正义人士,早已引起星刻军院的进步学生不满。 这时候,他们‘亲爱’的‘千羽流’师兄回来了。 “千羽流,你这个畜生!” 一颗鸡蛋飞了过来,乐语直觉感知直接就避开了,但此时还有一颗鸡蛋瞄准他的闪避方向扔,乐语直接伸手一拍—— 蛋碎,液飞,刺鼻的恶臭味道充斥鼻腔。 乐语拿出手绢擦擦手上的臭鸡蛋液。他本来还想骂这群人浪费食物,没想到是扔臭鸡蛋进行废物利用,浪费食物的责问也说不出口了。 “你们这是要对抗统计司吗!”陈辅怒不可遏,站在乐语前方大喝:“谁袭击统计司干员,站出来!军事学院的学生就这点本事吗,躲在人群里扔垃圾?” 星刻军事学院南大门,学生们正在和统计司干员对峙,几百名学生聚集在校园门口,堵住路不让统计司的车辆进去。 当干员要求驱散人群,并且要求执行公务时,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喊着‘统计司来抓人啦’,引来更多人围观。迫不得已,作为队长的乐语也只能下车。 千羽流在这里可是‘名人’,因此乐语一下车便迎来劈头盖脑的‘欢迎仪式’。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之前学生们多尊敬千羽流,现在他们就多怨恨千羽流。 他只是没想到臭鸡蛋居然是各个世界的通用投掷武器,而且学生们能这么快找到臭鸡蛋也属实手快。 乐语对这一幕也早有预料,并不生气。他也没什么好气,毕竟他又不是千羽流本千,就当自己在玩第一人称的角色扮演游戏,就是游戏真实度比较高,臭鸡蛋真的很刺鼻。 而且就算千羽流本人在这里,他也肯定不会生气,冷血体质的他根本不会产生负面情绪,而且他当初加入统计司的时候,已经早有觉悟。 “队长,怎么办?”舟光世有些害怕:“要不我们去目标家里守着秘密逮捕?” “不可以。”艾丽丽连忙反驳:“我们出现在学院里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不现在抓人,他们肯定会连夜潜逃,怎么会回家?而且我们还有那么多目标需要抓捕,哪有时间守株待兔?若是任务失败,司长会怎么看我们?” “但我们这也抓不到人啊,万一引起骚乱……” “一群学生,哪敢对抗统计司?” “他们可是军校生!” “都一样!队长,抓人吧!” 陈辅也侧过头看向乐语,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踌躇不前显然易见,轻声说道:“千哥,我听你的。” 前方的学生群情汹涌,声音吵杂,后方的队员争执不下,各有主张。恍然间,乐语仿佛能看见一张巨大的黑锅缓缓形成,即将压到他头上。 “各位,就是千羽流亲手击毙了林先生!我们绝不能让统计司的人带走我们的同伴!” “统计司都是一群杀人凶手!” “千羽流你这个弑师叛徒!” “人渣败类!” “母校以你为耻!” 陈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有人知道林锦耀被捕乃至死亡的信息,很正常,毕竟他们去抓人的时候并没有秘密行动,甚至是大张旗鼓。 但知道千羽流击杀林锦耀的人,却是只有当时在场的干员和乱党。 然而乱党现在都被关押了,那么信息是哪里流出去,自然就不言而喻。 “为林先生报仇!”忽然有人大声高呼! “为林先生报仇!” “为林先生报仇!” 学生们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是齐齐向前,向统计司干员迫近! 人人义愤填膺,如同替天行动! 这下子,哪怕是态度最激进的艾丽丽也有些害怕了。陈辅后退一步,重重呼出一口气:“千哥,我们先暂时撤退吧……” 撤退…… 我能不能不做这些事? 忽然,乐语心里泛起了逃避的念头,仔细一想发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毫无疑问,乐语如果就此退去,这次抓捕任务多半以失败告终。回去之后,蓝炎哪怕不因此责罚他,但恐怕也不会重用他。 像艾丽丽这样的萌新干员可能会觉得蓝炎是个面慈心善的好人,但一个能被郡守委以统计司重任的人,一个抓捕无数逆光乱党的主官,怎么可能是易与之辈? 乐语从千羽流的记忆得知,统计司里,最重要的不是才能,而是忠诚。 而且还得是能够背叛阶级的忠诚。 跟千羽流同期加入统计司的人并不在少数,然而只有千羽流少数人升职加薪,其他大多数人要么被分配到后勤部门,要么干脆就被辞退了。 这些被放弃的人并非能力不够,而是没表现出忠诚:面对上级抓捕逆光乱党的任务,他们因为同情、怜悯、畏惧等原因,没有执行到底,畏难退却。 为朝廷效力,就注定与民间进步分子作对。没有觉悟的人,是无法受到重用的。 如果乐语在这里退缩,那么蓝炎自然就明白千羽流的忠诚度仅此而已,轻则打入冷宫(闲置),重则发配边疆(调任)。 一旦退缩,千羽流就永远失去成为统计司核心人员的资格。 但…… 这不正是乐语期待的吗? 当内奸太危险,当统计司干员更加危险,前者与朝廷为敌,后者与民众为敌,简单来说千羽流现在的综合身份其实是在与所有人为敌! 如履薄冰,刀锋跳舞,就是指乐语现在的情况。 但乐语并非辉耀人,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他没有非做不可的理想与目标,他只是一个想回家,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只要他在这里退缩,回去之后甚至可以名正言顺地辞职。从统计司离开,那他内奸的身份危险自然也随之解除,变成一个没有任何责任的普通人。 然后乐语安心回家跟千雨雅吃饭,完成活过15天的挑战后就升级技能,慢慢种田,慢慢研究系统,岂不美哉? 乐语没有任何义务参与到这场波及无数人的政治斗争中,他的能力足以保证他安分守己就能活得好好的。 他明明这么弱,应该要更加慎重地活着。 放弃,有千般好处。 坚持,是九死一生。 如何选择,毫无疑问。 只是…… 乐语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林锦耀的眼神。 雨夜里,混乱中,林锦耀的眼眸明亮如星,看向千羽流的眼神满是慈爱和欣慰。 当林锦耀看着他的得意门生用手铳对准他时,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自豪,是释怀,还是……愧疚? “唉。”乐语叹了口气,轻声道:“但这些事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其他人听到乐语的低语,不禁松了口气,心想队长应该是打算撤退了。 艾丽丽虽然心有不甘,但她也知道在这个局势下抓人完全不实际,如果真的在学院里造成伤亡,说不定会反而连累统计司。郡守为了安抚民心,惩罚统计司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大家准备后退撤离学院时,却发现队长忽然大步向前,看着人群大声骂道: “穆飞鸿!挑动学生跟朝廷作对,躲在学生中苟且偷生,这就是你的为人师表吗!” 此时正是清晨,阳光正好,乐语下意识动用精神强化声音,引起整片区域的光源震动,声音如惊雷般响彻校园,惊飞无数鸽子。 场面顿时一静。 然后,便是无数声音惊雷爆响—— “人渣!败类!你妈生个叉烧都好过生你!” “为林先生报仇!” “打死这个含家产!” “他是来抓穆先生的,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乐语的举动无疑是引爆了火药桶,用精神力强化声音几乎是最基本的精神力运用技巧,是个唤醒者都会,只是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不会这么做——因为真的太大声了。 乐语的做法,就相当于拿起喇叭朝学生们说话,那学生们自然也拿起喇叭对他说话——星刻军事学院谁不是唤醒者啊,大声对喷谁不会啊!? 横眉冷对千夫指,乐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平静看着面前这群恨不得生啖他肉嚼碎他骨的学生,微微舒展了一下脖子,再次问道:“穆飞鸿你煽动学生对抗朝廷,就不要怪统计司执行公务了。一队干员,解除枪械限制,允许对任何袭击分子自由射击!” 说出这句话,乐语全身都放松下来。 说出的话是泼出的水,开弓箭没有回头路。 从此刻起,‘千羽流’的恶名将会在星刻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数人将会知道,星刻军事学院出了一个为了功名利禄而对母校学弟痛下杀手,为虎作伥,灭绝人性的恶徒! 他安稳平静的种田计划彻底破碎,接下来等待着乐语的,便是尔虞我诈的苟且偷生,或者……人人叫好的死无全尸。 但乐语没有后悔。 好吧,可能是有的,但就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点点。 其实乐语仔细一想,就觉得自己之前的计划过于乐观了。他现在受统计司保护,都还是会遇到刺杀,万一统计司不用他了,那千羽流之前为统计司立下的‘汗马功劳’,瞬间就会反噬到他身上。 安全退出统计司,就跟江湖人金盘洗手一样,不切实际,反而更加危险,别人可以不管江湖道义来搞你,统计司也不会来帮你。 更重要是,万一他失去工作,吃啥啊?这里可没有社会救济金,外面有不少乞丐呢。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 他只是,不想辜负林锦耀最后的托付。 他只是,不想浪费千羽流之前的铺垫。 多么可笑,乐语明明跟千羽流是生死仇敌,他穿越过来就被千羽流随手杀了,千羽流也被他夺舍灭魂,然而他现在居然想继续完成千羽流原本的任务。 但乐语不得不承认,他被触动了。 像他这种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林锦耀千羽流这类人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理想,怎样的未来,才值得他们为之牺牲生命,丧尽名誉? 带着这份疑惑,乐语从千羽流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份炽烈的感情。 「羽流,辉耀已经黯淡无光了。各区执政官横征暴敛,天际区重灾各级官吏仍屡屡贪污救援物资,晨风区养海寇自重,夏暮区隐隐国中之国……明明数百年发展技术,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但人民生活水平却一日不如一日,这是因为绝大多数资源都掌握在执政公卿手中。」 「战争必定爆发,公卿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用刀锋重新分割辉耀这块蛋糕。白夜的信念,不仅仅是消灭‘辉耀’这颗太阳,更是要将公卿这些‘野火’全部灭尽,创造一个夜暗无光,但世间皆白的国家。」 「白夜的信念,也是我林锦耀的信念。羽流,你呢?你想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 「我想创造一个,雨雅可以平静生活的世界。」 遍寻千羽流二十二年的人生,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千羽流,你这个愿望,我可实现不了。 你杀我身,我灭你魂,算扯平了;现在我住在你身体里,作为租金,我就沿着你的路,继续走下去吧。 如果走得不好,请不要见怪,毕竟我也只是第二次做人。 陈辅劝道:“千哥,我们真的要……” 乐语看着前方叫骂的学生们,猛地一拍手:“一队,武装准备!” 一个黑箱子从车上推出来,啪的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手铳。干员们面面相觑,但还是迅速拿起手铳上膛,瞄准人群进行威慑。 有些学生害怕了,但更多学生是愤怒了:“来啊,你以为我们会屈服你们这些狗特务吗!?来啊!” 他们争着涌上来,恨不得露出胸膛让子弹在上面绽放出热血的勋章。干员们也不敢射击,被学生们赶得连连后退。 乐语脸色冷漠地举起手铳朝天空射了一发,刺耳的响声响彻校园,汹涌的人群才停滞下来。 他冷声说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穆飞鸿?”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你想要回答?好,那老穆我就给你一个回答。” 第12章 强人锁男 “穆先生!” “穆先生你不必理会这些奸人!” “穆先生你别出去……” 闹哄哄的学生们让出一条路,一名穿着灰白军服的中年人缓缓走出来。不少学生试图拦住他,但他就像是一台匀速移动的压路机,无论是拉扯还是堵路都无法降低他的移动速度,拦截的学生被他尽数挤开。 星刻军事学院内部进行军事化教育,学生教师平日都是穿军服进行教学。学生穿灰黑军服,教师这是穿灰白军服,前者耐穿,后者显能——能否在日常生活中将白色军服穿得整洁得体,是军院教师基本能力的体现。 这个中年人显然就是军院典范教师,白色袖口洁净如新,衣服表面平整无皱,双手放在背后,龙行虎步,气若山河,两鬓苍白,胡须经过打理,看上去不怒自威。 他走到乐语五步之外,平静说道:“千羽流。” “学生见过穆先生。”乐语抱拳说道。 “不敢,不知穆某犯了什么大罪,需要劳驾统计司的千队长兴师动众来抓捕我。”穆飞鸿看了一眼乐语的手铳:“莫不是想让我补上林锦耀的后尘?” 陈辅拿出一张拘捕令:“林锦耀涉嫌私通逆光,谋逆朝廷,我们在他的家中找到与你的亲密来信,现在怀疑你也有私通逆光的嫌疑,带你回统计司询问。” 乐语点点头:“如果穆先生清白无辜,统计司绝不冤枉好人。” “噗嗤哈哈哈,统计司绝不冤枉好人……”穆飞鸿忍不住大笑起来,面露讥讽:“恐怕,统计司对好人的定义,跟我们普通人的定义不太一样呢。” “人对定义的争辩,便是混乱的滥觞。”乐语摇摇头:“看来我们无法取得一致共识。不过,统计司正是为了让大家放弃争辩而设立的部门,穆先生,请。” 经过一天的消化,乐语现在已经可以完美地扮演千羽流,尤其是将他的反派角色形象扮演的入木三分:平静,冷漠,不近人情,毫无人性。 虽然做之前还有一点犹豫抗拒,但做了之后,乐语却觉得还挺爽的。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曾幻想过自己扮演一个迷人的反派角色。 “穆先生,不可!” “穆老师,统计司是狼巢虎穴,你去了就死定了啊!” “穆先生……” “各位。”穆飞鸿朗声说道:“废话不说,闲话不提,就此散去吧。回去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报效祖国,建设理想世界。” “但是……”还是有学生愤愤不平。 穆飞鸿大喝道:“全体,立正!” 嗒! 同时响起的并脚声,将地面踩出响亮的乐章。刚才吵闹的学生没有再说话,所有人立正肃静,静静看着统计司和穆飞鸿。 乐语轻轻呼出一口气。比起刚才气势汹汹的闹事学生,现在这群遵守军令的预备军人,更让人感到一股彻骨寒意。 穆飞鸿,你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好好看着,不要冲动,你们是未来。”穆飞鸿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我能为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不要害怕火炬的熄灭,你们都将成为光。” 他看向乐语,放在背后的双手赫然拿着一圈绳子:“来吧,千队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工具。” 陈辅倒抽一口寒气:“千哥,要我帮忙吗?” “帮忙?”舟光世有些不懂,这人不都投降了吗,还帮什么吗? “你没看资料吗,穆飞鸿在军事学院教的是八稻流咬战法,最擅长近身擒拿格斗!”艾丽丽刚垂下的手铳又提起来:“他果然还是想暴力抗法!” 穆飞鸿晃了晃绳子,平淡的笑意里露出些许不屑:“千队长,你过来啊。” 陈辅拿出手铐:“千哥,还是让我将穆老师……” “不用。”乐语按住了陈辅的肩膀,“穆先生想检查我的学业,我怎能拒绝这份好意?我这手战法修为,还是多亏穆先生的传道受业解惑。” “想当年结业考核,千队长你是同期第一,咬战法无人能出你其右。”穆飞鸿淡淡说道:“不必归功于我,我对你跟对待其他学生一样不偏不倚,你有现在这份成就,全是你自己的功劳,可万万不能提及我的名字,我老穆受不起,星刻军院更受不起。” 乐语脸色平静,根本没因为穆飞鸿的暗讽生气,他现在脑子里正忙着回忆千羽流的战法经验呢。 主动接受穆飞鸿的邀战,并非乐语一时兴起,而是他想要尽快消化千羽流的战斗力。昨晚奎照蓝炎里士杰等人的战斗,彻底刷新了乐语的世界观,让他彻底明白这个世界的强者可以超越热武器的程度。 无论是为了继续千羽流的道路,还是为了生存,乐语都要尽快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转换成无血无泪的战士,将千羽流的能力化为自己的能力。 而最好的改变方式,莫过于去战斗。 只是战斗对象比较难寻,跟比千羽流弱的人打,万一输了岂不是暴露千羽流外强中干?跟比千羽流强的人打,乐语现在就只知道奎照和蓝炎比他强,万一被他们发现千羽流脚步松散拳脚不精岂不是会被看轻? 这时候穆飞鸿的邀战,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天赐良机。 论战力,穆飞鸿是千羽流的老师,乐语输了也不丢人; 论危险,统计司干员在后面保驾护航,乐语哪怕被穆飞鸿暴打也会有人及时阻止。 像这种输赢都没有任何影响的战斗,乐语自然得抓住机会! 乐语上前三步,与穆飞鸿保持两米距离,双手交叉拟爪,摆出架势:“请指教。” 穆飞鸿双手拿着绳子两端,似乎毫无防备地朝乐语伸出手:“来。”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吹拂树林飒飒作响,乐语心里微微一动,便感觉到手上的光线如有实质般化为肢体的延伸,身体周围的光线减轻了身体的重力,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光。 光线所及之处,便是他的领域! 而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穆飞鸿也化为一个巨大的光团。同为光,却相斥,周围的光线随之分化成两支‘军队’,附着在他们身上对峙! 唤醒者的战斗,就是光线技术的竞技! 外面的人只能看见穆飞鸿和千羽流两人周围光线扭曲,身形模糊,忽然一阵光爆震响,光线扭曲幻化为一个虎口,爆出阵阵声浪! 军院生和干员们都是熟读诸般战法特征之人,一眼就认出这招的来历: 咬战法起手式·荒咬! 咬战法诸般奥妙尽在‘咬’一字之中,其中荒咬便是所有技法的总纲根基,许多八稻流武者切磋不用比别的,光是看荒咬打得怎样,就能知道双方的强弱。 但绝大多数八稻武者都只能打出‘牙光’,即将光线扭曲为牙齿,像这种光线化虎口的‘虎光’,足以说明该名武者技击水平超越九成同济——‘虎光’说明荒咬引导的光线达到堆积溢出的程度,一旦爆发,绝对能开山劈石! 而此时的乐语早已被自己打出的荒咬惊呆了心神,他忽然觉得,‘替生’成千羽流也不单纯是坏事——这种掌控天地伟力的体验,给他带来的愉悦堪比开高达! “好。” 穆飞鸿轻轻评价了一声,面对乐语的虎光荒咬毫不畏惧,拿着绳子的双手忽然画出一个圆弧,光线随之聚集为环,附着在绳子上‘套’破了乐语的荒咬,而绳子也套住了乐语的右手! 虎光碎,光环锁! 咬战法·宇咏! 乐语微微一怔,宇咏正是荒咬的后续招式之一,他想打出来的招式,居然先被敌人打出来了,而且还完美破解了自己的招式。这感觉,就像是刚蹲下来屎就出来了但裤子还没脱——无从下手! 虽然乐语不知道怎么办,但他的身体可是自有主张。在右手被锁的瞬间,近乎是下意识的习惯,乐语同时发动左手肘击和右腿膝撞,同时拉扯被锁住的右手,将穆飞鸿拉扯过来! 光芒聚集,声音破空,肘膝如尖牙,吐气如刺击! 咬战法·洪吐! 八稻流武者的破法技,当任何部位遭到束缚,都可以直接用这招借助扭转局势,将自己的全身力气通过最坚硬的部位吐在近身的敌人身上,中者非死即残! 然而乐语来得猛,穆飞鸿更加刚! 同样姿势,同样的肘击膝撞,两人直接撞在一起,光爆如瀑倾泄! 看见这一幕,周围不少精神力修为不足的人都感觉自己视线有些恍惚!想要观察过度扭曲的光线,精神力不到一定程度的人看着就会觉得恶心想吐! 铛!铛!铛! 钢铁交响的声音随着光爆不停爆响,乐语越打越是心惊——穆飞鸿使出的所有招数他都会,但他使出来就会被穆飞鸿完美破解克制甚至正面打爆。 明明大家都在使用相同的战法,明明大家动用的光量也差不多,但穆飞鸿就是能吊着乐语打! 乐语只能感觉到细节上有些微不同,但正是这些微不同,却能聚集起碾压般的优势! ‘战法技巧至少比我高一个层次……难道是中级?’乐语心念急转,施展起浑身解数与穆飞鸿缠斗! 虽然打不过,但不等于穆飞鸿就能轻易战胜他。两人互相知根知底,而且乐语现在年轻力壮,穆飞鸿虽然精神力上有优势,但年近半百的身体依然不可避免地带来体力下降,因此乐语虽输,但输得还能还手! 这份压力简直刚刚好,乐语都能感觉到脑海里的无数咬战法知识正在融会贯通,他差不多要完全消化千羽流的遗产了! 忽然,在双方再次进行‘洪吐’对轰的时候,穆飞鸿忽然双手一兜,不仅化解了乐语的肘击,还打出一道强烈光震,震得乐语整个人偏转了45°,而穆飞鸿也顺势转到乐语身后! 咬战法·黄叹! 但黄叹明明是通过聚集光能进行单向爆发的爆发技,是专门针对重型目标的技法,专门用于破门破墙,一般要蓄力三四个呼吸才能打出来,近身搏斗几乎用不上。 然而穆飞鸿居然在‘洪吐’时直接打出未成型的‘黄叹’……不对,他是先用了‘宇咏’的手法化解了肘击,在顺势用出‘黄叹’打出一道光震,虽然对我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却能强制令我产生位移! 乐语刹那间明白了穆飞鸿的手法,然而局势已经急转直下——穆飞鸿转到乐语后面,拉扯绳子将乐语被锁住的右手扣到左肩后面,再将乐语的左手锁到后腰! 本应是来抓人的乐语,现在居然被目标穆飞鸿反过来抓住了! 第13章 拳打高校,脚踢中学 双手被缚,乐语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就算他还有什么招数,也肯定在穆飞鸿的预料之中——这就是战法普及的坏处之一,你一出手别人就知道你是什么路子,甚至知道你战法的弱点短板,不存在‘出其不意’的可能。 唤醒者的战斗,就像是没有战争迷雾的rts游戏。相同战法的唤醒者,就是使用同一种族的两个玩家;不同战法的唤醒者,就是使用不同种族的两个玩家。 因此唤醒者的战斗,就相当于微操、细节和理解的比拼! 现在广为流传的战法,都是经历过无数英雄豪杰捶打了千百年的版本,威能上几乎相差仿佛,不存在哪种战法更优越——如果真的存在哪种战法最厉害,那所有人都会学这种战法了,人又不是傻的。 因此在现实战斗这个游戏里,不同战法的平衡性还是相当不错的,唤醒者之间的精神力起点也差不多,可以说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就是菜逼,没有任何借口。 乐语呼出一口气,心想这次‘新手教学’到此为止了,轻声道:“放手吧,结束了。” 这时候,乐语的左腿膝盖内侧忽然受到强烈踢击,他膝盖一弯,差点就跪了下去! “穆飞鸿,你干什么!?” “给我向死去的老林跪下去!”穆飞鸿拉紧绳子,声音里怒而有恨:“向学院跪下去!” “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受制于我!跪!” 穆飞鸿狠狠一踢,强烈的酸软感从乐语的膝盖蔓延至整条腿,若非乐语不怕疼痛,意志也不受感官影响可以强行控制身躯,不然他早就跪下去了。 乐语可谓又惊又怒,他这辈子除了找掉在床下底的手机时要跪下来,哪里还有膝盖碰地的时候? 我连父母都没跪过,你让我跪你们这群什么玩意? 我可不是千羽流,我什么都不欠你们……就算是千羽流,他也没欠你们什么! 但现在乐语右手被绳子套住,左手被穆飞鸿锁住,根本无法反抗! 此时穆飞鸿又是一记踢击,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乐语忽然想到以前了解过的冷知识,把心一横,右手四指按住大拇指,狠狠一掰! 本以为控制住乐语的穆飞鸿,拉住绳子的手忽然一轻,心知不妙。但不等他反应过来,乐语的肘击已经狠狠往后锤到他的太阳穴上! 咬战法·洪吐! 穆飞鸿根本来不及变招抵挡,只能下意识凝聚光盾抵消一二。穆飞鸿虽然没有‘化光为甲’的本事,但短时间凝聚个盾牌的救急能力还是有的。 当匆忙的抵挡岂能抗衡千锤百炼的战法反击,乐语一肘就打爆光盾,强劲的力度和光能如铁锤落下重击他头部,打得穆飞鸿耳鸣失聪眼冒金星全身痉挛,呜哇一声吐出一口老血倒在地上。 乐语拉过绳子绑住他双手,免得这老匹夫继续发脾气。 于是等光影恢复正常,围观者便看见这一幕:千羽流骑在穆飞鸿身上,像对待犯人一样捆住了穆飞鸿的双手,穆飞鸿被打得全身颤抖昏迷休克,太阳穴流血不止,被压在他呕出来的血上,显得无比狼狈凄凉。 “穆先生!” “千羽流你这个畜生,你居然将穆先生打成这样!?” “我们跟这群统计司的特务拼了!” 砰!砰!砰! 眼看着学生们要暴动,干员们连忙鸣枪示警阻止他们继续向前,陈辅上前拦住他们,干员舟光世和朱俊杰过来将穆飞鸿拖走。 “你……难道不痛吗?”穆飞鸿忽然喘着大气问道。 乐语惊讶地看着穆飞鸿,哪怕是前世,普通人被锤中太阳穴好一会甚至有致命危险,更加他刚才可是给自己手肘加了buff,这一肘击下去锤爆石块不成问题,然而被锤中太阳穴的穆飞鸿居然花了不到十几秒就从昏眩中清醒过来了? 这个世界的人体质也被精神力强化得接近超人了吧…… 乐语摇摇头。他刚才之所以能反戈一击,就是灵机一动,直接掰断大拇指,从而让右手穿过绳子脱离束缚。 “不痛,”乐语面无表情,将脱臼的大拇指掰回去:“我一点都不痛。” 乐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确认拇指功能确实完好。 他当然不痛了,‘残血体质’这个技能,可谓是他穿越之后的最佳投资:消除恐惧,湮灭疼痛,永远冷静。 掰断大拇指这个操作,估计这个世界也有不少人知道,穆飞鸿显然是猜出乐语的操作所以才有此一问,但他万万没想到乐语居然这么猛。 自己硬生生掰断大拇指的疼痛,估计相当于用小脚趾踢桌角的十倍,而且这个操作最难的点是本人得克制住疼痛的‘停止反馈’。痛楚并非人类的弱点,而是人类的长处,正因为能感受痛楚,所以人类才不会作死,会主动避开绝大多数会导致自己疼痛的事物——没有痛楚的头铁物种早就灭绝了。 也就只有乐语这种屏蔽痛觉的人,才能如此做出这样的绝地反击。 “呵呵呵……老林你教的好学生啊……” 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赞扬,穆飞鸿大笑着被拖进车里。 “收队,舟光世朱俊杰你们带人回统计司,其他人跟我去欧柳家。”乐语连忙躲进车里,催促干员们赶紧离开,不然再过一会学生们围住他们那想走也走不掉了。 溜了溜了。 抓捕目标并非都在学院里,像欧柳等军院学生已经毕业,因此乐语他们得去居住地点或者工作地点抓捕,开着武装轻卡在星刻市里横行霸道。 “统计司办案!欧柳出来!” “统计司办案!苟或,我劝你束手就擒,不然连累家人!” “统计司办案……” 这时候的抓捕行动就舒服多了,基本乐语他们一下车,连拘捕令都还没拿出来,附近老百姓就迅速躲避,而目标对象不是在家就是在会社,干员们只要威胁两句,目标就会乖乖就范。 这才像是我印象中的特务嘛……去学院被学生围殴算什么事啊…… “千羽流,陈辅,林老师的其他学生都被你们抓进去了?” 乐语坐在车上玩光的时候,听见刚被捕的青年忽然语气不善地问道,便随口回答:“是统计司抓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功劳。” “那你功劳不小吧?听说林老师是被你杀的。” “还行,过奖了。” “过你妈!” 那青年猛地一踢车门,被铐住的双手伸进来抓住乐语的脖子,脸色狰狞如恶鬼:“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苏颂你放开!”陈辅大步过来,一脚飞踢,脚尖闪亮十字辉光,一脚将青年踢飞几米远。那青年在路上翻滚了三四圈磨出一片血迹,附近的路人连忙回避,街上顿时空荡荡一片。 “你们……你们……”青年咳嗽着爬起来,声音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千子哥,辅子哥,你们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的吗?” 乐语微微一怔,忽然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的信息。 苏颂,比他们小一届的学弟,因为林老师的原因跟他们混得混熟,其中他和千羽流、陈辅等人关系最好。千羽流陈辅毕业时,苏颂就说过以后要跟随他们,和他们一起改变这个社会。 然而…… “苏颂,我们也不想的,我们只是听命办事,但林老师他挟持人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吗陈辅?啊!?听命办事?统计司喊你杀人你就去杀人,统计司喊你去吃屎你怎么不去吃啊!哦你肯定也会吃的吧,毕竟你现在就是统计司的狗!狗杂种!以前算我有眼无珠是看错你们了,你们都是一群杂种!畜生!……” 苏颂的声音渐渐变小,过了一会,陈辅上车坐在驾驶位上,默默不语。 乐语平静说道:“下一个目标是谁?” “枫川流,星刻国立中学讲师。”陈辅说道。 星刻国立中学……乐语微微挑眉,这不就是千雨雅就读的学校吗? 第14章 千雨雅的青春物语肯定有问题 “叮~咚——” 随着校园铃声响起,年过六旬的老教师顿了顿,说道:“先讲完这段再落堂(下课),不会耽误你们吃饭。” “啧。”千雨雅旁边的黎莹小声抱怨:“完了,完了,午休没一半了。” 千雨雅心有同感地点点头,上了一上午课她也有点累了,毕竟国中并不只有文化课,所有学生一大早都要进行战法操练——这里有不少学生的志向是考入军事学院,自然要提前熟悉战法知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历史课,历史先生是任职几十年的老学究了,讲课无聊不说,而且还特爱拖堂,令学生们生理需求暴增——许多学生就喜欢在上历史课的尸骸去拉屎。 最重要是,无论是文化学院还是军事学院都不对历史成绩有需求,因此大家都是敷衍一下这门课,随便听听。 千雨雅也是如此,心思早就飞到云端之上,思考今晚晚饭吃什么。想到晚饭,她就会回忆起千羽流昨晚的奇怪举动,而且千羽流也让她感觉有点陌生,仿佛整个人变得……变得…… 变得有点傻…… 胡思乱想的时候,千雨雅忽然看见课室对面的方文华正在看自己。两人对视一眼,方文华做了个鬼脸挑挑眉,千雨雅掩住嘴巴,眉毛弯弯笑了起来,方文华也嘻嘻露出笑容。 “方文华,烈宗三兴有这么好笑吗?”历史先生看见方文华的小动作,忽然声调抬高起来。 方文华吓了一跳,连忙危襟正坐摇头:“不好笑不好笑。” 历史先生看着下面坐着的年轻学生们,叹了口气,用粉笔戳着黑板:“历史虽然不能让你考到你们心仪的学院,但历史可以让你们认清楚世事的发展。辉耀历422年,逆贼魏直占据天下三分之二,谋朝篡位,宣告第二辉耀王朝的正式灭亡,同年烈宗于锦官郡称帝,往后十年横扫魏直、吴猛等军阀,三兴辉耀,史称第三辉耀王朝。辉耀历二千余年来,天灾人祸不计其数,但每逢天崩地裂之时,总有英雄豪杰力挽狂澜,守护辉耀一统,此乃人心所向,也是天命所归……” 忽然,外面走廊响起惊慌的吵杂声:“统计司进学院了!” “统计司来抓人了!” “什么?”课室里的学生顿时坐不住了,全都闹哄哄地涌到走廊上。历史先生也没阻止,只是唉声叹气躬着腰戳了戳黑板:“要记得,辉耀是天命,天命啊……” “统计司来学校抓人?”黎莹抱住千雨雅的手臂,有些害怕有些好奇:“学校里面也有逆光乱党吗?我听说统计司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特别爱折磨犯人的变态,他们会不会在学校里面就……哇哇哇,我们去看看吧!” 明明语气慌得一笔,但千雨雅发现黎莹明明就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心里有些无语——黎莹父亲是星刻郡主簿司司长,相当于丁郡守的管家,从小娇生惯养没见过人间疾苦,对统计司不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千雨雅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但黎莹拉着她,她也只能陪着一起到走廊围观。然而还没仔细看,千雨雅就听到远远传来一声大喝:“千羽流,你居然敢出现在我面前!?” 哥!? 千雨雅挤开人群看过去,看见操场上站着好些人,而往日高大英俊的战法老师枫川流,现在忽然像是变了个人,脸色狰狞怒发冲冠地冲向穿着黑色马甲的统计司青年,出手便是光影变幻的战法推掌,劲力破空震鸣! 千雨雅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枫川流的时候——那时候她们刚入学,枫川流作为战法教官,向她们表演了战法所能造成的破坏力。 枫川流仅仅轻轻一掌,就在石头上印上深深的痕迹! 从那以后,再调皮的学生,在战法课上都乖得像个鹌鹑! 后来他们才知道,枫川流是星刻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实力强劲,不比在役军官差,在星刻郡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然而面对枫川流出尽全力的含恨一击,国中学生们看见那个统计司青年轻飘飘双手划出一条弧线—— 铛! 光爆的声音,宛如钢铁在撕咬! 枫川流的攻击不仅被人完美化解,就连他的右手也陷入敌人的控制住,只是被狠狠一扭,枫川流便痛得满头大汗背过身子半跪下来! “千……羽流!你这个弑杀恩师的畜生!你有种就杀了我!杀了我!” “我是统计司干员,不是流氓罪犯。”那青年压制住枫川流,掏出手铐平静说道:“我只是按照命令,抓捕逆光乱党疑犯。如果你是无辜者,统计司会还你一个清白。” “那你为什么要杀林先生,为什么!”枫川流脸贴着地面,怨恨地看着青年,恨得嘴唇都咬破了。 青年没有回答,指挥其他干员将枫川流押回车里。枫川流被干员们拖着走,忽然狂笑起来:“弑杀恩师,抓捕同学,千羽流,你的下场会比我们凄惨百倍,千倍,我会活下去,我会活到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教学楼里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校长和教师们既没有上前阻止统计司,也没有与统计司干员攀谈,只是脸色阴沉地站在旁边。 这时候青年回过头,看了一眼教学楼里的学生们,教学楼顿时安静下来。哪怕隔着几十米远,但不少学生连直视青年都不敢,主动移开视线避免对视。 唯独千雨雅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直到两人眼神交汇。对视一眼后,青年便转身上车,离开了星刻国立中学。 “统计司居然来学校抓人……” “你们听到没有,那个人杀了老师还来抓捕同学,简直是兔子专吃窝边草啊。” “我邻居也被统计司抓了,之后也没回家,听说是死了,枫老师看来也完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千雨雅有些失魂落魄地返回课室,这时候方文华忽然靠近过来,小声说道:“雨雅雨雅。” “嗯?” “放学后不如我送你回家吧,你看统计司都是一群变态,现在他们敢来学校抓人,天知道会不会抓学生,我们一起放学会安全点……” 千雨雅站定,斜着眼看方文华,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啥?”方文华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滚开!”千雨雅生气地大骂一声,推开一脸茫然的方文华,回到自己座位上。跟在千雨雅后面的黎莹看了一眼方文华,怜悯地拍了拍方文华的肩膀:“以后说话多动动脑子。” 方文华脑子还是没转过来:“我说错什么了?” 黎莹没再理他,回到座位上发现千雨雅脸朝窗外,黎莹看不见她的表情,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统计司的干员,是你什么人吗?” 这并不难猜——千又不是什么大姓。 千雨雅转过来,拿出手帕擦了擦右手,黎莹看见她右手大拇指关节处有几个深深的牙印,显然是刚刚咬出来的。 “他是我哥。”千雨雅平静说道:“你对他有什么了解吗?” 第15章 联络人出现 “终于可以下班了。” 乐语带着一队干员忙活一整天,终于在下午抓捕完所有目标。虽然是职责所在,不过作为高效完成工作的奖励,蓝炎批准他们今天可以提前下班。 今天的行动也刷新了乐语对统计司的认识:神憎鬼恶,气焰滔天。 除了在军院差点引起骚乱外,在其他绝大多数地方,人们看见统计司都是避之不及,恐惧居多,像乐语这些穿着黑马甲的,更是被人暗戳戳骂成黑狗——明面上不敢得罪,只能暗地里骂两句。 怎么说呢,如果你是统计司外的人,那肯定就很讨厌统计司;但统计司里的人,却多数对统计司抱有好感,甚至还有人以统计司为荣。 首先工资高福利好,这点是基础,千家能天天吃肉就可见一斑;其次是认知的不同,普通人认为统计司是迫害进步分子控制舆论声浪的特务机构,但干员们却是认为自己是维护治安清除乱党的正义使者。 大多数干员都是认可辉耀朝廷的统治正当性,自然认为逆光分子就是造成祸乱的根源,他们的想法是:“如果你不认可朝廷的政策,那就站出来改变朝廷,而不是成为只会辱骂和犯罪的逆光乱党。” 而且统计司内部的工作氛围不错,大家都只是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罢了,蓝炎司长又十分体恤下属,许多干员都觉得自己虽然受委屈,但只要工作能受到上级和朝廷的认可,他们也就心满意足。 像艾丽丽这种就极端点——只要能受到司长的表扬,她就恨不得再去抓几个逆光乱党热闹一下。 换好衣服后,乐语便跟队员们告别一声,走出一队办公室,在走廊里又遇见奎照以及三队队长银古月。 奎照双手负后,鹰鼻狼目,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他那根垂到腰部的长辫,令乐语不禁想象奎照拉屎的时候辫子会不会垂到马桶里…… 奎照忽然站定:“千队长。” “奎副司长好。” “听说你完美完成了任务。” “职责所在。” “我今晚在竹哩饭店订了一条白龙鱼,千队长赏光吗?”奎照拍了拍乐语的肩膀,冷酷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白龙鱼全年产量不到10条,错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了。” 乐语毫无犹豫地摇头:“抱歉,我要回家和家人吃饭,奎副司长下次再约吧。” 奎照脸上笑意更浓,松开手说道:“那就下次再约。” 奎照似乎就是随口一问,乐语拒绝了他客气一句便不再教坛。银古月看了一眼乐语,表情平淡不见喜怒,跟在奎照后面一同离开。 等奎照和银古月转入拐角后,乐语听见后面陈辅靠过来说道:“千哥,做得好,没必要跟奎照混一起。” “什么意思?” 乐语离开统计司办公楼,陈辅跟在乐语后面,小声说道:“你不是知道奎照跟银古月是一伙的吗?现在五队因为叛变全军覆没,三队四队都由奎照负责,蓝炎司长直辖的行动队其实只有我们一队和二队。” “但奎照这个人,我觉得……emmm”陈辅摇摇头:“他行事太激进了,平时也暴躁易怒好大喜功。如果他当上司长,统计司肯定会变得很难混,还不如继续支持蓝司长呢,千哥你觉得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乐语也没傻白甜到认为统计司里没派系斗争,只是他没想到派系斗争居然跟他有关。 不过认真一想,千羽流统率的一队,现在相当于统计司四分之一的战力,他自然有资格参与到这场权力游戏里——作为一枚棋子。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蓝炎一派的吗?”乐语问道。 “正确来说,我们是统计司一派。”陈辅纠正道:“谁是司长,我们就听谁的。蓝司长有没有特意拉拢千哥你啊?” “没有。” “那千哥你打算站那边?” 乐语沉默片刻,回忆了一下千羽流的想法,说道:“站蓝炎这边,奎照倒台了我有机会就任副司长;站奎照那边,蓝炎倒台了,也轮不到我当副司长。” 陈辅微微一愣,想了想还真是——如果奎照真的上位了,那当然优先提拔自己的老部下三队四队,而不是千羽流这个后来者。这么一分析,千羽流选择站哪边就毫无疑问了。 “不愧是千哥,你总是能选出对的选项。”陈辅轻声感慨:“一起吃个饭?我们好久没去吃啫啫煲了。” 啫啫煲是什么鬼玩意……乐语摇摇头:“不,我要回去跟家人吃饭。” 陈辅眨眨眼睛:“这个不是你用来搪塞奎照的借口吗?” “不是。” 乐语跟陈辅对视片刻,陈辅挠挠头:“那……现在天色还早,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吧?或者我们可以打打战牌?” 战牌是什么鬼……乐语抬头看了看天,因为提早下班,现在天还亮着呢,现在回去千雨雅肯定还没放学做饭,他便点点头:“好。” 陈辅和乐语两人离开统计司走了几分钟,看见路边有间酒家便进去坐坐。正在算账的掌柜客气说道:“楼上有雅座,两位往里面请,阿坚,来客人了!” 到二楼临街的位置坐下来,陈辅看了看墙壁的菜单对伙计说道:“来一壶菠萝酒,再来爆炒田螺拍青瓜花生几碟小菜。对了,千哥你不喝酒,要来壶茶吗?” 千羽流是滴酒不沾的禁欲主义者,正适合乐语的心意,他也不爱喝酒,但这里显然没有可乐的。乐语想了想,问道:“来这里的小孩子喜欢喝什么?” 伙计阿坚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下:“额……蜜糖五花茶?” “那就这个吧。”乐语直接敲定,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好喝。 酒菜很快上来了,乐语尝了尝青瓜和花生,感觉这里的花生好像有点苦,倒是爆炒田螺挺不错,下的辣椒不少,很有味道,而蜜糖五花茶甜得有点像前世的冰糖雪梨,冰冰凉凉的甜茶配上爽辣可口的田螺,吃得乐语停不下来。 “呵。” 听见笑声,乐语抬起头发现陈辅一直盯着他,连筷子都没动过,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唇沾酒杯半分,眼神似乎有些迷离,看得乐语头皮发麻。 这家伙该不会馋我……馋千羽流身子吧?不过千羽流的确长得挺中性化,帅气之余又不乏英气,的确有让人迎难而上、难上加难的魅力! 果然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等我喝完这杯蜜糖五花茶,嗦完这碟田螺就马上溜,以后除非这家伙主动请吃饭,否则绝不跟他私下见面! “千哥,你变了?” “嗯……嗯?” 乐语眨眨眼睛,微微直起腰板收敛表情,让自己嗦田螺的姿势看起来更加优雅美观,符合大众对千羽流这个斯文败类的印象:“有吗?” “你以前喝茶只喝微苦的铁罗汉,小菜也从不碰爆炒田螺这种味道重的食物。”陈辅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笑道:“没想到连我以为会数十年不变的千哥,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改变。” 原来不是怀疑千羽流被夺舍了……乐语松了口气,随意说道:“这个嘛,人长大了,就会喜欢以前不喜欢的东西了。” “是啊。”陈辅看着街道上的人流:“长大了,就会喜欢以前不喜欢的东西,例如金钱,例如名利,例如地位,例如理想……然后,人就变了。” “千哥,当你瞄准林先生扣下扳机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陈辅的语气仿佛只是随意闲聊,但他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乐语,他上半身微微弓起,右腿张开到外侧。 基于精神预感和战斗经验,乐语脑海里瞬间幻想出陈辅的下一个动作:陈辅右腿聚光横扫,瞬间踢爆桌子,并且腿部攻击距离恰好大于双方手部距离,乐语背后就是墙,无法躲避也无法反击,只能双拳护头硬挡陈辅的最强一击! 这内奸也太难当了吧,不仅普通群众会吐口水,甚至连部下都离心离德。这个世界人心冰冷险恶,只有千羽流珍藏的实用画册才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乐语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万物终有一死,而有些人,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救不了吗?” “我只能让他死得体面一点。” 陈辅沉默下来,将右腿收回内侧,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千哥你做的是对的。统计司的牢狱不是人呆的地方……没必要让老师受那种苦。” 你明白就好,以后不要走在我后面了,我怕你踢我屁股……乐语抓紧时间嗦田螺,准备嗦完就跑。他宁愿回家等妹妹放学,也不愿跟这些事儿逼吃饭,天知道这些事儿逼会不会一时间想不开又找他麻烦。 “千哥,你做的选择总是对的吗?” “当然。”乐语随口应道。 陈辅又喝了一杯酒,轻声道:“千哥,我这个人啊,平时想的挺多,但能下决心的很少。我爹妈是手艺人,没什么文化,他们总说我光宗耀祖,每次我往家里带东西他们都高兴,我出门大家都怕我,他们也觉得这是我有本事……” “但另一方面,以前的朋友疏远我,昔日的同学痛恨我。对了对了,今天你没下车,我去找苏颂的时候,看见苏颂姐姐真的跟他以前吹牛说得一样漂亮,真的千哥,你没下车是真的亏。” 陈辅啧啧说道:“怪不得当年无论我们怎么起哄讨好,苏颂都不肯约他姐姐出来跟我们见见,不然他怕不是要多一群姐夫。不过仔细想想,苏颂长得不差,他姐姐怎么可能会丑呢?” “哎,要是能回到那时候,苏颂的姐夫,我当定了!” “还有枫川流这小子,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跟他们打了几次架吧?然而没过多久寝室大查寝,我们宿舍被教导发现几本风月画册,全宿舍被罚洗一个月厕所,你还记得吧?妈的,毕业后我才知道这事是枫川流干的,他趁查寝的时候,将他最喜欢的几本画册扔到我们宿舍陷害我们!” “要是能回到那时候,我肯定将枫川流的礼物珍藏起来,然后买几本同性的画册扔到他宿舍……哈哈哈,当教导在全校面前宣布他在枫川流宿舍捡到什么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玩!” “要是能回到那时候的话……” 陈辅晃了晃酒壶,发现一滴都没有了。 他停下了追忆的幻想,长吐一口酒气,“千哥,我们现在做的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醉了。”乐语向伙计要来一根牙签,将嗦不出来的田螺肉刺出来。 “是啊,我醉了。”陈辅笑道:“我只是一个喝酒会醉,犹豫不决,对错不分的普通人。爹妈的自豪,地位的跃升,这些都让我感到快乐;朋友的厌恶,旁人的鄙夷,这些都让我感到委屈。我就是这么一个放不下,又拿不起的俗人。” “但千哥你不一样,你总会选出对的选项,对吧?” 迎着陈辅那带着哀求的眼神,乐语舔了舔牙签上的辣汁,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陈辅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我只要跟着千哥走就对了,何必想那么多?” “不行了,我醉了……我下去结账就回家,千哥你慢慢吃。” 不等乐语回话,陈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去一楼结账。 乐语想了想,连忙喊道:“伙计,再来一杯蜜糖五花茶和一碟爆炒田螺!我朋友下去结账了,算在一起!” 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千羽流的改变,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骗吃骗喝的乐语·羽流参上! 啪! 乐语仿佛听见陈辅从楼梯摔下去的声音,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酒鬼就不要走楼梯了,应该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区区二楼的高度,唤醒者跳下去屁事都没有。 看着陈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上的人流里,乐语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责任仿佛更重了。 什么叫所托非人?这就叫所托非人——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拜托的对象不是千羽流本流,而是一个路过的穿越者。 ‘走一步算一步吧……’乐语心态倒是很轻松:‘大不了就死给他们看咯……’ 忽然,乐语听到风中的破空声,下意识举起右手! 啪! 乐语抓住了一块往他脑袋飞来的石头! 又有人刺杀我了!? 乐语环顾周围,没看到那个扔石头的袭击者,连熊孩子都没看到一个。而且这石头摸起来就知道是鹅卵石,挺小的,如果这是刺杀,未免也太温柔了——上一个刺杀者可是拿着手铳对准他脑袋砰砰砰的。 他张开手掌一看,发现鹅卵石外面还裹着一块绢布。 这是一封信。 「致流星:」 「于左上尖的三十时分,在长三百与角六十处见面」 「——摘星」 乐语顿时睁大眼睛,回忆起林锦耀对千羽流说过的话:“你的身份除了我和‘摘星’以外,不会有人知道。一旦我意外身亡,而你仍在潜伏,那么‘摘星’就会代替我,成为你的新联络人!” 第16章 我的妹妹才没有那么阴阳怪气 乐语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妹妹千雨雅已经回来了,似乎正在后院洗菜。 千家是有后院的,后院里最重要的工具莫过于压水机,生活用水都是从压水机打水出来的——自来水技术倒是已经应用,但跟他们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乐语想了想,他倒是愿意舔着逼脸等开饭,但等开饭这段时间也没事干,他又没手机电脑,家里唯一的书不是千羽流的工具书就是千雨雅的教科书——看那些还不如去帮忙做饭呢。 千羽流平时是不会在晚饭做好之前回家的,实际上千羽流在毕业工作之后,就从未在天黑之前回家——他要么在统计司里明着加班暗着窃听,要么到统计司校场锻炼战法。 乐语也想过要不要锻炼战法,但千羽流的经历告诉他,这不是一项‘努力几周’就会有明显效果的训练。 就拿前世的乒乓球来比喻,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的战法境界,相当于小区乒乓球好手的水平;而军校毕业生,约莫是市级乒乓球运动员的程度;像千羽流这种,大概就是刚刚踏入省级运动员的门槛。 因此乐语若是想超越千羽流的战法境界,就等于要在省级运动员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这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 0分到60分简单,但80分迈向90分所需的努力与天赋可是前者几倍。 饶是千羽流这种体质天赋都卓越非凡之辈,在这个年纪也只能达到‘初级八稻流咬战法’的水平。若乐语认为自己努力一下就能超越千羽流,那也未免太看低这个世界的天才了。 更何况战法真的很难,哪怕乐语消化完千羽流的记忆,但对战法更高境界的运用依然是‘脑子好像懂了但身体根本没懂’。 学习,学个屁,还不如老老实实回家跟妹妹吃饭。 乐语来到后院,看见千雨雅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压水机旁边,一头长发扎了个马尾方便做家务,衣袖裤子都束起来露出白皙透莹的脚踝手腕,制服外面穿了一条白色围裙,打了一盘水正在洗菜。 千雨雅听到靴声,转头看了乐语一眼,眼里微微有些惊讶,但旋即低下头继续摘菜叶子。 乐语好奇地看了看后院的花花草草,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千雨雅打理的:“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 “真的没有?不要客气,我对下厨还是略懂一二的。” 乐语已经不是很在意自己是否ooc(不符合人物个性)了,毕竟连陈辅都看出端倪,想瞒过亲妹妹千雨雅也根本不可能,循序渐进地让他们习惯自己的变化才是做好的办法。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乐语跟千羽流最大的不同,就是乐语不愿意一直戴着面具生活。 间谍生活对千羽流来说几乎是刻进dna般的本能,但对于乐语来说……他不是千羽流那种什么都能刻进dna的猛男啊! 下班回家吃饭,对乐语来说,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渡劫。他下意识地将回家视为一种的放松,从喘不过气来的危险间谍生活中的休憩时间。 就连正在洗菜的妹妹,看起来也是这么的可爱顺眼。 怎么也比大吐苦水的陈辅好多了。 “真的不用你帮忙,你忙吧。”千雨雅没有抬起头,似乎摘菜叶子是什么重要工作。 既然不用帮忙,那乐语就心安理得地吃白饭了。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挨着墙边问道: “学习成绩怎么样?在学校过得还舒心吗?” 千雨雅微微挑眉。 “最近零花钱还够用吗?有没有想买新衣服啊?” 千雨雅扯了扯嘴角,一不小心将能吃的叶子也摘下来了。 “有没有谈恋爱啊?我很开明的,自由恋爱我很支持,但你得辨别认清对方是不是好人,最好告诉我让我去查一下,我当了二十几年男人,对面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了……” 啪! 千雨雅双手重重一锤水盆,洗菜水溅了一地。乐语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怎,怎么了?” “……今晚要做梅菜肉饼,你可以帮我将梅菜和香菇剁成丁,将肉剁成肉末吗?”千雨雅强忍着怒气说道。 “你的愿望,我确实听到了。” 乐语去灶台拿起大黑菜刀,将泡发好的香菇和梅菜切丁,哚哚哚的刀切声随之响起。切完香菇梅菜,乐语发现刀好像不太锋利,剁肉的手感好差。 他忽然想到精神力操控光线化为利爪,那用来强化菜刀岂不是能变成神兵利器? 说干就干,乐语激活精神力延伸到菜刀边缘,按照战法的技巧模拟出利爪的效果,用力一切! 啪!嘣! 第一声,是砧板被切开的声音。 第二声,是菜刀崩断的声音。 “你干什么?” 千雨雅甩干净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疑惑地看着崩了好几个口子的菜刀:“菜刀惹你了?” 乐语解释了一下自己想给菜刀强化+1的想法,千雨雅的脸色越加疑惑:“菜刀又没有耀石芯片,你的精神力根本渗透不进去,你制造的光晶自然无法与菜刀融为一体,也会对菜刀产生破坏……只有耀石器械才能作为精神力的延伸,这不是常识吗?” 也就是说白板菜刀无法强化,强行强化只会被弄坏……乐语假装无事发生过:“啊,原来如此,我刚才忽然忘了这事。” 千雨雅淡淡说道:“你贵人多忘事。” “那怎么办?” 千雨雅接过菜刀,端详片刻:“我明天拿去给街口的修刀师傅看看,应该还能用。我等一会去李婶家借把刀。” 修刀师傅……这种略带点武侠风味只从爷爷奶奶口中听过的名词让乐语不禁眨眨眼睛,他这时候才发现千家的菜刀似乎用了很多年,黑不溜秋的,看来没少修过。 辉耀朝廷发展太阳能工业化也没多久,社会生产力并没有达到菜刀随便买的程度,更何况菜刀属于管制刀具,每买一把都得去提刑司备案,绝大多数人家都是一把菜刀一辈子。 乐语看了看砧板上还没剁好的肉,“不用借刀,等下这些肉我很快就能剁好。” “刀都崩了,你怎么……”千雨雅还没说完,便看见她哥双手光影扭曲。 削! 抓! 挖! 撕! 八稻流咬战法本身就取形于‘撕咬’这个动作,如果让乐语去片出一片片肥瘦相间的肉那他可能就没啥办法,但将肉剁成肉末,却正是咬战法的业务范围内! 不一会儿,乐语就徒手将一斤多的肉撕成肉末,盘成一团放在盘子里,“这样可以吗?” 千雨雅点点头:“可以,剁得很好,不愧是你。”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简直跟屠夫一样。” 第17章 学习,学个屁 虽然千雨雅没什么表情——乐语怀疑千家两兄妹都是遗传性脸瘫——但乐语总感觉千雨雅说话好像有点阴阳怪气。 只是接下来也没他什么事了,乐语便回到客厅练练战法消磨时间。 客厅有一大片没有摆放家具的空阔地,千羽流还没进军校前就是在这里锻炼战法。空地最中央处地面有很明显的磨损凹陷,赫然是千羽流硬生生踩出来的。 当乐语踩上去,双脚完全契合地面凹陷,脑海里许多记忆如同泡沫般浮出水面,他自然而然地摆出了咬战法的起手架势,开始演练起咬战法,回忆起许多知识。 绝大多数战法,都可以划分为‘养’、‘用’、‘炼’三个部分。 ‘养’即养身,锻炼战法可以强身健体——但必须是完整的战法传承,锻炼前的热身、锻炼后的拉伸、休息时的按摩缺一不可,否则锻炼战法只会损耗身体。 不过能流传到现在的战法,都是经过无数唤醒者锤炼千万遍的完整版本了。据说某些世家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术’底牌,不过原主千羽流对此是嗤之以鼻——世家几十代几百人的传承,怎么可能比得上全国数百代数十万人不断迭代改进的战法? ‘用’即运用,并非所有战法都是为了战斗而发明,譬如内景手战法就是令医官光靠肉掌推拿封脉就能治疗大多数疾病的技术,而就算是用于战斗的战法,也并非学完怎么打拳就能战斗——你还得学敌人如果这样打你,你要怎么应对等等策略。 因为战法信息完全透明的原因,每一种战法上都有应对其他战法的完美策略,就像是格斗游戏里所有角色都有完美打法,譬如‘他上勾拳你就钻到他屁股下面攻其阴睾’等等。 当然攻略归攻略,能不能搓赢对面,不仅要看你的技术,还得看对方是不是大神。 因此若是想掌握一种战法,要熟背的内容绝对比文化课考试还要多。 ‘炼’即炼神,虽然修炼战法无法增强精神力,但修炼战法的过程,可以让唤醒者更大限度调动精神力。 用肌肉力量来比喻,普通人一记直拳只能打出自己50%不到的力量,而经过训练的格斗者可以全方位调动肌肉打出80%乃至100%的力量。 精神力也是如此,普通人的精神力效率只有30%~40%,其余精神力都在调动光能时溢散了,而浸淫战法多年的唤醒者,才能精神力效率提升至60%以上。 当战法精神力效率大于70%,就意味着可以运用自如,登堂入室。千羽流的咬战法精神力效率,就是70%左右。 ‘穆飞鸿能吊着我打,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活儿比我好,更因为他的精神力效率比我高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就能打得我还不了手……’ 乐语一边演练,一边回忆今天早上的战斗,许多模模糊糊的关窍忽然明白了,许多习惯性的下意识动作也清晰理解了。 当咬战法演练完,乐语刚好回到原先的位置,踩在凹陷处,全身微微发热,肌肉酸爽,呼吸顺畅,甚至还有点饿。 而且乐语也彻底明悟了。 他在战法上的天赋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到目前为止,他都没能完全消化千羽流的遗产,只能无限接近千羽流的水平。 学习,学个屁,还是等完成生存15天的挑战之后,直接一键升级吧。 咚,咚,咚。 “小雨~你在家吗?” 屋外传来声音,乐语过去开门,看见一个穿着紫蓝制服的女生站在外面,中长碎发齐刘海,脸上有点婴儿肥,眼睛闪烁地看着乐语。 “是千雨雅的同学吧?先进来坐坐,她在做饭。”乐语和善说道。 乐语打开大门让女生进屋,女生连忙说‘打扰了’,旋即好奇地看了看乐语:“我叫黎莹,是小雨的同班同学。” 黎莹并非第一次来小雨家,但她是第一次在小雨家看见其他人。面前这个青年面容和善年轻,看起来跟小雨有几分相似,但却是直呼小雨为‘千雨雅’……难道他是小雨的亲戚?或者是叔父? 乐语招呼黎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才微笑着说道:“千雨雅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同学欺负她吗?” “没有没有,小雨在班上可是很有人气的,怎么会有人欺负她。”黎莹连连摇头,看向乐语的眼神越来越好奇:“你和小雨很熟吗?” 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是小雨的什么人?亲戚?邻居?还是童养婿? “我们啊,关系还可以吧。那千雨雅学习成绩怎么样?” “很好,不论是文化课还是战法课,小雨都是最厉害的几个之一。对了,你还在读书吗?还是出来工作了?” “我出来工作一年多了。”乐语呵呵笑道,他询问千雨雅的学校生活,一部分原因是千羽流的记忆影响,而另一部分嘛,就是他也好奇这个同在屋檐下的妹妹在学校是怎样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你悄悄告诉我,千雨雅谈恋爱了吗?” 黎莹眨眨眼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现在还没有,但我知道我们班的方文华喜欢小雨,而且小雨曾经对他也颇有好感。” 你要是说八卦,这个我可就来劲了! “曾经?”乐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是啊,但今天方文华说错话了,小雨恐怕是讨厌他了。”黎莹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乐语有点好奇:“他说错什么话了?说脏话吗?还是黄色笑话?” “不是不是。”黎莹心想这个小哥哥的思想回路好奇怪:“这件事说来话长……” “你国文课成绩怎么样?” “挺好。” “那你概括一下主要内容长话短说。” 黎莹愣了一下,脑子才转过来明白乐语这两句话的联系,笑道:“简单来说,小雨的坏蛋哥哥今天来学校,然后方文华说了他一句坏话,小雨可能就因此讨厌他了。” 乐语眨眨眼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哎,没想到千雨雅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是的呢,小雨其实很可爱的。”黎莹嘻嘻笑道,她越看乐语越觉得顺眼,而且乐语也很有意思,鬼鬼祟祟地跟她讨论关于小雨的八卦,让她更是心生亲切——对女生来说,背后八卦实在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之一。 又聊了一会关于小雨的事,黎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小雨的什么人啊?” 问出这句话后,黎莹有些脸红。 比起学校里的同学,乐语给她的印象非常不错,不仅好看,而且说话风趣幽默,非常符合黎莹心目中对恋人的幻想。她暗暗决定,以后要多来小雨家玩,哪怕不能跟这个小哥哥拉近关系,多看看养养眼也好啊! 不过这个小哥哥好像跟小雨不是很熟,不仅直呼小雨的名字,而且也不知道小雨的生活细节。哎,要是这个小哥哥是小雨的亲哥就好了! “我啊,我叫……千羽流,是千雨雅的哥哥。”乐语慢条斯理地喝了杯水,说道。 黎莹眨眨眼睛。 “千羽流?哪个羽?哪个流?” “羽毛的羽,流水的流。” “亲哥?” “这个……我不是很确定,毕竟父母好像去世很久了,以前没问过,应该是亲的吧。” “小雨还有其他哥哥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乐语撕碎了黎莹最后一丝幻想:“今天那个来你们学校的坏蛋哥哥,应该就是我了。” 黎莹下意识挪动屁股远离乐语。 她是真的没想到面前这个青年,居然就是传闻中的千羽流! 今天乐语在操场暴打枫川流教师的时候,黎莹其实没怎么看,而且教学楼里操场那么远,大家能听到枫川流的咆哮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看清楚统计司干员的脸孔? 最重要是,乐语给她的第一印象跟想象中的统计司干员完全不同,黎莹听闻的统计司干员,都是一群丧心病狂、贪婪好色、凶神恶煞的邪恶之人,平均每个人三条伤疤六个弹孔。 但乐语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什么坏人,甚至还有些软萌,因此黎莹脑海里瞬间就否决‘他是千羽流’的可能性。 “那那那那那个,”黎莹从随身包包拿出一本青色封皮的书,双手颤抖地递给乐语,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这是我借小雨的笔笔笔记,刚刚刚才放学忘了给给给她……” 你至于这么怕吗……乐语有些无奈:“不要紧张,我现在下班了,不会抓人去统计司。而且你是小雨的朋友,我保护你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 黎莹心想有道理,但双腿依然抖得止不住。人的影树的皮,统计司恶名远播,而千羽流作为其中骨干,更是被传唱成杀人如麻的人屠,手下少说也有几十条人命,黎莹岂能不怕? “小莹?” 听见千雨雅的声音,黎莹如蒙大赦,立马站起来说道:“小雨,我是来还笔记的!既然笔记还了,那我有事就先回家了啦!” 黎莹说完就一溜烟离开千家了,头也不带回的。 至于跟小雨的哥哥拉近关系这件事……抱歉,天下何处无美男,我黎莹还想多活几年! 千雨雅脱掉围裙,看着黎莹匆忙的背影,转头看向乐语。 乐语一副无事发生过的表情: “开饭了吗?” 第18章 没错,就是我 天色渐暗,家家户户亮起灯盏,千家的长管灯驱散了客厅的昏暗。 一荤两素一汤,千家的生活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食材,但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乐语用筷子将梅菜肉饼划出一小块儿,梅菜的咸香和香菇的鲜香完全浸入到肉饼当中,吃起来非常下饭。 炸豆腐和白灼白菜也很不错,白菜爽口微甜,炸豆腐酱香十足。 汤是紫菜蛋花汤,因为星刻郡临近海港,紫菜在这里算是便宜物,虽然放盐不多味道略淡,但吃完酱香炸豆腐和梅菜肉饼再喝这碗汤就显得刚刚好,肠胃似乎也变得舒服起来。 这顿饭乐语吃得很满意。 唯一的问题就是千雨雅一直在盯着他。 实在是被千雨雅盯得慌,乐语无可奈何地说道:“抱歉。” “你为什么道歉?” “你的朋友应该是被我的名声吓跑的。” 黎莹为什么忽然逃掉,乐语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但这不能怪他啊,他已经尽力了,谁叫千羽流名声这么臭,根本带不动。 乐语叹息道:“外面的人对我误会实在太深了。” 千雨雅凝视乐语好一会,过了片刻才说道:“你最近好像变了。” “是啊,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而且人总是会变的嘛。”乐语接过话茬顺理成章地说道:“黎莹是你的好朋友吗?我不希望你们的关系会因为我而疏远……嗯,你可以邀请她多来我们家,大家相处久了变熟了,她自然不会怕我了。” 这番话乐语是真心诚意的,他知道少年少女的闺蜜朋友是他们难得的财富,自然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关系。 黎莹现在知道千羽流和千雨雅是同住屋檐下的家人,难保不会对千雨雅产生异样的看法——因为朋友家人的原因,而疏远朋友的事却并不少见。 在乐语的孩提时代,他就曾因为发现一位朋友的母亲过于严格泼辣而逐渐疏远,这里面既因为对方母亲过于管束,也因为自己心存畏惧。 友情并不是多么坚固的东西,甚至就像玻璃一样漂亮美丽易碎,或许有的友情能经受考验,但……在真正的考验到来之前,就不要多加考验友情,能修复就修复,能珍惜就珍惜。 或许有人认为这种友情是‘虚假’的,根本不需要珍惜,但这个世界大多数东西都是图一乐,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感情关系都是牢不可破永恒不变?在一段感情到达结束之前,尽可能享受其中的美好,才是大多数人的日常。 而且乐语又不是千雨雅,天知道千雨雅是否将黎莹视为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为了避免千雨雅怨恨自己而从此不跟自己吃饭,乐语便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总之先把锅甩出去。 “治标不治本。”千雨雅平静说道:“黎莹怕你,并非因为你的外貌谈吐,而是因为你做过的事。只要你做过的事没有改变,那黎莹始终都会对你抱有一份恐惧。” “只要你是坏人,就会遭人厌恶。”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乐语打了个哈哈:“或许我能成为一个迷人的反派角色?” 他蹩脚的幽默风趣并不能打动千雨雅,千雨雅忽然朝着乐语张开手掌,每说一句话,她就收回一根手指: “你是不是在不经审判只有命令的情况下直接击杀逆光分子?” “你是不是击杀了你的昔日老师林锦耀?” “你是不是将许多昔日同窗抓回统计司?” “你是不是执行过统计司毫无道理的杀戮命令?” 千雨雅收回最后一根手指,右手握成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外面对你的传言,都是真的吗?还是另有隐情?” 原来是这样啊…… 乐语这才知道为什么千雨雅今天变得如此阴阳怪气——她今天听到了千羽流的传闻,然而千羽流之前没跟她打预防针! 不仅没有跟家人说自己要开始‘从零开始的内奸生活’,甚至连‘妹妹不要相信外面的传言哥哥是好人’这种安慰的话也一次没说! 千雨雅现在才突然爆发质问,已经算是千羽流隐瞒得够厉害的结果了。 但乐语可不像千羽流那样收着藏着,而因为他也因为守着这个秘密守得慌,林锦耀被他一铳毙了,他连个倾诉对象都没有,现在既然千雨雅主动发问,那他大发慈悲地给千雨雅爆点猛料吧! 然而当乐语刚张开嘴,一段段记忆猛烈地冲击他的脑海: 林锦耀:「羽流,你要想好了,进入统计司成为白夜的间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不必冲动做下决定。要知道,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你,更关系到你的家人。」 千羽流:「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现在唯一的家人只有雨雅。先生,你可以安排雨雅前往安全的地方生活吗?」 林锦耀:「你妹妹再过两年也到了国学入学年龄了吧?我可以通知组织,安排你妹妹去炎京皇家学院继续求学。」 千羽流:「既然如此,我就没有问题了。」 林锦耀:「羽流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另外,你作为间谍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我和‘摘星’都能保证自己将秘密带进坟墓,但其他人未必有我们的觉悟。你妹妹知道的越多,越在乎你,那她就越危险。」 千羽流:「所以,只要我不说出秘密,跟雨雅关系疏远,就可以保护她了吗?」 林锦耀:「是这样没错,但你妹妹如果什么内情都不知道,那她就可能被外界的信息影响,会疏远你,唾弃你,甚至将你视为敌人……羽流,这项任务就算你不接受,我们也可以理解。很多人可以接受自己成为牺牲生命的英雄,但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受人唾弃的懦夫。」 千羽流:「没关系。」 「反正,雨雅也不喜欢我。」 …… 乐语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喉咙里的话又吞回去了。 千雨雅看见乐语欲言又止,忍不住急了,狠狠一拳砸到桌上,震得碗碟都弹起来,强压着音调,颤声质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 乐语凝视千雨雅的双眼。 他看见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藏着担忧、不安和愤怒。 而乐语也终于发现,他有一项属性比千羽流高——至少,他的情商比千羽流强多了。 千羽流啊千羽流,你妹妹哪里是不喜欢你,她明明很在乎你啊。 但问题是为什么你当了坏人,却要我来帮你擦屁股啊,我又不是1…… 虽然乐语对千羽流怨念满满,但迎着千雨雅那充满请求甚至是哀求的目光,他却是露出笑容,点头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 “坐在你面前的,是逆光分子的克星,星刻弑师者,同窗粉碎机,统计司的屠夫,千羽流。” 第19章 有些面具,戴的太久,就会变成限定皮肤 不要跟千雨雅有过多的牵扯,是乐语最开始的想法。 然而因为‘千羽流的劫’的原因,导致乐语只能忍辱负重吃千雨雅的软饭……一起吃晚饭就能增长精神力这样的好事,乐语实在拒绝不了,更何况他也想体验一下‘渡劫’到底是怎样的体验。 乐语的性格本来就与千羽流大相径庭,再加上千羽流记忆对他影响,乐语对这个白捡的妹妹也越来越好奇:主动帮忙做饭,向同学询问近况……这些行为都是乐语试图亲近的铺垫。 乐语自己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他因为初临异世的原因,心中的孤独感和恐慌感一直存在,迫切寻找一个宣泄口。然而统计司蓝炎奎照等人虎视眈眈,属下陈辅又是甩锅小能手,恩师林锦耀又被他亲手毙了……真可谓拔剑四顾心茫然。 而这时候,作为跟千羽流有血缘关系的千雨雅,她的存在比其他人都高一个层次——虽然她也得不到乐语完全的信任,但却是乐语唯一的选择。 小孩子才有选择,内奸都是没得选。 乐语对千雨雅有好感,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某种程度上,千雨雅也让他回忆起前世的妹妹——不过跟千雨雅这种文静类型不一样,他亲妹妹脾气很差还特爱搞事,甚至还会故意来他卧室放屁,乐语两兄妹几乎从小打到大。 饶是关系不好,但乐语大学时听闻野蛮妹妹被渣男甩了,也曾纠集了一班同学跨市执法——倒也没打人,只是装成一群0趁渣男约会的时候冲上去指出他始乱终弃的事实,从此渣男成为周边大学远近闻名的1。 也因为这样,所以乐语完全能明白千羽流的想法。 妹妹喜欢我也罢,讨厌我也罢,但作为兄长,一定要保护好她。 或许是千羽流的记忆影响,也或许是乐语吃软饭吃出好感,反正乐语都愿意继续执行千羽流的计划,维持好‘恶兄’的人设。 “为什么?” 千雨雅语气复杂,一副恨铁不成钢恨屎不成饭的模样:“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乐语笑了:“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你觉得理由真的重要吗?” “重要,我以前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千雨雅轻声道:“你以前……虽然不爱说话,但对有困难的人会默默伸出援手。” 千羽流啊千羽流,你做好事怎么还会被妹妹发现的?你是不是故意在妹妹面前装逼的?你是不是写了一本好人好事日记然后故意让妹妹看到? 乐语心里对千羽流腹诽不已,然而脸上却露出笑容,摊摊手:“我如果说我其实为了从内部改革辉耀而忍辱负重,你就会尊敬我吗?我如果说我只是为了追求功名利禄,你就会鄙视我吗?” “我聪明的妹妹啊,为兄教你一点人生道理:不要听信别人说什么,要看别人做什么。这个世界巧舌如簧的人太多,耳朵听见的未必是真相,与其将解释权交给对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真实?” 千雨雅愣愣地看着乐语,咬紧嘴唇:“你变了。” “我变了,也没变。”乐语笑道:“雨雅你刚才说,你认为我是一个不爱说话但乐于助人的人?那么,你觉得我的同学们教师们朋友们,是不是对我也抱有相同的印象?” “不爱说话意味着能保守秘密成熟稳重,乐于助人意味着心地善良可以求助。这是一张极好的面具——从我戴上这张面具开始,就没人会讨厌我,所有人都信任我,依赖我,包括我的同窗,老师,还有……你。” 乐语这次倒没有说谎。 沉默善良,的确是千羽流主动为自己戴上的面具。 因为冷血体质的影响,千羽流从小开始就没什么‘性格’可言,他可以展现出任何的性格,而他发现这张面具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收益,所以就一直戴着。 只不过,千羽流戴这张面具戴的太久了,直到死之前,他也没有摘下来。 然而这番解释,在千雨雅听来自然是无比刺耳。 她啪的一声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乐语,气得耳朵都红了:“所以,你以前的性格都是假的?你表现出来的善良和勇敢,都是用来故意讨好其他人的?” 乐语微笑道:“你从来没认识过真正的千羽流。” 不过你放心,这个世界没有人认识真正的千羽流,除了我……乐语这般想着,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我从来没认识过真正的千羽流……” 千雨雅喃喃低语,忽然甩开椅子大步走开,乐语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去哪?” “我回房间,我吃不下了!”千雨雅的声音越说越大声,最后一个字甚至是恶狠狠地说出来。 那碗碟谁洗啊……乐语连忙搜刮出一些大义凛然的话:“真的?你就因为这种原因而浪费粮食?你因为我的错误而惩罚自己?现在天际区的难民连米都没得吃,而你要在这里浪费肉饼?” 这里可没有冰箱,虽然温度还行饭菜过夜应该不会馊,但饭菜即做即食不要浪费的观念深入人心,而这个理由也完美击中千雨雅的好球区——作为医官候补生,她多多少少都有点圣母心,面对‘天际区难民没得吃而你浪费粮食’这种理由,她居然还真反驳不了。 过了三秒,千雨雅气得狠狠一跺脚,回去坐下来狠狠夹菜吃饭,吃得很快,毫无礼仪可言,还一直狠狠地盯着乐语。 然而乐语心中居然有点暗爽:妹妹生气吃饭的样子也好可爱啊! 呸,这个想法肯定是被千羽流影响,我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的新面具吗?” 千雨雅将嘴里的饭菜用力咀嚼完,恍然大悟地说道:“以往从不在天黑前回家的你,今天忽然提早回家。恰好黎莹今天过来还书给我,恰好你开门给她跟她聊了好一会……若非你告诉她你就是千羽流,黎莹说不定对你颇有好感。” 嗯? 乐语眨眨眼睛,他觉得千雨雅的思路似乎拐弯到一些特别的地方。 “你还喊我在空闲的时候邀请黎莹过来,好让她明白你并不是什么坏人,增加你们的相处时间,而你也戴上这么一副新面具:幽默、风趣、善谈、阳光、略显弱智……按照黎莹的性格,她的确会喜欢这副面具。” 千雨雅越说思路越清晰,她倒吸一口凉气:“黎莹的父亲是主簿司司长……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通过黎莹来接近主簿司!?” 除了‘略显弱智’这个评价乐语不太赞同外,其他地方乐语不得不给千雨雅点赞——哪怕是千雨雅这种见多识广的女孩子,想事情的时候也很容易转进到宫斗方向呢! 最重要是她编的还有模有样有根有据,乐语都怀疑千羽流是不是还有这种计划了! “随便你怎么想。”乐语都快忍不住笑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千雨雅狠狠将吃干净的碗筷放在桌上,碗里一粒米都没,看来她觉得这样应该对得起天际区的灾民了。 乐语看了看系统面板,确认渡劫进度+1,便阻止千雨雅的离开动作,主动站起来说道:“你还要在客厅读书吧?我回去卧室,不会下来打扰你。” 溜了溜了,不然要洗碗了。 看着乐语走往二楼的背影,千雨雅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然而她挣扎片刻后,却是将右手塞进嘴里狠狠咬住,用鼻子连续深呼吸,不一会儿表情便恢复平静,左手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下来,刚才想说的话也不再想说。 她摸了摸右手的白色牙印,平静地收拾桌面洗碗,然后坐在客厅里聚精会神看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似乎没有被晚饭时发生的事所影响。 …… …… 9点30分,千雨雅已经回房睡觉。 乐语离开千家,怀里带着怀表和星刻郡地图。 他要去见‘摘星’了。 第20章 横行霸道千羽流 「于左上尖的三十时分,在长三百与角六十处见面」 ‘摘星’的来信,骤然一看很无厘头,既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具体地点。但乐语获得了千羽流的记忆,自然知道如何解读这封密文。 ‘左上角的三十时分’,就是一个具体时间:‘左上’与‘时分’对应,左即时针位置,上即分针位置,‘左上’意味着初始时间为9点。 但‘左上’提示得很明显,因此9点并不是正确答案,还需要经过调整,而‘六十’指的便是时针与分针需要调整的角度。 按照密文规则,因为分针小于时针,若要分针向时针偏转,小接近大,应写‘几分之几’;反过来,因为时针大于分针,若要时针向分针偏转,大接近小,则写‘几十’。 三十大于1,因此是分针不变,时针按照‘三十’进行偏转——时针向分针偏转30°,也就是说时间应为10点。 而‘左上尖’的‘尖’指的是月亮,与代表太阳的‘圆’相对应,因此正确答案是晚上10点。 ‘三百与角六十处’指的是见面地点,要想解答这个隐藏信息,只需要一张星刻郡地图即可。 千羽流身为统计司干员,地图自然是随身携带。 打开星刻郡地图,乐语轻而易举就找到星刻郡的市中心——矗立在市中心讲学广场的辉钟楼非常显眼。作为每个郡县都存在的显眼地标,用辉钟楼作为参照物进行密文交流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三百’指的是距离辉钟楼直线三百米外,而‘角六十’就是正北方顺时针转动六十度。 乐语先在地图以辉钟楼为圆心,比例尺半径为300米作圆,然后以圆心为起点,作出一条与正北线夹角60°的直线。 而直线与圆相交的点,就是‘摘星’指定的见面地点! 晚上的星刻郡,条条街道明亮如昼。乐语走在大道中央,仰头阔步,一点也不像是去参加隐秘会面,然而路边巡逻的巡刑卫却没人过来盘问他,大家看他一眼就移开视线。 要是乐语戴帽子穿黑衣鬼鬼祟祟,反而会引来怀疑,但乐语这副光明正大的模样,却是他最好的保护色,这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才怪呢。 乐语现在穿的钢底长靴,是统计司标配装备,除了统计司干员没人会穿这种长靴,而这种长靴的脚步声又十分有特点,巡刑卫一听就知道这个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的人是统计司干员。 有点出乎乐语意料的是,辉耀已经取消了宵禁制度——至少在郡县等行政区域里没有,军区自然另有规矩。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宵禁的目的是防火防盗防流民,本质上都是因为夜晚光线不好所以直接一刀切禁止所有人活动。但辉耀郡县处处都是太阳能路灯,夜晚固然没有白天明亮,但绝不至于睁眼瞎。 而且星刻歌舞厅那边可是人来人往,虽然绝大多数平民都没资格过去消费,但光是为了照顾那群贵族富豪就值得取消宵禁。 这也大大方便了乐语,哪怕巡刑卫发现他这么一位统计司干员大晚上到外面溜达,也不会怀疑什么——不是认为他去夜晚奋斗加班抓逆光乱党,就是觉得他是去找地方搞黄色。 “小崽子给我站住!” 当乐语从明亮的大街转入一条路灯稀疏的小路,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地面肮脏,泥土翻滚,房屋层次不齐却紧密相连,垃圾随处可见,仿佛尸体溃烂的馊臭味似有若无。 就在路正前方,一个穿着短袖麻衣的少年正在夺路狂奔,头发凌乱,污头垢脸,没有鞋子,赤脚在这略显阴冷的夜里逃亡,他右手拿着一个跟他衣着完全不符的华丽钱袋。 麻衣少年后面,追着一个粗壮有力的成年秃头。秃头看见乐语从小路的另外一边走过来,不由得一喜,大声说道:“帮忙拦住他!” 去路被人挡住,麻衣少年却是丝毫都不害怕,当他距离乐语不到五米的时候,忽然转身踩着腥臭的垃圾杂物往上跳,双手用力一攀,便爬到楼顶上去了。 他选的逃逸位置非常好——这个位置恰好是小路的中间,无论秃头是往前跑还是往后跑,都得饶一大段路才有可能追上他。 秃头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愤怒地一拳砸向旁边的土墙,墙壁都被他砸出裂纹,朝着天空咆哮:“兔崽子!你有种就不要被我找到,不然我撕碎你!” 附近房屋里的昏暗灯光马上熄灭,虽然外面发生的事与他们这些穷人无关,但生存的智慧教导他们要缩起脑袋——因为除此以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十八街。 这个地方有许多名字,贫民区,赌坊,花街……简单来说,星刻郡百分之七十的穷人都住在这里,另外百分之二十住在码头和工厂。 作为生产力发展未达到物质丰富的过度,贫民区是每个城市都无法避免的存在,十八街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这里路灯不够完善,也没有巡刑卫看守,但取而代之的是极低的生活支出和可以遮风避雨的瓦遮头,工人和苦力基本都住在这里。 因为官方不会过多干涉,因此十八街也会存在一些明文禁止的设施,例如赌坊。相比起平静的其他区域,十八街夜晚会热闹一点——赌坊也不敢在白天营业挑战朝廷权威,只敢晚上收割赌徒。 由此可见,千家在星刻郡里其实还蛮富裕的——千家父母早年去世,然而千家兄妹还能近乎脱产地读书上学,直至千羽流去当内鬼才有了正常的家庭收入。 就在乐语整理记忆的时候,那个秃头忽然转过头盯着乐语,审视几眼后脸上露出狞笑。 “你小子,是不是跟那个兔崽子一伙的?你刚才怎么不拦住他?”秃头从兜里拿出铁指虎,双拳一撞撞出铁戈之音,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你大爷我是谁吗?” 哦呼。 乐语愣住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向千羽流找茬? 几个头孢啊,喝成这样啊。 “等等!”乐语连忙喊停他。 “想求饶了?”秃头舔了舔嘴唇,朝后面点了点下巴:“去后面巷子把钱交出来了,然后让爷舒服一下,我就可以考虑放过你,甚至还能给你点钱哈哈哈哈!” “容我先问一下,你是谁?在这里很有名吗?”乐语谨慎问道。 “你连我雷大爷都不知道?祥乐的应老大你知道吧?应老大就是我姐夫!” “祥乐是啥?”乐语眨眨眼睛。 秃头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一个猪突猛进冲向乐语,就像要拱他这棵大白菜一样:“装什么傻,来这里的人不是去祥乐赌就是去温柔乡玩,你好好给雷大爷吹吧——” 砰! 乐语一记猛踢,将秃头大汉凌空踢飞,他一百多斤的体重在空中悬空一秒才梆的一声重重砸地,哇的一声红的黑的黄的全部呕出来。 “也就是说。” 乐语上前踩住他的肚子:“你只是一个小小赌坊老大的小舅子?” “没,没错,你他娘地死定了……” “你居然骗我!”乐语狠狠一脚,踩得秃头胃水都吐出来了。 “我,我没骗你!” “你这么丑,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能好看到哪里去,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我更相信孟德尔啊!” “孟,孟德尔是哪条葱……” 乐语怒了:“你居然敢侮辱孟德尔!!我高中学得最好的就是孟德尔遗传定律了!” “这一脚,是因为你侮辱科学家!” “这一脚,是因为你找我麻烦!” “这一脚,是因为你馋我身子!” “这一脚,是因为你没长头发还长得丑!” “这一脚,是因为你骗我你是那个谁的小舅子!” “我,我没骗……” “还骗我,该踩!” 连踩十几脚,乐语是越踩越愉悦。他倒也不是心理变态,只是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他过得太压抑,特别是今天,上午刚被穆飞鸿吊打,下午又被陈辅暗戳戳地威胁,晚上回家吃饭还要跟妹妹中路对线…… 乐语心里苦啊! 乐语固然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全当自己在以第一人称视角游玩‘千羽流’这个角色的主线剧情,但他心里还是不爽啊! 这时候忽然冒出一个穷凶极恶的野怪,不好好发泄一下真的对不起这份来自上天的礼物了! “那边的人,你在干嘛!?” 这时候路口忽然又冒出几个帮派分子,他们看见乐语正在爆踩秃头大汉,大惊失色:“雷爷!你他娘地居然敢打我们的人,快放开雷爷!” “斩死这个混蛋帮雷爷报仇!” “斩断他手脚!” 这时候乐语也踩得差不多了,心里的烦闷感消去不少,便一脚将踩的他妈都认不得的秃头大汉踢过去,重重一跺脚,昂起脑袋冷冷说道:“你们也要找我麻烦?” “你算哪头蒜……” 张牙舞爪的混混们里,有一个人忽然脸色大变,连忙拉住其他人,谨慎地说道:“阁下……阁下不是十八街里的人吧?” 统计司钢底长靴的声音,可是无数人的梦魇。 乐语没回答,他从千羽流的记忆里已经找到跟这群帮派众人打交道的正确方式了:“我数十下,十秒之后只要你们和这头秃头猪还在我面前,你们那个什么赌坊明天就可以关门了。十,九,八,七……” 黑帮,赌坊,流氓。 这些玩意,对于普通人可能有很大威胁力,但对于统计司……不,根本不需要统计司,哪怕是统计司的一个小小干员,也不是这群垃圾惹得起的。 作为丁郡守的心腹部门,作为横行无忌的统计司,整个星刻郡明面上没有人敢惹他们,至于暗面里……统计司根本不屑于弄脏自己的脚去这种地方。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抓捕逆光乱党’的理由,乐语就可以将整个十八街翻过来再翻回去。什么赌坊什么老大,他们连舔乐语靴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候其他混混也听出什么不对了,他们连忙将秃头大汉架起来迅速溜走,在乐语倒数结束之前就离开了他的视线,一句狠话都没说。 他们或许心存疑虑,毕竟穿着钢底长靴不能代表乐语就是统计司干员,但他们更有混混的聪明:他们如果冲了,乐语就算是假的他们也未必打得过,万一乐语是真的那他们就完蛋了;而他们如果撤退了,无论乐语是真是假,他们都有理由向老大交差了,反正被打的只有秃头大汉。 乐语下脚也很有分寸,除了第一下是用了战法技巧外,其他十几下都是随便乱踢,虽然帮秃头大汉整了整容修了修牙,但并不致命,希望这顿来自社会的毒打可以让秃头大汉重新做人。 乐语甩干净钢底长靴的污血,沿着小路继续走,这时候屋顶上忽然传来声音:“喂,分你一半。” 一个钱袋子扔了下来,乐语伸手接住,发现麻衣少年正站在屋顶上看着他。虽然一身脏污,但他的眼睛明亮如星眸。 乐语问道:“什么意思?” “你帮我打跑了雷胖子,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分你一半。”麻衣少年拍了拍自己瘦削的胸口:“这叫做公道。” “小偷也讲公道?那你还真是盗亦有道。”乐语笑道。 “盗亦有道?我喜欢这个说法!”麻衣少年眼睛一亮,“你刚才好威风啊,踩了雷胖子一顿,应老大的人还不敢找你麻烦,怎么做到的?你在哪里混的?我可不可以跟你混?” 乐语笑了笑,跺了跺脚:“你知道我在哪里混了吧?” “原来你是黑狗!”麻衣少年恍然大悟。 “别怪我没提醒你,偷混混的钱你还可以跑路,但你若是敢在黑狗面前说黑狗……那就要考验你的投胎技术了。” “切,你不也在说黑狗吗?” “当你有资格穿这对钢底长靴,你也能说。”乐语拿出怀表看了看,感觉时间有点紧了,便不再理会这小鬼,快步走出小路。 麻衣少年看着乐语离去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向往的憧憬。 …… …… ‘靠,该不会迟到吧?’ 因为途中的小插曲,乐语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来不及了,心里有些着急——毕竟这次可不是约会,而是内奸与线人的地下会面! 约会你鸽了女朋友,顶多就分手;地下会面你鸽了线人,线人怕不是怀疑你已经被捕,直接连夜撤离城市,阵亡名单都给你写上! 乐语自然是加速前进,当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街口的时候,他旁边的一个昏暗小房子忽然打开了门,两束暗光爆发。 乐语已经反应很快——千羽流的身体本能非常强悍——但对方比他更快,更强! 两只手宛如铁箍般锁住了乐语的喉咙和左手腕,将他拖进漆黑的房子里! 黑暗之中,乐语听到了一个阴寒的声音: “可算是逮到你了。” 第21章 打不过敌人,就盗敌人的号 我被埋伏了!? 乐语心里念头千转百回,这次会面的具体时间地点,明明只有乐语和联系人知道,然而居然有人在蹲伏他,而且还成功伏击,将他抓进小黑屋里! 显然是联系人出事了! 怕不是骨灰都被人扬了! 但乐语可不是坐而待毙的鹌鹑——至少身体不是!他迅速稳住下盘,完全不顾左手被人缠住的危险,右手手肘猛地往后砸去,全身往拘束他的身后人贴靠! 咬战法·洪吐! “乖,别挣扎了。”阴寒的声音轻声笑道。 啪啪! 肘击被人用手掌挡住,用尽全身力气的贴靠更是石沉大海,乐语只感到全身发麻,仿佛撞到钢铁上! 乐语脸色剧变! 攻击近乎毫无效果! 这怎么可能! 不是乐语太过自傲,而是因为环境问题——现在房间里一点光源都没有,唤醒者根本没有光源可以借用,比拼的纯粹是体力较量,哪怕对方是蓝炎级别的强者,在黑暗环境下乐语也完全不虚,更何况他不怕痛! 除非对方是300斤级别的肥仔强者,那乐语就真的连破防都做不到了,然而他通过体感可以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比他强壮多少。 然而就是这样,他的猛烈反击居然被对方轻易瓦解! 乐语心都凉了,这个差距简直是小孩子与成年人之间的互殴,他就算反抗也没什么用了,对方的账号角色等级明显比千羽流高出一个层次! 于是他硬着脖子哈哈大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有种就杀了我!” 乐语悟了,当自己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时,不要慌! 大不了一死! 反正我死了,你的号就是我的了! 打不过敌人,就盗敌人的号! 这就是乐语的生存之道! “我不会杀你。”阴寒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拖着乐语往暗处走:“别乱叫,别忘了你的目的。” 乐语微微一怔,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对方迅速拖入地下通道——他的钢底长靴与楼梯撞出清脆的声音。 完了完了,看来对方怕不是想对我严刑拷打,其实严刑拷打也没啥,反正我也不怕痛,但就怕对方也馋千羽流的身子,这种人格的侮辱我可顶不住…… 就在乐语胡思乱想的时候,地下通道里忽然亮起灯光,破开黑暗的光明让乐语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你误会了什么……‘流星’。”阴寒的声音轻笑道。 乐语愣了一下,发现喉咙和左手腕的钳制已经松开,他迅速调整姿势面对敌人,旋即意识到对方在喊自己,恍然大悟:“你就是摘星?” 站在乐语面前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连帽风衣的青年,他脸色很苍白,嘴唇很薄,脸容瘦削,身材也不见得如何强壮,看上去甚至还有点软。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无光环境下按住乐语爆锤,若是他想对乐语图谋不轨,乐语还真还不了手。 兜帽青年没说话,回去将地面的盖板拉回去,防止别人发现这条地下通道。乐语看了看足足两人肩宽的秘密通道,奇道:“这是你自己挖出来的?” “十八街的人多数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我只是将其中几个窟打通了而已。”兜帽青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你走前面。” “为什么?” “我不习惯别人走在我后面。” “我也不习惯。”乐语就非要杠一下。 兜帽青年认真看了看乐语:“你的性格跟‘观星’说得不太一样。” ‘观星’指的就是林锦耀,乐语眼神游离:“哪里不一样?” “智商不太一样。”兜帽青年双手插兜:“我走前面也行,但我要关掉通道灯,你确定?” 乐语脸色一黑,黑暗环境下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便老老实实走前面,漏出自己的背后屁股等诸多弱点。 通道不长,若莫十几米,乐语便走到通道尽头的一扇木门前,这时候兜帽青年说道:“不要动把手,直接推另外一边。” 乐语眨眨眼睛,推门的另外一边,居然直接推开了——有把手的那边才是转动轴! “我如果握住把手推过去会怎么样?” “会引爆通道里的耀石炸弹,整个通道会塌陷。” 这联系人的工作也不好干啊……乐语碎碎念一句,推开门后,发现又是一条通道。 “怎么还要走?” “如果有人触发了陷阱,他们就会以为这个通道的目的地是上面的房子。”兜帽青年说道:“陷阱不放在家门口,这不是常识吗?” 乐语扯了扯嘴角:“我很确定这是我不知道的常识。” “不用谢,一场同事,不收你学费。”兜帽青年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乐语脑子转了360°才明白兜帽青年的意思,心想要不是打不过他就立马让他知道为什么屁股那样红。沿着通道走到尽头,又是一扇木门,这次乐语学乖了:“这门怎么开?” 按照正逻辑,敌人经过前面的陷阱应该有所察觉,不会再动把手,这时候应该反过来将把手设置为正确的开门方式;但按照反逻辑,说不定敌人能预判到这个预判,那么将把手设置为陷阱触发方式也是对的;不过按照反正逻辑的话…… 乐语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兜帽青年平静说道:“我发现你不仅没常识,而且记性不太好。” “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陷阱不放在家门口吗?这里就是家门口,这就是一扇普通的门,你普通地推开就行了。” 兜帽青年虽然语气没有起伏,但这字里行间明明都是‘嗤笑’的意思。 乐语黑着脸推开木门,走进一间并不宽敞的地下室,天花板悬挂着一盏白灯,四周放着四层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玻璃瓶子,地下室中间放着一张床——乐语更愿意称它为屠宰桌——床上的托盘放着许多闪烁银光的手术刀手术钳,看得让人不寒而栗。 “欢迎来到我的家。” 兜帽青年打了个响指,通道里的灯光旋即幻灭。他关上木门,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朝乐语招了招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请坐,不要触碰这间房间的任何东西,除了床。床我消毒过,你喜欢也可以坐在上面。” 乐语没兴趣理会他的恶趣味,他拿出怀表看了看,10:05。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会面地点从一开始就是幌子。” 兜帽青年点点头:“当然,我得预防你已经被策反、被捕、被逼供、被跟踪的可能,面对初次见面的人,不要泄露自己任何情报是谍报行动的常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明我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乐语脸色一黑:“那你怎么确认能在中途拦截我?” 兜帽青年指了指他背后的墙壁:“通往约定地点只有三条路,但其中一条路有杂物堆积封路,另外一条路更是因为违建已经堵住,你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乐语看过去,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幅星刻郡地图,但这份地图可比他那份官方版详细太多——不仅写明各个势力的范围,甚至还有许多小道捷径、灯光亮度的详细标注。 “据我所知,你在进来十八街的时候还发生了一场‘小冲突’。”兜帽青年淡淡说道:“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我觉得你好像脑子有点问题,你现在早点投胎可能是正确的选择。” 难以启齿你就别说的这么难听啊! “这不关我事,是他主动找我麻烦的,我除了打他一顿还能咋样?” “别让自己别麻烦找上门来,是谍报人员的常识。”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常识!” 兜帽青年依旧语气平淡:“我也说了,不用谢。” 乐语感觉自己脑瓜子好痛,他揉了揉太阳穴,吐槽道:“你比我强这么多,是不是应该改成你去统计司当间谍,我给你当联络人比较合理?” 兜帽青年眨了眨眼睛,忽然一笑,嘴巴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我好像还没向你正式介绍自己。” 他揭开兜帽,露出一头夹杂着些许黑丝的苍白头发,地下室的光线顿时黯淡些许——这不是什么形容词,而是光线真的变暗了! “我是白夜驻星刻郡的地下联络干部,‘摘星’阴音隐。”他拿出发绳绑好自己的头发,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流星’千羽流。” 乐语看着他一头白发,愣了几秒种,脑海里顿时想到一个可能。 他恍然大悟,直接问道:“你还有几年命?” “三年。”阴音隐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时间,仿佛在讨论一件小事。 第22章 内鬼,又有内鬼 当乐语看见阴音隐那一头白发,顿时明白他修炼的战法,是传说中的藏剑战法。 在这个世界,‘传说中’并非都是褒义的,特别是涉及技术:古代的技术是必然比不上现在的技术,这就跟winxp比不上win10一样,技术是越来越完善的。 辉耀两千年来,无数英杰创造出无数战法,然而能流传至今的不过数十种,绝大多数战法都变成‘传说中’惊鸿一现的技术,顶多在杂书野史里见识其闪亮之处。 这些‘传说中的战法’,往往都因为学习门槛、总体威力等种种原因而消失于历史中,又或者被其他战法整合学习,只取精华,不留其名。 然而有那么几种战法,虽然国家没有传承,军院也不会教授,但并不意味着没人学习,只是学习人数极少。 但就因为存在这么一小撮修炼‘传说战法’的人,千羽流等军校学生都要学习如何应对‘传说战法’,那么当他们遇上这些传说战法修炼者,他们至少可以……死的明明白白。 藏剑战法,就是一种‘传说战法’。具体修炼过程乐语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修炼藏剑战法的关键,就是将光线藏入体内。 但人类又不是植物,细胞也没叶绿体,分子结构也挡不住光,怎么可能将‘光’藏进身体里?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乐语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藏剑战法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 只是作为‘藏光’的代价,就是修炼者的寿命急剧缩短。 光就如同剑一样,不仅仅给予修习者更强的破坏力,也一直在破坏修习者的身体。 藏剑战法的缺憾还不止寿命缩短,按照军院的教导,藏剑战法从技巧上而言,并不比现在流行的战法强,甚至还要弱上一筹。如果大家在太阳底下公平竞技,藏剑战法百分百会被其他战法吊起来锤。 然而攻击力不高,甚至还损害寿命的藏剑战法,为什么会被军院视为必须了解的‘传说战法’? 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藏剑战法的‘藏光’能力。 所有唤醒者,都必须在有光源的环境下才能施展出战法威能。在黑暗无光环境下,唤醒者跟普通人几乎没有差别,顶多就是格斗技术出众一点,但因为失去光源,他们的精神力根本无法影响现实。 然而藏剑者却因为体内含有光源,因此黑暗环境对他们几乎毫无削弱可言,他们不仅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甚至能让自己保持在如同正午的全盛状态! 这就相当于一群法师在受到禁魔debuff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法师能正常施法。 因此只要在无光状态下,藏剑者可以一个人就屠杀一群唤醒者——黑暗带来的不仅仅是战力差距,致盲,恐惧,尖叫,混乱,这一切都无限放大藏剑者的战力。 藏剑战法,古称‘暗行战法’,‘刺客战法’,这是一门哪怕威力不足,但只靠暗中杀人这个特性就能让无数人忌惮的传说战法! 辉耀历史上许多刺杀事件,都有藏剑者的踪影。 因此乐语在小黑屋里被阴音隐吊着打是再正常不过,那个情况别说乐语,就算蓝炎来了也得跪。 不过藏剑者也并非毫无破绽,藏剑者因为生命急剧损耗,往往会早生华发。因此乐语一看阴音隐那头白发,就瞬间知道他是藏剑者。 修习藏剑战法是明文规定的违法行为,藏剑者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直接打死还会有官方嘉奖,也就是十八街这种区域,阴音隐才有可能披头遮脸低调活着。 “只能再活三年……”乐语看着阴音隐的白发,问道:“值得吗?” “如果我不修炼藏剑,我活不到现在。”阴音隐平静说道:“你能看见每一个藏剑者都是已经奋尽全力地活着……这也是常识。” “这个我知道。” 如果不是没得选,谁会练藏剑这种战法。 像这种削减寿命的战法,修炼时必定痛苦得千转百回。 藏剑藏剑,意思就是把剑藏到体内,洞穿五脏六腑,化为身体的一部分。能忍着这种痛苦继续修炼的藏剑者,每个人的求生欲都是拉满到极点。 虽然军院没有教导,但根据千羽流的分析,藏剑战法大概还存在一个‘速成’的隐藏特性。不然藏剑战法修习难度如此之大,学习门槛又如此之高,若没有缩短学习时间的方法,肯定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 “好了,我剩下这三年宝贵的寿命可不能浪费在跟你聊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上。”阴音隐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工作吧。” “你这么乐观的态度,我怀疑你在说谎博取我的同情。”乐语吐槽道。 “死亡并不值得恐惧,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没有希望。” 阴音隐看着乐语,若有所指地说道:“所以你活着,而‘观星’死了。他宁愿死,也要保住你这个希望……我听说,是你亲手杀了他的?” “是。” “做得好,你保护了我们两个,也保护了星刻郡里的白夜情报网络。”阴音隐用笔戳了戳笔记本:“将那一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我。” 乐语如实将里士杰与奎照的战斗、蓝炎的出手、林锦耀的暴起说出来,阴音隐一边记录,一边问道:“如果你跟蓝炎战斗,有几成把握?” 乐语摇摇头:“一成都没有——就算蓝炎只有一个人,我有其他人帮忙,我也不认为能留下蓝炎,除非灭尽光源而且你来帮忙。” 那个雨夜里的蓝炎,在乐语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许万夫莫敌有些夸张,但一人成军却是恰当——这么一个可以硬撼子弹风暴的强者,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像蓝炎这种人,他在夜晚是绝对不会走进任何光源微弱的地方,甚至自己也会随身携带发光耀石。” 阴音隐戳了戳笔记本:“这也是常识,不用谢。” “那换成奎照呢,单挑情况下,你能打得过吗?” 乐语仔细想了想:“大概七三开吧,他七我三。如果我能找到他的弱点,或许能增加一成胜算。” 这已经是乐语最乐观的推算——他的三成胜算里,有一层胜算是赌奎照惜命而他可以不要命。 “你不用强调,我不会认为你有七成胜算的。” 阴音隐笔走龙蛇,记录好这些情报后说道:“现在统计司根据‘观星’家里的书信到处抓人,‘观星’为人谨慎,没有暴露跟任何一名白夜行者的联系,但被抓的人里有不少是我们准备发展的种子……” 乐语:“要想办法救他们吗?” 阴音隐摇头:“你不用想办法,你公事公办就好。比起那些种子,你这颗钉子更加重要,万万不能轻举妄动,估计过不了多久,其中一半没多少威胁的人都可以放出来。” 他顿了顿:“你知道吗,‘观星’的家人学生已经被放出来了。” “这么快?”乐语惊了。林锦耀的家人学生可是昨晚被抓回去的,今天就放了……还不满24小时拘留呢! 阴音隐轻笑一声:“你今天去军院抓穆飞鸿,围观的人太多,造成的影响太坏了。军院学生中午就联名上书找丁义抗议。对于丁义来说,这群学生可是他未来的打手,因此丁义也不能不管,便催促蓝炎表个态,先把‘观星’那些没什么关系的家人学生放了。” 乐语转念一想就明白其中关窍:军院学生知道找统计司没用,因为统计司只是不要脸的走狗,因此他们直接找上身为星刻郡郡守的丁义——丁义还是要脸的。而且蓝炎已经唱白脸了,他丁义自然要趁机会唱红脸收买人心。 “也好。”乐语松了口气:“祸不及家人,林先生付出太多了,他家人弟子都是无辜的……” 这时候阴音隐忽然阴测测说道:“无辜?你真的这么想的吗?” “什么意思?” “我帮你整理一下时间线。”阴音隐翻动笔记本:“一个月前,‘观星’接触穆飞鸿、枫川流等熟人,试探他们对白夜的态度。” “三周前,‘观星’在课后秘密接触进步学生,试探他们对逆光的态度,从那开始,他们开始进行秘密集会,学习先进的白夜纲领。” “三天前,‘观星’终于获得白夜总部的允许,拥有创建星刻分部的权力,可以发展预备役的白夜行者。” “然后,就发生了统计司抓捕林锦耀的事了。” 阴音隐合上笔记本:“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线有些蹊跷吗?” “可能是林先生他在发展新成员的时候太过张扬,所以被统计司注意到了吧?”乐语猜测道。 “‘观星’被统计司注意到我毫不意外,甚至‘观星’什么时候被抓都是很正常的事。”阴音隐翻开笔记本,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诱饵’。” 乐语睁大了眼睛,许多情报在他脑海里碰撞出崭新的结论,他语气急促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已经得出了答案,却还是要找我求证一下吗?” 阴音隐的语气很冷,仿佛在说陌生人的事:“为了在星刻郡发展新成员,白夜必须先让一名德高望重的人主动接触潜在的进步人士,然而德高望重的人,往往也是统计司重点观察的对象……从一开始,‘观星’的被捕就不是是否问题,而是时间问题。” “‘观星’在接下这个任务之后,他就绝不可能活得比我长了。他是白夜放出去的一个诱饵,当统计司吃下这个诱饵,就意味着我们白夜行者的行动要转入第二阶段。” 乐语深吸一口气:“林先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死于非命的?” 这么一想,林锦耀对千羽流的嘱咐就不是空穴来风的担心,而是一种先见之明的委托。他早知道自己会死在统计司手里,所以他选了千羽流作为他的行刑者——他的死亡会成为最有力的履历,彻底擦掉千羽流身上的所有‘污点’。 “呵。” 阴音隐没有回答乐语的问题,“你现在还有心思为死人悼念吗?现在危险的,是我们啊。“ 乐语有些不解:“林先生已经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危险?”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观星’虽然早晚都要死,但他被逮捕的时间点实在是太蹊跷了。”阴音隐用笔戳了戳笔记本:“恰好是白夜分部即将成立之前。” “现在‘观星’死了,但‘观星’播种的种子成员仍在,白夜不可能放弃这些新成员,只能从星刻郡的预备行者里挑选一人成为白夜分部的领导人。而就在这时候,‘观星’的家人弟子里却被安全释放了……” 阴音隐说话云里雾里,乐语想了好一会才搞懂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为了夺取白夜分部成立的胜利果实,所以故意举报林先生,让林先生被捕?” “看不出你还挺童真的,说的话就像是小孩子为了抢玩具而向父母告状一样。”阴音隐说话阴阳怪气的:“拜托,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 “不过你说对了一点,的确是有人夺取白夜分部的胜利果实。那么这个如此工于心计又不择手段的人,他掌握白夜分部后,总不可能是想帮助白夜建设美好社会吧?他会怎么做,才能将白夜的资源,变现成自己的资源呢?” 乐语陷入思考:白夜分部的资源,是什么? 是成员名单。 这些成员全部都是可以直接拉去打靶的逆光乱党! 乐语恍然大悟:“他要将林先生发展的星刻郡新成员出卖给统计司!” “孺子可教也。”阴音隐一副‘儿子干得好’的表情,笑道:“你还可以想深一层。” “‘观星’在即将创建分部时被捕,然后统计司第二天就派你们大肆抓捕嫌疑犯,惹得民众怨声四起,向丁义施压,丁义就顺势让蓝炎释放一部分囚犯,而这部分囚犯将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而获得白夜的青睐……” 乐语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 阴音隐白皙的脸庞露出一丝病态的殷红,语气里微微有些兴奋,冷声说道: “从一开始,‘观星’身边就有一个统计司的内鬼!” “统计司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发难,就是因为时机已经成熟,怀有逆光之心的进步人士都被‘观星’钓上来。不仅是我们将‘观星’当做诱饵,统计司也将‘观星’视为诱饵,一个钓出叛乱者的诱饵!” “他们帮内鬼铲除上位的障碍,还为内鬼的履历添油加醋,为的就是让内鬼获得白夜分部的完整名单。” “统计司得到名单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就是常识了:他们可以轻易而举地将所有潜藏的叛乱者,连!根!拔!起!” 第23章 我真的有头牛 你们这些玩战术的,心都脏。 乐语呼出一口气:“那该怎么办?放弃组建白夜分部?” “怎么可以因为少数内鬼的原因,放弃召集进步人士的机会,这简直是斩脚趾避沙虫。”阴音隐摇头:“虽然组建白夜分部有危险,但只要我们将内鬼抓出来即可避免。” “你知道谁是内鬼了?” “我若是知道,今晚就不会跟你见面了,而你明天也将会听见‘观星’某名弟子身死的消息。” 乐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阴音隐,心想阴音隐除了是他的联系人,多半还负责执行白夜的暗杀任务。拥有藏剑战法的阴音隐,有心算无心之下,星刻郡没有几个能挡住他的人。 “有怀疑人选吗?”乐语忽然想到以前看到的一个抓内鬼的办法:“是不是要以白夜组织的名义,给每个嫌疑人发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会面地点,然后看哪个会面地点出现统计司干员,就意味着对应的嫌疑人就是真正的内鬼?” “……?” 阴音隐的头上是大大的问号:“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办法,但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第一,我们不知道内鬼有几个;第二,内鬼的目的是潜入白夜组织。在内鬼掌握完整成员名单之前,他断然不会有其他举动。”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内鬼应该就在‘观星’那几个弟子之中。” “为什么?” “在‘观星’死后,能以他的名义召集新成员的,只有传承他衣钵的几名弟子。”阴音隐看了一眼乐语:“其实你也算是其中一个,你也的确能将新成员召集起来——他们肯定很乐意一起将你打成烂泥来祭奠‘观星’的在天之灵。” 乐语懒得接阴音隐的冷笑话,思索道:“而林先生的弟子们恰好现在就被放出来,因为他们被统计司抓进去过,身家履历都无可挑剔……白夜分部的责任,自然会落到他们其中一人身上。” “不过,白夜就不能拒绝他们加入分部,另找人——例如派你去组建分部吗?” 阴音隐转动手中笔,摇头:“白夜没理由拒绝。就因为你和我的推测,毫无证据就怀疑他们的忠诚?这不符合白夜的内部规章。白夜不仅不能,还必须委托他们继承‘观星’的遗志,以表明白夜对牺牲者的尊重。” “就为了这无意义的态度,就葬送白夜在星刻郡的所有努力?”乐语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哦?因小失大?” 阴音隐看着乐语,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很难想象乐语看见一张死人脸露出笑容是怎样的体验——反正乐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阴音隐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么按你的意思,现在‘观星’死了,他们的亲人弟子我们不仅不让他们继承‘观星’的意志,甚至还将他们视为内鬼,视为叛变组织的嫌疑犯?” 乐语一时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因小失大’就是这个意思,你认为‘观星’的家人弟子都是小事,而白夜分部才是大事,对不对?”阴音隐打断了乐语的陈述:“所以委屈一下他们,不就是暂时不让他们加入白夜分部,想必他们可以理解我们的苦衷……你是这么想的吧?” 乐语没有说话,他隐隐察觉到……这个白夜组织,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造反组织。 “但他们会怎么想呢?”阴音隐又阴阳怪气起来:“‘啊,林老师为白夜牺牲了这么多,白夜现在却怀疑我们’——流星,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太多人希望那些拥有‘小’的人,能‘理解’他们的‘大’。” “辉耀朝廷希望天际区人民能理解他们的施政策略,所以天际执政官被杀了,天际区乱成一锅粥。” “丁义肯定也希望星刻郡人民能理解他的野心理想,结果就是你们统计司横行霸道,进步人士受到迫害。”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太阳,一切星光都要为自己让路,所以——” 阴音隐摊开手:“我们这些星光,才会在这个地下室里谋划推翻他们的光辉。” 乐语微微失神,苦笑一声:“我真的拥有一头牛……吗?” 阴音隐挑挑眉:“你在说什么骂人的俚语吗?” “这是一个笑话。有个记……有个钦差问农民,如果你挖到了一个宝藏,你愿不愿意捐给国家,农民说愿意,钦差很满意,又问如果你有一头牛,你愿不愿意捐给国家,农民这次说不愿意了。” 阴音隐也好奇起来:“为什么?” 乐语:“因为我真的有一头牛。” 阴音隐沉默片刻,嘴角微微勾起:“很有意思的笑话,中心思想也符合我刚才的发言,你的联想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乐语心里泛起些许雀跃,旋即感觉有些不对味——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老师在表扬小学生? “总而言之,‘大局为重’、‘因小失大’、‘委曲求全’这些话是不符合白夜的行事准则。” 阴音隐说道:“委屈滋生怨怼,怨怼导致敌视,敌视引发战争……我们今天能为了大局而委屈一小部分人,明天就会有人为了大局而委屈我们。” “流星,我听说你妹妹正是二八芳华的年龄。如果我说为了大局,要委屈你妹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你能接受吗?” “不能。”乐语秒答。 “所以不要再说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话了,我们可以牺牲,可以委屈,但不能被牺牲,被委屈。”阴音隐抬起手轻轻抹了一下白发刘海:“人类是不能互相理解,但是可以互相尊重。” 阴音隐用庄肃的语气朗诵道:“「这个世界本是渊源黑暗,而我们心怀光明,不耀万物,独白其身,是为白夜」。” 乐语表情有些复杂:“多么天真的政治理想。” “如果人人都不强求别人理解自己,人人都尊重别人,那么就可以迎来一个大家都可以相互理解的美好世界。”阴音隐打开笔记本:“这就是白夜的终极追求,没有人需要委屈自己,也没有人需要顾全大局,但社会却能和谐运作。” 乐语忍不住摇摇头:“怀抱着这么幼稚的理想,白夜真的能成功吗?” “就算白夜失败了,也只能证明我们白夜行者的无能,而不代表理想是错误的。”阴音隐转动笔杆:“正因为理想是如此梦幻,所以通往理想的道路自然是布满荆棘。” 乐语切了一声:“话说得比唱的好听,但内鬼怎么办?” “说得好,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你会面的原因。”阴音隐用笔头指着乐语:“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内鬼暴露出来。不过呢,这个计划在实施上,存在一定困难,而且也非常危险,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乐语点点头:“好,我能帮点什么?” “其实也不是很难。”阴音隐摊摊手:“就是你要受点委屈而已。” 乐语顿感不妙:“什么委屈?” “其实也没什么。”阴音隐顿了顿:“就是你可能会死。” “淦,你刚才不是说白夜不会要求成员牺牲自身利益的吗!?” “白夜的确不会要求成员牺牲自身利益啊,但你可以主动牺牲嘛。这也是常识,不用谢。” 第24章 我买菜必定超级加倍 “对了,刚才聊到你妹妹……” 商量好计划细节后,乐语准备离开,阴音隐却忽然喊住了他。 “你只有三年命,想什么呢。”乐语警惕地看着阴音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三年很快就过去的。” “……你还是第一个让我忍不住想关灯的人。”阴音隐扯了扯嘴角,冷声说道:“‘观星’虽然死了,但他向组织的申请已经批准下来。” “跟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观星’的申请就是希望白夜能运作人脉,将你妹妹调到安全地方继续学习。”阴音隐戴上兜帽:“组织已经安排好,你妹妹可以去炎京皇家学院继续修读,那里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她。” 乐语精神一振:“太好了,什么时候来人接走她?” 阴音隐沉默了好一会:“……你这个态度不像是为了保护妹妹,比较像是在送瘟神。” 乐语撇撇嘴,倒也不否认这点。 毕竟除了抖m以外,谁会喜欢每天回家就跟妹妹中路对线呢? “你也别想得太美,不会有人来接你妹妹。你以为白夜是什么?慈善助学机构吗?”阴音隐吐槽道:“白夜只是为你妹妹提供各种便利,去炎京求学这段路还是得她主动去。” 乐语疑惑道:“什么意思?不仅不能上门取件,还得自己将自己邮过去?” 阴音隐花了几秒种才理解乐语的意思,“对,因为你家和炎京毫无联系,任何主动的干涉都可能会引起特别注意——特别当你是统计司干员的时候。过多的关注,反而是害了你妹妹。” “炎京皇家学院的入学考在20天后举行,只要你妹妹参加考试,白夜会帮你妹妹免去一切麻烦。”阴音隐顿了顿:“听说你妹妹成绩很好,不过……那里可不是成绩好就能进去的地方。” 炎京,是辉耀朝廷的首都,也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虽然天际区已经沦陷,其他行政区也风声鹤唳,但没有人会怀疑炎京会遭遇兵灾——两千年来,炎京从未陷落。 虽然出现过政治斗争,甚至篡位改政,但从没有军队能攻陷炎京。哪怕无数人会相信辉耀朝廷即将衰败,但他们也同样认为炎京会一直屹立于大地之上。 炎京皇家学院,在古代被称为‘国子监’,是辉耀最高学府和教育机构,是所有求学者的圣地,其影响力之大覆盖辉耀全境。里士杰就是出身于炎京皇家学院,他能以弱冠之年,暴打勇武强横的副司长奎照,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奎照至少比里士杰大十岁! 时间对唤醒者的影响非常大,三十岁的奎照正是最鼎盛的时期,锻体、精神、战法境界都达到最佳水准,而里士杰的锻体和精神必然是弱于奎照,从他们战斗时里士杰以游走避锋为主就可以看出一二。 然而在如此差距下,里士杰仅仅凭战法境界,就打得奎照残存亦末路兵败如山倒,足以证明炎京皇家学院的教学水平之高。 因此炎京皇家学院的门槛自然是非常高,入学考试只是其中一环,甚至是最不重要的一环——这个世界多得是有背景又努力的天才。 “所以我要劝她坐火车去炎京吗……”乐语轻声道。 辉耀的铁路网路相当还算发达,基本每个行政区都有铁路连接,而火车也并不仅仅是蒸汽内燃机车——事实上火车上内燃机只是辅助作用,真正作为主要驱动能源的是耀石太阳能。 铁路现在还能运作,再过几年就难说了。譬如天际区的铁路系统已经变成‘局域网’——外区军队想通过铁路快速运输兵员进入天际区是做梦。 “你不必多特意诱导。”阴音隐道:“星刻国立中学再过两天就要进行一次结业考核,到时候教师会建议成绩好的学生去炎京参加考试,你只需要给钱,允许她去炎京,到了炎京之后她就会一帆风顺……除非你妹妹会因为非常喜欢你而不舍得星刻郡。” “说不定有这种可能呢。”乐语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总之就是这样。”阴音隐懒得理会乐语的冷笑话:“虽然我这样说,你未必有多放心,毕竟对你们兄妹来说,炎京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相信我,只要你妹妹到了炎京,白夜就不会让她遭遇困难。” 乐语总觉得怪怪的。 毕竟他们白夜是一个以推翻辉耀为主要目的的革命组织,也就是造反专业户。 而炎京皇家学院是辉耀的国子监,简单来说里面的学生都是天子门生。 然而不仅炎京皇家学院的里士杰是白夜行者,现在白夜组织甚至能操控炎京皇家学院的招生,保证能让无甚背景的千雨雅舒舒服服地入学…… 你们这个炎京皇家学院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啊,上课是不是教屠龙术和思修的啊,怎么变成大型内鬼培养中心? 事情讨论完毕,乐语准备原路返回,然而阴音隐拦住了他:“从上面走吧。以后来找我也是直接过来,不要走那条路——退路可不能经常用,这是常识。“ “没关系吗?”乐语颇为惊讶:“你不怕被人发现你和我不可见人的关系?” 阴音隐没有理会他,直接走楼梯到一楼,乐语跟着上去,发现上面似乎是一个诊所——躺椅,镜子,白灯,以及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味道,虽然不是消毒水味,但一样的刺鼻难闻。 这个世界的医学非常微妙,主要是以精神战法为治疗手段,辅以药草制剂调节身体,但同时也研究外科手术,是一种混合巫术与科学的实用主义技术。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就算我从这里出去,也只会被认为是你的病人?”乐语恍然大悟:“没想到你居然在十八街当野医官。” 这世界的正规医官都是在医官司,医官司简单来说就是公立医院——不过老百姓看病可没优惠,单纯只是国家创建。医官司的正规医官收入有高有低,但都有相同特征:忙得头秃。 毕竟整个城市的病人都只能去医官司,哪怕一大半人因为没钱不会去,剩下那小部分都足以让医官司全年无休了。 而有些希望获得更高报酬并且厌恶忙碌工作的医官,就会到其他地方开设诊所,也就是野医官。不过野医官的水平参差不齐,也没职业认证,很容易造成医疗事故,阴音隐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主职间谍,副职医官,天知道他会不会用出诊的理由到处刺杀。 “你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看病。”阴音隐淡淡说道。 “你主要医治什么的?” “牙痛和痔疮,普通外科我也会。” 乐语神色一滞:“十八街有人看这两种病?” “许多人可以忍受风寒发烧断肢等等痛楚,但绝对没人能忍牙痛。”阴音隐淡淡道:“痔疮在这里很常见,十男九痔,十八街的食物来源不怎么干净。譬如你刚才打的那个雷爷,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停,我不想听你弄那个秃头大汉的**的故事!” “走好不送。” 乐语大步走出诊所,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在一条陌生的街区,不远处就是祥乐赌坊,再远一点就是花街,诊所惨白的灯光从琉璃窗里倾斜而出,照亮了窗户上的几个字: 「牙、痔疮、铁打」 真是简洁明了的招牌……乐语找到远处闪耀的耀钟楼,先朝着耀钟楼的方向前进走出十八街,再沿着大路回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拉开横栏,再打开里门。 家里一片寂静,乐语蹑手蹑脚回到楼上,正要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旁边的房间门打开了。 这个家就只住了千家两兄妹,开门的自然不是回来报仇的死鬼千羽流,而是一脸冷漠的千雨雅。 她拿起提灯,照亮了鬼鬼祟祟的乐语,眼睛像x光一样不停扫视乐语。 乐语先发制人:“你这么晚还不睡觉?” “上厕所。你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 “大人做事小孩子别管。”乐语拿出了兄长的威严:“赶紧去新陈代谢然后回去睡觉!” 千雨雅气得胸脯一鼓一鼓,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衣服沾上的针藏草含有微弱毒素的药草,在星刻郡只有十八街那里会长,其他地区都清理干净了……你去十八街干什么?“ 草,这就是医官候补生的洞察力吗?还是说千雨雅有成为名侦探的潜质?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乐语呵斥一声。 然而千雨雅并不买账:“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查!我放学就去十八街,不问出你干了什么事就不回家!” 这可不行,你不回家,谁做饭啊!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居然无意间命中了我的软肋! 乐语暗暗啧了一声,心想用什么理由搪塞好。 去十八街治牙痛?不行,会暴露阴音隐的存在。 去花街消费?不行,背了这个锅但我实际上没去,我太亏了。 显然乐语只剩下一个选择了:“我去赌钱了。喏,今晚赢的,你拿去买菜。” 乐语拿出麻衣少年分给他的钱袋子,没想到日行一善的奖励居然能在这里派上用场——他刚才出门还真没带钱。 千雨雅接过钱袋子看了看,“你以前不赌钱的。” “其实是别人想巴结我,非要塞给我罢了。”乐语教育道:“赌博害人,你可别碰,我也只是应酬一下,只是十八街的人太热情了,非要给钱。” “我才不会碰!”千雨雅恶狠狠说道,将钱袋子递回来:“我不要你的脏钱,拿回去!” 乐语煞有其事地说道:“好啊,那我自己拿钱去买菜。我只要穿着统计司干员的衣服,去买菜肯定份量超级加倍——” “你……别到处祸害人了!”千雨雅听到乐语的‘威胁’,只能不情不愿将钱收回去,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乐语眨眨眼睛,心想这样子基本可以保证千雨雅会老老实实去买菜做饭了,而且晚饭说不定能加餐,简直是一箭双雕。 不过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千雨雅刚才不是说要去厕所的吗…… 第25章 不如打牌 距离与阴音隐的会面已经过去了两天,乐语这两天干了不少事。 譬如他在统计司的战牌内部赛里打遍天下无敌手,勇夺桂冠,被尊称为统计司战牌大师。 其实就是打牌。 战牌是乐语在这个世界找到的为数不多的特色娱乐之一,生活压力大的乐语一接触这玩意就喜欢上了,天天回统计司就靠打牌消遣。 战牌全称战法牌决斗,游戏模式为双人对决,每名玩家有40张战法牌,玩家初始抽三张牌,然后每回合可以抽一张牌,用一张牌,先出手玩家无收益,后出手玩家多两点血量(直击牌平均收益为两点血)。 战法牌主要分为三种类型:直击、反击、暴击。直击即直接攻击,可以对玩家造成伤害;反击即反制攻击,可以破解直击并且造成伤害;暴击即蓄力攻击,可以经过一回合蓄力造成大额伤害。 其中直击是明牌打出,而反击和暴击为暗牌。当玩家打牌反击和暴击时,牌面覆盖不会展示出来,当对方打出直击时必须揭牌: 若暗牌为反击,则直击无效,并且反制伤害; 若暗牌为暴击,则直击不仅有效,而且暴击牌因为蓄力被‘打断’而失效。 当双方都为暗牌时,反击过一个回合自动失效,而暴击过一个回合会发动并且造成大额伤害。 简单来说,直击破暴击弱反击;反击破直击弱暴击;暴击破反击弱直击。 单纯看规则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不就是回合制猜拳嘛,但战法牌的重点却是它的牌库——战法牌一共有十八个牌组,或许你会对这个数字颇为熟悉,因为辉耀官方传承的战法体系一共也是十八种! 没错,战法牌的十八个牌组,对应的就是现实里十八种战法!每个流派的直击牌、反击牌、暴击牌都截然不同,甚至每个流派的初始血量也不一样,因此每一场战法牌对决都千变万化,趣味十足! 战法牌据说是辉耀开国皇帝首创,经过两千年的发展,已经变成深种于每个辉耀人心中的娱乐文化,许多普通人可能根本不修炼战法,但他们必然熟悉战法牌! 对于许多武者来说,战法牌更是他们学习战法的捷径。不仅仅是寓教于乐,而且战牌决斗与现实战斗有异曲同工之妙,打牌打得好,现实里对战法的理解也不会差。 战法牌有足足十八个牌组,那么平衡性如何呢?这一点也很有意思:战法牌的出品方是炎京皇家学院,而当皇家学院更新某个战法体系教材时,战法牌也会随之更新。 战法的轻微修订更新,绝大多数人都是难以察觉的,然而放在战法牌里就不一样了——当某个牌组得到加强,玩家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牌组的胜率变化,进而意识到该种战法变得更强! 人类是很现实的动物,什么牌组强就用什么牌组,什么战法强自然就学什么战法,因此战法牌的高胜率,很可能带动某个流派的兴盛,导致其他流派的衰败。 其他流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但皇家学院可是代表官方,没有流派能跟他们杠,因此除了期待皇家学院削弱强势牌组外,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强自己流派的战法体系,让官方也加强自己的牌组。 战法牌虽然只是一种娱乐,却也能推动战法的发展,甚至能反映出战法两千年来的竞争兴衰。现在战法牌的十八个牌组,无一不是经过数百次迭代更新的产物,其平衡性已经达到一个极致。 ‘好,上班打牌。’ 乐语起床换好衣服,除了怀表和工作证件外,他第一时间放进口袋的,就是自己的狼鹰拳牌组。 虽然乐语擅长的战法是八稻流咬战法,但他上手战牌后却发现狼鹰牌组更有意思。 咬战牌组是速攻过牌流,初始血量少,主要特性是每打出一张直击且没有被反击就可以再打一张直击,相当符合咬战法‘咬杀至死’的特点。 而狼鹰牌组是叠攻流,初始血量高,主要特性是每打出一张被反击的直击,那么下一张直击的伤害就会提升。那一天奎照跟里士杰越打越猛,也能体现出这一特点。 离开卧室下楼,乐语看见正在吃早饭的千雨雅忽然加快进食的速度,囫囵吞枣吃完便快步出门。他忽然想起什么,喊道:“我聪明的妹妹啊。” 千雨雅停下了脚步,双手打开了里门,没有回头,“什么事?” “你们学校今天是不是要进行结业考核?” “是。” “考得不好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养你的,兄长爱你哦。” 千雨雅转过头,她气得小腿都颤抖起来,用愤怒的眼神狠狠剜了乐语的一眼,直接推开门离开了,一句话都懒得跟乐语说。 得益于前世与亲生妹妹的生死搏斗,乐语还是略懂如何引导这种处于叛逆期的小女生,他用这么恶心的态度表示愿意接受千雨雅的失败,千雨雅一定会憋着一股气,恨不得马上用成功狠狠打乐语的脸。 乐语这就相当于用嘴遁给千雨雅上了个嗜血术,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当然,用恶心帅的态度挑逗文静死板的妹妹也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反正千雨雅能接受哥哥换了一张面具的‘事实’,因此乐语也是放飞自我,脏话与骚话齐飞,冷笑话共黄段子一色,白天上班打牌,晚上回家扯谈,生活也算是多姿多彩。 去后院打水洗漱,乐语用牙刷蘸了点盐刷牙,刷着刷着忽然听到一道破空声。 飒! 乐语伸手接住,发现又是一块包着绢布的鹅卵石。 阴音隐哪来这么多鹅卵石,这附近没河吧,他难道是那种每天早上去海珠长堤边晨运的类型吗……乐语心里暗暗吐槽,打开绢布,发现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计划开始」 乐语微微挑眉,将绢布上的字迹洗干净然后收起来。这个世界可没一次性纸巾,在外面总有用到手绢的时候。 吃完早饭,乐语也走路去统计司上班。还没走多远,他就感觉到异样:有人在盯梢他。 唤醒者连子弹都能预先规避,对于眼神自然也有所感言。不过唤醒者并非对所有视线都会有反应,绝多数人的视线都是‘不带感情’,不会触发精神警报,而带有‘感情’的视线才会引起唤醒者的注意。 因此在这个世界,偷看美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女性哪怕不用眼睛也能敏锐察觉到这种带有颜色的视线。要是美女实力不高或者脾气好也罢了,要是偷看一个不好惹的主,被美女当场暴打的事并不罕见——这种带有‘强烈恶意’的视线,对于唤醒者来说是非常难受的体验。 现在乐语就感受到这种‘强烈恶意’的视线,仿佛有人想要扒他裤子似的。 穿着统计司制服时,他对这种视线早已习以为常,但现在还没上班呢。 越往前走,这种恶意的视线就越来越密集。当乐语走到耀钟楼所在的讲学广场,这种视线几乎化为实质,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乐语。 这并不是错觉。 因为乐语周围围了一群人。 他被包围了。 “千羽流。“ 乐语站定,看见三名男女从人群里出来,站在乐语对面,为首的正是林雪——林锦耀的女儿。 她今天穿着一身短打白袖,长发已经不再,取而代之飒爽轻捷的短发,眼袋微微有些浮肿,似乎是这两天哭多了。 “什么事?”乐语看了看周围的人:“你们……难道想当街袭击朝廷干员?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们能不能选个僻静的地方,那边的巡刑卫已经要走过来了哎。” “变成统计司的走狗后,你就变得乖戾狷狂……究竟统计司会扭曲人性,还是你之前一直在伪装?”高进冷声道:“你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雪儿!” 一个脸容愁苦的中年人匆匆忙忙人群里挤出来,急切地拉住林雪的手:“你别去,让二叔来!这种事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乐语认得这个中年人,他是林锦耀的弟弟林雪恩,当时林锦耀死的时候他也在院子,但跟军院教师林锦耀不一样,林雪恩只是一名普通成衣商人,战法修为很差。 “二叔,不要阻止我,这是我……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了。” 林雪轻轻一甩,就将二叔的手甩开,然后转过身看向乐语。 “千队长,我们只是想来求一个公正,不会做任何违法行为。” 林雪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要和你进行仇断!” 第26章 谁是内鬼 仇断,是辉耀特色法律体系一个很特殊的标志,也是法律对‘强者’的巨大让步,它允许强者拥有一定的报复权。 犯罪者受到处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怕是强大的唤醒者,在法律上也是没有免责权,该杀就杀,该囚就囚。但还有一种情况:犯罪者的亲人朋友是强者。 不一样的人文社会,自然会孕育不一样的社会风气和舆论潮流。地球的犯罪者亲属自然极少会出现过激的报复行为,因为个体的力量是远远比不上集体,而且个体与个体之间也没太大差距。 但辉耀不一样,强大唤醒者可以碾压普通人,强者的生存能力也极其出众。历史上就曾经出现过冤假错案,导致犯人亲属一怒之下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偷袭致死,包括诬陷的贵族和裁决的官员,并且一直逍遥法外,最后朝廷平反这起错案,才让这名强者停下手——至于是不是真的是冤案,没人知道。 虽然强者万万不能硬撼正面军队,但强者若是在城市里玩千里杀一人十步不留行的游击战,朝廷也很难解决。 而且,这种不世强者其实还不是主要问题,毕竟强者数量并不多,多数也会被朝廷收编。真正麻烦的是,天下间诸多修炼战法的普通唤醒者,他们尚武风气浓郁,大多数都是宁折不弯的硬骨头,为亲人朋友两肋插刀报仇雪恨,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错,我爹/叔/爷/基友是做错事了,但他死了,我接受不了,我就要打死你! 这种思想是可以获得大众认可的,毕竟辉耀朝廷也不是能保证自己公正严明。对于普通人而言,支持这些‘报仇义士’,就等于减少朝廷制造冤假错案的几率,大家屁股都不歪,‘复仇’风气自然是越演越烈。 但朝廷干员老是被这样复仇也不是办法,因此朝廷妥协了,或者说顺水推舟使出一招阳谋:仇断法。 按照仇断法的规定,犯人亲属可以在公共场合对‘仇人’申请对决,次数仅限一次,对象仅限一人。‘仇人’可以投降,但要进行赔偿或者道歉,对决中生死不论,对决后仇恨一笔勾销,违令者事后将受到朝廷的通缉追杀。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朝廷怎么能鼓励犯人亲属对官员的报仇呢? 但法益是入罪的基础,伦理是出罪的依据,存在强者的社会,伦理和法益自然会发生变化。 仇断法的出台,大大降低的民间复仇行为的恶劣影响。因为只能对‘仇人’一人复仇,不牵涉其他人,是能获得民间认可,像以前那种复仇杀全家的行为自然不会再得到追捧,而是会遭到大众唾弃。 而且,仇断法规定仇断必须在公众场合,便将暗中的‘复仇’变成公开的‘仇断’,无论发生什么事,官方都能迅速掌握情况,不至于被人杀全家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更重要是,仇断法将矛盾从民间与朝廷,转移到复仇者与仇人之间。 无论是仇人被复仇者干死,还是投降赔偿,这都不关朝廷的事,只是仇人自己丢脸,与朝廷的脸面无关。 事实证明,仇断法也彻底扭转了社会风气。毕竟朝廷都支持你进行正义的复仇,你再偷偷摸摸搞刺杀自然就不会得到旁人的赞誉。 朝廷也时常会宣扬一些‘正面例子’,譬如那个郡的复仇者战胜仇人后,案件获得平反;这个县的复仇者虽然不敌仇人,但仇人却主动下跪认错,复仇者也意识到自己亲人的错误,两人遂而和解…… 总而言之,光明正大地报仇,不仅能得到民间认可,甚至朝廷也是鼓励的! “那里有人进行仇断?” “那个人是统计司的!” “什么,终于有人找统计司的人进行仇断了吗?” 早上的讲学广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既有摆摊贩卖的商人,也有等待讲学的孩童,仇断的消息一出,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广场都哄闹起来。 广场的巡刑卫挤开人群进来,看见乐语顿时脸色一变。虽然千羽流没有穿马甲,但他的钢底长靴可做不得假,更何况他们认得乐语——统计司最近出了一个喜欢打战牌的队长,一边打牌一边抓人,他们也略有听闻。 “聚在这里干什么?散开散开!”巡刑卫呵斥道,“你们这是想聚众闹事吗!?” 聚众闹事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再进一步就是‘聚众造反’了,但林雪不吃这一套,声音微微附加精神力,清晰地响彻广场:“我们要与千羽流进行仇断,还请巡刑卫作为见证。” “还请巡刑卫作为见证!”附近的人齐声说道,声音如雷。 巡刑卫脸露难色,看向乐语,眼神里仿佛在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乐语抬起头看了看耀钟楼,说道:“还有17分钟。” 他顿了顿:“距离统计司的上班时间,还有17分钟,我走路需要3分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不愿意别人违反约定,也不愿意违反与别人的约定,因此在接下来的14分钟内,结束这一切吧。” “就让我看看,林先生的得意高徒,有什么本事。”乐语云淡风气地说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仇断法有一个很坑的点,那就是虽然限制了复仇者只能找一个人进行仇断,但没有规定复仇者的数量——是的,群殴在仇断法里也是允许的! 不过仇人看见打不过,可以果断投降,大不了道歉加赔钱,然而复仇者却是丧失了唯一的正义复仇机会。 因此仇断法其实是一个君子法,如果双方都是注重颜面的君子,仇断法才会有意义,大家一战了却仇恨。 但如果双方都不要脸,仇断法就没有意义——你敢群殴我,我就敢跪下求饶。 我虽然丢了人,你失去的可是爸爸/爷爷/朋友啊! “我虽然很希望由我来洗刷父亲的耻辱。”林雪深吸一口气,说道:“但千羽流你的确是有才无德之辈,我不敢轻言我一人就能战胜你。因此,请允许我、高进、夏林果轮流出战,与你恩绝仇断!” 说到这里,林雪脸上露出几分羞恼,既有对自己提出车轮战的羞愧,也有对千羽流的痛恨,但更多的,是痛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她能一人打败千羽流,何须提出三人轮战的请求?但为了继承父亲的遗愿,她也只能行此无耻之事! 至于胜利之后千羽流要付出什么代价,林雪提也没提——如果赢了,他们有的是时间呵斥千羽流;如果没赢,那她现在提得有多狠,到时候被打脸就有多惨。 乐语扫视面前三人。 林雪,不必多提,林锦耀的独生女,上学时千羽流将林雪视为自己妹妹看待,结果证明凡是千羽流的妹妹,都必然会跟千羽流反面。 高进,也是老熟人了,嘴臭狂魔,说话最大声,不过长得人模狗样,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热血阳光青年,在军院里似乎还是学生会主席,林锦耀时常会跟千羽流表扬这名弟子。 夏林果,乐语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林锦耀死亡的那一晚,他也在院子里,被统计司一并带走,不过他一直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那怕是要跟乐语仇断,他没有任何发言,只是默默看着乐语,他外貌看上去是乖巧正太脸,但乐语却隐隐感觉到他的威胁。 林雪、高进、夏林果…… 他们果然来找我仇断了。 也就是说,白夜的内奸,就在他们三人之中! 第27章 虐菜 林雪主动前来仇断,早在乐语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林雪的仇断,其实是乐语和阴音隐的计划。 随着社会变化,仇断的发生次数其实是越来越少,虽然仇断是一次光明正大的报复机会,但并不实用,因为它隐含两个条件:第一,你要知道谁是主要仇人;第二,你得打得过他。 不要以为这两点很简单,毕竟大多数案件都是提刑司或者统计司率队处理,你哪找得到谁是仇人?整个部门吗? 如果是存在‘诬陷’情节的原告,那倒是能找到仇人,但原告也不是傻子,若不是有底气不怕仇断,谁也不会乱诬陷。 而且就算你知道谁是主要仇人,打不打得过也是一个问题。像林锦耀这起案子,林雪等人的主要仇人肯定不是千羽流,而是蓝炎。 但他们别说是找蓝炎,他们连统计司都进不去。而且他们也不是傻子,别说车轮战,就算是一起上,也只有被蓝炎宰割的份。 林雪等人一开始肯定没有仇断的想法,因为没必要——他们与统计司是政治斗争,是路线之争,双方完全没有缓和的余地,根本不是能靠‘仇断’就能‘断’,而是只有一方灭亡才能结束的生存斗争。 然而阴音隐的计划,却是鼓动林雪等人去找千羽流仇断。 他以白夜行者的身份,向林锦耀的亲属弟子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只有能让千羽流在仇断中落败道歉的人,才有资格继承林锦耀的遗志,加入白夜这个致力于推翻辉耀的温暖大家庭,拥有组建星刻郡白夜分部的资格。 但反过来,如果没人能在仇断中击败千羽流,那他们就没资格继承林锦耀的遗志,自然也不能加入白夜分部。 乐语当时就骂阴音隐脱裤子放屁,这不就是提出一个过分要求然后趁机剥夺他们的参加资格嘛。 阴音隐说乐语没常识,剥夺资格是惩罚,但提出挑战却是奖励,而且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千羽流杀了林锦耀,于情于理林雪等人都要找千羽流了结这件因果。 按道理说,林雪等人虽然理应继承林锦耀的事业组建白夜分部,但他们却是没有资历,差点经验值——就像是表哥打游戏的时候忽然要拉屎,于情于理都得让旁边的表弟来接着打,但想要表哥的队友认可表弟,却是要表弟展现一点成绩。 让林雪等人去打千羽流这个精英怪,获取经验值升级,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不过这里存在一个小问题:林雪等人,是绝对打不过千羽流的。 不是驾驶员乐语吹千羽流这款座驾,而是千羽流的的确确是一款超跑——在同龄人里,唯一能超越千羽流的,也就只有来自炎京的里士杰。 但里士杰现在已经变成巨人观,死得老惨了。 因此林雪就算是车轮战,也只有被乐语吊打的份,除非…… 「除非有内鬼。内鬼为了加入分部,必定抓住这个机会,借助统计司的资源来击败你。」 这是阴音隐的结论。 不过他还有下半句话:「如果他们都不是内鬼,那你就让他们暂时远离白夜与星刻郡的纷争——连你都打不过,他们还没有加入白夜的资格。」 总而言之,好人永远是白夜,坏人总是乐语来当。 不过乐语也不介意,毕竟像这种光明正大虐菜的机会可不多见。 “请。” 乐语朝林雪招了招手,“麻烦巡刑卫在一旁为我见证——我如果上班迟到,那是因为出现了不可抗力,匪我所愿也。” 既然乐语都这么说,巡刑卫便不再干涉这场仇断,驱散人群给他们战斗的空间。 “千羽流,我会让你知道,林先生去了,还有我高进!星刻郡,不是你可以横行无忌的地方!” 首先迎战乐语的,是学生会主席高进。 他手持一柄军院制式长剑,哗啦一声抽剑,剑声破空争鸣,剑锋直指乐语,凛然杀气刺得乐语眉心微痛。 高进的剑刃无锋,因为普通人虽然可以携带剑器行走于大街之上,但不允许开刃,剑器相当于是一种工艺品或者健身用品。 绝大多数剑客也遵守这个规矩——他们想杀人,有没有开刃根本没关系。 在这个世界,如果剑客非要用利刃才能杀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耻辱。 两人站在两边,此时天色正好,阳光刺破云层,温暖地洒在人间。 “来!” 乐语摆出咬战法架势,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荒咬起手,光爆掠动如银河倒悬,袭杀高进! 乐语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是要来排查内奸的! 高进会不会是内奸? 他选择第一个挑战乐语,是不是想抢在其他人之前击败千羽流,获得林锦耀继承人的资格,进而获得白夜成员名单? 他平时说话这么大声,是不是心虚? 他总是站在道德高地上撒尿,是不是一肚子坏水? 因此乐语的攻势必须猛烈得像是打桩机,他要打得高进喘不过气,才能逼出高进的底牌!如果高进真的是内奸,他就必然会动用来自统计司的支援,用不属于他的力量奇袭乐语! 铛!铛! 光爆在空中溅起阵阵涟漪,双方瞬间交击数下分离,高进拉到合适的距离,一抖手腕,光芒汇聚于剑尖之上,震喝一声,递剑刺向乐语,刺出数米剑光! 执剑战法·前赴后继! 乐语身躯一震,左手斜拍,喷吐光爆,直接将剑光拍散! 咬战法·洪吐! 然而高进此时已经顺着剑光刺杀过来,但他真正的杀着,不是右手的无锋剑,而是左手的剑鞘! 他紧握剑鞘,从左往右扫向乐语,朝着外侧的剑鞘口迅速‘拉’出剑光,不过是呼吸之间,已经拉出数米长的剑光,颤鸣不断,如有实体,似要腰斩乐语! 这就是高进主修的战法,执剑战法! 执剑战法的奥秘,不在于剑,而在于鞘! 从高进拔出剑的那一刻起,他的剑鞘就一直在吸收光辉存储于内。这种存储无法长久,而且需要与剑刃配合,因为剑刃每一次打出的光爆都带有高进的精神力——也就是所谓的剑意。 这种带有剑意的光辉,是执剑战法的高效能源。当高进战斗得越久,剑鞘存储的剑意光辉就越多,爆发起来也就越强! 通俗来说,就是执剑战法会有一个剑意槽,积累剑意的条件是战斗,发动道具是剑鞘! 执剑战法·前赴后继,前赴的剑光虽强,但后继的剑鞘才是致命一击! 顺带一提,在战法牌里,执剑牌组的主要特性就是每一次直击都能增加暴击的伤害。 ‘蛮强的嘛……’ 眼看着自己被高进用无锋剑与剑鞘光两侧夹攻,乐语心里却是冷静得毫无波动。 残血体质,让乐语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普通人,可以从容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 ‘但还是太菜了。’ 咬战法·洪吐宇咏! 乐语左手画圆,套向高进的无锋剑,顺势缠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他右手化掌,主动迎向剑鞘光的中间位置,喷吐光爆! 虽然高进的剑鞘光看上去似模似样,但华而不实,光型不稳,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一拍即散! 执剑战法其实更适合多人作战,上限极高,因为攻击距离远的因素,甚至存在一人敌军的可能性。但高进还没将这门战法登堂入室,攻击距离长就成为他的致命弱点——距离越长,光爆威力就越分散! 不过银枪蜡烛头罢了。 乐语缠住他的右手腕顺手一拉,一记膝撞顶他的腹部,高进顿时呜哇一声,喷出一口热血。 ‘这就是虐菜的快乐吗……没什么意思,真是朴素无味且枯燥啊。’乐语绕到高进背后,反扣他的右手,像拎小猫一样捏住他的后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说道:“结束了。” “还没有!” 高进左手反持剑鞘,狠狠往后面一戳! 乐语随意躲开这无聊的负隅顽抗,然而肾部忽然一阵莫名的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洞穿! 只见高进的剑鞘居然还能喷吐出一道青光,而且还会拐着弯追踪射向乐语! 危! 居然处心积虑偷袭我的肾部……高进,你就是内奸吗!? 第28章 你对我的怨恨,还不够深 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高进剑鞘射出的绿光,乐语无法躲开! 阴音隐所说的危险,正是如此——哪怕乐语早有提防,但内奸依然可能会用出乐语无法闪避无法抵挡的招数,轻则乐语丢人重伤,重则……乐语要被迫换台新车! 但有一说一,千羽流这辆超跑乐语目前还挺满意的,毕竟年轻,车灯亮,马力足,开起来很舒服,除非真的面对兰博坚尼豪车级别的碾压,否则乐语必然是反抗到底! 当乐语做好重伤的准备时,绿光已经没入他的腹部,撕碎他的衣服,然后…… 然后就没然后了。 乐语感觉自己肚子好像是被戳了一下,但对于拥有残血体质的他来说,这个戳一下不会比踩到乐高模型更痛。 就这?就这?就这? 乐语左腿一扫,踢中高进的膝弯部位,强行令他跪下来,紧扣他的右手腕将他压制住:“投降,或者跟你的娇妻说再见。” ‘娇妻,什么娇妻……’不等高进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他就感觉到右手腕传来一股剧痛,关节错位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闷哼一声,满脸冷汗。 乐语对高进有点刮目想看,兄弟你手腕都快被我扭成麻花了居然还能一声不吭,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认输!” 林雪果断中止决斗,乐语哼了一声,一脚踢中高进的屁股,将他踢飞踢回人群里,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 左腹的衣服被刺破了,腹部有一道明显的紫痕,像是被人用锤子打了一下。虽然有伤,但并不严重,按照千羽流的常识,只要去医官司找个手活好的老师傅按摩一下,基本能活络消瘀。 乐语脸色严峻:“你的最后一招,莫非是……” “没错,正是七情战法。”高进被人架着站起来,喘着大气盯着乐语,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虽然借着怒火在七情战法上一日千里,但终究修习时日不多,不然我刚才那一鞘剑光足以将你贯穿腰斩!可恨啊!” “原来是七情战法啊。”乐语恍然大悟。 七情战法,在辉耀十八战法里也是非常特殊的体系,对修习者要求极高——这个要求并非家世、体质、智商的要求,而是情绪要求。 跟其他战法要求修习者时刻保持‘平静心’不一样,七情战法要求修习者时时刻刻处于情绪激动状态,像大喜、大怒、大哀、大惧、大爱、大憎、大欲这些剧烈的情绪,都对七情战法有巨大增幅。 七情武者可以通过情绪污染自己的精神力,进而影响光辉构筑,乃至于将天地光芒同化。这是一门无法循规蹈矩学习,并且上下限极大的战法。 在过去的战乱时期,曾有纨绔子弟遭遇国破家亡,目睹繁华落尽,然后沉浸于七情战法,一夜白头,朝学剑,暮入敌军,一人一剑杀穿十万大军,斩敌酋首,然后回到破败的旧宅之中,心寂而死。 简单来说,这是一门可以爆小宇宙的主角战法,堪称献祭爹妈法力无边,不过能靠这门战法出名的强者寥寥无几,更多人是根本连入门都做不到。 这是很正常的事,譬如很多人觉得自己是抑郁症,但多数是为作新词强赋愁。很多自己以为天崩地裂的情绪,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而七情战法,只有真正经历过世事冷暖的孤儿才能入门。 据乐语所知,高进好像还真是孤儿,林锦耀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恩师,甚至情同父子。 至于高进会修炼七情战法,乐语也不奇怪——因为七情战法本就是军院会传授的战法之一! 对他们军院武者来说,七情战法其实是一张彩票,或者说,一份保险。 毕竟世事难料,说不定明天就死全家,说不定就一夜白头,说不定就七情深种成为绝世强者呢? 而且军院武者不是上战场就是当巡刑卫,天天与死神擦肩而过,很容易就能七情入门,甚至在危险时突然七情爆种反杀,也是时有发生! 遭遇大变之后,很多人都会尝试修炼一下七情战法,不成就说明自己的恨还不够深,成了就能增长战力,包赚不赔! 你看高进,原本他是只能被乐语吊打,现在他能打掉乐语的1点hp,可见七情战法的强大! 看见乐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高进不由得疑惑:“你刚才不是看出来了吗?” “你的最后一招太弱了,我还以为是你自创的废物战法,根本没联系到七情战法上。”乐语如实说道。 刚才高进多半是爆发自己的愤怒和怨恨,以精神力污染光辉,在已经爆发过剑光的情况下再次凝聚爆发,可惜他的技术还是不够,就像是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到的肥仔,只能射出一小段带有怨恨的绿光,连乐语的腹肌都刺不穿。 噗—— 高进喷出一口老血,直接昏了过去。 加油啊,会发绿光的大哥哥,你对我的怨恨,还不够深。 一想到自己这番话又能让高进在七情战法上更进一步,乐语就不禁感到一阵欣慰,好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素无华,且有趣。 “下一个是谁?” “是我。” 夏林果主动上前,双手垂下,右脚踏前一步,默默看着乐语。 若不是他主动走出来,乐语都找不到他——他穿的衣服是普通服饰,相貌更是平平无奇,眼睛似乎没有睁开一样眯着,存在感极低。 不提张扬的高进,就连旁边围观的巡刑卫都比他有存在感。 夏林果不爱说话,表情管理更是面瘫,乐语很难从他身上感觉到敌意,他仿佛就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人,骤然一看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奇,但仔细观察却会令人感到畏惧——无法看透的人是最恐怖的,因为你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 他会是内奸吗? 高进全程都在被吊打,就连他的绝地反击也宛如男人婚后三年上床般的软弱无力,他的内奸嫌疑自然被排除了。 与高进相比,沉默寡言不起眼的夏林果,似乎更有内奸的嫌疑,毕竟低调是内奸最好的保护色,既能降低他人的怀疑,也能让自己有后退的余地。 像千羽流这种行事乖张臭名远扬的内奸,最后若不能洗白平反,基本只有死路一条,完全没有退出江湖金盆洗手的可能。 “请。” 啪! 话不多说,乐语依然是荒咬起手,掌劲破空,光爆倾斜,后续变招无穷,只要夏林果稍露破绽,接下来便是乐语的咬定青山不放松地致命连打! 飒! 一道流光掠过,远远就打断乐语的荒咬! 乐语双手抵挡,才发现夏林果鞭腿横扫之后,居然跳起二连连环踢! ‘用腿也太小看我了吧……’ 腿法虽然攻击范围和攻击力都超越拳掌,但弱点更加明显——如果你不能马上将腿收回来,甚至被敌人抓住小腿,那你就只能等着敌人狂风暴雨地蹂躏! 咬战法·洪吐荒咬! 啪!啪! 乐语连退两步连挡两下,看准机会抓住夏林果的小腿,将他拉过来令其失衡,让他明白出门在外不要用臭脚怼别人的脸! 然而夏林果在小腿被乐语拉住的时候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是膝盖曲起,腰部发力,借助乐语的力量,整个人顺势凌空接近乐语,一拳揍向乐语! 乐语只觉得面前劲风扑面,光爆如炮,刺得眼睛脸蛋都赤赤生痛,直接放弃用脸接拳的打算,左掌洪吐抵挡,同时松开抓住他小腿的手,让他失去凭依掉下去再伺机反击! 但夏林果却是反过来抓住乐语的手凌空踢击,踢中乐语再借力前进拳击,双手双脚如流星雨砸向乐语,其疾如风,其攻如火! 啪啪啪啪! 劲力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光爆乱绽之下周围人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甚至感觉眼睛生痛,胸口生闷! 忽然双方一击分离,乐语连退三步才止住去势,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呸出一口残血吗,问道:“八稻流?” “八稻流,”夏林果双手自然垂下微微颤抖,“扑战法。” 第29章 下一个 远有执剑定乾坤,近有八稻镇众生。 这句无人不知的顺口溜有两个意思:在两千多年前的辉耀开国初期,执剑战法就已经为辉耀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开国初期建立的执剑歼灭队更是立下赫赫威名,摧城灭派的功绩难以估计。 而八稻流是近代发展的新战法体系,虽然仅仅只有几百年历史,但却将许多旧派战法扫入历史垃圾堆,在面对西方异族的‘血棘东征军’时更是大发异彩,因此获得‘远有执剑,近有八稻’的美名。 除此之外,这句顺口溜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执剑战法远程杀伐第一,八稻战法近战无人能挡! 但八稻战法融汇了诸般技巧,逐渐形成一个大流派,普通人穷尽一生也只能精通其中分支,因此八稻流便被分割成数种战法,统称八稻流。 千羽流的咬战法,夏林果的扑战法,便是八稻流的两个主要战法体系! 如果说咬战法的真谛是‘咬杀至死’,那么扑战法便是‘扑杀不休’,要义是手脚并用每分每秒都对敌人进行连环打击,以狂风骤雨的态势将敌人压迫得喘不过气,就像凌冽的苍蝇拍般将敌人扑杀! 扑战法最大的特点,就在于这是一门空中战法,修习者通过连环踢击令自己暂时滞空,同时双手不停攻击敌人头部,而敌人往往双拳难敌双手双脚,很容易就被这雨打芭蕉级别的高速打击压制得顾此失彼,最终落败。 幸好是在大广场里战斗,若是在狭窄室内有墙壁辅助,夏林果简直可以像是蜘蛛侠一样全空间移动,360°无死角对乐语进行打击,给予乐语宛如群殴般的体验。 ‘此人实力不在我之下!’ 看着面前默默无言的夏林果,乐语心里不禁暗骂阴音隐——不是说好这是一场王者打青铜的碾压局吗?怎么对面有个炸鱼塘的超凡大师? 如果用系统面板来描述,那就是夏林果的八稻流扑战法跟乐语一样也是初级——哪怕他们已经很屌但系统觉得这种水平就是初级——两人实力上并没有多大差距,乐语不能保证自己能战胜夏林果! 难道夏林果才是真正的内奸? 他的底牌就是自己隐藏的实力,不用任何花招,也能堂堂正正打败我然后攫取白夜分部的胜利果实? 乐语脑海里转过千般念头,然而此时夏林果足下流光,强横鞭腿劈空而来,已经迫不及待地亲吻他的脸庞! 一旦抵挡或者抓住他的腿,他就会瞬间趁机借力空袭;不抓住他的腿,拳掌攻势根本碰不到他,只能一直接招! 乐语忽然身子一矮,避开流光踢击,地堂腿扫向夏林果的另一条腿!咬战法里自然没有这招,但乐语小时候跟学跆拳道的熊孩子打架,最喜欢的就是趁他踢腿的时候铲他下盘,往往都能将熊孩子铲的扑街! 但事实证明小时候容易办得到的事,长大后不一定能做得到,譬如去女澡堂,譬如乐语这一地堂腿铲过去,夏林果的脚居然纹丝不动,仿佛铲中一块钢板! 敢抬脚踢击的武者,怎么可能怕下盘遇袭? 但乐语还有后手——荒咬! 不过因为乐语现在伏低身子,因此他的拳掌攻击目标也随之下降,再加上是由下而上的攻击,因此动作就很像是瞄准腹下三寸的猴子偷桃绝技。 但他们交战时光爆四溢,外面人只能看出他们两个缠在一起,根本看不出细节,因此乐语根本不怕这招有损天和的绝技会不会有损他的名誉。 要害即将遇袭,夏林果脸色丝毫没有变化,踢出去的脚忽然往下踩住乐语的肩膀,整个人顺势跃起,避开乐语这臭不要脸的偷桃荒咬,并且获得空中的优势攻击位置。 糟了! 乐语迅速前奔转身迎敌,但发展数百年的战法早已算尽受害者的所有挣扎可能。夏林果的脚尖只轻轻在乐语肩上一勾,身形便在空中平行挪移,手脚光爆瞬间形成,如猛兽般扑杀乐语! 砰砰砰砰! 光爆碰撞的声音绵绵不断响起,附近围观群众看见两人从西边打到东边,从你上我下打到你前我后,战况异常焦灼激烈! “你变了。” 在密不透风的拳脚攻势里,乐语忽然听到夏林果传来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笑道:“我跟你很熟吗?” 在千羽流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多少关于夏林果的信息,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今天之前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完全就是陌生人。 “你不了解我,但我了解你。”夏林果一边说,一边用脚狂踹乐语的脸:“我一直在看着你,即使你加入统计司,我也一直看着。” 轰! 乐语一边后退瓦解夏林果的攻势,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噫,好恶心啊,你能不能穿个女装之后再跟我说话。” 乐语虽然嘴臭不止,但其实已经慌得一笔,心想夏林果难道不仅仅是内奸,甚至还发现千羽流就是白夜派到统计司的内奸? 夏林果完全免疫乐语的嘴臭,双拳不停锤向乐语的脑袋:“千羽流,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他承认了! 千羽流是内奸,夏林果=千羽流,所以夏林果也是内奸! “但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嗯?乐语眨眨眼睛,双掌前推,打出光爆洪吐试图击飞夏林果,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是?” “你的眼神并不令人恐惧,你的拳头并不令人疼痛,连你的光爆都是那么温柔。”夏林果借着洪吐边缘的光爆冲击,再次绕到乐语身后,声音平静地低语道:“如果是以前的你,我早已输了。” “你是说我没有杀意?”乐语猛地转身,爪击破空震爆,掌劲光爆喷吐如炮! 咬战法·荒咬洪吐! “我们不需要杀意。”夏林果二连流光踢腿硬撼乐语的攻击,双拳如重锤狠狠捣向乐语的太阳穴:“杀人对我们来说如呼吸般自然。” “你是说我不够你变态咯!?”乐语往后躲避,双手同时画圆套向夏林果的双拳。 咬战法·宇咏! “不,是你变奇怪了。”夏林果反手握住乐语的双手,借势倒立而起,整个人腾到乐语正上方,在半空中与乐语面对面凝视,古井无波的眼神泛起一丝涟漪: “我们都是注定要折断的剑,为什么你却安上了鞘?” 冷血体质。 近距离看清楚夏林果那究极面瘫的表情,乐语瞬间明白了夏林果的真实面目——他跟千羽流一样,都是拥有冷血体质的无性格者! 像他们这些冷血人,天生不会受到任何负面情绪影响,但也因此无法获得正面情绪地熏陶——正因为有痛苦才能感觉幸福,不得不上班所以打游戏才快乐,体验过便秘所以高速新陈代谢就显得珍贵。 许多美好的事物都是需要对比才能感受到,没有饿过就不会觉得饱腹是多么快乐。 冷血人对所有正面情绪都习以为常,活着已经难以获得快乐,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对任何一切都是一副死鱼脸。乐语之所以能认出夏林果这个秘密,主要是他的表情跟千羽流太像了——千羽流从小到大照镜子时都是这副孤儿脸! 夏林果说现在的千羽流跟他不再是一路人,还带了剑鞘云云,其实就是察觉到千羽流的内在灵魂变了。跟千羽流这个面瘫智能机器人相比,乐语作为驾驶员当然会让千羽流变得更加生动形象。 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但对现在的战斗并没有什么帮助,乐语便顺着他的话茬说道:“你认为剑鞘令我变弱了?” “当然,以前的你,可以打十个现在的你。” 差距有那么大吗!? “而且……” 夏林果忽地翻越到乐语身后,抓住乐语肩膀的手猛地用力,整个人单凭一抓之力便完成空中挪移,右手右脚同时对准乐语的后脑勺肘击膝撞,如双星贯日! “剑还带着鞘,又能斩得了谁!?” 砰砰! 乐语闷哼一声。 虽然他及时转身双手并直挡住夏林果这一击,但并非毫无代价,哪怕是有残血体质保护,但他感觉自己双手手臂仿佛贴了暖宝宝——估计手臂都紫瘀红肿了。 事实上,他全身上下各个部位都有点热,夏林果狂风骤雨的打击并非毫无意义,乐语感觉自己的血条去了三分之二,如果不是屏蔽了痛觉,乐语肯定痛得在地上打滚。 就算不怕痛,但体力终究是有耗尽的时候,乐语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没那么大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输! 然而,乐语可不是仅仅是为了嘴臭而跟夏林果扯谈! 乐语双手一推,将夏林果震开,笑道:“剑如果没有鞘,迟早会折断。” 夏林果轻轻摇头:“剑本就是用来折断,你这样只是让自己在虚度中生锈。” 后退的时候,夏林果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退到墙壁,下意识便重踏墙壁反冲滞空。 然而下一瞬间,夏林果便发现自己做错了! 他发现千羽流在抵挡他肘击膝撞之后,直到他后退踏墙壁滞空的这段时间,千羽流一直都没有动,双脚重重踩在大地上,早晨的阳光在他脚下编织出几乎凝为实质的金色烈焰,耀眼非凡! 八稻流的战法互有借鉴融合,虽然扑战法是八稻流里唯一以腿法为主的战法,但咬战法里,一样有以腿法为主要驱动的技巧! 扑战法所有技巧,都是建立在自己能抓住对方战法破绽进行借势的基础上,但咬战法的那一招一旦发动,他根本来不及借势! “宝剑藏锋,只为待时而动,夏林果,你一定不懂吧!” 八稻流咬战法·宙呔! 咬战法里唯一一招需要原地蓄力的战法,蓄力完毕可以爆发出惊人速度,达到近乎瞬移的位移效果,并且附加极大动能的冲锋打击! 但是这招攻击距离不远,而且蓄力特效非常明显,乐语必须要保证夏林果在蓄力完成前不能远离自己! 因此他将夏林果骗到临街墙壁旁边,夏林果这种扑战法武者,碰到墙壁肯定会下意识踩墙反冲,不但不会逃跑,还会主动冲向乐语! 乐语双脚重踏,光焰爆现,刹那间整个人掠过长空,撞入夏林果怀里! 轰! 夏林果感觉自己腹部像是被炮弹打中,呜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撞回墙壁之中,啪的一声滑到地上,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再起不能。 乐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夏林果的鞋子不知道早上踩了什么,弄得乐语衣服到处都是污迹,这种喜欢动腿的武者实在是太不卫生了,辉耀朝廷应该立法明文规定扑战法武者要脱鞋战斗。 看了一眼无力作战的夏林果,乐语转身看向后面围观的人群。 “下一个。” 第30章 父 慈 女 孝 ? 在许多年后,夏林果再次来到星刻郡的讲学广场,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千羽流的那个下午。 那是星刻军事学院的毕业仪式,夏林果是站在台下一年级新生,那时候的他将周围所有人都是为萝卜——事实上他现在也是这么看待——他对毕业仪式这种繁文缛节不感兴趣,但不讨厌,只是感觉到毫无意义的乏味。 但当毕业生代表走上台时,夏林果的视线顿时被那个青年吸引住。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十分荣幸能作为毕业生代表在这里发言,我是来自侦查与特别行动指挥系的千羽流。” 从这个人嘴里吐出的第一个字开始,夏林果就知道他跟自己是相同类型的物种,哪怕他说得再冠冕堂皇,但言语里毫无感情,眼神毫无尊敬,声音里流露出的是生铁般的无情——这个人根本没有人性。 他们这类人,生不知为何而生,死不惧因何而死。 就像是天空落下的雨,生来只为坠入大地,漫无目的,随风飘荡。 于是夏林果打听千羽流的行径,得知千羽流通过林锦耀拜入白夜,他便也接近林锦耀,重走千羽流的旧路。无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引起夏林果好奇心的,就只有同类千羽流了。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照搬千羽流的套路,千羽流喜欢戴上外冷内热的面具来周旋人际关系,但夏林果对此不感兴趣,因此他戴的面具是‘透明’。 如果说千羽流是逢场作戏的偶像,那夏林果就是袖手旁观的看客。 当千羽流加入统计司,夏林果却没有随之行动——因为他还没毕业。而且他也没必要加入,因为千羽流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是的,夏林果根本不相信外面的传言,他断定千羽流必然是林锦耀派去统计司的内奸,因为千羽流没有任何被统计司吸引的理由:前途、荣誉、权力,这些东西对他们毫无意义。 唯独趣味,才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粮食,正如千羽流之于夏林果,正如……千雨雅之于千羽流。 夏林果静静跟在林锦耀身边,一直在暗中观察千羽流,无论千羽流是升任统计司队长,还是名声逐渐恶臭,他都一直在观察。 变化,是出现在前几天的那个雨夜。 当千羽流走进林锦耀的住宅,夏林果就敏锐察觉这个人不是千羽流——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千羽流。尤其是千羽流铳毙林锦耀的时候,按住扳机的颤抖手指,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忍,都让夏林果感到无比的困惑。 怎么说呢,就算千羽流变性也不会比这个更有冲击力了。 人是会变的,夏林果也知道,但那是指普通人。像他们这些冷血人,变的只是面具,就像剑刃上的花纹,无论繁复还是朴素,都无法变更其杀人利器的事实。 但现在……千羽流这柄高冷的剑居然带了剑鞘。 也因为无法释怀的困惑,所以当林锦耀的同党好友,星刻军院院长左世文在林锦耀的祭堂里向他们暗中传达白夜的‘要求’时,夏林果才会主动站出来参加这次仇断。 途中还有一些波折,毕竟想参加仇断暴打千羽流的人还是蛮多的,而夏林果又是语不惊人平平无奇之辈,自然有不少人竞争,因此夏林果将其中几个暴打一顿,总算是获得了一个名额。 参加白夜,为林锦耀报仇,这些都跟夏林果无关。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千羽流进行一些肉体上更深刻的交流。 像他们这些戴面具的人,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交流方式,千羽流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值得相信,只有拳与肉的碰撞,才能让夏林果追寻到千羽流变化的秘密。 而且夏林果也的确相信自己能战胜现在的千羽流,剑还带着鞘,又能砍得了谁? 结果…… “咳!” 夏林果被其他学生扶了起来,他咳嗽两声,感觉双手双脚都疼得麻木——千羽流的咬战法也不是白给的,夏林果虽然胜了几招,但现实世界可不是格挡了就没伤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所以当夏林果看着千羽流转过身,要求马上进行下一场仇断时,他忽然悟了。 千羽流这哪里是带了剑鞘。 他只是将剑刃当成狼牙棒来使了。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还能精神奕奕地继续战斗——千羽流的伤势只会比夏林果更严重,夏林果现在一从战斗中脱离就被疼痛影响得无法站立,但千羽流却还能继续战斗!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千羽流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一个夏林果无法理解的非人境界! 他戴着的面具,甚至能欺骗感官,阻断疼痛! 其他人只看见千羽流倒行逆施的第一层,夏林果看见千羽流心性大变的第二层,没想到千羽流在第五层——他非但没有变得与俗人一样肤浅,反而更加深不可测了! 千羽流,已经是一个比他更不是人的存在了! “千羽流,直至我们坠入大地之前,我都会一直看着你。”夏林果喘着气说道。 听到这句话,乐语顿了顿。 啥意思,这是死亡宣告吗,想找机会抱着我跳楼殉情? 噫,反正星刻郡都没几个高楼,以后不去高楼建筑了。 唉,千羽流,你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乐语叹了口气,看向最后一名仇断者。 他现在只想着赶紧了结这里的事,然后去医官司找个力气大的老医官推拿。他现在虽然不痛,但感觉酸酸软软的好不爽啊,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不过实际上也的确是被人打了一顿。 但世事显然不会如乐语所愿,他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来面对这最后一名仇断者。 林锦耀的女儿,林雪。 “此战过后,林家与你恩绝仇断,绝不会再滋生事端。”林雪抱拳,表情漠然:“我若胜,还请千队长面朝北方叩首,再无其他要求;我若败,林家祖宅归你所有。”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尽皆哗然。 “雪儿!”刚刚醒来的高进听到这番话顿时震惊了:“那是老师的——” “我意已决,请不要打扰我的仇断。”林雪静静看着乐语:“有巡刑卫为我作证,我的口头诺言是有效的。二叔,还请原谅雪儿的任性。” 愁眉苦目的中年人林雪恩叹了口气,抽出腰间长剑轻轻一抹手掌,任由鲜血滴落。 “兄长既然将一切传给了你,你对林家祖宅如何处置,我林雪恩绝无二话,若我事后食言,就让这一剑划破我的心脏。” 乐语微微挑眉,仇断这个政策很坑的一点是:复仇者是除了要消耗一次正当复仇机会外,其实是毫无代价,败了也没损失;当仇断者若败了,轻则道歉重则赔偿,无论如何都是亏。 因此有些比较君子的复仇者,除了提出仇断者输了要怎样怎样,还会提出自己输了要付出什么代价。不过这个类型比较少见,毕竟死了爹妈亲朋还能保持礼仪气节的人的确不多。 当然,也有复仇者通过不停祭出高额代价,来骗仇断者不要投降,这类钓鱼行为是受到法律认可的,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复仇者提出的代价远超仇断者的赔偿,这多数都只有一种可能:托诺言志。 我承诺我输了会怎样怎样,但我绝不会输! 林雪作为林锦耀唯一嫡女,自然有林家祖宅的处置权,而林家祖宅的价值远超千羽流叩一个响头。 其实要不是为了任务,乐语都想马上跪下来叩首骗一套房子了。反正也是对林锦耀叩头,就当给他过个头七了。 看着林雪,乐语一时有些失神。 按照他和阴音隐的计划,如果林家弟子里真的有内鬼,那么必然会参加仇断来争夺白夜分部的创建资格。 现在三名复仇者里,高进是个铁废物,夏林果虽强但只是千羽流的专属痴汉,都跟内鬼没什么关系。 而现在,林雪祭出林家祖宅,显然是不认为自己会输! 难道,真正的内鬼,居然是……林雪? 第31章 找到内鬼了! 铮! 林雪一声剑鸣,拉开最后的序幕! 林雪所学亦是执剑战法,事实上林家历代都是专研执剑战法的慷慨悲歌之士,虽然在辉耀全境算不上一流,但在晨风区这一亩三分地里,‘林家剑’也算是名震一方的旗帜。 乐语刚交上手,就充分感觉到林雪剑路里绵里藏针的阴厉。如果说高进的执剑战法是官方的,死板的,中平大开的王者之剑,那么林雪的执剑战法就是阳谋与阴谋结合的枭雄之剑! 剑光之下仍有剑光,鞘剑之中若隐若现! 林雪右手剑急攻迅疾,左手剑鞘却是隐而不发,但却给乐语极大的危机感,六分力用于迎击,四分神用于留意!比起高进那一泻千里的鞘剑光,林雪的鞘剑就像是拉开保险按住扳机的铳,令人全身细胞都在进行颤栗警告,然而这必杀一铳却始终在瞄准而没有发射! 执剑武者最危险的是什么时候?永远都是她的剑鞘正在蓄力的时候! 这就是林家剑,光明正大而又阴险难测!乐语也只是从千羽流记忆里略知一二,千羽流虽然没有跟林锦耀正式交手,但偶尔的切磋,也让千羽流深刻认识到林家剑的独具一格。 因为战法都是国家公开的技术知识,所以像宗门这种以‘技术’为主的利益集团自然是无法出现,顶多只有武馆流派这种类似于‘传统文化保护协会’的交流俱乐部,毕竟大家都知道学战法最好的方式就是考军院,只需花费最小代价就能获得最好的战法教育,才不会随便找别人拜师。 虽然传统师徒比较少见,但血脉相传却是常事。父母在战法上有所成就心得,自然会传给子女,子女又推陈出新,然后代代更新优化,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炎京皇家学院看中,家族心得转身一变就变成全国都要学习的新技术呢? 在这个世界,很少武者会藏着掖着自己那点小心得,反而是会在数年一次的战法交流大会里尽其所能展现自己的修炼成绩,让皇家学院看重自己优化过的战法。若是被选上,除了光宗耀祖,在炎京战法馆名垂千史外,甚至还有机会执教皇家学院,这可是实打实的利益,抢崩头也不为过。 至于将心得藏起来,以求让自己一家一脉从此显赫,那是痴心妄想——你不去上传论文,难道别人就不上传了?就算大家都不上传,但皇家学院可是常年集聚一堆平民武疯子,他们日日打架夜夜研究,时时刻刻都在推进优化战法体系。 你今天藏起心得,,结果明天皇家学院一更新,,你研究出来的心得瞬间变成废纸。 千百年的政策推进,早已将‘勇于创新乐于献国’的思想铭刻在所有武者心里,因此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专研的魔改战法。这些魔改战法里,只有极少数是总体水平比官方战法强一点点,而更多的,是牺牲某方面的劣势,来强化另一个方面的优势。 林家剑就是如此,林家子弟必须从小就抱着一柄剑同睡同练,借助儿童成长时的精神增长来进行养剑养鞘,并且将大部分心思都用于修炼‘鞘里凝光’的技巧,到最后便修炼出这么一门鞘剑光威力奇大的魔改战法。 好处自不必提,坏处也很明显,不仅增加了学习门槛和学习时间,最重要是一旦从小蕴养的剑和鞘断裂受损,那就等于过去花费的养剑时间全部白费。 某种意义上,这只是一种借助外物的旁门左道,因此林家剑也止步于晨风区星刻郡里,无法登上历史舞台。 不过,虽然林家剑是缺憾重重,但真要乐语他上的时候,他却是不敢轻掠其锋! 没错,如果林雪没这柄从小养到大的剑,乐语一巴掌就能将她扇懵逼了,但问题是她有啊——这就像是对面虽然比乐语低一两级,但却比乐语多一个大件装备,而且这个大件还是一次性爆发道具! 对于乐语来说,林雪的鞘剑光不亚于死亡一指,虽然乐语被戳中只要不是要害也不会死,但重伤是肯定避不了的,因此他打起来才小心翼翼。 执剑战法·上天入地! 林雪的剑光忽然两分,同时攻击乐语上下路,真剑隐于剑光之中,乐语无法瞬间判断林雪的真剑究竟是攻向哪一方。 但是没有关系! 咬战法·荒咬宇咏! 乐语双手做荒咬状猛击剑光,顺势画了一个大圆,无论林雪真剑何方一样得被他的宇咏光爆咬住! 然后—— 洪吐! 乐语忽地欺身上前,双掌横推,光爆绽放,似要趁势追击,断定胜负! 然而就这瞬间,乐语忽然大幅后退,洪吐依旧,但不是用于追击,而是用于护身,瞬间身前一片片白茫茫,附近的光线被大幅扭曲,围观群众感觉周围的光线都变暗了。 铮! 林雪的长剑撕开了光幕,平静地指着乐语。她手持的剑鞘鞘口微微闪烁着金色亮光,显然是鞘光已经存储满溢,随时都一触即发! 没骗出来呢……乐语心里微微一沉。 林家剑的所有威力,都在于第一下鞘剑光,鞘剑未发,人人畏惧,鞘剑一出,游戏结束——若不能赢,那必然败 只要林雪消耗剑意槽爆出第一下鞘剑光,那她就对乐语再无威胁,乐语想她摆出怎样的姿势她就得摆出怎样的姿势——被吊锤的姿势。 因此乐语刚才的欺身猛击,目的就是让林雪感受到极大危险,骗出林雪的鞘剑光。只是没想到林雪居然这么稳健,要是他刚才真的打下去,那林雪可以从这里街口飞到那边街尾。 阴音隐认为乐语能打赢林家的复仇者,这个判断还是相当靠谱的。高进不提,纯粹白给,夏林果是个隐藏多年的千羽流狂热私生饭,怪不了阴音隐,而林雪这个明面上最强的复仇者,但也就只有一下能威胁乐语。 哪怕乐语现在身体有伤体力大幅消耗,但只要乐语稳扎稳打,拿下林雪并不算是什么难题。刚才乐语也只是试一试,若是真能骗出鞘剑光,那就可以提早终止仇断了。 只是,林雪究竟是不是内奸?如果她不是,那难道阴音隐对内奸的猜测是错误的?如果她是,她究竟有没有后手? 乐语脑海里掠过许多念头,但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打赢她! 断绝林锦耀的门人子女加入白夜的机会! 林锦耀已经死了,没必要让他的门人子女也步上他的后尘,为那劳什子白夜牺牲——连区区一个千羽流都打不过,就别想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了,好好回家多学几年,留待有用之身吧! 铮!铮!铮! 爪剑相交激起阵阵爆响,光爆绽放刺得周围人眼睛生痛,不少围观的武者发现刚才被林雪剑网逼得后退的千羽流,这时候忽然莽得反过来将林雪节节逼退! “连林家剑也成为千羽流的踏脚石吗……” “他不怕鞘剑光吗?” “刚才千羽流骗剑光不成,现在反过来轮到林雪不敢动用杀招了!” 只要不用鞘剑光,林雪根本不是乐语的对手,光是实打实的光爆碰撞,乐语的荒咬洪吐能够轻易撕碎林雪的剑光。没过几招,林雪的形势就已经岌岌可危,若不是乐语偶尔用虚招闪避,不然林雪早已败下阵来! ‘还不用?还在怀疑我骗招?……那就来真的!’ 乐语拍散林雪递过来的剑光,忽地欺身双掌横推,似要施展洪吐。就当众人以为这是再一次骗招时,他却是实打实将手掌印在林雪胸膛上,劲力爆发! 林雪被强劲震得后退,瞬间五脏沸腾气血翻涌,不等她吐出一口伤血,乐语的杀招已经近在眼前! 咬战法·荒咬! 乐语一手抓向林雪的脖子,光爆碎空,劲力破音,这一抓下去,足以裂石劈铁,断骨碎金! 只要林雪继续后退,那乐语左手蓄力已久的洪吐就会顺势将她击飞到人群里,宣告这场仇断的胜利! 无论谁是内奸,这一切都会画上句号! 然而—— 林雪没有退! 她咬破嘴唇通过疼痛清醒脑袋稳住身子,反手将剑鞘递向乐语! 当乐语的手抓住林雪的脖子时,林雪的剑鞘也已经抵住乐语的胸口! 一种几乎要被贯穿的颤栗感刺激得乐语头皮发麻,林雪的剑鞘光蓄势待发,乐语避不开,挡不住! 但是,林雪你的脖子也在我手里! 只是当乐语看到林雪那平静的眼神,就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林雪不是内奸。 林雪也不是托诺言志,笃定自己必然能战胜千羽流。 她从一开始,就是来找千羽流同归于尽的。 所以面对乐语的试探骗招,她才会不闪不避,也没有动用剑鞘光。 直到乐语真的出尽全力时,林雪便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机会,令乐语避无可避——虽然这个机会,需要以她的死亡作为代价。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杀了林雪? 乐语重伤? 还是说乐语留林雪一命,等自己死了之后就夺舍林雪,作为一个复仇成功的美少女开始崭新的生活? 千言万语,在乐语的脑海里凝聚成一句脏话: 林锦耀、千羽流,你们两个早该下地狱的死鬼净他妈要老子给你们擦屁股! 说时迟那时快,乐语散去右手的所有力气,左手洪吐光爆如潮,重重印在林雪的腹部! 与此同时,林雪手持剑鞘的手忽然微微颤抖,剑鞘口满溢的光忽然消散。她被乐语一掌打中,更是武器直接脱手,呜哇一声瘫倒在地。 结束了。 林雪没有发出剑鞘光,乐语没有杀林雪,这场仇断以一个最完美的结局落幕了。 乐语重重呼出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心想今天得请假去医官司推拿了。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林雪,走过去想将她拉起来。 忽然,一声刺耳剑鸣爆响,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怒吼:“千羽流,休想杀我侄女!” 乐语一巴掌拍散剑光,骂道:“林雪恩,滚开!” 忽然杀向乐语的正是林锦耀的弟弟林雪恩,只见他剑光纷舞杀向乐语,悲愤地说道:“仇断你已经赢了,林家祖宅也是你的,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我没有!” 这林雪恩的战法境界还不如林雪,乐语跟他来回数下已经颇不耐烦,直接宇咏震开他的长剑,然后洪吐重印,心想将他逼退了事! 然而林雪恩这时却是不退不避,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反过来斩向乐语! 草,你们林家都爱同归于尽吗? 但就凭你,你配钥匙,你配几把? 乐语很肯定自己的这一记洪吐印,能在林雪恩长剑斩落之前就将他击飞数米远,心想既然你非要给脸不要脸,那我就客气了! 就在这个瞬间,一股浓重的寒意贯穿乐语全身。 强烈的恐惧,强烈的预感,强烈的威胁,通过乐语的精神感应污染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要求他马上闪避,马上离开,快点,迅速,赶快的! 刹那间,乐语意识到自己恐惧的原因—— 有人在远处用狙击铳瞄准他! 第32章 我不甘心 四十二年前,在一个蝉鸣的夏夜里,星刻林家的女主人诞下两个麟儿。 彼时林家家主林晚荣为晨风区临江军军官,少时家道中落亲朋散尽,幸于求学期间遇见夫人,获得岳父一家帮助,兼凭自身才能,直上青云,步步高升,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便为两个儿子取名‘锦耀’、‘雪恩’,意为锦上添花的荣耀、雪中送炭的恩情,既表明自己对两个孩子的喜爱以及对夫人恩情的铭记在心,也代表他对两个孩子的祝福,希望孩子能一生幸福好上加好,乐于助人有恩必报。 当两个孩子长大,逐渐显露出其不同领域的天赋,林锦耀擅长执剑战法,林雪恩精于理法,但林家是战法传家的武者世家,林晚荣花费数年手把手教学,眼看着大儿子突飞猛进而小儿子七窍不通,也只能放弃一门三武者的幻想,将林锦耀送入军事学院,将林雪恩送入文化学院。 从此两兄弟的人生走向了分岔:林锦耀以军院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加入临江军,数年后返回军院执任教职;林雪恩毕业后则是拿着父亲给的本钱和人脉开始经商,虽然父亲在花甲之年便去世了,但兄长林锦耀取而代之成为林家的顶梁柱,为林雪恩的产业遮风挡雨。 辉耀里,虽然说‘以人为本’‘众生平等’的口号喊得啪啪响,但社会生产力也就那样,为了争夺资源内卷是必然的,公平公正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就像前世的古代,一切利益都必须要用权力来维持,不然只是一只养肥的猪。 不过除了权力以外,武力,特别是单体武力也是受到认可的保障。除非拥有绝对把握,否则用下三滥手段对付拥有出名武者的产业,只能引来对方肆无忌惮的报复。 大家默认拥有武者的势力只能公平竞争,这并非是规则,而是迫于无奈的道德——大家只是来求财,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在林家,林锦耀是繁茂的树冠,而林雪恩是深藏不露的根,大家尊称林锦耀为‘林先生’,称林雪恩为‘二先生’。 所有人都认为,林锦耀才是林家的颜面,林雪恩只是辅助哥哥的后勤人员,一个忠厚老实的管家。 就连林雪恩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小到大他哪个方面都比不上兄长,战法比不上,学习比不上,甚至连经商也是,他深知兄长的经商才能更胜于他,每当他遇到困局找兄长询问必然能豁然开朗。 所谓的‘林雪恩擅长经商’,只是一种安慰罢了。 哥哥是家族锦上添花的荣耀,而他只是一块碳——但林家不缺他这一块雪中碳,哪怕林家真的陷入危难,拯救家族也只会是林锦耀,而不是他林雪恩。 林雪恩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或者说,他所有的不满,都被时间磨平了。 他就是比不上兄长林锦耀。 他就是可有可无的管家。 他就是活在林锦耀光辉下的,黯淡无光的,一块碳而已。 卑从骨里生,万般不如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直到有一天,林雪恩遇到一个人。 一个来自统计司的人。 「就这样活着,你甘心吗?」 当时林雪恩没有说话,挥袖离开。只是在日后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里,他发现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无情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但这句话,并没有刺痛他。就像鱼不会被鱼刺刺痛,林雪恩发现,认清自己对兄长的怨恨,并不会令自己难受——因为他对兄长的怨恨,早已在成长中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化为鱼刺永远存在于自己体内。 很多时候,感情是经受不了考验的,但也经受得了考验。恨只是七情六欲的一种,再浓郁的恨无法占据心的全部,恨只是一个引子,轻而易举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林雪恩没有遇见那个人,他依然是林家的二先生,数十年之后也儿孙满堂不失天伦之乐,虽然一生平凡但也不失幸福,与兄长更是相敬如宾绝无隔阂。 但当林雪恩心中的恨被点燃,他内心最深处最腐烂的土壤便开始燃烧。只需一丝火苗,就能引爆沼气,摧毁一切感情的壁垒。 昔日种种的恩情,亲情,快乐,都彻底烟消雨散,剩下的,只有林雪恩那颗不甘心! 林雪恩并不认为自己勾结统计司是报复兄长,他认为自己在拯救林家。 林锦耀加入逆光乱党,是为不忠! 串联友人一起反对朝廷走向绝路,是为不义! 使林家之名蒙受乱党耻辱,是为不孝! 与朝廷与统计司为敌,是为不智!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拨乱反正,纠正林锦耀不忠不义不孝不智之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夏之将倾,从灭族之祸里保存林家的火种! 此乃雪中送炭的善举! 弑杀亲兄非我所愿也,但兄长既已在阴差阳错中被逆徒所杀,也正好保全了兄长的名誉,保全了林家的威望,算是因祸得福! 而我林雪恩,必定代替兄长重振林家! 先是加入白夜分部,与统计司一同歼灭这些逆光乱党,旗帜鲜明地站在朝廷一方,带领林家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平叛乱世尽我所能! 我会让星刻林家名震天下,以慰九泉之下的父兄之心! 父亲,兄长,请看着我吧,就算没有你们,我也能让林家这棵大树枝繁叶茂! 而接下来,就是联合统计司安排的狙击手,重创千羽流,通过逆光乱党组织‘白夜’的资格考核,获得创建白夜分部的资格! 白夜行者忽然提出的考核令林家人都措不及防,只有在仇断里战胜千羽流的人才能参加白夜分部,而林雪恩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能让其他人战胜千羽流。 但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去仇断千羽流——不仅仅是他打不过,而且其他人也不放心让二先生与千羽流这种穷凶极恶之辈战斗。 出站人员和出战顺序林雪恩都一清二楚,他断定千羽流至少能战胜高进和夏林果,但久战之后对上林雪却是胜负难料。 为了林家,他不得不稍微委屈林雪。他想办法触碰了林雪的剑鞘,在里面放了一粒能量耗尽的高能辉石。 这一粒高能辉石在平时不会有任何作用,除非林雪往剑鞘灌输光辉。当剑鞘里剑光满溢待发的时候,剑鞘光不会听从林雪的意愿刺向外面,反而是率先为辉石充能。 也就是说,林家剑最为倚重的剑鞘光,将会直接失效。 林雪绝无战胜千羽流的可能。 当然林雪恩不会让自己的侄女死于非命,当林雪剑鞘光失效的时候,千羽流必定会趁机追击取其性命,届时便是林雪恩出场之时。 为保护侄女而出手,没有人会对林雪恩的怒起有所怀疑。 至于千羽流是真的想趁机追击还是就此罢手,也没有人会在意。 他们只会看到一个结局:千羽流重伤,林雪恩复仇! 到时候,高进、夏林果、林雪尽数落败,唯有林锦耀的亲弟林雪恩成功为兄长复仇,于情于理,白夜都必然会将林锦耀的权利传承给林雪恩! 所以,我要迈出最关键的一步了。 从今以后,我将从幕后走向台前。 我林雪恩的大名来名扬晨风,世人不会再记得林锦耀,唯有记得我林雪恩! 千羽流,你就成为我林家的踏脚石,作为你弑杀恩师的赎罪吧! 而林雪恩的底气,便是统计司的帮助。 统计司的狙击手已经在瞄准千羽流的要害。 面对斩击和铳击,千羽流别无选择,身为唤醒者的他必然优先回避更具威胁的致命铳击,但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向左回避,将自己的肉体凡躯暴露在林雪恩的剑刃之下。 林雪恩这一剑就算杀不死千羽流,但至少可以将他重伤。而且赢得一招之后,林雪恩就会马上撤退,奠定自己的胜绩,获取白夜的参加资格! 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压抑,林雪恩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灌注在这一剑里,似乎可以将自己的过去彻底斩断。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千羽流的脸庞,眼里的怨恨和快意丝毫不作假。 他仿佛真的将自己当成是为兄长复仇的弟弟了。 受死吧,千羽流—— 啪! 一声爆响,光爆绽放。 林雪恩的剑光,被拍散了。 与此同时绽放的,还有千羽流的血花。 一颗看不见的铳弹贯穿而过,将千羽流的右臂和左胸射出四个弹孔,血液随着弹道飞溅,在扭曲的光线中呈现出残酷的美感。 林雪恩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甚至没注意到千羽流已经顺势将他的长剑拍开了。 他为什么不避开铳弹,他不知道会死吗? 他绝对可以避开铳弹,他为什么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先拍散我的剑光? 他难道看不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剑士,我的剑最多只能重伤他,根本远远比不上铳弹的威胁吗? 他为什么遭到铳击还不后退,反而冲着我来? 他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 “我要你死!”乐语咳出一口污血,右手洪吐拍散林雪恩的剑光,左手荒咬抓向林雪恩的脖子! 林雪恩就是内奸! 狙击手就是林雪恩的底牌! 林雪恩瞳孔骤缩,急剧后退,反手持剑削向乐语抓住他脖子的左手! 乐语赶步追上,想着下一招就直接终结这个内鬼的生命,但他发现右手完全抬不起来,铳击似乎射伤了他的臂骨,根本使不上力气。 左手虽然仍能使唤,但乐语之前消耗太多力气了,单凭五指之力,根本没法捏碎林雪恩的喉骨。 电光火石间,乐语忽然右腿猛踢林雪恩的小腿,林雪恩顿时身体失衡。 然后乐语大幅转身,借助腰腹的扭转之力,带动左手拖着林雪恩往大地摔击! 当林雪恩脑袋朝下摔向地面的时候,他看清楚了乐语的表情。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恍然大悟的喜悦,仿佛就像是在说‘我抓住你了’。 刹那间,林雪恩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乐语为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强杀他。 ‘我不甘心!’ 啪!林雪恩的脑袋与青砖地面重重碰撞,红的白的全部出来了。 …… 高进愣住了。 夏林果眯起眼睛。 好不容易撑起身子的林雪,看见这一幕差点又跌倒了。 围观群众顿时平静下来,巡刑卫连忙过来检查林雪恩的情况,脸露难色。 乐语缓缓挺直腰杆,低头看着林雪恩的尸体。他溅满血迹的脸上,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只是在旁人眼中,这抹微笑就显得额外残忍格外嚣张。 “千羽流,你,你——” “你什么你。”乐语看向指着他的高进,狷狂笑道:“你有种就杀了我啊,哈哈哈——” 笑声忽然中断,乐语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紧接着双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乐语唯一的念头是: 「这样算不算高进气死我了?」 第33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星刻郡医官司,光疗室。 乐语躺在床上,四盏凸面强光灯照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两名医官双手在上面揉搓按捶,乐语的身体在他们手里仿佛变成橡皮泥肆意变形又逐渐重组。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医官重重呼出一口气,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示意学徒们关掉强光灯。 “结束了吗?”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乐语忽然问道。 医官们顿时一惊,于医官愕然问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我根本没有睡着过。”乐语睁开眼睛,悠悠说道:“沸眠汤对我无用。” “那你刚才一直都是清醒着接受重构手术?”于医官一脸难以置信:“你没有感觉到疼痛吗?” 重构手术是医官外科手术里最常用的手术,医官们借助强光穿透身体的特性,通过治疗战法在体表进行推拿活血,将断裂的血管、神经、肌肉乃至骨头都重新连接,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光能暂时填满伤患的‘漏缺’,欺骗患者身体让身体误以为自己‘没事’,身体机能便会恢复正常运作,达到细胞迅速增生强行愈合的效果。 身体:我觉得我行了。 大脑:不,你不……(啪!) 光:没错,你的确行了,没病走两步(递拐杖),看,你的确行了(取走拐杖)! 重构手术效果极强,但缺点是光芒填充身体时会对患者造成极大的痛苦,甚至会有患者因此痛死。所以以前进行重构手术,都要对患者进行物理催眠——直接打晕。 近代医官们发现一种强休眠能力的植物,煮成沸汤后患者会陷入昏迷不醒且没有副作用,因此沸眠汤便成为重构手术的标配。至于止痛镇痛的麻醉药物,倒不是没有,但基本没人用——这种药物对精神多多少少都会有一定损伤,甚至会永久降低精神力,对精神力无比看重的辉耀人自然弃之如履。 因此于医官对乐语如此震惊也不足为奇了,他可是知道这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统计司第一特别行动队队长千羽流,送院之前刚刚连败三人轰杀一人,可谓是穷凶极恶之辈。 患者因为剧痛而怒起暴杀医官的事,可不算罕见啊。 想到这里,于医官就背生冷汗,感觉自己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 乐语可不知道于医官的心理活动,坐起来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笑道:“不痛,医官您的手法很好。” 于医官看得眉头狂跳——千羽流伤势有多重他可是一清二楚,两道穿透伤,三十八道重击伤,这种伤势在星刻郡里也不多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千羽流的身体重构完毕。 但现在手术刚完成,千羽流居然就敢坐起来乱动?他难道没感觉到那脆弱的肌肉神经正在哀嚎吗? 而且他说重构手术不痛?于医官偶尔受了小伤也会在清醒状态给自己做重构手术,哪怕只是治疗一下跪搓衣板的膝盖擦伤,有时候都会被光疗刺痛弄得头皮发麻。 千羽流刚才几乎是整个身躯都被光塞满了啊! 这感觉应该跟吃了个榴莲果王差不多吧——带外壳吃的那种! 这就是统计司的狠人吗? 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于医官的声音越加柔和有礼了:“送千队长回住院部。手术过后三小时内不宜饮食,千队长还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劳烦医官了。” 乐语坐上轮椅被年轻女医官推着去住院部。因为没有电梯,医官司基本都是二层建筑——而且二层基本是教学办公区域,一层则是治疗、手术、住院区域,方便病人走动。 一路上乐语并没有看到多少病人,毕竟能来医官司看病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除非是权贵或者重症,否则是没资格住入医官司。 不过绝大多数疾病医官司都能通过手术推拿进行治愈,没有住院的必要,而辉耀人因为精神力强化的原因,疾病抗性都比较强,因此哪怕医疗资源稀缺,疾病也并没有成为辉耀的天灾。 当乐语穿过医官司中庭的时候,恰好遇见一伙人。 熟人。 高进、夏林果、林雪等人脸色低落地往门口走去,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牵着小男孩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外貌富态圆润,看的处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妇人,一直拿着手绢在低声抽泣。 高进看见乐语顿时脸色一变,张开嘴巴就要说话,眼看着就要机关枪般喷出数十句大义凛然的训斥怒骂。但他此时却是忍住了喉咙里的千言万语,侧过头一言不发加快脚步离开。 其他人也是默不作声离开,但中年妇女旁边的一个青年看见乐语就下意颤声说道:“千羽流!” 高进暗道一声糟了,连忙按住中年妇女:“卢姨,冷静,别冲动!” 林雪也拉住中年妇女:“卢姨,我们回家吧,好么?” 但出乎他们预料,中年妇女并没有激动起来,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乐语的方向,问道:“你就是千羽流吗?” 乐语示意推轮椅的女医官停下,点点头:“是。” 林雪和高进等人忧心地看着中年妇女,但中年妇女却是慢慢蹲下来,抱着旁边表情有些茫然的小男孩:“小辉,看清楚那个人了吗?” 小辉看了看乐语,重重点头,没说话。 “你一定要记住,就是这个人,杀了你的父亲,杀了你的大伯。你一定要记住他的名字,你的仇人叫千羽流,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你长大之后,一定要,一定要,报……仇……呜呜……” 中年妇女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低声抽泣,小辉有些慌乱地伸出手擦擦母亲的泪痕:“妈妈别哭了,我会听话的,妈妈别哭了……” 旁边众人都忍不住眼眶一红,高进更是两行清泪飞流直下,而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是悠悠响起: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高进彻底忍不住了,怒吼道:“闭嘴!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但你千羽流绝对没有这个资格!” “道理谁说出来都是道理,狗牙谁吐出来都是狗牙,不要让仇恨主宰你的脑袋,欣赏你的敌人,你会有更多收获。” 乐语气定神闲地说道:“难道你们觉得让一个小孩子从小活在仇恨里就是对的吗?他连字都没认全,你们就要让他学会‘复仇’吗?他本可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你们非得要摧毁吗?” “他幸福的童年不是被我们摧毁的,是被你摧毁的!”高进大喝道:“你杀了他的大伯林锦耀,又杀了他的父亲林雪恩!你难道连一点羞愧都没有吗?!” “嘘。”乐语轻点嘴唇:“这里是医院,安静点。” 顿了顿,他又笑道:“没有,我一点都没有感到羞愧。” “你——” “我是病人,我不跟你吵。真是好心当驴肝肺,这世道都不安稳了,孤儿寡母就好好活着抓住手中的幸福,别想着复仇这种不切实际的事了。” 乐语嘴角勾起:“如果真的想报仇,我劝你们最好快点,因为……你们很快就没机会了。” 林雪恩,是乐语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杀的第二个人。 有趣的是,他杀的第一个人是林锦耀。 两兄弟都是死在他手上,让乐语不禁感觉到一股冥冥之中的恶趣味。 不过对于林雪恩这个叛徒,乐语没有丝毫的愧疚。林家人是怨恨他也好,想报仇也好,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们也没报仇的机会。 有一说一,按照千羽流现在的身份牌,能活过明年都是老天保佑。那个小孩子长大都是十几年之后了,那时候千羽流要么坟头草三米高,要么早就回归组织洗白冤屈,哪有对方报仇的机会? 不过仔细想来,千羽流这种内奸死得无声无息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所以乐语才劝他们一句,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报仇这种事上了。 你们还没动手,我可能就已经死了! 但乐语的这番良苦用心,在旁人听来可就变了味了。高进脸色一变:“千羽流,你难道还想对孤儿寡母出手?!你还是不是人!” 妈的,真想一个秽土转生将林锦耀林雪恩两兄弟复活出来,让大家知道我其实是白夜派出去的正派间谍,林雪恩才是统计司收买的反派内鬼,让高进这个沙雕羞愧地跪下来给我唱征服。 “是啊,但我想想不犯法吧?你去报案啊,看提刑司会不会来抓我啊?”乐语优哉游哉:“你很生气吗?你有种就杀了我啊,来啊~” “你,你——” “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副无能狂怒的样子,特别是你打又打不过我,说又说不过我,你不如回家种红薯吧。”乐语心满意足地笑了,没办法曝光身份打脸高进,那就先嘴臭两句收点利息。 高进气得满脸通红,忽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吓了别人一跳。但他推开别人的搀扶,一脸悲愤地走出医官司,看来是学乖了不跟乐语正面对线了。 夏林果看了乐语一眼,默默不言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乐语也没兴趣跟他们扯谈,示意后面小心翼翼看戏的女医官继续推他去住院部。 林雪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乐语的背影,忽然说道:“夏林果,你带着卢姨和小辉先回家,我还有点事。” 说吧,林雪便在大家惊讶的眼神里,小步快走追上了乐语的轮椅。 “千羽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爱……你问吧。“乐语下意识想抖个机灵,但想了想还是不抖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二叔。”林雪眉头轻蹙,眼睛直勾勾看着乐语,轻声问道:“跟你遭到的铳击有关吗?” 那时候,林雪亲眼看着乐语掐住二叔的脖子,将二叔摔破脑袋。 连续失去两名至亲,林雪脑袋陷入一片空白。虽然她一时间被悲哀和悔恨填满了心房,但在双方送往医官司救治的时候,她敏锐地看见千羽流身上有铳伤。 千羽流进行前三场战斗的时候,并没有这个伤势,而二叔也没有动用铳械,因此千羽流的铳伤毫无疑问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刺杀。 而且千羽流前面战斗时没有明显的杀机,唯独与二叔交锋数回合后忽然杀意暴起,这种违和感让林雪隐隐约约察觉到这次仇断里似乎还有更多秘密。 千羽流刚才的话也很奇怪,虽然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嘴臭,但仔细想想又像是善意的劝告。 因此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林雪忽然心血来潮,或者说,她的第六感让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找杀父仇人询问一个答案。 “有关。” 林雪睁大了眼睛,小腿微微颤抖,她感觉到自己接下来将听到一个颠覆她的世界观的秘密。 乐语耸耸肩:“毕竟被铳弹打了一下肯定会生气的嘛,恰好面前有个老混蛋站在面前,我下手狠点也很正常吧?谁知道他脑袋这么不经撞。” 年轻女医官听得一个哆嗦,斜眼看了看林雪,心想不愧是统计司的千队长,都坐轮椅了还这么嚣张,真不怕别人将你轮椅掀了啊? 然而林雪并没有如女医官料想般生气,她只是静静看着乐语好一会儿,忽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我的剑鞘对准你的胸膛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你,你也肯定知道我会杀了你,但你为什么没有扭断我的脖子?” 因为我馋你的身子啊,乐语心想。 第34章 打牌与下水道战法 「死而替生」这个能力,乐语到现在也只触发了一次。 毕竟这个技能启动条件实在太严苛,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乐语第一次是成功从本体穿越到千羽流身体里,但下一次呢?技能会不会发动失败?会不会有其他隐性要求?有没有其他副作用?使用次数有没有上限? 因为发动条件是死亡,因此乐语根本不敢随意进行测试,而且他一个正常人类的基础本能就是求生,哪里会主动寻死?这技能本身就是违反人性的。 而「死而替生」又明确说明,乐语只能穿越到击杀者身体里,在没有其他例子前,乐语只能相信这个技能说明。 也就是说,无击杀者,或者自杀、病死、老死等情况,那乐语就真的死了。 在与林雪的最后交锋里,乐语固然可以扭断林雪的脖子,但林雪的剑鞘光也能洞穿乐语的身体。 如果乐语先杀了林雪,然后林雪的剑鞘光对乐语造成大出血伤害致死,那乐语的「死而替生」还能发动吗?他穿越到颈骨碎裂的尸体里也还是死啊! 虽然「死而替生」说除了最后击杀者、直接击杀者外,间接击杀者也能触发能力,但乐语不是很确定这个间接的范围有多大。 譬如仇断的主谋其实是阴音隐,乐语在仇断里死了,这笔账能算到阴音隐头上吗?而阴音隐之所以提出仇断请求,又是因为林家出了林雪恩这个内鬼,那这笔账会算到林雪恩头上吗?而林雪恩之所以会成为内鬼,又肯定是因为…… 如果一直套娃,间接范围简直无穷大。乐语与其相信自己的灵魂能沿着套娃路线一路追溯夺舍替生,还不如保证自己能穿越到最后击杀者体内。 因此当初林雪就算真的动用剑鞘光杀了他,他也不会对林雪下杀手。 开玩笑,这具身体等下就是我的,我怎么可能弄坏她? 只是没想到林雪忽然良心发现,乐语的美少女夺舍计划也自然搁浅,心里还有一点点遗憾呢……就只有一点点。 不过这种理由自然不能对林雪说。 实际上乐语也不用回答林雪。 “你刚才说问我一个问题,而这个是第二个问题了。”乐语笑了笑,示意女医官推他离开。 这次林雪没有再阻留,看着乐语坐着轮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她才转身离开。 …… …… “千队长要注意身体啊。” “千队长我带水果来了。” “千队长……” 下午四点过后,统计司一队的人一起过来医官司探望乐语,躺在床上构思战牌牌组的乐语微微挑眉:“今天你们可以提早下班?” “司长特别批准我们今天可以提早下班探望队长你!”艾丽丽眼睛里满是小星星:“真的是太好了!” 你这个‘好’是说今天能提前下班的好,还是说蓝炎的好……乐语看向陈辅,陈辅耸了耸肩:“今天我们的工作就是平息你这次仇断的风波,嗯,这是我的探望礼物,快点喝吧。” 陈辅将一个木瓶子放在床前柜上,乐语拿在手上感觉冰冰凉凉的,木瓶外壁泛着一层水迹,打开喝了一口,舔舔嘴唇:“哟,是冰镇蜜糖五花茶。” 舟光世奇道:“队长还喜欢喝甜茶的吗?” 乐语笑道:“我还喜欢很多东西,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是啊,如果不是这两天统计司举行内部战牌赛,谁知道队长还是个狼鹰牌高手?”朱俊杰笑道。 这几天乐语放开了心思,不再拘束于千羽流的身份束缚,旁人虽然感觉千羽流忽然变了个人,但没有几个觉得奇怪——毕竟千羽流前几天杀了恩师,性格变态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正常人哪想得到穿越、夺舍、转世这种操作?大家顶多暗暗吐槽千队长外表看上去这么高冷,没想到内心如此柔弱,亲手杀了老师就会直接性格大变。 统计司里一些对挺喜欢千羽流的帅脸的女干员,听闻千羽流的变化后顿时暗暗熄了春心,觉得千羽流这种人很有病娇潜质;但也有女干员更加主动靠近千羽流,因为她们觉得病娇这种属性很可爱。 乐语发现自己刚穿越的时候想太多了,只要他肯承认千羽流的身份,肯正常上下班给家里钱,其他人其实并不会多在乎千羽流,他们甚至会为千羽流的变化脑补出许多理由。 大家聊了一会天便离开了,只有陈辅留下来跟乐语打战牌。 陈辅打牌实力也不差,他的牌组跟他战法一样,都是凌虚战法。 何谓凌虚?踏雪无痕御风而行即为凌虚。 凌虚战法也是一门少有的以腿法为主的战法,闪避挪移赶步皆是上上,踢击更是威力强劲,如果说扑战法的踢击是‘绵绵不断’,那凌虚战法的踢击就是‘石破天惊’。 不过凌虚战法在以前一直是下水道战法——武者顶多辅修凌虚战法里的身法步伐,很少主修凌虚。直到铳械占据主流武器地位后,凌虚战法才突然吃香起来。 毕竟以前修炼凌虚战法的武者,双手只能手持短刀辅助,杀伤力较弱,职业定位趋向于斥候刺客;而现在武者可以双手持铳,近距离疾行射击也不失准头,杀伤力更是无甲者必受重创,凌虚战法的弱点一下子获得了弥补。 时代进步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的战法衰落了,就会有的战法崛起。 凌虚牌组也因为时代进步获得加强,皇家学院默认使用凌虚战法的人都会使用铳械,因此凌虚牌组的特性是‘反击成功后可打出直击牌追加伤害’,与此同时凌虚牌组的暴击牌也非常强力(擅长踢击),各种因素综合起来凌虚牌组算是当前强势牌组之一。 陈辅一开场就覆盖暗牌,凌虚牌组的强势点就是暗牌反击和暗牌直击,你打直击吧,对面一个反击加追击糊你一脸;你打暴击吧,对面的暴击对你造成的伤害更多。 但乐语用的是狼鹰牌组,他的直击牌若是被反击,那他下一张直击牌的伤害将会增加,因此第一回合打直击是绝对不亏的! 就在这样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陈辅忽然说道:“,是三种制式铳弹之一。按照你当时站的位置,射击位置大概是距离你的150米以外的建筑里,但经过问询,附近没人听到铳声。不过那个地方人声嘈杂,听不到也是有可能的,或者……” “装了乱音器,将铳声紊乱。”乐语盖下一张暗牌:“子弹有光爆痕迹吗?” 陈辅打出直击牌‘凌虚飞踢’,说道:“没有,如果排除故意隐藏可能,那射击者应该不是飞花战法的武者。” “在150米外能够进行精准射击,的铳械……” 乐语翻开暗牌,是‘鹰视狼顾’反击牌,打掉陈辅3滴血。 陈辅眉毛一挑,他只剩一滴血了,而乐语还有四滴,他便直接盖牌不玩了,认真说道:“能有这种射程的铳械只有三种,而这三种……都必然是需要经过身份验证的制式铳械!” 并非所有铳械都是需要身份验证,事实上除了辉耀朝廷官方生产的铳械外,其他民间自主生产的铳械都是上手即用。铳械的原理并不复杂,火药的获取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可能,自制铳械并不罕见,事实上大户人家或者野外村镇里都必然备有自制铳械来防止贼寇。 朝廷阻止不了民间持有铳械,但他们可以对自己的产品下手。官方铳械除了每次使用都要经过耀石身份认证,他们还将膛线和子弹尺寸弄得非常刁钻,保证民间铳械用不了官方子弹,而官方铳械也必然射不出民间子弹。 再加上民间自制水平也就那样,射程达到100米以上并且能保持准头的铳械,都只能是辉耀官方工厂出品。 哪怕是时局混乱,郡守执政割据一方,执政者都没有取消工厂铳械的身份认证功能——开玩笑,他们也要靠武器来控制手下,怎么可能允许无须认证就可以使用的强力铳械流出? 陈辅说的这些调查内容,其实只是为了引出一个结论: 射击乐语的,并非来历不明的自制铳械,而是官方干员使用的制式铳械! “精准射程150米以上的铳械,星刻郡里只有三种人有资格通过其身份验证。” 乐语一边说一边朝陈辅展示自己的手牌,两张都是直击牌,陈辅看了看自己刚刚甩出去的两张反击牌,后悔得重重锤自己大腿。 乐语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种可能,是临江军的狙击干员。不过这些狙击干员每个都修炼飞花战法,若真的是他们出手,我整个身体肯定都会被撕成两半。” 飞花战法是暗器投掷战法,可以将光爆‘塞入’物件中,等物件命中目标再引爆。飞花跟凌虚一样在以前都是下水道战法,在铳械出现后才大发异彩——所有军队的狙击干员都必然修习飞花战法,传说级别的狙击干员,甚至可以将子弹射出炮弹的威力。 “第二种可能,是提刑司的机动干员。”乐语伸出两根手指:“不过自从统计司创建之后,提刑司的机动队就并入了统计司,也不知道提刑司有没有再次组建机动队。” “而第三种可能,便是……” “便是我们统计司的特别干员。”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回答,乐语和陈辅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紫蓝制服的英武男人脸带笑意地看着他们。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温和说道: “傍晚好,千队长,陈副队。” 是蓝炎! 第35章 内奸咸鱼巍然不动 “不必多礼。” 看见陈辅似乎要站起来敬礼,蓝炎右手虚按,陈辅刚离开床的屁股便又坐回去,看得乐语眼皮狂跳。 虽然只有浅浅一道痕迹,但乐语分明看到陈辅的肩膀光芒掠现,显然蓝炎刚才是通过微弱的远距离光爆将陈辅按住了! 擒龙控鹤对于唤醒者并非是什么神迹奇功,先不提执剑战法这类超远距离的杀伐技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里也能偶尔‘呼之则来’,随手一招,就能将日常用品招到手上。 但这种控物之能往往距离不长,顶多也就两三米,而且必定会伴随着极其强烈的特效。像蓝炎这种轻描淡写地跨越三米的远程触控,将他扎实的基本功和精神修为展露无遗。 简单来说,装的一手好逼。 “下班了,在外面就不要拘束于司里的礼节。上班的时候我们是上下级,下班了我只是一位来探望病人的访客。”蓝炎走过来做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水果篮里的苹果:“千队长吃苹果吗?我以前经常削苹果皮,自认削得挺好的。” “吃,麻烦司长你了。”乐语忙道。 “哈哈,谢谢千队长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蓝炎似乎颇为高兴,轻轻削起苹果皮:“老实说我是有点手痒了,不过我自己并不爱吃苹果,所以没什么人知道我这个特长……” 不爱吃苹果你学什么削苹果皮啊……乐语暗暗腹诽,脸上却是打趣道:“普通人哪有资格吃司长你削的苹果啊。” “这么说,队长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咯?”陈辅笑道。 蓝炎一边削苹果一边摇头:“你们还是太拘谨了……不过这是我的错,是我先喊你们的职位,让你们以为我是带着公务来。” 他顿了顿:“我其实也想直呼你们的名字,不过我虽然比你们年长些许,但还不至于是两代人,喊你们名字就显得我轻视你们——不要激动,我知道你们没这个意思。但我的家庭规矩森严,我对这些交往时的细节礼貌已经是习惯成自然。” 蓝炎耸耸肩,苦笑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些规矩反倒是让其他人距我千里之外了。” 陈辅忍不住说道:“如果司长不嫌弃,可以叫我陈辅或者小辅,我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那你们也不用喊我司长,称呼我一声蓝兄即可。”蓝炎看向乐语:“我称呼一声羽流,不知道千队长介不介意。” “不介意,我觉得羽流可比千队长这个称呼好听多了。”乐语笑道:“我只是怕我万一喊习惯了,在统计司里喊你蓝兄,旁人会不会以为你是我的靠山。” “只要羽流和小辅你们两个为统计司尽忠尽责,我蓝炎就是你们在统计司最大的靠山!”蓝炎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有我蓝炎在,你们就一定能在统计司各展所长,没有人可以陷害打压你们!” 原来是来招揽我们吗……乐语和陈辅忍不住对视一眼。 ‘招揽’这个词其实有些歧义,毕竟他们本来就是蓝炎的属下,听从蓝炎命令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在五队里士杰被捕后,新提拔的五队队长是副司长奎照的下属,再加上跟奎照走得很近的三队队长银古月,奎照一下子就能号令统计司一半战力。 这些高层斗争,乐语也不懂,但现在统计司在星刻郡堪称盖世太保,真正主宰星刻郡的统治者,丁义丁郡守肯定不会愿意任由蓝炎独揽大权,奎照掌权恐怕分权之计。 在这个情况下,蓝炎过来找一队千羽流等人拉近关系,也是再正常不过。一想到这里,乐语内心就微微一动——千羽流虽然是一队队长,但向来是‘执行者’,根本混不进真正的‘决策层’,现在向蓝炎表忠心,有没有机会成为蓝炎的心腹呢? 乐语咳嗽一声,抱拳说道:“羽流愿为统计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蓝兄的期待!” 陈辅也抱拳道:“我也一样!” “蓝某铭记于心。”蓝炎轻轻击胸,做了一个简单的回礼,“为了表彰一队的功绩,我已经向郡守申请,为你们一队干员赋军衔,位同临海军,诸多优待和第二俸禄自不必提,如果你们能立下更多功绩,我尽量会为你们争取去军营演武的机会。” “如无意外,普通干员都是正海士军衔,小辅你是海士长,而羽流则是协海尉。” 陈辅现是一愣,旋即大喜:“谢司长……感谢蓝兄的提携,陈辅从此以后绝无二话,任凭驱使!” 蓝炎收买人心并非单纯画饼,既然陈辅和乐语表忠心,他马上扔出一个重磅炸弹——赋予军衔! 这个世界可没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当钉’之类的话,相反,因为四方蛮夷侵掠边境的原因,八大执政区的地方军要时刻驻扎边境反击蛮寇,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再加上人人尚武的风气,军人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军衔按照‘将校尉士兵’分为五个阶级,‘兵’和‘士’又各分为四个层次:二等兵、一等兵、上等兵、兵长;协士、副士、正士、士长。陈辅将获得的‘海士长’便是lv8的军衔,不过‘士’和‘兵’在军队里都只是下层执行干员,无论lv1还是lv8,士兵的待遇都没有变化。 但一旦成为尉官,那就是另一番天地。哪怕是最低级的协尉官,也代表拥有参与军事决策的资格,甚至拥有无需许可调动提刑司和军队的权利——虽然别人未必会听你的,但别人也未必会拒绝你。 乐语将获得的‘协海尉’军衔,便是lv9的中层军官。除了实际好处外,辉耀人向来很重视从军经历,若是曾任职尉官以上级别的职务,对不少普通人家来说都是光宗耀祖的荣誉。 你看陈辅现在两眼发光恨不得跪下来舔蓝炎靴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彻底被蓝炎的诱饵钓住了——他获得‘海士长’的军衔固然很高兴,但乐语却成为中层军官‘协海尉’,这怎能不让爱面子的他心痒难耐?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乐语对陈辅的了解也更深一层。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俗人,统计司能给他带来权力、面子、金钱,所以他来新创建的统计司混口饭吃,不过他最初的目标是加入临海军成为军官——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本以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没想到现在居然可以全都要,陈辅哪能不上钩? 比起军衔,乐语反倒是对蓝炎口中的‘军营演武’更有兴趣。 他这几天除了打牌以外,也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平均武力值,赫然发现系统面板里的‘初级八稻流咬战法’,在武者中已经算是‘登堂入室’的中坚战力。再进一步,便是星刻军事学院里那些‘炉火纯青’境界的战法教师。 至于更高级别的‘融会贯通’境界武者,乐语只知道军营里有很多,在城市里极难遇见。 但无论是‘炉火纯青(中级)’还是‘融会贯通(高级)’,都不是乐语能够依靠自己努力所达到的境界。 不仅仅是因为他天赋不够,哪怕天资卓越的千羽流也止步于初级境界,其实是因为初级境界就是修炼的极限。 用电子竞技来比喻,玩家打人机所能达到的极限就是白银段位,至于更高段位,已经不是依靠打人机(修炼)所能突破的。想要提升,就必须要参加排位赛与更高段位的玩家同场竞技。 战法也是如此,想要将战法提升到中级以上,就要跟无数强者进行战斗。只有依靠真实搏杀带来的战斗经验,武者才能将战法调整成自己的形状,赋予战法以生命,而不是赋予生命以战法。 因此乐语见过的中级战法境界武者,要么是曾经参军,如奎照穆飞鸿,要么是来自皇家学院,如里士杰。而‘军营演武’,便是军队武者进行混战切磋的活动,通过大量战斗来培养出一批批高境界武者。 仔细一想,乐语便感到暗暗心惊。 演武和军衔,恰恰命中陈辅和千羽流的好球区。乐语会对演武感兴趣,也是因为受到千羽流记忆的影响。 蓝炎一句话,不仅许给他们好处,还给他们画了更大的饼。但乐语对此生不起恶感,反而是对蓝炎越加敬畏。 可怕,这就是上位者的权术吗。 他是不是看我最近一直在打牌,所以过来敲打我一下? 但无论你权谋如何通天,我一条内奸咸鱼巍然不动,如你奈何? 至于摸鱼会不会被蓝炎炒鱿鱼,乐语一点都不怕——等他完成生存15天的系统任务,他肯定就会想办法溜了。 来,咱们比试一下,是你先忍不住炒我鱿鱼,还是我先一步旷工辞职溜溜球? 乐语一脸真诚地说道:“蓝兄,我真的是恨不得马上出院回去上班,以报答你的恩情啊!” “不不不,这跟我没关系,是你们的功劳被丁郡守看在眼里,所以我的申请才会被丁郡守通过。”蓝炎笑道:“在奖励通知下来前,还请两位先不要宣扬出去。万一丁郡守忽然另有安排,蓝某就里外不是人了。” “怎么会呢?我们岂会责怪蓝兄。”乐语才不信蓝炎会将一个不明确的消息告诉他们呢,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乐语和陈辅的奖励真的没了,在蓝炎这番真诚对话后,他们肯定也只会恼恨丁郡守。 滴水不漏又亲切温和的话术……虽然乐语先入为主认为这位统计司司长是个大坏蛋,但跟蓝炎相处时,乐语真的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聊了一会后,蓝炎忽然问道:“羽流,关于你受到的铳伤,统计司的调查结果你刚才也听小辅说了吧?” 乐语看了一眼自己右臂,虽然铳伤伤口已经愈合,但新生的嫩白皮肤是如此显眼,仿佛一戳即破。 “我和陈辅都认为狙击手是一名官方干员。” “无须避讳,在星刻郡里能动用强力铳械狙击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统计司里的干员。” 蓝炎微微皱眉,叹气道:“现在最大的疑问是,为什么他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也要狙击羽流呢?这个狙击手跟林家人有没有关系呢?他故意在仇断过程中里狙击,是想栽赃给林家,还是根本就是林家派出来的刺杀者?” “羽流,你认为我们有没有必要将林家人重新抓回来?” 乐语脸色不变:“没必要,我在战斗过程中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应该不知道狙击手的事,不然他们应该趁我受到狙击时围杀我。而且刚仇断完,就将人抓走,会极大影响我们统计司的声誉。” 蓝炎看了乐语一眼,“既然羽流你说没必要,那我相信你的判断。” “对了,羽流你今天没上班,我跟你说一下今天会议里的重点任务目标。根据情报,一个名为‘白夜’的逆光组织试图渗透星刻郡,我们统计司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想办法将‘白夜’连根拔起。” 我算不算你说的‘根’呢……乐语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我们一队会努力的,必定将这些逆光乱党手到擒来。” “在有人故意掩护这些逆光乱党的情况下,我们这次任务并不轻松。而且……统计司内部,也不是铁板一片。” 蓝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乐语,说道: “譬如说……统计司的内奸,你觉得呢?” 第36章 祖 安 妹 妹 乐语已经忘记自己多少次称赞——但他现在简直忍不住大喊一句,千羽流天下第一! 比起‘初级八稻流咬战法’这类暴力技术,‘残血体质’所赋予乐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力,才是乐语能在这诡谲局势里求活的最大凭依! 淡定! 面瘫! 谨慎用语! 不要犯下‘我是一头狼’之类的低级错误! 时时刻刻铭记自己是好身份! 乐语十分自然地接过苹果啃起来,脆甜脆甜的,说道:“我也觉得统计司里仍有内奸。” “什么!?”陈辅十分呆萌:“统计司有逆光乱党的内奸?” 蓝炎推了推银边眼镜,点头道:“狙击千羽流的刺客,很可能就是逆光乱党安插在统计司里的内奸。” “虽然没找到明确证据,但星刻郡在丁郡守治理下铁板一块,‘白夜’乱党依然敢试图掀起动乱,说明加入乱党的人员质量超乎我们预料,有官方干员也不足为奇。林锦耀和里士杰显然就是白夜乱党里的重要人员,可惜我和羽流都下手有点重了,没留下活口,不然可以趁机将白夜扼杀于萌芽之中。 乐语说道:“对不起,早知道是这样,我当时就……” “不必道歉,你虽然杀了林锦耀,但我不也送了里士杰一程了吗?”蓝炎笑道:“我相信你就像是我相信自己——如果你是为了掩盖秘密而杀了林锦耀的白夜乱党,那我不也跟你一样是内奸吗?” “统计司司长是乱党……”陈辅忍不住笑了。 “很好笑吗?的确很好笑。”蓝炎扫视两人:“所以你们要时刻留意身边的同僚,说不定他们其中一个就是内奸,正暗暗偷笑你们懵然不觉呢。” 草,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乐语重重点头,严肃说道:“明白!” “不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是信任你们,才跟你们聊聊关于内奸的猜测。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到时候统计司人人自危,反倒是祸事。” “是!” “我也该走了。”蓝炎站起来说道:“羽流好好养病,统计司等待你的归来。” “蓝兄再见。” “司长再见。” 蓝炎道别后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过来说道:“羽流,你跟林家的仇断里,是不是涉及了一桩房屋转让?” 乐语微微一愣,旋即点点头:“是,但……” “你不用费心,我明天就派干员去帮你接受房屋地契,保证你明天就获得属于你的战利品。”蓝炎笑道:“虽然此事应该由提刑司负责,但既然你喊得我一声蓝兄,那蓝某就公器私用,绝对会捍卫你的权益。” 陈辅听得连连点头,感动说道:“既然这样,干脆明天就派我去吧!队长卧躺床上我却无能为力,我也想为队长为司长分忧!” “好,陈辅你跟林家也有些交情,你去的话交涉效率会更高,就这样决定了。” 看着他们两个一人一句就将这事定下了,乐语刚到喉咙里的话也只能吞回去。 这下好玩了,杀了林家家主,杀了林家家主的弟弟,还抢了林家的祖宅,去收宅子的还是我千羽流的头号狗腿子陈辅……乐语几乎能想象到以后去菜市场买菜时,大妈大叔们肯定不敢收自己的钱,甚至还送自己一捆大葱。 虽然说林家祖宅的赌注是林雪主动提出来,但隔天就派统计司的人去收,这感觉就像是‘我今天借了你五百元明天一群黑帮混混上门收债’。 这么急这么狠,对千羽流的名声很不好……不过乐语仔细一想,感觉千羽流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便随他们去了。 其实这样也好,将林家人扫地出门,让他们感受下世态炎凉,他们也该知道星刻郡不是他们能待的地方了。赶紧回乡下隐姓埋名,然后怀着对千羽流仇恨努力学习努力修炼吧! 等他们修炼有成,回来找千羽流报仇的时候……千羽流的坟头草也该三米高了。 只是我刚刚才对林家人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又抄了林家……乐语啃完手上的苹果,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辅问道:“是不是还想吃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乐语没意见,这里的苹果还挺甜的。 陈辅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然后扫视一眼周围。 “你找什么?” “我在找削皮的小刀……”陈辅皱起眉头:“不对,我记得果篮里应该是没刀的,住院部这里也不可能给病人准备刀子……哎?” “司长刚才……好像也没用刀削皮啊。” 乐语和陈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 蓝炎刚才居然是在用手指削皮! 而乐语想得更深一层——蓝炎说他不爱吃苹果,但唯独对削皮这个技术情有独钟,再加上他是用手指来削皮…… 他为什么这么熟练,他以前究竟削什么东西的皮! …… 医官司的走道里,在蓝炎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一位平平无奇的普通干员,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旁边。 “尸检结果,林雪恩死于颅骨破裂。脖子上有指印,当时千羽流应该是发现自己左手力气不足,然后借助身体重量将林雪恩举起来砸下去,以求一击致命。”干员汇报道。 蓝炎点点头,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他朝旁边路过的女医官点点头,后者顿时脸红红地驻足停留,凝视他离去的背影。 蓝炎微笑道:“废物果然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本来还以为他至少能得到白夜名单……不过所谓的废物,就是连机会都抓不住的庸人啊。” 干员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没怎么办,我反正也不指望林雪恩能给我带来一个惊喜。从一开始,我对林雪恩的定位就是鱼饵,抛出去只为惊动池中物,现在终于有鱼咬饵了。” 干员语气平淡无波:“千羽流就是你想找的鱼?” “你知道钓鱼领域里有一种技术叫‘以小钓大’吗?小鱼引来大鱼,大鱼引来鱼群,然后……” 蓝炎紧紧握拳。 “钓鱼人就会撒下渔网,将所有猎物,一网打尽。 …… 又打了一局牌,陈辅在即将要被打死之前忽然说要回家吃饭不打了,溜得贼快。 乐语也准备去吃饭,医官司里是有内部食堂的,虽然一般不对病人开放,菜品也不丰富,只是免费提供给晚上值班医官司的医官,病人的饮食问题多数都是靠家人解决,但乐语可是统计司的人,别说去食堂蹭一顿饭,就连他的治疗费都是记在统计司账上的——也就是不给钱。 不过稳妥起见,乐语还是决定不自己乱走,喊医官过来推轮椅。 没有痛觉的坏处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动作是否会撕裂新生的肌肉神经,万一走路的时候伤口流血,踩出一条血路,食堂怕不是会认为自己是黑暗料理界派来踢馆的。 于是乐语扯开嗓子喊道:“喂——外面有医官吗!” “来了。” 还真有人在外面啊……乐语看见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脑瓜子伸进来。 “你真的还没死啊?” 千雨雅如是说道。 第37章 呐 “托你的福,托你的福。”乐语抱拳说道:“一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需要我杀人放火才能养活,作为兄长的我顿时就垂死病中惊坐起,哪敢死得这么轻松?” 自从千雨雅知道她哥是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后,便一改岁月静好的三无文学少女范,想尽办法尽可能打击乐语。只是乐语一天跟她的相处时间还不到一小时,其中大半时间还是在吃饭,她想打击乐语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挑一下‘吃饭不拿起碗’‘爱抖腿’‘坐姿不好看’之类毛病来侮辱乐语。 听到妹妹熟悉的问候,乐语心情顿时好起来了。不是乐语太变态,只是跟外面那一双双仇恨厌恶的眼神比起来,千雨雅这毫无杀伤力的脏话,简直宛如喵喵叫般悦耳动听可爱。 他每天就指望跟千雨雅斗斗嘴皮子来过活了,特别是统计司的人发现打牌打不过他之后,乐语在这个世界能找到的快乐实在不多。 千雨雅哼了一声,双手提着一个篮子走进来,看了看天花板的吊灯:“比我们房间的灯亮多了。” “充足的光照对病人有好处,而且医官司也是朝廷机构,采用的耀石供能自然也是军用级别,更何况在医官司住一晚可是要花费一个金圆,光照方面怎么可能省钱。”乐语笑道。 辉耀只有两种货币:钱和金圆。钱是最低价值的一般等价物,千羽流和千雨雅一天的生活花费大概是十六钱左右,而一千钱可以兑换一金圆——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没人会这么兑换。 普通人日常所需根本用不上金圆这样的大单位货币,只有商行或者组织机构进行大规模贸易的时候才会用金圆这种大额货币进行结算。乐语简单了解过,这个世界的金存量似乎特别低,而且辉耀人对金子这类化学性质稳定的矿石异常狂热,乐语也有几枚金圆,摸起来简直是爱不惜手,也不知道为什么。 千雨雅不禁咂舌:“这也太贵了。” 乐语谦虚道:“还好还好,你别忘了我可是统计司的队长,不用给钱。” 不知道千雨雅是不是脑补了许多‘统计司压榨医官司’的剧情,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没好气地将篮子重重放在床头柜上,拿出里面的盖着的饭碗,浓浓的饭菜香味已经止不住地飘出来,手术饿了几小时只吃了苹果的乐语顿时感觉到胃部在控诉。 乐语大喜:“没想到你居然过来给我送饭,为兄实在是太感动了!” 千雨雅没好气说道:“我做完饭才有人过来通知我你快死了,饭菜做多了,不能浪费过夜,只好给你带点残羹剩饭了。” 你看看,什么叫斯文人,想当年乐语给舍友带饭都是‘儿子们过来叫一声爸爸不然没饭吃’,千雨雅憋足坏水也只能吐出‘残羹剩饭’的象牙,可见千羽流平时对妹妹的关爱实在太少了,连脏话都不会说,以后走进社会肯定要被毒打。 乐语心里感叹,美滋滋地拿起筷子开吃。他扒了两口,发现千雨雅没动手,奇道:“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 乐语翻出怀表看了一眼:“我们平时就是这个点吃饭,再加上你放学、买菜、做饭、赶过来医官司的时间,你根本没时间吃饭啊。” “我真的吃过了。” “不是我不相信你,但除非你一边走路一边吃饭,不然你根本来不及……” “我吃完马上跑过来不行吗!” “呜呜呜,没想到妹妹你这么重视兄长,冒着腹痛的危险跑着过来给兄长送饭,为兄一定要好好工作为妹妹你挣出一份丰厚的嫁妆……” “你!”千雨雅气得别过脸,不想看乐语了:“快点吃,吃完我回家了!” 乐语嘻嘻一笑,故意吃得吧唧吧唧声,咀嚼得特别慢,还不停说‘真香’‘这块鱼好滑’‘这菜好甜’,时不时打个饱嗝,听得千雨雅双肩微微颤抖,甚至喉咙都忍不住滑动了。 千雨雅恶狠狠道:“你能不能吃饭吃得小声一点!你听蒙学课的时候没听师者说,有素质的人吃饭要小声不影响别人的吗?” “对不起,正如你所知道的,统计司的干员是没什么素质的。” 千雨雅气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时候乐语摸了摸肚子:“哎呀饱了饱了,但还剩好多饭菜,不如雨雅你吃了吧?” “我吃过——” “你用筷子这头,我没碰过,干净的。”乐语拿出手绢擦了擦筷子细头的油迹,掉转过来递给千雨雅,“你知道吗,战法境界高的武者,可以听见周围人体的细微声音,例如肚子里的咕咕叫。” 千雨雅沉默看着乐语,接过筷子,艰难地问道:“真的吗?” “假的,你居然连这都信,为兄我真的很忧心你未来会不会被坏男人骗啊。” 千雨雅狠狠将筷子粗头插入鱼肉里,“我以后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其实我决定要从统计司里辞职了。” “真的吗!?” 千雨雅的脸顿时阴转晴,然而当她看见乐语那张嬉笑的脸庞,顿时怒了:“你骗我?” “一听到男人说的甜言蜜语就下意识相信,雨雅你还是见得人太少了。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突然有人愿意为了你倾尽所有放弃一切,要么是想跟你发生生理上的关系,要么是跟你存在血缘上的关系——譬如说我是你爸爸……不对,我是你兄长。”乐语差点就习惯性当爸了。 “为了我?”千雨雅呵呵假笑,这是她从乐语学会的气人技巧:“你现在被人当街仇断,重伤送入医官司,差点就丧命,你还没觉悟吗?如果你离开统计司,究竟对谁有好处?” 乐语道:“那肯定是陈辅啊,那小子觊觎我队长位置很久了,我一走他肯定要烧炮仗庆祝。不过你放心,他名字里的‘辅’字已经说明一切,我这个正队长位置稳如泰山。” 千雨雅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你这种权欲熏心的人没什么好说,下次我再来医官司说不定就是来认领亲人遗体了。” 虽然千雨雅每一句都在骂,但她每一句的潜台词都是希望千羽流能早点脱离统计司,这样就不会再被仇断对决之类的恩怨所纠缠,乐语都有点情不自禁想喊千羽流一声大舅子了。 不过乐语说这么多,其实都只是为了让千雨雅恰口饭。 他瞄了一眼系统面板,发现‘千羽流的劫’的进度又+1,看来这样也算是他和千雨雅一起吃过晚饭了。 距离渡劫已经没几次了,乐语真的很期待,当他通过这个‘与妹妹吃12次晚饭’的劫难后,他的精神力会发生什么变化?变成妹妹的形状吗? “对了,你今天不是参考结业考核了吗?考得怎么样?”乐语关心问道。 “关你什么事。” “那的确不关我事,不过我听说结业考核成绩好的人,会有学校写推荐信,推荐去炎京参加皇家学院的入学试……不过想来我亲爱的妹妹,肯定不会离开星刻郡,不会离开亲爱的兄长吧,呐?”乐语用一种特别欠揍的语气说道,最后一个语气词更是拉长音调。 千雨雅吃完最后一块鱼肉,拿出粉色手绢轻轻擦嘴,迎向乐语期待的眼神,重重点头: “对,我不会离开星刻郡。” 乐语眨眨眼睛。 “哈?” 第38章 你是我的劫 在乐语的计划里,将千雨雅赶走可谓是重中之重。 经过这些天的仔(吃)细(喝)调(玩)研(乐),乐语发现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他难以想象的地方,譬如河水倒流的逆流河,譬如终日火焰不熄的地狱,譬如永久存在的大漩涡天涯海角…… 这些地方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因为人类根本无法在这些逆反自然规律的秘境里生存。自从发现这个世界还存在这些超自然秘境,乐语心里就渐渐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乐语也认命了。虽然还有一个神秘的系统面板和「死而替生」能力,但乐语并不认为这些东西能帮助他返回地球世界。 就算可以,那肯定也要乐语做牛做马出生入死,经历一段三百万字的史诗长篇故事,醉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之后,才让乐语带着先进的精神力体系回地球,开启一段灵气复苏的地球故事…… 以上是乐语喝蜜糖五花茶喝多了之后的幻想。 最重要是,这个系统面板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个‘生存15天’的挑战,天知道它猴年马月才会给出一个奖励是回地球的挑战,乐语完全不指望它。 那么,辉耀的精神力修炼体系,有没有让乐语回家的可能呢? 没有! 辉耀人的精神力和战法固然可以令个体拥有超越集体的伟力,但历史上的大宗师、天下第一武者、大战法家,归根究底也还是人,不是神仙,没有破碎虚空的能力。 那么,就真的没有一丁点穿越回去的可能吗? 有! 在诸多秘境传闻里,乐语找到一个名为‘神魔之井’的秘境,据说以前有人穿过神魔之井后到达了一个奇怪的世界,有会喷火的巨龙,有能发出龙吼声的英雄,那里的人死后会将自己藏在古墓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活尸复生,记录者甚至见过一条龙被杀死的场景,龙尸变成金光被屠龙者吸收,只剩下惨白的龙骨…… 虽然听起来像是编的,而且神魔之井的记载远比其他秘境少很多,但说不定真的存在一个可以穿梭时空的秘境呢? 好歹也是一个希望,因此乐语打算等星刻郡的事情结束,就轻便简装,去看看这个世界。 乐语其实并不喜欢旅游,但这个世界又没网。别说网,连给他手机充电的插座都没有,他也只能出去走走了。 更重要是,乐语不想理会现实里那些屁事了。 辉耀要分裂了,诸侯拥兵自重,军阀割据一方,世界要陷入乱战之中,这些跟他一个路过的穿越者有什么关系? 想为全人类解放事业贡献力量的是林锦耀,是千羽流,不是他乐语! 而且在这个即将混乱的时局里,他一个连《游击战》、《赤脚医生行医手册》、《红宝书》都没看过的普通人,又能有什么作为?还不如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然而无论是隐姓埋名,还是旅游天下看尽繁华,乐语都得先将千雨雅处理好。 无论是道德上的愧疚,还是感情上的亲近,亦或是这些天的友好交流,都让乐语无法直接抛弃千雨雅不管。 幸好千羽流这个死鬼也知道自己在进行高危作业,老早就想办法送千雨雅离开星刻郡。现在白夜能安排照顾千雨雅到炎京求学,正好解决了乐语的后顾之忧。 然而千雨雅居然说,她不想离开星刻郡!? “为什么?”乐语脱口而出。 “星刻文化学院的医疗系也不差,我没必要去炎京求学。” “星刻的医疗系是不差,但炎京的皇家学院是顶尖啊!你知道我们统计司有个叫里士杰的人吗?他就是皇家学院毕业,年龄跟你哥差不多,但实力却不知道比你哥强多少!” 千雨雅皱眉看了眼乐语:“你不就是我哥吗?” “我……就是说我比里士杰差多了。”刚才说话不经脑子,乐语下意识就脱离了自己千羽流的身份,“里士杰跟我之间的天赋并没有多少差距,甚至你哥……甚至我的天赋和勤奋比里士杰更好,但就因为里士杰就读于皇家学院,所以他的起点远远比我高得多。” 千羽流的战法境界止步于初级,很大一个原因便是星刻军院的强者不多,教师也就是中级水平,千羽流的实战经验根本上不去。 听说皇家学院里高级遍地走,中级不如狗,要是千羽流能去皇家学院就读,至少也是个中级战法境界,说不定还能摸一下高级的门槛。 “如果能去皇家学院,干嘛要留在星刻?”乐语很是不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你不向往炎京的繁华,不期待自己有朝一日成为皇家学院的学生吗?” 千雨雅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去炎京?” 乐语有些茫然:“我?我早就毕业了啊,炎京不收大龄学生……”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千雨雅忽然生气将筷子一拍,轻咬贝唇盯着乐语:“顾老师,你还记得吧?他现在还在国中教术数。你准备报考国学的那一年,我就曾经看见顾老师到家里不停劝你,那时候我还小,只听了个大概没听懂,但我最近想起这件事,找顾老师一问,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顾老师认为你是那一届最有可能凭实力考入皇家学院的学生!你当初也是可以去炎京报考皇家学院的!你也是可以成为皇家学院里的天之骄子的!你本不需要待在星刻郡这种地方的!” 千雨雅看见她哥一脸茫然的表情,恨恨说道:“你说句话啊!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你不是很能说的吗?” 乐语现在十分懵逼——他还在翻找千羽流的记忆呢。像这种边边角角的细节,千羽流估计自己也忘了,乐语翻找起来特别辛苦。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个女医官怯生生地在门口探头,她是住院部的值班医官之一,路过这边听见有争吵声便过来看看,然后在门口发现病人名牌正是大家讨热议里那位穷凶极恶的‘千羽流’……她也只能壮着胆子在门口问一句了,如果发生什么事跑应该是来得及的。 “没什么事,麻烦关上门。” “好!” 经过这样一打岔,千雨雅也冷静下来,收拾好碗筷放回篮子里。 乐语终于从千羽流的记忆里找到对应的片段。千羽流十七岁那一年,因为成绩优异的原因,许多老师都劝他去炎京参加皇家学院的入学试,尤其是术数顾老师特别看好千羽流,甚至追到家里劝说千羽流,甚至愿意出钱资助千羽流的求学。 但千羽流都拒绝了,依旧选择报考星刻军事学院。 然后他在里面遇到了林锦耀等人。 如果当初千羽流去报考炎京皇家学院…… “如果你当初去了皇家学院,那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千雨雅低声道:“你不需要加入统计司这种肮脏机构,也不用留在星刻郡这个小地方,更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声名狼藉……” 乐语已经隐隐揣摩到千雨雅的潜台词了,他无奈叹了口气:“所以有我这个错误例子在前,你不是更应该要去炎京吗?” “但你是为了我才留在星刻郡的啊。” 千雨雅低头看着篮子里的餐具,声音带着一丝颤音:“是我拖累了你。” “为了照顾我,你放弃了更好的前程,留在星刻郡。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应该在炎京大发异彩,而不是成为星刻郡里的屠夫。” 乐语反驳道:“哎呀我聪明的妹妹,你这个叫自我意识过剩,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选择星刻军事学院,是因为离家近每天可以晚点起床;我加入统计司,也是因为统计司工资高福利好还能横行霸道,跟你没什么关系……” “所以呢?” 千雨雅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红彤彤的,眼眶泛起一层水雾:“你要我带着你牺牲前程牺牲名誉赚来的脏钱,独自一人逃去炎京吗?你觉得我可以抛弃十几年的亲人,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吗?” “我做不到!我千雨雅做不出这种事!” “那你留在星刻也没用啊!”乐语挠头:“你留在这里反而会成为我的弱点,万一我有危险——” “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葬在千家的祖坟里。如果你残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千雨雅一开口就给乐语立了许多flag,她抽了抽鼻子,认真说道:“如果真的因为你的原因导致我被连累,我也不会阻碍你。” 千雨雅忽然掀开裙子,吓得乐语睁大眼睛仔细观看,但没想到千雨雅却是从裙子下面拿出一柄匕首。 她斩钉截铁说道:“我战法水平一般,如果遇到危险而我又逃不掉,我会自我了断的。” 乐语看了看她的表情,应该不是说笑。 完蛋了,乐语虽然知道千雨雅有些圣母,但不曾想圣母到这种程度——她真的将千羽流错过的机会、所做的罪孽都认为自己要负一部分责任,坚决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妹妹,千羽流会有更好的人生。 于是乐语转变思路:“其实你去炎京又不是不回来,现在铁路这么发达,你寒暑假买张车票回来星刻不就行了吗?” “我觉得,我回来的时候只能看见焚烧的家,连你的骨灰都看不见。” 虽然千雨雅的话听起来像骂人,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星刻。” 千雨雅将匕首放回裙子下面,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和你一起承担。如果你能幡然醒悟脱离统计司,我会陪着你重新开始;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一路走到底,是非祸福我也会帮你分摊。” 她顿了顿,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千羽流,你是我的劫。” 第39章 要被时代的进程碾碎了 这还是乐语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劫。 在辉耀,劫是一个很私密的信息,哪怕是夫妻亲人也不能说的秘密。道理也不难想象:‘劫’事关自己的精神力成长,一旦被人抓住,就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譬如说千羽流的劫:‘与千雨雅共进晚餐,最大间隔时间120小时’。 像这种有要求唯一对象的劫,那个唯一对象就是渡劫者的‘劫主’,对渡劫者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在千羽流没有彻底渡劫之前,如果千雨雅被绑架,导致千羽流在120小时内没跟千雨雅恰饭,那千羽流之前的渡劫进度就会付之东流彻底报废。 再狠一点,跟千羽流战斗的时候,直接一刀砍了千雨雅,不仅可以对千羽流造成心理打击,甚至可以造成精神打击——是真正的精神打击,当唤醒者发现自己的‘劫主’被他人恶意击杀,渡劫彻底不可能后,唤醒者的精神力上限会急剧降低,甚至会从此一蹶不振,战力大幅下降。 利用‘劫主’诱杀目标,也是这个世界很常见的阴谋手段。统计司也用过,据乐语所知,蓝炎手里就有一份劫主名单,统计司可以横行无忌想抓谁就抓谁,这份名单也出了很大力气。 因此没人会对别人说自己的‘劫’或者‘劫主’是谁,而且只要唤醒者不说,其他人也很难猜到劫主是谁。 历史上曾发生不少乌龙事件,有人以为某人的恩爱妻子是劫主,结果真劫主是小三;有人以为某人的唯一儿子是劫主,结果真劫主是门口的小乞丐…… 贵圈真乱。 ‘劫主’有时候是正逻辑,即唤醒者最在乎的人;但有时候也会反逻辑,是唤醒者最讨厌的那个人。 当乐语听见自己是千雨雅的劫主,他就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了。 唤醒者是无法远离‘劫主’的,这不是强制力,而是一种内心的映射。对于唤醒者来说,‘劫主’是一种畏惧接近但更加害怕远离的存在,并不是唤醒者无法离开‘劫主’,而是某个人是唤醒者无法离开的对象,所以他成为了‘劫主’。 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完,千雨雅也舒了口气,提起篮子准备离开。乐语看了看天色,夜空已经一遍紫暗,外面亮起万家灯火。 他忽然朝外面喊道:“医官在吗?” “在!”女医官马上开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开门开得这么快,真的很难让我不怀疑你是不是在听墙角……乐语问道:“我可以出院吗?” 女医官拿起放在门口旁边架子的小本子,看了看说道:“千先生你明早还有一次光疗,而且你现在的身体仍在恢复,如果进行活动很有可能撕裂刚刚愈合的伤口……” “如果我坐轮椅呢?” 女医官想了想:“如果只走铺了青砖的大路,没什么颠簸的话,应该可以。” 乐语忽然从下床站起来,吓了女医官和千雨雅一跳。不过他摆摆手,坐到轮椅上说道:“我们回家吧,明天早上我再来医官司进行光疗。” 千雨雅没有反对,推着他离开了医官司,沿着路灯遍布的主干道回家。 “一金圆一晚上的医官司光疗房就这么浪费了。”乐语叹了口气。 “如果你担心我晚上回家的安全,其实不必和我一起回去,我也可以睡在光疗房里。” “那你睡哪?” “睡地上。” “其实那张床挺大的,你可以跟我挤挤。” “不行,心里有厌恶感。” 这个妹妹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乐语心里暗叹一声,思索到底怎样才能将千雨雅赶走。 虽然千雨雅没有具体说明她的劫,但根据乐语对她的了解,她的劫多半是‘令千羽流弃暗投明’、‘令千羽流金盆洗手’、‘令千羽流壮烈牺牲’之类的。 很显然,只要千羽流还留在星刻郡,那无论是正面诱导还是反面激将,都无法动摇千雨雅的决心。 她是一心一意要亲眼见证千羽流的下场。 然而直到乐语和千雨雅回到家,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明天找阴音隐商量下吧……’乐语躺在床上,感觉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而且阴音隐这人一看就一肚子坏水,说不定会有些神奇的骚点子。 就像是没做作业的学渣想好明天找哪个学霸抄作业,乐语顿时烦恼退散,安稳地睡熟了。 …… …… 第二天早上,乐语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他感觉不到疼痛,但从伤口的肉质情况来看,他不用轮椅走两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离开房间,乐语看见千雨雅正在一楼吃早饭。千雨雅看见乐语能行走也没有惊讶,问道:“要我送你去医官司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去。” 两人沉默地吃早饭,千雨雅先一步吃完,拿起书袋准备出门。她走到门口,忽然身形一滞,过了几秒忽然说道:“我出门了。” 乐语眨眨眼睛,连忙咀嚼咽下嘴里的馒头,差点就噎着了。 “路……路上小心。” 千雨雅心满意足地上学去了。乐语吃着馒头发呆了一会,忽然捂脸仰天长叹。 真的被阴音隐那个混蛋说对了! 千雨雅现在可能真的不想离开她哥哥了! 经过昨天的真诚对话后,千雨雅对千羽流的观感几乎是直线上升。 虽然对千雨雅来说,她哥哥依然是任职于统计司为虎作伥的‘邪恶走狗’,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圣人做一件坏事即有罪,罪人做一件好事即为圣’——乐语昨晚竭力劝千雨雅去炎京的行为,大大刷了千雨雅的好感度。 “虽然千羽流是个坏人,但他的确对我很好。” 这不就是对女性必杀的邪魅狷狂人设吗! 乐语长吁短叹,吃完早饭便提着轮椅走去医官司。虽然不还轮椅也没关系,但现在千羽流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乐语没打算给他再加一笔‘连轮椅都抢’的功绩。 一路上,乐语发现人流都有些慌乱,不少人脸露忧色来往匆匆,但也有人变得兴高采烈。譬如乐语路过棺材铺的时候,棺材铺老板忽然主动向乐语打招呼,好像乐语会光顾他生意似的。 当乐语路过讲学广场时,便明白街上这股诡异气氛的原因。 “从本日起,星刻郡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封城禁行,六门紧闭!” 辉钟楼下方,站在讲台上的师者大声说道:“请大家不要惊慌,这只是星刻郡的技术性调整,不会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城之外,大家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 封城令! 哪怕是出生于太平盛世里的乐语,也瞬间明白要发生大事了。城池通行关乎商贸生产,封城一日会造成多大的损失,郡府岂能不知?但哪怕冒着巨大的损失,郡府还是坚决下达了封城令! 而且还没说封城会持续多少时日! 连乐语都感到不妙,在这个纷乱时局生存的普通人,早已春江水暖鸭先知,明白接下来会发生摧毁他们平静生活的灾难—— 战争! 乐语一路思索来到医官司,却看见陈辅在医官司门口等着他。 “司长让我通知你,完成治疗后要马上回到岗位上,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们要忙起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封城?” 陈辅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低声跟乐语说道:“临海军分裂了。一部分支持晨风区执政官吕仲,一部分支持咱们的丁郡守,这其实也不是新鲜事,丁郡守正是凭借兵力和星刻豪商的支持才能在晨风区里不听调也不听宣,只是临海军这次并不是私底下摩擦,而是公开决裂……这次吕仲和丁郡守是真的撕破脸了,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军队分裂? 执政官与郡守的政治斗争? 战争随时爆发? 我该怎么办? 千雨雅还能不能离开星刻郡? 我那些小心思,就这样被时代的车轮滚滚碾碎了? 诸般杂事瞬间塞满乐语的脑袋,他沉默地思考了好长时间,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何必想这些屁事,这根本不该是我的事啊……” 第40章 上门抄家 “统计司办案!” 封城第一日的下午,一辆武装轻卡在周家大宅院门口停下,陈辅下车重重一踏,钢底长靴踩地的钢铁交响清脆地响彻街道。其他干员随意一喊,附近围观的普通老百姓顿时四散。 陈辅拉开车门,朝车里人说道:“慢慢走,注意身体,唉这种事其实我们自己来就好,你根本不需要过来的。” 披着深蓝外套的乐语慢慢从轻卡里走下来,看着旁边干员队形整齐分列两侧,让出一条大道供他行走,而远处老百姓们则是畏惧地躲在路边,总感觉自己在反派大佬的路上一路狂奔无法回头了。 特别是其他干员都是穿着黑色马甲,就他一个人披着深蓝外套,简直是c位出殡的典范,其他人都不用仔细看,就知道他肯定是这群恶人里的救世主。 按照以前看的电影,这时候就应该出现一个正义的侠客,一剑斩下我的狗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乐语忽然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胡思乱想,而是一种预感。 啪! 后面的酒楼二楼忽然窗户破开,一抹黑影划过长空,锐利的剑光如流星追月般袭向乐语! 乐语头都没回,左手往后画圆,一轮光爆便套住袭击者的剑光,然后直接炸开,将长剑绞碎! 咬战法·宇咏! 袭击者大惊,挥舞剑鞘想反戈一击,然而乐语左手顺势一抓就抓住了他的右手,狠狠用力一甩,直接将袭击者砸到前方地上! “啊!” 袭击者痛呼一声,赫然是一名脸上有伤疤的青年男子。哪怕一只手被抓住,但他也还没放弃希望,伸出剑鞘对准乐语—— 砰! 陈辅一脚飞踢,直接将剑鞘远远踢飞钉在墙上,伤疤男的左手也因此被踢得骨折,但他这次却是闷哼一声,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乐语,哪怕痛得满脸冷汗,依然用轻蔑的声音说道: “你也配穿这件外套?” 乐语这件深蓝外套并不是成衣铺八折买的当季流行时装,而是蓝炎代表丁郡守赏赐他的临海军尉官外套。 蓝炎昨晚说要为他们向丁郡守请功,结果今天就奖励下达,速度不可谓不快,有种爸爸昨天跟你说要送你一份神秘礼物然后第二天你就收到一整套全科目五三快递的惊吓感——是的,是惊吓。 今天乐语在医官司治疗完,中午时分回到统计司时,蓝炎忽然召集起所有干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颁发了丁郡守的奖赏,赋予他临海军协海尉的军衔以及这间深蓝尉官外套。 从其他干员激动殷切的眼神里,乐语这才知道自己变成了蓝炎的马骨——千金买马骨的那个马骨。统计司内部因为临海军分裂而产生的担忧情绪瞬间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期待。 千队长能获得尉官身份,那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虽然乐语已经很高看了,但他还是低估了军队在这个世界的地位——这么说吧,辉耀朝廷历史上的所有伟人,无论是政治家,战法家,亦或是这个家那个家老人家,所有人都有过从军经历,甚至大多数人都有过尉官以上的资历。 加入边境军队与蛮寇作战,第一可以保家卫国捍卫国土,让人真切地感受到‘我所享受的太平是如此来之不易’,第二可以通过战斗和军营训练磨练战法,第三可以认识到肝胆相照的好友。 在边境军队里退役后和几个好友到了新的郡县里除恶霸,杀恶官,建功立业,快意恩仇,也是这个世界的通俗文学里很常见的兵王剧情。 统计司的干员绝大多数都有军院求学经历,他们最初的目标无一例外——包括千羽流——都是为了加入临海军博取功名。虽然他们最终都来了统计司,但若说他们心里没有遗憾,那肯定是假的。 乐语其实是挺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想参军,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你是一个国服高分路人王,你见过无数选手捧起了冠军奖杯,那个电子竞技的赛场铭刻了无数传奇的欢呼,但你为了恰烂钱选择去直播卖肉松饼,而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你继续恰钱之余还能重回赛场角逐荣誉,你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 而现在,丁郡守给了统计司干员这个机会。赋予军衔,不仅仅是给予他们弥补遗憾的希望,甚至让他们有了更进一步的期待:如果我做得好,我说不定能调入临海军呢? 毕竟临海军现在分裂了,有一部分临海军是听命于丁郡守的啊! 统计司干员对军队分裂的担忧,战争的恐惧,就这样被消弭一空,甚至生出无尽的动力,连乐语都忍不住说一声‘妙啊’。 不仅如此,蓝炎还要求乐语出去执行任务时要穿着深蓝外套,并且表明这是丁郡守的命令。 你瞧瞧这是什么人啊! 千金买完马骨还要马骨自己跑出去晒! 乐语心里暗骂不已,然后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丁郡守要让星刻郡的人相信临海军真的听命于他,除了让临海军入城外,另外一个办法便是向平民证明他可以掌控临海军的任命调动! 估计千羽流成为临海军协海尉的情报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成为杀人放火金腰带的具体案例了……乐语看了一眼地上的伤疤男:“你是临海军的退役军人?周家养的死士?” 伤疤男很是硬气:“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出任何情报!” “应该是了,就你这个战法水平,被退役也是理所当然,我听说临海军登峰造极遍地走,融会贯通不如狗,你这个连登堂入室都不是的渣渣,应该是灶头军的退役人员吧?” 乐语一招宇咏就直接破开他蓄势已久的偷袭,感觉这人的水平也就跟高进差不多,个高进,反正都是他只用一只手都能吊打的对象。 伤疤男气得吐血:“你——” “塞到后备箱,等下押回统计司交慢慢审。”乐语摆摆手,懒得理会这种屁事,带着干员们靠近宅院大门。 陈辅一脚踢过去,插着门闩的铜环大门顿时轰然爆开,干员们从黑箱里拿出轻型手铳,军靴踏地如雷声震震,迅速包围了宅院里的嫌疑人等。 “久疏问候,今日千队长上门,不知有何贵干?” 周老爷子站在大院中央,一脸平静地迎接统计司的来客,似乎并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听说千队长喜欢喝蜜糖五花茶,我孙子也爱喝,里面冰镇了一壶,要不我们慢慢喝,慢慢聊?” 乐语看了一眼陈辅,陈辅无辜地摊摊手,表示‘我可没泄露你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不必了。”乐语抱拳道:“我爷爷早就死了,当你的孙子不太吉利,我怕我喊你一声爷爷你就死于非命。” “哈哈,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认千队长是我孙子啊。” “但我就是这个意思。”乐语平静道:“周老爷子,你经营的周氏商会主要业务是海产品和海运贸易,你周家商船经常来往于星刻郡和黎县,没错吧?” 周老爷子脸色慢慢沉下来:“是又如何?” “统计司现在以泄露机密情报的罪名逮捕你周家上下。”乐语拿出一张逮捕令:“现在怀疑你与郡外反动势力恶意勾结,试图颠覆星刻郡合法政权,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有权保持沉默,但统计司会撬开你的嘴。” 干员们纷纷对视一眼——今天队长的发言听起来好有气势!下次我也要这样逮捕犯人! “什么郡外反动势力,都找上门了,还遮遮掩掩这么小家子气?”周老爷子嘲讽道:“我们周家是吕执政扶持的商会负责人,周家商会的大部分利润都送去给吕执政,丁义想跟吕执政争权,所以先把吕执政的钱袋子控制住?想得倒是挺美。” “臭老头,你现在还敢出言不逊?”陈辅举着手铳指着周老爷子:“你现在全家人性命都在我们手里,老实点如实招来!就算你有钱也保护不了你!” 听得出来,陈辅除了虚荣外还是一个仇富主义者,怪不得他听到要抄了周家之后就这么兴奋……乐语拿出怀表看了看,说道:“周老爷子这么喜欢聊天,到统计司里慢慢聊吧,会有人跟你彻夜长谈的……全部带走。” 干员们拿出手铐准备逮住周家人,而这时候周老爷子哈哈一笑: “你们该不会真的想跟着丁义一条死路走到底吧?” 周老爷子冷笑道:“丁义对蓝炎是亦师亦父,蓝炎自然会无条件力挺丁义。但你们呢?你们为统计司工作不也是为了一份前途,但你们觉得跟着丁义与吕执政作对,你们还有前途可言吗?” “吕执政是晨风区的执政官,而丁义只是星刻郡的郡守,孰大孰小,难道你们也分不清吗?” “千队长,丁义赏你一件尉官外套,你就心满意足了吗?” 这时候的周老爷子不像是即将被逮捕的阶下囚,反而像是侃侃而谈的键政专家:“在星刻郡多年,老夫越是了解丁义,就越明白他这个人只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政客。他这个人在盛世里还能凭借阴谋诡计排除异己,但在这个即将纷乱的大争之世里,他连为王前驱的马前卒都算不上……” 乐语有些不耐烦:“你究竟想说什么,周老爷子。” “千队长,为丁义效力是没有前途的。”周老爷子微笑道:“除非背叛丁义。”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各位,我可以为你们牵桥搭线,丁义许诺给你们的,吕执政能给得更多。” 第41章 晚点来治痔疮 辉耀的国土面积并不小,虽然乐语没看过详尽的全国地图,但凭借简略地图的比例尺目测,辉耀大概有前世东亚陆地面积的大小。 与庞大的国土面积相比,辉耀的行政区域划分却是相当粗糙,全国分为九个大行政区,下设州郡、旗县、乡镇,简直是将全国用九宫格套进去,然后每个格子里的行政单位都算入一个行政区内,堪称儿戏。 与其说是行政区,还不如说是战区。 哪怕是位于辉耀腹地的朝廷直辖行政区近畿区,也有暴雪卫、宪兵团、殿前司等禁军拱卫炎京,与边境接壤的八大行政区自不提,每个行政区都有边境军团,每个军团都有上百年的历史,甚至成为当地人的自豪与向往之处,就像临海军之于星刻人。 再加上辉耀人口多,生产力达到工业革命水平等因素,每个行政区天然就是一个国中之国,要兵有久战之兵,要粮有满仓之粮,要人有全区之人,再加上现在内有老皇帝驾崩,外有天际区叛乱,野心家们不造个反起个义简直是对不起这天时地利人和。 因此吕仲、丁义等人有反心,试图颠覆辉耀朝廷,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不要怪微臣不是人,实在是皇位太诱人…… 乐语不知道辉耀朝廷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才会这么粗糙地划分行政区,但朝廷并不是真的就这么白莲花,任由边境区势力一直膨胀。在天际叛乱发生之前,朝廷依然拥有绝对的行政人员任命权外,并且实行三年考核制度,判定封疆大员的功绩,进行平调、升迁、降职等人事调动,不让封疆大员有培育自身势力的机会。 除此之外,朝廷还推行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政策:异地执政。 每个行政区的最高领导人是执政官,然而与此同时,每个行政区都会有一个朝廷管理的直辖州郡,执政官是无法插手该直辖州郡的行政事务。一般而言,每个区的直辖州郡,往往就是这个区文化、经济、政治、工业等方面最发达的城市! 也就是说,执政官虽然权力极大,但他是无法染指他管辖区里实力最强的州郡!执政官可以与该郡守商量配合,然而如果郡守不配合,执政官也没有强行命令的资格! 这就是朝廷的阳谋:如果执政官有异心,那么直辖州郡就是钉在他地盘上的钉子,而且直辖州郡往往占据全区20%~40%的体量,执政官想无视都不可能; 如果坐拥雄大体量的直辖州郡有异心,那么执政官就可以指挥其他郡县进行包围,而且因为直辖州郡的过大体量会对附近地区造成虹吸吸血效应。虽然不至于敌视,但其他郡县不可能会跟直辖州郡一条心,比起造反这种掉头的活,平叛顺便将土豪抄家似乎性价比更高。 而最坏的情况,就是执政官和直辖州郡同时有异心。 然而看执政官吕仲和郡守丁义的斗争就知道,朝廷的政策还是生效了——占据最强一郡的丁义,根本不会屈服于吕仲,而坐拥晨风区的吕仲,也必定要将星刻郡收服。 如果双方都有异心,那么他们必然不可能媾和,一定会狗咬狗。 周家宅院里,统计司干员面面相觑。周老爷子的话,就想一盆冷水浇到他们头上。 丁郡守真的能战胜吕执政吗? 他们现在这么早站队,万一吕执政以后赢了,那他们统计司肯定要被清算的。 蓝炎是丁郡守的学生,他们也略有耳闻。但他们跟丁郡守只是雇佣关系,而能来统计司的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立场抱负,有抱负的人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剩下的人大多数都是不择手段不顾声誉只为了向上爬的闸种,自然没多少忠诚度可言。 如果跟着丁郡守真是一条死路…… 一想到这里,许多干员就轻轻放下铳口,脸色犹豫地看向队长和副队长。陈辅脸色不变,但他却是看着乐语,看来是打算等乐语表态后跟着说‘我也一样’。 砰! 忽然一声铳响,周老爷子前面的地面被打了一个洞。 “乱臣贼子,死到临头还蛊惑人心,污蔑蓝司长!”艾丽丽用手铳指着周老爷子,亲自拿着手铐过去:“等你到了统计司我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周老爷子身体一震,但依旧嘴硬道:“你们要是抓了我,那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与吕执政乃是同窗好友!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吕执政必定以牙还牙,十倍奉还!”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蓝炎粉丝……乐语笑道:“周老爷子,你说话这么大声干嘛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拉拢统计司吗?没想到周老爷子你对吕仲如此忠心,哪怕插翼难飞也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来离间统计司与丁郡守的关系,这就是传说中的死间吗?” 乐语这么一提醒,统计司干员也回过神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周老爷子说的话等下就会出现在丁郡守和蓝司长桌面上。吕仲的危险远在天边,但他们要是表现不好,蓝炎的惩罚可是近在眼前!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们勿谓言之不预!”周老爷子急了,他也不想大庭广众说这些,但他若是真的被抓进统计司,那肯定要被煎皮拆骨,蓝炎根本不可能听他这些废话,但这些统计司干员却还有说服的可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日后星刻郡破城之日,我保你们不死——” 砰! 乐语直接拿起手铳对着周老爷子一发,子弹擦着周老爷子的耳边飞过,刮飞了一层头皮。 周老爷子顿时啥话都说不出来,双腿发软跪在地上,任由艾丽丽将他拘捕。 “好铳法。”陈辅吹了声口哨,指挥其他干员抓人,“之前没见过你练铳,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不,我保证千羽流的确没这一手。 因为我刚才是瞄准周老爷子面前的地板…… 乐语看了看手铳,天知道他瞄准下方但子弹为什么会飞到上面,可能是后坐力太大了。没想到千羽流居然不会铳法这么偏科,让乐语丧失了当adc的机会。 “艾丽丽舟光世你们带五个人押解犯人回统计司,其他人跟我去下一家打野。” “打野?”陈辅先是摸不着头脑,恍然大悟:“是将那些富商当做野味来打吧?走,我们去打野!” 回到武装轻卡准备上车的时候,乐语忽然心有所感,看向旁边的陈辅。 “怎么……啊?!” 陈辅话音未落,就感觉自己脑袋受到不明物体攻击,啊了一声捂住伤口痛呼,转头看来看去:“刚才什么东西打我?” “石子,打中你之后飞到一边去了。” “谁扔的石子?” “可能是乌鸦想抓石子喝水,没抓稳石子所以石子从天掉下来砸中你脑袋了吧?” 陈辅上车想了半天,也没搞懂乌鸦喝水为什么要抓石子。乐语坐在副驾驶位,将石子塞到深蓝外套里,摸出包住石子的绢布,上面写着阴音隐今天的微信内容—— 「晚点来治痔疮」 淦,怪不得他不怕这个石子砸到别人! 第42章 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夜晚,十八街里,乐语站在「牙、痔疮、铁打」的诊所招牌前,刚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门把手挂了一个「正在治疗中,还有力气看清楚这行字的人别进来」的牌子。 门口旁有张铺有软垫的长椅,看上去还蛮干净,乐语便坐长椅上等候。 晚上他出门穿了件连帽外套,不怕被人认清楚自己的面貌,跟阴音隐那件是同款——事实上乐语觉得阴音隐穿起来很帅,路过成衣铺的时候发现这居然是今年男装爆款,便果断买了一件。 闲来无事,诊所旁边的路灯又颇为光亮,乐语便拿出一本黑皮封面的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乐语虽然遭遇诸多麻烦,但也不是只有苦难没有快乐。除了一来就能驾驶千羽流来深度体验精神力和战法体系的奇妙外,这个世界崭新的文娱作品,也让乐语流连忘返、食髓知味、乐不思蜀、血脉喷张…… 咳咳,其实是乐语上辈子没看过几本刘备,而在辉耀里搞颜色却是许多通俗小说理所应当存在的情节,自然看得乐语食指大动。 当然,能看到颜色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辉耀这两千年来积累的经典作品、诗词、小说数不胜数,哪怕乐语想看那种又白又爽的无敌流爽文,书店里也应有尽有,从《皇家学院的劣等生》到《大小姐的贴身高手》,涵盖奇遇流、兵王流、重生流诸多流派,看得乐语在书店都想一次过全部打包带回家。 辉耀里的通俗文学如此发达,除了造纸术发展迅速和初步工业革命,最重要的自然是因为文盲率极低。每个郡县都有讲学广场都有师者进行知识启蒙,大多数战法都是公开知识,如果你不识字,连锻炼战法养身提神都做不到。 不要以为穷人就不会主动识字不会修炼战法,相反,在辉耀越是穷就越要识字,越要锻炼战法,因为精神力体系的存在不仅提高了人类的免疫力,还导致了医疗体系的稀缺和畸形。 在地球,喉咙痛、阑尾炎、口腔溃疡、甲状腺肿大、前列腺肿大等等疾病都是长期存在,无论有效还是无效,人类为了治疗疾病摸索出许多经验,但在辉耀——不存在这种经验! 病? 感冒? 那是什么? 天气冷会打喷嚏? 喷嚏是什么? 在精神力体系全民铺开后,绝大多数辉耀人一生都没有得过常规疾病,除了外伤、牙痛、痔疮等寥寥数种病痛外,辉耀人几乎是百病不侵,自然也没有治疗经验。 辉耀人的身体素质并不是可以免疫疾病,而是当他得病之后,精神力就会自动进行杀菌消炎! 吓得乐语都以为精神力能杀精了。 当然这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乐语发现辉耀人的平均寿命是60岁,而且不是病死,大多数人是到了60岁就纷纷老死,便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精神力通过加速新陈代谢来抗衡疾病,也就是削减hp上限来消除疾病状态。 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在这个生产力水平‘就这’的社会,不能强求更多。 因此,如果有人不识字导致无法修炼战法,没有‘精神力防御’buff的他迟早会在某一天染上奇怪的疾病,周围任何人都没有治疗这种疾病的经验,他又因为贫穷根本支付不起医官司的诊疗费,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祖传染色体从此失传,也就是所谓的‘穷不过三代’了。 在前世,识字是为了变得更好;在这里,识字是基本的生存必须。 当识字率上去了,通俗文学的爆发也应运而生。虽然没有网络的聚合效应,但奈何辉耀普及教育已经普及了几百年了啊,创作者们慢慢写,市场慢慢淘汰,积累下来的经典之作也足够乐语看到天荒地老了。 乐语一开始也看不进去这个世界的书,就像看爽文的人很难接受轻小说的语法格式……不过他终究是习惯了走路玩手机的人,闲下来的时候总想找点事做,又找不到人打牌,也只能选择看书了。 当他看完第一本辉耀文后,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辉耀两千年来积累的文学作品尽数为他展开。现在乐语去到哪都会拿着一本书,抽空就看消磨时间。 当乐语沉浸在《六朝记》的奇幻世界里,忽然听到一声噗嗤笑声。 他抬起头,看见一男一女路过,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掩住嘴巴的笑容,眼睛笑得眯起来。男的长得一副凶相,但他看向乐语的眼神却是颇为的……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很特别的,带有同情的眼光。 乐语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等连续三批人路过时都忍不住发笑,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诊所是治牙痛、痔疮和铁打。 他现在身上无伤无血,显然不是铁打; 牙痛不是病,一痛要人命,他能稳如泰山坐着看书,显然也不是牙痛; 那么,在别人眼中,他坐在诊所门口的唯一理由,自然只剩下一个了…… 吱呀一声,诊所门被推开,一个肥大男人慢慢踱步走出诊所,满怀感激地说道:“医师再见!我明天复诊带点水果来看看你!” 那男人转过头看见乐语坐在软垫长椅上,顿时脸色了然,拍了拍乐语的肩膀:“以前没见过你,是听闻阴医师的名气来的吧?放心吧,阴医师技术很好,特别是在这方面是全星刻第一,医官司的医官都比不上他,你从此就脱离苦海了!” 什么这方面,我跟你不是一个方面! 乐语扯了扯嘴角,迅速走进诊所。阴音隐坐在书桌后面,看见他进来也没有惊讶,“晚上好,痔疮治疗预约,没错吧?请随我到手术室。” “你……”乐语想说些什么,但阴音隐用冷冷的眼神警告了他一下——就跟他手上指着乐语的手铳一样冰冷。乐语只好闭上嘴巴,跟着阴音隐走到地下室。 等阴音隐关上门,乐语才抱怨道:“你刚才还玩什么角色扮演啊,我又不是找你治病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那是因为你——” “然后别人听见你无病无痛却忽然来十八街见一名野医官?”阴音隐语气里包含对弱智人种的歧视:“你这跟拿着喇叭喊‘我很可疑,这个野医官也很可疑’有什么区别?” 乐语语气一滞:“我这不是进入诊所了吗……” “除非能确认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状态,否则都不要泄露自己的秘密信息。你以为诊所里就安全了?外面的人只要耳朵贴着窗户就能听见里面的声音。”阴音隐感叹道:“你缺的常识实在太多了,我觉得我需要收费。” 乐语只好转移话题:“那下次能不能换一个说法啊!我又没痔疮!” “你现在没有,又不代表将来没有。作为同为白夜行者的友情价,我可以给你打个99折。”阴音隐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 他顿了顿,表情认真起来:“我选择痔疮作为治疗项目,本就是为了方便我们这样接头。你知道吗,不少达官贵人都会来我这里治病,他们自然不是为了治疗铁打和牙痛。” 乐语很是惊讶:“真的?他们为什么不去医官司?” “医官司人多口杂,而且上层贵族大多数都跟医官有良好关系,你前脚进医官司,后脚整个上流社会都知道你得了什么病。”阴音隐不屑笑道:“为了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颜面,这群贵族甚至不愿意让家人知道。他们屁股流的血,养活了整个星刻郡的民间诊所。” 阴音隐看了一眼乐语的兜帽:“以后无论你遮掩身份还是光明正大来都不要紧,不会有人怀疑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就连统计司里,也有我下过刀的患者。” 辉耀人民的痔疮问题原来这么严重的吗,我以后也要注意一下,能站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躺着……阴音隐给的理由实在太充分太有力了,乐语根本抱怨不了,问道:“林雪恩是内奸吗?” “没找到任何证据,你跟林雪恩战斗时遭遇铳击,并不能成为证据。” “那我现在是杀错好人还是料敌机先?” “你现在是积错。” “积错?” “在白夜制度里,人权高于一切。我们对预备成员先斩后奏已经是违反纪律,斩杀嫌疑人之后却没找到确定证据,那就代表我们可能犯了错,也可能没犯错,但白夜统统算我们做错了。” 乐语挠挠头:“积错会怎样?会扣我们福利吗?” “不怎么样,只是白夜会如实记录下来。”阴音隐想了想,说道:“如果……如果有朝一日,白夜真的成为这片大地的政权,掀翻了旧世界的一切,那么我们积累下来的错误,就会如实公开。” “错杀好人的,公开审判。” “冤枉忠良的,按法追究。” “恶贯满盈的,明正典刑。” “你可能听过一个思辨:为了追求正义的结果,能否用非正义的手段;如果用了非正义的手段,所得到的结果能否算是正义……积错,就是白夜的回答。” “人非圣贤,为了得到正义的结果,我们可能在追求的过程中犯下错误,动用了非正义的手段。但正因为人非圣贤,所以人可以纠错,以前犯下的错误,留到未来进行偿还。” “错了,就要认,就要改,就要罚。” 阴音隐忽然冷笑道:“所以你懂了吗?就算你活到白夜亮起的那一天,等待你也只是无尽的清算。你作为流星的功绩,不会被遗忘,但你作为千羽流时所犯下的罪孽,也必须要得到审判。”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你活不到那一天。” 他顿了顿:“我也一样。” 乐语挠挠头,笑道:“按照我现在的作恶速度,白夜那边关于我的积错本,怕不是跟日记差不多吧?” 阴音隐一想还真是,千羽流作为统计司干员,天天都在为虎作伥陷害忠良,白夜想要记录千羽流的错误,跟为千羽流做传记有什么区别? “说正事吧。”乐语找了椅子坐下来:“既然你没确认林雪恩是内奸,那你找我来肯定不是想给我颁奖的……找我干嘛?” “简单来说,杀一个人。” “谁?” “提刑司司长,董衡。” “为什么?”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暗杀董衡,丁义会认为这是吕仲刺客的报复,而不会怀疑到白夜头上。而董衡一死,我们白夜的计划就可以加速推进。” “董衡有做过什么恶吗?为人如何?” “不曾听闻他的劣迹,为人似乎颇为正派。” 乐语眨眨眼睛:“那我们刺杀他岂不是伤及无辜,残害忠良?” “这不是正好吗,我只能活三年,而你看起来说不定还会走在我前头。脏活都交由最卑劣最早死的人来负责,白夜日后清算起来也简单,这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顺带一提,这个不是常识,而是我们白夜行者内部的共识。” “所以。”阴音隐站起来:“流星,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第43章 女装也是常识? 当问及为何要刺杀董衡,阴音隐却是话锋一转聊起时事: “封城令最多维持两天。” 听到阴音隐言之凿凿的判断,乐语不禁挑眉:“这么肯定?我们统计司内部都认为这是战争的前奏,说不定要一直封城到丁义和吕仲其中一方败亡。” “怎么可能。”阴音隐不屑道:“你以为战争是他们两个想打就打的吗?晨风区已经近百年没发生过内斗了,你以为向同胞举起屠刀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看见乐语那副宛如三岁小孩的懵懂表情,阴音隐只好从怀里拿出一本小本本,向他普及常识:“现在决定战争爆发与否的,与丁义吕仲无关,甚至与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也无关,而在于临海军。” “临海军从创建到现在已有数百年历史,内部派系丛生自不必提,利益关系乱麻无章,不过按照临海三道防线,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阵营:太阳海岸、燕子坞、天狼灯塔。” “以前三个防线的驻军还会轮换,不过当歼光炮连射光弩等新型灭绝武器全面安装后,换防的磨合成本显著上升,换防机制在十几年前彻底放弃,三方驻军在各自防线经营得根深蒂固。” “地域带来立场,立场产生隔阂,隔阂导致对立。” “物资的分配不均,军营演武时产生的摩擦,一步步将临海军分化成三个集团。” “再加上丁义担任星刻郡郡守,刻意交好太阳海岸的临海军,物资也是优先供应,更是加剧临海军之间的摩擦。吕仲任职执政官是后来的事,他毅然选择倾全区之力支援燕子坞和天狼灯塔,结果便是临海军分化成吕仲阵营和丁义阵营。” “不得不说,吕仲和丁义虽然都是垃圾,但他们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如果他们选择拉拢全体临海军,临海军肯定光占便宜不站队,唯独这样拉拢一方打压一方,才能获得部分临海军的效忠。” “但是。”阴音隐合上笔记本:“人类可不是只有屁股只有立场的畜生啊。” “立场对立,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对昔日战袍下狠手。都是晨风人,都是临海军,平时小打小闹没关系,但若是敢命令他们攻击同袍,中下层军官首先就哗散一部分,战斗结束后又逃跑一部分。至于攻城更是痴心妄想——临海军不少人的家眷就住在星刻郡,他们怎么可能攻城?” “哪怕忽略海蛮的威胁,但吕仲丁义难道就不担心临海军实力大降后,会引来旁边黎明区和万灯区的觊觎吗?” “谈判妥协,宫廷政变,是晨风区统一的唯一可能。战争根本不可能爆发,他们不能打,不敢打,不想打!” 简单来说,这就是两个黑帮大佬在对峙,既不想浪费自己的小弟,又想占据对方的地盘……乐语一下子就懂了,点头道:“既然不想打,为什么丁义还要封城?” “平日浸满水的海绵,你要压一下,它才会冒水。”阴音隐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以为封城影响的是老百姓?不,封城影响最严重的,是贵族富商他们的产业。” “老百姓这两天只是动荡不安,但贵族们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 “封城,对外是为了震慑吕仲,让吕仲不敢轻举妄动;对内是为了掠夺军费,让被迫绑在丁义战车上的贵族们倾囊相助,顺便让你们统计司去清理吕仲在星刻郡布置的棋子。封两天城,丁义就可以达到自己所有目的,自然可以取消封城令。” 乐语问道:“那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杀董衡?” 阴音隐道:“现在星刻郡的城防司是提刑司的下属部门,董衡一死,丁义手下也没有其他能用之人,因此他只有两个选择:提拔城防司的干员负责城防;让提刑司继续负责城防;让统计司负责城防。” “无论丁义怎么选,我们白夜都至少能掌握星刻郡一部分城防。而且,现在杀了董衡,丁义也只会认为是吕仲的报复,不会联想到白夜。” 乐语恍然醒悟:“白夜分部成立了?统计司、提刑司、城防司都有我们的人?” 阴音隐面无表情:“你身为随时有可能落入敌手的潜伏人员,不要打听其他暗线的情报,是常识,也是职业道德。再有下一次,我会怀疑你已经被敌方收买成双面间谍,故意窃取我方情报。” “彳亍口巴。”乐语摊摊手:“不过我们掌握城防有什么意义?走私吗?” “差不多,只是货物比较特别。” “什么货物?” “铳械。” 乐语眨眨眼睛,军火? 阴音隐翻了翻笔记本,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倒是不用瞒着你……当时机一至,我们将会发动政变,刺杀丁义,以星刻郡作为根据地进行改革。不受辉耀认证约束的铳械,正是为此准备。” 乐语惊了:“丁义死了,但还有吕仲啊!” “他也会死,但不同的是,丁义我们已经有合适的取代人选。按照辉耀法律,郡守死后,剩下行政部门职位最高者可以暂代郡守之位,但执政官是朝廷指派,无法替代。” “但也足够了。”阴音隐拿出一张晨风区的地图:“只要吕仲丁义一死,晨风其余八郡肯定都会异心各起独自为政,而我们白夜可以在毫无干扰的情况整合星刻郡,再根据时势,伺机收服其他八郡和临海军。” 乐语咽了口唾沫:“这也太刺激了吧……也就是说白夜大部分战力都要来晨风区?但为什么非要选星刻郡作为根据地?” “论战力,临海军位列天下强军前三席;论经济,晨风海贸发达;论富庶,晨风三熟天下肥。只要我们白夜能统一晨风区,就等于在解放辉耀全境的道路上迈出坚实的一步。” 阴音隐瞥了乐语一眼,似乎懒得说‘这也是常识’了。 乐语已经习惯阴音隐这种眼神,不过看在阴音隐长相颇娘的份上,乐语已经当他是个死傲娇来看待,“那你说的时机大概是什么时候?” “十天之内。” 乐语眨眨眼睛:“这也太快了吧……等等,十天之内发动,你们有把握控制星刻郡吗?” 阴音隐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笔记本。 乐语眨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星刻郡里的白夜行者比我想象中多好多……我还以为我们白夜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小组织呢。”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又是积错,又是追求公平正义,又是讲究顾全大局保全小局……人非圣贤,大多数人都只是想高人一等,以权谋私,占尽利益。然而加入白夜不仅丧失这种权力,犯了错甚至还会被翻老账,像这种沙雕组织,我以为只有年轻的学生才会只凭一腔热血加入,譬如千羽流……也就是我。” 阴音隐看了乐语一眼,想了想,说道: “假如说,在大海的尽头,有一个神奇的国度,那里的人民守法有礼,那里的政府高效为民,劳动者无高低卑贱,学生们都可以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老有所依,少有所养,天下大同,所有人都以自己是其中一份子而光荣……你会想去那个国度看看吗?” “想。“ “但到达那个国度的路程非常遥远,不仅要经历狂风骤雨,甚至还有海兽袭击,以前从没人能成功到达那个国度,一路上可谓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你还想去吗?” “不想。而且你说没人到达过那个国度,那又怎么知道那个国度是存在的呢?” 阴音隐微微一笑,忽然转移话题:“那你觉得正义是人为创造的概念,还是客观存在的法则?” 乐语眨眨眼睛,陷入了沉思:“这个……” ‘死傲娇’阴音隐叹了口气:“你平日会不会觉得某些事不够正义,不够公平,不够合理?” 乐语嗤之以鼻:“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我就是制造不正义、不公平、不合理的统计司干员。” “那么在你心中,所有事情肯定都有更加正义、更加公平、更加合理的处理方式吧?”阴音隐问道:“不然的话,你认为的‘不正义’毫无意义。那么,你所认为的‘正义’,究竟是你人为创造,还是客观存在?” 不等乐语回答,阴音隐便自己回答了:“正义是全社会每个成员共同创造的概念,因此客观存在的法则。” “那个国度,就跟正义一样。我们看着辉耀这个国家,会觉得这个国家的贵族高人一等,政府草芥人命,强权剥削民众。” “那么与现在的辉耀相对的,必然存在一个人人平等不分贵贱,政府爱民如子,公权服务民众的国度。” “虽然我们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必然存在于未来。” “所以,”阴音隐道:“你现在知道白夜行者为什么这么多了吗?” “向往那个国度,是我们的天性。当第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有负责造船的工匠,有保护安全的战士,有操纵舰船的舵手,有维持纪律的刑者,有活跃气氛的戏子……一艘船接着一艘船起帆,大家前赴后继航向那个国度。” “在这个过程中,先驱者注定要经历无数危险,来自外界的天灾,来自内部的人祸,来自他人的怀疑……但我们最终必定会摸索出一条可行的航线,带着所有人,迈向新世界。” 乐语忽然脑抽,问道:“那……如果有些高人一等的既得利益者,不愿意去你那个所谓的国度呢?” “那些人,会跟辉耀这个君君臣臣尊卑分明的旧时代古船一起,成为新时代的燃料。”阴音隐重重一拳,锤在星刻郡的地图上: “星刻郡,就是我们白夜的第一艘船。” 乐语看了地图看了好一会,才缓缓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阴音隐拿出怀表看了看:“还剩13分钟。” “什么?” “现在只剩12分钟了。换衣服,准备行动。” 乐语一脸震惊:“今天?这么快!?” “你以为刺杀是请客吃饭,还要订个良辰吉日吗?”阴音隐打开一个箱子:“杀人要趁早,快刀斩乱麻。我帮你准备好衣服了。” 两套衣服被他甩到地下室的床上,一套是深黑色的男式丝绸礼服,摸上去就感觉到高端大气上档次,而另一套…… 乐语拿起另外一套衣服,眼神疑惑地看向阴音隐。 阴音隐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乐语:“董衡住在富人区,我们不可能遮蔽面貌混进去。进行间谍活动时要伪装,这是常识中的常识。” “道理我都懂,”乐语扬了扬手中的衬衫和裙子:“但你为什么会拿出一件白色露肩衬衫和浅粉色的百褶裙?” 第44章 最惨的偶遇 “待我撕开半里这晨昏的乾坤,三尺青光轮转洗烟尘~” 星刻歌舞厅外,放置在门口的宛如两个黑色棺材的音响传出沙哑的男音,悠远的歌声传遍镜湖路的每一个角落。贩夫走卒偶尔会驻足聆听,但很快又要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乐语看着一辆辆人力三轮车在街道上穿梭而过,感觉自己仿佛来到新的城市。富人区虽然距离主城区就隔了一个镜湖,但却近乎两个城市,譬如说,主城区你是看不到任何人力三轮车,但在富人区这边却是常见交通工具。 这背后的原因自然不难得出:‘坐慢速交通工具’这件事对于辉耀人本身是一个伪需求。在白天里,辉耀人获得阳光的加持,日常走路根本不累,哪怕穿梭城市也腰不酸腿不疼,至于晚上大家都回家休息了,谁还出门?而且你普通人走路,肯定比拉三轮车走得快,真想快速移动,坐三轮反而更慢。 因此人力三轮车根本不会在主城区里出现,唯独在夜幕落下后,不少在车行兼职的平民会拉车到镜湖路等候生意。那些不愿走路的公子哥,千金一掷的富商,才是他们的客人。 乐语感叹道:“居然这么热闹……我还以为封城后这里会变得萧条。” “损失最大的是他们,影响最小的也是他们。” 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乐语后面传来:“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纵情享乐。难道在家里待着就能降低损失吗?还不如出来快活快活。” 有道理,我有时候玩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没做作业,便会内心十分不安地继续玩手机……乐语转过头看向后面的佳人,嘴里还是忍不住‘噫’了一声。 白色露肩衬衣,浅粉色的百褶裙,驼色高筒长靴,黑发披肩,脸颊白皙透红,眉眼弯弯,任谁看到都要赞叹一声‘好一个清纯妩媚的少女’。 就是下面比乐语的还大。 后面的黑长直少女,自然就是阴音隐了。 乐语最初看见阴音隐的时候,就感觉他骨架偏瘦,没想到居然真的能穿进女装。 后来阴音隐拿出化妆盒,发网,假发,假睫毛,看得乐语都想大吼一声‘你为什么这么熟练’,而阴音隐只有一句话就堵住了乐语的所有疑问: 「你觉得我敢在外面露脸?」 这时候乐语才想起来,阴音隐可是禁忌技术·藏剑战法的修习者,发、须、睫毛皆是苍白色。他若是想在外面露脸,要么剃光头剃光眉毛,要么就得熟练掌握乔装技术,不然别人一看到他的白毛,拿刀砍死他不仅不犯法,还能获得政府嘉奖的小红花。 等阴音隐戴好假发遮掩他的白毛,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水灵灵的飞机场黑长直后,乐语才问他为什么不剃光头,剃光头不就不用女装了吗? 「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光头,你这是在希望大家都看着我们吗?不引人注目,是间谍行动的常识。」 乐语觉得阴音隐在扯谈,他就是不想剃光头罢了。 再加上他买的女装似乎也是今年爆款,而且还精通混声发声法,发出的女音毫无破绽,乐语强烈怀疑他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 等等。 藏剑战法需要关灯。 以女性身份接近目标,提出关灯的暧昧要求,很少男人会拒绝。 然后…… 乐语都不敢继续细想。他忽然哆嗦了一下,转过头看见阴音隐正抓住他的手腕。 “你你你你干嘛?” “进去啊。”阴音隐感觉莫名其妙:“快走吧,早点完成工作,早点回家休息。” 这话说得,仿佛他们是去杀了一只猪似的。 乐语也只好哆嗦精神,跟阴音隐一起走向星刻歌舞厅。舞厅两名高大雄壮的门口看了他们一眼,乐语瞄了他们一眼,感觉到后颈隐隐发热,顿时收起轻视。 这么多天,乐语也掌握了一种判断对方强弱的小技巧。当对方毫无遮掩展露气势时,如果乐语后颈发热,说明对方精神力比他低,实力大概率不如他;如果乐语后颈刺痛,说明对方精神力跟他差不多,难分胜负;如果乐语后颈没有反应,那对方要么是战五渣,要么他在对方眼里是战五渣。 后颈脊椎是耀石芯片的植入点,精神力反馈结果会最先在后颈产生反应。乐语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学会熟练读取后颈的信号,总感觉后颈里仿佛有个人在驾驶自己。 这两个门卫的战斗力,大概跟高进差不多。但高进可是星刻军事学院的高材生,这两个门卫能比得上高进,说不定是临海军的退役军人。 这就是镜湖路和十八街的区别,十八街的黑帮不敢惹统计司的人,而镜湖路随便一个门卫都有统计司干员的战力……乐语递出一张星辉卡,门卫接过看了一眼,拿出一个打钉器,在卡上打了两个孔,然后恭恭敬敬还给乐语:“尤先生,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星刻歌舞厅是会员制,不接待外人,一人一卡,人卡对应。乐语手上这张卡,光是价值就值10个金圆,足够他千家两兄妹的一年所有开销还有剩。 天知道阴音隐从哪里得到这张卡,或许是某个见过阴音隐女装的倒霉鬼。 乐语现在戴了八字胡胡须,脸上打了一层粉,化妆化得千雨雅都认不出来,穿着华贵的丝绸礼服。在门卫眼中,他就是一个带着无知少女过来跳舞的中年富商。 步入歌舞厅,映入眼眶的灯红酒绿的巨大舞厅,穿得像孔雀的男歌伶在台上献唱,舞池内男男女女交错相拥,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灯光闪烁转动,让乐语有种梦回ktv的感觉。 舞池周围有休息的桌椅,两侧有提供酒水的服务台,二楼有包间。乐语看了一眼昏暗灯光下舞池里的数十名客人,和阴音隐对视一眼。 “怎么找?”他问道:“我没见过董衡,有什么明显特征?” 按照阴音隐的情报,董衡是个劲舞爱好者,每周二、周五、周日都会来歌舞厅热舞,今天周五,正是其中一天。 “他左眼瞎了,戴着眼罩。”阴音隐说道:“我从左边,你从右边,找到就回这里汇合。” 原来还是个瞎子舞者,真是身残志坚的典范……乐语没有问题,两人旋即分开。 乐语走了一会,便发现舞池周围还有一些保安人员在观察,他也不敢停下来瞎几把乱看,便一边摇晃身子一边慢慢移动,一路走到服务台周围,也没有找到目标对象。 乐语在服务台前坐下来,马上有服务员过来问道:“先生要喝点什么?” “有蜜糖五花茶吗?” “有蜜糖五花茶吗?”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乐语转过头,跟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对上视线。两人对视好几秒,麻花辫少女嘿嘿一笑:“大叔你几岁了,还喝蜜糖五花茶?” “我不仅要喝,我还要加冰。”乐语向服务员说道:“来一杯冰镇蜜糖五花茶,再来点花生米。” “我也要!”麻花辫少女嚷嚷道。 乐语接过蜜糖五花茶,一边喝一边转过身看向舞池,眼睛不停转动,试图从中找出董衡的身影。 “你来这里又不喝酒,又不去跳舞,你来干嘛的啊大叔。” 麻花辫少女又开始大声嚷嚷。 “问得好,你不也不喝酒不跳舞,那你来干嘛的?” “我哪里不跳舞了,我等下就去跳舞,到时候肯定风靡舞池,帅哥们争着做我的裙下之臣。” 乐语将花生碟推过去:“你别光喝啊,吃点花生米啊。” “啊……哦,谢谢。”麻花辫少女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这时候歌伶换了个女性,唱的是慢歌,乐语能更好地观察无耻情况。麻花辫少女又开始嚷嚷了:“大叔你肯定跳舞跳得很难看吧,所以才不去跳舞。” “同理可得,你是不是也因为跳舞跳得很难看,所以不去跳舞?” “我……我……”麻花辫少女声音忽然小起来:“我没跳过,不知道好不好看……” “肯定很难看,别想了。” 麻花辫少女语气一滞,这时候不该是安慰一下的吗,她生气道:“切,我只要在这里玩一两天,肯定就会跳得很好看了。” “对啊,我也这样觉得。”乐语随意道:“玩乐有什么好比的,跳舞这么简单的事谁不会啊,要比就比学习,你应该在上国中吧,战法课成绩咋样?” 麻花辫少女反问道:“那大叔你呢。” “我在你这个岁数,成绩是全班第一。” “吹牛!” “我要是吹牛我就让你认我做爹。” 麻花辫少女乐了:“好啊,你先喊一声我就信你了。” “喊什么?” “爹!” “嘿,乖。” 麻花辫少女眨眨眼睛,她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倒也没生气,哼哼道:“我爹打人很厉害的,你想做我爹,我爹要是知道会打死你的。” “那你怕你爹吗?” “……怕。” “为什么怕?你爹会打你屁屁?” “我学习不好。”麻花辫少女喝光蜜糖五花茶,闷闷不乐道:“我爹不会打我,但他会……很失望。他找到很多老师教我,还亲自教我战法,但我还是学不进去。” “正常,像我这种天才才是少数,正常人多数都是你这种脑子不太好的。”乐语瞎几把扯谈,忽然话锋一转:“你战法学不进去,有没有打算换一种战法?” “没有……我们家的战法是祖传的。” “祖传的又不是最好的,难道你家还留着祖传的尿壶吗?”乐语切了一声:“你就没有想学的战法吗?” “……凌虚战法。”麻花辫少女小声道:“我喜欢那种飞来飞去的感觉。” “那就去练啊。” “我爹不给的。” “那你就别来用闲余时间练啊,睡觉前,学院里,你们这些学生的时间就像股沟,不用挤都会有。你先练出一点名堂,再让你爹看看,说不定你爹就允许了呢?” “万一他还是不允许呢?” “不允许就不允许,你练都练了,他难道还能打断你的狗腿?”乐语说道:“总比你浪费时间来舞厅来得好。” 麻花辫少女眨眨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问道:“大叔你刚才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劝我不要来舞厅吗?” (⊙o⊙)… 辉耀的初中生这么机灵的吗…… 本来乐语发现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被人间繁华迷晕了眼,受到良知的驱动,便拐弯抹角劝告这个少女远离这种人际复杂的地方,没想到一下被对方识穿了。 这感觉,就像是变魔术炫耀的时候,对方忽然一下子揭开了魔术的秘密。 有点躁得慌。 “嘻嘻,其实今晚是我第一次来,而且是我爹带我来见一个叔叔,我平时才不会来舞厅呢。”麻花辫少女嘻嘻笑道。 乐语还能说什么?他站起来喝光五花茶,准备溜了。 看了几分钟都找不到董衡,乐语怀疑董衡可能因为封城的原因在加班,得去找阴音隐商量一下。 “嘿,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啊!”麻花辫少女拉住他的手问道。 乐语不好大力挣脱,便回道:“我叫尤……涅若。这舞厅没意思的,我也不来了,再也不见,再也不见。” 麻花辫少女忽然眼睛一亮:“你这名字跟我好像啊!” 啥? 乐语怀疑自己被初中女生搭讪了——这种弱智名字哪有可能会相似啊! 真是没天理了,千羽流的正常状态神鬼辟易,打扮成大叔之后就能勾引初中女生?辉耀女生的审美观这么有品味的吗? 麻花辫少女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后方通道里响起: “念弱!” 乐语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 麻花辫少女顿时全身一震,双手放好转身喊道:“爹!” 通道里,两个人影从二楼楼梯口走出来,其中一人鹰鼻狼目,一条长辫垂到腰间,行走时随风飘荡,十分显眼。 另外一人虎背熊腰,满脸伤疤,而且左眼戴着眼罩,看上去凶神恶煞。 “念弱,回去了。” 麻花辫少女担心地看了一眼乐语,乖乖跟在两人后面。 长辫客经过乐语旁边时,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乐语顿时感觉到到自己后颈仿佛被一根指头大的长针刺穿,无形的疼痛击穿了他的神经,痛得他闷哼一声! “爹!”麻花辫少女忍不住喊了一声。 长辫客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向舞厅门口的方向走去。 乐语伏在服务台上,双臂颤抖不已,背上全是冷汗,但他的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三人的背影! 他找到董衡了! 然而目标身边,多了一个极其棘手的敌人—— 统计司副司长,奎照! 第45章 你怕死吗?怕啊! 乐语他们最初的计划,是在舞厅找到董衡,借助舞厅的特殊环境接近董衡,然后阴音隐一发入魂打穿董衡,乐语在门口接应,杀完人就溜,可谓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对,就这么简单。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下毒、计谋、欺骗、密室杀人,刺杀计划简单来说‘当街行凶’。 他们找到目标,杀了,跑了,有什么好说的? 用阴音隐的话来说,就是‘制定计划时思考的因素要尽可能的多,计划步骤要尽可能地少’。越是工于心计,计划越是复杂,失败的可能性反而越高,反而是这种‘将大象关进冰箱只需三步’的计划,才是令人防不胜防的杀招。 当然,计划是简单,但阴音隐考虑得东西可不少。他需要调查清楚董衡的行动规律,挑选歌舞厅是他多番思考的结果,因为歌舞厅人员密集,光线较为昏暗,不仅方便潜入,而且董衡也会对陌生人放下戒心,最重要是光线微弱越微弱,阴音隐就越强——别人变弱了,他自然就强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董衡得单独行动。 乐语跑到门口,发现阴音隐就在门口附近。阴音隐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示意不要说话,两人跟在董衡等人后面离开歌舞厅。 董衡奎照三人离开歌舞厅后,沿着镜湖路走向明月大街,乐语刚想跟上去,但这时候阴音隐却是拉住他的手沿着反方向走。 乐语惊讶道:“计划取消?” “计划一取消。”阴音隐依旧保持着娇柔的声音:“现在执行计划二……走快点。” 两人大步流星在街上穿梭,阴音隐走着走着忽然拐进一条小巷,从小巷出来后,乐语发现他们也来到了霓虹灯亮的明月大街。 乐语恍然大悟:“我们跑在他们前面伏击?” “对。”阴音隐说道:“董衡从歌舞厅回家的路上,有一段路人迹罕至,在那里动手成功几率不低。”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在路上伏击?” “趁乱刺杀的成功率比袭击更高。在歌舞厅,我可以保证我的第一击能完整打在董衡身上,但在街上进行袭击,董衡的精神本能都会让他自动反击。”阴音隐语气里有些不爽:“而且这样的袭击太过粗糙,也不符合我的美学。“ 乐语点点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乐语也看出来董衡的实力不比他差。连他自己都可以凭借精神力回避子弹,董衡面对意外袭杀,自然能迅速反应过来。 不过,你的美学就是利用女装姿态迷惑他人趁机刺杀吗……乐语内心腹诽不已,问道: “那我们不能埋伏在他家?” “虽然他家人不在星刻郡,但他家里可是有仆人的。而且一个提刑司司长的家,如果里面没有陷阱布置,那他也轮不到我们杀了。” “作为丁义的心腹,想要杀董衡的,可不止我们啊。” 阴音隐忽然停下脚步:“到了。” 乐语环视一周,发现这里是明月大街的一条岔路,距离主干道有些距离,虽然路灯明亮道路平整,但两侧树木丛生,最近的建筑物也在路的尽头,光是待着就感觉到一丝孤寂。 “你去对面待着,等董衡经过的时候,你想办法打碎这几盏灯。”阴音隐指了指路灯:“等你吸引董衡的注意力,我就会伺机在后面袭杀董衡,然后迅速撤退。” 这计划依然很有阴音隐的风范,简单来说就是‘你去嘲讽,我来收割’。 乐语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万一奎照跟董衡一起出现,怎么办?” 阴音隐沉默了几秒,问道:“你怕死吗?” 乐语明白阴音隐的潜台词。 对付一个董衡,乐语和阴音隐一起上绰绰有余。但如果对象换成奎照,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乐语和阴音隐第一次见面时,阴音隐问乐语跟奎照战斗有几成胜算,乐语说七三开,奎照七他三。现在回忆起来,乐语觉得自己太悲观了,他应该是十零开,而且他是十成胜算。 一开打,奎照就将他打死,然后他夺舍奎照,这不就是赢了吗? 乐语也是经过几次实战,才想明白奎照与里士杰那场战斗里的细节。那些他以为‘不过如此’技能,如里士杰的借天杀人,如奎照的光甲护体,他一个都用不出来。 他上他不行。 以乐语现在‘初级八稻流咬战法’作为参照物,里士杰和奎照至少都是中级水平。这一个境界的差距,看乐语如何吊打高进就知道了——他能打哭高进,奎照就能打哭他。 当然,高一个境界并不意味着乐语就没有还手之力。如果乐语和阴音隐一起夹攻,双拳难敌四手,老汉架不住人多,抢到先手,说不定还是能打赢奎照。 只是他们这次的目标不是奎照,而是董衡! 杀董衡,简单难度;杀奎照,中等难度;杀奎照和董衡,那就是地狱难度了! 奎照董衡又不是傻子,面对袭击他们肯定是互相依靠防守,组队效果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甚至他们的配合可能会比乐语两人更好——今晚是乐语和阴音隐第一次甜蜜双排,但对于奎照董衡这两个老油条就不一定了! 如果奎照真的和董衡一起出现,如果他们还要按照计划行动,那就真的得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怕。”乐语说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睡觉了?” 乐语可没有凭着‘死而替生’这个能力就到处找死的想法,而且他的第一个挑战‘生存15天’快完成了,要找死也得等完成这个挑战再说啊! 然而阴音隐似乎还不想睡觉:“你怕死的话,那你打碎路灯后就直接往北方狂奔,跑到镜湖路北面的小路再避开巡刑卫绕回家。” 他想了想,忽然从裙子拿出一柄小刀,握着刃身递给乐语,让乐语忍不住将视线聚焦到他的裙下——你们辉耀人都流行在裙子下面藏武器的吗? 第46章 一、二、三 阴音隐解释道:“星刻郡的咬战法精通者,用手指数都数的过来,遇到危险你也别用咬战法,就算用,也要用这柄刀来使出致命一击。” 乐语接过短刀,忍不住问道:“奎照来了,你也要上?” “奎照一起出现的话,我会先杀董衡,再杀奎照。只要你成功击碎路灯,在缺光环境下,奎照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阴音隐顿了顿:“当然,如果杀不了奎照,我也会马上撤离。但无论如何,董衡今晚必死。” 既然阴音隐都这么说了,乐语也没有其他问题,他们两个躲藏在岔路小道两旁的树丛里,收敛声息。 没过几分钟,就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三个人影从主干道里走到岔路小道: “……真的只剩一个班次了?” “对,想去炎京避难的人太多了,特别是封城令一下达,黎家、陈家、关山家还有郡里的几个商会都来找我探口风,让我劝郡守——我能怎么办?郡守是打定主意要绑住郡里豪族,但也不是不留后路,这唯一的后路就是这一班列车,允许各家族分一部分没有职务的子弟去炎京避难。” “安全吗?” “郡守应该跟吕仲谈判过,能保证这班列车的安全。上面的位置多抢手我就不说了,老奎你来找我我肯定给你留着,但短期内就只有这一班了,错过了,就没了。” “那给我留个位置吧。唉,犬女不争气,只能麻烦你了。” “爹……” “哈哈哈,你看看念弱都不同意了。有一说一,念弱比我家那个臭小子强多了,那小子都快被他娘宠坏了……哎,念弱好像跟我家那个臭小子差不多年纪,要不找个时间,认识一下?” “好说,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以战法学业为主,不然我家的拳法就后继无人了……” 奎照、董衡、还有麻花辫少女……在他们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乐语忽然将手上的石子连续投出,砸向这条路上的几盏路灯! 啪!啪!啪!啪! 随着连续四声碎响,整条路顿时暗了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道两端尽头的光亮也难以渗透进这片黑暗,哪怕乐语早有准备,但从光亮环境转变黑暗环境,依然令他的视力大幅下降,只能借助记忆补全黑暗中的人物轮廓! “念弱,站着别动。” 没有问‘什么人’‘干什么’之类的废话,奎照用沉稳的语气让慌乱的麻花辫少女也冷静下来,他和董衡早已在路灯破碎的瞬间背对背站着,双拳虚握,进入战斗姿态。 乐语撒腿就跑,踩着杂草的脚步声引起了奎照董衡的注意。而就在此时,黑暗中无声无息的黑暗光爆,已经疾速袭向董衡的要害! 藏剑战法·弃明投暗! 藏剑战法不仅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黑暗环境保持战力不变的战法,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完全隐去光爆光辉的战法! 无声、无息、无光,杀得安静,死得痛快! 然而就在此时—— 滋滋滋—— 随着一声急促的燃烧声,逃跑的乐语发现地面上出现一个长长的影子——是他的影子! 他转过头,看见一束刺眼的光亮随着急促燃烧而一直升空,期间白炽的光亮照亮了小道里的阴影,破灭了黑暗中的阴谋! 是光爆弹! 这是统计司里的一个制式设备,点燃后会原地升空燃出强光,持续十几秒时间,所有干员可以申请配备,但基本没人会申请,因为绝大多数时候都用不上,除非是野外出差并且要夜晚行动时才会需要。 乐语是万万想不到,奎照居然会随身带着光爆弹! 那阴音隐—— “兔崽子!”董衡怒吼。 阴音隐手持小刀刺入了董衡左胸,但董衡双手紧紧抓住了阴音隐的手臂,没让他的刀尖再深入一寸,体表甚至泛起一层薄薄的无形甲衣。 光甲! 董衡趁着光爆弹的瞬间,为自己套了一件光甲!虽然防御力肉眼可见地感人,但确实为他抵消了阴音隐一部分的藏剑光爆! 阴音隐当机立断,左腿高踢,踢开董衡趁机后退,然而空中一声呼啸,血色爪痕掠过长空,杀向阴音隐的后路—— 司马氏狼鹰拳·狼噬! 奎照出手了! 阴音隐小刀一劈,斩碎了奎照的血痕光爆,急速退往草丛。董衡一声咆哮,也不见他有任何助跑动作,但整个人忽然凌空飞跃,如炮弹陨石般砸向阴音隐! 五禽战法·虎扑! 奎照也没有让人头的习惯,双手划出十道血光,从下而上以极其刁钻的方位撩向阴音隐! 阴音隐,危! 但就在此时,奎照忽然感觉后颈一热,后方传来劲风步声,想都不想便双手往后一划,血光回旋杀向后方的袭击者! 是乐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乐语看见光爆弹的瞬间就知道这次刺杀计划出纰漏了,想都不想转过身杀回来! 他自然没有孤身越级单刷奎照这个精英boss的打算,看见奎照的仇恨被他拉过来,乐语便手忙脚乱以咬战法的技巧挥舞刀刃,斩出光爆,一边斩碎血光,一边迅速后退。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奎照眼神一寒,头也不回,直接吼道:“老董那是藏剑者!” 没有回应。 在董衡主动跳入光爆弹无法照亮的草丛里时,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奎照在他后面输出,他们说不定还能抢先一步杀了阴音隐;但在奎照仇恨被乐语拉走后,就只剩下董衡和阴音隐在黑暗环境下分生死——简直跟冲敌方基地送人头没区别。 然而奎照根本没有指望董衡,就在他喊话的瞬间,他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影急行,数息之内便追上了乐语! 司马氏狼鹰拳·牙袭! 咻。 光爆弹最后一抹亮光燃烧殆尽。 奎照右手紧紧扣住乐语的喉咙,让他时刻处于窒息状态,拖着乐语往主干道有光亮的地方走。 他深知,在黑暗环境下跟藏剑者战斗是最愚蠢的死法。一旦走到光源充足的地方,十个藏剑者都不够他杀。 这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 “奎副司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奎照瞳孔骤缩。 他看见两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那个藏剑妖女用短刀抵住了奎念弱的喉咙,正优哉游哉地看着他。奎念弱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了看奎照,又看了看双眼翻白的乐语。 奎照气得长辫晃动,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董衡?!” “拖延时间吗……”阴音隐没有回答奎照的问题:“看来你不是很珍惜你女儿的性命。” “别忘了。”奎照右手微微用力,乐语顿时口吐白沫:“我也有个人质。” “不。”阴音隐摇了摇头:“我不在乎那个人的死活,他根本不是人质,你想杀便杀。” 奎照才不信呢,慢慢挪动脚步走向主干道,说道:“那我们交换人质吧。” 阴音隐没有接受这个提案,平静说道:“我讨厌浪费时间。你放开那个人,我就饶你女儿一命,我只数三下。” 奎照感觉这个藏剑妖女是不是脑子被光浸坏了,他现在已经踏入主干道路灯边缘的范围,所有战法能力都恢复正常,胜利的天平已经滑向他这边。 奎照准备好爆发姿态,为自己凝聚光甲,冷漠说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投降的机会,不然……” “一。” 一声痛呼打断了奎照的施法,也让他扣住乐语喉咙的手越发用力,赫然是阴音隐一刀捅进了奎念弱的大腿。 “你——”奎照全身微微颤抖,然而不等他想出对策,阴音隐已经吐出数了第二下: “二。” 阴音隐这一刀,是捅进腹部里。奎念弱痛得脸色发白,连呼喊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嘶嘶地倒吸凉气。 然后阴音隐将刀尖对准奎念弱的心脏,“三——” 砰! 一声巨响,乐语被奎照凌空抽射旋转三周半,落地声音响亮。 第47章 黑暗交锋 “呜哇——” 又是被扣喉窒息,又是腹部遭到踢击,乐语刚站起来就感觉胃部翻腾,稀里哗啦地连胃酸都呕出来了。 幸好‘残血体质’的痛觉屏蔽十分给力,乐语不仅没感到痛觉,甚至连窒息缺氧带来的晕眩感和反胃感都只是觉得‘稍有不适’。虽然生理反应无法避免,但他吐完之后却是能马上回复正常战斗姿态。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阴影里的阴音隐,又看了看痛得脸色惨白的麻花辫少女,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乐语可没阴音隐那高潮的混声技巧,他一说话,肯定能被奎照认出来,因此他刚才被奎照扣喉扣到窒息也没有骂一句草泥马——他甚至不敢动用咬战法的技巧,虽然他经过化妆邪术的乔装,但身高体型可没有变化,一旦打出战法技,很容易就勾起奎照对千羽流的回忆。 奎照双手负后,冷冷看着阴音隐和乐语,一言不发。 没有要求阴音隐放开奎念弱。 也没有说任何狠话。 然而这样的奎照,更加让乐语感到毛骨悚然,仿佛被一头恶狼直勾勾注视着。 有时候,无言的沉默反而比交流更容易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决意,因为交流本身是妥协的技术,是让步的技艺,是合作的桥梁。在乐语看过的许多文娱作品里,敌人一旦愿意交流,就代表他接下来必定会被说服、理解或者洗白,甚至连立场也不再坚定,而立场不坚定的敌人,就可以转化为盟友。 奎照无论说什么,都代表他有继续让步,继续妥协的可能。而他现在的沉默姿态,让阴音隐和乐语都深刻认识到:他不会再接受任何威胁。 拒绝交流,即拒绝受制。 他已经在天平上放上相应的筹码,无论交易成功与否,他都绝不会再付出任何代价。 “击碎那两盏路灯。”阴音隐指挥道。 奎照闻言向前一步,从路灯光照的边缘踏入黑暗领域里,全身血光聚形。但饶是如此,他依然保持半个身体留在光照范围里,没有再做出下一步举动。 “奎副司长,今晚只是一场意外。”阴音隐声音轻快甚至有点调皮,与真实的他截然不同:“我们的刺杀名单里只有董衡一个名字,相信我,最不愿意遇见你的就是我们了。本来这次只是一趟愉快简单的任务,结果不仅暴露了,还得罪了你,我们这趟生意接得太亏了。” “我们没有与你为敌的打算,此间事了,我们便会想办法离开星刻郡,希望你不会报复我们。所以你大可放心,为了不引起你更大的仇恨,我不会对你女儿做什么——论杀人,我们是专业的,这两刀我都避开了要害,你今晚将她送去医官司,明天她就能下床走路,连疤都不会留下。” 这时候乐语也找到两颗石子,用力往奎照后方的路灯投掷。 当乐语扔出石子的时候,奎照已经在后退;当路灯破碎的时候,奎照已经后退到后方的光照区域,从未有一分一秒让自己彻底被黑暗吞没。 奎照没有前进,反而后退的缘由,乐语一清二楚——因为奎照很清楚,在黑暗中他绝对不是藏剑者的对手。无论是救奎念弱,还是抓住两个刺客,奎照都要首先保证自己的战力处于碾压优势,否则只是送人头。 但话虽如此,奎照此时此刻还能做出理智的判断,不为愤怒担忧之类的情绪所干扰,也让乐语认清楚自己和奎照的差距——不是技术上,而是心灵上,他们的差距之大,相当于连脏话都不会说的小学生和祖安八年爹妈仍在的老菜鸟。 黑暗的街道恢复了静谧,奎照站在光照的边缘里一动不动。两分钟后主干道出现了两个提着灯笼的巡刑卫,他们看见奎照的人影也不敢往前,大声问道:“谁在哪里?” 奎照往后一勾,血光化爪卷走了巡刑卫的灯笼,甩入前方的黑暗中,啪的一声在地上摔破,正在发光的充能辉石在地上滚了几圈,将这片区域重新照亮。 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虚弱的奎念弱靠着大树躺坐在路旁。奎照箭步一跨来到她身前蹲下来看了几眼伤势,转头喝道:“去找一辆三轮车来!” 被夺走灯笼的巡刑卫按捺不住怒气想说什么,然而旁边的巡刑卫却是按住自己这个作死的同伴,辨认出奎照那显眼的长辫,恭敬说道:“是,我们这就去。刚才的光爆弹是奎副司长你点燃的吧?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有,通知你们提刑司的人过来,这里发生了命案。” “命案……”虽然隐隐有所预料,但听到富人区这边发生命案,巡刑卫也深知这次遇到麻烦了,叹气问道:“请问是谁死了吗?” “你们提刑司司长,董衡。” 两名巡刑卫纷纷一愣,旋即脸色发白,撒腿狂奔跑去最近的提刑司分部。他们倒不是急着为司长查明案情,而是想将更多人拖进来——这种大事,他们两个根本担不起! “爹……”奎念弱声音微弱地喊道。 “如果你将狼鹰拳入门,又岂会被人抓住?” 奎照的语气生硬得跟冷铁一样,不过他却是将发光耀石捡过来照着奎念弱,蹲下来酝酿了一会,指尖泛起无形光晕,按住奎念弱的伤口上轻轻一抹,奎念弱痛得闷哼一声,但她刚才仍在渗出鲜血的伤口顿时被止住了。 治疗战法,奎照也学过。或者说,曾经在临海军上过前线的人,就没几个不会治疗战法——不需要跟医官那样精通活死人肉白骨,只需要会止血,那你和你战友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几率至少增加一倍。 奎念弱弱弱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奎照看了看奎念弱的衣物,发现她的左胸前的衣物已经被刺出一道小小刀痕,心里生出愤怒的同时,也升起一丝寒意。跟董衡商量时犹豫不决的想法,现在也有了决断。 “一群遮掩身份的老鼠罢了。” 第48章 复盘甩锅 “抱歉。” 穿过镜湖,绕过讲学广场,回到地形错综复杂的十八街,再一路避开发疯的酒鬼、被打断手脚的赌鬼以及寻欢客等等黑夜居民,乐语和阴音隐总算回到「牙、痔疮、铁打」诊所里。 在地下室检查伤势的时候,阴音隐忽然冒出这一句,乐语有些摸不着头脑:“啥?” “刚才我拒绝了人质交换,用强硬手段逼奎照放开你,让你冒了很大的风险。”阴音隐脱下黑长直的假发,露出一头白毛:“实际上,我也不确定奎照是否真的会为了他女儿而接受这番要挟,你死亡的几率相当之大。” 他顿了顿,解释道:“但在那时候,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奎照发出光爆弹,附近的巡刑卫必定闻讯而来,而奎照一开始想用话术拖延时间,后来主动提出交换人质的提议,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和伺机反击。从我们暴露开始,我们和奎照就不是对等的地位,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奎照那边,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才能让奎照没有反击的余地。” 原来是这事啊……乐语点点头表示理解,实际上他们离开的时候就遇见正在往事发地点赶路的巡刑卫,自然明白刚才那场黑暗中的交锋是多么惊险。 如果阴音隐没有那么果断,如果他们真的要交换人质,那就算人质交换成功,他们也已经被包围了——不需要实质上的包围,只需要几个巡刑卫提供光源,奎照就能将他们留下来。 乐语好奇问道:“如果奎照没有放开我,那怎么办?” 阴音隐:“我会连夜送走你妹妹,鉴于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私下记录情报的习惯,我会将你家也烧了,一了百了。” 连后事都考虑妥当了,不愧是你……乐语也没惊讶,“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理论上,我应该要以白夜行者的性命为优先考虑选项。虽然结果是好的,但那是建立在你所承受的巨大风险上。”阴音隐说道:“对别人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按情理,我需要在事后获得你的原谅。” 乐语问道:“你真的觉得愧疚吗?” “当然,我很珍视同伴的生命,我为我刚才的举动而内心不安。”阴音隐说道:“毕竟我也是一名白夜行者嘛,尊重生命,是白夜行者的常识。下次我应该要用更妥善的方式来应对。” 鬼扯。 你肯定是下次还敢。 不过阴音隐都这样表态了,乐语也只能说道:“既然你都诚心诚意地恳求我的谅解,那我就大慈大悲原谅你了。” “那么。” 阴音隐提上裤子,问道:“现在,轮到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回头了。” “啥?” “按照计划,你应该要在打碎路灯,吸引奎照董衡的第一波注意力后,便马上遁逃撤退,而你显然破坏了计划。正因为你的回头,所以奎照才有机会抓住你,让今晚的刺杀行动多了许多波澜,也埋下了隐患。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我有没有将所有痕迹清理清楚,说不定明天奎照就带人把你我抓取统计司里大刑伺候。” 阴音隐穿上衬衣,转过头盯着乐语:“那么,你组织好你的语言了吗?” “你有没有搞错啊,刚才不是我回头拦了一下奎照,你现在就真的在统计司里大刑伺候了。”乐语显然是不服的:“当奎照拿出光爆弹的时候,我们最初的计划就已经失败了,你不仅没能瞬杀董衡,还被董衡奎照围殴,我当然也得随机应变。” “你断定我在奎照董衡两人面前没有还手之力?”阴音隐皱眉道:“哪怕是他们有光源可利用,但在树丛附近的优势阴影区域,以及受袭时的未知恐惧,我仍有一定胜算。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奎照董衡都被我骗进树丛里,然后我趁黑击杀两人。” “更何况,你所描述的失败结果,只是一个无法证实的假设。而现实是,你破坏了计划,也制造了波澜。” 乐语郁闷道:“我哪里想得到狼鹰拳的爆发速度有那么快……而且他爆发完刚好光爆弹就到时间了,我连反击都做不到。我依然认为我当时的反应是正确的,但不是我无能,实在是敌人太狡猾,在正常情况,我应该是可以骚扰完奎照就溜掉的。” 说到这里,乐语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副图:山羊看见老虎跑过来,沉着冷静地思考对策,决定跪下来从老虎下方滑过去,然后用角划穿老虎的肚皮,反杀老虎。 然而山羊刚跪下来,就被老虎一口咬住脖子了。 嘛,虽然计划与现实是有亿点点偏差,但这不能说计划就是错的。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回头?” “还有为什么?我不回头你肯定要凉了啊……” “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阴音隐擦掉脸上的妆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所谓的拯救,是要在自己留有余力时的善举。因此我只能跟奎照赌你的命,因为我没有余力救你;因此奎照始终站在有光的地方,让自己不进入劣势环境维持最佳姿态,就是他最好的救人方式。” “那时的你连自保都做不到,还回去阻拦奎照,这是相当不智的举动。如果你不回头,最坏的结果只是我一人死亡;但你回头,那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一起死了。” 乐语摇摇头:“但我想的是,如果我回头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将奎照这个麻烦也一并解决掉。”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常识。” “敢拼才会赢,这是我的常识。” “但你不是说你怕死吗?”阴音隐问道:“你这个举动可不像是怕死的人会做得出来。” 乐语微微一愣,沉默片刻才说道:“我是怕死,但我也怕朋友死在我面前。” “朋友……” 阴音隐咀嚼着这个词,问道:“你将一个只见了三次面的人称之为朋友?你……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倾诉的人了吗?” 他说对了。 虽然乐语没有特别在意,但实际上,在乐语现在的人际关系里,阴音隐是相当特别的角色。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千羽流’所有身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给予乐语正确的建议的人。 千雨雅不香吗?香,但为了她的安全,乐语没法跟她聊这些现实重力过于沉重的话题。 陈辅不舔狗吗?舔狗,但他爱慕虚荣,乐语连将他发展成白夜行者都不敢,又哪里敢跟他聊革命造反的话题? 从穿越到千羽流体内,再到击杀林锦耀,认识千雨雅,乐语一直都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直到联系上阴音隐,乐语才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融入到这个世界。 不仅仅是找到组织那么简单,对乐语来说,阴音隐就相当于‘新人引导者’、‘内奸训练专家’、‘qq小冰’之类的角色。 虽然阴音隐恃才傲物,整天说‘这是常识’,又一头白毛杀马特,但他却是乐语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聊天请教的犯罪专家。如果说千雨雅是乐语目前的心灵小港湾,那阴音隐基本等于戒指老爷爷了。 因此看见阴音隐遇到致命危机,乐语迅速判断局势便果断出手了。要是阴音隐凉了,那乐语就失去了负能量垃圾桶、组织联络人、犯罪顾问、免费痔疮治疗师…… 以及,一个乐语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认识的,并非继承自千羽流的,而是他自己从零开始建立关系的……朋友。 乐语没有回答,阴音隐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阴音隐问道:“你伤势如何?” “肋骨好像断了,奎照踢得有点狠。”乐语看了看自己紫绀色的胸腔,按了一下,居然凹进去了。 “我这里可以给你进行光疗手术。”阴音隐打开地下室的白炽灯凹透镜:“不过我这里没沸眠汤……我可以给你找根木棍让你咬住。” “不必,我不怕痛。” 乐语躺到地下室的床上,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前世今生第一次在黑诊所里做手术。 “对别人狠很容易,对自己狠却很难……我以为这是常识,但在你身上却是反过来了。” 阴音隐戴上手套,光线在他手上聚焦成温暖的光团。 “或许,你是一个我没法用常识理解的人。” 第49章 那你就别骂我 “对了,刚才聊到你妹妹……” 乐语穿上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阴音隐忽然喊住他。 不知为何,乐语总感觉这段对话似曾相识。 “你有仔细聆听董衡和奎照的对话吗?” “没怎么听,我那时候所有注意力都用在锁定路灯上了。”乐语摇摇头,千羽流本身并没有多少当adc的才能——无论是投掷还是射击。乐语能扔石子一发命中路灯,自然是多得他花费了长达十几秒的精神力锁定。 这算是精神力的浅层应用,就相当于乐语在模拟自己的投掷抛物线,慢慢找到自己能百分百命中的出手力度和投掷角度。 也就是乐语这种近战肉搏者要这么久的锁定时间,像飞花战法的修习者,瞬间锁定静止目标几乎是本能,就连百分百命中动态目标也只需不到三秒的锁定,据说随手扔筷子钉蚊子是军队狙击手的传统娱乐之一。 除了因为要花费心神锁定目标外,乐语还有一个无法言明的理由——今晚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之前的战斗,要么是统计司的任务,要么是遭遇战,乐语都处于一个‘不打不行’的状态,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冲就是了。但这次是乐语伏击别人,危险指数还很高,有种‘千日防贼今天终于轮到我当贼’的刺激感,自然有些兴奋紧张。 “按照董衡的说法,近期从星刻郡发往炎京的列车班次,恐怕只有几次——甚至只有一一次。”阴音隐说道:“事实上近几个月里,晨风区与炎京的列车班次已经逐步减少,甚至一个月只有两三趟,这恐怕是丁义和吕仲的共识:切开晨风区与炎京中枢的联系。” 乐语震惊了:“他们现在还没造反吧?想阻断交通就能阻断交通的吗?” 阴音隐道:“理由太多了,逆光乱党,海蛮骚扰,或者发现轨道年久失修——炎京帝位悬而未决,在他们推出新皇帝之前,在天际叛乱平息之前,晨风区的小动作不会引起关注。” “但对于吕仲和丁义来说,阻止地方豪贵逃往炎京,将他们绑定到自己的战车上,却是一本万利的选择。控制了迁移权,就等于控制了他们的命脉,他们看得很清楚,一旦他们在这场斗争中决出胜者控制整个晨风区,都必然要对晨风区进行大洗牌,这时候他们不仅需要财物资源,更需要人才,而这些无论自愿还是被迫参与这场斗争的豪贵,就是晨风区未来的基本盘。” “这一班列车,恐怕是吕仲和丁义的默契。他们允许豪贵们分出一部分子弟离开晨风区作为退路,来让留下来的人死心塌地追溯他们。” “所以,你如果让想你妹妹离开星刻郡去炎京求学,几天后的那一班列车,恐怕是你唯一的机会。” 乐语弱弱问道:“我正常买车票能买得到吗……?” “当然是买不到的,必须要靠关系。”阴音隐说道:“不过这不是问题,我倒是能帮你找关系拿到。下一次我找你的时候,会将车票给你,你只需要按时将你妹妹送上车就行了。” “嗯……”乐语叹了口气:“关于这点,我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乐语简单说了说千雨雅对他抱有的‘特殊感情’,听得阴音隐这个面瘫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顿了顿,又说道: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 第二天乐语去上班,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反倒是一片风平浪静。 也就是闲聊时有人提了一嘴‘听说董衡死了’,但没有人继续追问。毕竟命案跟统计司没什么关系,而董衡的存在感也不强,譬如陈辅就傻傻地追问‘董衡是谁?跟我没关系吧?’——听得出来,陈辅作为一个统计司干员还是蛮合格的,听见有人死了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我杀的吧’。 当然,这也仅仅是及格。 优秀的统计司干员,听见有人死了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我能不能用来借题发挥’。 乐语坐在统计司二楼办公室窗户旁,看着一辆武装轻卡驶进院子,干员们将犯人押下车送进统计司的二栋——又被称为‘无底洞’,因为那里是统计司的拘狱。 无论是乐语还是千羽流,都没进去过二栋,二栋的隔音和卫生做得也挺好的,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事实上统计司也没有长期关押犯人的权利,只能关押72小时,之后要么释放要么送往提刑司转入正式司法程序。 但很少人能‘正常’地离开统计司拘狱,不要误会,统计司是守法部门,不会对动用私刑折磨嫌疑人。至少,从二栋出来的人,身体上是正常的。 然而……别忘了,这个世界的医官,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续断肢的。另外,就算是不伤害肉体,也有很多种玩法,譬如乐语就发现他可以控制光‘渗透’进他的指甲里,只要他微微一用力,他的指甲就会被慢慢撬起来。 想想都痛。 虽说如此,但乐语并没有对下面即将被送入‘无底洞’的人产生同情,问道:“如果我没认错,这些人好像是……” “‘白浪帮’的幕后操控者,沅家。”旁边的陈辅介绍道:“海珠港的码头工人都得给白浪帮交保护费,号称半个码头都属于白浪帮,帮派劣迹不少,杀人放火都是寻常便饭,听说还有觊觎船只货物直接屠船的大案……提刑司跟白浪帮的摩擦很多,董衡跟沅家也很不对付。” 出了次糗后,陈辅也了解了一下提刑司的事,分析道:“或许奎副司长认为是白浪帮买凶杀人?但这件案不应该是提刑司自己解决吗,怎么最后又还是落到统计司头上了……幸好不是我们负责。” 乐语看着下面的长辫奎照,心想奎照真的被阴音隐那番话蒙过去了?他相信阴音隐只是一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 那他会不会认为昨晚的两个刺杀者已经连夜通过特殊渠道离开星刻郡,以求躲开他的追杀?他会不会因此放弃继续追查? 就在这时候,奎照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统计司大楼,正好与乐语视线交错。 奎照的表情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阴翳,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一个老婆。乐语心里咯噔一下,但他也不敢直接转过身,不然也太心虚了,便侧过头对陈辅问道:“嘿,你看奎副司长的尾巴,像不像狗的辫子?” 陈辅愣愣看着乐语:“千哥你是不是说反了……不对,就算反过来……这个距离,奎副司长是有可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啊。” “怕什么,我现在是临海军协海尉,蓝司长的得力干将,奎副司长他还能秒我?他还能秒杀我?”乐语说着说着也变得底气十足。 对啊,奎照虽然是副司长,但我好歹也是队长,背后还有一个蓝炎!先不提奎照应该认不出我,就算他认得出,只要没找到实质证据,他又能奈我何? 叮铃铃——内线电话响了,艾丽丽接通电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喊道:“队长,司长喊你去他办公室!” 看。乐语朝陈辅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表情,昂头阔步地来到三楼的司长办公室。 推门进去,正在处理公务文件的蓝炎马上停下手中的工作,推了推眼镜,微笑道:“千队长,下午好。” “司长,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乐语问道。 “先坐下来,不急。”蓝炎示意乐语坐在对面,低头看了看桌面上杂乱的文件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想吩咐你的事太多了。你也知道,最近星刻郡的局势十分紧张,千头万绪,逆光乱党,郡内豪族,还有封城造成的一系列的反应……我多希望能分出十个自己来解决这些事。” “能者多劳嘛。”乐语不要脸地吹彩虹屁。 “先不提这些。”蓝炎转动笔杆,忽然问道:“羽流,听说你有个妹妹?好像也快国中毕业了?” 你这个问法,让我有点害怕……乐语点点头。 蓝炎继续问道:“成绩如何?想考哪个系?” “挺好的,考上文化学院不成问题,她希望就读医官系。” “咱们星刻郡的文化学院是不错的,但医官系,还是皇家学院的最先进最前沿。” 乐语笑了:“皇家学院的哪个系不是最先进最前沿?” 蓝炎点点头,笑道:“说的也是……那你妹妹有没有打算赴炎京报考皇家学院?皇家学院的入学试似乎就在十几天后了。” 乐语忽然感觉有些不妙,勉强笑道:“也不是没有……但星刻郡现在不是封城了吗?” “封城不会持续太久,但就算解除战备状态,从星刻郡发往炎京的列车班次也不会多,近期内只有一班,八天后就出发,可以赶得上皇家学院的入学试。”蓝炎认真说道:“如果你想让你妹妹去参加皇家学院入学试博一个前途,我可以为你要来一张车票。” 虽然蓝炎的态度令人如沐春风,但乐语只觉得背生寒意,就像死刑犯吃最后一顿麦当劳全家桶时,只会感到由衷的恐惧。然而他又不可能拒绝蓝炎的好意,或者说,拒绝了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谢谢司长的照顾。” “举手之劳罢了,你可是我的得力干将,自然要多加关照。”蓝炎温和说道:“私事聊完,接下来我们该谈谈公务了。” “请讲。” “封城很快就结束,但在结束后,星刻郡也不会开放六门,只会开放西北方向的‘暮光门’通道。本来城门出入由提刑司兼任负责,只是董司长昨天死了,郡守便将检查的任务交到我手上,而我认为羽流你是最好的人选。” 蓝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如果吕仲想从内部瓦解星刻郡,那么他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就是封城竭尽之后的这段时间。我要你彻查所有进出人员,彻查所有进出货物,不能将任何危险人物、违禁物品放入星刻郡。” “无论是有谁的谕令都没用,哪怕是有丁郡守的手谕都不行!你必须要将查清楚所有入境人员,将所有入境货物打开,让所有干员都检查清楚!明白了吗?” “明白了。” 蓝炎推了推眼镜:“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 当乐语从司长办公室出来,正好遇见路过的奎照。 两人对视一眼,奎照停下脚步,忽然问道:“听说,你有个妹妹?” 这段对话,我今天好像是第三次听到了……乐语无语地点点头。 “等封城结束后,尽快将她送走吧。”奎照大步走过,留下一句奇怪的话:“别给自己留太多弱点。” 乐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奎照的背影,心想这句话究竟是威胁还是忠告。 还有蓝炎居然将城门检查的任务交给我了,要求还这么严格,这下麻烦大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一队办公室,陈辅过来说道:“快下班了,最近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今晚我请客,去徐大嫂酒轩吃顿好的吧。” “不了,我要回家和妹妹吃完饭。” “对哦,你还有个妹妹……啊!” 陈辅退后一步摸了摸自己被暴揍的脑壳,又是委屈又是迷茫地问道:“你打我干嘛?” “我打不过他们三个,我还打不过你吗?”乐语低声嘟囔一句,收拾东西说道:“反正我要和妹妹吃饭,你想请我吃饭就请中午吧。” 陈辅想了想说道:“那我不如今晚去你家蹭顿饭?” “不……”乐语下意识就想拒绝,但他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念头,马上一转口风:“不愧是你!那我们走吧走吧!” 下班离开统计司,在半路上乐语叮嘱道:“陈辅啊,我看你口才挺好的,平时肯定没少说人坏话吧?” “那当然……没有啦!我怎么会说人坏话呢?”陈辅连连摇头。 呵,那我听来的八卦难道是你仗义执言的调查结果吗? 乐语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你等下吃饭的时候,用自豪的语气,夸张的声调,深入浅出的朗诵技巧,将我们干过的坏事一件一件说出来,将我们有多坏说多坏,将被害者有多惨说多惨,记住了吗?” “为什么?”陈辅一脸茫然:“你妹妹不是在吗?这多不好意思啊。” 就是因为她在场才让你说啊! 乐语的想法相当简单:现在千雨雅不是觉得她哥哥是一个‘虽然坏但还是有人性闪光点’的坏蛋吗?那就让陈辅来粉碎她愚蠢的幻想,让她深刻认识到,她哥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冚家产! 然后我再说几句灭绝人性的发言,应该就可以让千雨雅对她哥哥彻底死心了,乖乖离开这个伤心地,去炎京开始属于她的传奇人生! “让你说就说,废什么话。“乐语直接给陈辅一记暴敲:“多做少问,难道我还会晃点你吗?” 两人一路来到千家,乐语刚拉开横栏,穿着围裙千雨雅就从后院里走出来:“你回来了?” 她看见有一个陌生人,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一下,疑惑道:“他是……” “我在统计司里的得力助手,陈辅!我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都是多亏陈辅兄弟的帮忙啊!”乐语卖力地夸奖陈辅,陈辅受宠若惊地谦虚摇头,感觉到刚才被暴敲的脑壳都不怎么痛了。 然而千雨雅脸色一冷:“哦,为统计司卖命的无耻之徒。” 不等陈辅说话,乐语便跳出来:“千雨雅,我忍你很久了!你平时骂我,可以!但你如果骂我兄弟——” “那你就别骂我。” 正想劝乐语不要生气的陈辅:“?” 第50章 非人渣莫属的任务 “你可能不知道孤身一人捣毁逆光乱党据点是什么概念。” “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形容这种人:战神!” “当年蓝炎司长一天杀尽星刻五月花,千哥入职三日捣毁六个逆光据点,不相上下。” 陈辅一边吃饭一边吹嘘千羽流的‘丰功伟绩’,听得乐语十分满意。他瞄了一眼千雨雅那平淡如水的表情,故意问道:“对了,陈辅你知不知道林家人后来怎么样了?” “林家?”陈辅微微一怔,语气顿时低落下来:“他们好像在变卖家产,正在读书的林雪也退学了,应该是打算离开星刻郡了。” “太惨了,可谓是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啊。”乐语感叹道,听得陈辅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人人都能说,唯独乐语不能说——因为令林家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就是乐语。虽然大家都知道乐语也只是听命行事,缘由归根究底也是林家疑似参加逆光活动,但民众朴素的价值观会将罪业归咎到执行者身上。 兵器杀人,兵器无需负责,但人杀人,人自然要负责。 乐语说这番话时,语气还轻快带着愉悦,就显得自己置身事外幸灾乐祸,可谓是相当欠揍了,陈辅的拳头都忍不住要硬了。 不过乐语的心情愉悦倒不是假的,听到林家准备离开星刻郡,他就知道这应该是阴音隐他们的照顾。林雪、高进这些人太冲动,太年轻,也太弱小了,他们老老实实回老家种几年番薯读几年书,留待有用之身,日后白夜真的统治了晨风区,就是他们这些根正苗红,履历光鲜的年轻人出头之时。 乐语转头看了一眼千雨雅,发现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倒也不以为意。毕竟有外人在嘛,千雨雅得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但她心里说不定恨不得将过世的爹妈将她哥哥带回去一家团聚。 饭过三巡后,陈辅也掏空了自己平时收集关于千羽流的八卦库存,起身告辞。乐语送走陈辅后,回来看见千雨雅已经在收拾餐具,便咳嗽一声说道:“陈辅虽然是我同事,但他这个人口无遮拦,刚才他说的大多数事迹都是捏造,纯属给我泼脏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如果说一个做了坏事的人令人厌恶,那么一个做了坏事但又绝不承认的人就令人鄙视——前者是真小人,后者单纯就是一个贱人。 因为乐语想起来,他以前有过一段时间觉得光明正大做坏事的反派角色充满人格魅力,‘人就是我杀的’‘你们为什么不乖乖去死’‘只有偷偷电瓶车才能维持得了生活’……为了避免千雨雅欣赏他的劣迹,乐语便露出一张仿佛要给陈辅发律师函的无辜嘴脸,可谓闻者生气见者石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千雨雅平静说道。 乐语精神一震——生气了吗?生气了吗?生气了吗? “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千雨雅一边洗碗一边说道:“连你的同事都这样看待你,外面肯定会编造更多子虚乌有的劣迹加在你头上。” “啊?”乐语眨眨眼睛:“其实也不是编的……” 千雨雅道:“你只是统计司的一分子,统计司不等于你,而且你一个人怎么做的了那么多事?只是枪打出头鸟,你的名气大,别人就将统计司干过的脏活都扔到你头上。那个人明明是你的副手,你执行任务时他明明也提供帮助,但他陈述时却是将自己撇在外面,将自己的罪孽洗个一干二净,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你。” 那是因为他在吹嘘我啊!所以将所有功绩都推给我了!而且正常人听到陈辅这么狂吹,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千羽流罪大恶极百姓怨声载道’或者‘千羽流吹逼不要脸’,你是怎么听出‘我哥被人推出来当靶子好可怜’的? “放心,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千雨雅转过头看了一眼乐语,认真道:“你是想让我明白,连你最得力的副手都是这样看待你污蔑你,你在统计司也没有人可以依靠,无法回头,只能一错再错,对吧?我理解你的苦衷了,虽然我依然羞愧我有一个恶迹斑斑的兄长,但我会暗中支持你的。” 乐语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是怎么观察出错误的结果,推理出正确的真相,最后又给出大相径庭的答案的? 唉。 乐语长叹一声,回去二楼卧室看千羽流留下的珍藏画册。 他终究是一个人背负了所有。 …… …… 两天后,暮光门,阵雨。 暮光门面向星刻郡的西北,而星刻郡的东边是海珠湾港岸,从地理上都可见暮光门是星刻郡的主要交通要道。虽然其他数门依旧封闭多有不便,但只开放暮光门,的确保证了星刻郡的安全,也维持了基本的内外物资运输。 暮光门有两重瓮城,瓮城外有吊桥。想要穿过暮光门,需要经过三道城楼,三道大门。按照城卫司的安排,进城者在外瓮门排队,出城者在内城门排队,而检查人员则是在内瓮城里进行身份货物检查。 乐语站在内瓮城里,抬头看了看雨幕下的炮楼箭塔,问道:“如果有人闯关,箭塔炮楼会帮我们制服敌人吗?” “怎么可能,无论是铁炮还是弩炮都是固定好的,顶多小幅度调整,但目标必然是瞄准城外。”陈辅说道:“要是真有人闯关,那肯定是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司长已经解除我们铳械限制,如果真有不长眼的,那就是给我们当靶子。” “万一敌人也有铳械呢?” “这……”陈辅顿时哑巴了,‘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一个屁,不过他这个反应倒是让乐语感到颇为满意。 既然炮楼箭塔无法对城内攻击,那在这个瓮城里,实力最强的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昨天乐语去了一趟「牙痛、痔疮与铁打」,跟阴音隐报告两个坏消息:第一个坏消息是蓝炎‘要求检查所有货物’的高要求;第二个坏消息检查货物的人是他。 没错,乐语仔细想想就发现自己成为检查专员根本没有好处,蓝炎要求都这么清楚,这个任务根本谁上谁都行,乐语根本做不了手脚,一队里的人都是忠于统计司的‘权力’,他们前脚发现乐语的嫌疑,后脚就汇报给蓝炎了,更别提还有艾丽丽这个蓝炎的忠实粉丝。 而且就像过安检的人会嫌麻烦,乐语这个检查专员还检查得那么细致,肯定是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这个职位根本是背锅专员!怪不得蓝炎先给好处再给任务,这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不过阴音隐想了想,发现其中还是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按照阴音隐的计划,他会安排两批车队同时进入暮光门,一队是铳械运输车队,而另外一队是炮灰车队。 具体炮灰车队怎么炮灰,他还得跟其他白夜行者商量一下,但基本操作就是:当铳械车队进入瓮城后,炮灰车队就会开始搞事起哄,这时候乐语过去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炮灰车队上,铳械车队乘机迅速通过。 虽然这个计划风险极大,难以预测的意外也很多,还需要乐语进行微操,但的确是目前最可行的运输方案。 不过阴音隐有一个额外要求:“当炮灰车队闹事的时候,你必须用最恶劣的态度对待他们,侮辱,殴打,辱骂,尽你所能折磨他们。” “为什么?炮灰车队不是自己人吗?” “但他们在进城时闹事,一个不好,说不定会被城卫直接铳毙,事后甚至会被提刑司关押。与其冒着那种风险,还不如被你打一顿,那他们也好脱身。你打得越狠,踩得越恶,他们就越安全,至于皮肉之伤,别忘了我也是医官。而最大的代价,也只是对你的名誉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什么叫‘也只是’——城门口众目睽睽,我要是在那里打人,第二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了!” “放心吧,经过你的一番努力,你现在的名誉已经是声名狼藉。”阴音隐难得一次表扬乐语:“对你来说,这个代价,就相当于没代价!” “这个计划,你确实是最佳的执行人选!” 简单来说就是:其他白夜行者都是正人君子,就你是个人渣,所以像拯救失足少女这种脏活就交给你了? 乐语觉得阴音隐在骂他,但没有证据。 第51章 我打的就是丁郡守的亲戚 “四少爷,我们快到星刻郡了。” 泥泞的驿道上,一行十几人的马车队正在冒着风雨穿过田野。马车队中间拖着一副宛如棺材铺上黑布的大货箱,前队马车车厢宽敞透气,玻璃窗户,软胶轮胎,行驶中也不见颠簸。 车厢里躺在软垫上的丁翼鱼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拉开车帘,远远看见乌云雨幕下星刻郡的城廓,又坐回去,懒洋洋说道:“到了才叫我。” “四少爷。”马车旁的骑马汉子笑问道:“星刻郡的妞嫩吗?我们这些大老粗没来过大城市,到时候就靠你带路了。” “我也是很久以前去过一趟星刻郡,感觉不怎么样,还是老家那里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你们这么快就痒了?昨晚你们不是在那条村里找女人了吗?” “哎呀别提了,我们找了几户,连只母狗都没看见,可能是躲起来了。” “那你们怎么半夜才回来?” 骑马汉子嘿嘿一笑:“虽然没找到女人,但我们发现村东头那个老鬼有个孙子,长得挺俊俏,看上去就像个妞。那时候哥几个找了一晚,火气都上来了,也不管是男是女,反正先泄了火再说。” “哦……有点意思。”丁翼鱼随意评价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啊,原来那间屋子里的是你们啊,我就说怎么有人大半夜不睡觉。” 骑马汉子好奇道:“四少爷你昨晚也出去了?” “嗯,手痒了。” 丁翼鱼举起自己的右手,在室内小辉灯的照耀下,他的右手显得细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看得出平日没少花时间保养双手。 骑马汉子按下戴着的雨笠,有些犹豫问道:“我们今早走的时候,好像听见村里的打更人死了……” “是啊,缘,妙不可言。”丁翼鱼慵懒地说道:“我也就是晚上睡不着随便走走,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带着火把的打更人。他似乎还练过一点战法,我一上来就打掉了他的下巴,他还能跟我切磋几回合,我还挺尽兴的。” 骑马汉子听得眉毛狂跳,谄媚道:“四少爷想必战法又精进了。” “我都登堂入室了,想精进哪有那么轻松。”丁翼鱼轻轻抚摸自己的双手:“只是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身体知道,七天不练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想在战法上有所建树,就必须保持一颗谦虚的心。” “特别是咬战法,这是一门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战法。保持好手感,那么下一次杀人时才不会钝。” 骑马汉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报一下情况:“我们快到城门口了。” “不知道大伯会安排我去哪里呢。”丁翼鱼总算是提起精神了:“听说星刻郡里强者不少,星刻军院里更是人才云集,不过我去年遇见过一个军院生,也不怎么样,简简单单都被我卸去四肢了。” 骑马汉子拍马屁道:“那是因为四少爷你太厉害了。” “同龄人里,我就没见过有资格能配做我对手的人。”丁翼鱼叹了口气:“或许只有炎京的皇家学院才能让我找到些许乐趣吧。可惜,我们这一次是来帮大伯的。” “听说统计司有杀人免奏权,希望大伯派我去统计司吧。杀逆光乱党,似乎也怪有意思的。” 说话间,马车来到城门口,车队缓缓停下,丁翼鱼皱眉问道:“怎么停车了?” 马夫道:“好像因为只开了一个城门,所有人都在排队堵住了城门。” 丁翼鱼啧了一声:“要是我们坐的是四驱车就好了。” 骑马汉子笑道:“等四少爷你进了城,郡守说不定就送你一辆四驱车了。” “哪有可能,四驱车越野性能极佳,临海军都没几辆,大伯送我一辆普通车就不错了。”丁翼鱼抱怨一句,问道:“还要等多久?” 骑马汉子估计了一下城门的进入速度:“大概……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吧?” 丁翼鱼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冲进去吧。” “啊?” “都快要见到大伯了,你让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丁翼鱼奇怪问道:“直接冲进去吧。” 马夫犹豫道:“前面人好多,会不会不太好……” 飒! 一只手从车里面伸出来,精准捏住了马夫的脖子,将他拖到车厢里面。 “时间就是生命。” 丁翼鱼在马夫耳边平静说道:“你想浪费我的生命?” 马夫咽了口唾沫,回忆起丁家四少的种种传闻,背生冷汗不止,连连摇头,用力挥舞马鞭,驱使马匹狂奔! “啊!!” “喂!?喂!你们干什么!” “我的脚,我的脚!” 城门口一片混乱,十几名随队骑者护送两侧,跟着车队冲进瓮城里。城卫设下的路障直接被撞飞,正在排队的人流匆忙躲避。 “四少爷,前面有辆马车——好像是粪车!” 丁翼鱼脸露嫌恶:“绕过去吧。” 踏踏踏踏—— 面对高头大马的庞大冲锋,路上行人只能匆忙躲避,就连负责维持秩序的城卫也躲到一边。一片混乱中,路中间一个正流鼻涕咬手指的小男孩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似乎在疑惑身边的人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听到背后轰隆隆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便看见足足有三个他高的马匹冲来。 “陈辅。” “收到。” 一道疾影掠过,抱起小男孩滚到一边。 与此同时,一阵光爆在马匹前进方向的侧面炸开,如牙似尖的光辉重重轰击到马匹躯体上! 咬战法·洪吐! 马匹的冲锋势头顿时刹住,惨鸣一声跌倒在地。车厢也因此被甩了出去,一个人影从里面窜了出来,穿着丝华绸服,戴着锁链手套。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我的车。”丁翼鱼好整以暇地整理衣领,看着对面穿着蓝色外套的统计司干员,问道:“你拦之前,没看清楚车上的旗帜吗?” “没看清楚,也不需要看。”蓝外套平静说道:“按照蓝司长的命令,所有进入星刻郡的人员货物都要彻底检查,更别提你们这些冲撞城门的违法歹徒。” “哼。”丁翼鱼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硬皮文件,随手一甩飞过去:“这是丁郡守签署的通行证,我们是为丁郡守护送重要货物的丁家族人,丁郡守是我大伯。这样,你还要检查吗?” 在冲入城门的时候,丁翼鱼就在想会不会有人拦下他,没想到真的有这种眼珠子放着不用的人。 不过也好,他现在就可以拿出这张通行证。不为别的,一想到面前这个人的表情从大义凛然,变得紧张不安,再变得犹豫不决,最后变得低眉顺气,丁翼鱼就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是这种炮灰啊……” 雨声中,丁翼鱼听见蓝外套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蓝外套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让开路,我急着去见大伯呢。”丁翼鱼拍拍外套,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你的尽忠职守,我等下会如实报告给大伯。只是我现在的靴子脏了,如果你愿意过来舔干净,我说不定可以为你美言几句——” 嘶啦! 丁翼鱼看见自己甩出去的通行证,被那个蓝外套撕成碎片,顿时愣住了。 “你说丁郡守是你大伯我就会信啊?我还说吕仲是我岳父呢。”蓝外套冷笑道:“以为拿着一张过期的通行证就能随意出入冲关?别说你不是,就算你真的是丁郡守不知哪个疙瘩冒出来的穷亲戚,我今天打的就是丁郡守的亲戚!” 丁翼鱼怒极反笑:“有意思,你是谁?” “统计司,千羽流!” …… 城门通道里,驾着粪车的年轻人看了看手上的字条。 「进入瓮城后点燃炮仗炸粪引起骚乱。」 他看了看瓮城里的双方对峙,又看了看远处已经悄然入郡的运输车队,想了想,决定调转马头往城外走。 他还以为自己怎么也得挨一顿毒打,没想到连毒打都有人争着要,溜了溜了。 第52章 无能狂怒 阴音隐,还真是个好人啊。 别看阴音隐讨论计划的时候,仿佛要求乐语去干一些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脏活,但实际上阴音隐推进计划的时候,还是为乐语的名声着想了,没让乐语做‘无理取闹’的事。 你看,这个炮灰多不要脸啊,乐语打起来也是名正言顺了。 阴音隐甚至照顾了一下乐语的心情,想必他也是知道,乐语虽然做过杀过人,放过火,抄过家,灭过族,但他内心依旧是纯洁的好男生,很难对普通老百姓下狠手。 你看,这个炮灰多讨人嫌啊,乐语打起来也能心安理得了。 最妙的是,阴音隐还给炮灰设置了一个神奇的身份:丁家的亲戚! 妙啊! 这简直是在给乐语刷功绩啊! 骗子借助权贵亲戚的身份横行霸道,被明见万里的统计司干员识破身份,一举制服,还老百姓一个公道,这还不是妥妥的好事,妥妥的功绩? 虽然收获变大了,但难度也提高了——冒充丁郡守亲戚,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进统计司享受72小时的vip套餐了。为了能让炮灰们全身而退,乐语必须打得足够狠,狠到围观群众不忍直视,狠到其他干员心生同情,狠到对方不成人形! 只有这样,炮灰才有可能躲过追责! “聚光灯,打这里!”乐语大声说道,举手做了个战斗指令手势。 布置在瓮城里四周的光照灯顿时亮起,穿过纷乱的雨幕照亮了瓮城中场。在光照灯亮起的时候,城楼里的城卫兵,中场附近的干员,无一例外子弹上膛铳口瞄准这群不速之客。 丁家随队骑士顿时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刀护在丁翼鱼周围,面对铳口锁定居然也没有多害怕,将身子藏在车厢的阴影里,为首大汉笑道:“四少爷,看来遇到麻烦了。” 丁翼鱼脸色难看起来,抬头环视一周,鼓动精神力,声音响彻瓮城说道:“我名为丁翼鱼,星刻郡郡守丁义是我大伯,我应大伯要求护送重要财物前来星刻郡,你们这是要耽误郡守的要务吗!?” 刚才丁翼鱼跟乐语说话,其他人并不是听得清楚,现在他表明自己的身份,顿时不少人犹豫起来。 驱车闯关固然是恶劣罪行,但如果嫌疑人是丁郡守的亲戚,那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星刻郡的城卫司,现在基本是丁义的私军。星刻郡的城市防卫工作,理论上并不由郡守负责,而是由临海军派军团轮流驻扎,但丁义担任郡守数年间,交好临海军的同时也将星刻郡打造成铁桶一块,直接从临海军拉了一批人充实城卫司和提刑司。 跟需要跑遍大街小巷的提刑司相比,城卫司吃好的住好的,过着数年如一日的平静日子,他们昔日搏杀海蛮的锐气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是为丁家卖命。 听见丁翼鱼是丁郡守的家人,城楼里的持铳卫士在长官的示意下顿时放低铳口,而统计司干员大多数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队长千羽流。 他们看见队长也放下轻型手铳,心里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听见队长忽然大声命令:“统计司听我号令,拘捕这群栽赃郡守,肆意冲关,伪装身份的骗子!” 丁翼鱼皱眉,没想明白这个叫千羽流的干员想做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奉丁郡守的委托——” “胡说!” 乐语用上精神力扩音,一声震吼,盖过雷鸣风雨:“丁郡守英明神武,爱民如子,治下百姓人人拥戴,干员愿为之效死,堪称当世圣贤!他岂会有你这种目无法纪、肆意妄为、招摇过市的儿子!?” 丁翼鱼大声反驳:“我不是他儿子!我是丁郡守的侄子!” “你看,你承认了自己目无法纪、肆意妄为、招摇过市了吧!”乐语大声道:“你也知道自己不配做丁郡守的儿子,所以想伪装他侄子吧!?算你有点良心,但还是无耻之徒!” 丁翼鱼气得浑身颤抖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他丁家四少,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他怒极反笑:“我管你颠倒黑白混乱是非,但你觉得你的手下会信吗?他们敢朝我开铳吗?他们敢吗!?他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妙啊! 乐语都快憋不住笑了,大手一挥,将手铳甩给旁边的陈辅,双手握拳发出骨头爆响的声音:“你说得对,你伪装成丁郡守的侄子,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就要被你蒙过去了。” “但我敢!”乐语大步踏前,大声说道:“无论你是不是丁郡守的侄子,你旁边那些手下该不会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吧?统计司,如果那些人稍有异动,自由射击!” “至于这个伪装亲戚污蔑丁郡守的骗子,我亲自来解决!” “一切责任,由我来负!” “是!” 陈辅齐声答应,让他们朝丁翼鱼射击,他们还真不敢,毕竟丁翼鱼要是真货那他们就完蛋了,但丁翼鱼那些手下就不一样了——个个都三大五粗的,看上去不是家丁就是护卫,他们杀了也就杀了。而且队长都负起最大的责任了,他们难道还不敢冒点小小风险吗? 这时候乐语也感受到阴音隐安排的奥妙——对啊,要是安排成其他身份,说不定陈辅他们这些干员赶着邀功,直接一铳就将对方毙了。然而炮灰冒充丁郡守的亲戚,干员们投鼠忌器,只敢在一旁围观,大幅降低意外的发生。 真是一环扣一环,太精妙了! 虽然阴音隐脑子缺钙早生华发时日无多还是个异装癖分子,但他脑子还挺好使,怪不得是白夜驻星刻郡的总负责人! 接下来,自然就是乐语的showtime了! “解决我?”丁翼鱼挥挥手,示意手下们不用轻举妄动,大步迎向乐语:“就凭你?” “哦……非但没有选择逃跑,反而主动靠近我?” 乐语不得不为这个炮灰的敬业精神点一个赞,明知道接下来要被暴打,居然还在狂飙演技,如此主动。 放心,我等下肯定把你打得很惨,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不靠近你一点,又怎么把你打死呢?” 咬战法·荒咬! 咬战法·荒咬! 两轮光爆,同时绽放! 看见对方居然也是使用咬战法,丁翼鱼心里忽然兴奋起来——他好久没撕碎过咬战法的修习者了! 而且境界还不低! 他最喜欢跟咬战法武者打了! 他也最讨厌咬战法武者! 因为他见过的所有咬战法武者,都是一群无知之徒。他们以为咬战法知识一门凶狠残忍的近战搏杀技法,却根本领悟不到咬战法的精粹——咬杀敌人,至死方休!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就像在血淋淋的大自然里,哪怕冒着被敌人刮出血肉的风险,也要先一步将自己的牙齿插入敌人的喉咙! 所谓的咬战法,就是丛林法则,厮杀技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丁翼鱼左腿连踏暴冲,双手撕出十指光刃,刹那间撞开雨幕光爆,如同猛虎下山扑杀敌人! 咬战法·宙呔双荒咬! 看呆了,傻逼! 哪怕光幕遮挡,丁翼鱼似乎也能看到千羽流的震惊。他们丁家的咬战法与正版咬战法稍有不同,历代丁家武者钻研出一种特殊的宙呔技巧,可以不用蓄力直接发动宙呔,达到瞬间提速的冲锋效果。 但一旦使用这种无蓄力宙呔,小腿必定肌肉破裂剧痛难忍。然而丁翼鱼从小修炼咬战法,每天至少用一次无蓄力宙呔,事后再进行治疗,长期以往,他早已习惯这种疼痛,甚至能在一场战斗里使用三次无蓄力宙呔! 不对自己狠,如何对别人狠? 所有武者遇到丁翼鱼的爆发袭击,第一反应就是防御后退,然而丁翼鱼还能二度发动宙呔,在他们后退的时候再次提速发动狂风骤雨的袭击。 敌人一退,就是万丈深渊! 千羽流,露出你懦弱的姿态吧!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掠过,然而丁翼鱼忽然发现……这个名叫千羽流的人,好像没有后退。 十指光刃撕裂了扭曲光爆,猛烈地切入敌人体内。丁翼鱼瞬间双手化拳,重重锤在对方胸膛上。 居然不后退……傻逼,你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候,丁翼鱼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仿佛被虎钳钳住,动弹不得。 光爆散开,千羽流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看见,千羽流被他刚才的攻势伤得满身血痕,有些深口甚至深可见骨。 然后,他听见千羽流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这样我就不会内疚了……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为什么他这种伤势还能站起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还没倒下…… 丁翼鱼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他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左手荒咬打向面前的敌人。 这时候,丁翼鱼注意到光爆在自己下方爆发,一阵强烈的冲击,重重轰击到他的下巴。 咬战法·升龙荒咬! 丁翼鱼被打得短暂失神,整个人悬空飞起,然后他就像暴风雨里的洋娃娃,被一段狂风骤雨般的连打蹂躏得一直浮空! 密集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痛呼,然而一只虎钳般的手再次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重重压到在地面上,一口污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他的脸庞与崎岖的大地亲密接触,他的嘴唇碰到脏臭的泥水,他被打得趴在地上! 强烈的耻辱感让丁翼鱼几乎失去理智。 他丁家四少,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你……” 不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丁翼鱼就被对方压在地上急速拖行。他就像是一块用来拖地的抹布,擦去了这块千人踩万人踏的大地上的脏污,他的衣服被磨穿了,他的大腿被磨出血了,他的脸也磨烂了! 丁家护卫想去救四少爷,然而他们看见统计司干员那冷冰冰的铳口,终究还是不敢上前。 拖行了足足半个中场,这段地狱般的折磨才终于结束。丁翼鱼还没喘口气,就被钢底长靴重重踩着脑袋。 丁翼鱼侧着脑袋,看见堵在城门口围观的贱民正在用一种他以前没见过的眼神注视自己,那眼神里没有畏惧,没有胆怯,只有笑意,只有只有……令人厌恶的怜悯! 他丁家四少,何曾被这群贱民看到这种卑劣的姿态?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那个魔头每说一句,钢底长靴就在他脑袋上摩擦一下,仿佛在擦走脚底板的污泥。 丁翼鱼浑身颤抖,心中百般情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3章 圣者遗物 我是不是打得太狠了? 乐语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但旋即就否决这个想法。 这不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教育嘛,无论你是星斗小民,还是高官子弟,只要你为非作歹,一样会受到严厉的制裁。阴音隐选择炮灰扮演丁郡守亲戚的时候,想必也有考虑到这一点。 同样是打人,他乐语打一个普通人,和打一个高官子弟,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打普通人,别人只会畏惧统计司的权力;但是打高官子弟,却能让老百姓亲眼看见这群高高在上的肉食者也有趴地上喝泥水的无助姿态,进而令他们产生‘原来这些达官贵人也不过如此嘛’的想法。 再进一步,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这跟白夜的‘将统治者拖下神坛,将贵族世家拉入凡尘’的目标不谋而合。 当然,乐语这次打得只是一个伪装成高官子弟的炮灰,味道不够浓。不过这个炮灰演得真是好,将高官子弟那股横行无忌的跋扈味道演得入木三分,简直是本色出演,若不是乐语早知道计划,说不定连他都信了。 哪怕后来证实他的确是冒牌货,但这场戏的教育意义也不会淡去。乐语听说过,以前《白毛女》戏剧巡演的时候,许多人看得深信不疑,甚至想冲上去打演黄世仁的演员。 连明知道是戏剧的情况下,淳朴的老百姓都难以自拔,更何况这场拳拳到肉的真实打戏? 而且炮灰的怒吼也十分真情实感,充分表现说话者的愤怒,令人感受到封建阶级统治者的自尊是多么不堪一击,深化了围观群众对为非作歹者终被惩罚的印象,可谓是点睛之笔。 乐语稍微转了转身子,拜了拜pose,让其他方向的老百姓也看得更清楚一点,等差不多了便打算结束这次戏码,松开腿说道:“陈辅,去检查一下他们的货物吧。” 按照计划,这里乐语检查一下货物,发现没什么问题,炮灰再求饶认错说几句软话,那乐语就直接放他们走。 毕竟炮灰都被教训得那么惨了,乐语说放他们走,统计司的人多半也不会追究。至于城卫司,他们根本不想掺和这种事。 “不,不可以!”丁翼鱼脸色大变,挣扎着爬起来。 乐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恍然大悟,懂了。 演戏要演全套呢! 我这么快就松开腿,实在太不敬业了! 于是乐语将他踢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背上,义正言辞地喊道:“不论是谁,想进城就要接受检查!陈辅,去检查车厢里的货物,看看有没有违禁品!” “不可以!不可以!”丁翼鱼发疯般地挣扎:“你打我犹可,你要是检查那里的货物,你就坏了大事了!郡守不会放过你的!” 乐语随口道:“检查货物就是郡守交给我的任务……喂,你动什么动,想身上多几个洞吗?” 被十几支铳口瞄准的粗豪汉子,着急地注视着正在被干员们掀开的丁家车厢,大声说道:“这位队长!车厢里真的是很重要的物品!你们万万不能在这里掀开!无论如何,也请你们将货物送到郡守府先!” “万一你们在里面藏了几桶屎,我送去郡守府后就爆炸那怎么办?你们将屎舔干净吗?” 乐语大声反驳道,不过他心里此时也冒出些许疑惑:他们好像真的很着急车厢里的货物。但按照计划,炮灰车厢应该是没有违禁物品才对啊。 难道他们这个车厢里也有铳械? 但事已至此,乐语已经无法收回前话。他想了想,忽然喊道:“等等!” 丁翼鱼和粗豪大汉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乐语又说道:“来两个人按住这个冒充丁郡守亲戚的骗子。陈辅,你跟我去检查车厢,就算真的有危险品,我们两个也来得及跑。” 自己一个检查车厢是肯定不行,但如果加一个陈辅,应该足以让其他人信服。而陈辅虽然百般不好又虚荣胆小,但唯独有听话这个优点,就算车厢里真的是铳械,那乐语也有把握跟陈辅窜供。 ‘希望不是一整车都是铳械……不然的话我也难办……’ 乐语和陈辅两人走去查看丁家后排披着黑布的车厢,丁翼鱼犹自嘶吼不停,倒是护卫们似乎认命了不再反抗。 乐语一接近就发现车厢的不凡:黑布似乎是染色革制的牛皮,沾雨不湿,绑着黑布的麻绳浸过油,充满韧性又难以断裂。 割开绳子,乐语和陈辅各抓住黑布的一个角,对视一眼,慢慢揭开。 然后他们看见了一副……棺材。 一副通体由冰构成的棺材。 “队长,这个……” 哗啦一声,乐语直接黑布都掀开了——反正不是铳械,那就不在他危险区内,他怕啥? 于是乎,一副深蓝色的冰棺出现在雨幕下的瓮城中央,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位于辉耀东南的星刻郡,想来湿热高温,很少会看见冰块。陈辅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冰棺,啊的一声缩回了手,“好烫!” 土鳖。 乐语心里吐槽一句,视线聚焦在冰棺中央的奇怪器具上。 虽然是一副方方正正的冰棺,但棺里并没有人,而是冰藏着一个金色的,似剑非剑,似杖非杖的奇怪器具。它全身泛着华贵的金耀光辉,刃身双刃,但柄端没有任何可以握持的部位,而是镶嵌着三颗红宝石眼睛的骷髅头,骷髅头脸颊还突出两个尖端,显得诡异又尊贵。 说是剑吧,但没有剑柄;说是杖吧,但骷髅头似乎也不是用来握的。非要说的话,更像是锚——因为它的形状就是‘个’字形。 “这是……什么东西?”乐语颇为疑惑。 为什么会运送冰棺?冰棺里为什么藏着这种东西? 最重要是,炮灰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进城—— “噗噗噗噗噗——” 尖锐的喇叭声刺穿了雨幕,乐语转头一看,发现几辆武装轻卡从城里飞驰而来冲入瓮城里。轻卡里走下了一队队银肩黑底制服的干员,看得乐语眉毛狂跳。 如果他没认错,这应该是郡守府卫军——也就是丁义最为倚重的亲军! “你们在干什么……四少爷!”一个清瘦中年人从轻卡里下来,看见被干员们压制在地上的丁翼鱼顿时大吃一惊。 “博叔!”丁翼鱼都快哭出来了,“救我!” “快放开他!”被称为博叔的中年人大喝一声,郡卫瞬间拉开铳栓瞄准统计司干员,干员们连忙松开手退到一边。 博叔三步作两步过来扶起丁翼鱼,看着他衣衫褴褛浑身都是伤,连脸都烂的一半,顿时脸色黑成酱色:“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就是他,千羽流!”丁翼鱼马上指着乐语,大声说道:“我已经给出郡守的通行证,他还非要胡搅蛮缠扣下我的人,跟我单挑的时候还偷袭殴打我……而且他将货物掀开了!” “什么?!” 博叔看过去,顿时看见那副暴露在雨幕空气中的冰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过了好一会,博叔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事到如今,补救已经没用了……四少爷,你想怎么做?” “我要他死!”丁翼鱼咬牙切齿地说道。 “行,你要他怎么死?”博叔好整以暇地问道。 “我要他全身上下都被磨烂,骨头一根根被碾碎,痛不欲生地死!” “这就有点麻烦了……” 博叔悠悠说道:“老夫不擅长做这种细活,我先把他抓住,然后四少爷你慢慢炮制他怎么样?” 丁翼鱼眼神睥睨,一张烂脸露出猖狂的笑容:“再好不过!” 啊,看来遇到麻烦了。 乐语挠挠头:“这么说,你真的是丁家四少?” “后悔了,畜生?”丁翼鱼戏谑道:“放心,等下我会让你明白作为畜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乐语笑道:“看来你当畜生的经验相当丰富啊。” 后悔? 乐语后悔没把他直接打死。 看丁翼鱼现在的做派,想必冲撞关卡草菅人命对他来说只是普通日常。要是刚才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虽然你们讨论怎么炮制我讨论得很高兴,但请别忘了,我是统计司第一特别行动队队长千羽流。”乐语拍了拍手上的血污:“想要抓我,请按程序,让郡守下命令给蓝炎司长。顺带一提,彻底检查货物正是郡守的命令,道理站在我这边。” “怎么,知道怕了,想扯大旗?”丁翼鱼狞笑道:“蓝炎只是我们丁家的一条狗,我杀你还要给条狗报告吗?” 这时候博叔踏前一步,淡淡说道:“统计司的其他人,你们只要知道,如果你们敢动手,那郡卫就要对你们动手。” 博叔看向乐语:“你刚才不是跟四少爷单挑吗?我也不欺负人,跟你一对一单挑吧。” 当博叔说‘不欺负人’的时候,他双腿已经原地起飞。 说‘一对一’的时候,他已经跨越了十米距离。 ‘单挑吧’话音刚落,他已经出现乐语前方,砂锅大的光爆拳头朝着乐语的脸砸过去! 乐语只来得及举起双手一挡,然后全身便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冲击力。他忍不住呜哇一声吐出污血,整个人被砸飞数米远! 乐语瞬间得出一个结论: 这老头绝对是‘登峰造极境’的高级战法武者! 这下完蛋了……不对,好像也不差,如果我死替这个老头,不就能白嫖高级战法了吗? 与其选择那个连千羽流都不如的丁翼鱼牌五菱宏光作为二号机,还不如选这个老款劳斯莱斯幻影爽一爽呢! 决心已下,乐语落地瞬间稳定身形,试图聚光反击。 然而博叔已经贴到他跟前,挥舞拳头制造的光爆拳雨,将乐语视野里的一切渲染成一片金白。 “勇气可嘉。” 博叔表扬一句。 乐语感觉自己全身都颤栗起来。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死在千羽流手里的时候,其实乐语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现在,当他主动迎向那足以摧毁肉体的光爆拳雨,才确实感觉到生死间的大恐怖。 或许,如果,万一……「死而替生」没有触发的话…… 其实也不坏呢…… 当乐语脑海里闪过无数思绪时,他看见一道蓝光在面前闪过。 地面顿时被斩出一道细细的裂痕,下一秒,博叔瞬间后退十米,回到丁翼鱼身边,满脸忌惮地看着城门口。 乐语茫然地眨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还没死?” 这时候,一声温和的男音悠悠穿透雨幕,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丁博总管,你可是代表着郡守的态度,跟我们统计司起冲突,多不好啊。” 博叔冷冷道:“蓝炎,是你们统计司先坏了我们的事!” 蓝炎带着一队干员从城门口走进瓮城,他右手还提着一柄缠绕蓝光的长剑,刚才在乐语眼前掠过的蓝光斩,似乎就是他的杰作。 “司长。” “司长。” 干员们连连问好,蓝炎微笑颌首。他走到乐语跟前,乐语说道:“感谢司长相救。” “下属忠于上司,上司护佑下属,此乃天经地义。”蓝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况你的任务是我安排的,有什么事,也应该由我负责。” “蓝司长……”远处艾丽丽等女干员都眼冒爱心,陈辅等人更是脸露感动。 “丁博总管,你说我们统计司坏了你们的事,请问是坏了什么事?”蓝炎朗声问道。 博叔顿时语气一滞,丁翼鱼脱口而出:“你们将货物都掀开了!” 蓝炎转头看向车厢,忍不住轻轻‘哦’了一声,伸手轻轻在冰棺上轻轻一抹,注视着里面的金色器具,脸露震惊之情,语气里带着一丝尊敬说道: “这不是辉耀极神兵之一,圣者遗物吗?” 第54章 让我体验一下当畜生是怎样的感觉 极神兵? 圣者遗物? 他们在说啥?我咋听不懂呢? 乐语退后几步躲到临设雨棚里面,示意随队医官过来进行紧急治疗。哪怕没有痛觉,乐语也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双手小臂变形,胸膛紫淤,身体多处切割伤。刚才乐语被打飞的时候,流出的鲜血溅出一条血路,出血量超大。 最重要是,乐语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仿佛加了一层美颜滤镜,看什么都有种迷蒙的美感——换做普通人,基本可以安心回家请全村人吃丧事饭了。 也就是他才可以抢救一下。 雨越来越大,噼噼啪啪地打在脏水污土的大地上。老百姓们堵在城门口里,没有散去的迹象,睁大眼睛注视着瓮城里那些他们平日根本看不见的大人物:郡守府总管,统计司司长。 “按照郡守的命令,圣者遗物应秘密运入星刻郡,防止被吕仲间谍获取消息。” 博叔接过随从扔过来的黑伞,为丁翼鱼打伞,平静说道:“但因为你们统计司干员的肆意妄为,圣者遗物已经无法作为秘密武器,除非……” 博叔瞄了一眼城门口围观的民众,看见有人正在往外离去,眼里掠过一丝狠意,轻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城门口的老百姓们不知道他们无意间逃过一劫。 蓝炎轻笑道:“想要秘密运输武器,没问题啊,你们先跟我们统计司报备——哪怕跟城卫司报备,也不会出现这种差错。”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的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我蓝炎作为统计司司长暨城卫司代管,郡守府若是将运输圣者遗物一事早早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又怎么会导致现在的局面呢?” 博叔厉声喝道:“如果你们统计司干员一开始就放四少爷进城,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蓝炎平静说道:“彻查出入货物,是郡守的命令。你如果有任何意义,请跟郡守争论吧。” “我必然会在郡守前陈述统计司的所作所为。”博叔朝着郡守府方向遥遥敬礼,沉声问道:“但你们统计司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将殴打四少爷的犯人交出来!”博叔招呼手下为丁翼鱼披上斗篷风衣:“丁翼鱼为郡守办事,却被人当众羞辱,重伤致残!若不能重罚首恶,以儆效尤,则不能维护郡守威信!按照辉耀刑律第一百三十一条,朝廷干员利用公权故意伤害他人,理应从重发落,送入死狱,等候问斩!” 丁翼鱼的仇恨目光一直死死盯着正在治疗伤势的乐语,厉声问道:“蓝司长,难道你要徇私枉法吗!?” “蓝某当然不会徇私枉法,有法必依,有罪必惩,是统计师的宗旨。” 听到蓝炎这句话,许多统计司干员心都凉了,忍不住看向队长千羽流。陈辅更是着急地跺起脚来,握着铳械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独当事人乐语淡定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对医官催促道:“别停手啊,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还在哗啦啦地流血呢。” 乐语如此无所畏惧,除了「死而替生」外,还有就是蓝炎的态度让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在蓝炎先前远远斩出一刀,从丁博总管手下救出他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到,蓝炎今天肯定会保全自己。 “不过,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统计司不是独裁暴政的机构,而是顺应民意的朝廷部门。”蓝炎转过头说道:“千队长,对方说你利用公权故意伤害公民,那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行为呢?” 乐语正义凛然地说道:“秉公执法,为民除害! “何解?” “这位丁家四少驱车冲撞关卡,肆意妄为,此为罪一;践踏百姓,草菅人命,此为罪二;拒绝检查,目无法纪,此为罪三。此獠在短短时间内连续违法犯罪,我作为统计司干员拘捕此人,责无旁贷!至于他身上的伤势,皆是他抗拒抓捕,所以我才不得不重拳出击!而且他的伤势根本不值一提,我伤的比他更重!” “你放屁!”丁翼鱼怒吼道:“我脸都被你毁了!” “你只是毁了容,但我可是断了几根肋骨!”乐语大声嚷嚷。 蓝炎转过头看向博叔:“丁博总管,此事似乎源于丁家四少爷的过错引起。关于拒绝接受检查这一点,你说要询问郡守,那这一条罪我就不算你的,然而冲撞关卡,驱车伤害平民,这两条都是刑律里明文规定的重罪。为了秉公执法,我应该得先将丁四少请进我们统计司的拘狱里坐坐。” 博叔脸沉如水:“蓝炎,你这是什么意思?” “总管刚才不是要求我秉公执法吗?”蓝炎依旧笑容温和:“蓝某熟读辉耀刑律,你可以信任我的执法水平。” “秉公执法,你执法到四少爷上?”博叔冷笑道:“你这是要对抗丁郡守吗?” 蓝炎还想说什么,忽然后面传出一声冷笑: “呵,双标狗。” 蓝炎转过头,好奇问道:“千队长,双标……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对别人一套标准,对自己一套标准,严以待人,宽衣律己。”乐语侃侃而谈:“按照郡守府总管的意思,就是只许你丁家四少违法犯罪,不许我千羽流执法为民咯?” “聒噪。” 博叔一甩衣袖,一轮锥形光爆掠过长空,快如奔雷。蓝炎用剑轻轻一拨,便拨散了半空的锥形光爆,笑道:“丁博总管,何须跟一个小干员置气?有什么意见,直接告诉我,该改的改,不该改的……坚决不改。” “这就是你的回答了,蓝炎?”博叔忽然表情平静下来:“你破坏了郡守的大事,连一个干员都不肯交出来?” 蓝炎的笑容忽然淡了。 “什么叫破坏了郡守的大事?如果郡守信任我,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蓝炎平静说道:“我蓝炎为郡守鞠躬尽瘁,居然还惹来百般防备,丁博总管,你难道以为蓝某心中没有怨气?” “你……” “至于千队长,如果他的表述是真相,那他自然是无罪。至于嫌疑人丁翼鱼,我们统计司就不插手了,你们郡守府自己处理吧。” 博叔脸色阴翳:“那他如果说的是假的呢?不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人证呢?物证呢?” 他环视一周,锐利的眼神穿透雨幕,审视附近围观的干员、城卫、平民,大声喝道:“谁看到丁家的马车冲撞关卡?” “谁看到丁家人拒绝检查?” “谁被丁家人的马车冲撞了?” “站出来!” 轰隆一声,雷霆闪过,然而依然盖不住博叔那阴厉的声音。瓮城一时间忽然变得静谧,只有雨水打在雨棚打在大地上的啪啦啪啦声,仿佛打在人的心头。 还有这一招啊……乐语也不惊讶,没人会不知道丁家在星刻郡里意味着什么。要知道丁义是五年前才来星刻郡担任郡守,但几年过去却能秋风扫落叶控制星刻郡方方面面,郡内豪商贵族尽皆投靠,就可见其人手段是何等高超。 就连干员们,也不敢站在乐语这一边。 “唉,物欲横流的社会,人心冷漠无情,也就只有妹妹还有一丝温暖。”乐语感叹一声,心中倒也没有惆怅,毕竟他也不是三岁小孩,不会相信正义公平会一直眷顾自己。 当然,最惨的结果也不过是换个马甲,哪怕乐语真的被抓去折磨,那到时候他换了马甲就给丁翼鱼他们来个超级加倍,他心里一点都不虚。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穿过雨幕,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我是统计司司长,蓝炎。” “如果有人目睹了事件经过,可如实相告。蓝某不才,蒙受郡守重用,虽人微言轻,但矢志为民尽责,绝不会让好人蒙冤,更不会让无辜者受罚。” “此心不渝,上天可鉴,众生可证!” 轰隆—— 一声雷霆,轰击到瓮城中央,就在蓝炎前方三米处落下,劈开深坑大穴! 在闪电的照耀下,蓝炎宛若神灵降世,目睹者无不心生敬仰之情! “我亲眼所见,是丁家人冲撞关卡!” 第一个回应蓝炎的,是统计司干员艾丽丽。她大步走出来,举手指着丁翼鱼大声说道:“是他抗拒执法,所以队长才不得不动手抓捕他!” “对!” “没错!” “是他们先挑事的!” “我刚才被他们的马车蹭到一下,肩膀都肿了!” 陈辅站在乐语身边,大声说道:“没错,我也看见了,就是这样!” 一时间瓮城里人潮如海,民愤如火,狂风骤雨都浇不灭老百姓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心,每个人穷尽三江五海的辱骂之词来声讨丁翼鱼等人。 蓝炎看向丁翼鱼等人,摊手说道:“丁博总管,民心所向啊。” “我们走。”博叔没再说任何狠话,直接转头带着丁翼鱼等人离去。丁翼鱼深深看了一眼乐语和蓝炎,将他们的样子重重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脸色阴沉地走开。 “等等。” 博叔停步,怒笑道:“怎么,蓝司长真的想将丁家人抓去你们统计司的拘狱吗?” “不是,只是刚才丁四少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还没回答他呢。” 蓝炎悠悠说道:“想要杀统计司的人,还是要向我报告一下的。” 在丁翼鱼说‘蓝炎只是我们丁家一条狗’的时候,蓝炎就已经来到城门口了! 博叔沉声道:“小孩子口无遮拦,还请蓝司长见谅。” “好说好说。”蓝炎微笑道。 这时候忽然又有人大喊:“等等!” 却是浑身做完紧急治疗缠满绷带的乐语走过来,他脸带歉意地说道:“丁四少,丁总管,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事,内心相当愧疚不安,所以想来跟丁四少说句话。” 博叔看了一眼乐语,心里默默点头。对嘛,他一个干员又不是蓝炎,区区蝼蚁,哪敢跟丁家作对,这不眼巴巴赶上来给丁家道歉,这样丁家也有个台阶下了。 想到这里,他按住兴奋不已的丁翼鱼。 丁翼鱼注意到博叔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博叔的想法,便按捺住躁动的心,心想今天先放你一马,以后多得是机会慢慢炮制折磨你这个蝼蚁,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四少爷。”乐语恭敬说道:“我很好奇,作为畜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周围顿时一静。 “来,当着蓝司长的面,当着我属下的面,当着星刻郡的老百姓的面,让我体验一下当畜生是怎样的感觉,赶快的。” 丁翼鱼气得浑身发抖,大雨天浑身冷汗,手脚冰冷,嘴唇都快咬破了。 博叔脸容都扭曲了,然而他手指一动,就看见蓝炎将手按在剑柄上,涌起的怒火顿时如潮水退去。 他们一言不发,带着载有圣者遗物的车辆离开了。 …… “你很勇嘛。”雨棚里,蓝炎看着乐语笑道。 乐语忽然感到一阵恶寒,连连摆手:“看他们就知道他们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我说什么都没用,与其道歉让自己不爽,那当然借着司长你的虎皮更爽啦。” 虽然乐语初临这个世界,行动是有点谨慎,但他绝对不是傻子。都得罪人了,还舔着脸求别人原谅你,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手上,这种傻事他当然不可能做。 与其焦躁不安地等待丁翼鱼的报复,还不如这样主动激怒他们,要么蓝炎能护住他,要么他们报仇不隔夜——那乐语肯定也报仇不隔夜。 “放心吧,丁翼鱼虽然蠢,但丁郡守可不蠢。”蓝炎淡淡说道:“星刻郡仍处于危局之中,他不可能处罚你凉了统计司的心。” 他顿了顿,又说道:“就算丁郡守一时受人蒙蔽,我也会阻止他的。” 虽然只是轻飘飘两句话,但背后却折射出蓝炎的自信:别说丁郡守不处罚,就算他真的要处罚,蓝炎也有信心保住乐语。 乐语无法判断真假,也就听个乐:“感谢司长提携。” “无需感谢,我一直很信任你。”蓝炎笑道:“我的成功,离不开你的帮助。” 蓝炎心情似乎很好,乐语趁热打铁问道:“司长,请问极神兵是什么?圣者遗物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