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浩劫》 1.努力全白费 银月城西,贫民区,昏暗石屋内。 夏极感到柔软的身体正和他相拥在一起,长发如研墨,在他颈间轻轻挠着,有些痒。 “小极,真是太好了!” 耳边传来少女的欣喜声音,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却还是睁不开眼。 黑暗里,诸多不属于他的信息如潮水一般涌入他脑海里,而使得这具躯体的脑壳有些发涨。 夏极皱起了眉头,但并非是因为消化另一个的人记忆感到头疼,而是因为不解。 怎么回事? 我不是死了吗?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自己送入了黄泉,怎么这一转眼又活过来了? 龙藏洲?银月城?雍夜纪元一百九十一年?这距离白噩纪元过去多久了? 他侧头看了看一边的铜镜,居然还是自己原本的面容,只是微微胖了些,和善了些。 更巧的是,这具身躯的名字居然也叫夏极! 可是,他又可以确定这具身体绝非自己原本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迷惑起来。但,顺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是先淡淡道:“甜甜姐,你该去参加疫部的测试了,否则,我们三天后都该饿肚子了。” “嗯!”夏甜点点头,理了理情绪。 她脸色有些严肃,在走出屋子前再三关照她可爱的弟弟“如果有人敲门,躲起来,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之后,换上一副冰冷的神色而推开门,向银月城的码头区走去。 看着上锁的门,以及门缝里那逐渐远去的高挑倩影,夏极转回视线,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迅速重组。 然而,幼年时的一切记忆已经模糊了,他所能回想起来的便是姐弟两人的相依为命。 这么多年,两人辗转四处,当过乞丐,做过扒手,直到便宜姐姐被一位好心的老郎中收留,两人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平日里,夏甜助那老郎中打打下手,同时也学到了些药理、毒理,自己则是为姐姐四处跑腿,如此,日子过的也算安稳。 可事实上老郎中所求的却并不单纯,他是在为自己痴呆的儿子寻找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女人。 平日里的和善,以及最后悄无声息的下药,都不曾令夏甜生疑。 若不是自己偷偷看到了那老郎中的真面目,而提早拉着她逃离,怕是这便宜姐姐早已沦为那痴呆儿的... 那老郎中却是因此恼羞成怒,带着人四处寻找,想将人绑回去强行入洞房,行周公之礼。 那一日,两人在冰冷的草丛深处藏了一夜,不敢动弹。 待到黎明前夕,两人才抓住机会,狼狈的逃离了那个小镇,来到了边远地区的银月城。 凭着学到的一些医药知识,便宜姐姐在这银月城中找了一份药堂小伙计的工作,然后花费之前积蓄的银两购置了间小石屋。然后,她咬了咬牙将自己送入城中的小武馆里,隔三差五的去学些功夫,锻炼身体,可惜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却很不争气,越学越是窝囊。 如此一晃,又是数年。 可是,两日前,她却匆匆回家,神色紧张,全身发抖,然后再也没去药店。 直到云隐司三部之中的“关部”、“疫部”招收官差的消息传来时,她才振奋了一点。 关部负责查验货物、人员,主要是检查是否有违禁物品或者通缉犯。 疫部则负责调查“兽疫”、“异病”等等,这只有懂得“药理毒理”的人才有机会入选。 这是极其危险的工作,可谓是伤亡率最高的部门之一。 然而,便宜姐姐却似乎是想要拼尽全力去争取,这令人颇为不解。 夏极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转而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此时,一线阳光恰好歪曲门缝里投入,让狭窄的屋内有些微明。 现出石屋中间拉着的一道樱红色厚布帘子,石屋因而被一分为二,虽说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至于为什么是樱红色,也许和夏甜喜欢红色有关系。 帘子中间摆放着黄纹木桌,两边则是简单的木床,那是便宜姐姐用斧子手工打造,所以特别烂,若不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以及被单,怕是连躺下都要刺的背后生疼。 他靠着木桌,随意抄起一把木柄果刀,微微凝视片刻,随即迅速落下,割向自己的动脉。 这是他之前最爱玩的打发时间的小游戏,没事就玩两把,总是侥幸地期待着能把自己搞死,而结束那永生不灭的寂寞。当然,现在毕竟换了具躯体,若是能了结自己,那就真的中奖了。 当... 尖锐果刀像是切在了一块厚重铁块上,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露出复杂的神色,掺杂着“意料之中”及失望。 “呼...”夏极深吸一口气,撤去力量,放松手臂,然后再次将果刀运力刺下,当...依然失败了。 又尝试了几次后,刀刃终于穿破了皮肤,扎入了手腕之中,夏极面露喜色,随即犹如庖丁解牛一般,上下翻飞,很快将自己的左手剃的只剩下手骨。 这妙到毫巅的手法,即便是以刀技入巅峰的刀圣怕是也要自叹不如。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这些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似乎这被残忍肢解的手臂并不是长在他身上似得。 从那把果刀切入皮肤,到左手手臂上的白骨被剃净肉,仅仅过去了一秒钟时间。 下一刻,宛如变魔术一般,那些滴落的血液、整齐堆放的肉,瞬间聚回到他手臂上,然后恢复原样,似乎之前满桌的血,空气里的腥味都是幻觉。 “就算换了身体,也还是死不了,依然这么无趣。看来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了。”夏极叹了口气,随手放下果刀。但他并不意外,这样的一把果刀,即便自己吞下去也会毫发无伤。 起身拍了拍手,在黑暗狭窄的小石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他真的记不得了。 曾经有一段时候,他多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些,直接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那样自己总该能被终究生命了吧? 毕竟实在太无聊了。 神功什么的,早已练得吐了,现在即便把白噩纪元禁书榜首的那本“魙妖荡红诀”放在自己面前,怕是也会被当做草纸用掉。 即便白噩纪元的鬼船之首的“獗昌真子号”要携带自己一程,怕是也不感兴趣,更何况当年那条船就被自己吓破了胆。若是自己出海,方圆千里之内,它绝不会出现。 至于那些引发各类“不治怪病”的、似乎有着灵性的异毒,自从自己直接吞了“鬼脸香”、“往生神水”、“红柩煞”等等之后,似乎也都绝迹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己居然能真正换了一具躯体,以现在自己这幅模样,估计只要走到某些区域,那些好玩又好吃的东西又会来找自己了。 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只是这一次一定要低调些,不能吓跑它们,否则又将无比寂寞了。 排开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思绪,夏极微微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听到了远处而来的脚步声,似乎是三个人,正向这里快步走来。 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很快重重的敲门声响起,以及不耐烦的声音喝着:“开门!快开门!” “蠢货,没看到上锁了吗?”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小妞丢了活计,家里还有个弱智的弟弟,能去哪?怕不是摆的空城计吧!让我来瞧瞧...”另一个颇为理智些的声音响起。 随即那投下一道金色线丝的门缝便的黑暗,一个人影扒在门上,瞳孔骨碌碌转着,向门缝里张望。 夏极顿时兴奋起来,随即做出了一个“社交极少,自卑的听从自家姐姐的少年”该有的动作,藏起来!而且是藏在樱红色帘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给了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前世,姑且算是前世吧,与别人玩“躲猫猫”的游戏。 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以及一些被诱饵引来的玩具,就足以令他玩上一个月。 只不过从来都是他去找别人,像如今这般,他偷偷摸摸的以弱者的姿态躲着,却从未有过。 这种享受着别人因果的感觉,真有意思。 虽然只是一个躲藏的动作,他却有些兴奋起来了,同时也决定好好以这具身体的身份,以及与之配套的能力活下去。 这时,门外响起声音:“看不清楚。” “那怎么办?敢抓错药量,来害我断金门兄弟,就需要付出代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2.做面具 那冷静的声音缓了缓,露出一丝残忍的味道,“破开门,打烂能看见的东西,然后留一封信,让那小甜妞明日来我堂下,审讯一番...顺便给堂里的兄弟们泄泄火。” “狼哥,皮肤那么黑的妞你也看得上啊?” 那冷静的声音发出一丝不屑的笑:“那小妞白着呢,她脸上抹的都是碳粉而已。若是剥光,洗干净,光是那双雪白的大长腿就能够兄弟们玩上半天,就当是利息吧。” “狼哥,她又不是傻的,肯定会趁机出城!” 野狼老三嘿嘿一笑道:“这银月城中,我断金门若是阻人出城,她是决计出不了的,你以为我们每年送给官老爷的银子都是白给的?我只需去和守城的四方护卫知会声,保证她出不了这座城!” “好了,废话少说,破门!荡兄弟中了火毒,又被那小妞抓错药量,而火上加火,是需要把她抓回去,让他泄泄火,解解毒了。” 嘭!嘭!嘭! 大门处传来重重的踹门声,而门锁也急剧的抖动着,发出急促的清脆响声,一阵一阵像是死神在敲门。 而无助的少年,面无表情躲在帘子后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 轰! 黑色门板向里飞开,斜斜落在一边,门前尘土飞扬,阳光里站着三个高大身影。 即便是冬季,他们也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薄衫,裹着壮硕的身体,三人的腰后都插着一把斧子,这斧子不同于一般的劈柴短斧,斧柄长了一倍有余,斧身则显得略微有些窄,但显然挥舞起来更为灵活。 “砸!”野狼老三嘿嘿一笑,一脚踹飞樱红色帘子边的饭桌,斧刃一卷,便是将那厚布帘子“嘶拉”一声划开半截。 然后,他看到躲在帘子后瑟瑟发抖的少年。 “喲...中奖了,那小妞的弱智弟弟居然还在。”野狼老三哈哈笑了起来。 “小子,听说你还在三流的武馆练过几天,怎么连看也不敢看我?” 野狼老三探脚踩向那躲着的身影,但不知怎的,那身影似乎连动都没动,他却踩空了。 这让野狼老三很不爽,他冷哼一声,猛地一脚踹向少年的头。 但那少年却似是爆发了一般,灵活的闪过他的攻击,然后发了疯一般向着破开的门前跑去。 “抓住他,卸他一条腿!”野狼老三吐了口唾沫,沾在樱红色的帘子上,随即紧跟了上去。 另外正在翻找是否有什么财物的两人,也狞笑着从另一边围了过去。 但,他们突然静了下来,因为那正要逃跑的少年,做了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动作,这令他们诧异而古怪。 少年弯腰迅速捡起那满是不规则木刺的门板,然后塞入门上破开的窟窿里,遮住了外面落入的天光,而使得屋内再次完全的黑暗下来。 “小子,你做什么?” 夏极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道:“三位大侠,饶了我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哦...姐姐刚刚出了门,你们是不是来找她的?” 但那断金门来势汹汹的三人,却哑然无言。 因为那少年明明说着一个“自卑、惊恐的孩子”此时该说的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害怕,恐惧... 那种表情,是兴奋? 他兴奋个毛,难道是个受虐狂? 野狼老三猛然吼了声:“剁了他!”然后抄着特制斧子,三两步迈出,便来到了少年身边。 断金门好歹也是银月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帮会,帮主“烁金手”金不三功夫高强,一手斧法据传乃是高人所传,可致二转,极其厉害。 凭借一把“单手重口长斧”,金不三即便在千人之间冲杀几个来回,也可毫发无伤,所到之处,尽是鲜血纷飞。 他将“重口烁金七十三路斧”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用来奖励有功劳的精英,第二部分则是交由他所挑选出的心腹,最后的核心部分他则是密不外传。 而断金门野狼老三则是得传了前十三路斧法,所以这一施展开来,气势顿生。 人未至,一股令人震慑的凶煞之气却早已扑面而来,他是杀过人的,斧子上是染过血的,这和武馆里装模作样的花架子完全不同。 加上这早已练得纯熟的斧法定式,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少年能抵挡得住的。 “死吧!”野狼老三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的暴躁和如临大敌。 毕竟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弱小的少年,是一个只在三流武馆里练过几天的孩子。 他的斧子已经落下,撕裂空气,甚至到了近处都夹杂着令人耳鸣的激荡,虽然没有光,无法发挥出烁金斧法的精要所在,可是屠杀面前的这个小子,却完全是杀鸡用牛刀,完全足够了。 但是,那少年身形一晃。 他肩部随即一麻,却已经不能动弹。 余光里,却只见一道真正的闪电,掠了个来回,与自己一同来的断金门的兄弟也保持着举斧的姿势,成了雕塑,模样很傻,但是野狼老三却笑不出来。 这小子...这身法...还有点穴的手法... 夏极悠闲的拍着手,既然被人看到了“与这具躯体的身份不相符合”的能力,只能让他们消失,才能继续玩下去了。 本着物尽其用的念头,他略微想了想,喃喃道:“做成人皮面具吧。” 野狼老三听着那平静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底一颤,急忙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可是断金门之人,你若杀我,我门中堂主,门主必然不会饶你...” 刷! 夏极熟练地随手点了三人的哑穴,将他们平放到地面上,口中自言自语着:“活人的脸皮,做成面具最好了。” 看着三人极度惊恐的神色,他随手用沾满泥土的樱红色厚布塞入三人口中,然后拿起了桌上的果刀。 数分钟之后,夏极小心的将三张崭新的脸皮平摊在桌上,然后将五指插入野狼老三的头颅中,施展搜魂秘术,顿时一些信息传入脑中。 结合原本脑中的信息,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在药堂做小伙计的便宜姐姐却因为无意间得罪了“断金门”的野狼老三,而被克扣了一个月的薪钱,直接辞退。 说是无意,其实只是被药堂推出的一个代罪羊而已。 “千草堂”老板的小儿子到柜台前学着抓药,为“断金门”的一名精英弟子抓药时,却因为手法的不纯属,而将比例弄混了,而直接导致那名弟子伤上加伤,差点一命呜呼。 这笔账,自然算在了同在柜台前的小伙计,夏甜的身上。 理由有很多。 死一个不认识的丑女人,总比死了儿子好。 “千草堂”老板的想法很简洁,做法也很简洁,辞退,送礼,上门拜访,然后偷偷塞了一叠银票给野狼老三,同时奉上夏甜在银月城中的住址。 “断金门,千草堂...难怪她急着去找一份官差的活计,原来是想借着这身份逃过这一劫啊。”夏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割断自己的动脉,任由自己的血液低落到野狼老三等人的口中。 空气里顿时发出“嗤嗤”的声响,三人痛苦的血肉脸庞都痉挛起来,大睁的瞳孔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但很快他们就解脱了,化作几滩黑水,再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仿佛从没来过一般,彻底从人世蒸发。 夏极看了看桌上新鲜的人皮面具,“唔...手艺倒退了一点,不过没关系,能用了。” “这具连气息都改变了的躯体可是珍贵的很,麻烦什么的还是从源头上根除掉比较好。否则以这具身体的能力,岂非只能引颈就戮?……我可不喜欢总被一群苍蝇追着,以至于暴露,那就太傻了。” 他仿佛对这个新的游戏规则颇为满意,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反正无聊的很,就陪你们玩一玩吧。” 凭着那野狼老三脑海里近期的记忆,他迅速定下了绝户之计。 3.可能令我暴露的,统统铲除 夏极将现场略微处理了下,樱红色厚布帘子整个的作为废弃物扔掉,破坏的门板随意用长钉钉牢。 然后,他就带上野狼老三的人皮面具,站在屋中仅有的铜镜前。 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已经完全变了,化成一个有些阴冷,左眼下有一道蜈蚣疤的男人。 只是身型还有些区别。 铜镜里的阴冷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随即一阵“喀拉喀拉”筋骨的响声传来,那男人的躯体竟然硬生生拔高了几分。 他再深吸一口气,然后皮肤里彷如钻入了十多只好动的老鼠,而疯狂的跑动起来,修改着他的身体,直至与野狼老三再无区别,那些“老鼠”才彻底停了下来,而逐渐消散。 此时,除了淡漠的眼神,他已与之前闯入的野狼老三没有任何区别。 夏极从地上捡起那长柄窄身的铁斧,他微眯着眼,回忆着之前野狼老三挥舞斧子的动作,脑海里同时进行推算。 再结合从通过搜魂术得到的消息,转瞬之间,他就掌握了野狼老三之前所施展的“重口烁金七十三式斧法”的前十三斧。 他将铁斧如野狼老三般插到腰间,对着铜镜露出了瘆人的笑。 -- 断金门,外堂口。 “狼哥好!”在外穿着劲装的弟子看到昂首阔步而来的阴冷男人,纷纷行礼。 但野狼老三却不理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前方,很快踏入了大厅之中。 外堂大厅,端坐中央是个黄髯的凶暴男子,背后插着两把大斧,他乃是外堂口的堂主“双斧将军”赵已旭,在于其他帮派的厮杀中,他必然身先士卒,所以才有这如此的外号。 不仅如此,甚至连帮主“烁金手”金不三也是极其器重他,交给了他足足六十三斧,可谓是除了核心的定式,其余的都传给他了。 “老狼,荡兄弟的仇人解决了吗?那个娘们做了吗?”赵已旭摘了颗葡萄随意扔入嘴中,在他看来,解决那少年少女,派出老狼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野狼老三狞然笑笑,突然道:“我要挑战外堂堂主之位。” 大厅内突然安静下来。 断金门外堂堂主必须是由单挑最强的男人来担任,而入帮十年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向堂主发起挑战,可是若是挑战失败,将会以不敬之罪而挑断手筋,逐出断金门。 “双斧将军”坐这个位置已经整整五年,期间有十九个自认为有能力的门中精英前来挑战,妄图取而代之,但结局都是同样的,那就是十九个挑战者统统被丢出了断金门,他们哀嚎、痛哭涕零,可是却再无用处。 虽然损失了一些战力,但是通过这种方式,断金门整体都仿佛被鞭挞着,而不敢懈怠。 外堂堂主赵已旭可谓是断金门头号大将,也隐隐是门中第二高手。 所以,此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老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赵已旭还没说话,他身边一名清瘦的弟子就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他平日里与野狼老三不和,此时见他自己作死,就忍不住发生嘲笑起来。 “你知道,还想挑战赵哥?谁给你的狗胆?”那清瘦弟子笑着。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野狼老三虽然作战骁勇,但是比起赵哥赵堂主,实在是差得远,简直是云泥之别。 野狼老三不再说话,他拔出了斧子,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大厅中央的外侧,向着大堂上那黄髯凶暴男子抱了抱拳道:“请。” “你找死?” “请。”野狼老三眼神淡漠,这令赵已旭莫名的有些心慌,又有些愤怒。 他重重拍着桌子,暴怒道:“虽然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双手伸到背后握住巨斧,“嘭”的一声蹬开坐下长椅,整个人扑向堂下,声势惊人。 方一落地,两把巨斧便急速舞动起来,一道道天光在斧身上来回闪烁,使得赵已旭整个人被包在了一团金光之中,而看不真切,甚至连人影,斧的轨迹都看不清。 但浩大的声势,却令人心惊,若是平常的人,即便手中抓着武器,也生不出对抗之心,而是会将手中兵器扔开,而逃跑。 这就是“重口烁金七十三斧”的精要所在。 现在,这团金光向着野狼老三掠去。 “赵哥动真火了,老狼是死定了。” “活该,谁让他发神经。” 而就在这时,野狼老三平平无奇的砍出了一斧,这一斧却直接破开了金光,然后将那气势汹汹的赵已旭劈成两半,从额头到脖子,嘶拉一声从股间砍下。 这是真正的两半,不多不少,平均而对称。 血腥无比!可谓悚然可怖。 他随意擦擦斧子上的血,在众人的鸦雀无声里坐到了外堂口的首座上,淡淡道:“现在我赢了,按照规矩,我是堂主了。” “唔...这真是一件大喜事,我去禀报帮主,你们来筹办庆祝宴席。” 这时之前嘲讽的那清瘦男子颤抖着道:“还没有公证,你怎么能....怎么可能...这不算,你这是谋杀!” “公证?似乎忘了这么回事...”化身为野狼老三的夏极一愣,随即道,“谢谢你的提醒。” 随手一斧,那颤抖的瘦弱男子的头颅顿时高高飞出,落在了那两句尸体之间。 夏极站起来,淡淡看着台下此时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这下清静了,刚刚我可是公平挑战,你们都看到的,是吧?” 啪啪啪... 后堂一名穿着蓝衣的书生模样中年男子,鼓着掌踏步走来。 “野狼,我金不三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竟能一斧劈死赵已旭,够霸气!” 外堂的弟子见到这蓝衣书生纷纷让开,恭敬地喊着“门主。” 金不三冷冷道:“好威风,好煞气!”他冷冷注视着堂中坐着的野狼老三,眉头越皱越深。 夏极心中嗤笑一声,却仿着“野狼老三”的模样,从座位上直接跳下来,连连道:“不敢,堂主之位事关重大,唯有有能者居之。我老狼不才,必定效忠门主。” 金不三道:“有能者?你倒是很不客气。” “门主..属下不敢。”夏极仿着野狼老三的语气道。 但金不三却已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我喜欢。我断金门一向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这才使我们能在江湖上生存下去!所以,你下手虽然狠毒,但做法却无可挑剔。” “可是赵已旭毕竟为门中出生入死多年,吩咐下去,给他家人送一千两银子过去,这事就这么了了。” 金不三书看似生气的面容下闪过一丝笑意,铁打的将军,流水的兵。这赵已旭居功自傲,尾大不掉,被人解决了也是正好。 这也省掉了自己捧人与他打擂的时间。 至于野狼老三,他刚刚那一斧依然是自己武学的范畴,只能说施展的很巧妙,恰好破去了赵已旭的招式。 稍后,自己就将招式多传些给他,再加上自己的身份背景,还不是又多了只乖乖听话的狼? 就算要造反,也得先养熟了,羽翼丰满了再说。 但那时他还能不能活着呢? 今日的赵已旭未必不是明日的野狼老三,江湖纷乱,征战不休,外堂堂主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想着想着,金不三豪声大笑起来。 “明晚为我们新的外堂堂主摆宴庆祝!哈哈哈。” 4.一只传功的猴子 “野狼,你随我来。”金不三负手转身。 在一干帮众羡慕而略带畏惧的目光之中,夏极紧紧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连接内堂外堂的小庭院,顺着回廊七转八绕,便来到了一处风景颇为清秀的地方。 古朴门扉未曾上锁,只是虚掩,露出一线缝隙。 金不三直接拉开门,信步走入其中。 那是一处占地两三百米的场地,四周环水,可谓清幽至极,入口则为一片开阔的地带,便于练斧时的大开大合。 再往前则是两排长青的植物构建的狭窄甬道,这便于练出狭路相逢的凶厉,或者说是练出斧的一种意境。 而尽头则是一间简单木屋,一张未经雕琢的云纹石桌,两块作为椅子用的大青石。 金不三忽然站定,也不看他,只是别手望天,淡淡道:“你入我断金门多久了?” 夏极道:“回门主,已经十八载了。” 金不三点点头,抚了抚短须道:“不错,是我门中的老人了。今天你既然有本事、有魄力登上这外堂堂主之位,我自然会器重于你,而赵已旭命丧你手,这也是我门规所致,所以我绝不会记恨吗,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江湖凶险,我断金门不过在银月城占着一亩三分地,有些威名。但这威名却是不值一提的,因为银月城在龙藏洲,不过是在角落之中,根本无人重视。” “若非我门中弟子凶悍,而毫不惧死,早被周边的江湖势力蚕食鲸吞了。而之所以能如此,全拜这门规所赐!所以,赵已旭死了,你上位了,死了一个弱小的,换上一个强大的,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面对周边的势力!” “你既然成了外堂堂主,这银月城里只要你看得上的女人,尽管随意享用,你想喝的酒,直接搬回家中,只要不与城主府、六扇门、云隐司的那些官家的人发生冲突,这银月城便是你我的后花园。” 夏极神色淡漠的像看死人一般的看着面前蓝衣书生的背影,但声音却很是激动:“这还是多亏了金门主的栽培,若非是您传授的那十三斧,我小狼怎么也不可能有今天!” 金不三别别手道:“这也多亏了你自己的努力,以及天赋。今天你既然能来此,我就传授你之后的斧法。” 夏极抱了抱拳道:“那小狼就谢谢门主了。” 随后,金不三来到开阔的空地上,从墙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柄长斧,掂量了下,摆了个起手势道:“看好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开始舞动长斧,天光弥落,令斧影光影糅杂在一起,而化作团似赤熊熊燃烧的光球,斧裂空之声仿如火焰灼烧,令人心寒胆颤。 “喝!喝!哈!” 满场弥漫着金不三的吼声。 夏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什么门主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学这样的武功?那还不学成废物? 但这斧法看起来似乎是包含着道门的理念,有那么点阴阳两道中的阳之道意境,想来怕是哪个道门的蝼蚁心生感悟而创出的垃圾功法。 等到猴子跳完了,他面无表情的鼓了鼓掌,示意不错。 金不三此时一套动作已经舞完,他深吸一口气,又走到夏极身边仔细描述其中的精要所在,以及配套的内功心法。 说是心法,其实不过是几句口诀。 “你来试试。”金不三抱着期待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阴冷男人,这可是他以后的副手,若是实力不济,在与其他江湖势力征战的关键时刻若是失败了,那可是件要命的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面前的男人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了。” “嗯?”金不三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夏极声音毫无波澜道:“门主斧法高深,我需要再回去琢磨些时候才能理解,今日之战,我也耗费了不少力气,需要寻一处好好休息。” 他这样的解释也算合理,所以金不三也没再勉强。 待到夏极再次返回外堂的时候,一群门中的弟子眼神炙热的看着他,一个个恭敬的喊着“狼堂主”。 夏极随意点着头,当他走到大门前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道:“明晚的宴会,将千草堂的人也全部请来。” “是,狼堂主!” “没问题,狼哥!” 夏极点了点头,强调了句:“一个都不许少!我有些事情需要感谢他们。” 说罢,他就出了断金门。 此时门外夕阳已浓,寒风从街边刮起,行到一处偏僻之地,那阴冷高瘦男人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一阵阵低沉的“喀拉喀拉”声,以及泄气的声音在空气里响着。 片刻后,夏极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意放入怀中,顺着银月城主道,他很快向城角贫民区的方向走去。 但人还没到,远处已经传来少女焦急的声音。 “有没有看到我弟弟?” “二叔,我弟弟小极,你有看到吗?” 那少女身形高挑,神色冷然,穿着一袭素白染色,袖口纹云的制服,这是云隐司三部之一的“疫部”的官差服。 获得“疫部”的官差身份并没有花费她太大力气。 毕竟在重生之前,她可是已经做了大半年的“疫部”官差了。 直到获得那本禁忌功法,成为双手染血的浩劫,被正道群雄围攻而亡,然后莫名重生到三年之前。 她之所以选择遵循原本的轨迹,也是为了再次获得那门功法。 那是一门画满了潦草图案的复杂功法,根本无法凭借记忆来修行。 凶刀煞衍诀,著名的传说里的禁法邪功之一,据说每百年现世一次,修习之人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力量大增,而给平静的江湖带来腥风血雨,将会使安宁的天下民不聊生、陷入血与火之中。 可是夏甜不管,她需要这样的力量来改变一切。 此时,她满脸焦急之色,似乎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直到蓦然心有所感,而侧过了头,看到街口正缓缓走来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的露出了一个微笑,表现出一个弟弟该有的模样。 但夏甜却是心里一甜,散乱着头发跑过来,关切的问道:“你去哪儿了?我看家里那般模样,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捏捏面前少年的胳膊,又看看他是否有哪里受伤。 被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异性这般摸着,尽管是自己姐姐,夏极依然感到了一丝奇怪的意味,以前自己从来都是想上谁就上谁,连历任皇后都是自己房中常客。 这倒不是因为需要发泄,而是单纯的好奇“时代审美观”,毕竟皇后总归是在某种程度上引领着潮流的,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认为研究下皇后,做一做深入交流,对于理解一个时代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他比较喜欢将研究对象吊着进行研究,有时候也绑着,铐着。 但是如此这般被一个普通的、毫无身份的异性进行“研究”,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有趣。 他得出了个结论。 话虽如此,他仿着孩子的语气解释道:“姐姐,我在屋子里待着很无聊,所以出去走走,你不要生气。” 5.外面危险?有我危险吗? 夏甜轻笑一声,紧紧抱住面前的少年,“姐姐怎么会生气呢?小极真的是运气很好,这真是太好了...连老天都庇佑着我的弟弟。” 她想到石屋内那被粗鲁撕扯开的窗帘,以及被翻动的痕迹,木桌上的划痕,以及门板那被破开却又被钉上的窟窿。 这些无一不说明屋里有人来过! 至于为什么来人会将门破开,却又在离开时补好,夏甜是绞尽脑汁也不明白。 但是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发现小极不见了,她是真的心急如焚,想死的心都有了。 按照“前世”的经验,这一天小弟在家是很安全的,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难道有哪里发生了改变? “姐姐,姐姐。” “嗯,姐姐在呢。”夏甜还是抱着自家弟弟,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也直到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疲惫才显露出来,而变得温和,这一天真是太累了。 不仅仅是现实在逼迫着自己,那已经清楚了未来更如同一把悬吊的剑,令夏甜倍感压力。 毕竟,在她修炼那本“凶刀煞衍诀”后,她就会成为武林公敌,被视为是浩劫。 到那时,每天留给自己的就是杀杀杀杀! 可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本功法,因为她需要力量,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小极。 她紧紧抱着自己在世间唯一的珍宝,像是普通少女抱着自己最爱的娃娃,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 然后,她就睡着了,并且打起了呼。 夏极眨着眼,被一个蝼蚁抱着,然后她居然睡着了? 真是漫长人生的第一次啊...真有趣。 他此时甚至可以预料到这样的第一次以后还会有很多,这也愈加让他珍惜现在的身份。 凡是可能逼迫自己显示出“与这个身份不合符的力量”的人,统统都得死。 夏极再次坚定了信念。 当晚,夏甜拉着弟弟入住了客栈,为了省钱,两人开了一间房。 她的考虑很简单,既然已经有人闯入了家里,那么未必晚上不会来,而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面对敌人,所以住在客栈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今天她已经成了“疫部”官差,而且向那位自己的关部搭档借了些银两。 那位搭档的性格她清楚的很,前世也算是好友,所以并不难。 “小极,你睡床上吧。” 夏甜小心的将屋内的睡莲屏风做了小小的搬移,而挡在了床前,将小屋分成两个区域,然后自己从床上拿了两条被子铺在屏风另一边的长椅上。 小心的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张望了下,夏甜吹灭了蜡烛。 “小极,你放心吧,姐姐一定会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的,一定...”她的声音慢慢变小,变得含糊不清。 可是即便她的声音再小,夏极只要去听,完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听到了那便宜姐姐说了最后一句话。 “哪怕杀人如麻,满手血腥。” 顿时,他乐了,没想到这便宜姐姐竟然还有如此志向? 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想做大魔王? 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那么要不要从记忆里随便写一份功法给她?或者自己现场编一个来成全她? 夏极想了想,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打了个哈欠,他闭上了眼,舒舒服服的裹着暖和的被子入眠了。 次日一早,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米粥,以及一碟萝卜干。 碗底压着一封信,信上显然是便宜姐姐的字迹:小极,白天乖乖在客栈不要乱跑,外面危险。 夏极洗漱完毕后,懒散地喝着热粥。 心中充满了惊奇、好笑。 这世间,竟然有人胆敢告诫自己“外面危险”这样的话。 不过作为那个女人的弟弟,他决定还是听从她的话,毕竟小极确实是个很乖、很听姐姐话的少年。 于是,他在客栈里静坐直到暮色时分,然后才缓缓睁开眼。 “唔...白天过去了,那我应该是可以出门了吧。”他摸了摸自己下巴,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更何况,那危险的宴会还在等着我呢,唔...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啊哈哈哈...” 迅速走下客栈,然后迈入一边狭窄的巷子,从怀中掏出野狼老三的人皮面具带上,每走一步,身形就变化几分,三步下来,原本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冷而凶煞的高瘦男子。 -- 银月城,此时一座华府正高挂着喜庆的灯笼,照耀的整座大院通明如昼。 一波波恭贺的声浪从门前而来,又被迎入门中。 “爹,那野狼为什么要叫上我们...”一个面色有些油滑的小生有些畏缩,他拉了拉前面老者的衣衫。 老者面色慈祥,似乎看着每个人都在笑的模样,但他此时心里确是也有些迷茫,但他依然转身安慰他的小儿子:“耐儿,今天是狼堂主的大喜日子,能请我们来,是看得起我们千草堂。何况爹也准备了重礼,你且安心。” 这时,一旁穿着粉红短裙的少女甜声道:“爹,你真大方,居然把那一株八百年的灵芝拿来作为贺礼,真是好大方呀。” 她捂着嘴,粉裙波浪裙裾在风里蹁跹,而遮过那被黑色厚丝紧紧包裹的长腿,只有当一阵冷风从围墙远处的黑暗里吹来时,那黑丝之间的山谷才会多一些现在灯笼的光亮里,显得诱人而令男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纤细的双足蹬着一双漆白马靴,马靴上装饰了闪亮的圆钉,显得很是醒目。 这些是其他洲所泊来的商品,似乎有着固定的渠道,而在龙藏洲很是风行,尽管价格高昂,但是却卖的很好。 少女是千草堂老板的大女儿,名叫楚柔儿,正是出落的如花似玉的年龄,这一次随着父亲难得来到这样的场合,也是存心打扮了一番,说不定遇到个有钱有权的如意郎君。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两跟紧为父。”老者皱皱眉,然后小心翼翼的递上请帖。 他心里并没有太多不安。 因为昨晚他已经偷偷派人到贫民区里看过了,那姐弟两住的石屋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屋中也颇为凌乱。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接了野狼老三的请帖,否则他早就拖家带口逃出城去了。 毕竟婆娘死的早,只有儿子和女儿。 夏甜,你不要怪我。 虽然你在我堂里兢兢业业,很是勤勉,平时对我也很客气很尊敬。 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死儿子,不如死你姐弟两人,这一点,你也可以理解吧?老者心里默默念了一声,投胎去吧。 6.鲜血即奇毒 断金门,贺宴华府外。 楚柔儿突然看到了一个阴冷而凶煞的瘦高男人,在众人拥簇之下向着华府之中走去。 那男人似乎是察觉了他们的存在,而扭过了头,对着千草堂的三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只是那森白的牙却在月色里令人生寒。 老者慌忙喊了声:“狼堂主好!” 然后迅速拉了拉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那油滑小生有些畏缩,低低问了声好。 但楚柔儿却眼中放光,**的挺了挺胸,目光如水,汪汪一片。她才不在乎年龄和自己差了十岁,还是二十岁,毕竟是今天的主角,是有权有势,是强大的男人,所以她能放得开。 那男人竟然微笑着向她眨眨眼,这使得楚柔儿心都颤了起来,颤的都要起了浪儿。 “狼哥...”她娇羞道。 但野狼老三却不再看她,而是直接迈入了府中,随着他的到来,一片恭贺的哄闹声响起。 楚柔儿捏了捏拳头,这就是权势,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和我在一起啊。 待到人齐全后,华府大门关上,断金门门主,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烁金手”金不三先行发言,然后则是城主府的一位似乎地位不低的人上台,按部就班说了些喜庆的话。 夏极则随意站在台子中央,讲了几句祝酒词。 待到一坛坛美酒被搬出时,夏极坚持亲自为各位在场的客人献上美酒。 看着新任断金门外堂主放低姿态,众人都感到满意,但是他们却没人看到夏极十指弹动之间,黑暗里一滴滴血急速的飞出。 酒坛上的封泥才刚刚被拍开,酒香浓郁,而几乎同一时刻,那浓郁的红融入了酒水里,瞬间融开,化作条条淡红游丝,彷如诡异的红蛇,很快,这些红已经消散不见,连血味也彻底的无法闻见。 一滴血兑一坛酒,哪里还会有味道。 黑暗里,夏极的嘴角露出了玩味而得意的笑容,就像一个好玩的孩子终于将玩具组装到了最后一步。 “唔...这么一来,可能逼迫自己暴露的人,就全部聚集在这里了,一个不少了。” 他深深吸了口酒气,真醇。 “苍蝇们分开打太累,还是引到一起,再一巴掌拍死舒畅点。” “毕竟,我可是很怕麻烦的...早点解决,早点回客栈,否则那便宜姐姐还不找自己找的发疯。” 他打了个哈欠,但是一转身,却又变成了那阴冷而凶煞的模样。 一坛坛酒很快在欢庆的气氛里被分了下去,每个海碗都倒满了。 酒既然倒满了,那命也该到尽头了。 “来,干了这杯酒,敬我们断金门新的外堂堂主!”金不三咳嗽一声,与身边城主府使者碰了碰杯,江湖势力与城主府勾结可是常事。 “来!大家一起!”野狼老三笑着举碗,酒水中他的血液可是堪比白噩纪元里那些异毒的存在,否则怎能消化那些奇奇怪怪的诡异毒素? 用来化尸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 华府中顿时响起一阵阵恭贺的喧哗。 但就在这时,门前却响起了争吵声,虽然被喝酒的哄闹声彻底压过去了,但是夏极却很很清楚的听见了那声音,因为那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这里狼堂主正在举办贺宴,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可是疫部官差!”夏甜面色肃穆,一副前来参加贺宴的模样。暮色时分,她回到客栈后发现屋内空空荡荡,不由得大惊失色,便拿着今天刚刚领到了云隐司的佩刀,四处在镇上搜寻。 她甚至去恳求那位自己的关部搭档,让他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忙寻找,可是却一无所获。 当听到野狼老三在断金门的华府中举办宴会,而千草堂的那三人也被邀请时,她心中顿时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担忧,而咬了咬牙就跑来了。 同时,她心里有产生了一丝疑问,上一世,自己的弟弟并没有这么作啊。 他什么时候总是喜欢往外边跑了? 此时,她微笑着握着蓝鞘细刀,昂着头道:“云隐司派我前来恭祝狼堂主的高升,怎么?我不能进么?” 她并没有硬闯,而是搬出了云隐司。 她只想进去看一眼,看看小极在不在华府里,如果不在,调头就走。 那什么野狼老三,她是必杀的,只是不是现在。 其实在她看来,这屋子里的人全部该杀,该死!在前世,他们可是没有少给自己惹麻烦。 两个门卫正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夏甜冷哼一声,猛然长刀出鞘,只出半截,一股凶煞之气就已经涌出,毕竟前世练出的一些气势依然在,她低低道:“我乃是官家之人,莫要给你家堂主惹麻烦!” “滚!” 说罢,她微微低头,眼中带着冷冽之色,伸手便去推门。 而两名门卫被她的气势压住,加上她官方的身份,竟不敢阻拦。 吱嘎一声轻响。 门开了,夏甜瞪大了眼停下脚步,小嘴微张,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两名门卫见状一愣,也扭头看向门中那热闹非凡的院子。 呲呲呲... 诡异的腐蚀声,令人刺耳揪心。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个门卫身子颤抖了起来。 门中那一个个四方来贺的贵宾,此时像是在融化,就像一张纸人被火焰缓缓吞没,化作虚无的部分尽皆成了莫名的液体,流淌在地上。 他们很痛苦,面容扭曲,探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张口似乎要大声哀嚎,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 金门主!那个蓝衣的中年书生,他们眼中视为天人的存在,此时正在地上缓缓爬行,可是很快他也爬不动了,因为他的五指也融化了。 之前那个穿着美艳,蹬着白靴子的少女,身子已经没了大半,只剩下那双紧裹着丝袜的长腿依然在痉挛着,可是那痉挛很快也平息了下来,因为腰臀处已经被那莫名的火焰吞噬了。 “是幻觉吧?”另一个门卫跪倒在地,忍不住呕吐起来。 连夏甜都呆若木鸡,这面前的场景,哪里还是人间,简直是地狱,真正的地狱! 哪怕是前世,七月山下的最后一战,她孤身一人拖着长刀,施展“凶刀煞衍诀”屠杀一众寻到她住处的武林正道,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情景也没有眼前的这么惨烈... 这已经不是惨烈了,而是诡异,令人寒毛直竖,为之悚然。 7.绝户谜案 呲呲呲... 就在三人看着的时间里,庭院里已经再无一人,除了空荡荡的酒桌,还未动过的盛宴,竟然再无一人。 寒风吹过,月色里地面上那一摊摊阴水显得极其可怖。 夏甜深吸一口气,是不是世界的轨迹改变了?毕竟前世,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件!不行,必须得加快得到那本禁书了,否则若是再变,变得与那本功法失之交臂,就好玩了。 她迅速收敛心神,目光在那一目了然的空旷庭院中扫视了一遍,空无一人。 夏甜再不看,转身就走。 尽管没找到小极而心如火焚,但她此时需要去向云隐司银月城的司长汇报此事,所以身形急速隐入黑暗里,向着城市中央快步跑去。 一夜无眠。 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无论是城主府,还是六扇门,云隐司统统开始了调查。 他们很快发现失踪的是断金门近乎全部的人员,以及参宴的其他贵宾。 “这是仇杀?” “拜托长点脑子好不好,重点不在于动机,而在于杀人方式!若是毒,在座诸位谁见过如此诡异的毒?若不是毒...”六扇门驻银月城的捕头“铁鹰”叶无傲顿时沉默下来,他显然想到了些什么。 云隐司的银月城司长是个很容易紧张的矮个子男人,他瞪大着眼,似乎时刻都在保持沉默,现在依然如此,良久才有些木木道:“这种绝户案件和我们疫,关,刑三部都没有关联。” 叶无傲一眼都不看他,转身拱手问道:“不知城主大人有何高见?” 随后,室内众人纷纷将目光全部看向了中央的那个华服老者,显然在等着城主的处理。 那华服老者叹了口气,他只是花钱买了个边远城主的位置,想来养老,却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大概会有不少居民逃跑吧? 若是有居民逃跑,那多没意思,自己每年挑选小妾的范围又会缩小不少了吧? 前些日子刚刚宣传出去的银月港景点,估计也要废掉了。 他沉思良久,咳嗽一声,说出了解决方案:“封锁消息!” 众人一片沉默。 随即叶无傲急道:“这么多人怎么封锁?” 城主笑道:“就说断金门全体外出执行秘密任务了,难道不是吗?”他摊了摊手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他们的尸体,就说明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银月城!” 捕头强压着不快,冷冷道:“可是有人证!” “你说那个疫部的小姑娘,还有两名门卫?”城主淡淡道,“都是幻觉。” 然后他转头看向云隐司的银月城司长,缓缓道:“王老弟,你的属下你应该最清楚。” 那沉默的矮个子男人身子猛地一晃,立刻木木地回道:“幻觉!自然都是幻觉!” 叶无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旋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竖子不足以谋! 即便这个案件迷雾重重,凶厉异常,自己也会一查到底,没有罪犯可以犯下如此罪孽,却依然逍遥法外! 话分两头,这些风雨飘摇,人心惶惶都是外面的事情。 夏极打了个哈欠,舒服的躺在床上,心里感到一片清净,似乎可能前来威胁自己的苍蝇都已经被一巴掌拍死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会逼迫自己暴露出“这具身体不可能具备的实力”,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 “唔...雍夜纪元不知道和白噩纪元隔了多久,那些好玩又好吃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更换。” “其实,它们寿命也极其漫长,若非意外因素,怕也是不死的存在。” 若是有机会,夏极决心去搜寻下这个时代的信息,毕竟这具自己躯体的脑海里的那些记忆都是很单纯、简单的,即便连对江湖的认识,也停留在“某某招式很厉害”这样的定式上面。 定式,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但也是极其重要的,就像一粒种子,越好的功法越是具备潜力。 固然也有天资卓绝之人,能够将普通功法练的出神入化,但毕竟是少数。 若是时机不合适,夏极也不强求,至少先以这普通人的身份过完个一两百年,等到“这具躯体该当死亡的时候”到来,他再去寻找不迟。 以前,他虽然可以靠着人皮面具,甚至是变幻体格而变成任何一个人,但那种变幻是虚假的。 与现在这样是完全不同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个蝼蚁女人确实是自己的姐姐。 真有意思。 他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老子这样的真正怪物竟然会有亲人? 亲人... 多么陌生的词汇,前世的他不是没有想过生育。 可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只要交配,那些精华就可以轻易将她们全部摧毁,化作虚空里的尘土。 他极力的控制,甚至是稀释,但都无用。 就像他的血一样,只要一滴落入溪流中,怕是溪流下游的村民次日会全部死去。 而海洋即便可以勉强稀释,但他的血滴也会形成一块移动的区域,凡是触碰到的海底生物都会毁灭。 所以,他极其漫长而无法死去的岁月里,他不仅无敌,而且寂寞,没有亲人,没有后代,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后来,他找到了那一群诡异的存在,什么禁书里的魔念、神性,什么异毒,什么鬼船,魔容,什么各处禁地,什么世界尽头、地下神秘组织... 他玩了数万年,终于那些存在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它们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找到了一种躲避他的办法。 所以,他所到之处,变得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像是再安全再和谐不过的人间。 “亲人啊...虽然是蝼蚁,但是还是要好好珍惜。”夏极裹上了被子嘀咕着,“也许该考虑考虑让她得到些奇遇什么的。” “而且,既然换了具躯体,似乎可以再找机会尝试下是否能繁衍后代。” 抛开杂念,闭上眼,他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瑰色朝霞爬上窗沿,金光从缝隙里射入,街道上也喧闹起来,小贩们的吆喝声,早起行人的脚步声,匆匆的马蹄声,以及载着辎重即将远行的牛车的轮毂声,彼此交杂在一起,预示着银月城的白天已经到来了。 夏极睁开一只眼,面前隔着烟灰纱帐可以看到一张关心的脸。 “唔,是甜甜姐啊,怎么一夜没回来?”他露出了个笑容。 夏甜的脸上满是疲惫,也许是直到家里,她才能放下所有的坚强。 而家,就是她和弟弟,两人在一起,自然就是家。 这十多年两人就是这么一起过来的。 “小极,老实交代,你昨晚去哪儿了?”夏甜问道。 夏极随意编道:“我就四处走走,看到粉香阁的大姐姐们很漂亮,就多看了几眼。” 夏甜柳眉一竖,似是咬牙切齿道:“粉香阁?” 她想了想,又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大姐姐?” 这一瞬间,她神色变得冰冷下来,早晚宰了那些不要脸的臭女人,胆敢勾引我家小极!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情绪,毕竟昨晚真的很累,“小极,这些天城里乱,你白天不要乱跑...” “嗯!好的!”夏极乖乖的点点头,毕竟自己从来都是晚上行动,白天...白天能做什么? 听到他的回应,夏甜裹着素白的制服,抱着天蓝细刀,倒在长椅上,裹着被子就闭上了眼。 真是,太累了。 也太诡异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凶刀煞衍诀,我志在必得! 8.龟鹤刀社 咻咻... 夏极第一次仔细的看着自己的便宜姐姐,他习惯的嗅了起来。 眼睛会说谎,可是鼻子通常不会。 所以,他本能的养成了用“排除视觉、听觉”之外的方式去感知。 “唔...身高比我这具躯体要高,皮肤细腻,体内无创伤,面容姣好,基因应该不错。” 再瞄了瞄胸前,那因为侧身睡眠而被挤压的雪谷,尽管被黑色裹胸压抑着,但依然无法遮挡其中那紧凑的波涛。 “繁衍后代后应该汁水充足。”夏极托着下巴,沉吟着,“也就是说若无意外,我会多出一个正常的外甥,或是外甥女。” “然后多出一个和我有血亲的大家族。”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孤独了无数年,现在竟然可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族,还是蛮有趣的,这可是他从未玩过的玩具啊。 “那么,下一步,就是抓一个具备优秀基因的男子,与她进行交配才行。”他手指擦了擦下巴,舔了舔嘴唇,届时看上哪一个,他就直温习一遍摄魂术来催眠那男子,使之向便宜姐姐求爱。 真是不错的主意。 虽然幻觉精神类的功法,他并不擅长,但是多试几十个应该也可以的。 在白噩纪元的无数年里,他从没这么玩过,此时这念头一开,顿时兴奋起来。 看着熟睡的夏甜疲惫的脸庞,他暗暗想道:希望不要有什么不开眼的玩意,来打这女人的主意吧。 自己这具躯体十有八九无法繁衍后代,那么唯一的希望就在这女人身上了。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卧床睡下了。 前一世,他最久的一次睡了足足万年,所以对于睡觉,他还是很擅长的,只要愿意,闭眼就直接入梦,而且雷打不动。 醒来时已经入了夜,便宜姐姐已经不在屋内,屋内光线暗淡,只是窗外一缕冰轮的皎洁光泽,将窗影投在木纹地面上,显出剪花的模样。 吱嘎... 门被推开了,夏甜拎着个木篮入了屋内,面色桃红,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小极,趁热吃了吧。”她掀开木篮上遮着的厚布,顿时一股香气弥漫起来。 夏极嗅了嗅,是香酥鱼的味道,还有一碟精致的裹汁烤鸭腿,一碟切片的海鱼刺身,另外则是些米饭。 “快吃吧。”夏甜温柔地笑着,然后点亮一根蜡烛,嘴里嘀咕着,“天都黑了,你自己也不知道点蜡烛,以后如果姐姐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哦。” “没这个习惯。”夏极回应道。 点蜡烛? 开玩笑,黑暗才是自己的活动的领域,光明,实在太刺眼了。 但夏甜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嘀咕着:“那就要养成这个习惯啊,晚上怎么能不点蜡烛呢...快吃吧,凉了味道就变了。” “嗯。”夏极点点头,趴在桌边开始大快朵颐,而夏甜则微笑着温柔的看着他。 她突然开口道:“最近银月城有些乱,你在这里并不安全。” 夏极并不回应,只是静静倾听,他自然能理解这不安全的原因,一整个宴会的人都诡异蒸发了,怎么会安全? 夏甜似乎有些犹豫和挣扎,她咬了咬牙却说道:“我和邻近城市之中的鹤龟刀社的社长有些交情,可以将你送到他那边去,你正好在他那里学习功法,以后也能保护自己。” 所谓交情其实是没有的,只不过前世的夏甜无意间知晓了那龟鹤刀社两位社长所欠下的一个大人情,以及那大人情的证物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以这一句话,她就能让小极被龟鹤刀社所收留,并且得到重视,而学得一身可以保护自己的武艺。 龟鹤刀社在组织结构上颇为奇怪。 因为他有两位社长,白天是龟社长,善用短刀,其绝技乃是一门名为“龟波一闪”的飞刀手法,在单对单的对杀之中,他的这把飞刀威力极其强大,令人防不胜防。 而待到暮色降临,则换成鹤社长,他善用一把弧月弯刀,其绝技乃是一套完整的名为“洞天斩”的奇异刀法,对于刀刃的着力点,以及施展力量有着独特的技巧,练到高深之处,完全可以形成一套另类的刀法,令人无法破解。 两人师出同源,都是修炼的一门名为“赛亚心法”的内功心法。 前一世,夏甜已经弄清楚了,这门心法其实已经可以达到五转功法,只是因为残本的缘故,故而被一个小小的刀社而持有。 这门心法以爆发力为主,若是配合社中技艺型的两门刀法,即便实力高于他们之人也可能阴沟里翻船。 而据传,若是赛亚心法修炼至圆满,威力将会极其强悍,甚至能够改变体型,至于真假,夏甜就不清楚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龟鹤两社长很护短。他们虽然互不和睦,同居一处,终年不见面,但那只是他们脾气古怪,而不是说他们是邪道中人。 将弟弟交给他们,夏甜很放心。 “小极,姐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银月城真的很危险。姐姐不能永远守护着你...”夏甜痴痴的看着正啃着鸡腿的弟弟,不管怎么看,自己家里的男人就是这么帅。 “你送我走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夏极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便宜姐姐,然后缓缓道:“不会出事?” 嘻嘻... 夏甜笑了起来,宛如百花绽放,“小极居然会关心人了。我的话,你放心吧,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你别看我在你面前温温柔柔的,在外面你老姐我可凶悍了,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夏极猛地低下头,用死鱼眼蹬着便宜姐姐道:“真没看出来。不过算了,你既然嫌弃我碍手碍脚,那我就听你安排。” “嗯。”夏甜眯着眼,姐弟两人的神色在眯眼的时候很是相似,都是那种隐藏在云雾之中的眸子,令人捉摸不定。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空荡的屋里只剩下夏极吃饭的声音。 夏甜突然道:“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姐姐就送你去往零业城,我先去给你收拾东西。” 说罢,她就起身,翻出一个大的包袱,将自己这些日借来的银两全部塞了进去,然后又开始整理小极的换洗衣裤等等。 月色如霜,照耀着沉寂的姐弟两人。 很快夏极饱了,腆着肚子上了床,看着正弯腰给自己收拾包裹的至亲,心里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暖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异,从未有过。 “小极。”夏甜突然开口道,“你的功夫如果没有达到极致的层次,一定...一定不要来找姐姐,甚至不要和别人说我是你的姐姐,好吗?” 夏极静静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好。” 这样的承诺于他而言,简直毫无作用。 什么叫极致的层次?这个世纪还在沿用着之前的凡人三境界吗? 定式,极致,巅峰? 老子早就甩了这些层次十万八千里了,甚至连自己现在是什么层次都不明白,这样的约定,又岂会束缚住我? 9.暂离别 轮毂转动的声音有些嘈杂和单调,有些锈迹的车轮卷入路畔的枯草,碾压成一节一节,将之生硬的扯断,而分离。 车上素白制服的少女,正忧郁的抱着海蓝长刀,静静坐在一个偏胖的少年对面,神色冰冷,但是却冻结着不舍的情绪。 驾车的老人却不言不语,皮肤皱如老树皮,神色麻木,不苟言笑,他甩鞭的姿势却很是熟练。 这是银月城中声誉良好的一辆马车,至于雇金,自然又是问那位关部的好友所借。 “居然要住三晚,加上通关文牒,才能到达零业城...你到底是要把我送哪里去啊。”夏极眯着眼吐槽道。 夏甜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快了,快了...你到了龟鹤刀社一定要听老师话,姐姐等到春节时就来看你。” 想了想,她似乎很不放心,再次凑过去,低声在少年耳边小声道:“小极,一定不要说我是你姐姐,一定不要。如果...如果你能遇到喜欢你的女孩子,你又不是很讨厌她,就和她在一起吧!” 她神色里的落寞一闪而逝,随即带着令人振奋的笑容道:“不需要得到姐姐的许可哦...你已经是个男人了呢。” 夏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女人将自己支开,肯定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只不过是她不了解自己。否则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何必隐瞒自己? 但他无意暴露,只是转身从头上揪下几根头发,用口水随意黏在一起,形成一个指环状的发圈,然后想了想轻轻撕开一块青布,将头发包裹在其中,然后用红绳打了个死结。 毕竟是唯一的血亲,也是玩具的延续,可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夏极将做好的锦囊放在手心,递了过去道:“随身带着,睡觉时候也贴身带着,永远不许拿开。” 夏甜“噗嗤”一笑,但看到弟弟郑重的神色,却也不疑有他,接过了这个粗制滥造的锦囊,然后小心的放入怀中。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怀里放了一个多么恐怖的东西。 终于,在暮色时分,瑰色染红天迹的时刻,远处的一块石碑出现了。 石碑为高达七八米的巨石,用红漆涂抹着三个大字:零业城。 这是地界石,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夕阳下的城门了。 夏甜在出示了官差身份,已经通关文牒后,顺利入城,然后则将车夫略作安排,便带着夏极往城市东边而去。 往东需要经过一座三拱的石桥,桥下之湖名为映月,据传乃是无息之海的支流,城西的渔夫们常常可以在此钓到一些真正的海鲜,也许这可以为证。 夏甜高挑的身形走在前面,一袭素白制服的偏黑衣角略带分叉,做成燕尾式而在风里微微动着,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古朴道场,以及牌匾上那中正平和的四个大字:龟鹤刀社。 “是来拜师的吧?先交三十两银子。”道馆门前一个短发男子语气生硬,显然是说的太多,又快到昼馆关闭,夜观开启的交界之时,他的心早就飞到温香软玉阁的小花那里去了。 “去转告龟寿,说西山求见。”夏甜淡淡道。 短发男子见面前女子气度不凡,又穿着云隐司官差的制服,也不敢怠慢,只是说了一句,“在门口等着。” 便匆匆忙忙转身入内。 两人也不着急,只是在门外耐心等待着,期间有好几批来刀社学习武艺的年轻弟子,好奇的看着这一对奇怪的搭档。 只是短短数分钟,已经入社了十多人了。 看来龟鹤刀社在零业城中生意做得不错,主要是肯教人武艺,而且门槛又低,只需要缴费就能学习。不像某些门派,收弟子的条件可谓是苛刻。 刀社前虚掩着两块皮帘子,左为万寿龟,又为翱翔鹤,每当社员进入掀起帘子时,里面的景象总会略微的展现出来,那是一片很大的,近乎千米的场地,此时正有百人在其中对练。 而数分钟后,似乎是感觉到了天色已瞑,一排排近千的油烛便依次点了起来,环绕在刀社的墙壁之间,像是一条鳞片灼灼的火蛇。 夏极探头往旁边看了看。 这间刀社占地极其之大,可谓是占据了映月湖的半个湖东,而湖西他来时已经见过,似乎是酒楼、烟花巷柳之地,以及一座别致的庄园。 城主府、云隐司、六扇门在城中地带,距离这里尚有些距离。 单论风景,却是比银月城好太多了。 这时,之前进去传话的短发男人走了出来,道:“龟师要见你们,随我来。” 数分钟后。 两人来到了道场之后的一个小庭院,秃头而清瘦的老者端坐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来人,却也不说话,他在等着来人说话。 夏甜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西山院的十三年风雨,那把借出的伞是否可以归还了?” “什么伞?”老者淡淡道。 夏甜毫不犹豫的回应道:“大庇天下寒士之伞。” 老者深吸一口气,但他神色明显变得激动了起来,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这个孩子,希望你们能遵从誓约,好好保护他,毫无保留的传授他武艺。”夏甜突然一排弟弟的背后道,“去拜师吧。” 夏极随意拱了拱拳道:“师父。” 老者道:“乖孩子,老夫名为龟寿,你还有个师父叫鹤仙。当年欠了一笔生死之债,本以为今生已无望再还,却没想到等到了你。” “你放心,不论你如何选择,我们两人的武艺必会毫无保留的传授于你,你且安心的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他神色时而激动,时而悲伤,甚至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过往之事。 夏甜见状也是安心了。 这一桩机缘原本是属于别人的,现在也算是便宜了自己,但龟鹤刀社这种门派,与她所要修习的“凶刀煞衍诀”比起来,就根本是蝼蚁。 当年的自己,杀这龟寿,根本就是随手一刀的事情。 但这样的地方,却是弟弟最好的托付之地。 她眼神复杂的看向面前的血亲,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一起过了十多年的家人,终究是难舍难分。 “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住一晚再出城吧。”夏极倒是很坦然。 “嗯...” 姐弟两又聊了一夜,次日城门开时,夏甜坐上了马车,深深看了眼身后那微胖的少年,那自家的弟弟,然后猛然转身,神色变得冰冷寒冽起来。 这一别,也许是生离死别吧。 再见了,我最爱的弟弟, 但这并没有结束,夏极远远喊着:“我给你的锦囊一定要贴身带着!” 夏甜并不回头,只是大声道:“啰嗦,我知道了!” 就此,马车越行越远,逐渐成了一个黑点,再逐渐则是消失全无。 10.容我再想想 送别便宜姐姐后,夏极原路折回。 入馆时,他走过近乎千米,容纳了数百名对练弟子的道馆。 冬日暖光是和煦的,从天窗落下,伴随着一阵阵“喝喝”的叫喊声,显得充满了朝气和生机,这令夏极驻足观看了片刻。 夏极心里忍不住感叹,这样的生活环境与自己以前倒真的是相差挺远的。 记得以前,要么是黑暗、冰冷,要么是焦灼,即便坐在王位上,侍女们都是以极其恐怖的神色看着自己。 那些胆敢前来侍候自己的人,都是怀着必死的信念前来的,也都是家族的弃子。 若是哪位不小心被自己“宠幸”了,那可是会直接死亡,死的连渣都不剩。 这样气息被完美的改变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些蝼蚁,那些玩具,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终于...终于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靠近自己了。 夏极心里充满了新奇和幸福感。 掀开淡雅的暗青竹帘,他迈进了小庭院,龟鹤刀社白日的社长龟寿约好了他此时见面。 老者眯着眼,发出颇有威严的声音:“孩子,想好了吗?你是要师从我,还是师从鹤仙?不论你如何选择,都没关系。” 见到夏极沉默不语,他继续道:“我擅长甩手刀的技巧,配合赛亚心法,几乎是例无虚发,在诸如生死斗这样单对单的决战之中,会有着很大的用处。” “而鹤仙那老不死的擅长一种奇异的刀法,名为洞天斩,这种刀法必须使用弯刀才可以施展,施展部位我也不瞒你,乃是刀尖,那是一种反撩的技巧,令人防不胜防,无论单对单,亦或是江湖厮杀都有着不小的作用。” “我若与那老不死的对战,十步之外,我必胜,五步之外,胜负未知,若是五步之内,我必败。如此解释,你可明白了?” 夏极嘴角抽了抽... 好傻的武功,岂不是会让人练成废物? 于是,他故作迟疑道:“龟寿老师,容我再想想吧。” 龟寿点点头,他在面前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谨慎、沉稳”的特质,这在浮躁的社会已经很少见了,于是他微笑道:“也罢,我先给你安排下,以后就住在我龟鹤刀社吧。你毕竟...”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而唏嘘不已。 随即拍了拍手掌,一名穿着龟绿色长衫的冷峻青年走了进来。 “这是你大师兄,龙青傲。”龟寿介绍这,随即道,“青傲,给小师弟安排个房间,以后他就与你们师兄师姐同住金明院。平日里,多指点指点他。” “是!师父!”龙青傲恭敬道。 龟寿道:“小极,你跟着师兄先去吧,今天我还要见几个重要的客人。” 龙青傲眉毛一挑,眼珠转了转,却没多说什么。 另一边,夏极点点头,毕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先落脚,于是便紧紧跟上前面那个冷峻青年的脚步。 一路无言,经过被修葺成云彩状的小花圃,又绕过了个漫长的岩石巷道,两人踏上了一座映月湖狭窄处的奇怪木桥。 说是桥,其实不过是一块块浮着的粗木头以细铁链串联,而铁链却又在此岸彼岸固定于一块巨石上。 湖水流动,木桩起伏,铁链也被带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过得去吗?”龙青傲神色有些冷漠,刚刚他也听到了这位小师弟所说的话,面对师父,他居然说“容我再想想”,真是过分,难不成师父的武功会比不过那鹤仙? 所以,他带着几分讥诮又问了一遍:“不行的话,就拉住我的衣服。”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夏极踩上了那木桩,歪歪扭扭走上了那浮木桥。 “倒...倒...”看着那毫无章法的脚步,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倒的情形,龙青傲也不着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反正若是落水,他也能及时救援。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夏极很快走到了对面的湖心岛。 “真是令人惊讶的平衡感!”龙青傲评价道,他能看出这位小师弟并没有学习功法,于是,也不再等,提气凝神踏上了第一块浮木,随后“赛亚心法”运起,整个人双足连点,宛如一只发了疯的蜻蜓,在水上快速的点着,前进着。 他心里生出一丝得意。 小师弟,就让你见识下为兄的厉害吧。 这就是内力之于爆发力的技巧啊! 夏极闭目感受着风,那千丝万缕的风竟然在他眼前化作一道道线,分明而缓慢,他随手拨弄,这线顿时产生了波纹。 “唔...竟然在我面前嘚瑟,这就送你归西...算了,还是喝些水吧。”夏极眯着眼自言自语道。 此时,他指尖的那一丝风妄图逃离,但是那根手指却宛如佛祖的指山,他的手隐蔽的捏了个复杂而古朴的手印,随即轻轻一弹。 扑! 一声宛如鱼目般的轻响,顿时弹破了天地间的平静。 风顿时乱了,像是某个平衡被打破了,而变得呼啸起来,顿时狂风大作,而那正踩踏着浮桥急速前行的龙青傲面色涨红,似乎想借着刚刚的一踏之力而纵身而起。 但是这突然的风,却没有给他任何的施展机会,宛如一只无形的兽顿时将他扑落到湖水里,然后所落之处骤然旋转起来,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救...救...” 夏极收回手,转身向着岛上走去,再不管身后那什么师兄。 蓦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那浮木桥,手指隐蔽的急速连弹几下。 叮叮叮... 顿时细铁链上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随即崩断。 而浮木失去了束缚,也向着下游而去。 “这种容易暴露“不符合自己能力”的桥,还是毁灭了比较好...总不可能每次都运气这么好,能够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多了,总会令人生疑的。”夏极想道。 上了岛,金明院就变得很好找了,因为这座岛并不大,甚至用岛来形容都有些夸张了。 这不过是一块整体呈三角形的水心积沙而已。 而金明院就坐落在三角的后部,门未上锁,夏极直接走入,那是个宽敞的大院,里面有四间小屋,左二右二,看样子似乎两间已经有人入住,还有两间则空着。 他直接挑了一件空的房间,轻轻推门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反锁。 但是,门却未曾能关上。 因为有五根手指抓住了门边,同时传来一个细细的、小声的女人声音,在警惕的询问:“你是谁?” 夏极打了个哈欠,正待本能地将这手指夹断。 门外却传来一个狼狈的声音:“师妹,师妹,这是我们的小师弟!莫要伤了他!” 11.提婚 夏极手顿时松了松,心道一声侥幸,若不是这声音来得及时,自己也许就做下了无可挽回之事。 夹断手指容易,杀人也容易,但是要再保留自己这身份也许就有些难度了,除非将整个龟鹤刀社的人都屠杀了,唔...或许直接将零业城屠了,更加恰当。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至于他,可以作为一个想着姐姐,而悄悄追出城外,免于一死的小孩。 黑暗里,他嘴角莫名的露出诡异而瘆人的笑。 门外的两人,根本未曾想到,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里,这座城市差点就被推到毁灭的边缘。 “哦,是小师弟呀,我听到不同以往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被入侵了。”穿着黑色睡衣的娇小女人打了个哈欠。 她约莫二十五上下,比夏极足足矮了个头,但面容干净而精致,神色带着未曾睡醒的慵懒,左手正捏着一把弧度夸张的细刀。 看着走出门,那微胖、身上似乎肥肉多于肌肉的少年,娇小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我听鹤仙老师说过你...” “如果你选鹤仙老师,你就是我白虎柔的真小师弟。如果你选龟寿,那你就只能做这个挫男的小师弟了...” 夏极神色平静,看来这小小的蝼蚁刀社,内部竟然还有竞争。 但他也只是回复了句:“容我再想想。” 身高差距,白虎柔只能仰视着他,随意“嗯”了一声。 然后鄙视的看向一边宛如落汤鸡的龙青傲,拖音“咿”了一声,嫌弃的跑开了,似乎是和他站在一起,呼吸相同的空气都令她无法忍受。 跑到一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小师弟,有事晚上再来找我。” 转眼到了晚上。 夏极依然在睡觉。 转眼又到了白天,夏极依然在睡觉。 待到第三日的时候,龟寿终究是不放心,道:“去叫醒你小师弟吧?莫不要睡死了...” 龙青傲面带恭敬道:“是,老师!” 可是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老师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忧心忡忡?” 龟寿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前几日,红景庄的人来过了,是向你师妹求婚的。对象是三公子张函谷。” “红景庄?张函谷?”龙青傲一愣,随即道,“这是好事啊!零业城中城主府、六扇门向来弱小,云隐司一味的只顾着码头的来船,以防异毒、违禁之物入城。但是城北却是盗贼横行,几乎已经成了出行之人的禁地。若非是我们龟鹤刀社,与红景庄的人通力合作,堵了几次门,那些盗匪怕是早已肆无忌惮的冲进来了!” 龙藏洲上,各城之间其实都是自成势力,若是弱小,便是被盗贼巨寇闯入,也绝不稀奇。 但龟寿的面容却越发难看,他幽幽道:“三日前所来的贵客,乃是红景庄庄主张响。” “这说明他们重视啊!”龙青傲红光满面,心道:女人啊……再牛逼也是要嫁出去的! 龟寿继续道:“然而,张响回庄之后就生了怪病,卧床不起...张庄主曾是武当弟子,受教于武当七侠之一的“是邪即斩”吴一邪,吴大侠。平日里,他身体及其健壮,加之道法自然的养生之道,可谓是大小疾病皆无!” “然而莆一来我龟鹤刀社,就生了重病,任谁都以为是我们下了毒!” 师徒两人相视默然。 龙青傲突然道:“我与红景庄大公子张凉有些交情,这之中必然是有误会,去说清楚就可以了。” 龟寿道:“希望如此吧。对了,那天妖风以及浮桥铁链碎裂的事情有进一步消息吗?” 龙青傲沉吟片刻,随即摇摇头,“我先去叫醒小师弟吧...”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时,社团门前却传来一阵嘈杂。 师徒两人急忙出去,却见是一群穿着朱红色衣衫,佩着制式长剑的人,与刀社弟子僵持着。 为首之人,一头黑色柔顺长发,削尖下巴,而使得面部显得极其阴柔。而这人正是红景庄庄主的三公子,张函谷。 他神色冰冷道:“我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整个龟鹤刀社陪葬!” 龟寿面色凝重,想要说些缓和的话。 而他身后的大弟子闻言却是不禁心中一怒,随即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凭你?” -- 转瞬入夜。 明月上梢头。 白虎柔牵着三条绿毛狗,走到小师弟门前用脚“哚哚哚”的开始敲门,然后她细声细气的喊着:“师弟,该起床了。” 见门中没有声音,她皱了皱眉,然后放出三条绿毛狗,然后嘀咕道:“去嗅嗅,看在不在。” 三条狗顿时叠罗汉一般趴在了屋门上,向着门缝里深深吸气。 旋即转身看着身后的主人,颇有规律的摇头摆尾。 白虎柔面色一变:“不在?” 然后她在顾不得,右手弯刀急旋,倒转刀柄,运力“哐”的一声砸在门中部位。 门受力应声而开,借着月光,白虎柔显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小师弟!”她低低喊了一声,但却并不匆匆上前,而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以防意外。 她的三条绿毛狗极有灵性,可以指路,寻人,甚至试毒,杀人...至于为什么毛是绿的,这就是她故意染成的了,毕竟和龟寿那师徒两人一样的颜色,她牵着舒爽。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方,迅速点燃房中的蜡烛,火光映照着她颇为精致的小脸。 也照亮了床上正酣睡,打着呼的少年。 “三条死狗!明明有人在,还说没人,吓死我了!”白虎柔拍拍胸口,见到是小师弟,她顿时放下警惕,走过去穿着黑皮靴的小脚猛地踩在床边,道:“该起床了!” 夏极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窗外,唔...天黑了,是可以起床了。 白虎柔双瞳明亮,盯着面前的少年道:“小师弟可曾想好了,到底选择那位老师?龟寿那老不死的,还是鹤仙老师?” 见到少年沉默不言,白虎柔继续道:“那算了,两位老师说了,既然你与那个人有关系,他们的武艺自然对你毫无保留,恭喜你...赌对了!” “赌?”夏极无语了,他是压根就没想学。 但是白虎柔继续道:“白天你可以跟着龟寿学习,晚上可以跟着鹤仙老师,现在入夜了,你随我来吧...我先带你去用餐,然后再去夜色里的龟鹤刀社学武。” “好的,好的。”夏极点点头,露出一个似乎很高兴的笑。 12.授武、偷窥 月色里。 两人划船出了湖心岛,因为前几日的那一阵妖风,浮桥早已全部断裂。 尽管龟鹤两位来曾来调查,并且观看铁链的断口,然而凭他们的能力却只能判断出“这铁链就像一根绳子被人随手扯断”,断痕并不平滑,肯定不是刀剑所为。 加之龙青傲所说那一日只有自己与小师弟两人,小师弟平衡感贼好,可是不懂武功。而自己走到半道时,才遭遇了那股莫名的妖风,随后浮木之间的细铁链就全部碎裂了。 龟寿、鹤仙两人毕竟见多识广,知道些江湖上的秘闻。 也知道那存在于诡异历史,时间阴影之中,被知者禁言,不知者视为鬼神的禁忌之名:浩劫! 可是毕竟未曾有人员伤亡,他们也只是将这个事件做了个小小的记录,然后命社中弟子送往龙藏洲的武林盟主,武当山的孟真人,孟哀晚。 毕竟据传,那龙藏洲上百年一次的浩劫即将到来了。 平民们还重复着每日的生活,然而对于他们这些正道人士而言,却是内心充塞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压抑。 夏极坐在船头,看着这位娇小的师姐正划着船橹,水纹涟漪扩散,带着碎裂的明月,融成了一湖的金波。 很快,两人通过了青石巷道,云形园艺花圃,来到了道场之中。 烛火通明,宛如红蟒环绕。 场中正有约莫百人盘膝而坐,恭敬的看着前方的一位花白头发的女子,这女子单手持刀,却是反握,将刀背已经那弧度夸张的刀尖向着前方。 “看好了,我洞天斩虽名为斩,但实则为戳,精髓所在乃是在这倒弯的刀尖之上,为了让你们看清楚,所以我特意将刀翻转过来。” 有些苍老的女子指着刀尖道:“这个地方,就是你们取胜的机会,也许将来你们有人会在江湖中混出名堂,也会遇到生死时刻。那么记住,这个尖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点。” 随后,她叫了几名弟子上前,开始演示。 突然道场上有弟子问道:“鹤仙老师,那不知我们这洞天斩的刀法,乃是几转功法?” 苍老女子淡淡道:“江湖传闻功法分为一至九转,三转为一档次,过了九转依然有传奇和神话级别。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种分法只是以普遍性为基础来区分的。” “事实上,每个人对于功法的理解都不一样,除非你永远停留在定式的层次,否则一旦到了化招,无招的时候,这样的理解和特性就会很大的影响你最终所能到达的地步。” “若是相性,即便是一转功法,也有人曾练至圣的境界。若是功法与自身不符,功法越是厉害,则自身损害越是巨大,六转以上功法,即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修炼前,也要掂量掂量。” “所以,我这们洞天斩的功法虽然仅被归类为二转,但若你真正好好修炼,必然也是前途无量的。” 她的一席话顿时让新加入的弟子们振奋了起来,对他们而言,江湖太远,二转的功法已经是远超想象了,毕竟大多跑江湖的汉子不过会些庄稼把式,连一转都算不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极的到来,鹤仙笑道:“你们将我刚刚所授的招式熟悉一下,从形入手,熟练之后,加上自己的理解领悟,以及实战,自然能够掌握其神髓。” 说罢,她就转身来到了夏极和白虎柔面前。 夏极拱了拱手道:“鹤仙老师。” “嗯,乖孩子,随我来。”鹤仙慈祥的看着面前这个微胖的少年,当年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掠过。 “你在这里指点这些新来的弟子。”鹤仙猛然皱眉,看着也要跟上来的娇小少女。 白虎柔点点头,道:“好的,鹤仙老师。” 然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原本干净的瞳孔却蓦然眯了起来,其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亮。 来到一间单独的房间,鹤仙拿起武器架上的一把长弧弯刀,开门见山道:“我先教你定式,洞天斩共有十九式,社中弟子我只教七式,白虎柔我只教她十三式,而你,我会倾囊相授。” “你不必谢我,这是我欠你的。” 看着面前苍白头发的女人执意要教自己武功,夏极只能表现出这具躯体正常的反应,跟着后面学。 鹤仙教的很仔细,一招一式,包括细节都讲解的很清楚。 中间某一段时间,她突然停了下来,侧目看了看门外,然后重重咳嗽了声。 直到门外那“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消失后,她才接着教导。 夏极本来是不愿意学的,可是转念一想,学习了这个什么洞天斩后,至少可以使得“这具躯体所能够光明正大展现出的能力”里多出一门刀法。 于是,他露出一丝笑,露出名为认真的神色,学习了起来。 唔...是不是过了今夜,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这洞天斩去解决麻烦了? 一夜太短,还是多过些时候吧,即便是绝世天才,也不可能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一夜掌握一门功法。 -- 城西,红景庄园,红叶早成来年的春泥。 冷落院子里,下巴瘦削的年轻人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阴柔的面容突然多了一丝凶厉。 “三公子,老爷又吐血了!”一个侍女匆匆而来,神色慌张。 张响乃是庄中武艺最强之人,也是这乱世之中红景庄的顶梁柱。 那阴柔年轻人顿时咆哮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找郎中,将这城里的郎中全部都叫来!他们治不好父亲,想不到办法,就让他们睡不成觉!” 他面色狰狞,那侍女一愣,随即应了声,匆匆而去。 院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月色如妖,淡辉映亮了他半边脸庞。 张函谷重重喘着气,白天去龟鹤刀社,原本想为父亲讨个公道,却不曾想到与那龙青傲较量,却被几招就打败。 自己傻傻站着,就像个笑话。 当那把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龙青傲诚恳的说:“三公子请冷静冷静,这其中必有误会。” 呵呵... 误会? 张函谷将身边的石桌猛然掀翻,一字一顿地狰狞道:“龟鹤刀社,我与你势不两立!” 13.天魔极乐 零业城,映月湖西,红景庄,清冷小院。 张函谷神色又变了几变,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而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页薄纸。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属于他的奇遇。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画着扭曲线条,以及注释着许多小字。 但这纸张本身却很是奇异,整体粗糙,呈现着可怖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泡三月的人皮。 他静静看着这一页功法,突然咬了咬牙,看向了纸张上的第一行。 “凶刀无痕,煞衍先至...” 这一看,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拿起身边一把长刀便随心舞了起来。 月色下,现出颇为诡异的一幕。 随着刀锋阵阵,一股生机盎然的绿纹正从张函谷体内向着暗红纸张传去。 他每练习一式,那纸张上相应的小字和图画便随之化作灰烬,连同他传去的绿纹也一并消散。 若是有经历过浩劫的人必然清楚。 这是浩劫在为了与劫主的相遇,而做准备。 事实上,凶刀煞衍诀一共不过四页纸,而这四页纸正散落在各处,为那些心中愤怒、悲恸、痛苦、压抑之人推波助澜。 张函谷刀法逐渐诡异,刀锋上竟然浮出一道薄薄的黑芒,宛如缭绕吞吐的诡雾,诡雾里传来如泣似诉的低笑。 夏甜在期待着它。 它又何尝不在期待着那注定的魔呢? --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龟寿看着那正勤奋练习的小徒弟,不禁露出了笑容,这徒弟的天资可谓是极强,才短短数日便已经掌握了“龟波一闪”的门道。 他已经决定,接下来就将赛亚心法教授于他,虽说是残本,但是江湖上一门内功心法是极其珍贵的,而且以后若有机缘,未必不能找到能够相性的心法继续修炼。 毕竟这江湖上,爆发类的内功心法并不少见。 “小师弟的天资真是令我汗颜啊,我突然觉得这些年都练到狗身上去了。”龙青傲看着朝阳里正挥舞短刀的师弟,不禁感慨着。 他现在所掌握的这些招式,他可是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学会的,当时还沾沾自喜,现在这一比,真是... “都说笨鸟先飞,小师弟这般聪颖的人,居然也如此勤奋...还让不让人活了。”龙青傲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才刚要送走一个白虎柔,这就又来了个小师弟,还让不让人省心。 这小师弟,若是天资一般,甚至是好吃懒做,他也都会将他当做真正的师弟,哪怕是养在刀社一辈子都没关系。 但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要与自己争这未来刀社之主的位置啊。 即便他无意争夺,龟寿鹤仙两位老师又岂会无心? 龟寿摸了摸秃顶的光头,笑呵呵的看着,一副极其满意的模样,甚至连这些日子“前往红景庄,却连吃闭门羹”的烦恼都暂时忘却了。 “青傲啊,命厨房这些日开小灶,将为师珍藏的那几个药膳方子给他们拿去,让他们做!哈哈哈!”龟寿笑了起来,一副老怀大畅的模样。 但龙青傲却是愁着眉,苦着脸,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不甘不愿,却又装作同样高兴地转身离去。 老师这几个药膳,可是从来都当做宝贝一样的啊,居然为了才入门没几日的小师弟拿了出来,还真是宠他。 “切!”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的神色。 转瞬午后,又至黄昏,夜幕拉上。 夏极将短刀搁置在一边,简单的用餐,然后调息,在鹤仙赞许的目光里咬了咬牙,又拿起长弧弯刀在庭院的假山便练了起来。 期间,白虎柔又拉着三条绿毛狗,想过来一同观看这可爱而勤奋的小师弟,却又被鹤仙以“指点新弟子”为名而支开了。 末了,在夏极中途休息时候,她解释道:“以后你师姐若是在场,你尽量避免练习后七式。” 夏极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鹤仙叹息道:“她心术不正。” “虎柔乃是我从一片村庄的废墟里收下的孤儿,就是因为太执着于仇恨,而心入了魔。开始还好,但三年前外出历练了几次,见识了江湖后,心底那仇恨的种子就开始发芽。” “我不教她后七式,是因为那七式太过凶厉,她若得之,必然变本加厉,心魔一发不可收拾。” “十年悟道,一念成魔,所以我不教她。” 夏极淡淡道:“那老师为何不与她明说。” 鹤仙叹息道:“我早已和这她开诚布公,但她心中执念太深,早些年,她还会与我说说心里话,但这些年却生疏的只剩下礼貌了。” “师姐竟有如此之深的执念。”夏极也不禁感慨道,但是他心里却是一动。 毕竟,拥有着这样执念的人乃是他前世最爱的玩具之一。 以力量为诱饵,将这般距离入魔只有几步之遥的人,轻轻推下深渊,再看其的生灭,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他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不如写一页功法,丢给师姐吧,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月色里,鹤仙看不到的地方,她所满意的勤奋徒弟咧开了瘆人笑容,两排白牙森然至极。 又练了一会洞天斩。 夏极表现出疲惫的模样,随即向鹤仙告辞,迅速返回了居处。 黑暗里,他掏出短刀,随意将刀身折断,左手捏着古朴的印纹,随即一团灼灼的白炎覆盖在了他手上。 那手继续揉捏,如同捏泥巴一般,将刀捏成了一块薄薄的铁板。 又从中抽出一根铁丝,以之作笔,在铁板上迅速的书写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铁板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右侧的小人上则是勾勒着一些奇异的轨迹,那是运气的轨迹。 末了,他在铁板顶端写上了四个大字:天魔极乐。 此功法乃是天魔功中的至高心法,原本可以修习者万中无一,但这门功法已经被他略加修改,稍稍损失了些威力,但是却极容易成功。 修炼有成者,不光可以吸收对方的内力和真气,还可以吸收对手的精元、血气、来让自己恢复青春。 而修炼者付出的代价,却不过是寿元而已。 这是多么幸福的代价啊... 至少夏极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他闭目,感受了下四周,远处小屋里,龙青傲正在熟睡,其余再无一人。 于是,一道黑影如同夜间的幽灵,几个起落,便将那一页铁片轻轻地放到了白虎柔的枕下,就像爱好和平之人温柔的播下了一粒种子。 14.入魔 黎明之前,太阳没有升起,似是灰烬混杂的水染在了名为天空的画布上。 白虎柔疲惫的牵着三条绿毛狗,鹤仙老师并未与她同行,甚至又是一夜未曾与她说话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把心中的怨气、怒气全都吐掉,才划着孤舟,到了水中沙地的金明院。 三条绿毛狗乖巧的爬入了屋内的狗洞之中,说是狗洞,其实就是地面凹陷的三个坑,坑里铺着些一次性的厚布,简陋至极。 白虎柔洗漱完毕,将弧月弯刀放在床边,然后才缓缓躺下,想着又是无趣的一天。 但她刚一接触到枕头,便如同触电一般弹起,单手撑床,宛如鹞子翻身般急速从落地,同时右手伸长抄起弧月刀,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猛退。 三个坑里的绿毛狗顿时也睁开眼,六只闪烁着绿光的瞳孔幽然盯向前方。 白虎柔之所以动,是因为她感到了枕头下的异物,这说明有人在自己外出的时候来了自己房间。 他是谁?什么目的?又来做什么? 她毕竟曾经到江湖上历练过,喝过迷药,掉过陷阱,也被人出卖过,所以自然就谨慎的很。 但这一次,她却是像是演着独角戏,半天没有反应。 这时,她才皱了皱眉,小心退后,点亮一个油烛,顿时光影烁烁,她的身影被拉长放大,投射到灰白的墙壁上,随着火苗而晃动。 她往前两步,弯刀伸出,猛然挑起枕头,但却见枕头下不过是个粗糙的铁片,上面密密麻麻似乎是写着字。 白虎柔一愣,她原以为是暗器之类,却不曾想到只是个铁片。 不会是龙青傲那个白痴做的恶作剧吧? 她托着油烛走近,缓缓蹲在床边,凝视半响,随手拿起一块布做隔离,然后小心的抓起那块铁片。 原本谨慎的目光在接触到那铁片的瞬间,突然变得呆滞... “天魔极乐?” 看了两行,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急忙放下铁片,整个人闪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线缝向外张望。 天已经亮了,龙青傲和小师弟两人正相伴而行,已经离开。 她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开始仔细看那铁片上所记载的功法,恍然不觉间,已到了午间,她甚至忘记了疲劳,只是看着。 这无疑是一门邪功,但其中所载的一些法门,白虎柔简直是闻所未闻。 她虽然只练过二转功法洞天斩,但是这样的一门奇功放在自己面前,她还是认得出,并且懂得敬畏的。 “天魔极乐...莫非是六转以上的那些功法?甚至更高?” 白虎柔呆住了。 可是江湖上,正邪势不两立,龙藏洲上正道邪道之间,更可以说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然而邪道孱弱,正道强盛,所以修炼邪功的都需要藏着掖着,否则一旦暴露,等待着的就是正道追杀令,永无止境的追杀。 “所以,我就不练了吗?”她有些迷茫,面对这种层次的功法,她又变成了小姑娘的模样。 “可是这是谁放在自己枕下的,又是什么目的?”她旋即自嘲的笑了笑,也许自己的刀法对于不谙武学的人来说是高不可攀,但是在这人面前,却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他若有目的,何必要多此一举? 他若是想做什么,怕是鹤仙、龟寿两位老师来了也无用。 “白虎柔,那么练不练?练了就可以更强,不练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她想了想,还是将铁片小心的放入了床单下。 正邪两道的观念毕竟还是深入她心的,虽然她很偏激,但也不过是嫉恶如仇,杀性重了点,但入魔?她是从来没想过的。 她脑中犹如火烧,终于在黄昏时分才陷入了浅浅的睡眠,梦里,那些亲人在面前被杀死的哀嚎,自己江湖所历的种种不公不正、持强凌弱,化作了噩梦。 白虎柔猛地惊醒,却已经天黑了。 她急忙下床,洗漱,然后来到了刀社道馆之中。 因为来迟被鹤仙冷冷呵斥了两句,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然后听着远处庭院里,小师弟练武的动静,以及鹤仙老师时不时的指点。 然后连面前前来请教的刀社社员,都视而不见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她突然被小师弟叫住了。 “找师姐有什么事呢?”她叉着腰,连同身后的三条狗一起看向小师弟。 这些日子可谓是拼命的努力,已经让原本微胖的小师弟身子健壮了些,原本的肚腩也缩下去了。 夏极很诚恳的问道:“师姐,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想请教下。” “嗯,说吧。”白虎柔大度道。 夏极缓缓道:“鹤仙老师常常和我说,练武是为了救人,和自救。但是,救一人,有时候却只能杀了另一人。” “唔...或者说只要杀了坏人,就可以救一群人。”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的模样,用很有感染力的声音说:“然而生命,难道是可以用数量来衡量的吗?” 白虎柔微微皱起眉头,道:“那是因为坏人该死!” 夏极悠悠道:“是啊。但是谁是好,谁又是坏呢?我若杀了那坏人,在那坏人的朋友家人眼中岂非变成了新的坏人?刀是杀人之物,我用之屠戮,为着善而挥舞,但是却会被人视之为恶。也许只有一个人这么认为,也许这个人只是一个孩子。可是难道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我这样的做法就不是恶了吗?” 白虎柔愣了愣,良久缓缓道:“你的刀为了善而挥舞,自然不是恶。” “可是那个孩子会觉得。” 白虎柔道:“但你却因此可以救下更多人,不是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道:“即便你在那孩子的眼里是恶人,但你至少救了更多的人,不是吗?这样的话,你即便舞刀杀戮,却心中无悔,这就是江湖啊,小师弟!” 夏极装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嗯,师姐,你懂得真多。”然后他摸着脑袋,似乎在回味刚刚的话,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开了。 白虎柔却身子宛如石塑一般,僵在了那里。 她脑海里全是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即便你在那孩子的眼里是恶人,但你至少救了更多的人,不是吗?这样的话,你即便舞刀杀戮,却心中无悔,这就是江湖啊! 之后的一晚,她都仿佛丢了魂儿一般,直至再次返回湖心的屋内。 水汽弥漫,她身上还染着尘。 转身关紧门,她拿着那记载着“天魔极乐”的铁片,靠在门边,背抵着门缝,缝外黎明即将到来,但她的脸庞却逆着光,面对着无边的黑暗。 良久。 再良久。 她唇边露出了一丝笑,用无人听见的声音淡淡道:“谢谢你,小师弟。” 白虎柔,入魔。 15.解锁新成就 三日后,白虎柔难得的向鹤仙辞别,说是要去江湖之上再度历练。 小师弟也停下了练刀,看着这位师姐跪在寒冬的月色里请辞。 鹤仙叹息道:“江湖你已经见过了,还不能翻开那一页吗?” 白虎柔不说话,只是跪地叩首不起。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徒儿,鹤仙终究是允了,只是临别时说了一句:“心中一定要留有善念。” 白虎柔点点头道:“徒儿会一心向善!” 说罢,她转身上马,驰骋至城门时,黎明刚至,城门大开。 她略作迟疑,便扬起缰绳,纵马而出,一人一刀,还有一颗入了魔的“善心”。 --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倒也是平静,只是初入社时还有些微胖的夏极,已经彻底的瘦了一圈。 他那发了疯式的练武方式,令人心惊,也令社中的普通社员们为之敬佩。 龟寿毫无保留的拿出了他珍藏的药膳,命令厨房的师父一日五餐的做给这小徒儿吃。 鹤仙也不甘示弱,拿出了她的药方,花费重金采购了一批药物,按照秘方调配成数十包,每日午夜时分,将这小徒儿丢入盛满药的热水中浸泡。 夏极心中带着一丝好玩的感觉,任由他们折腾。 若不是担心惊世骇俗,他甚至完全不睡都可以。 然而,大师兄龙青傲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连新入门的社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失恋了。但比起对于大师兄的尊重,他们觉得两位老师的亲传弟子里,还是小师弟最好相处。 那位可是已经被当做了他们的学习榜样。 天赋卓绝,还拼命苦练。 无论洞天斩,还是龟波一闪,他都已经登堂入室,可谓妖孽。 这一日,夏极穿着身袖口绣鹤的青袍,推开竹帘,入了道场,看着馆中的一众蝼蚁,装作略微有些紧张的样子道:“今天鹤仙老师让我来主持,大家无需紧张,就像平日一般对练好了...若有疑惑,尽可以来问小弟。”。 他明明说着让大伙不要紧张,但是在社员们眼中,这个小师父才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似乎是为了避免尴尬,夏极随意丢开青袍,露出内里的贴身劲装,一身健壮但并不夸张的肌肉将黑衫微微鼓起,他宛如山林中凶悍的豹子,猛然而动,探手抓住弧月长刀刀柄。 微一静止,便暴然拔出。 “看好了!”他按照每日的流程演练了起来。 一刀如激瀑般横斩而出,一众弟子或认真、或不屑、或冷笑地看了起来,但不管心思如何,他们都想知道自己和这小师父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毕竟小师父刚刚入社时,可是对武功一无所知的,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能达到什么地步? 他的实力,至少证明了一点:努力,就可以变强! 夏极喝道:“看好了,这一刀的关键在于留三分力!” 说话之间,那一刀已经斩到了尽头。但这尽头之处,那刀却诡异的弹起,刀尖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斜斜戳出。 与此同时,夏极踏着步法,单手握刀改为双手,身子犹如一只在空中翱翔的仙鹤,顺着那刀势整个人闪出。 刀至何处,人便到了何处。 这一戳到了尽头,他双手又下压,紧接着将洞天斩的一套定式施展出来。 龟鹤刀社的一种夜间的弟子顿时都呆住了,仔细看着那如同小豹子般的少年,一人一刀在前方将他们平日里苦练的刀式,以艺术一般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优美,而带着杀气! 洞天斩前几式,包括后招很快演习好了。 夏极回刀入鞘,整个人岳峙渊渟,一层薄汗令漆黑劲装贴在身上,白色汗气上浮,在寒天的烛光里一阵一阵的散出。 “献丑献丑。”他拱拱拳,“你们开始对练吧!” 刀社的弟子们顿时有了动力,看到同龄人如此,他们自然都存着一股不服气的心理。 所以道场中响起了比往日更为响亮的喝叫声,木刀的对斩声也更为频繁,急促。 夏极盘膝在道场中央,仿佛置身在狂风暴雨的声响之中。 但这很无聊,他思绪飘远了,不知道那拿着“天魔极乐”出城的师姐,现在到底吸收了几个人了? 吸收功力这种事情,就像吸毒一样,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师姐若是没死,应该已经尝到甜头了。 若是死了,那她随身带着的“天魔极乐”应该可以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了吧? 好怀念那些“浩劫”...不知道那些当年躲着自己的小乖乖们,如今安在。 他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一股花香,扑入鼻中。 “小师父,能不能教教我这一刀该如何施展。”娇柔,而略带羞涩的少女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却见面前站着个白嫩蝼蚁,哦...不对,是皮肤白皙的少女,她微微弯下腰,白衣的斜领有些向下耷拉,而露出颈下的雪白,以及稍稍显出的锁骨末端。 并着的双腿被包裹在同样白色的粗布里,小腿又岔开,而露出脚踝。 一眼看来,却是秋波暗藏。 夏极心中猛然一震,没想到自己竟然吸引了雌性蝼蚁?想以前,哪个女子见到自己不是畏惧?不是恐慌?不是想发足狂逃?不是想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种体验顿时令他生出了一种满足感。 仿佛是获得某种成就一般。 所以,他微微一笑,起身道:“这一刀简单,如此这般...” 那刀社弟子却是心里却是一颤,甜甜的低下了头。 但夏极却未曾想到,他这一笑,却使得他整个夜晚都变得忙碌了起来。 道场的女弟子们仿佛达成了某个共识,轮流光临,连番轰炸,你问完了题目换我来,到了最后女弟子们甚至刀都不练了,就排着队来请求指点。 “小师父,这刀尖如何上撩?” “小师父,这一刀如何才能斩的像你一般帅气呢?” “小师父,我真的太笨了,能不能手把手的教一下人家呢?”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队伍末尾骂了句“死不要脸的”,但是轮到她的时候,却也是一句:“小师父,我也要那样子!” “哪样子?” “手把手!” 16.山雨 被女弟子们折腾了一宿,夏极在鹤仙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返回了湖心的金明院。 第二晚。 明灭烛光里,昨日的排队继续上演。 只是队伍里竟然多了一阵淡淡的白梅香,在昏黄之中浮动。 女弟子们纷纷将头看向队中某个大眼睛的少女,心中暗骂“狐狸精”! 但是第三日,夏极刚入道馆,就似是踏进了百花盛放的春天。 各种花香四溢,冲击着嗅觉。 明明是寒冬的夜晚,周围只是微明的烛光,但道场里却仿佛春光明媚的小花圃。 男弟子们也不好好练刀了,满园的春色里,他们露出了嫉妒的神色,看向那被莺莺燕燕围绕的都看不到人影的小师父。 突然,有一个强壮的弟子露出贼贼的笑,扛着木刀也挤了上前,道:“小师父,求指点啊!” 见到他在各种娇嫩的躯体之间挤着,其余男弟子顿时了然。 顿时又扑上去了几个。 最后,道场已经没有人练刀了。 夏极仿如世界中心一般,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围了起来。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有些意思。 漫漫长夜,就如此过去了。 而鹤仙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看到夏极即便被那些小蹄子包围着,依然神色清明,一副专心向武的模样,不禁点了点头。 她原本让夏极去教,也是抱了教学相长的念头。 技艺一道,自己练,再教别人,在其中可以获得更多的进步。 这个小徒弟,真的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龟寿那老不死的如何考虑,但是这道场继承她衣钵的人非这小徒弟莫属。原本只是为了当初欠下的那个大人情,所以才教他武功,但是这些日的观察,却发现这小徒弟,无论是天赋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实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徒。 只是时间还短,还需观察观察。 再过段时间,若是一切正常,她决定去为这小徒儿定个亲。 否则龟寿那老鬼的大弟子龙青傲背后有着龙家支持,他虽只是分家之人,但势力也算是颇为强大,到时候若是和小师弟争夺刀社之主的位置,小师弟为人良善,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她也与一些世家有所交好,年轻时候,那些朋友估计有孙女的也不在少数,她为了这小徒弟去牵一个回来,让两人喜结良缘。 小徒弟有了靠山,自然能站稳脚跟了。 而且,如此一来也能避免因为伴侣的缘故,而堕入邪门歪道。 江湖正道之中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一辈,有多少是毁在爱之一途上?那些与邪门弟子的孽缘,往往将他们拖向无底深渊,即便是师辈也无法庇护。 最出名的莫过于武当孟真人的小徒弟,那被称为武当第八侠的“星河”风长起,原本大好前途,侠名扬四海,却只是因为恋上了黑木教的小妖女,而毁于一旦。 在后者被捕,欲处刑之时,那贼人竟然一怒拔剑为红颜,不尊师命不尊天,满手染满无辜血,在被在场正道诸位合力断去一臂后,他终带带着那小妖女杀出血路,从此归入魔道。 为此孟真人也向江湖各门赔罪,花费了不小功夫才平息风波。 而,从此武当少了个第八侠,而魔门多了个“血河”风长起。 这样的例子使得江湖各大门派为之警醒,联姻之事也顿时兴起,通常对于自己看好的弟子,会在其情窦初开之际,就为之寻求良侣。 但鹤仙不知道的是,这一次,龟寿与她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他也生出了让夏极继承衣钵,继承龟鹤刀社社长之位的念头,但大徒弟的心思他也清楚,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左手右手都是肉,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如同点燃了火线,而覆水难收。 所以,他将“龟波一闪”进一步的后手,也传与了龙青傲,以示“他这个做师父的,是一视同仁的”。 又过了几日。 独立于龟寿白日组、鹤仙黑夜组的第三批组员在暗自里成立了。 她们自命为“极组”! 在白色道服的袖口,她们刺上了一个“极”字,以示“尊贵”而与众不同的身份。 每次轮到夏极前来主持道场时,她们就或者是抱着弧月刀,或是腰间插满飞刀,神色倨傲的利于小师父的身侧,以防其被“围攻”。 有了她们,夏极身边果然有了秩序,而清净了不少。 对此,夏极只觉得自己又解锁了某项成就,所以乐呵乐呵的,也不阻拦,他甚至想着要不要传授这些“极组”的蝼蚁们一些速成的邪功,或者喂一些秘制的丹药,助她们一步登天。 -- 然而,终于有一天,平静被打破了。 红景庄庄主,张响病重而亡! 他弥留之际留下遗言,一是交待继承人,也即是自己的长子张谅。二是交待说是不可寻龟鹤刀社报仇。三是让其庄中之人将其墓地安置在零业城外的斜饮山坳之中。 于是,次日,漫天纸钱纷扬,素衣的队伍哀伤的出了东门,折道往北,进入斜饮山坳,次日黎明才恸哭而归! 其实不用张响交待,红景庄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再也没有实力与龟鹤刀社争锋。 只是张响临死前的交待,却令很多人迷茫,为何不可报仇? 难道龟鹤刀社敢再杀人不成? 若是他敢,怕过几日就会被正道江湖所排斥,甚至是逐出武林,名誉扫地。 但他们的新庄主张谅却似乎明白些什么,他只是勒令庄中弟子安分守在庄中,在外不可与人争执。 庄主儿子都不出头,其余人自然也是偃旗息鼓了,即便心中激荡愤恨,却也不再动了。 至于龟鹤刀社前来吊丧,则是直接被他们阻于门外,而无法入内。 而期间,城外的盗匪又发动了几次夜袭,红景庄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人去阻挡。 人虽去了,却再也不和龟鹤刀社的弟子共同抗匪。 所以几番下来,零业城城主已经是焦头烂额。 他一边写信向龙藏洲之主,龙王求援,一边安抚民众,但是红景庄与龟鹤刀社之间的恩怨,他却不敢插手,也插不了手。 城主只希望这些盗匪能够知足,莫非他们还敢攻破零业城不成? 他们不敢,一定不敢! 哪怕是位列九大寇的巨寇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他们只是普通的流盗! 所以,城主又一次拥着小妾入了梦。 他觉得自己很稳。 17.别无选择 城主已经睡了。 但是有人没有睡,那是一个持着弧月刀,孤傲向着月色的城门而行的少年。 他裹着一袭漆黑斗篷,在夜里冰风中烈烈而扬,露出腰间的两把短刀。 死守在北城大门的士兵们,见到这个少年,纷纷肃然。 尊重这种情绪,并不靠认识多久,也不靠年龄如何。这少年虽然年轻,甚至和有些老兵的儿子也差不多大,但他却值得尊重。 “夏大侠!” “夏大侠!” 有些身上还带着伤的士兵,激动的起身,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供人而过的道路。 很快,那少年登上了北城城墙,凭栏远眺,却见北方重峦叠嶂,一条细长的孤道穿入山中,彷如巨兽吐出的舌头,只等着将入山之人生吞。 盗寇,就来自那山中。 北城尉很快匆匆而来,他神色威严,但更多的是疲惫和沧桑,奔走之间盔甲上的鳞片霍霍作响,腰间一把精铁长剑斜斜拖着。 看到远处的年轻人,他眼中顿时一亮。 这个名为夏极的少年,他之前也只是听闻是龟鹤刀社,龟寿鹤仙两位社长共收的小弟子,原本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这段时间,零业城中惊变连连,先是盗匪疯狂的攻城,城门一度被攻破,但幸好有红景庄的张老庄主,以及龟鹤刀社的几位堵住城门,硬生生的将盗匪打了回去。 再之后,红景庄庄主前往龟鹤刀社提亲,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联姻之后,两家关系更为牢靠,在对抗盗匪时也会通力合作,可谓鼓舞人心。 但随即红景庄庄主张响竟然病倒!那铁打的汉子病倒了,是人都怀疑是刀社那两人下的手,期间,甚至连城主、六扇门都过问过此时,但是刀社那两位确是矢口否认,从模样来看也不像作伪。 然后,张响竟然就这么死了,棺材被抬出了城,而红景庄与龟鹤刀社从此互不往来,这“抗匪联盟”就如此被解散了。 很快,盗匪们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再一次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城。 尽管试探,但是却也令城门卫兵吃尽了苦头,也死了不少人。 就在这时,龟鹤刀社派遣出了门中的两位亲传弟子,龙青傲与夏极,前来支援。 两人各自带了数十名弟子,日夜轮流,龙青傲白天守城,夏极主夜间。 然而,盗匪却大多于夜间进攻,所以这北城尉才见识到了这个龟鹤刀社小弟子的厉害。 一人一刀,穿行于盗匪之间,将洞天斩以及龟波一闪发挥的淋漓尽致,明明是凶残至极的杀人,是残酷的战场,但是他的刀,却只能令人联想到优雅。 充满杀机的优雅! 也是令人心安的优雅! 直到此时,北城尉才真的明白,这世间真的有天才,至少面前这一位就是。 短短一个半月的功夫,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这已经匪夷所思了。 然而,此时他并不知道面前少年的想法。 那少年幽幽眺望着远处,这些日子,可以施展的“与这具躯体的身份相符合”的力量又得到了提高,这令他有一种自己实力得到增长的幻觉。 其实,若是他愿意,一拳就可以爆了面前的城,轰了远处的山,但是这样的生活,他前世已经过的太多了,厌倦了。 蝼蚁们好不容易搭建出如此精致的玩具,有了这么微妙的平衡,他才不想直接拆了这玩具。 这样有什么意思? 除了面对尸山血海,以及废墟,和自己永恒不灭的身体,有什么意思? 这一次,他不杀,不毁灭,除非能找到终结自己的办法。 突然,城墙下的石梯处响起一阵喧哗,北城尉露出古怪的笑意。 “守护小师父!” “小师父,我们来了!” 一群少女叽叽喳喳宛如麻雀的声音响起,她们穿着白衣,外面纷纷披着一袭纯白的斗篷,斗篷背后飘着一个大大的“极”字。 腰间则是统一的弧月长刀,她们发现了夏极之后,则是顺着青石城门阶走上,犹如倒灌城中的白水。 空气里同时弥漫起阵阵冷香。 城门卫兵们纷纷精神一震,看着这群充满了青春气息、英挺的少女,她们环绕在了那个少年四周,随即也站立不动。 “小师父,本来我们早就出来了,小香儿说是忘了拿刀,我们这才耽误了。”有个少女在后面小声道。 随后一个娃娃脸的少女出列,小声道:“对不起,小师父,我太迷糊了。” 夏极看着这些作为自己成就证据的蝼蚁,柔声道:“你们都去睡吧,打起来了我让人叫你们。” “不睡,不睡!”少女们纷纷表示自己不怕冷,不怕困,只想陪在小师父身边。 这是属于“极组”的骄傲! 尽管有姐妹也惨死在冲城的盗匪手中,可是她们不怕! 夏极说了两句,见她们执意如此,也不再去管,他眼睛看向远方的烟雾,这几日来袭的盗匪实力相比于城中守卫几乎可以持平,这已经可谓是悍匪了。 然而这些悍匪却不拼命,只是佯攻几次,就撤退。 这只说明了一点,他们在试探,以及酝酿着一波更大的攻势。 这令夏极有些烦躁,因为这些日子,他已经展示出了一个“天才”的水准,如果再发挥多一点,那就不是天才,而是妖孽了。 而等到那些悍匪真正大举进攻的日子,自己岂非是除了“暴露”就再无其他选择? 似乎没有选择了... 那只能让这大举进攻永远无法到来了。 他眯着眼,看冰冷的月色看了一夜。 盗匪没有到来,待到黎明升起,龙青傲来换人了,他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己这位小师弟。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带着这少年走浮木桥的模样... 那时,小师弟笨拙的步伐犹然历历在目,却未曾想到不过一个多月,他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真是恐怖的天赋! 这样的天赋,怕是放在自己龙家的本家之中,都会被重点培养了吧? 但是,龟鹤刀社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交接很快完成,夏极在微红的云霞里往刀社方向走去,在经过刀社外马厩时却随手签了一匹马,回头看向还追在自己身后的“极组”。 饶了饶脑袋,他想了想。 那个最迷糊的少女叫什么的... “小香儿。”他露出个微笑。 18.阴山之寇 那娇小的少女本来还在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听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身边的人推了推她,她才猛地一愣,“小...小师父!” “这几天太累了,你陪我一起出南门,去猎些野味散散心吧!你愿意吗?”夏极决定将这个少女作为自己的目击证人。 为什么?因为她迷糊,这就是她的优点。 “我...我....我...”小香儿顿时变成了小结巴。 难道小师父喜欢我? 要不然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叫,只是叫自己一个人呢? 这是约会吗? 好突然啊! 喂,景香,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百个小人,开始捉对厮杀。 同时,她的脸也如初起的朝霞一般灼烧了起来,尽管一晚未睡,但此时却是振奋异常,粉扑扑可爱异常。 在一群“极组”的姐妹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之下,小香儿感觉自己脑子都当机了。 蓦然,她眼前一黑,竟然要晕倒下去。 但危机关头,硬生生的咬住了牙,倒咽一口似乎要喷出的血,她没有倒下,她做到了! 然后,景香露出一个羞羞的笑容道:“我愿意。” 哎呀,早知道前几天就咬咬牙,掏干兜里的钱,买下百香坊那限量的“女人香”了... 她看了看自己颇为平坦的胸前,突然又不自信了起来。 脸色忽白忽红,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夏极却不管她,只是同样给她牵了一匹体型相差无几的黑马,从社中取出两筒箭矢,一把长弓,便淡淡道:“我们走!” “嗯!”景香重重点头。 两人纵马出了南城。 经过平坦的商道,两人牵马入林,林中有溪名为“北饮狂溪”,从北处高峰之间流下,其中支流入了零业城,则化为“映月湖”,入了此林则成“北饮狂溪”。 高峰之水再与他处汇聚,则又化作无息之海的一道分流,向南而去,途经龙家分家,此暂且不提。 两人在溪间略作停歇,而此时小香儿已经有些困了,一晚未眠,加上刚刚的奔波,可以说是累坏了。 打猎没打到,倒是加剧了疲惫。 幸而,西城外有处小客栈,夏极带着小香儿入了客栈,付了几两银子,将她安顿下来。 然后说自己还不甘心,再去林中试试。 小香儿已经困得不了了,只是说了句“小师父小心”,然后连迷药都不需要下,沾着枕头就倒了,然后睡得不省人事。 夏极则未牵黑马,孤身离开客栈,复入林中。 顺着崎岖的道路行走,然后很快行至高处,看了看北方,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裹上斗篷,带上帽兜。 他突然纵身而起,一步踏下,地动山摇,但身形已经千米之外。 原本所踩踏之处,竟然犹如流星坠地,以他踏足之地为中心裂开,宛如巨型蛛网向着四方弥散出去,形成一个深十多米的大坑。 “太招摇了。”他想了想,在踩出几个坑后,从跳跃行走,改为直线冲击。 顿时山峰中间多了几个圆孔... 一阵阵山中的轰鸣,回荡如雷,令山中百兽惊恐奔逃,山下猎户、居民则疑为神灵震怒,而跪地往北,瑟瑟不已。 庆幸的是,这天地之间的震动不过持续了百十下,便停歇了下来。 而夏极也已经在百里之外。 从怀中随意掏出一张之前用剩下的人皮面具,独自漫步在山道之间,每走一步,身形便变化几分,走到弯道时,他已经化身成了一个有着青年面庞,但身形佝偻的奇异老者。 虽然是老者,但是却敏捷如山中灵猿,几度攀爬,已经站到了一处高峰上,俯视四周,南方依然烟尘四散,是自己踩出来的。 而北处山林之中的盗匪,却是藏的严严实实,即便他寻了几番,却也是未见踪影。 奇异佝偻老者眯眼想了想,来到一处山坳之内,蓦然,他枯皱的双手灵敏的动了起来,在空气里化作道道虚影。 左手缠风,弹势蓄而不发。右手彰火,白炎熏而不烧。双手交叠之际,顿时形成一个古朴、神秘而令凡人生惧的手印。 静止一息后,风火缠绕,化作一只尖鸣的火凤冲天而起。 佝偻老者退后半步,望着那灼灼绯红钻入山中云彩里,异象顿显,不禁露出了森然笑容。 这种套路,他特别喜欢在孤岛,深山之中玩,乐此不彼,幸好手法还未生疏。 诱饵既已放出,现在就是静静等待鱼儿们上钩了。 -- 十多里之外的深山之中。 独眼的盗匪突然冲入身后的深寨,粗大的嗓门喊道:“大哥,大哥!” “别嚎了!”一名国字脸、美髯长须的男子正负手看天,他身后则是一位单手拄着长剑的豪气大汉,那大汉有些年龄了,皱纹也爬上了额头,但是他的一双眸子却极其威严。 若是有零业城中的人在,必然可以认出这位豪气大汉即是红景庄庄主,张响! 然而,他的棺材还在山坳里埋着,那么他又怎会在此处? “大哥,有...天有异象!必是异宝出世啊!” 张响合目,沉思片刻道:“大哥,这乃是火凤长鸣,乃是异宝藏蛰过久,出世之后爆发的宝气所化。而且,瞧这地点,与我们不过十里之遥,可谓近在咫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在我阴山之寇眼前,怎可便宜了别人!” 那独眼盗匪也是抱拳道:“大哥,下令吧!我们在九大寇之中沉寂太久了,正需要这样的机缘!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国字脸男子却皱眉沉吟道:“我们在此间,乃是查到那诡物的一丝踪迹,只需在此地屠戮三千人,引血布阵,则可以转嫁机缘!这对我们阴山之寇是极为重要的!” “二弟,你我能在零业城中再重逢,也是有缘!你设谋假死,使得我们兄弟再聚一堂,并且令两大门派分裂,同时也全了红景庄正道之名,使得其能延续下去,可谓是一箭三雕,真不愧是我的谋主。” “可是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求稳,不可生出任何变数!一旦我们夺取了劫主的半丝气运,而获得那诡物的认可,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届时闯入这龙藏洲之主的宫内,夺取那增寿秘药,我们兄弟三人,一人一枚,多出个两百年寿命,岂不快哉!” “现在,可是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我们一定要稳!” 他说话期间,又是一声凤鸣冲天而起,在空中灼烧云朵,令云风席卷而来,如漩而动,极其瑰丽。 “大哥!!”独眼盗匪抱拳道,“机不可失啊!” 听着那凤鸣,看着满天火羽翻腾的霞云,国字脸男人也心动了,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粗豪大汉,却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他面色阴晴不定,终于咬了咬牙,笑骂道:“他娘的,干了!放在眼皮底下的宝物,不拿白不拿!” “老子们,可是九大寇中的阴山之寇啊!” 19.守株待兔 九大寇,乃是流传于附近几洲的大寇,综合实力颇为强悍。 尤其是寇主,往往都是触碰到了巅峰之境的人。 这位阴山之盗的首领,即那国字脸、美髯长须的男子,名号为“鬼城刀圣”关无常,善用一柄铜狼獠斩马刀,善于积势再必杀,刀术“如是我观刀”大开大合,破绽百出。 然而若是有人尝试着去攻击他的破绽,就会发现这些看似的破绽,其实都是一个个陷阱,触之必死,死人不会说话,所以江湖之人还是以为这位鬼城刀圣名不副实。 试问,招招都存在破绽,又怎会被称为圣? 但,二十五年之前的一次大战,使得阴山之寇受损极重,而这九大寇的三位首领,“鬼城刀圣”关无常,谋士张亡命,以及两人三弟赵黑,也在那一战中失散,音讯全无。 张亡命换名改姓为张响,投了武当,拜入那“是邪即斩”吴一邪门下。 后者虽然嫉恶如仇,但是对于悔过自新者也会宽恕。 因为他的七星剑只斩邪佞,却不妄杀好人。 当年张响成立红景庄后,做了不少好事,成了周边闻名的大善人。后来,他独步上武当,在门前跪了整整七日七夜。 吴一邪这才放下欲斩他的剑,收他为徒。 当时,张亡命是真的想着重新生活,但是他骨子里毕竟流淌着盗寇的血,那一日在零业城堵城之战中与大哥三弟重逢,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澎湃。 于是定下谋略,将红景庄置之事外,自己假死。 事成于秘,所以他只与大儿子,也就是现任庄主张谅通气,其余人并未告知。 -- 话分两头,且说火凤冲天,零业城中也是瞧的清楚。 天有异象,必是秘宝出世。 尽管那出世的地点在北城外的深山之中,而那深山可是盗匪隐藏之地,但总归距离自己也近,城主终归是舍不得,于是咬牙派出了自己招揽而来的江湖高手。 一行十三人,令他们潜入看看,若是有机会,那么必定要夺得这秘宝。若是没有机会,或者遇见盗贼,则务必全身而退。 龟鹤刀社之中,盘膝而坐的秃头老者猛然睁眼,他停留在定式的巅峰已经足足十余年了,若是可以突破至极致之境,寿命也会增长二十年左右。 但龟寿也清楚自己的资质有限,若无奇遇,怕是根本无法突破。 而这道冲天的火凤,令他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所以他拍地而起,喊了几名社中精英弟子,便纵马出了城北。 北城守门乃是自己徒儿龙青傲,也许别人会被阻拦,可是龟寿绝不会。 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毕竟在这零业城之中他的功夫已算最顶尖的几人之一,而那城外的盗匪,他也曾与之交手,不过尔尔,根本不值得他畏惧。 所以,他还是有资格来抢夺一下这秘宝的机缘的。 此时。 红景庄内。 张函谷的面容越发阴柔,全身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凶气。 但他面前的门却关闭着。 他已经敲了足足三十分钟门,然而门却依然关着。 “大哥!父亲死了,你委曲求全,忍辱偷生也就罢了!现在异宝现世,你竟也无动于衷?这可是我们红景庄重新振兴的好机会啊!” 这一次,终于有回应了。 那是个沉稳男子的声音。 “三弟,听我的,哪里都不许去!” 张函谷冷笑起来,面容扭曲。 这时门开了,走出一个豪气,而眼中沉稳如山的男子,他静静道:“我们已经失去了父亲,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这江湖之凶险,人心之诡谲,实在是深晦如海!父亲遗命,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如此才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存家族,你...还不明白他的深意吗?” 张函谷嗤笑一声:“深意?他都死了,还什么深意?江湖之上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龟寿,鹤仙两个老贼杀我父亲,我们怎么还不去报仇?那龙青傲辱我欺我,我还需要忍着,如你这般像个乌龟般,缩着头藏在绿壳里?” 张谅深深看了眼面前的三弟,突然轻声道:“你随我入内,我有些秘密要告诉你。” 张函谷一愣,旋即点点头。 但是,张谅并不打算将父亲未死,以及他的真实身份,还有那异宝出世之地乃是在父亲眼皮底下的事情告诉这位三弟。 他所想的只是编织一个谎言,来骗骗他,稳住他。 毕竟父亲大事将成,这时候可不能让这小弟去搅局。 数百里之内,各处零散的江湖中人自然也是看到了这火凤冲天的异象,纷纷结伴而行,谨慎的向着零业城北方的群山而去。 异宝无主,说不定这机缘就是自己的呢? 两道火凤之气,尖鸣冲天。 而那山坳之中,夏极却随意坐在一处高处颇为幽深曲折的石洞里,用枯黄的蔓藤遮住洞口,无聊的撑着下巴,等着第一个上钩的人。 杀人不难,难的是杀人效率。 所以,他很擅长抛下这种诱饵,然后专心做一个钓者。 这一次他不完全是为了乐趣,而是为了将“可能使得这具身体受到超过他实力之外的威胁”给提前清理掉。 -- 很快,江湖之人陆续赶至。 来人分为三个阵营,阴山之寇为一,龟寿及其弟子协同城主府高手为一,杂散的附近的武林中人又为一。 附近的武林中人又本能的靠向了城主府这一边,如此一来,倒是变成了对峙之势。 气氛紧张,很快变为剑拔弩张之势,彼此相视,但却无人先动手。 此时,盗寇方一名戴着斗笠,面容被黑纱遮蔽的男子缓缓走出,刻意用嘶哑的声音道:“秘宝还未出世,现在争夺,未免早了些。待我们看清了,再各凭本事,可好?” 其实在他眼里,面前这些人都已是死人了。 大哥在此,虽然他受的伤还未完全痊愈,导致力量跌出了圣的境界,但也完全不是这些人可以匹敌的。 再加上三弟的凶悍,杀死这些人完全不在话下。 城主府以及武林中人这边一阵喧闹,显然在讨论。 但龟寿却蓦然道:“尊驾到底是何人,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斗笠男子呵呵一笑道:“我面容被毁,示之于人,无非是自讨无趣。” 龟寿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莫非我们认识?” 20.我可是很忙的 零业城,北部,群山之间,火凤尖鸣之地。 龟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问,这纯粹是一种感觉,尽管这男子遮着面容,但他却感觉与这人一定认识。 斗笠男子却不再答他,而是退到了另一个同样带着遮面斗笠的大汉身后。 龟寿也不追问,只是深深看了盗匪处一眼。 便在这时,又是一道火凤尖鸣着从高处的秘洞之中冲出,直奔天际,染红云层。 众人彼此对视,顿时拔腿,向着洞前那简陋至极的土石落脚处而去,这一次,两边没有再留手,刀剑出鞘之声,铿然不绝, 龟寿人虽老迈,但是一双短刀却是舞的飞快,几次甩手飞刀,无一不中,顿时将盗寇之中的几名硬点子给解决了。 他一马当先,身后紧随着弟子以及城主府的高手,这机缘在前,怎能让人? 突然,他感觉到了黑影凌空,遮蔽了面前的光线。 盗匪之中一个身形彪然的独眼大汉举着双斧,犹如座小山,从上往下镇了下来。 见来势凶猛,龟寿迅速后退,他退的快,而且果断。 但是半空之中,那大汉竟然将手中一把巨斧直接甩了出来。 巨斧化作呼啸的铁轮,撕破空气,发出令人惊恐的“呼呼”声。 龟寿慌忙躲闪,但是这巨斧却依然斩中了一个门中弟子,开膛剖腹,其力道不减,带着血肉骨渣,一个回旋再次从一名江湖中人背后穿过,从颈部再飞出。 轰! 那独眼大汉落地的同时,飞斧恰恰好旋了个圈,回到了他手上。 在刚刚响起的两声哀嚎里,他活动了下身体,筋骨处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他露出狰狞的笑,大刀阔斧的站在入口处,喝了一声:“呔!此处禁止通行!” 这大汉,正是阴山之寇的老三赵黑,二十多年前,江湖中人称他为赵黑旋风。 当年的大战,他好不容易逃的一条性命,但是功力也是大退,现如今不过是极致的层次,这还是凭借着他的天生怪力,才勉强所致。 盗匪们也停了下来,围绕着赵黑一字排开,但他们却只是守着入口。 龟寿眯着眼,蓦然抬手一甩,先是一道,紧接着两道银光飞出,龟波一闪的三连可谓是他的压箱底功法,此时情况紧急,他便施展了出来。 三把飞刀,犹如三道疾风,看不见了刀柄刀身,唯见银光。 赵黑大喝一声,双斧舞得飞快,在面前铺成一道水泄不通的帘子。 叮!叮! 两声急响后,第三把飞刀却极其不可思议地从那斧风帘子里穿了过去。 龟寿舒了口气,解决了。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斧风散去后的那名独眼大汉还站立不倒,他的牙齿咬住了最后一把刀。 呸的一声吐开,赵黑手中的短斧顿时猛甩而出,“格老子的,你会甩刀,老子也会!” 龟寿顿觉额尖剧痛,死亡的风扑面而来,惊恐之下,求生本能使然,竟然运力拉住身边一个弟子扔出,自己则是借势往着反方向而扑倒。 尽管收获了一堆鄙夷的目光,但是他终究是活下来了。 两人如此争斗,便如大将临阵相斗,一来一往,也算是个平手。 但是那先行登上土石阶梯,入了秘洞之中的两名戴着遮面斗笠的人,却是了无声息。 两方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彼此对视着。 赵黑自然是想去冲杀一番,但是又怕有人浑水摸鱼,趁乱入了秘洞,误了大哥二哥的大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秘洞中却没有丝毫动静,无论是秘宝,还是大哥二哥。 赵黑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惊慌,不时侧身看向那被枯黄蔓藤挡住的秘洞口,那里仿佛幽冥,通往地狱。 突然,那蔓藤帘子动了动。 无论赵黑,还是龟寿尽皆眼神一凝,全部看向那秘洞入口。 此时明明无风,秘洞似乎通往山体之内,蔓藤如何会向外掀起? 尽管皓日当空,但是一股寒气却从众人背脊生出。 这风来的诡异... 呲呲呲! 蔓藤帘子狂飞而起,一个老人探出了半张脸,他身形佝偻,但却有着青年的面容,以及乌黑的头发,从而显得极其诡异。 “关无常,张亡命...他们被困住啦!!!快死啦!!!”老人扯着嗓子哀嚎道,像是哭丧一般。 说完这句话,那半张脸顿时消失在秘洞里。 枯黄蔓藤再次缓缓落回,宛如被掘开的墓地,再次填回了黑土。 山谷中一片死寂,令人悚然而心寒。 但不论真假,赵黑却是大吼着“大哥,二哥”转身就冲向阶梯,出来混就讲一个义字,尤其是九大寇之间,结拜兄弟可比亲兄弟都亲。 那是真正的可以两肋插刀,生死与共! 所以,张响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洗白了自己,却依然在见到了大哥三弟后,选择离开家,回到兄弟之中。 龟寿也是面色一凝,关无常,张亡命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宛如炸雷一般轰响了! “九大寇...”他面色生寒。 突然之间,他也明白了原来囤积在城外的竟然是九大寇中的阴山之寇,如此一来,城门被攻破,简直是指日可待。 但现在,那老者说关无常,张亡命被困住了... 这岂非是个机会?! 想通这一点,他挥了挥手,道:“我们也跟上去!” 然而,他身边的弟子却往后退了几步,显然被他刚刚的行为给吓到了。但却并未逃走,而是拉开距离,跟上了龟寿的脚步。 至于那老者是谁? 反正人多,他就一个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所以,各路的武林中人也紧跟而去。 而此时,秘洞深处,夏极正将五指从豪气大汉额头颅中拔出,搜魂术施展之下,刚死之人近期的一些记忆尽皆涌入他脑海中。 略作消化,他顿时明白了这阴谋阳谋预谋交叠在一起的形势。 “唔...蝼蚁们真是有趣。”他露出森然的牙。 同时,他心中有些庆幸,若非他果断,而真等到面前这两人杀入城中,自己除了展示“远超这具身体的实力”外,别无他法。 “鬼城刀圣”关无常?阴山之寇谋主张亡命? 还有他们欲施展的那等垃圾阵法,欲夺劫主半缕机缘,使得自己实力再回巅峰,并且突破? “劫主啊...”他肚子突然“咕咕”响了几声,舔了舔嘴唇,“那岂不是说小乖乖们就在这附近?” “这真是太好了...” 但夏极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剩余的蝼蚁太没有效率了,到现在还不过来。 毕竟完事之后,他还要赶回南门,在那迷糊的小香儿醒来前赶回去,然后一同吃个早晚饭,在入夜之前奔赴城中,去协助守卫北门。 他的时间可是安排的满满的,容不得耽误! 21.头发即地狱 很快,他的那一句恰到好处,却又含糊其辞的话,使得洞外剩余的人们都纷纷顺着洞口入内。 这秘洞很深,而进入的一种江湖侠客却有些生寒。 夏极露出一丝笑,双手交叠之间,又是一条细微的火凤在黑暗里游窜起来。 畏惧的一干人顿时再次振奋起来,向着深处前行。 赵黑双手持着巨斧,蹑步行走着,对于黑暗,他也是极度熟悉的,毕竟盗寇藏宝之地,以及藏身之地便多在此处。 但此时令他心中恐惧的是洞中的寂静。 以大哥的武力,加上二哥的智力,竟然会在短短时间内... 这洞里究竟藏着什么? 还有刚刚那露出半张脸的诡异老头又是谁? 突然,一股刺痛的麻感从脚底传来,这刺痛来的无声无息。 “什么鬼东...”他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无数黑色的头发从山石之间,突兀地穿透而出,却旋即扎进入洞之人的身躯,穿入骨头,浸入骨髓,在五脏六腑之间透过。 天地静寂,洞窟之内,黑发如无光的铁线,千回百折,而将一个个闯入其中的躯体,以各种姿势固定在半空。 几乎在一瞬之间,秘洞里就已经再无活人。 诡异,无声,宛如地狱。 夏极这才微笑着起身,将脸上以防万一的面具随手撕碎,身形从佝偻变得正常。 他随手理了理颈后的头发,因为有些时候没有打理,所以现在有些长了起来。 嘶嘶嘶嘶嘶! 空气里传来,宛如吸面条的声音。 旋即是一阵躯体倒地的声音。 夏极饶了饶头发,却见发尾已经染上了一丝丝尚温的血红,但他手掌只是轻微一抹,便消散全无。 他散步一般走向秘洞入口,蓦然心有所感而顿足,斜着头往脚下看去。 “啊呀呀,没想到龟寿老师也来了,真是有些冒昧啊哈哈哈...”夏极眯着眼,蹲下来看着一脸惊恐痛苦、却已死透的秃头老师,他顿时回忆起那些美味药膳的味道。 “既然如此,就让你的脸再活下去吧。”他露出了笑容,随即从腰间掏出短刀,开始日常制作面具。 “唔,除了龟寿老师,似乎还有几张有趣的脸,我一并收着吧。”夏极行动很快,没有多久,他就收获了三张人皮面具,分别是龟鹤刀社社长之一的龟寿,九大寇中阴山之寇首领关无常,以及拥有着复杂身份的张亡命。 随意将三张有趣的脸放入怀里,夏极转身走到洞口,放松手臂,短刀一闪,整只手腕便齐齐断落,劲力运作之下,血液如瀑般爆射而出,化作一波横飞的血雨,落入洞中。 很快,洞里一阵“呲呲”的灼烧声。 尸体竟纷纷化作腐臭的恶水,然后慢慢又化作白烟升腾起来,顺着洞口枯黄的蔓藤,纷纷散入这大山之中。 很快,空无一物,山中云烟散而复聚,除了满地的刀剑,以及各种武器之外,再无他物。 夏极转身,原地返回。 于是山中百兽,山下居民,顿时又感到了地动山摇的强烈震感。 当赶回北饮狂溪外的小客栈时,小香儿早已醒了多时。 远处山上的剧烈震动与轰鸣,令她露出担忧的神色,求神拜佛半天,直到看到远处身影,那身上染满尘土的少年,这才舒了口气。 夏极手上空无一物,看到站在客栈门前的小香儿,不禁露出苦笑。 小香儿远远挥着手,喊道:“小师父!小师父!” 夏极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刚入山中想猎些野味,但是却遇到了山崩,幸好在边缘,而没有被波及太大,只是被些泥石阻拦了退路,所以才绕远而回。哎...” 小香儿急忙“自以为是”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也经常这样子啊,刺绣刺到手,挥刀刀飞出,炒蛋放错糖,炒菜火忘关,睡觉睡过头...” 夏极心中一凝,没想到面前这位还是个“危险人物”,简直杀人于无形之中...可是,她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安慰? 看到小香儿还在掰着手指,兴趣盎然的数着自己的“迷糊战绩”。 夏极越听越是心惊,迷糊并不可怕,能迷糊成这样也是人才。她身边的人至今居然能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说也是奇迹。 他不由的乐得一笑道:“好了好了,抓紧吃个饭,在夜禁前我们回零业城。” 小香儿“嗯”了一声,重重点点头。 “对了,小香儿,你全名是什么呢?”夏极深深感到面前这个蝼蚁,具备可以培养的价值。 所以他第一次认真看了看她。 个子不高,身型娇小,娃娃脸颇为可爱,颜值在蝼蚁里应该可以算中等偏上的水平,可是比起自己那便宜姐姐,似乎是小了一号。 长发及肩,柔而微微现出落叶的黄色,在阳光里犹如缕缕金丝。 双眼有些内向地看着地面,而不敢与人直接对视,此时更是因为睡眠不足而耷拉着。 作为雌性,明显的繁衍能力不强,胸前平坦,若无外物,可以预想后代必会因缺少汁水而饿死。 穿着“级组”统配的棕黄靴子,乳白色紧身长裤将比例匀称的腿包裹,直至腰间那把龟鹤刀社的弧月刀,显得有些英挺。 唔...她是鹤仙老师这一边的弟子。 “景香!”小迷糊显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怪物”正在全方位“解剖”她,而是兴奋地回应,小师父居然问了自己名字,他是要记住自己嘛?为什么自己心跳这么快,这就是爱吗? 北地的山崩,其实说来也就两阵而已,每一阵都已两三分钟告终。 但客栈掌柜此时的面色却很紧张,他脚步急促,匆匆收拾着包裹,同时令小二挨户的敲门,道:“山老爷发火,稍后还会有余震,待到余震时候,我这小客栈可就不一定能撑过去了,都速速离去吧!” 有些年轻人正待嘲讽,但却被客人里有些老江湖拉住了,因为他们也深深明白余震的恐怖。 但似乎还有两个年轻人不明白。 景香坐在四方餐桌前,拍了拍桌子道:“小二,上两碗牛肉面。” 突然,她侧头眨眼看向身边的少年,小声道:“小师父,你喝不喝酒?” “喝酒?”夏极一愣,稍微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提起酒,他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似乎之前喝过一次,那一次在座城市喝了足足三十斤酒,然后就舒服的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那座繁华的城市却已经不在了,满地残肢断臂,血液横流。 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从那一次起,他就戒酒了。这种麻痹神经的食物,显然会让他的理智被彻底淹没,而酒后乱搞,做出令自己后悔万分的事情。 当年的那座城,可是自己花费了三十多年构建起来的玩具,居然只是一次酒醉,就被全毁了。 他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哦...”景香本来还期待着什么,但现在被拒绝了,有些落寞。 她突然想,不如把自己灌醉,说不定... 于是问道:“小师父,我能不能喝酒?” 夏极道:“能!但你得喝快点儿,我们必须在夜禁前赶回零业城。” 22.仁义无双 “老...板!两碗牛肉面!”景香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然而当她回过头,却不仅愣住了,这客栈之中竟然已经空空荡荡。 “人呢?” 夏极撑着下巴道:“已经都逃命去了,似乎在担心山崩的余威。” 可是这种自己搞出来的山崩,根本和地壳运动还无关系,哪里会有什么余威?真是一群大惊小怪的凡人。 “哦哦。”景香这才察觉了周围的情况,有些迷糊的笑了笑,“我就顾着和小师父说话了,都没注意呢。” 然后,她撸起袖子,跑到厨房里,一阵翻腾之后,露出一声欢呼。 景香探出半边身子,微黄的黑发轻轻扬起,她眯眼露出笑:“那就让我下面给小师父吃!” “随便吧,怎么都好,快点。”夏极很是随意。 小香儿已经穿上了带着油腻,那偏大一号的厨师白衣,道:“稍等片刻!” 厨房里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紧接着是刀切砧板,油锅翻炒,水倒入锅,沸腾的声音。 小香儿很快端着一碗面条,小心的放在托盘里捧了上来。 面是细面,盘在散发着酱油色的汤汁里,而中央则是切得大小几乎一致的牛肉粒,牛肉四周有着煎烤的痕迹,以及裹着一层研细的黑椒粉。 “这是小香儿秘制料理牛肉面!请慢用!”娇小少女如猫咪眯着眼,身上光芒四射! 唔...凡人的料理吗?这江湖之中竟然还有人在研究这玩意... 夏极随意夹了一块牛肉粒放到嘴中,咀嚼片刻。 牙齿刚刚触碰到牛肉,一股浓郁的汁水顿时充斥在味蕾之中,仿佛陷入了肉汁的海洋里... “这是...明明是煎烤的手艺,却依然带着如此香浓的汁水,唔...原来是事先经过处理的牛肉。可是即便如此,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制作到这种水准。” 小香儿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前少年的疑惑,笑道:“银箔纸。利用高温将牛肉粒表面迅速凝固,再以银箔纸锁住其中汤汁,配以快速而恰到好处的火候,就可以做到了。” 夏极称赞了几句,同时又吃了几块,味道确实不错。 下面,到了喝面汤的时候,他捧起碗,凑过去轻轻吸了一口,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甜味? 如果是咸味就好了,真是一碗古怪的面条。 所以,他将牛肉全部吃净,面条却留着。 小香儿好奇的眨眨眼,真不愧是小师父,居然能够在我的秘制料理之下,坚持下来。 随即,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吃了一口。她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这么甜,明明记得放了盐啊...好难吃啊! 闹剧暂告一段落。 两人在入夜前终于赶回了零业城。 方一入城,便发现城中带着混乱与骚动。 北城尉见到夏极,便快步走来,抱拳道:“夏大侠!” 夏极随意应了声,看向远处那原本该关闭的城门,此时却始终敞开着,不是城中守卫不想关,而是被人阻拦住了。 龙青傲带着一群龟鹤刀社的弟子站在门前,与守卫对峙,一时气氛有些僵持。 “大师兄,已经入夜了,这城门要关起来啦!”一群极组的师姐师妹们叽叽喳喳的站在夏极身后。 “对,轮到我们小师父来值守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真是羡慕小香儿,看回来时那憔悴的模样,真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 “哎,如果是我陪小师父出去就好了。” 龙青傲不言不语,神色冰冷。 而气氛欲渐僵硬起来。 “龙大侠!”北城尉皱了皱眉,“这门必须关上,否则夜间视线不佳,若是盗匪趁此机会前来突袭,零业城可是会被攻破!” 龙青傲道:“可是龟鹤老师还没回来,做徒弟的怎可把门关上?老师午间出了北门,带着小师弟师妹们去了那山中,可是没看到人影。” “龟鹤老师的功夫十分了得,绝非乌合之众的盗匪能够阻拦,所以他应当正在赶回...” 北城尉叹息道:“我城主府中的供奉高手们也出了城,可是入夜之后,城门是必须得关的!视线不清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若是真出了事,你龙青傲担当得起吗?这可是一城的无辜百姓!” 龙青傲神色冷然道:“不必多言!你若关闭城门,这城门,我龟鹤刀社之后再不会派人来镇守!” 北城尉顿时哑然。 侧头看了看城门之外,顺着有些年月的黑石桥,再往外则是逐渐狭窄的道路,弯弯曲曲通往不知藏有何物的深山之中。 冬日寒冷,气温略一回升便会起雾,蒙蒙一片,使得人眼可见的区域被逐渐压榨。 桥头火盆里的火焰,虽然炽熊熊的烧着,此时只能照亮五六米的距离,而在这僵持的功夫里,变得只能见到一两米。 月色昏然,只见天迹蒙蒙一片。 若此此时有人轻声持刀闯入,城中之人绝对来不及关闭城门。 北城尉重重喘着气,猛然皱眉喝道:“关城门!!” 他视线与龙青傲相互对视,却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不能畏惧,他的职责是守卫,他不能拿一城百姓的性命来冒险,这是一个城门尉所该有的担当! 龙青傲冷然一笑,正欲说话。 夏极却突然上前一步道:“两位不必争执,我有一法可以折中。” 两人顿时将视线转了过来。 他昂着头,上前两步道:“北城尉大人心忧百姓,所以这城门需要关上。可是则大师兄担忧着龟寿老师,担心老师受伤,不能及时返回入城。” “那么如此可行?” “城门关上,由我坐于桥边,若是老师来了,我也能接应一二,为师父争取入城时间。” 他露出笑容,摊了摊手道:“两位,可好?” 无非是城外坐一晚而已,这比在城墙站一晚舒服太多了。 什么盗匪?什么龟鹤老师?早就被老子给宰了。 龙青傲一愣道:“小师弟,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夏极接过厚重黑棉袍,也不再多言,弧月刀随意架在肩上,孤身向着大开的城门而去。 那漫天的雾气,似吞人的诡兽,但他却毫无畏惧。 孤单却潇洒的背影,即便是心怀嫉恨的龙青傲也不禁深深叹服。 “极组”的师姐师妹们眼睛顿时成了心形。 “好帅...” “小师父,真是太帅了!” 北城尉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年龄与自家儿子差不多的少年,“绝无虚言”四个字,以及那少年此时的背影令他心中狂震。 他难道不知道这城门很可能是生死之隔? 不,他知道! 他如此天资卓绝,怎可能不知道? 可是即便知道,他依然选择了如此做,为了一城百姓,所以他同意关门,此乃是仁!为了师父,他选择守在门外等候,此乃是义! “仁义无双!真乃一等一的好男儿!”北城尉虎目含泪,猛然道,“我陪你!” 夏极闻言,转身笑道:“北城尉还是有家人的吧?何况...我在城外还是需要接应的,若是敌人袭来,需要第一时间打开城门。所以你若是有心,就在辛苦值守城墙一晚吧。” 他的一番话说完,却是再不多言,站到了两扇巨门之间,淡淡道:“关门。” 23.孤身、孤刀、孤城(为热心书友-天堂上的彼岸花加更一章:)) 孤夜。 孤身一人盘膝在冰冷石桥,他身后是一座城。 而城门已关上。 火盆里炭火熊熊,映的雾气越发张牙舞爪,他闭着眼,似乎面对着狂魔乱舞。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犹如磐石,令人心安。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把刀,弧月长刀。 他的腰间有两把短刃,无鞘之刃。 他面容平静,头发漆黑如魔,略微有些长,所以被寒风吹着微微上扬,连同披着的墨色披风,发出细不可闻的烈烈声响。 一座城都安静至极,城门守卫以及初出江湖的少侠们,屹立在北城的墙头,看着那处于雾气、火光、与视线之间的男人。 听着他的披风在风里响着。 一种激荡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生出,这无关年龄,无关阅历。 原本他们以为这江湖之上,尔虞我诈,波云诡谲,弱肉强食实乃常事,但此时,他们见到了另一种江湖。 侠! 端坐在桥头,默然无声的,为仁为义,却独不顾命的,岂非大侠? “不行,我也要下去!”景香揉了揉已经发红的眼睛。 但很快她就被拦住了。 “这是小师父的信念,而我们在这里也是他的希望...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城下反而令他分心。” “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的等着,等到黎明。” 景香深吸一口气,嗫嚅道:“可是...可是,小师父他一个人...” 她身边有另一个极组的少女,淡淡道:“所以,这才是我们认可的男人啊。” “天才、勤奋、仁义无双,他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月已彻底隐没,整个世界似乎除了几点火光,其余一切都被雾气和黑暗吞没。 即便站在城墙上,也瞧不见那孤单的身影。 事实上,今晚大雾,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想要看到十多米以下,却是毫无可能。 忽然,雾气里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随即是一声惨嚎。 城墙上,小香儿急忙喊道:“小师父?” 雾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两字刚刚脱口,便是一阵骤雨般的叮鸣细响,撕裂的哀嚎声令整个夜晚显出悚然的味道。 “开门!开城门!我们出去救援!”景香急忙去找北城尉。 “城外敌人来袭,小师父孤身一人在外奋战...开门,我们也要出去!”她喘着气,看着面前披甲的沉稳中年人。 他的眼神已经沧桑了,听到此话,更是急忙跑到城墙上,高声喊道:“夏大侠!可需支援?” 又是一声脆响,以及哀嚎后。 血色雾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北城尉闻言一愣,深吸一口气,站立如石,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城头石上。今夜的雾气已经远远超过了想象,而城外来袭的敌人根本无法看清数量,若是贸然开城,怕是会导致不知何等严重的后果。 所以,城下那个男人才会孤身迎战,宁可自己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间徘徊,也不愿城门打开,威胁到这一城的百姓吗? 不知何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守卫,那些此时在休息的守卫也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站到了墙边。 雾气里传来零零散散的刀击声,以及哀嚎。 白雾已经成血,城下飘来轻微血腥的味道。 很快,又有些听闻了此事的城中热血居民,走上了墙头,水泄不通的站在了城前。 龟鹤刀社中,鹤仙听闻此事,也是急忙策马而来,当看到北城竟然聚集的人竟然如此之多,也不禁愕然,但旋即她走上城头,看着那被雾气和杀机吞没的弟子。 “极儿!不要逞强!”她忍不住喊道,古井无波的心顿时也动了,若是之前还想着观察一段时间再确定是否将刀社交给夏极,此时,她却是完全确定。 夏极,不能继承刀社社长之位。 他不能被社长之位所困,苍龙就该翱翔于大海,而不是与泥鳅一般戏水于溪流! 若人之一生,譬如蜉蝣,于天地而言,不过朝生暮死。 而他,就该向着更高的武道前行、冲刺。 定式,极致,巅峰,再往上还有破碎虚空! 若能破碎虚空,人寿的桎梏也许会被打破,而他,就该是那群人之一,因为他有着这个资格! 这一次回去,就开始教导他“赛亚心法”吧!本来还想着再让他锻体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习武一月有余,竟然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已是妖孽,极其难得。 而行如此仁义无双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 “开门!”鹤仙冷然道。 她不可以让这样的弟子,葬身在这个无名的夜晚。 “鹤仙老师,这门打开容易,可是若是盗匪有伏,我将置这满城百姓于何地。” “只需露出一道门缝,老朽自会一人出去!”鹤仙神色欲渐冰冷。 “我也去!”景香连忙举手。 她的声音,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油锅,而顿时沸腾起来。 “我!” “我也去,与小师父一起!” “我也要下去,与夏大侠并肩作战!” “开城门!” 北城尉捏紧拳头,道:“好!” 旋即,欢呼声里,城门打开,门中龟鹤刀社的弟子、部分守城护卫、甚至一些城中居民纷纷涌出。 侠者,无需振臂一呼,自有八方来相助。 幸而,盗匪并不多,很快便消停了下来。 第二日,黎明里,雾气逐渐变薄,众人才看清楚城门外不过躺着三十几具盗贼尸体,看来还是来此试探? 但此时此地,只有夏极一人知晓,这些盗贼乃是阴山之寇,失去了大哥之后,如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竟昏了脑子想来城中找人,故而趁着夜色袭来! 他缓缓走到未死尽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面前,优雅的弧月刀慢慢举高。 “格老子的...”那大汉冷冷瞪着他。 夏极背对着阳光和众人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赵二狗,你家娘们又跑丢了?” 那大汉一愣,像见了鬼一般,“你...你究竟是...” 因为这句话,他老婆被霸占,而后戏称为跑丢的事情,只有当家的三位知晓,这也是他落草为寇的原因。 夏极却不再答话,手掌压住刀柄猛然贯穿了他的咽喉。 那大汉两眼圆瞪,似乎无法瞑目。 “唔...刚刚好。”夏极拔刀,带出一股血流,他灵巧的躲开,然后转身向着城中走去。 真是尽兴的一晚。 24.云天刀君 接下来的几日,零业城中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发生盗匪攻城的事件。 然而龟寿以及随行的社中弟子,城主府的高手们无一返回。 但却也无人敢去北地山中探明究竟。 如此倒也是相安无事,慢慢的夏极,以及龙青傲都不会去驻守城门了。 而“极组”的少女们又见到夏极那拼命三郎式的锻炼,一日二十四小时,足足有十八个小时在训练,剩余的六个小时则是吃喝拉撒,以及短暂的运息恢复。 失去了师父,而见到鹤仙老师每日对夏极倾囊相授,甚至连自己入门三年才得传授的“赛亚心法”也被直接教给了他。龙青傲,脸上开始爬上越来越多阴霾。 他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地位,已经名存实亡,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 现在的白昼时分,是他与小师弟两人轮流主持道馆。 但轮到自己的时候,那些弟子都无精打采,而换成小师弟,则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 雪上加霜的是。 自从那一晚,夏极独坐桥边,雾中拦截盗匪之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夸张到不复真相。 江湖中人都对一些传奇的事迹津津乐道。 而这般可以大讲特讲的事情,自然以故事的形式流传了出去。 这些故事的前面都很正常。 所叙述的无非是零业城外盗匪横行,夏大侠的师父率众出城剿匪,但却日落还未返回。那时雾气朦胧,视线俱失,城门尉为防盗匪攻城,所以决心关闭城门。但夏大侠的师兄却不同意关闭城门。 若是关门,师父逃回,则会被阻拦而无法及时入城。若是不关,则会威胁全城人的生命。 就在这僵持的危急时刻,夏大侠挺身而出,一人一刀,独坐城外的雾气里。 下面就开始衍生出各种版本了。 什么夏大侠一人一刀,杀得盗匪数百,将桥头作为了禁区,过线者死。 什么盗匪头子来袭,夏大侠温酒斩头。 什么三大盗匪,于零业城下对战夏大侠,最后却被一一枭首。 又有说,夏大侠令人温酒一壶,单刀上北地深山,得神灵附体,斩头三千,大笑而归,从此北城无盗匪。 无论什么版本,众人只是想起那绝望之间,孤身一人坐在城外的身影,就不禁热血沸腾。 所以,很快夏极获得了一个外号。 江湖人称“云天刀君”,所取的是义薄云天中的两字,而君则是一种尊称。 当“云天刀君”夏极的名号传入龟鹤刀社时,弟子们开始欢呼,这个勤奋、天才而仁义的小师父,已经彻底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一时间,刀社充满了生机。 连龟寿老师失踪未返的惊恐都被冲淡了。 但龙青傲却面色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终于,在暮色刚临,城门夜禁前,牵过一匹马,扬鞭向南,他要去龙家,讲明事情,寻求援助。 他毕竟是龙家血脉,若有分家长辈肯出头助自己一臂之力,早日将日后社长之位定下,那就尘埃落定,自己无需担忧了。 过了两日,他终于牵马入了小镇,然后停在了一个豪华府邸的门前,门前摆放着两尊飞鱼雕塑,显得壮阔异常。 鱼者,乃是龙之本,鱼跃龙门而后化龙,这独特的石雕也是在提醒着龙家,提醒着门中每一个弟子:龙也曾有过做鱼的时候。 “你终于肯回来了。”与龙青傲有几分相似的老者皱着眉。 龙青傲顿时眯起了眼,只是随意拱了拱手:“请父亲安,我这次回来是找母亲的。” 说罢,他转身就走,一分钟也不想多留。 尽管是父子二人,但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混不下去了?” “哼!”龙青傲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怒吼,快步走开。 “是那什么云天刀君?你的小师弟?人家都混出名号来了,你呢?”老者带着嘲讽道。 龙青傲紧紧捏住拳头,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你懂什么!那小子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他可是个勤奋到不把生命当回事的妖孽!这样的人,我怎么会争得过?” “所以你回来,请求长辈随你去刀社,以身份威逼鹤仙来定下未来社长之位?”老者收起了嘲讽,语气变得冷静下来。 似乎被猜中了心事,龙青傲只是沉默不言。 老者平静道:“你的想法错了。你以为你得到了社长之位又能如何?你既然也承认那小子天赋妖孽,极其勤奋,而且据我所知,他可是很得人心的,从云天刀君这个称号就能看一二。你就算当了社长,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呵,那你有什么高见?” 老者大笑起来,然后嗤声道:“蠢!蠢!蠢!” 旋即,他拍了拍手掌,一道黑影闪过,瞬间出现在了龙青傲身后。 一股杀气骤然袭来,令龙青傲不敢转身,但他深深知道,若是这人要杀他,怕是如屠鸡狗。 黑影瓮声瓮气道:“这一次出手,我欠你龙家的人情,从此两清。” 老者淡淡道:“自然。杀了那云天刀君,你就不再欠我龙家什么了。” 说罢之后,他淡淡喝了口茶。 见到自家儿子依然保持着僵住不动的姿势,他不禁笑道:“人早就走远了,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如我这般杀伐果断呢?” “刀社什么的,就玩玩吧,如果不能修炼我们家族的那门功法,你可是辜负了龙家的身份!” 这一次,龙青傲没有说什么。 他感到有些累,小师弟就要这样死了吗?父亲派出的杀手,他绝对放心,哪怕是龟寿鹤仙老师都不会是对手吧? 可是他并没有想要置他于死地,这就是他与父亲的分歧所在。 但这一次,他尽管反对,却没有再说出来。 也许真的如父亲所说,云天刀君还是死了比较好,只有死了,自己才会心安。 所以,良久,他叹了口气道:“谢谢。” 老者露出笑容,“看来这些年你确实长大了些。” 他站起身,目光如鹰,“去吧,我的儿子,去接手你该得的一切吧。哈哈!” 25.贪婪 道场深处的庭院。 夏极正泡在一个巨大的陶缸之中,缸内热气弥散,在冬日的月色里弥漫成一道纱,隐约可见其中的各类中草药。 “真是无趣的生活...不过好歹提升了自己在明面可以使用的实力了。”夏极打了个哈欠,他倒不是困,而是在模仿着蝼蚁的生活日常。 突然,前方的道场传来嘈杂的声音,传来的惊风令薄薄的竹帘扬了扬,却又旋即恢复原样,静静垂着。 “要不要去看看?”夏极有些纠结,这时候是鹤仙老师在主持道场,即便遇到了些麻烦,自己这个做弟子的,也应当相信师父可以解决吧? 所以,他又下潜到缸底,“咕噜噜”的吐了几个水泡。 蓦然,一声尖叫撕裂也夜间的平静。 随即则是一阵阵舞刀的风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哀嚎。 夏极从缸底钻出来,望着竹帘那头瞧了瞧,却见一道墨色身影如光似电的在道场里穿行,像是在屠杀。 他既然能屠杀,只能说明鹤仙老师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失算了...”他面色有些不好,居然有这样的人物来袭击道场,岂不是逼迫着自己超水准发挥? “小师父!小师父!”一个少女才刚刚从帘子那边探出头,便面容现出痛苦之色,而变得一阵扭曲,一把带着墨色刀芒的长刀从她背后一贯而出。 带着遮面斗笠的黑衣男人,缓缓的走入了庭院。 “龙青傲呢?白虎柔呢?”他声音嘶哑而冰冷。 来人,正是如今红景庄庄主的三弟,张函谷,他自从修习了凶刀煞衍诀后,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而内心的杀气也是越来越重,无论多大的事情,都会令他暴跳如雷。 而当初令他修习这门功法的源泉,乃是龟鹤刀社,乃是龙青傲,乃是父亲的重病!父亲,可是为了自己与这白虎柔的婚事才会过来的! 若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有事。 夏极瞄了瞄他长刀外的那一尺黑芒,突然嗅了嗅鼻子,眼睛蓦然瞪大,然后逐渐的显出一丝贪婪的意味。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点,生怕吓到了面前的人。 “大师兄,和师姐都出门了,有什么事,你来找我。” 那斗笠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就是那什么云天刀君?也罢,就先拿你祭我手中之刀!你们龟鹤刀社所有人都得死。” 说罢,张函谷就昂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陶缸前,黑芒随手挥出。 此时的他可谓是自信到了极点。 毕竟之前那高不可攀的鹤仙老师,竟然也死在了他的刀下,这一尺黑芒似乎可以摄人心魂,令人只能引颈就戮,而无法反抗。 夏极睁大眼。 来了...来了... 这种幸福的感觉。 然而,在张函谷眼睛里,却是一副被吓傻了模样。 “果然,如此的禁忌刀法,根本不是江湖该存在之物...”他悠悠叹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明白,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一种生命力随着刀法正在流逝的感觉,从他心头产生。然而,即便静坐家中,这种感觉依然存在,似乎从他开始修炼那一页血红色纸张上记载的功法时,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与其如此死去,不若以最后的生命,来让江湖记住我张函谷的大名。 屠杀了这龟鹤刀社后,自己便会与红景庄脱离关系,然后将生命最后的时间,用在扬名立万、逍遥快活上。 即便正道追杀,也不害怕了,只有手中还有这刀,他就丝毫不惧! 黑芒一尺,从刀尖爆出,似是增长了武器的攻击距离。 而黑芒里如泣似诉的诡异杂音,却是令人为之悚然。 张函谷冷冷一笑,手中之刀刺入陶缸之内,那速度明明不快,似乎像是黑芒长了手脚,给人一种缓慢“爬行”的感觉。 但是人的目光却摄于黑芒,而无法动弹。 “结束了。” 张函谷微微抬头,柔和的脸颊在月色里显得格外妖异。 突然,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力量正在距离自己远去。 他蓦然低头,看向那陶缸之中,黑芒并没有刺入那什么云天刀君体内,而是被他咬住了。 他左手双指轻轻夹住刀身,森白的牙齿此时正上下咀嚼着黑芒,时不时发出“吸”的声音。 见到张函谷低头,那少年露出温和的一笑:“等等,莫要着急。” 张函谷心中悚然,哪里敢再等,便要抽刀后退,拉开一段距离。 但他似乎被黏住了,无论是身子,还是灵魂都动弹不得,除了眼珠还能转动,鼻子还能呼吸,身子还能颤抖。 随着那少年的咀嚼和吮吸,黑芒似黑米面条一般,被他“呲呲呲”的吸着,很快那刀尖的一尺黑芒就消失全无。 那少年也不焦急,拈着刀身的左手双指以某种奇妙的旋律,弹动了几下,随即,又是一道黑芒涌出,同时张函谷也能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逝去,原本黑发里夹杂的花白又多了不少,他的皮肤开始变得枯皱。 如此几番,站在陶缸前,那来势汹汹的红景庄三公子,修习了魔功的张函谷已经成了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夏极松开手指,那张函谷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双目圆瞪,仰望着天空的月,只是身子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他已快死。 而今晚的月,真是诡异。 就在这时,黑暗里响起一阵轻如“微风掠地”的声音,一道寒光在低伏灌木间稍纵即逝。 踏... 踏... 几声韵律在静寂庭院里响起,像是催命的鼓声。 夏极打了个哈欠,装作没听到的模样。 直至那道寒光骤然从他身后,斜下三十度刺来,隐于黑暗,隔绝光明,无声无息,甚至连与空气摩擦的风声都没有。 刺若有急速,便会与风相撞,而发出声响。 但是是这一道寒光却似乎是融入了风中,而那只是一把匕首。 夏极身子微微一侧,左手抓住那黑衣人的左手,借他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扯下,然后刺入倒地的张函谷心脏。 他身形犹如鬼魅,下一刻,便在热气里,右手拿起张函谷的手中,翻手一刀,便是将这莫名而来的黑衣人给直接枭首。 做完这一切后,他微笑着拍了拍手,仔细看了看现场,确实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 “谢谢你。”他真诚的对着这不知从何处来刺杀他的黑衣人道了声谢,尽管他的头已经没了,眼中带着惊恐与不敢置信之色。 夏极视线一扫,却见到刚刚冲出帘子的那个社中少女居然没有死绝,张函谷的刀并没有将她彻底杀死,此时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小...师父...” 那少女看着赤身裸体走来的云天刀君,眼前却尽是骇然之色。 这个人真的是她们的小师父? 她刚想着的时候,夏极已经弯下了腰,轻轻捏了捏她粉嫩却苍白无血的脸颊,然后捂住她正待嚎啕大哭的嘴,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那少女惊恐、痛苦、害羞而疑惑的看着他,表情复杂。 “没事了...” 他颈间的几根墨黑长发骤然伸长,从少女胸口伤口处插入,电射入她心脏。 瞬间完成了之前张函谷未完的工作。 如此,现场再无一目击者! 张函谷杀死了这少女,与黑衣人同归于尽。 想了想,夏极又钻入了陶缸,继续未完的泡澡。 26.传功 水温被药力的辛辣所加持,而使得一股股热流依然在躯体上盘旋。 夏极只是略作清洗,便纵身跃起,拿起放在一边的衣衫仔细穿好,随即抄起弧月长刀,掀开竹帘,走入了道场。 道场广袤,墙角的油烛依然炽腾腾的烧着,但此时却氤氲着淡淡血色的雾气,以及浓浓的腥味。 墙壁上尽是红血扑就的涂鸦,以及瘫倒在地的尸体。 一双双木然,而不肯瞑目的眼睛瞪大着,看向虚无的空气。 还有滚落的头颅,以及被斩开的半边尸身。 弟子们有规则的躺倒着,似乎是持刀上前时,被一瞬间就斩杀了。 对于这一点,夏极并不意外,那黑芒是可以外放的,他甚至可以脑补出来,那张函谷必然是煞气结黑芒,黑芒在化作一弯无光的月刃,直接将这些普通弟子斩杀。 那些小乖乖的力量,哪怕只是被利用了一丝半点,也不是人数可以匹敌的。 他目不斜视,神色没有任何波动,静静走到道场主持的中央地方。 果然,鹤仙老师正仰倒在地,她的伤口是在右胸,她面容还带着错愕之色,显然没有想到那张函谷的刀法之诡异。 右胸是心脏所在之地,被贯穿必死无疑。 但夏极只是略微听了听,便知道鹤仙没死,她的心跳只是有些缓慢,想来是心脏生长位置有所偏差。 他急忙俯身凑过去,半蹲在地,轻声道:“鹤仙老师?” 那头发花白的女子并没有反应,夏极随意运转前几日她教导自己的“赛亚心法”,小心翼翼的渡了一丝真气入她体内。 数分钟后,鹤仙微微睁开眼,神色虚弱至极。 她目光在道场之中一扫而过,见到满地鲜血与残肢断臂,不由的愣了愣神,随即紧紧闭上眼,老泪纵横。 夏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 良久,鹤仙张开泛红的眼睛,神色怨毒道:“张函谷那恶贼呢?” 夏极解释道:“恰有一名刺客来袭,被徒儿引得两人相争,而同归于尽了!” “刺客?”鹤仙一愣,旋即咬牙切齿道,“死的好!死的好!这恶贼毁我龟鹤刀社鹤流的道基,实在是死有余辜!” 夏极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故露疑惑之色道:“这恶贼的刀法极其诡异,那一尺黑芒竟然可以摄住人心,令人惊惧莫名而不敢动动弹,甚至可以黑芒外放。红景庄哪会有如此强大和邪异的功法?” 鹤仙似乎想起之前的交战,那几乎瞬间就决出胜负的场景,面露仇恨之色:“红景庄包藏祸心!今天是一个张函谷,明天也许又是张谅,在后天又是其他什么人!” 她神色突然有些紧张,然后重重咳嗽起来。 “鹤仙老师,您先不要多想,徒儿扶你回房间,然后请医生来给您看看。”夏极关切道,然后便弯腰要去扶她。 “咳...咳...” 鹤仙虚弱的伸手拦住他,突然道:“极儿,你我虽为师徒,且相处仅有一月多,但是我一直将你当做后辈看待。” “夏极一直明白。” “我是不成了,即便这一次撑过去,也是元气大伤,寿元也到了尽头。”鹤仙猛然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守护龟鹤刀社!” 夏极道:“这是自然,但是您现在也别想太多,而且还有大师兄和师姐两人在。” 鹤仙嗤笑一声:“龙青傲心胸狭窄,你师姐却是不知这一次出去历练,能否想明白。” 她旋即正色看向面前的少年,“为师可以信任的也只有你了,龟鹤刀社也拜托给你了,社长信物在我腰间的环玉佩之中,稍后你自行取出。” 说罢,她缓缓坐起,盘膝于血染的道场地板上,静静调息片刻,然后厉声道:“闭眼!转身!” 夏极自是遵从吩咐。 然后鹤仙似是流露出一丝感伤道:“若是那红景庄其余人也都入了魔,你自是要联合武林正道将他们全部斩杀,为我报仇!但若只是张函谷一人所为,你切不可滥杀无辜!可明白?” 见到夏极沉默,她又厉声道:“答应我!” “徒儿谨遵师命!” 鹤仙闻言,语气变得平缓下来:“龟寿那老不死的与我斗了一辈子,前些日为了异象而出城,至今未归,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待为师死后,若能寻到他的骸骨,便一起葬了吧。” “鹤仙老师吉人天...” “答应我!” 夏极叹了口气道:“徒儿谨遵师命!” “好孩儿,好孩儿。” 说罢,鹤仙体内气息运转,一道道热流顺着她的手掌向面前徒弟体内灌输而去。 她竟是要传功!! 尽管她实力不强,至今才堪堪摸索到晋升极致的层次,但是好歹也是兢兢业业练了数十年“赛亚心法”。 所以这一股精纯内力涌入夏极体内后,自然可以助他更进一步。 传功与吸取功力不一样,吸取的可能是将杂质一并收纳,而传功,则是将自己的精华全部奉献出去。 鹤仙自以为自己已经行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将赌注与刀社的未来全部押在了自己小徒儿的身上。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的! 另一边,夏极眨了眨眼,感到身后有些比头发还细的热流涌来,进了自己宛如浩瀚大海的丹田之中(如果那真的还是丹田的话)。 这感觉真是太新奇了,竟然有人会传功给自己? 弱者们真是多愁善感。 他轻轻叹了口气,但好歹自己可以展示的力量有多了几分。 如此一来,使用“赛亚心法”适当的“变身”也可以了吧? 毕竟自己从一开始就树立了天才的形象。 热流终于缓缓停止,鹤仙脸色带着疑惑的神色,缓缓倒地,她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原来还算平滑的皮肤此时也如老树枯藤,皱皱巴巴,带着惨灰之色。 这是死亡的颜色,她也离死不远。 但她还有些疑惑,这个疑惑使她支撑着,而无法咽下最后一口气。 夏极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而转身轻轻将她放到地面,然后背对着光芒,五指虚握。 刹那间,空气被强大的内力极度压缩,而形成数成千上万道纠结在一起的“紫色电蛇”,电蛇扭曲,令人目眩而不敢直视,而一道薄薄的气膜却又使得它们被困在其中。 唯有靠到近处才能听到其间的嘶吼,那宛如来自“雷蛇阴曹”的哀鸣,以及感受到其间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力量早已超乎鹤仙想象,而那一层隔绝的气膜更是... “你...”鹤仙瞪大眼,露出骇然之色,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之人。 “老师该睡了,莫要再留恋了。”夏极温柔的伸手,轻轻给她合上了眼,“生老病死,因果轮回,往生路上,老师一路走好。” 27.暗流 龟鹤刀社,夜间道场。 满地血污之中,夏极寻到了一身丧服,带上素冠,缠上素腰,弧月长刀安放在腿上,静坐在道场正中央。 他在静静等待天明,然后待到白昼龟鹤一系的弟子来临后,前去红景庄尽到一个弟子该做的事情:讨个公道。 这事儿,他以前经常看到蝼蚁们做,颇为好奇,此时终于逮到了机会,轮到自己来了。 后院的现场,他没有动,那样才能保留原汁原味的第一现场。 良久,门前传来一声尖叫。 娇小的飞机场娃娃脸,小香儿迟迟到来,发现道场之中如此景象,不禁失声尖叫。 “景香,坐过来,待到白日,我们会同师兄弟们去红景庄讨个公道。”夏极在黑暗里平静的开口。 那熟悉的声音令景香的情绪略微平复,但她胸口依然起伏不定,完全无法接受面前的景象。 她试探着问道:“是...是小师父?” “是我。” 景香这才舒了口气,似乎只要面前这个男人在,天塌下来都没事。 所以,她吐了吐舌头,一路小跑坐在了夏极身后,顺便小声的解释了句:“睡过头啦...” 夏极随意“嗯”了一声,便再次闭目。 道场里再次死寂无声。 “小师父...你不怕吗?这个屋子里...那么多师兄师姐,还有鹤仙老师都躺着。”景香问道。 夏极却不回答她,只是侧目向着屋顶的天窗微微瞄了一眼。 那里隐约传来女子抽泣的声音。 随即,两人自是无言,过了一夜。 次日,是雪天。 小雪是在黎明前落下的,似是为了让光明无法到来,而待到街道上微微有亮光时,已经是积雪过足踝。 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向着道馆而来。 哗... 门被打开。 龙青傲与一干龟寿系的弟子站在了门前,一声声惊呼传来。 可是这些惊呼之中唯独没有龙青傲,因为他已经骇然了... 因为夏极还活的好好的,那么昨天的刺客失手了?而这满地的尸体...等等,那是鹤仙老师? “夏极!究竟怎么回事!”他冷哼一声,原本冷峻的容貌更添了几丝寒气。 “为什么鹤仙老师,还有师弟师妹们全都死了?!” 夏极淡淡道:“张函谷动的手。” “张函谷?”龙青傲一愣,“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本事?你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极缓缓抬起左手,他食指之处带着一枚龟鹤相缠的翠玉戒指。 “社长信物?!”龙青傲道,“你从何处得到的?” 夏极却不再理他,昂首而立,随即向着大门走去,一身丧服配上那冰冷的神情,显得肃杀至极。 “从今往后,我便是龟鹤刀社的新社长。”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跟我去红景庄,为鹤仙老师讨个公道!”他又说出了第二句话。 “龙师兄便带些弟子在此,尽早将师父师弟师妹们入殓吧。” 龙青傲还待再说,一群弟子竟然跟着夏极而去,百十人向着城西浩浩荡荡而去。 然而,当他推开红景庄的大门时,却见院中也是尸横遍野,龟鹤刀社的弟子们也是惊诧异常。 谨慎的提刀入内走了段路,却见无一活口。 当看到那红景庄庄主张谅的尸体时,所有人都明白红景庄彻底被屠了。 “你们去禀报城主,以及六扇门,我稍后就来。”夏极吩咐道。 一干弟子们本就六神无主,背脊生寒,此时听了这新任刀社社长的命令,再不迟疑,立刻离开。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 夏极悠悠道:“师姐,你不准备送师父一程吗?” 一阵波纹荡漾,枯竹积雪的阴影之下,穿着绿衣的女子缓缓走出,她左手捏着弧度夸张的细刀,腰间则是缠着一根奇异的黑丝腰带,腰带左侧挂着三个骷髅头,细细看去却还能见到那骷髅空洞眼眶里的绿色萤火。 而且,那分明不是人头,而是狗头,想来是追随她的三条绿毛犬被宰杀了。 许久不见,她容颜竟然变得极其妩媚,一颦一笑怕是都能引得男人争风吃醋,若是勾勾手指,也会有不少公子哥儿顿时没了骨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正邪殊途,你我已不是一路人了。”白虎柔神色妩媚,表情平静道,“鹤仙老师虽然不肯授我高深功夫,但是却也教我养我,如此恩情,我怎可能忘记?这一庄的人,是我送给她的最后礼物,也算是我对她的祭奠。” “师姐这一次出门,莫非遇到什么奇遇?竟然功力如此大进?据我所知这红景庄中不乏好手,师姐...”夏极表现出一个小师弟该有的模样。 白虎柔奇怪的剜了他一眼道:“你真是与众不同...你应当谨记自己乃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是正道的一员,遇到我这样的邪魔外道,是不能如此淡定的。” 夏极抹了抹下巴,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玩具。 随即淡淡道:“我会将鹤仙老师的棺材停在院中三日,第一日必然会有各方诸多人士前来吊丧,第二日就是正常守灵,师姐那时可以再来见老师一面。” 说罢,他就缓缓转身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白虎柔的声音:“小心龙青傲,还有...以后我再不是你的师姐,你也切不可叫我师姐。” 夏极微微点头,旋即离去。 此时,零业城满城风雨。 孱弱的城主府,以及六扇门象征性的进行着调查,他们甚至还在忧心着盗匪的攻城。 所以,他们并未能查出什么来。 过了两日,城主正欲草草将案子糊在里面,但却是迎来了一位稀客。 来自龙家的客人。 这一位来人乃是龙家分家的长老,他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个水晶盒子放置在石桌上,透过盒子隐约可见其中的丹药,散发着流转的绿芒。 “这乃是青元丹,可以延年益寿,祛除暗疾。”龙家长老淡淡道。 “我龙家也会派人入驻你零业城之中。”龙家长老又抛出一个香饽饽。 城主顿时喘气了粗气,可谓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城里刚刚少了两大势力,便又要来个更强大的龙家来驻守,实在是太及时了。 但他毕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现在是在交易,所以强压住激动之色,而是冷静道:“那么你龙家需要我做什么呢?” 龙家长老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家主欲云天刀君身败名裂!” 城主顿时恍然,“是为了龙青傲?” “嘿嘿嘿...”长老露出笑容。 城主也哈哈笑了起来。 既然寻找到了利益的结合点,那么一切就好办多了。 28.如是我观刀 夏极终于还是忍不住使用了搜魂术,他的五指插入那黑衣刺客的脑袋之中,近日的记忆迅速在他脑海中浮现。 “唔...天罗的血衣级别刺客,受了龙家分家的恩惠,所以受到龙家分家家主所托,为了龙青傲的上位,而来刺杀云天刀君。” 夏极为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庭院前守灵,而竹帘外的道馆里则是陪着他的一干弟子,其中大多都是“极组”的人。 虽然之前死了不少,但依然还有八九名少女,包括小香儿,坚定的守在小师父身边。 当然现在这个小师父,已经成了她们的小社长了。 夏极皱了皱眉,这种可能导致身份被拆穿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而不舒服,他就喜欢行动。 于是以散心为名,孤身一人出了刀社。 从那血衣刺客的脑海之中,他得知了龙家分家所在之地,恰好在支流下游约莫两日路程之地。 略作思索,他便寻了一处无人僻静之地,直接潜入映月湖中,在水中迅速游行起来。 说是游行,不如说是水底奔跑。 以他的体质,在海底睡个几十年也没关系,何况只是奔跑? 起初,他动作缓慢,只是为了提防惊醒城中之人,而很快随着暗水出了城,一路往南潜行。 这时候他的速度就变得极快了,一步登出,小小的溪流也是漩涡顿起,一股股水浪爆射冲天,宛如青龙揽月,在月色里显得狂暴至极。 同时,周围的地面都开始震荡了。 夏极在水底急速奔跑,为了防止力量过大而造成河床塌陷,所以他一步下去不过数百米,可是即便如此,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他也已经来到了龙家分家所在的位置。 他从怀里掏出之前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的人皮面具,随意带上,深吸一口气,骨骼变动,很快化作了国字脸中年人的模样。 从他脑海里,夏极也是清楚他的一些招式的。 毕竟这些习武之人练武也是每日必做之事,所以在近期的记忆里,他还是能发现的。 然后凭借着他的能力,很快就可以将这些招式融会贯通。 这关无常所用的刀法,乃是军阵所化,结合百家所长,创出的名为“如是我观刀”,刀法只有三刀,主要是气势的积累,在对敌之时,一刀毙敌,极其厉害。 第一刀斩敌,第二刀斩我,第三刀斩天下。 但关无常只修习到斩我之境,就止步不前了。 但他也只需要斩敌,与斩我两刀,即踏入巅峰,而被江湖中人称之为圣。 这一次,夏极之所以用他的面具,所借的只是他的第三刀:斩天下! 这一刀,乃是刀气的蓬勃,是刀气的穿行。 这一刀,最适合杀人,尤其是杀蝼蚁。 所以,是夜,在黎明之前,他敲响了龙家分家的大门,然后恭敬的站在鱼跃雕像间,背后倒提一把铁匠铺里随手牵来的斩马刀。 龙家分家家主,龙青骄正在休息。 他很惊诧于那天罗的血衣杀手失了手。 这说明那什么云天刀君还是有些能力的,虽然调查下来是说那什么张函谷与他同归于尽,可是龙青骄并不以为然。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所以这一次,他不只是派人,还用了势。 用满城风雨之势,用纸醉金迷之势,派了长老,联了城主。 届时几壶浊酒,一袋秘制粉药,城主或是他属下之人奉上小妾,假戏真做,捉奸在床。 再什么云天刀君,也会化作过往。 ***女,可是大忌,更何况这妻女乃是朝廷官员之妻,更是了得。 到那时候,傲儿入主龟鹤刀社,加之入主的分家势力,零业城可谓是尽在我手了,控制了一座城,金银财宝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有了钱,自然有了资源,自然有了实力。 龙青骄的算盘打的很好,他已经列好了详细的步骤,只待实行。 但,他唯独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会有不速之客! 那客人并没有等来开门之人,他直接一刀破开锁,然后反身关上门,随即就开始了屠杀。 毫无预兆的屠杀。 当龙青骄察觉时,他顿时从墙上拿起剑,然后裹上长袍便冲了出去,一干分家弟子同时也紧随他身后,而将那夜闯之人团团包围起来。 “你是什么人?”龙青骄冷冷道。 “你难道不知晓这里是龙家分家?即便你武功高强,但若是和我本家高手相比,也未必能胜,何苦结怨?” 他声音冰寒,压抑着怒火。 “结怨?我阴山盗寇,岂会怕你世家!”夏极哈哈大笑起来。 “阴山盗寇?九大寇?”龙青骄眼中闪过一丝惊怖,突然他知道了面前之人是谁。 而夏极也不动手,静静等着他喊出名字。 “你...你是鬼城刀圣,关无常!!你还没死?” 龙青骄提剑立于门前,目光微微扫视,看清了四周屋舍里传出的血腥气息,以及被砍破的门扉,死死咬了咬牙,他并没有下达立刻围攻的命令。 这位可是曾经以刀入圣的大寇首领,今夜孤身一人前来,这模样也是来者不善。 “关大首领来我这处小庄园,不知有何贵干?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呢?”龙青骄皱眉道。 “我来自然是有目的的。” “说说看,也许我们根本无需兵戈相向,而只需要两壶酒,然后坐拥佳人,坐一起谈谈。”龙青骄也是老辣,妄图几句话先将形势稳下来。 但夏极却笑了,皮笑肉不笑,那看似忠义的国字脸上浮现出瘆人的笑容。 他扬声道:“我休养生息以来,最近刀法大成,想起九大寇与你们这些世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心中不能平静,念头无法通达,所以来用你们的人头试试刀而已。” “所以,立正站好,不要动,我的刀会很快很快的。” 斩马刀猛然斜斜后扬,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真气澎湃,一股股劲风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处扩散而去,尘土泥屑,枯萎落叶彷如漩涡般动了起来。 再踏一步,气势继续攀升,而双目却微微合上,像是即将进入最静谧的沉眠。 龙青骄双目圆瞪,他显然也听过面前这位阴山之寇寇首的“如是我观刀”,所以此时见他气势攀升,便再不犹豫,向身旁两名弟子喝道:“左右牵制!莫要让他积蓄气势,否则我们全都得死!” 然而他自己却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体内气息急速运转,龙家家族绝学“鱼龙九变”他已经得传第二变,这功法以身法灵巧著称,若是派人送死去泄了那关无常的气势。 自己凭借身法以及如此多年的精修,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关无常,当年可是又称作关三刀。 可是他又听家中老人说,关无常是没有第三刀的,因为他的第三刀“斩天下”并没有能够领悟出。 如此一来,对症下药,只需派人令他用出两刀!自己就会赢面大增! “上!干掉他!为了家族!”龙青骄对属下大声道。 29.斩草不除根 一道道银光从四面围来,带着破空的呼啸,围绕成圈。 此时,那银圈急剧缩小,像是收紧的箍,向着中央那国字脸的男人急速包去。 龙青骄却依然不敢怠慢,九大寇恶名扬天下,乃是邪道之中的出了名的组织,这阴山之寇虽然在数十年前的那场大战里伤筋动骨,几乎名存实亡。 但此时这关无常出现,他还是异常紧张,捏了个剑诀,只待那敌人稍稍露出破绽,他就会施展鱼龙九变,给与他绝杀一击。 刷! 龙青骄眼睛猛然一凝,他看到了一片银光,那光化作银闪闪的盘,充斥在他的视野之中。 在那银光之下,之前围聚的银箍顿时破开,炸开。 一颗颗人头顿时飞起,犹如地泉爆突,此起彼伏。 围攻的数十名分家弟子,竟然在这一瞬间身首分离。 龙青骄好歹也是龙家分家的家主,深知“势尽”之理,尽管场景骇然,银光还未散去,那翻涌而磅礴的刀意令他肌肤生寒。 但他却已经施展身法冲了上去,鱼龙九变瞬间施展开来,使得他的身形变得极其灵动而飘渺起来,几个起纵,人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了那银光之中。 “呔!”他爆喝一声,手中长剑犹如蜂刺蜇人,叮的一声便刺了出去。 这一刺出剑随意,但是却灌注了他所有的内力。 然后,龙青骄看到了那国字脸的大寇果然慢了半拍,他的斩马刀在周身斩出一个银圈之后,力道刚尽,而使得刀尖擦过他身后的石板地面,留下了半截指深的裂隙。 龙青骄嘴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关无常这一刀固然威猛无双,但越是强烈的刀势,在势尽的时候便破绽越大,尤其是关无常这“如是我观刀”是靠着积蓄气势的刀法,更是如此。 他的剑已经刺出,而敌人的刀却还未能抬起。 所以,他赢了。 用分家弟子们的性命,堆彻出了一条胜利的小道。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死吧!关无常!” 嘭! 一声巨响。 龙青骄的头颅炸开了。 夏极扭了扭脖子,他的额头有些痒痒的,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似乎还想再来撞爆几十颗人头才好。 然后他不再管身后的无头尸体,拖着刀,继续开始了屠戮,直到整个龙家再无一人,他才随意将火油浇入屋内,然后付之一炬。 然而,地下酒窖之中,一对兄妹却是瑟瑟发抖,那少年死死咬着牙,捏紧拳头,他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巴。 而女孩眼中却已经满是泪水。 十多年的幸福,却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彷如脆弱的泡沫,在那个男人的斩马刀面前被“扑”的一下就斩破了。 “呜...”女孩身子惊惧的颤抖着,完全不受控制的想要放声尖叫,那从远处督见的身影,从今以后必将是她噩梦里的常客,令她午夜惊魂。 但是少年却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直到酒窖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火焰焚烧声时,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透过一丝缝隙,他能看见外面的火红世界。 少年犹如低沉呜咽的猛虎,声音冰冷而凶煞:“不论你是谁,我龙辰一定会杀了你!” 一定! 夏极并没有管这些,事实上他很喜欢“斩草不除根”这种事情,所以只是将龙家分家草草的屠杀了一遍,而并没有去刻意寻找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隐藏之地。 他很喜欢那些蝼蚁们抱着仇恨之心,在经过了抽丝剥茧的解谜后,寻找到自己,然后为他无聊而寂寞的生活带来些小刺激。 将斩马刀随手丢开,他的身形再次潜入了黑暗之中,扯下阴山寇首关无常的人皮面具,然后步入水中,再次逆流而原路返回。 当他返回零业城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前些日子的雪依然冰凉冰凉的。 夏极小心的从一处隐蔽之地上了岸,然后裹紧袍子,返回了龟鹤刀社中。 刀社之中,此时却有些剑拔弩张。 一干守灵的弟子谨慎至极,包围住中间的绿衣女人,那女人一身绿衣,身材可谓是婀娜多姿,但脸上的冰冷铜面具却将绝色遮掩起来,而不示人。 “社长,社长!” 见到夏极返回,一干弟子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而舒了口气。 夏极止步眯眼看着那绿衣女人,她脸上带着的面具像是马脸,腰间依然是黑丝,一边悬挂着三颗骷髅狗头,她像是石雕一般立在棺材前,似乎是在静静凝视着那已死之人的脸庞。 “妖女!你来此到底有何企图!”龙青傲不知何时从屋内匆匆而出。 夏极却摆了摆手,示意这位“刚被屠了全家,却还被蒙在鼓里”的大师兄冷静。 但是后者却是冷笑一声:“正邪势不两立,先师遗容岂能被恶贼所污?小师弟,你莫非和这妖女认识?” 夏极淡淡道:“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龙青傲瞪大眼,仔细看着面前那绿衣的女子,蓦然心中一动,便要开口。 但夏极却抢先说话了:“正邪殊途,若是鹤仙老师还活着,必然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你既然已经来此送别,尽到了孝心,那么也该离去了。” 绿衣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娇柔妩媚,令人无名烦躁,心生燥火。 一阵香风过后,她竟然已经消失在原地,化作一缕绿烟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身法之高超,实在令人骇然。 这使得龙青傲又疑惑起来,他转头看向夏极,却见小师弟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所料不错。 这个女子就是鹤仙老师的徒弟,白虎柔。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功法?即便是奇遇,即便是坠入魔道,这才过去多久,她怎么可能?”龙青傲得到了确认后,略微沉寂,便吼叫了起来。 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明明自己才是大师兄,但为何社长之位被传给了小师弟,而自己的师妹功夫也远超自己。 “我可是龙家分家的家主之子,是被寄予众望的,是要证明给他们看的!” “我所背负的姓氏,可是龙啊!” 黑暗里,他的面容彻底扭曲,而变形。 30.无邪刀社 两日后。 小雪初晴。 快马从城南来,一骑烟尘,带着腾起的积雪。 随后龙家分家一夜被屠的消息传入了零业城中。 还怀拥小妾做着美梦的城主顿时惊醒,龙家分家那位前来的长老则面色骇然,不敢置信。 他再也坐不住,随即拱手辞行,而那令“云天刀君”身败名裂的计划就此被消解于无形之中。 龙青傲则是呆若木鸡,这惊变太过残忍,令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心急如焚,也不再管刀社,牵了匹马,揣了些银子便往出了南门而去。 待到再返之时,他已是彻底换了副模样。 刀社也不来了,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每天在城西的烟花柳巷之中买醉。 醒时少,梦中多,胡须拉渣,原本冷峻的脸庞有些浮肿,显得颓废异常。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和家里赌气,和父亲赌气,但一夜之间,全家被屠,仇人据说是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这样的对手他是根本打不过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 无论是小师弟,还是师妹,功夫都已经凌驾于他之上。 他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怀中的酒。 而夏极则是乐呵乐呵的玩起了“掌门养成”的“游戏”,龟寿一系与残存的鹤仙一系全部整合,不想留下的则是令他们自行滚蛋,而愿意实行刀社重建的则留下。 最后仅仅剩下二十八人,其中十七人还是“极组”的少女,另外十一人则都是无处可去、或是已经将刀社当成了家的弟子。 零业城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一切尽皆源自那红景庄、龟鹤刀社,以及不远之处的龙家分家被屠杀之事。 无论是龙藏洲官府六扇门,江湖正道,抑或是地下势力,都开始探究这几番杀戮。 江湖上仇杀很多,但是灭人满门的却是较为罕见。 很快,各方人士通过张函谷的尸体、红景庄的杀戮现场、江湖上被吸成干尸的落单武林高手,龙家分家周边的传闻等等蛛丝马迹,得出了结论。 以武当为首的正道们判断出这或是浩劫将至的征兆,所以开始广发英雄帖,欲要聚首襄阳城,推举盟主,来带领正道之人度过这次浩劫。 同时,他们也判断出了红景庄的灭门乃是一奇异带着马面面具的妖女所为。 而一路被吸尽力量的干尸,似乎也是那妖女所为。 至于这妖女的身份,他们无法明白,只是猜测是龟鹤刀社社长“云天刀君”夏极失踪的师姐白虎柔,因为后来这妖女曾出现在鹤仙的棺材边。 但,那妖女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份无法彻底确定,所以江湖上暂以“马面”相称。 至于,龙家分家的灭门,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九大寇中,阴山之寇寇首,“鬼城刀圣”关无常。 所以,他的画像再次被贴在了各大城门处,悬赏三十万两白银,额外的龙家本家附加悬赏:一本完整的四转功法。 四转功法几乎已经可以开宗立派,所以一时间江湖中人趋之若鹜,四处寻找着这原本该化作历史的刀圣,但他们却注定空手而归了,除非他们也踏入黄泉,走进地狱,才可能与关无常相遇。 动荡的江湖,风云际会,一时间乱了起来,也热闹了起来。 很快,零业城也入驻进了新的江湖势力,名为百剑门,据说是从龙藏洲的中原地带而来,为何搬迁至偏远之地,据说是受到排挤,说白了就是混不下去。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剑门很快以零业城第一势力自居,并且与城主勾结,形成了新的利益同盟。 夏极对他们的同盟不感兴趣,他无聊之余,悄悄在刀社某个密室之中的墙壁上刻上几篇功法,功法乃是自己基于龟鹤刀社原本的功法随意所创,将龟波一闪延伸作无虚飞刀,将洞天斩延伸作辟邪刀法。 至于赛亚心法,则是直接被他改成了降神之法,甚至借鉴了“魔容”的某些特征,起手式看似光明正道,但骨子里却诡异而阴邪。 三门功法隐蔽的雕刻在了密室机关墙之内。 然后,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把迷糊的小香儿给送入了密室面壁思过。 几番面壁之后,景香无意间发现了这藏在刀社之中的秘密,并且悄悄的告诉了龟鹤刀社的社长,夏极。 夏极趁此在内部公开,命二十八名弟子自行选择。 原本的“龟波一闪”、“洞天斩”、“赛亚心法”被新的武功所代替,分别是“无虚飞刀”、“辟邪刀法”、“屠魔功”。 结果,二十二名弟子选择了“辟邪刀法”,四名弟子选择了“无虚飞刀”,仅有两名弟子选择了“屠魔功”。 对于这个结果,夏极也没说什么,他很高兴自己的门中弟子被他引导到了“正道”上。 看着这些勤学苦练,自以为练的是正道功法的弟子们,他由衷的感到欣慰。 尽管只有二十八名弟子,他似乎没有任何招收新人的计划。 相比于百剑门热闹异常,门庭之前仿若闹市,龟鹤刀社可谓是门口罗雀。 这一日,夏极直接将龟鹤刀社换了个名字,改为了“无邪刀社”,分设三位副社长,分别是三门功法修习最强的那人。 景香,乃是屠魔功两人之中排第一的,所以占了个名额。 李无欢,乃是无虚飞刀四人之中排第一的,所以也占了个名额。 林绝无,乃是辟邪刀法之中最强之人,所以则是最后一位副社长。 无邪刀社的名字更改并没有惊动什么人,毕竟没有人会在意蝼蚁的变化,尽管龟鹤刀社之前曾是零业城中的最大帮派,但是这已是过去。 人们会对历史津津乐道,但是不会对已经成为历史的组织再抱有敬畏,尤其是这样的组织只剩下三十人时。 二十八名弟子,一个社长,还有一个醉鬼。 这样的组织和近乎千人的百剑门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不值一提。 若非是那位社长有着“云天刀君”的仁义之名,怕是早就被吞并了。 无邪刀社? 人们只有经过之时,才会看一眼那已经有些灰尘,变得破败的牌匾。 也许,再多过些年,他们才会明白,这哪里是无邪...这简直就是邪焰滔天! 31.坟墓 距离夏极来到零业城,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某一日,突然想起便宜老姐,不知她在银月城云隐司疫部做的怎么样了。 他决定回去看看,毕竟便宜老姐身上可是流淌着和自己相同的血脉,之后的“后代繁衍”的重担还压在她肩上呢。 而且,无邪刀社现在也上了正轨,可以令他放下心来。 于是,他简单收拾,一人一马,再带上一把弧月长刀,以及两把飞刀,办完通关文牒手续后,便出了城门,向银月城的方向而去。 四日之后。 黄昏时分,他终于赶到了这座熟悉的城市。 守门的侍卫无精打采,检查通关文牒时翻眼看了看少年,瞳孔里居然布满了血丝,给人一种眼珠快要爆裂的感觉。 夏极奇怪的收回文牒,然后入了城。 城中行人面无表情地木然走着,似乎是见到外人前来,时不时有几人猛然回头直勾勾盯着他,然后又僵硬的回头。 “看来这座城市有古怪。”夏极心中一乐。 突然,远处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 “晚上到了,关门,快关门!” “入夜了!入夜了!” 一群人像是过年一般,匆匆忙忙从远处奔来,兴奋地催促着门前侍卫锁门。 而门前有着刚入城的旅客,见此情况不禁有些悚然,便想要出城,然而才刚走出几步,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天黑了,门不通了。” “这位大哥,这门不是还没关上吗?”旅客急忙道。 “天黑了!”侍卫冷冷道,旋即将门死死关闭,然后瞪着眼,拖着脚步,瞳孔里充满了兴奋,但是身子却异常疲惫的向着黑暗的角落走去,嘴唇半咧着,一股股热气从中急促的呵出。 嘻嘻嘻... 银月城之中的角落里,传来诡异的笑声。 夏极跟着记忆里的方向,急速向原本姐弟所在的贫民区而去,走到入口处时稍稍停了下,借着暗淡的月色,他督向入口边的林子,那最中的大槐树上正吊着个女尸。 在风里摇摇晃晃,而带动树枝发出犹如骨折般的“咔咔”声。 “看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银月城中也是发生了巨变。”夏极揉了揉头发,他想起利用搜魂术从关无常脑海里得到的关于那禁书的信息。 “这是浩劫将至啊。”他的表情顿时也兴奋起来,只是却一闪而逝。 快步来到熟悉的门扉前,他轻轻扣门。 门中无人回应。 夏极不禁皱起了眉头,稍稍靠近,侧耳凝听。 尽管很细微,但是他能够听到屋内的呼吸声、心跳声,很急促,急促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崩溃一般。 “开门!”他提高声音道,“是我回来了。” 屋内还是没人回应。 夏极眯了眯眼,运起这具躯体具备的力量抬起细刀重重砸在铁锁处,几次恰到好处的砸击后,一声清脆的钝响表明锁已经开了。 使得那斑驳的门扉顿时露出了一道黝黑的缝隙。 他收回刀,抬手便去推那扇门。 “咦?”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 因为门的另一边被抵住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自己入门。 他用力推了两下,但门却只是微微往里开了些,但很快又闭合,门缝也不过顶多张开到半根手指的宽度,又“嘭”的一声紧闭上了。 门扉闭合的响声,在安静的夜色里很是刺耳。 夏极装作有些惊悚的模样,只是喊着:“甜甜姐,是我。” 便在这时,三名捕快匆匆而来,神色紧张,似乎在畏惧什么。 很快看到不远处的夏极,便快步走来。 为首之人抱拳道:“云天刀君,我们乃是城中六扇门的捕快,叶捕头有要事相商。” 随机他看向面前这健壮的犹如小豹子的年轻人,真是无法想象这个少年竟然能在短短时间里闯下如此大的名声。 尽管龟鹤刀社的衰败实在令人感到遗憾,但是不妨碍江湖正道的人们宣传这侠义的精神。 那一夜,少年独自一人驻守桥边,赢得仁义无双的美名,实在是令人心生向往。 夏极眯了眯眼,看了看身后门锁已断,但是门扉却紧闭的屋舍,点了点头道:“好,我随你们去。” “嗯,云天刀君,请!”为首的捕头恭敬道。 随即几人便离开贫民区。 门扉的黑暗里,披头散发的女子瞳孔惨白,透过门缝,她静静感受着夏极的离开,这才用令人悚然的声音幽幽道:“傻弟弟,我都送你那么远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唔...这煞气着实太重,而且四页功法,此时才刚刚浮出一页的图案...”夏甜回过头,森然地自言自语道。 “还有三页...希望不要太过,不要被那些武林正道提早发现才是。毕竟,现在可是最紧要的时候啊。” 话分两头,六扇门中,“铁鹰”叶无傲端坐在侧堂。 当看到夏极时,他起身拱了拱拳道:“云天刀君,久仰久仰!” 夏极忙推脱道:“叶捕头,如此客气,在下愧不敢当。” 叶无傲摆摆手道:“夏兄弟事迹早已传遍了周边,这云天刀君的名号是着实当的,我也是佩服的很,若是易地而处,我怕是无法做出相同的选择。来,请坐。” 两人坐定后,叶无傲支开身边之人,左右环视,然后压低声音道:“夏君,事态紧急,这银月城即将出大事了!但今日幸好得知你返回,所以才命几名心腹邀你前来。” 夏极神色凝然道:“叶捕头,什么事居然有这么严重?” 叶无傲凑过去,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座城已经成了坟墓,只能进的来,但是出不去!凡是试图出城之人,都会莫名惨死!” 他从身后的档案架最顶层抽出一叠纸张,然后神色紧张的将之放到了夏极面前。 “夏君请看。” 夏极并没有接过档案,而是问道:“叶捕头何以如此相信我?” 叶无傲身子顿了顿,然后笑道:“若是连云天刀君我都不信,那么这座城里我是无人可以再信了。夏君的事迹、人品我早有耳闻,所以自然信得过你。” 当然,他并没有说六扇门也曾对夏极进行过调查,然后做了评估,总体结果不错的。否则,云天刀君即便名声再好,事态即便再紧急,他也是不敢如此对夏极如此坦诚的。 换句话说,正道之中好的名声,使得夏极获得了正道一方重要人物的认可。 32.发现 昏暗油烛光下,夏极随意翻阅着叶无傲递过来的档案。 上面笔迹犹新,所记载的尽是最近银月城周边发生的一些恐怖的怪事。 但是,最远的记录也不过就两周之前,显然这是个节点。 十四日前,金易商队,五十二人北门出,被发现在落枯坡全部死去,死状凄惨,面容尽毁,然而财物俱在。 九日前,东门郊区流叶河,发现浮尸三人,面容不辨,如被啃噬,经查,乃是城中外出探亲的一家三口。 五日前,大雾骤起,城外数里听得骇然哀嚎,雾散后,却见树间挂有剥皮肉尸,经查,肉尸人数与当日外出人数等同。 三日,城西居民莫名兴奋,夜不寐,而聚众在黑暗里欢呼,派出资深捕快两名前去调查,一去不返,生死未知。 夏极一页页翻看,越看越是心中欣喜,但脸上却是故作凝重起来。 档案里的种种,莫不说明这座银月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只能进,不能出,出则必死。 他隐晦的咽了口口水,心想着要不要等个浓雾天气,悄悄出城试试。 以他的速度,绝对可以做到“佯装以一直逃跑,而引出幕后的小可爱”。 他抬头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叶无傲,控制脸部表情,使之变得有些僵硬、不可置信、疑惑。 叶无傲叹息道:“这些档案,是死了十多名弟兄才获得的。夏君现在是否后悔返回城中了?” 两人相顾骇然,黑暗的屋室里顿时一片死寂。 夏极突然问道:“叶捕快,可曾试图与外界联系?比如说…信鸽?” 叶无傲故作平静道:“无论是我六扇门的兄弟,还是信鸽,但是全都是一去不返。即便是我试图以风筝、纸船等另类的方式传信,却也是毫无用处。” “实不相瞒,这一次我之所以请你来,便是觉得也许你才是这座城市的一线生机所在。” 夏极疑惑道:“这又是何解?” 叶无傲轻轻咳嗽一声,环视四周,然后低声道:“四个月前,这座城中的断金门酒宴事件,夏君怕是清楚的吧?” 夏极沉吟道:“我有一点印象,断金门原本是这城中最大的帮派,但是那一次酒宴之后,却诡异的全体消失了,而据说是“融化”成了一滩水,这一点确是家姐所言。” “你那姐姐说的不错!可是,据我后来明察暗访的调查,以及最近的一些事情,我却发现所有的线都汇聚到了一人身上。而这人,我派门中精英试探过,可是这精英却是再也未曾返回...” “这个人...”夏极皱了皱眉道,“莫不是家姐?” “正是如此!”叶无傲眼中闪过一丝悚然的惊意,“夏君的姐姐绝对有问题,甚至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夏极一口否决道:“这绝不可能!我与家姐从小一起长大,家姐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子,我不信她会这么做,更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烛影闪烁,窗外冰冷的风骤起,穿过窗隙,而发出鬼哭狼嚎的呜咽。 叶无傲沉思半晌,突然道:“如果她不是你姐姐?而是换了一个人呢?夏君请慢动怒,容我来分析一番。” “四个月前,夏君被她送到零业城的龟鹤刀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固然是好事,可她为何要将你送离?明明她成为了云隐司的官差,俸禄远比在药堂做小伙计的时候多,这足以使得她与夏君过上稳定的生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送你离开,这是为何?” “另外,当时的断金门酒宴死亡事件中,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别人不曾注意到,但我注意到了,那便是参宴的人中除了达官显贵,还有千草堂的药店老板一家三口,他们身份低微,凭什么被邀请?而这起事件发生之前,夏君的姐姐似乎才与千草堂、断金门发生过矛盾,甚至被辞退,而且被野狼老三找过麻烦吧?” “我也查过所有的卷宗记录,十四日前乃是这些诡异事件发生的起点,而之前的晚上,曾有人上报说在贫民区中有异响,如泣似诉,像是婴儿哭泣,古怪至极。当夜,还有路过酒鬼溺死河中,面目浮肿不清,可惜这些我当初都并没有在意。此时一想,却是极有可能是那异响导致。” “至于现在,事情更加的明朗化了,我夜间派往贫民区调查夏君姐姐所住的石屋,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今晚夏君前去敲门,而不得入内,怕是也感觉到异样了吧?” 夏极回忆道:“我用力敲门,门中无人回应,我担心家姐出事,便用刀柄砸开了门锁。可是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了门前。” 然后他又细细描述了一番当时的感受。 叶无傲舒了口气道:“那幸好我派人叫了夏君来我这里,否则若是硬闯那门,怕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夏极也是连道侥幸。 两人一合计,准备明日行动,毕竟夏甜在白天时分还是正常的,靠近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届时,第一是试探这夏甜是否还是本人。 第二,便是想方设法拖延她入夜返回的时间,然后看看到底会如何。 这两点都很好操作,第一点只需要夏极与她交谈时,用幼年时候一些两人才知道的秘密来进行试探。 第二点则可以用“贺宴”为名,邀请夏极连同夏甜一同参宴,如此入夜之后,她就会在众人眼皮底下,而无法离开。 而一切以小心谨慎为基础,两人约好绝对不可单独行动,以防漏单。然后在行动中,尽可能的探明真相。 便在这时,堂前之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捕快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面带惊惶之色。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叶无傲蓦然起身,道,“何事?” “他们...他们的脸...被吃掉了!!就是今晚去贫民区邀请云天刀君的那三个捕快...他们...”这捕快说着说着,便是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喷出,随即狂吐起来。 叶无傲僵了半晌,眯眼沉思半晌,然后转头看向了完好无恙的夏极,开口道:“夏君,你真的会成为拯救这座城市的人啊!” 夏极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个捕头死了,他却毫发无伤,这说明了他的特殊,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在“那个人”的眼中是独特的,不一样的。 再说白一些,因为他是她的弟弟。 所以,他不会被下手。 两人相视一眼,夏极故作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尽力。” 33.禁书 银月城,六扇门中。 “云天刀君”夏极与“铁鹰”叶无傲匆匆而去,随即到了一侧的小院之中。 却见三团臭肉软倒在地,早已不成人形。 但是从穿着,依稀可辨是门中捕快,但他们的骨骼已经移位,脸庞更像被什么异常的气息所侵袭,而开始一点点剥脱,血肉倒翻,显得极其恶心。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腥臭,想来是临死前的痛苦使得屎尿尽出。 今晚无月,所以由一旁的几个小捕快小心的托着长烛,外用遮风罩子挡住,谨慎而恐惧的陪在一边。 两人围绕三具死尸绕了两圈,强忍着心中恶心与惊惧进行观察。 叶无傲看出了什么夏极并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分明是煞气,又或者说是阴气,鬼气,咒怨之气。 若缠于人身,会导致各种诡异的情况发生,至于何种情况,则是取决于类别。 而这煞气显然热衷于剥皮。 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喜欢收藏人皮面颇有些雷同。 夏极略一沉吟,结合之前从关无常脑海里得知的那部禁书的消息,便猜测到这是禁书的劫主在动手。 所谓禁书,江湖中人知者本就极其至少,而知道其成因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毕竟江湖大部分所知晓的境界,还停留在三境界,即:定式,极致,巅峰。 第一重,乃是定式。招式强,用招之人熟练,则可凭定式而纵横江湖,再辅助以配套的内功心法,可谓是一流好手了,而寻到好的功法,与配套的心法,则已算是高手。 第二重,乃是极致。有些人认为招式重要,而他们最终可以练至无招胜有招,随手一刺、一斩,都是后招百出,令人挡无可挡,他们极于术。有些人则认为内力重要,他们并不刻苦钻研那精妙繁杂的招式,而是修炼,直至能够劲气外放,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他们极于内力。 第三重,乃是巅峰。立于术之巅峰的可谓是圣,立于内力之巅峰的可谓是宗。 禁书的存在,早已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而据夏极所知,禁书中记载的功法根本不是写成的,而是用超越了凡人好几个境界的高手以命魂、怨念所养成。 至于功法的形式,却大多是这高手身前最擅长的武功,在经过黑暗化之后而形成的崭新功夫。 比如说,他曾经遇到过本名为“一寸魔”的禁书,这书的劫主善用飞刀,可谓例不虚发。 后来他也是无聊,查询了各洲江湖人物史,才发现了有一位早已破碎虚空的武林高手,曾经擅长“寸芒”的飞刀手法,同样是只出一刀,但每发必中。 他把那“一寸魔”劫主捉来研究,之后凭借着出刀手法、角度,运气方式等等,判断出这名为“一寸魔”的禁书,与那“寸芒”竟是同源。 他在做了几次试验,便发现这禁书“一寸魔”与那传说中的功法“寸芒”,便如同一物体的光影两面,只是这影的一面却强大的太多,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十丈”。 其招已经完全不拘泥于形,而是带着各种鬼气森森的煞气。 这种煞气,凡人根本无法破解,遇之必死。 除非用人命堆叠,用一道道阳魂来抵消那阴煞的咒怨之气,然后在破气之后,他们才能伤害道劫主,然后只有迅速将劫主斩杀,这才能够获胜。 这可谓是极其艰难,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禁书,也隶属浩劫之一。 而禁书在出世之前,便会冥冥中有一注定的劫主与之对应,禁书吸收江湖中人的怨恨、生命、然后变得更为“饱满”,随后则会与劫主邂逅、相逢。 至于这其中原理,前一世即便夏极吃了不少浩劫,但也是没能弄个明白。 这种“注定”,究竟是谁定下的? 天命所归? 心有灵犀? 这暂且不提,劫主历来是江湖之中欲杀之而后快的存在,无论正道邪道都不能容下劫主。 劫主,会带来腥风血雨,令江湖动荡,甚至是毁灭。 所以,他们会利用各种算术、占卜、经验,来提前预感到浩劫,并作出相应准备,比如会盟,搜查。 即便如此,历史上,几乎没有劫主是被提前发现,然后死亡的。 因为禁书的咒怨之气会护佑着劫主,直到两者真正相遇,然后融合,这时,劫主才会成为真正的江湖浩劫,而将人间变为地狱。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难道说关无常记忆里所提到的那本禁书的劫主,竟然是自己的姐姐? 否则他很难解释,为什么那三人都死了,而自己却未曾感受到半点咒怨之气的来袭。 叶无傲此时也在沉思,他侧眼看了看夏极,然后转身吩咐捕快道:“当场火葬了吧,不要触碰到他们的尸体,也不要呼吸到火烧后的尸烟,以防意外发生。等到白天,再将他们骨灰入盒,然后记下名字,存入六扇门之中。” 见到手下捕快依然在迟疑,叶无傲似乎也清楚他们的心思,于是叹息道:“按照我说的做吧。” 他们至少还有人收尸,而我们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啊。 随后,夏极被安排住宿在六扇门之中,那是后堂的小院子,供六扇门中捕快查案而夜不归宿时用。 这时有些起雾了,沾在手背给人以阴冷而粘稠的感觉。 抬步上了院中回廊,夏极侧头看了看拱门,那半圆门扉上亮着两只昏暗的“大瞳孔”,细细再看却是两盏灯笼,照明用。 只是这光线在雾气里却令人觉得阴森,仿佛是给浩大的诡兽安上了眼睛,而直勾勾的盯着来往的人。 夏极随意走过这空无一人的回廊,又经过一排相连的约莫二十多间的小屋。 屋内存在着均匀的呼吸、心跳,想来是都住着活人。 领他前来的捕快哆嗦着打开尽头的门锁,道:“夏大侠今晚就在此住一宿吧。” 夏极点点头道了声好,但抬头之间确是发现那捕快有些怪异,于是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那捕快嘴角颤了颤,然后以一种僵硬的频率开始慢慢向两边拉开。 骤然一咧到底,犹如撕裂了一般,甚至可以看到两边的智齿。 他笑了起来,却有些诡异,而眼前的云天刀君说了什么他似乎根本没听到,转身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34.希望 逼近了... 已经逐渐逼近了... 那种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下一刻就要敲响身侧的门。 不同的屋舍中,两个人表情也各不相同。 银月城六扇门总捕头“铁鹰”叶无傲,面色惊恐,事实上,他已经猜到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了。 原本是以为那百年一次的浩劫里,自己只是个旁观、参与的过客,却没料到竟成了首当其冲的第一站... 他捏紧了拳头,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浩劫不同于案件,根本不是他能够审判的。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另一边,夏极却是悠闲的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一道道会走路的美味逼近的情形。 他咽了口口水,瞳孔里露出贪婪之色。 “耐心点,耐心点。”他不停的暗示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小可爱需要养肥了才能开宰,然后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梦里,无数惨白瘆人的美食,向他扑来,他再不压抑,贪婪地张开了巨嘴,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这珍馐。 真是一个美梦啊。 黑暗无光的银月城,飘荡着诡异的抽泣声,细细去听又像是风声。 而时不时,在某个角落中又传来兴奋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次日,依然没有光。 阴沉的天气,似乎是暴雪欲来的征兆。 夏极早早起床,悠闲的洗脸刷牙,门外骤然传来捕快惊吓的声音,那声音连成一片,很快成了喧嚣。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昨日听到的二十多个心跳声,已经少了三四个,应该是都死了。 “速度来的挺快啊,这就开始吞吃城市中的生灵了。”他咕噜噜将口中的漱口水吐了出去,心想着早餐吃什么。 配上弧月长刀,短刀,转身推开门,却见与回廊相连的这排屋舍外站着十多个捕快,面色惊惶,而有三扇屋舍门是开着的,夏极走过去,一一向里瞧了瞧。 屋中极为血腥,那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捕快,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眼珠滚落,脸皮腐烂,骨骼移位。与昨夜被焚烧的三个捕快死状相同。 这时,叶无傲铁青着脸,大步走来,略作沉吟,他便开始围绕着死者屋舍进行查看,随即又用细灰法,对窗沿、门槛等能入屋中的方式,进行了调查。 但是,却是没有发现脚印。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又命人对昨日的饭菜,以及这几名死去的捕快行踪做了调查。 做完这一切后,他面向六扇门之中的一干下属,冷然道:“昨晚你们睡下后,可曾听到有动静?” 捕快们面面相觑,此时听到自家大人询问,不由得细思恐极。 十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谁也不说话,而面上浮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惊恐。 答案很简单。 没有声音,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没有哀嚎,没有死亡前痛苦挣扎而引发的动静。即便是紧连在一起,即便他们与死者之间只是隔着一面灰白墙壁,他们也没有任何察觉。 叶无傲也不再问了,下属们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他却还是不死心,希望通过刚刚派出的几名心腹,能够获得一些这些下属乃是被“人为的下毒”害死的蛛丝马迹。 此时,他眼珠急转,脑海中不停的进行着推理,而猛一抬眼,却看到了人群之后的云天刀君。 后者神色平静,很是风轻云淡。 叶无傲眼前一亮,心中暗赞,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在是好汉子,有大将之风。 于是,遥遥抱拳道:“夏君先去阁楼中用餐,我稍后便至。” 然后示意一名捕快带他前去。 夏极微微颔首,也不推托,随着那人而去。 绕过几道回廊,便见到了座嶙峋的假山,占地三十多米,已算不小,其中有着清水潺潺而下,从大小不一的窟窿中或落、或涌、或流,颇有一些雅趣。 想来若是平时里心事繁重,在此观这小小洞天,想来也能放松心情,缓解紧张。 夏极瞄了两眼,突然眼睛微微眯起,因为在那假山的窟窿之中,他看到了一双惨白的眼睛。 那是死人的瞳孔。 瞧了瞧身边的捕快,他觉得如果说出来就会耽误早餐时间,于是就转过头,装作未曾看到一般,快速踏步入了阁楼之中。 阁楼的空气中,飘扬着一股清新的粥香,蒸笼上是热腾腾的大肉包,包脐之处正涌出些微的浓汁,染得白面皮子颇为诱人。 “来,一起用餐。”夏极道。 “云天刀君慢用,在下已经吃过了。”那捕快回应道,他还年轻,虽然也办过案,见过死人,但此时这诡异的死亡气氛实在令他心中惶惶。 见到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甚至还小了几岁的少年面色如此平和沉稳,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夏极也不留他,自己独自去盛了些米粥,夹了两个大肉包,端了叠调味的咸菜,便坐到窗边喝了起来。 他微微调整了下面色,使之变得凝重而肃然,这样比较搭现在的气氛。 没多久,叶无傲匆匆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夏极对面,扫了一眼长形云丝石桌上空空的碗,扬眉道:“夏君,我们按照昨日商定的计划进行。” “好!”夏极其实很是无所谓,但他觉得跟着蝼蚁们一起去作死,就可以很快见到那个“小可爱”了。 其实在他看来,浩劫来临时,蝼蚁们躺在床上等死就可以了,挣扎了做什么呢? 有什么意义吗? 叶无傲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忽的问道:“我与夏君可谓是初识,但夏君与那女人却是姐弟十多年...若是今天查清那女人不曾被替换,那么,夏君,你又当如何处理?”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夏极正要起身的动作也缓了缓。 叶无傲目光如鹰,但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有些颤抖。 夏极微微一笑,起身道:“叶捕头也太小瞧我了。” “她毕竟是你亲姐姐!”叶无傲压低声音道。 夏极理了理腰间弧月长刀,猛然拔出,一道弧光在阴暗天色里彷如惊天的闪电,他左手食指轻轻抚过刀刃,口中淡淡道:“所以,若是她了犯了错,做弟弟的更应该将她带回到正确的轨迹上来,不是吗?” “走吧,叶捕头,我们该出发了。” 叶无傲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心中激荡,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双铁指虎,戴到五指之间,紧紧随着那少年出了门。 他眼前的少年行的很稳,很平静,似乎满城的风雨都与他无关。 这令叶无傲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35.试探 夏极与叶无傲两人走过长街,往着港口区而去,道路逐渐狭窄,人烟也稀少起来。 出示腰牌后,两人顺利进入银月港区。 远远可见一艘约莫百米长的破旧海轮横亘在码头前沿,此处水汽较重,而使得船首像以及白漆刷成的船名都模糊不清。 叶无傲显然之前做过工作,低声道:“这艘船名为北地诺言号,是从龙藏洲极北的港口所来,载运了千吨圆木,以及一些品质较高的山地岩块,是常来的船了。之前因为雾气缘故一直未能靠泊,今天视线稍稍清楚后,才得以过来。而夏甜作为疫部官差,此时应当在船上检查疫病。” 夏极点点头,自从入了这港口,一股邪恶的气息便开始弥漫了,虽然薄弱、压抑,但是却很清晰,也许叶无傲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这些经过身边的码头伙夫,很是异样。 他们的心跳速度非常缓慢,缓慢到如同濒死之人。 行走之间,目光麻木,毫无神采,像是熬夜没睡一般。 两人也不上船,只在北地诺言号外的木梯口静静等待。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甲板的舱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个穿着北地服饰的船员,在前引路。 而随后则是个穿着海制服、戴着黑手套的青年男子,模样很是轻佻,但是他走的却很稳,稳到像是遵循着严格的纪律,这和他脸色浮现出的轻浮形成了强烈对比,显得矛盾。 腰间一把制式长刀,左手则是拎着黑包。 当他走出时,斜眼看了下船梯口站着的两人,微微咧开了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潇洒的往后看了看,拖长嗓音道:“美女,你的宝贝弟弟回来了。” 随后,一身素白染色、袖口纹云制服的少女也缓缓走了出来,她神色冰冷,发型距离“披头散发”仅有一步之遥。 她昂着头俯瞰着梯口的两人,淡漠道:“那是云天刀君。” “嘿...”轻佻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明明是你弟弟。” “不,他是云天刀君。” “你说是,那就是吧。”轻佻男子不以为意道。 随即两人在从梯口而下,经过夏极时,竟然不看他一眼。 “夏甜!”叶无傲忍不住喊出声了。 但两人并不停下脚步。 他又大声喊了声,“徐四良!” 那轻佻男子停下脚步,笑着转过头:“叶捕头找我有事吗?” 叶无傲侧头看向那头发散乱,背影挺直的少女道:“昨天你弟弟回来了,入夜后危险,所以我们六扇门之人将他保护了起来,今早特意放下手中差事,陪他一起来寻你。” 夏甜嗤笑一声,幽幽道:“谢叶捕头好意。但弟弟长大了,总不可能永远陪着做姐姐的...而走到这里,我们已经该和各自的队友一起了。” “队友?”叶无傲一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而转头看向那一旁关部带着黑手套的男子。 夏极也是颇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这具躯体的便宜姐姐,蝼蚁的心思真是复杂,明明心跳加速了,脸上却非要冻如冰霜,然后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哎呀哎呀,叶捕头,我们家甜甜似乎不想看到你呢。”徐四良斜眼看着捕头,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 “把我们家三个字去掉。”夏甜冷冷道,然后再不管这里的几人,望着港区入口处走去。 “等...等一等!”叶无傲根本未曾料到现在的情况,于是开口急道,同时身子也向着前方冲去。 他才冲出几米,便是一道蓝色的雨幕迎面而来,雨幕之中,杀气暗藏,令他眉间生疼。 叶无傲冷笑一声,也不多想,右手抬起,运气贯注于手臂,鹰爪手便迎着那雨幕抓了出去。 他是恐惧浩劫,恐惧那些无法掌控的诡异之物。 但是,不要忘了,他可以银月城的六扇门捕头,是已经以气入了极致的“铁鹰”叶无傲! 嘶嘶... 一股无声无息的劲气覆盖在他拳头上,配合着那突出的铁指虎,撕裂空气,带着犹如苍鹰狩猎的呼啸,轰然撞击在那雨幕上。 雨幕对苍鹰! 鹰翔九天。 但蓝幕如佛手遮天,缓缓压下。 轰! 巨响之后,叶无傲竟然被震退几步,脸色涨红,他“唾”了一声,猛然抬头,却见那俆四良的海蓝色剑鞘也碎裂了,露出其中闪烁寒光的长剑。 他一步都未曾退,只是有些错愕,似乎正惊诧于剑鞘的碎裂。 而正因如此,叶无傲才看见了剑刃上那诡异的黑色纹理。 看似只是利用百炼冷锻之法造出的锯齿刃纹,但若是细细查看,便能发现那根本不是刃纹,而是一道道如同火焰般升腾的黑气。 那黑气带着极浓的邪恶气息,令人心中惶恐、畏惧。 “叶捕头,美女说了,你该和自己的队友站在一起,哈哈哈...”那徐四良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走了。”前面传来夏甜淡漠的声音。 徐四良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夏甜!徐四良!我六扇门昨晚的捕快死亡,是不是你们干的!”叶无傲猛然吼道。 徐四良正与回话,但却被夏甜刀不出鞘的挡在了他嘴边,然后低眉叹气道:“对此,我们云隐司,深表遗憾。” 她的回答官方,而滴水不漏。 叶无傲冷冷看着两人离去,这时他才松开了拳头,那手掌竟然已经颤抖不已,虎口之处更是裂开了几道伤痕,流出些血。 “你没事吧?”夏极道。 叶无傲摇摇头道:“这徐四良之前根本只会几招定式,那还是他老徐家从外购买的一转功法,但是才仅仅数月,他不仅可以与我交手,甚至还压我一头。” 他仔细回想了下刚刚短暂的交手,以及那把“燃烧”着黑纹剑,凝重道:“如果生死相搏,那么赢的人...应该会是他。” 夏极安慰道:“不用丧气,那徐四良显然是通过某些邪道秘法才能做到进步神速,但若真和叶捕头交手,以叶捕头的经验,未必会输。” “那么,我们昨日商量的所有办法似乎都失效了,真是没想到姐姐竟然不认我了。” 叶无傲道:“也未必没有收获,我们至少确定了那徐四良与她是同伙,而且他们的实力似乎又再进了一步,否则...那徐四良怎敢拦我?” “既然夜间无法动你姐姐,那我们就把目标改到那徐四良身上,顺藤摸瓜,查明这城中真相...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一线生机的!” 36.幻觉 叶无傲随即奔赴云隐司,他需要确认一下那位云隐司司长王肯已的阵营如何,这一次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 天气并不太好,彤云积压,似乎预示着暴雪将至。 两人裹着黑锦绣袍子敲响了城东某处的宅门。 门声空响,像是在敲动着什么巨兽的饱腹,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但良久未曾有反应,没有脚步声,没有应答声,似乎这还算空旷的院落里没有一人。 “此时已到午间,而港口区有无什么大事,那王肯已此时理应在家中。”叶无傲皱了皱眉。 于是,再次等待了片刻,还是无人应声。 叶无傲皱眉沉吟片刻,猛然身子前倾,趴到有些斑驳的门缝边,侧头眯眼向里张望。 他微微蹲下,调动着自己的角度,以便使得可以更大的看清楚其中。 蓦然间,他瞳孔急剧收缩,因为他隐约看到其中正门大开着,而门却没有固定,随着风一晃一晃的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响。 “怎么了,叶捕头?”夏极无所谓的问道。 “事有蹊跷,怕是我们也来晚了一步。”叶无傲喉结滚动了下,然后蓦然右手成钩,运力一抓轰向那宅门。 嘭! 门锁部位吃力,而整个掉落,砸在青石地面上,刺耳至极。 而大门自然也是向里打开,露出其中的景象。 两人鱼贯入内,亦步亦趋的向着大堂走去,堂内黑暗无比,没有一丝光亮,而所有的窗子都紧紧锁着,甚至用铁钉钉牢了。 叶无傲深吸一口气,将大堂的两扇门一拉到底,然后目瞪口呆,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他眼中所入的竟然是满屋的死人,而且是上吊的,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死人。 明明没有风,他们却晃动着,脸上带着惨白而诡异的笑。 他的眼中逐渐失去了清明,身子僵硬不动,瞳孔似有散乱的征兆。 叶无傲心道不妙,但是他竟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种窒息而邪恶的感觉扑面而来,他体内想要提起力量来反抗,甚至运行内力贯穿经脉,加速血流。 但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动弹哪怕一下。 就像做着噩梦的人,明明使尽全力,却是身子动弹不得。 他额尖不禁冷汗涔涔,而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除了那诡异的笑,吊着晃着的一道道白影越来越清晰。 完蛋了,这是幻境吗?还是其他什么? 突然,他感到一股向后的力量,将他轻轻一拉,那些幻象顿时破碎了。 叶无傲跪倒在地,重重喘着气。 “叶捕头,你怎么了?”夏极挡在了他与那大堂之间。 叶无傲竟然如同从水中捞出一半,全身湿透了,他颤抖着道:“屋里...屋里有...” 夏极奇道:“屋里什么也没有啊。” 然后他让开一边,露出身后空空如也的大堂,其中只不过摆着一张木桌,两排长椅,桌上此时还盛放着一盆膏油,散发着奇怪的香味。 那香味化作黑烟,缓缓上升,在冬日里也算明显。 “有些邪门。”叶无傲为人谨慎,略作沉吟,便决定先行离开,这空屋虽近在咫尺,但刚刚那种邪恶瘆人的窒息感让他很是警醒,知道此时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既然云隐司司长的住宅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么想来他应该至少也是出事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夏极奇道:“那么叶捕头现在准备怎么办呢?准备再去找找城主吗?” 叶无傲摇摇头道:“城主不过是鼠辈,找他是没用的。这些日的诡异事件发生之后,他只是派出麾下收罗来的武林高手尝试了几次出城,但那些所谓的高手都是被发现被剥了皮,然后化作浮尸顺着水而回来了。” “从此之后,城主便放弃了,整日在家欢歌醉酒,摆明了自暴自弃,死前爽一爽的模样。这样的人,我们去找他,纯粹是浪费时间。” 居然怂成这副模样,不愧是蝼蚁。 夏极点点头,表示理解,同时提醒道:“若是这云隐司司长也出了意外,那是否意味着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已经自信到可以掌控这座城市呢?而无论叶捕头怎么做,都无法挣脱出他们的手掌。” “又或者...”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面前已经满头冷汗,却依然坚持不倒的男人。 叶无傲苦笑道:“又或者...下一个死人就是我了?夏君不必遮掩,在这城中,你我估计已是再无队友了。” 他少有的坦诚,令两人都沉默下来。 夏极蓦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很明亮,很干净,像是二月飞雪后,天地之间的放晴,以及那一簇光芒落照在隙缝里的白梅上。 他淡淡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认准了敌人就是徐四良,以及我那姐姐。然后纠集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那徐四良家中,先擒住一人查明情况再说,当然我们也可以去拜访,去邀请,只是这样的用处并不太大。” “第二条,你我令人各自持密信,分为数十路,每隔一炷香时辰则出城一批,如此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只需要有一路能够突破出城,将信件送往襄阳会盟的群雄之手,那么自然有名门正派,甚至武当派的一众大侠们前来调查。” “第三条,按部就班,该怎么调查还怎么调查。” 叶无傲点头道:“有理。” 他脑海里回想起这些日子夜间逐渐的死人,已经夜色雾气里的诡异笑声,还有刚刚的幻象,似乎事情已经完全发展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 那么,既然如此,不若就孤注一掷,先按照夏君所说的第一条来,若是不行,再采取第二条。 毕竟出城是必死无疑,而拼杀却未必是死路。 刚刚与那徐四良交手,自己虽然被击退,但是却也抓破了他的剑鞘,从这一点来说,两者的差距在目前来说并不算太大。 何况自己乃是从龙王府的六扇门总部之中出来的,怎会没有几手底牌? 夏君说的没有错! 现在动手是迅雷不及掩耳,而若是再迟两天,那就是困兽犹斗,除了在陷阱中吼叫两声,就再无威胁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动手了! 37.求婚 城中,人心惶惶。 街上行人欲断魂。 断魂,原来不过指祭奠先人之墓而神色悲戚,但此时却似乎是真的恰如其意。 若非是雾气还未曾起来,这街上的人们只是稍稍佝偻着背,而未曾趴下爬行,这里真的就是断魂的街道,是黄泉之畔,是死者的都市。 夏甜依然穿着素白染色、袖口纹云的制服,坐在茶楼上,神色淡漠的俯瞰楼下,她的对面则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徐四良起身,带着有些邪气和痞子味道的笑意,拎起紫砂壶为她斟满茶水。 两人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坐于云端博弈的棋手。 “小甜甜,你说得到魔阵加持的我们,力量究竟会增强到何等境界呢?今天我与那“铁鹰”叶无傲交手,竟然能将他击退,岂不是说我也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境界?”徐四良面露得意之色,“要说以前,我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六扇门随便来个捕头就可以将我逮捕了。” 他捏了捏拳头,一道黑色气息缠绕在他五指之间,随着捏紧,宛如骷髅猛然咬合了嘴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力量又增强了,真好。”他仰起头,嘴唇拉开一丝斜斜的弧度,宛如俯视众生一般将双手撑在栏杆上。 他露出回忆之色道:“以前我老爹总是和我说学武太危险,没有前途,只有好好的入仕,远离江湖,才能活得长又过得好。” “可是他懂个屁,若是能握有绝对的力量,想杀谁就杀谁,又要那些虚无的犹如空中楼阁的权力何用?这些街道上的芸芸众生,虽然也站立着,之前甚至还会呵责我们,在背后诋毁我们,现在我却杀他们犹如蝼蚁。” 他在“蝼蚁”两字上加重了读音,蓦然抽出腰间之剑,一剑销魂,带着黑色煞气爬向街道正带着孩子木然行走的妇女。 黑气化作诡异的人形,转瞬便掐住了那妇女的脖子,然后只见一道道黑色手印贴在那女子身上,她尖叫起来,但很快尖叫变得无声无息,只是张大着嘴,不可思议地裂开,随即“咔擦”一声,两边唇竟然撕裂开来。 女子无声的哀嚎着,黑气所到之处,皮肤犹如被烫水浇过、然后被尖锐的手剥开,寸寸落下。 她的肢体失去了支撑,而向着茶楼跪倒,开始叩拜,爬行。 “哈哈哈!”徐四良大笑起来,看着下方四处散开、不敢救援的人群,以及那无助、焦急、却又恐惧的女孩,此时正放声痛哭。 “蝼蚁,统统都是蝼蚁。这女人我认识,她还是城主府里的某个小管事,可是又如何?我一剑斩下,还不是得死?权势,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真是可笑、可悲啊!”他说着自己的见解。 夏甜却是始终无动于衷。 若不是想要埋下一步暗棋,为了转移那群正道的视线,她才不会假意的分散力量,让一部分凶刀煞衍的气息入他体内。 还告诉他这是因为两人对应天上魔星,然后得到魔主保佑,而汇聚这千年难得一遇的魔阵,以银月城为献祭,将力量灌入两人体内。 这也是多亏了上一世,她对着搭档的了解,编织的这些话恰好说到他心坎上,他竟然真的信了。 可是,夏甜没想到的是,前世那么懦弱的一个人,在得到力量之后竟然露出了奇怪的另一面,邪气、残忍、痴迷强大。 她淡淡摇了摇头。 等到彻底吸收了凶刀煞衍诀之后,她绝不会在这座城市多留片刻,而是会坐着那艘还在港中的“北方诺言号”偷渡之前世所遇到的一座人烟稀少上,巩固实力,组建门派,然后收敛境界之后,再行出海返回陆地。 禁书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面对整个武林正道,以及前世自己后来遇到的一些神秘的老怪物,还是有些勉强的。 若说一对一,前世完整获得了禁书力量的她已经无人能敌。 但是结果呢? 她还是葬身在犹如浪潮般、前赴后继的正邪两道的高手中,连亲弟弟夏极都未能保护好,而使得他被当做诱饵,引她出来的那一刻便直接被人一剑枭首。 人再强大,也无法一人面对整个世界。 所以这一世,她才做出了这鱼目混珠之计,用这个徐四良去拖住白道中人的脚步,自己隐于海外,待到实力巩固之后,再行返回。 原本这一切,她是计划的好好的,将夏极先送到龟鹤刀社,有着大人情的庇佑,他这个“练武天赋极其有限”的弟弟根本不会惹什么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弟弟怎么这么能作? 才出去四个月,就混了白道的好名声,叫什么“云天刀君”,说是义薄云天。 实话说,她的心里是崩溃的。 那个孤身驻守城外,一人一刀退盗匪的各种版本,她都听过。 可是她真不相信,像是听故事一般。 但今天,她信了,当与徐四良从“北方诺言号”上检疫下船后,她与小极的眼神遥遥相对,那眼神明亮、干净、不带瑕疵。 只看了一眼,她就明白她的小极怕是已经不再了。 当然这四个月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龟鹤刀社两位社长的一死一失踪,师姐的叛逃,师兄的买醉逃避她都有所耳闻,也许正是这些刺激了一个少年的成长。 所以,她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感到骄傲,毕竟这是自己的弟弟。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有淡淡的失落,因为那弟弟走上了一条满是阳光的道路,与自己已经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远到相见已经不能相认。 所以,从今之后,他不是夏极,而是云天刀君。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就让姐姐来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这样注定毁灭的城市,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你必须要出去。 而就在这时,张狂大笑的徐四良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热切的盯着面前的少女,嘿嘿道:“小甜甜,我们不如结婚吧!用这个城市的葬礼作为我们的新婚礼物。” “你在开玩笑?”夏甜神色漠然的看着他。 徐四良嘴角露出邪邪的笑容,身子颇为侵略性的前倾道:“我们同被天魔眷顾,同样受到加持,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我,也只有我徐四良才能配得上你夏甜!” 38.如山倒 哒哒哒... 一行青皂劲装的捕快匆匆出现在街头,随即迅速往着这茶楼而来,当走近之后,却又弯腰蹑步行走,然后隐入巷子里。 他们手中竟然拿着桶装火油、火折子,以及军用连射弩。腰间除了佩刀,竟然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罐子,其中晃荡着液体。 “真要这么做?”夏极有些赞叹,面前这蝼蚁竟然如此决绝,当真是被逼到绝路了。 叶无傲冷然道:“虽然如此行动,十分鲁莽,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出手机会只有一次,之前在银月港区的试探足够了,他们已经说了与我们不是队友,而且那刀纹我瞧得清楚,分明是煞。只是...夏君的姐姐也在茶楼上。” 夏极神色凝重道:“正邪殊途,叶捕头放手去做吧。” 叶无傲深深看了看面前的少年,赞道:“深明大义!此次我若是不死,必定为你扬名。” 夏极叹息道:“这名不要也罢,兵贵神速,叶捕头既然已经决定出手,那边赶紧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叶无傲的一把火烧下来,那么到底谁是劫主,就会清清楚楚,到时候他有了目标,只需要等劫主养肥了,就可以开吃了。 至于烧死夏甜? 他从不担心这一点,因为那一身浓浓的煞气已经说明了她即便不是劫主,也与劫主密切相关。 浩劫之所以为浩劫,其恐怖程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叶无傲点点头,随即向着左侧不远处的皂衣捕快挥挥手,而那捕快接到信息,也旋即向着另一边挥手,如此,火油便倾倒而出,微黄的液体很快浸入茶楼之中。 “点火!” 火折子上冒出一点暗红色星芒,随即从四面被投掷如火油里。 火苗骤然上窜,出其不意地焚烧着这茶楼。 然后捕快们像是约好了一般,解开腰间的小罐子,开始均匀地向着酒楼之中投掷。 瓶瓶罐罐落地,旋即裂开,一道道浓郁至极的白色烟雾夹杂入火里,与火苗的黑烟,瞬间将茶馆包围住了。 “拔弩!”叶无傲往后退了两步,迅速跑出,一众捕快也各式持弩,慎重的对着那茶楼上的两人。 火,迷烟,弩箭,若是如此还不能将你两人击毙,那么... 叶无傲可谓是拼尽全力,不仅如此,他手中还捏着一枚密藏丹药,以防万一。 “哈哈哈!”但浓烟里,楼上之人并不惊慌,反倒是大笑起来。 “蝼蚁!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力量?”那声音带着邪气,张狂至极。 夏极忍不住眼中放光,这世间竟然有人敢对着自己说出自己已经懒得说的台词,真是...太有意思了。 果然,跟着这群捕快们一起来作死,是对的选择。 真是新奇的体验。 下一刻,烟雾之间出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他一只脚踩踏在栏杆下,笑看着楼下道:“叶捕头,怎么,这就下手了?不多玩玩解谜游戏?” 叶无傲冷冷道:“射!” 一声令下,数十只短弩扣动,铁光如骤雨,带着无尽的杀机奔涌向楼上。 当当当... 一声声急促到几乎同一时刻响起的金属撞击声里,叶无傲又看到那面幕,只是这一次不是蓝幕,而是银光烁烁的白幕,那白色之中萦绕着妖异的纹。 又是几次连射,但那妖异的白幕却不会稍有停止。 但弩却停了,众捕快满头大汗,赶忙换弩箭。 他们停了,徐四良却没停。 他大笑着从高楼纵身越下,腰间长剑随身而下,化作一道黑色的充满煞气的剑光。 叶无傲再不犹豫,将手中那红色丹药一口吞服。 一团火流顿时涌入他经脉之中,他脸上涨红,眼中寒芒一闪,暴喝如白日惊雷,旋即冲了出去。 鹰爪再次对上那凌空而至的煞气。 鹰啸,黑云压城! 那凌空销魂的剑光一闪而下。 铁指虎带着的狂暴之气则是逆流而上。 轰鸣一声! 两人身形交错,皆是暂时停歇。 而捕快们此时也刚刚换好了短弩里的箭矢,纷纷抬起了弩,看着这里的情形。 夏极却是想也不想,一步点地,施展身法,腰间弧月长刀顿时出鞘,划过一道琉璃般的虹,恰好与黑气中突兀探出的鬼刃“当”的一声撞击在一起。 这碰撞仿佛演练了千百次,恰到好处。 借着这一刀之力,他身形犹如仙鹤展翅,往后退却,同时腰间两把短刀犹如流星射出,封锁住追来之敌的前路。 那刀的角度极其刁钻,以至于徐四良不得不停下脚步,做出躲闪动作。 趁此机会,夏极提气一把拎起叶无傲的领口,转身急退,同时他还不忘了高喊一声:“射!” 捕快们这才反应过来,机械的抬弩,向着那停顿的人影扣动了扳机。 而另一边,就在叶无傲起身的一瞬间,他的右肩处露出一丝血线,他整个臂膀竟然齐齐整整的断开,落在地上。 他眼中充满了绝望,仍由夏极揪着他的飞快逃命。 不过半日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彻底不是那徐四良的对手了? 要知道交手之前,他可是吞下了能够短暂提升功力的丹药!即便如此,他竟然还是被一击击败,甚至断了右臂。 身后再次响起了弩箭破空尖锐的呼啸声,一击随即诡异的低笑,和捕快们痛苦的哀嚎。 那哀嚎只有一声,随即归于静寂。 叶无傲面色惨白,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蓦然回首,却见到那徐四良宛如恶魔,被一道道黑色魔气所缠绕,而捕快们只要触及那黑气,则如同被剥皮一般,面色狰狞,骨骼蠕动... “该死,实在是该死!”叶无傲咬紧牙,使得自己暂时不会晕倒过去。 他们赌对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当就是这徐四良。 可是他们又错了,因为他的实力太过强大,即便他们拼尽全力,借用道具,都不是对手。 仿佛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但此时,却再也顾不得想这些了。 现在唯有一个年头。 逃!逃!逃! 叶无傲看着背负自己的少年,越来越晕,但他还在勉强支撑着,气若游丝道:“丢下我...你出城。” “去...襄阳。” 见到夏极没有松手的意思,依然背着他,拔腿万千狂奔。 他颈后的头发随风飘着,很黑、浓黑。 叶无傲急道:“丢下我!” 夏极笑了笑道:“不,我从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队友!我姐姐不是说了要和各自队友站在一起,那么此时既然我们在一起生死与共,我岂能抛弃你?” 叶无傲心中一阵感动,但眼前越来越黑,终于无力支撑,而晕倒过去。 39.出城 银月城。 天边黑云压城。 徐四良邪笑着将长刀抽出,一脚踹开身前的捕快,见到靴子上有血迹,就又踩在那新鲜的尸身脸庞上擦了擦。 见血迹未曾干净,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直接用力踩下。 这头颅宛如干脆的果子一般,咔的一声爆裂开来。 “还逃走了两个。”徐四良神色带着癫狂之色,他这辈子都窝囊,直到这个月才感觉扬眉吐气,以前那唯唯诺诺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现在这邪气凛然才是自己的本来模样。 他很享受,仰头陶醉的吸了吸空气里的血腥味道。 身后火蟒已经张开巨嘴,吞噬了茶楼。 夏甜纤足在栏杆上一点,犹如一只白鹤翩然而下,身后的高楼瞬间崩塌,但她神色不变,无动于衷。 “不用追了。”她淡淡道。 徐四良露出玩味的神色,突然大笑起来:“你把他当弟弟,他可不曾再将你当做姐姐啊!” “你让他逃走?他在放火烧楼,看着捕快举弩而射的时候,可曾想到你是他姐姐?小甜甜,别天真了,正邪殊途,他已经不是你弟弟了。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了吗?” “刚刚与我对上那一刀的时候,那其中夹杂的劲力可是已经快达到极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小门派的掌教了,他已经不是天天在你身边打转的男孩了!” 夏甜冷冷瞄了他一眼,真是个白痴,若不是将他当做工具,早就一刀杀了他了。 但是他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难道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相依为命的小极才出去四个月,就被洗了脑,而要对自己这个身为邪魔的姐姐动手? 她心中叹了口气,但神色冰冷道:“放他们出城。” 徐四良邪邪笑着,却再不说话,这女人真是胸大无脑,难为与自己一起获得这天大的机缘,真是浪费了。 放夏极与那叶无傲出城? 这女人究竟明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银月城再不是孤城,意味着在他们还未曾吸收完这座城市的力量前,就暴露自己,而不得不面对白道一众高手的追杀。 夏甜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不多解释,只是加重声音强调了一遍:“放他们出城。” 徐四良邪笑道:“那今晚,你到我房里来,我们今晚就结婚,然后圆房。” 夏甜身子一顿,转过头露出冰冷而惊艳的笑:“你做梦?” 话音刚落,她腰间那裹着蓝鞘的细刀便已出鞘。 一股黑色的风以她为中心,宛如惊石入水,骤然扩散开来。 水纹之中,一刀猛然窜出,似风如电,极快。 却又侵略如火,浓郁煞气沸腾着,包裹在长刀之上,探出三尺黑芒,那黑芒破开空气,发出如泣似诉的尖笑,诡异而带着三分悚人。 奔腾着“爬”向面前正邪笑着的青年。 徐四良瞳孔急剧收缩,一股死亡的感觉侵袭而来,令他无法动弹。 而下一刻,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几缕头发悠悠落下。 徐四良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而一股死亡的威胁感令他颈间生寒、刺痛。 夏甜冷冷道:“没有下次了。” “是...是...”徐四良连声答应,大汗淋漓。 看到夏甜转身,他才重重喘气着跪下,只是他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强? 自己竟然一刀都接不住? 很快,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占据了他心头。 看着那孤身远处的倩影,他舔了舔嘴唇,强烈的占有欲从心头汹涌的冲至五脏六腑。 “我打不过你姐姐,搞死你还不跟玩儿似的。”徐四良咧开嘴笑了起来。 然后身形闪烁,不顾夏甜警告,而向着两人逃离的方向飞速而去。 他不能自己动手,那么搞点意外总可以吧? 十数分钟后。 东城门。 守城卫兵瞳孔大睁着,他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闭眼了。 蓦然,他身子颤了颤,皮肤下一道黑色煞气流转如丝,一股奇怪的疯狂的意念冲入他心中。 卫兵身子变得僵硬起来,身上驱寒的黑色羊绒披风骤然垂下。 “关门...关门...晚上到了,关门。”诡异的笑容自卫兵嘴边露出,旋即,两人就僵硬的走向两边,把巨门着向中间关闭。 此时明明还是白天,但他们却像是未曾察觉到一般,木然的、生硬的推动着门。 嘶嘶... 第一片雪花终于从黑云之间落下了。 六角冰棱,预示着天空的光明将逐渐被吞没。 夏极背着“他自以为不错的玩具”,从人少的巷中开始散步,一步下去,身子便已经在数百米之外。 他的速度极快,当然路上也遇到了几个好运的目击者。 反正是鬼城,他也没客气。 颈上的长发骤然伸长,犹如群魔乱舞,头发末端稍稍停顿,然后从他自身心脏处插入,蘸着猩红而诡异的鲜血。 然后如同蛰伏的毒蛇探头,瞄准“目击者”们,电速射出。 哧哧哧... 无数轻微的细响在空荡的街道响起,却旋即淹没在落雪的声音里。 凡被他长发刺中者,旋即融化,连同身上的衣服都化作一滩恶臭的水,再无存在于世间的痕迹。 无论老人小孩,无论大汉或是女子,无论贫富贵贱,凡见到他模样者,便是那漫天的黑发相迎。 黑发无声无息,连半点划破空气的声响都不会发出,更无论什么呼啸、尖锐声。 往往那些“目击者”才刚刚看到一道残影掠过,便是黑发而至,那发丝温柔地从人们头顶、额尖、心脏插入,旋即带着他们化作恶水,再化作白烟,彻底挥发,消散在人世。 夏极悠闲的往前走着,一步百米,而他的头发却宛如上古神话之中的千头黑蛇,择人而噬,不分善恶、强弱、敌我。 凡是在范围之中的,必死无疑。 所以他的赶路的速度,快的无法想象。 当那守城侍卫开始关闭城门时,他已经出现在了门前。 “呼...需要像正常人一样赶路了。”夏极背着还未清醒的叶无傲,这个蝼蚁无论心跳、呼吸都未曾有丝毫异常,显然还是昏迷未醒。 只是轻轻的一刀,居然就可以让他右手被斩落,而且让他濒临死亡。 这实在是太幸福了。 看着即将关闭的大门,以及两边瞳孔一片血红的侍卫,夏极哈哈大笑一声,腰间弧月长刀缓缓出鞘。 他左手护着肩上的伤者,右手拖刀,昂然踏步向着那越来越小的门缝而去。 天外飞雪成海,他却一人一刀。 我观天地如此多娇,天地观我应如是。 40.襄阳1 刀光一闪。 天地再归于静寂。 而城门守卫临死时,伤口骤然爆溅出丝丝黑血,则被夏极灵巧的躲开了。那黑血落地则融,发出“呲呲”的腐蚀的声音,若是来人不曾小心,而未加注意,结果可想而知。 他随手抄起一件黑绒斗篷,罩在叶无傲身上做保暖之用,然后便快步出城。 城外很快变得灰暗起来,大地为砧板,风雪如利刀,行人再难行! 几个时辰后。 山坳洞穴里,夏极很快生起了火,篝火熊熊,将两人身影投在了粗糙冰冷的洞壁上。 随后,他为这银月城中的六扇门捕头将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再以内力度气之法再进行了一次治疗。 但后者面色始终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夏极决定睡一觉,等醒来看他死了没有,若是死了,他就自己去襄阳,若是没死,就带他一起去。 于是,他将弧月刀随手解开,扔到一边,自己则是美美的睡下了。 梦里,他带着襄阳城的一众“粮食”们前往了银月城,然后喂饱了那小可爱后,他再美味的享受战果。 当然,考虑到之前在六扇门中参阅的案件卷宗,夏极也清楚出城之后,必然会有些奇怪的东西出现,就如同索命一般。 所以,他睡得特别死,期待着那些东西敢对自己出手。 大雪停歇之后,已是入夜。 但入不入夜似乎没什么区别,雪后原本有的放晴没有到来,反倒是弥漫起了薄薄的雾气。 洞中的火光都氤氲起来,而只能照清一两米的距离。 诡异、如泣似诉的女子笑声,似乎隐隐在雾气之中,忽远忽近。 夏极翻了个身,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如此一夜过去,令他失望的是竟然没有半个怪东西前来袭击。 也许是走脱了银月城之中煞气的影响范围,又也许是那便宜姐姐舍不得对自己动手。 侧头看了看那叶无傲,他身躯的只是似乎有改变,原本是裹在黑绒斗篷,靠在山壁上,此时则是向着一边趴下,他身边是自己已经出鞘的弧月刀,而手中则紧紧握着一枚青色令牌,约莫幼童巴掌大小。 令牌周边为鱼龙纹理,而中央则刻着个“叶”字。 字体中正平和,但在“叶”字最后那一竖的时候,却拖得极长,令人联想到血滴下落,而充满了肃杀之气。 “果然还是死了。”夏极感受着那已经全无的心跳和呼吸,迅速做出判断。 有时候还真是羡慕这些蝼蚁,能够享受死亡的永恒。 他静静看了会尸体,然后随手拿过叶无傲手中的令牌,入手稍有些异感,他转过令牌,却见令牌底部新刻着些奇异而颇有规律的刻纹,看这纹理乃是新刻上的。 而叶无傲手掌掀开,也露出了其下覆盖的六个歪歪扭扭的字:命牌,襄阳,叶家。 他的意思很简单,应当是持着这命牌去群雄聚首的襄阳城寻找叶家。 夏极抹了抹下巴沉吟道:“我对他这么好,应当是让我去寻求支持的吧?” “唔...看来真是好心有好报,自己白道云天刀君的身份,加上这一块命牌,应当可以轻松的说服那些蝼蚁。” 将叶无傲尸体随意丢弃后,他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襄阳的路。 在雾气之中,他尝试了几次走到黑暗隐蔽,“最好被下手”的地方,却依然没有动静后,他就再不试探,随意改换身形,戴上斗篷后的帽兜遮住脸庞,然后如疾风一般,迅速往着北而去。 数日后。 夏极持着那令牌,来到一座城池前。 城墙颇高,砖瓦缝隙间的青苔预示着这是坐古城,事实上襄阳也是每一代武林大会召开之处,不仅仅因为它的历史,还因为城中的一座秘阵。 曾经有武林众人被浩劫杀得溃不成军,无处可去,而逃入襄阳之中。 本来抱着鱼死网破之心,但随即却发现浩劫无法进入城中,这个发现令众人很是振奋,以此为根据地,最终才剿灭了那一代的浩劫。 夏极随意策马入城,在走过吊桥尽头时,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从四方涌来,似乎在极力抗拒着这个面目良善的少年入内。 夏极一愣,淡淡笑了笑,体内真气流转,那排斥之力被导入其中,周而复始,形成了一个圆,而那力量也顿时被消弭于无形。 通过到处都是吆喝声、畅谈声的街道,他来到了襄阳中央的一座占地极大的府邸前。 尽管没有英雄帖,但是门前守卫也不曾怠慢,拿着那“令牌”来到叶家所在之地,说是门外有自称是云天刀君的求见。 叶家势大,是当今有数的世家之一,更是龙王府麾下六扇门的主要战力。 此时武林大会,叶家直接派出了实力达到极致巅峰的“四大神捕”之一的“遮天鹏鸟”叶生,不可谓不重视。 当叶生看到令牌时神色一变,于是表召夏极入内,问清缘由。 那令牌在叶家可谓独一无二,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那银月城的兄弟“铁鹰”叶无傲已经不在人世,而令牌后所刻的纹理则是一种叶家独有的暗号,说明了眼前之人是绝对可信的。 更何况云天刀君之名,稍远之地或许不知,但是他六扇门却是清楚的很,在正道有着好名声的人,叶生并不讨厌。 但至于欣赏也谈不上,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一个半步宗师的人,眼中又怎么会容得下还在定式境界徘徊的人? 叶生手指敲打着桌子,很快他看到了一个面色坚毅、充满正义感的少年从门前大步走入。 “什么事情,说。”他一向心直口快。 夏极直接道:“浩劫现世,便在银月城中。叶兄与浩劫对拼一刀,断了一臂,随后我带他逃出城外,但叶兄却终究没有能够熬过去。” “浩劫?!”叶生不禁心神动荡。 这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恐怖,终于出现了。 旋即,叶生又问了些细节方面的信息,然后陷入沉思。 突然,他开口道:“所以说,你一个不过定式境界的人,竟然顺利逃离了浩劫诞生之地,而不曾遇到太大凶险?” 他目光如鹰,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像要将他看穿一般。 41.襄阳2 襄阳城,叶家所在之地。 叶生猛然起身,一股强大的威势扑面而来,他眼神凶厉,似乎让面对他之人不敢说谎。 “说!无傲既然死了,你为何可以从银月城中顺利逃出?” 声音如雷,滚滚袭来,令人耳膜颤抖。 但夏极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而是冷冷道:“我冒着生命危险,将信息带至,却不曾想到会被怀疑。你且想想,如果我真是别有目的,何必将浩劫之事披露出来?要知道待到浩劫成长至完全,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叶生神色不动,只是冷冷与他对视,良久他才点点头道:“看在叶无傲对你极度信任的份上,我也暂且相信你。” “来人,带夏少侠去厢房休息,未经同意,不得离开。” 夏极神色一冷,道:“你要囚禁我?” 叶生犹如猛虎般发出豪爽大笑:“你是叶无傲的贵客,便是我叶家的贵客,而且你远道而来,是该在厢房里好好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叶小二说,这小子会满足你的。” 说话之间,一个似乎时刻带笑的清秀少年走了进来,道:“夏少侠,请。” 事已至此,夏极也不多说,便跟着名为叶小二的少年出了会客厅。 只留下叶生皱眉看着他远去,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浩劫之事事关重大,任何嫌疑都不能视而不见。 何况一个连极致初级境界都没能达到的人,说关就关,那又有何妨? 还是先去与武当的几位通个气,看看怎么做才好,毕竟浩劫初期并没有那般可怕,若是现在去银月城,也许可以将浩劫消弭在萌芽之中。 而这些与夏极无关。 他很快被安排到角落的一间厢房里,厢房之中很是简洁,一床一长椅一茶几,窗外则是肆意生出的几支白梅,散发着幽幽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夏极吩咐那叶小二弄些菜,随意解决后,便开始呼呼大睡。 只是临别时,他奇怪的看了这名为叶小二的清秀少年一眼,明明是个小妞,非要整的和假小子一样。 而且,时刻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人,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但他却也不愿多细想,反正都是送给银月城的那初生浩劫的食物。 次日,他才刚起床,还未用餐,便被叶生叫唤带到武当的所在之地,将银月城中的情况再说了一遍。 武当率队的乃是武当七侠之一:“空谷”莫谢罗。 那是一个小胡子男人,右脸颊,眼下有一道刀疤,海蓝宽大长袖上绣着四朵重叠的白云,神色悠闲。 他说话宛如和煦春风,令人心中舒畅。 在询问之后,他就挥挥手令夏极退下。 也许这少年确是有几分侠名,但是这比起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微乎其微了。 若说年轻一辈,真正值得他平等对视的,或许也就那龙家近日崛起的一个小子了。 “真是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疯子能从龙家禁地活着出来。”莫谢罗感叹道。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英俊而略带霸气的少年模样,听闻那小子原是龙家分家之人,后来分家也不知惹来了什么仇敌而被灭了满门。 所以,那小子前往本家,原本也不受待见,但后来他跪求进入那诡异无比,可谓是十死无生的龙家禁地。 虽说是禁地,但事实上只要通过其中试炼,便可以一步登天。而之所以禁止,只是为了避免家族子弟想不开,进入送死。 可是那小子一来身世不显,而来是分家残活下来的狗,龙家本家的长老们看他诚恳的想去求死,便答应了他。 然后,那小子瞒着妹妹,一人入了禁地,从此悄无声息。 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死去之时,并且以此为笑资。 一道惊雷骤然从禁地传来,旋即漫天皆雷,那小子赤身裸体从禁地走出,再次踏入龙家时,他已经臻至巅峰,可谓宗师,距离那至高的破碎虚空也不过一步之遥。 “龙辰,真是了不起啊。”莫谢罗回想自己在他这般年龄时,似乎才刚刚爬到定式的顶峰吧? 虽然武当的武学讲究“厚积薄发”、“技境兼修”,更有奇功“阴阳藏气”,说白了就是不到不得不突破,就压着境界,绝不突破。 但即便他放开,肆意突破,也绝不可能在这般年龄达到宗师巅峰的层次。 与龙辰一比,这个江湖上其余年轻一辈的精英们都显得极其可笑,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般。 譬如刚刚那什么“云天刀君”,他的名声自己也听过,但是做过这些事又能如何?江湖最终靠的还是拳头,正道邪道,只要不站错队,终究都还是实力为尊。 他略作调息,握着手边的一盅热茶,回想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蓦然轻轻拍手,而很快一个年轻道士出现在他身前,恭敬道:“莫师叔,有何吩咐?” 莫谢罗淡淡道:“放出鸽子,令银月城附近的道馆查一下那城周围的情况,记得不可深入。” 年轻道士点点头道:“是,师叔!” “下去吧。” 很快,小宅之中又恢复了安静。 另一边,夏极已经开始了他短暂的“冬眠”。 襄阳城中依然还照原本的计划,进行着这一任武林盟主的选举。 各大江湖势力尽皆派人前来,涵括龙藏洲正道之首的武当派,在各大洲之中人数最多的丐帮,门中尽是独行剑客的剑一门,每洲都驻扎分部的风云楼,以及世家之中的龙家、叶家、唐家,还有诸多仅在龙藏洲本土存在的各城正道豪强,以及心存侠义之心的江湖散人。 而来人之中突破极致,达到巅峰的仅仅数人而已。 其中武当的“空谷”莫谢罗,他已经以剑入圣,一手云影藏锋剑法,虚虚实实,无迹可寻,锋芒看似全无,却又无处不在。 他所修内功心法为水云心法,虽然未能达到巅峰,但是却也不可小觑,一旦施展,气力便会绵绵不绝而不会衰竭。 剑一门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以剑入圣,剑法乃是传承自剑一门诸多“剑碑”之一,名为“封寂流”,讲究后发制人,斩敌于剑方出鞘之际,这套剑法对于眼力、身法、速度的要求都是高到了极点。 但柳长眠一直认为自己在门中数十个获得了“封寂流”传承的弟子里顶多只能排在第三位,见人也常常自称老三,以示真诚。 这也难怪,因为前两人实在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龙家那走出了禁地的妖孽,龙辰,则似是几人中最强之人,已经距离破碎虚空一步之遥了。 42.襄阳3 再往下,则是六扇门叶家派来的“遮天鹏鸟”叶生,“凉夜刀”龙竟,“南城枪王”张天斗,“赤炎手”鹿钝。 丐帮人多,实力虽然无多拔尖,但是“小莲花落阵”却使得他们一旦配合,战力就会成倍提升。 唐家虽然实力不足,但是其中各式古怪暗器层出不穷,真要是打起来,即便是剑圣气宗都未必能够讨好。 至于风云楼,其中多为精通卜算的异人,而能断吉凶。 如此,襄阳之中的比武每日不休,但这些都与夏极毫无关系。 他所过的日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打个坐,装模作样的练个功,毕竟自己勤奋形象在外,不能睡的太过分了。 每当看到他打坐似在修炼时,那叶小二就会露出羡慕的神色。 有一日夏极终于叫住了她问道:“叶姑娘如此看我,不会是羡慕在下的功夫吧?” 叶小二顿时愣住,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连连道:“没有没有。” 江湖之中,觊觎他门武学乃是忌讳之事。 但旋即,叶小二便反应过来,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般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夏极露出笑容,却不回答,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靠鼻子闻出来的吧。 叶小二吓得靠在了门边,喃喃道:“不可能的,这么久了,叶家都没人发现我是女人,你才见我不过几天,怎么可能...” 夏极咳嗽一声道:“叶姑娘不必惊慌,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入第三人之耳,只是叶姑娘明明是女儿身,而且正处芳华正茂的年龄,何必要女扮男装,如此委屈自己?” 叶小二神色惊疑不定,但似乎在面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勉强镇定了下来,这个少年的故事她也听过,所以对于这样纯粹的正道之人她并无恶感。 沉吟良久,她终于缓缓开了口:“那公子可否与我保密。” 夏极心中一乐,点点头道:“自当如此。” 叶小二静静凝视他半响,这才清了清嗓子,用女声道:“我原名叶潇。当年,母亲与叶家一位普通弟子相恋,偷偷生下了我,临死前让我持着那人当年留下的玉佩令我去龙家,可是我听说世家的女子婚姻是由不得自己的,而且我这样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更是会...所以迫于生计,我来到了叶家,但是却是装作男儿之身,且用名叶小二。” “原本我是想着可以在叶家学习一些武功,然后可以独自外出行走江湖,可是叶家对于我这种外来之人却是抱着戒备之心,而我那父亲早已在出任务时生死不知,于是我只被传授了一些粗浅的功法,平日里却是被当做佣人使用。” 明明说着很悲伤的话,但是她面容却始终带着笑,那笑容一直如同鲜花绽放着,初看也许觉得和煦,但是若是仔细观察,则会觉察到其中那冷冽至极的严寒。 夏极淡淡道:“你若无家可去,那便来我无邪刀社吧,入我社中,自然可以教你武学。” 叶潇笑道:“谢谢你。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今天终于能找到人倾诉。若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到时候还请夏公子记得今日的承诺。” 夏极道:“这是自然。” 说罢,叶潇放下今日的茶点,然后转身轻轻推门离去,只是刚刚合上门,便死死咬住了嘴唇。双颊莫名飞红,明明仍是冬日,却是犹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红艳惹人怜。 夏极听着门外突然加快的心跳,有些奇怪。 是中毒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是说出了真相又后悔了?是想到交配了?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时日便在这般匆匆过去,转眼武林大会的七日之期已至。 盟主之选尘埃落定,龙家后期之秀,有着“雷王”之名的龙辰成为了龙藏洲新的武林盟主,这也是龙藏洲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而此时,武当也得到了讯息,那便是银月城周围确实被雾气所包围,入内则会迷路,仅有以绳索牵引的方式才能往里行走数百米,再往深处则是寸步难行。 莫谢罗放飞了刚刚来到的信鸽,捏着鸽爪下的那卷信纸,陷入沉思。 数十分钟后。 一座密室之内。 门扉微微开启,一道亮光之后,最后一道身影进入,旋即回身关上了门。 屋内不过几人,但全是此次襄阳城中重要势力的领头之人。 见到莫谢罗到来,以龙辰为首的众人顿时开始了讨论。 突然,那“赤炎手”鹿钝提议道:“既然大家对那小子的话有所质疑,我提议对他使用摄魂术。如此,真相就一览无遗,岂不是更好。” 莫谢罗皱眉道:“我们皆是名门正派之人,岂能使用摄魂术这种歪门邪道?何况摄魂术后遗症极重,岂能轻易为之?” 鹿钝嗤笑一声道:“涉及浩劫之事,若是一点偏差,到时候可是会死的血流成河,如果银月城只是个幌子,我们被调开,而使得真正的浩劫有了足够的成长空间,又或者说其实是个死局,那小子则是诱饵?莫大侠,您的实力和为人,我是佩服万分,但此事事关重大,怎能儿戏?” 莫谢罗冷冷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不妥。” 鹿钝转向叶家此次的领头之人道:“不知叶神捕此次有何看法?” 叶生皱眉道:“那夏极素有侠义之名,又有我门中的推举,料不会欺骗我等,只是鹿先生此话却也不无道理。浩劫刚刚出世,我们所行的第一步极其重要,可谓若是一招落错,满盘皆输,慎重再慎重也不为过。” 于是,在座数人顿时分为两派,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 此时那“凉夜刀”龙竟看了看坐在首座的自己盟主,越看越满意,自己龙家这一次可是真的出了一条龙了,可不能让他出师不利,所以他咳嗽一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他话音刚落,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龙竟身后可是那位绝世妖孽的年轻盟主,所以他的话未必不是那位的意思。 龙竟满意的点点头道:“若是牺牲一人,而可救千人万人,在座诸位可愿为此一人?” 众人零零散散道:“所谓侠者,自当如此。” 龙竟继续道:“那现在夏极夏少侠脑海中有着我们继续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或许可以拯救数万人,数十万人,我并非说夏少侠故意欺瞒我们,而是或许他受到了蛊惑,又或者被刻意遗忘了某些关键的信息。这些都是可能的。” “所以,还请将他唤来,与他讲明缘由,看他是否愿意配合我等进行那摄魂之术。” 说完,他露出了笑,静静看着沉默的诸人,然后转头看向叶生道:“那么,叶神捕,有劳了。” 43.襄阳4 一炷香时间。 夏极便出现在了这密室之前,带他来的是叶小二,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大人物,心中惶恐至极,但表现在外不过是脸上笑容僵硬了几分,但所在粗布长袖中的小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 “你回去吧,晚上安排五只米香炸鸡腿,就是昨天你带来的那个。”夏极入门前,转头小声对这紧张的小姑娘吩咐道。 最近,他对于蝼蚁的料理还是有些兴趣的。 “嗯嗯...”叶小二身子一颤,连忙退开,走了两步,便加快速度迅速离去。 夏极转过身,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肃然起来,然后大步入了密室。 他才入门,只见坐在堂首端坐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虎背熊腰、样貌英俊,神色之中带着丝丝霸气,那少年正审视着自己。 见他已入内,那少年手随意一招,空气中顿时有无形气流形成,然后那密室的薄皮铁门便轻轻关闭,随着咔擦一声,彻底闭合了。 不急不缓,就像是有人在礼貌的关门。 堂中其余之人眼中或多或少都露出惊骇之色,这一手内力外放的功夫,实在是太过强悍。 一方面体现了这龙盟主深厚的内力,另一方面,则是体现了他的控制力,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各位,不知传唤在下来,有何事?”夏极站定抱拳道。 那龙家随行的“凉夜刀”龙竟起身道:“夏少侠不必客气,请先入座。” 随后,他则颇有风度的叹息道:“银月城之事龙盟主以及我们大家都清楚了,非常感谢小兄弟你冒死前来,否则我们还需耗费许久才能察觉浩劫所在。”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可是...浩劫之事向来需谨慎对待,夏小兄弟虽然说尽了所见所闻,但你所说出的就一定是真么?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有着不少精神类秘法,可以遮蔽甚至篡改人的记忆……对于你,我们自然是相信,但是那浩劫,我们却是...” 夏极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该如何证明?” 龙竞缓缓吐出三个字:“摄魂术。” “唯有摄魂术才能毫无遮掩地探清真相。” 夏极眨了眨眼,心中确是有些诧异,在搜魂术方面自己可是大师,现在竟然有人想要对自己实行低一级的摄魂术? 那岂不是任由自己玩? 见夏极迟疑,龙竞继续道:“摄魂术虽是鬼蜮伎俩,但此时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浩劫关乎天下苍生之安危,绝不容有错。此次襄阳大会选出龙盟主带领大家对抗浩劫,而第一步更是至关重要,这才出此下策。当然,我们还是会尊重夏少侠的选择...” 说完,他就静静看着夏极,满屋的人也都看着这刚从银月城冒死回来的少年。 夏极心中暗暗笑了笑。 这些蝼蚁真有意思,采取着一贯的“以势压人”的方式,仿佛自己若是不愿意配合,就是不顾天下苍生的自私自利之辈。 如果换成自己,直接摄魂,然后化尸,不就结了? 但为了延续这具躯体表面的一贯风格,他略作沉吟,便问道:“不知这摄魂术施展之后,会有何种后果?” 那龙竟倒也坦诚,并不瞒他,直接道:“轻则陷入虚弱,重则变为痴呆,但是生命无碍。云天刀君可以考虑一下,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们会...” 夏极猛然一挥手道:“够了。” 龙竟顿时呆住了,就这么直接的拒绝了?他的面色有些不好了。 可是还没等他继续劝说,密室之中已经传来少年坚定的声音。 “我同意。” 夏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声音却掷地有声。 一边做着始终冷眼旁观的莫谢罗提醒道:“你可知道,即便你运气够好,这摄魂术也将会在你心中留下瑕疵,而使得你在今后的武道修行中极难突破,更勿论面对心魔、淬炼心境。” 夏极淡淡道:“我知道。可是,我对于自己能够安全逃离银月城也充满了好奇,也不知自己是否被某些精神类功法所影响,所以用摄魂来得出真相,乃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小子肝脑涂地又如何?” 他面不改色,大义凌然的说出了这番连自己都感到恶心的话。 听闻这番话,莫谢罗再不复平静,大声赞到:“好汉子!好一个云天刀君!” 其余冷眼旁观的一众各怀心思的正道豪侠也是不禁动容,他们是真未料到这少年竟有如此胸襟,如此豪气干云! 尽管眼前无敌人,但他这一声“我愿意”却给人一种“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者之气。 叶生作为四神捕之一的“遮天鹏鸟”,可谓是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狡诈如狐的罪犯,所以他对于人性是充满怀疑的。前些日子,即便夏极拿着无傲的命牌前来,他也不过是寻常招待。但这一刻,他眼前的少年变了,他犹如光明,令人温馨。 他忍不住心中一震:这江湖上竟然真有这等视死如归的英雄人物?看来这几日是我亏待他了。 而座首的龙辰则拍桌而起道:“夏兄弟,你的付出不会白费,我们一定会安然度过浩劫,你安心吧!” 夏极深深看了看这新任盟主一眼,据传这盟主原是龙家分家之人,背负血海深仇。这仇人不就是自己嘛…… 果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不过这根重生的太快,快到令人欣喜。 就像“春天种下一个妹子”,本想着等到秋天收获,却没想到夏天还没到,就已经可以收获了。 蝼蚁们的潜力真是无限,这也是他颇为喜爱与之玩耍的原因。 此时,左排一沉默不言的青衣老者缓缓站起道:“夏少侠仁义,便由老夫来操刀吧。” 他眉间带着慈祥,但却含着隐晦的不耐,“在下乃是风云楼卜闻,擅长面相占卜以及一些奇术,这摄魂术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双方都没意见,事不宜迟,很快夏极端坐在一个灰色铁椅上,双手放在扶手尽头突出的圆铁球上,“开始吧。” 他云淡风轻。 44.浩劫,无比脆弱! 卜闻双指参合点在那少年额心,瞳孔混沌无神,令人视之则产生昏睡之感,同时,一股股奇异的波动从指尖散出。 他眉关紧锁,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少年则神色淡然,故作身心放开的模样,任由那一缕脆弱的精神类气息冲入自己脑海,进行搜索。 那卜闻自以为能搜索到所有秘密,实际上却不知道他所搜出的都是夏极愿意让他看到的,否则,夏极若是放开思绪任由他查看,怕是刹那之间他就会变成白痴。 就像蜉蝣试图去了解巨龙一般,仅仅是记忆的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他崩溃。 这世界上有些存在,是无法被凡人直视的,若是强行为之,疯狂,痴愚,死亡必然随之而来。 夏极,就是这样的存在。 此时,这故作稚嫩的老魔正乐呵乐呵的将“那徐四良与叶无傲在银月港打斗”与“茶楼之下两人再度交手”黏贴在了一起,顺手再附加了一段徐四良承认“自己即将成为新浩劫”,以及“与叶无傲交手后受伤的情形”。 不仅如此,他又额外增添了一些可以激励人心的东西,譬如“徐四良因为受伤,而无力追赶自己,见自己出城,拼劲力量用精神类功法将自己记忆遮掩了一部分”。 于是卜闻就见到了如此一幕。 一个面色轻佻的蓝衣青年手持长剑,身上裹着淡淡煞气,与一神色严肃,五指骨节突出的男人战在一起,打了近乎百回合,才瞄准机会斩断后者一臂。 从之前的交谈中,他早就知晓那穿着海蓝制服,带着黑手套的乃是“云影司关部”的一名小官差,也是据说是本次的劫主。 而与他对战的男人则是“铁鹰”叶无傲,是因为脾气执拗,而被叶家“流放”到边城“杀杀威风”的,他的实力颇为不俗,可是也不过是刚刚以内力达到极致境界而已。 所以说…这个劫主竟然只是略胜叶无傲一筹? 虚假? 不可能的,这可是摄魂术,可是直接通过对灵魂进行窥视而获得信息,怎可能有假? 卜闻逐渐露出喜色,于是又加大力度在面前少年的脑海里翻找了一会。 至于这少年之后是疯是傻,会留下多大的后遗症,他可不管。 作为他自己,能够为对抗浩劫做出贡献,不是也该感到自豪吗? 再次试探了几番,确认无误后,这位精通奇门异术的风云阁相师缓缓收回了手指,抚了抚长须。 “如何了,卜师。”龙辰问道。 见盟主询问,并以师相称,卜闻这才点头笑道:“恭喜盟主,贺喜盟主!” “喜从何来?” 一干豪侠莫名其妙,这浩劫将至,哪里来的喜? 卜闻理了理思绪道:“这少年脑中记忆却是被劫主动过手脚,不过却不是什么陷阱,而是那劫主在摆空城计。此时,那劫主正是最弱之时,龙盟主可以下令,挥军南下,攻入那银月城中,成那流芳千古供人传唱之业绩!” 龙辰虎躯一震,道:“如此,就拜谢卜师了,只是不知卜师看到了什么,才如此笃定?” 卜闻笑道:“那劫主与叶无傲大战百回合之后,才寻到破绽斩下他右臂。” 众人闻言,略作思索,便都是面露喜色,彼此之间以视线交流。 此间密室之人皆是一方豪侠,上次浩劫的事情都是从自己渠道有所耳闻,而深深知晓劫主的成长至少需要半年时间,那么现在这情形,那劫主莫不是才刚刚与浩劫禁物融合,就被发现了? 那劫主莫不是白痴? 这果然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那便通知下去,出发!明日一早便前往银月城,一举化解这浩劫!”龙辰也忍不住兴奋起来,他心里装着仇恨,而他的仇人是那九大寇中的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 待到这次事情结束后,自己盟主位子坐稳了,便下令寻觅并绞杀那关无常! 你杀我全家,那我便要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至于那软倒在椅子上的少年,龙辰毕竟依然是年轻人,心中尚有一丝愧疚,毕竟这信息是由他的牺牲所换来的,但是很快这愧疚就被淹没了。 我乃是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这老天既然要让我通过“龙家禁地”,让我一步登天,必定是要我做一番大事,此等人物与我相差太远。我岂能因他一人,而耽误?这岂不会被天下苍生所责备? 看到龙辰神色的变化以及未出一言,一边年龄颇长的龙竟忍不住点了点头,我龙家真的要再度兴盛了! 但面子上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于是,龙竟转头看向叶家那四大神捕之一的叶生道:“那么,叶神捕,这位夏少侠功劳甚高,但他终归是你家的贵客,我们也无法僭越,还请叶神捕好生待他,老夫等人先拜谢了。” 他的那点用完就甩手的小九九,叶生早就摸透了,世家都是一个德行。 但不过一个废人而已,叶家还养得起,就把那什么叶小二配给他做个下人,再随意给点银子,让他自己回零业城好了,那里他好像还是个什么刀社的社长? 估计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刀社吧? 但再小的刀社,也不会容许一个废人来当社长,周围的势力更加不允许。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江湖就是如此残酷。 但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届时让他有事就通过叶小二和叶家联系吧。至于怎么联系,叶小二有没有这个面子,自己就不管了吧? 反正面子上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瘫倒在椅子上的少年,心中叹道:英雄易做,余生难过。 你的壮举我佩服万分,但我们每个人都只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你,好自为之吧。 会议散。 密室唯余一人静静坐着,一道口水顺着他嘴唇流下,似已痴呆。 那人猛然身子动了动,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睡得太死了,看来那帮蠢货这下终于决定要出发了。” 便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夏极闭上眼睛,继续保持着睡眠状态。 入内的是叶小二,即叶潇,她奉命前来将这少年带回去,并且被告知自己以后无需回叶家了,直接跟着着少年,因为他对浩劫联盟有功劳。 她心里也只是苦笑,不过这样也好,这几日她觉得这名为夏极的少年为人不错,跟着他的话,总算也不是太差的选择。 45.漂亮有什么用 “夏公子。”她轻轻唤了声,没有动静,于是又唤了几声,依然没有动静。 来之前,她已经听叶神捕说过了,这少年处于虚弱昏迷状态。 于是,她咬了咬牙,身子微微蹲下,双手向后反抱住少年的腰部,然后轻喘一声将他背起,一股重力顿时压下,她身子一侧,双腿连连往前跑了几步,才平衡住身子。 然后,叶潇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看到少年时,她心里是有些绝望的,昏迷时还流着口水,莫不是痴呆了吧?但她也是个倔强的女子,既然家族不要她了,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去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女人,其实还是挺漂亮的,可以用来传宗接代,甚至联姻之类... 叶家既然不要了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再留恋这个叶家。 这公子无论是痴呆,还是如何,自己都会照顾好! 至少在这一刻,叶潇犹如赌气一般的决定着。 这一股气支撑着她娇小的身躯背负着夏极,直至房中,而她已经满头是汗。 将夏极小心的安置好,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她撑着下巴,借着窗隙间落下的光,看着面前少年的脸庞,忽而幽幽叹了口气:“希望你一切无恙吧。” 直到傍晚,夏极这才醒来,装作很虚弱的模样。 但叶潇却是惊喜至极,因为自家公子至少没有痴呆,虚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于是,她将熬好的老母鸡汤出锅加料,又将之前早上公子所点的米香炸鸡腿裹料下油锅,一阵忙碌后,她竟是弄了一小桌子菜。 夏极也不客气,便坐在了屋内圆桌一边吃了起来。 同时道:“所以因为我的功绩,叶家以后就让你专门来服侍我?” 叶潇幽幽道:“这是奴婢的福分。” 夏极点点头,道:“你既然是女子,以后便以女儿装示人吧,何必男扮女装?” 叶潇却是摇头,只是不肯。 夏极也不再多劝。 时间很快过去,次日,襄阳城群雄终于拔寨而起,浩浩荡荡向着银月城而去,主队约莫两千多人,而之后还有数百人,则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第一时间出发,而在主队后面零零散散的跟着。 夏极自然也跟了上去,只是并非骑马,而是舒服的窝在马车里。 透过藏红色厚布帘子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前方座驾上正在认真挥鞭的少女,看着看着,便昏昏欲睡起来。 有个真心的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侍女,似乎挺好。 一觉醒来,马车已经过了冬叶城地界,掀开车前帘子,窗外还能看到并行的剑客、刀手、以及持着各类棍棒等武器的人,一匹匹马穿行往南,还真有一种出征之感。 而车厢内稍前的木地板上,正放着泛黄竹篮,篮中散发着肉香,但却用厚布遮盖着,以便保温。 很显然,这又是小侍女安排好的。 如此,夏极吃了睡,睡了吃,来回了几次。 终于来到了银月城的地界。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抵达有先后。为求神速,第一批达到的龙辰等人已经先行进入了,而“凉夜刀”龙竟便被留下集合后来之人再行入内,而叶生则是被派在外接应。 虽然叶神捕很想入内,会一会那传说中的劫主,但是盟主之令却也不可违,所以他很快令人搭建了些简陋的帐篷,驻扎在城外,看着那漫天的雾气,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他毕竟常年与各路恶匪、奸猾的杀手过招,所以培养出了一种预感,此时这预感告诉他不可入雾中,他尽管将信将疑,但是却也因此赞同了留下。 看到夏极的时候,他上前拍了拍这少年的肩膀道:“看来小二平时还是把你照顾的不错啊,哈哈。” 夏极拱拳示意感谢。 叶生想了想,好心道:“这雾透着诡异,而且盟主他们已经入内了,你身上还有伤,便在此与我一起留守吧。” 夏极沉吟片刻,淡淡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两道视线静静相对。 叶生长叹一口气,然后忽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但夏极却一直固执的、坚持的看着他。 那叶生的笑终于停了下来,他深深看了看面前少年一眼,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正色道:“待你归来之日,你我便是兄弟!我遮天鹏鸟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傻子!但是,我喜欢,这天下喜欢!”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浮刻着青柳枝图案的白瓷瓶,塞到面前少年手上,“里面有两粒中还丹,关键时刻能够救命。” 夏极故作推脱,其实无所谓道:“这如何使得?” 叶生生气道:“莫要推脱,这是我给我未来兄弟的!你若是不要,便是不认我这个做大哥的。” 话已至此,夏极也不再做作,道了声谢,收了白瓷瓶。随后理了理白袍,与腰间插着的两把短柄飞刀,抄起弧月长刀,便向“凉夜刀”龙竟的方向走去。 龙竟正在集合后来的人马,然后入城,此时已经差不多到尾声了。见夏极前来,他只是奇怪的看了这少年一眼,也没有出声,任由他入队。 不多时,一个少女匆匆跑来,“公子...公子,我想好了,我要与你一起入城!” 夏极侧头,看着那奔跑到自己面前的少女,这熟悉的脸模样,依稀便是之前女扮男装的叶小二。 此时,她换上了黑丝裙,内里则是紧身白裤,小腿坚挺,往下则是双小马靴,风吹来时,丝裙微微扬起,裙裾蹁跹若纷飞黑蝶,露出白裤行至大腿处的微微鼓起,很是感性。 头发虽然不长,但是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她编成了两只小羊角,看起来略显俏皮。 叶潇挥舞着两只小手上带着的铁指虎,道:“我和公子一起战斗!” 夏极眨眼奇怪的看着她,道:“城中凶险诡谲,可不是儿戏,你...就在城外,与叶家人待在一起吧。” 提及叶家,叶潇皱了皱眉,娇声道:“我不!我要与公子在一起!” 夏极轻声问道:“你讨厌叶家?” 叶潇却是沉默不语,只是十指互相交错,玩弄着指甲。 “你是我的侍女,所以我再劝你一句,有些地方,真不是你该来的。” 叶潇眨了眨眼,道:“我是你的侍女,你去的地方,我都要跟着。” “这样可就不是侍女了...”夏极皱了皱眉。 “我漂亮吗?”叶潇突然问道,然后展颜一笑,令周围的男人心中都是一荡。 “漂亮。”夏极淡淡道,“既然你已有了决意,那便来吧。” “嗯!”叶潇喜气洋洋的跟了上去,仿佛前方要入的不是魔窟,而是人间仙境一般。 至少,她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是什么,她没说,夏极也没问。 也许关乎爱情,也许关乎其他。 46.血锈 夏极随着众人入了雾气之中,看着面前的人影一个个被诡雾吞没,仿佛进了亡者的世界。 所幸,在抵达城门前,一路上倒是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很快,行至了城门。 门前没有守卫。 巨大的古铜门扉隐约露出一道缝隙,仅供一人行走,像恶鬼微微睁开的眼。 有几人似乎想要将门开启大些,便自告奋勇的向两侧推门,但是那门却像是固定了起来,纹丝不动,直推的满手红锈。 于是,又来了几名大汉帮忙。 “嘿!”众人合力,运气于手心,那城门发出呲呲的声响,终于动了一指的距离,随后则如扎根下来,怎么也推不动。 而同时,浓郁的血腥味从被推开的门底传来。 “门底有血迹!”有人道。 “不...”很快有人发出惊呼之声,“不是血迹,而是血流...成河。” 刚刚那挤压,便如压榨一般,将一股股鲜血挤了出来。 而之前众人手上摸着的红锈,竟然也不是铁锈,而是血锈! 有人不小心揉了揉眼,旋即发出痛苦的尖叫,整个人宛如被投入了沸水中,皮肤迅速发白、鼓涨,他双手连抓着自己脸颊,很快将脸皮全部扯下,变得血肉淋漓。 “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龙竟立刻开口提醒,同时他将手握在了腰间的一把青铜刀柄,冰凉手感令他心中逐渐肃杀起来。 但,他的话终究是晚了。 那些红锈在短暂停留后,宛如灵性般顺着其余人手掌上的毛孔,迅速渗透。 一声声惊恐的喊叫,此起彼伏,但那些红锈却迅速消失,就在以为无碍时,那些推门的大汉面色却是狂变,变得惨白,双唇裂开,露出诡异的笑。 然后直挺挺的往后倒下。 嘭! 落地之时,头颅竟然脆弱的直接爆裂,就似陶瓷坠地,直接瓦碎。 “大家都小心些!”龙竟运气高声道,然后从队伍里挑选了几名高手,让护住两边,以及队尾,同时将夏极叫唤过来。 “夏极,你在前面带队!这城里,你熟悉!”龙竟命令道。 他神色冷然,却是再也不顾夏极身体虚弱。 这小子可是刚刚从这座鬼城逃出来,现在故地重返,应该算是老马识途。 届时只要自己一干人能够遇到那劫主,交战之际必然会引动其余人前来围攻,如此一来,那还未得到充分成长的劫主是必死无疑。而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现在看来,危险在于这城中的诡异无比,机关重重。 但只要找到那劫主,就可以速战速决了。 龙竞一直认为自己等人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他则是那只需要躲避老鼠设置的重重机关的猫。 夏极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义无反顾地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整支队伍的侠客们这才侧着身子,挤入了染血的大门之中,冷风飞扬,扬起片片绯红的尘土,夹杂在雾气之中,而变得星星点点,像是红色磷光。 磷光成线,一条一缕,宛如诡雾里的红蛇,令人心惶。 “大伙注意,不要沾到那红色雾气!”一名蓝衣沉稳的武者扬声道。 而龙竞则略微沉吟,直接运力道:“聚贤庄的游氏四雄,麻烦几位迎风举盾,为大家保驾护航!” 话音刚落,队伍中有四位虎背熊腰的大汉出列,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走至夏极面前,运力从背后扯下一人高、半人宽的方形巨盾,低喝一声,将镌刻着敛翼雄鹰的黑铁盾骤然推前。 当当当… 几声巨响,四块盾牌拼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堵墙。 “你没事吧,夏少侠?”游氏四雄的老大游日龙翁声问道,虽然他与这夏小兄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传闻听说了不少,可谓是很有好感。 襄阳城中,虽然那一日密室之中商议如何无人知晓,但是众人也不是瞎子,皆是知道待到夏小兄弟入内后,盟主才有了决断。 而夏小兄弟之后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再参照一众豪侠对他的态度,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猜到必然是这位云天刀君做出了牺牲了,这才为众人指明了方向。 此时,众人又见他明明虚弱,还是义无反顾的上前带队指路,更是心生佩服。 要知道这种鬼蜮之中,走在最前方的人,往往是处身于最危险境地的人。 云天刀君难道不知道? 不,不会的,他是个聪明人,怎可能不知道。 但正因为如此,这份近乎于“舍生取义”的仁义,才更令人敬佩。 见惯了正邪两道的殊死搏杀,世家的恩怨情仇,各大门派的势力争夺…这少年如同傻子一般的行为,实在令人叹服。 所以游日龙站在夏极身左,游日虎站在他身右,游日豹、游日狼则分别在往两边延伸,四面巨盾以他为中心,有如钢铁巨翼,坚定、沉稳的煽动。 似乎要在这黑暗的迷雾中,扇出一片光明。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领队的,其实才是最深、最诡、最邪恶的黑暗! 与他比起来,这城中的浩劫不过是毛毛雨。 夏极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着几人前往贫民区比较好,毕竟那里曾是源头,也是便宜姐姐所居之地。 真是有些怀念那时的生活。 要么,以后再搬回去住吧? 想着想着,这支队伍已经又往前走过了几个街口。 雾气浓郁遮人眼,空旷的黑暗里时不时传来异响,“哧哧哧”… 还有某些还未能发出的尖叫,被掐断在刚开口之际。 夏极忽然眯了眯眼,别人也许未曾发现,但是他却明显感到队尾发生了异变,似乎有一道道惨白的身影急速掠来,然后拉住队尾的人,捂住嘴,掐住脖子,然后将他拖入一旁巷子里。 是禁兵吧? 夏极想到了之前闯入鬼鹤刀社的张函谷,这些禁兵都是曾经触碰过禁书纸页,被吸取了生命,而获得了力量的凡人。 那些可以形成浩劫的邪恶之物中,也仅有禁书可以如此大规模的制造禁兵。 可笑的是,队尾已经被吃掉了一大半,坐镇中军的那位“凉夜刀”龙竞却是半点都未曾察觉。 他不察觉,夏极自然也不提醒,毕竟这群人本来就是食物。 每次行到拐角,他便停下,故作迟疑的判断着路径,然后再挑一条路行走。实则是为了禁兵们能拖走更多的人。 叶潇却是紧紧跟着他,姣好的小脸上带着紧张。 她的心态很微妙,从小单亲家庭,母亲却不管她,死前让她去找世家的父亲,结果那父亲却也死了,于是女扮男装本做着学习武功的梦,但却被当做仆人,如此一过便是数年。 直到被世家“抛弃”,直接当做道具,给了夏极。 而夏极为人“温和”,更是答应教她武学,这令她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依赖感,这也是她换成女装,展露自己容颜,并且跟他入城的原因。 47.碾死你 城中,空无一人,唯有死寂。 四面盾牌,小心的向前推移着,黑铁牌面上的雄鹰已经染上了点点磷红,以及略带粘稠的灰色。 嘶…嘶…嘶… 奇怪的声音传来,清晰无比。 众人侧头,而有人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在这寂静的雾气里照出一片球形的光域。 “去看看。”龙竞始终紧握着腰间那把刀,按理说走了这么久,早就该和先入城的人碰上了,或者至少听到说话的声音。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们仿佛是这城市仅存的人。 龙竞缓缓往前走着,而两个点着火折子的人则伴在他左右,然后他们走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一具无头女尸! 她吊在树上,裸着身子,而一道粗糙的麻绳从腋下探过,将她整个人勒紧,而悬挂在棵已经枯萎的槐树上。 此时,在两道火折子里,她正随风来回摆动着,那“嘶嘶”的奇怪声响,正是粗麻绳来回磨蹭树枝的声音。 叶潇扯了扯夏极衣衫,瑟瑟发抖,她已经有些后悔入城了。 夏极全然没有恐惧的自觉,相反,他充满了“带着谷子喂小鸟,小鸟肥了再炖汤”的田园式悠闲。 “没事,不过是个死人,江湖上跑南闯北,哪里不会死人!”龙竞扬声道,然后握着刀柄的手缓缓舒了舒,便要回身。 便在这时。 一道黑光掠起。 无风,无声,只是一道光,从雾气里极速显形,化作半月。 月临,犹如天倾。 龙竞整个人寒毛直竖,死亡的威胁感令他瞳孔急剧收缩,他本能的整个人往后纵跃,右手反提刀柄。 咔擦一声,运力之间,刀已拔出半截! 那是一柄厚背刀! 易砍,但却不易拔。 所以龙竞的速度慢了半拍,而这半拍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位身经百战的龙家豪侠显然也是老江湖了,他倒也是果断,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不再拔刀,而是运起余下力道竭力侧移,妄图躲开! 扑!扑! 黑光从前方两人身体中央划过,火折子抛起,光亮里却见两人身前出现蜈蚣痕,然后分成两半。 而龙竞却是因为最终的放弃拔刀,而只是左臂被斩断,生命却是无碍。 他强忍着疼痛,急退,同时右手拔出了厚背刀,横于身前,扬声恶狠狠道:“尊驾,何方神圣?” 来人并不答话,似乎那一道黑光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没过多久,群雄所在的队伍发出惊骇的叫声,然后则是刀剑出窍的声音,无数面色惨白,眼珠通红的人影从四处扑来。 原本他们藏身在街头巷尾,此时像是被什么所号召一般,全部涌出,他们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甚至连菜刀、剁骨刀都有,只是无论什么刀,刀身之上都有一尺黑芒探出。 龙竞不敢回头,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黑暗,同时将刀随意插在脚边泥土中,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玉匣子,拇指掀开,将其中的一粒丹药喂入口中。 哒…哒…哒… 脚步声里,穿着蓝衣,带着黑手套的邪魅男子从树林间走出,他右手随意斜拖着长剑,那剑刃之上布满了杂乱的火纹,此时随着他的前行,宛如真正火焰般“蓬”的一声涌起,旋即又消散。 如此有节奏的动着,充满了邪异的美感。 “你们,就是胆敢闯入我与甜甜两人世界的蝼蚁们吗?” 徐四良冷傲的抬着头,随着他的出现,四周的争斗声顿时更加激烈起来,那一道道惨白色的人影如同疯了一般,将群雄往中间积压,很快一具具尸体就被抛之地面。 擒贼先擒王,而且不管如何,先拼一刀试试实力。 龙竞打定主意,便是暗自运气,那之前丹药也是神奇,很快左臂的断口处竟然结痂,而血也顿时止住,不再流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境调整至“天冰地寒、寂静无音”的状态,然后才缓缓拔刀,刀每高半寸,他神色便冷然几分,待到出土彻底在手时,他已经面无表情。 剑借意,刀由心! 若想以技入绝技之境,心境的修炼必不可少。 “凉夜刀”,便是无情刀。 刀出无情,所以够快,够狠! 但是… 扑! 徐四良眼都没眨,背后长剑在腰间突兀的一旋,便是一道黑光掠出,然后从那“凉夜刀”龙竞的腰间穿过,直接将他整个人腰斩。 而龙竞上半身因为出刀的速度,竟然平平飞出,落在一边,极其诡异。 而这位龙家豪侠,在死前只有一个疑问:不是说很弱吗?这令人触不及防的黑光又是什么? 他已经够快了,但是却架不住攻击距离上的劣势。 明明只有几米...就可以了…… “呀!”叶潇忍不住发出尖叫,绝望充满了她心头。自己一方最强的人,竟然不过一合就被人斩杀… 她的尖叫吸引了徐四良的注意,他这才注意到这群来袭的风尘草莽里,竟然有个长相不错的女人,他舔了舔嘴唇。 但旋即瞳孔一凝,他看到了那少女身侧的少年。 是甜甜的弟弟! “哟,小子,你出卖自家姐姐倒是出卖的利索啊。这些江湖人便是你引来的吧?”徐四良露出邪邪的笑,“你运气真是很差,入城竟然是遇到了我,而不是你那姐姐,否则又可以侥幸逃过一命了。 至于现在,你可知道我多想宰了你?你的存在,对我和甜甜都是祸患啊,她不忍心下手,那就由我来,小舅子! 为了我和甜甜,你就死了吧。” 夏极的脸色没有丝毫惊慌,或者面对死亡的神色,这让徐四良很不舒服。 他淡淡一笑道:“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事情。” “什么?”徐四良早已胜算在握,不慌不忙的问道。 夏极淡然道:“你这样的杂种血脉,可不能与她在一起,否则生下了劣质的第二代,可是会令我为难呢。” “你找死?!”徐四良眉头皱起,“还是失心疯了?你可知现在你我之间的力量差距?可知我只要伸出手指就可以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他话音刚落,便突然一股异样感传来,那沉重的压力自天而降,令他挺直的腰杆弯了下来,然后直接趴了下来。 “什么?” 夏极淡淡道:“没什么,我决定碾死你。” 然后,众人眼中,那从空而降的巨指虚影落在了徐四良身上,直接将他按压在地。 48.我喜欢你(万分感谢朋友吃盐吗的舵主,上架会为你加一更:)) 银月城。 森然雾气里,巨指虚影从天而降。 徐四良死死咬着牙,长剑上一道道黑光骤然蓬勃,发出如泣似诉的哀怨声,爬向那虚影,盘旋着,如同蛇一般慢慢勒紧。 旋即,传来一连串泡沫炸裂的声音。 “你...你究竟是?”徐四良目瞪口呆,自从获得这力量后,还是第一次失利。 而压在他身上的手指,是那般沉重,令他面容扭曲,窒息而恐惧。 他忍不住侧头看向那自己视为蝼蚁的存在,小甜甜的弟弟,那传闻中的云天刀君,那正道虚弱的蝼蚁。后者静默,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那神色,宛如寺庙中神龛上的佛像。 夏极手指之上正缠绕着六道气息,玄妙深晦,令人无法直视。 此法,名为六元道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操纵天地之间,风地水火光暗,六元,化而为一,则近乎天意。 天若有意,其实凡俗能抗衡? 而这手指,就是天意! 他轻轻屈指,向着空气压下,那巨指虚影也随之落下。 一股不可抵抗的重力传遍徐四良周身,他只听到骨骼碎裂,肝脏破开,然后眼前一片血红,继而是无边的黑暗。 “不!”他疯狂的挣扎起来,发出软弱无力的哀嚎。 噗... 手指按下,像是按死了一只吸满血的蚊子,而一股血箭直接飙起。 一旁的群雄们看着这宛如神灵般的力量,心中满是震惊、困惑,恐惧,一时间竟然都沉寂了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周遭的禁兵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也如潮水般疯狂退散。 叶潇看着那孤身站着的少年,忍不住上前两步,颤抖着道:“夏...夏公子...” 少年转过头。 叶潇看到了他咧开的笑容,以及白森森的尖牙。 “公...公子。”叶潇突然有些颤抖起来,她的膝盖也战栗着,突然间,面前这个少年变得无比陌生。 “你真傻,让你别来,你还要来,何苦呢?” 不知何时,夏极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她身侧,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庞,理了理她被汗淋湿而贴在额上的发。 像是哥哥为调皮的妹妹梳理头发,他淡淡道:“你煮的饭不错,所以我会让你的脸活下来。” 叶潇突然心跳急速加快,她福至心灵的发出尖叫道:“夏公子,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我死也愿意!” “哦,为何?”夏极淡淡道。 他看着少女已经满是骇然的神色,以及少女瞳孔里映射着的头发,那由头发组成的诡异地狱! 城中风声犹在,但是周围已经静寂无声。 长发犹如一根根锋利的铁刺,以少年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拉出甚至百十米的长度,将之前还在说话、在战斗的群雄们全部串了起来。 游氏四雄的四面巨盾也被头发穿过,那盾牌可以挡下无数弓弩的激射,甚至被高山落石砸下,也不会发生一点变形,甚至可以将力量平摊,减少使用者受到的冲击。 那巨盾由精铁加了稀有金属,令名匠,按照奇书《天工造物》上的一页设计图,耗时三月打造而成。 只是即便如此,却也也依然被这骤然刺出的黑发彻底穿透,犹如薄纸。 叶潇瞳孔瞪大,其中充满了不敢置信、恐惧,她被面前这副情形吓到了,但她不是白痴,不会去问“你是谁”,“你怎么会这么厉害”这种问题。 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觉得自己从小以来,一直想要变强的梦终于有了实现的途径了。 她死死握紧双拳,任由尖锐指甲掐入掌心,然后深呼吸以此平静。 “为何?”夏极又淡淡问了一遍。 “因...因为,我喜欢你!!”叶潇颤抖着将话说出了口,“我母亲死了,父亲死了,家族不要我了,我剩下的只有你,你还那么温柔。” 说到温柔的时候,叶潇脸更加白了,她瞳孔里还映照着整个地狱,这个词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夏极眨了眨眼,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重复了一遍:“喜欢?”然后沉吟片刻道,“你意思是想和我繁衍后代?” “也罢,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反正我迟早需要尝试,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若你无恙,并能为我诞下子嗣,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自会爱你,许你荣华富贵,逍遥万世。” 他双手顺着面前少女的腰肢微微下移,翻过金丝腰带,翻过黑丝短裙,落到裹着白裤的两瓣上,然后温柔的搂着,向自己靠来。 耳边传来少女遮掩不住的娇喘,叶潇并不阻拦,她只是很紧张、又很刺激。 笔直的黑发骤然抽回,空气里传来“嘶嘶嘶”的面条倒吸的声音,以及一干躯体失去了支撑而纷纷落地的声音。 黑发在空中轻舞飞扬,很快编织成一个阻隔外在视线的帐篷,将这已是干柴烈火的少年少女盖在其中。 “轻点。”糅杂着恐惧的娇羞声音半推半就,但叶潇瞳孔里已经看不到了一丝光。 黑发帐篷起初只是平缓地动着,但很快,则加快了频率,那速度越来越快,如擂鼓攻城,如夯击地基,最终化作猛然的一颤,然而则是彻底的安宁。 夏极缓缓将头发收起,看了看面前已经不复存在的少女,幽幽叹了口气:“果然是我想得太多。看来,血脉延续还是要靠那便宜姐姐啊。” 他头发骤然刺出自己心脏,沾染了鲜血后再来了次“放射”,将之前刚刚死去、或者还没死透的群雄们再次串了起来。 呲呲呲... 灼烧融化的声音之中,夏极拔出腰间短柄飞刀,半蹲到了徐四良面前,略一沉吟,便割向了他的脸皮。 过了一小会。 夏极带上了徐四良的人皮面具,轻轻拍了拍几边,使其彻底吻合,然后深吸一口气,同时骨骼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无数气流化作小老鼠修正着体内,进行着种种复杂的变化。 他弯下腰,随意将自己的弧月长刀,和两柄短刀收起,挂在一颗槐树上,然后抄起徐四良原本的佩剑,换上一副邪魅的神色,略作停顿,便笑着向雾气深处走去。 现在,这个城市,已经变成他的狩猎场了。 而死去的人,将化作浩劫的养分,使之越来越强,直至真正的成为可以“魔临天下,祸乱人间”的一只“小肥鸟”。 夏极舔了舔嘴唇,心中充满了悠闲感。 49.狩猎 夏极拖着脚步,持着剑,随意漫步在城中。 城中雾气,血味浓,时不时一道道嫣红的游丝从雾气里飘来,带着浓郁的腥臭,又偶尔有着漆黑鬼脸惊恐的张着嘴,在雾气里一闪而逝。 偶尔匆匆遇见的几名残存的江湖中人,都是被他一剑斩杀。 死者躺在地面,血流四逸,而雾气却因而越来越浓,给人一种化蝶前蛹密密编织之感。 只不过蚕丝包裹的是蝴蝶,这雾气里诞生的却会是浩劫。 前方突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一名老者的声音传来:“张枪王,城门便在前方,我们赶紧出城,老夫刚刚算过,这乃是一座死城,入者必然是十死无生!” “龙盟主可是已经巅峰圆满的顶级人物,有他在也不行?” 回话的是“南城枪王”张天斗,他尽管信服老者,但是此时却也有些疑惑。 那老者却是风云楼的相师卜闻,也是之前在襄阳中为夏极使用摄魂术的人。 卜闻惊道:“之前天机蒙蔽,所以我以为此行大吉,加之从那小子记忆中搜出的一些真相,都表明了这城中的劫主还未能够成长。” “所以,你就找了机会将我拉来,陪你一起跑?”张天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因为,龙盟主是不会退的,他年轻气盛...可是你我不同,我们身后都有着自己的家族,若是我们倒了,家族的结局可想而知!”卜闻道。 张天斗迟疑道:“真这么严重?不是还没交手嘛?” 卜闻道:“我都已经算了两卦了,天机露了两次,我也因此折了十年寿命,但这两卦都显示此行必死无疑,毫无转机!所以,我这才会临阵脱逃,要不然,你以为我卜某人是什么人?” 见他说的认真,张天斗也不禁肃穆起来,于是道:“那好,我们走!现在就出城!” “咦...那是什么?” 雾气里,街道正中,一个男人裹着黑色斗篷,叼着根不知何处拔起的枯草杆,长剑架在肩上,他缓缓走着,像是在散步。 见到两人,他眼中猛然一亮。 “不好!”张天斗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极浓的危机之感,这是武者的预感,背后负着的长枪瞬间抽出,他双手运气极舞,刹那之间,枪头如星点,铺了一整个天空。 噌... 他听到剑出鞘的声音。 然后听到了剑回鞘的声音。 然后他的头突然很痛,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他大睁着眼睛,看见了两具无头的尸体,以及尸体之后那哼着小调的男人。 斗篷纷飞犹如火焰焚烧,又像来自地狱的安魂。 随后,是一片黑暗。 夏极心情很不错,有一种回到当初玩“狩猎游戏”时候的感觉,说起来也有很久没有主动“设置场地”了,比如邀请一些人到“猎人岛”玩狩猎,只要存活了三天的就能获得他赠送的礼物。 比如在复杂地形利用天地异象,异宝出世来吸引各路豪强前来探宝,然后他会将来人杀得只剩下一人,再将这异宝免费赠送给那已经快疯掉的人。 银月的迷雾里,很快又是数道剑光闪烁。 所到之处,只有出鞘回鞘的声音,而毫无多余。 诡异的啼哭里,还夹杂着轻快奇异的小调。 夏极此时可谓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走到哪里,杀到哪里,无论男女老少,敌我强弱,只要是活的,就会被他一剑直接斩杀。 以徐四良的身份。 话分两头。 此时在城北,一身素白的夏甜正与龙辰在对峙,其余众人则是死死往外攘着禁兵。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龙辰叹了口气,拱手道,“我看姑娘面相也不是恶人,为何要做着祸乱天下之事?想必是有什么苦衷吧?” 夏甜咬着嘴唇,闻到此言,却是身子一个踉跄,这是盟主? 不对,上一世,盟主不是这个叫龙辰的小子,起初只是武当的“空谷”莫谢罗,而随后在第一次剿灭彻底失败后,则是横空出世了一位近乎破碎虚空的高手,那个人...才率领整个江湖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那这龙辰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世究竟是怎么了?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 她自认为没有改变太多,这个世界的历史也不该改变太多才是,即便有变也不会如此凭空多出一个高手来。 想到“改变”,她脑海里没来由的冒出自家弟弟。 然后又想到他成就的“云天刀君”,忍不住抽了抽嘴唇,感觉一阵无语。 现在的自己真不是与江湖众人交手之时,因为她的实力也不过是巅峰之境,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达到前世真正的水平。 于是,她娇笑道:“龙公子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安安稳稳的待在银月城里,谁也不敢得罪,本分的很。倒是你们,一来城中就要对我打打杀杀,小女子可是委屈的很呢。” 龙辰瞧着面前女子,出落的清秀水灵,瞳孔里的一丝坚毅之色更添几分英姿,但她穿着的素白染色,袖口云纹的制服却很好的勾勒出了身材,显得妩媚动人,仿若八月蜜桃,成熟诱人而可摘。 此时独自一人持着细长黑刀,毫无惧色的面对众人,更是添加了独特的魅力。 她的唇,真诱人。 这是龙辰的感觉,所以他脸庞有些微微红了。 而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莫谢罗的传音入秘。 “盟主,快出手,这可是妖女!是这次的劫主!杀了他,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龙辰叹息道:“姑娘,我真不想动手,不若你投降吧,我保你无恙,可好?” 夏甜倒是没想到能够遇到如此极品的盟主,于是**道:“怎么投降呀?是要跪下来,喊一声盟主万万岁,还是要躺下来?咯咯咯...”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一笑,顿时羞杀百花。 龙辰脸色更红,道:“你先放下武器...” 夏甜粲然一笑,甜甜道:“好呀,我都听你的。” 她自然不是良善之辈,反倒是双手沾满血腥的魔女,仅存的善念更是都交付给自己那个弟弟了,尽管这一世这个弟弟如此能作,但他还是自己弟弟。 所以,她将手中黑刀往前掷出,脸上带着温柔的仿佛夏极一般的微笑,“听你的,我缴械咯。” 那龙辰喜道:“姑娘放心,我必然保你平安!” 但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白影,如风似电的冲来,她神色冰冷,左手接过抛在半空的黑刀,右手握紧刀柄,一拖到底。 刀噌然,已出鞘,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恰如山间天气,美人心意,无可探知。 50.一对三 细刀仍在空中,黑色刀芒却是暴涨,一尺、两尺、三尺…转瞬已经是近乎十尺。 夏甜甚至不需施展任何招数,只是轻轻一舞,那骇然的黑芒便带着惊人的气势,破空压下。 如泣似诉的哀鸣,顿时响起,在人心之中悚然动着。 砰砰砰… 心跳随着这哀鸣狂跳起来,周围一干实力较弱的侠客们,顿时面色通红,捂住胸口,这一迟缓,便被周围围攻的禁兵抓住机会,直接砍翻了好几人。 “好难受,像是快要窒息了。”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我即便捂住耳朵,依然能够钻入脑海之中?!” “好疼!” 夏甜白衣飘飘,每一步踏下,那诡异的哀鸣便尖叫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心跳“轰”的一声巨响,以及七窍或多或少的流出猩红血液。 砰!砰!砰! 三步踏下,已经倒地了大半侠客。 莫谢罗脸色发暗,哪个该死的说这浩劫很弱小的?!又是哪个该死的说这劫主是个男人的? 若面前这相貌甜美的女子还不是劫主,他愿意抠出眼珠,以示自己有眼无珠。 余光一扫,之前还在队伍中的风云楼的卜大师,以及枪王都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猛然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大声吼道:“龙盟主,再不出手,我们要全灭了!” 龙辰苦笑一声,虎躯一震道:“夏姑娘,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鱼龙九变,一变一重天,而他已经身在第七重天,所以行走之间,风云相伴,外人观之,若隔着云雨去看天外神龙,完全无迹可寻。 那近乎十尺长的黑芒,甚至连他衣角都没沾到,龙辰已经信步闯入煞气之间,出现在了夏甜面前。 “好快!”夏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感慨。 视线之前便充斥着雷光,无尽的雷光,如海般令她眯上了眼。 这是龙辰的依赖,也是他从龙家禁地走出所获得力量,也是使得他一举突破宗师,成就巅峰的原因。 夏甜急忙双手格挡,同样的煞气从四方云集,汇聚于她手上,然后匆忙于那雷光撞击在了一起。 这是直接在拼力量了? 夏甜不禁错愕,完全放弃了技艺的比拼,利用绝妙的身法使得对方的技艺也无法发挥,然后直接单对单,以浩荡而夹杂着天雷的内力,直接将敌人轰杀。 这一瞬间,她已经明白了面前少年的对策。 只是,你凭什么如此自信,内力相拼,我便会输? 她深吸一口气,整座城市里浮现出四张血页,一道道墨黑煞气带着鬼脸从四方汇聚而来,源源不断的供向她体内。 而那被雷光压过的煞气,顿时堪堪掰回了颓势,然后分庭抗礼。 天地之间,以两人手掌为界限,光暗参半。 群雄们看着这犹如神明相搏的场景,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人吗?这还是武功吗?” “但是龙盟主,真的好厉害,竟然能与那魔女打成平手...” “那不废话,邪不胜正,黑暗永远只能被光明所吞噬,所以龙盟主一定会胜利。” 但是无人注意,谢莫罗微微眯了眯眼,然后隐晦的侧头,与另一边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对视,两人皆是剑者,区别的是剑道的不同。 可是此时,这一眼竟然心意相通。 那对视的眼神分明再说两个字:偷袭! 此时,夏甜与龙辰两人的对拼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雷光对于煞气的克制,煞气攻击距离优势的丧失,以及龙辰的巅峰状态对夏甜还未完成成长,几个因素叠加,使得两人内力的对拼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平衡微妙,但是脆弱。 也许只要一根稻草压下,就会打破。 两道风忽从街边起。 那不是风,而是一道剑光,一道身影。 剑光是谢莫罗的云影藏锋之剑,他的剑已经出鞘,这一剑携带着“涛生云灭,天地幻灭”之意,看似柔和,实则肃杀。 剑借意,刀由心! 意乃天地之意,心乃人心。 所以剑道高手喜欢感悟天地,天人合一,化身太上。 而刀境高手则是钻研内心,所求无非念头通达,所以主杀戮,易入魔。 “空谷”谢莫罗的剑意,乃是枯坐武当山第七峰顶十年所悟。 红尘十载,历经悲欢离合后,他一剑上天崖,看了这云涛幻灭整整十年,十年后再出关,身上浮华已经洗净,唯余腰间之剑,但这剑锋也已经消磨。 所余的唯独柔和,绵绵不绝。 而那一道身影,则是剑一门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 他也用剑,且剑也入了圣。 但是他的剑从不轻易出鞘,出鞘之时便是绝杀、必杀,一剑出,则万籁俱寂、天地无声,敌人动之于前,他的剑却出之于后,以静制动,见机行事,是为“封寂”。 敌人出招,是为动,他剑出则灭绝了对方所有的后手,所以则寂。 他虽是人影如风,但是右手却静静握着腰间的桃木剑柄,他的剑未出鞘,但却是可怕无比。 一人一剑分别从两边袭出,他们的终点则是那素白染色、袖口纹云的少女,夏甜! 剑的速度有多快? 人的速度有多块? 在群侠眼中,只是刹那之间,两位剑圣便出现在了夏甜两侧。 绝杀的寒光,毫不留情的将那相貌甜美的少女淹没。 轰! 夏甜终究是被逼退,气势一颓,那雷光犹如得胜的龙,乘胜追击,将她彻底轰飞,空中,她死死咬着牙,但终究压不住那“一而再,再而三”要喷出的血。 猩红漫天,化作血雾。 夏甜落地,细刀紧随而来,她还未站稳,两位剑圣早已无比默契的攻了过来。 一剑如云影,一剑似风寒。 夏甜急忙挥刀去格,黑芒暴涨,魔焰滔天而起。 但谢莫罗与那柳长眠却是极度巧妙的,连消带打,将这煞气堪堪抵挡下来。 夏甜心中是真苦。 这难道重生之后,难度也增加了? 前世自己最初的敌人,明明只有“空谷”谢莫罗谢剑圣一个人,以他为磨刀石,自己才飞快成长! 可是现在,不仅谢莫罗在,这后期才会出现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也在。 不仅如此,更是多了个会用雷的,近乎于破碎虚空的盟主。 打不过了... 怎么办? 她已经心生退意。 51.登场(求推荐,求收藏) 银月城中,三人配合可谓是默契异常。 两名深谙剑道的剑圣,配合着顶级身法鱼龙九变已入第七变的雷法宗师,使得夏甜苦不堪言。 常常是细刀方才格挡住两边的剑气,头顶便是一道雷光闪落,令她不得不退,但那雷光却是如影随形,根本无法躲闪,到最后只能以煞气相拼。 一道道白光与黑气不时呈波纹扩散而去,间或夹杂着几道凌厉至极的剑气。 夏甜已经是狼狈不堪。 禁兵似乎是感觉到了劫主的危机,疯狂、奋不顾身地发动进攻,将拼死阻拦的群雄的防御圈一缩再缩,可终究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 “姑娘,抱歉了。”龙辰苦笑一声,双手雷光猛然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团犹如烈日般的光球,然后这光球轰然一声,犹如天倾倒,携带着无上的力量撞向了夏甜。 夏甜这时才勉力斩开两名剑圣的攻击,见到这光球而至,心知无法躲开,于是运煞与刀,高举过头,然后斩向那光球。 你若是日,我就斩日! 你若是光明,我便让这光明烟消云散! 她瞳孔闪烁着无穷无尽的冷漠,这一刀也夹杂着她的心。 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是她的刀意,也是她的心意,更是她今后以刀入圣的契机。 恨之刀,带着咒怨的煞气,冲天而起,迎向了那从天压下的光明、雷电! 轰! 雷光与煞气交错而过。 一道人影倒飞而出,是夏甜,她眼中带着冰冷的恨意,嘴角流淌着猩红的血。 蓦然之间,她侧头看向右边的一片小林子,连追击而来的两道剑气都未曾看见,似乎那林子里有着什么,而使得她移不开目光。 “是你吗?”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颤动。 那熟悉的气息,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那十多年的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那十多年共处一室的缘分。 是你吗? 小极? 她的目光,使得众人忍不住都看了过去。 除了莫谢罗与柳长眠。 如果此时没有敌人,他们的剑未曾此处,或许他们也会好奇的看一眼,然而此时却是出剑之时。 无论剑者或是刀客,首要便会对武器虔诚,所以,他们专心致志,誓将这一剑刺到尽头。 只不过,他们也好奇,这个妖孽般的劫主,到底在看什么? 林子里,一道邪魅的身影缓缓走出,他歪歪扭扭的踏着步子,随意架着剑,嘴上叼着一根枯草,在雾气里一晃一晃。 夏甜眼中的期待变成了疑惑,随即则是深深的失望。 “不是你。”她轻叹一口气,而两柄剑已经加身,她已经感到了剑气扎在了她皮肤上,破了口子,下一刻,也许就会贯穿自己了。 没想到,重来一世,竟然更快的就结束了。 她嘴角露出苦笑,眼角流下泪水。 但下一刻,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感到自己被一卷漆黑斗篷裹了起来,然后轻飘飘的飞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带着徐四良人皮面具”的夏极侧头,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右手的剑还没出鞘,却已经以剑鞘和剑柄恰到好处的挡住那剑圣的攻击。 模仿着徐四良的语气,他嘿嘿笑道:“没有经过我同意,怎么能对我家甜甜出手呢?” 夏甜皱眉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因为这徐四良根本就是她利用煞气控制住的傀儡,但此时这联系两者的煞气却是断然全无,这说明了两点,要么眼前之人不是徐四良,要么就是突然获得机缘,变得极其强大,强大到可以挣脱浩劫的羁绊。 但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她本能的吼道:“把我家两个字去掉!” 夏极哈哈一笑,身形如风,周身包裹在浓郁至极的黑暗里,那黑暗彷如火焰,骤然升腾,邪魅、诡异,犹如妖魔张牙舞爪。 莫谢罗,柳长眠相视一眼,顿时极退,拉开距离,前者挽剑,后者收剑,静中带着爆发的征兆。 而龙辰则是暗暗防备,同时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夏极无辜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请你们用心记住,老子的名字叫徐!四!良!” 夏甜心中一阵无语,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连你那一身的黑气都不是煞气,只不过颜色相同!这也许能瞒过其余人,但是却绝对瞒不过身为劫主的自己。 “我管你徐四良,徐五良,你可知道自己正站在天下正道的对立面!”龙辰冰冷道。 “幼稚。”淡淡的声音里。 那张狂的身影已经消散在了原地,如梦似幻的一剑从黑暗里探出。 龙辰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能击中我?” 鱼龙九变第七层瞬间发动,他的身形开始在原地恍惚起来,这是因为速度太快,而留有残影,虽然视线里他依然在原地,但实际上他早已到了十多米之外。 剑鸣尽。 一声低沉的痛呼。 龙辰又出现在了原地,他的胸口贯穿了长剑,而面如金纸。 同一时刻,他运起全身的力量,在左手右手覆盖上两团闪亮蛇缠的雷光,然后双拳贯击,狠狠轰在面前这邪魅的男人身上。 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变长了,在雾气里、黑暗里,此时又有一半落在了光明里,显得妖魅而不似人类,不似神灵。 呲!呲! 两团雷电瞬间爆涨,然后吞噬了他的身躯。 “结...结束了?”龙辰感受着胸口的剧痛,看着面前那亮彻天际的光明。 终究邪不胜正吧? 突然,那剧痛变成了绞痛,他感到那长剑正在缓缓转动,以及那夹杂在雷光里的身影微微向前倾了倾,温柔道:“真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不见,种子就能发芽到这种地步。” “什么?!”龙辰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心中闪过一丝惊悸。 那温柔的声音继续道:“小辰子,乖乖坐好,小姨给你剥橙子。” 龙辰心中咯噔一跳,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一头青丝,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女子挎着一篮子水果走来的情形,然后温柔的将橙子放在青石上,笑着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与她的秘密。 只是她已经在龙家被屠那一日,死在了大火之中。 “你...你?你!”龙辰瞳孔瞪得极大,下一刻,雷光散尽,毫发无伤的邪魅男人仍然笑着,而手中的剑却是割入他的心脏,瞬间震断他的心脉。 52.天下兴亡 随意踹开这盟主,然后夏极笑眯眯的将剑架在肩上。 面前的尸体很快涌出无边的血迹,只是他的眼神却精彩至极,糅杂这痛苦、恍然、疑惑、痛恨、甜蜜,这精彩的眼神,令夏极觉得自己很成功。 更何况,这样一位近乎碎虚之境的人死去,给这城中的浩劫所提供的力量是极其之多的。 群雄见龙盟主被轻易的一剑杀了,顿时慌了神。 莫谢罗此时领起了大任,他略作沉吟便道:“柳兄,我来断后,你带大家撤出城外,然后向师门禀报这城中所发生之事。” 柳无眠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剑道是不能退的,能败、能死,但是不能退。更何况我剑一门都是独自一人惯了,闲云野鹤怎能率领群雄?还是莫兄走吧,记得来年清明,为我带一壶醉乡阁的二十年女儿红。”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却也都不再作儿女态。 莫谢罗拱了拱拳道:“保重!”然后急速后退,群雄边战边退,期间自是又死伤不少人。 但令他们心安的是,那邪魅男人在杀了龙辰后竟然就站立不动,也不追击,任由他们离去,神色幽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无眠收剑,整个人微微半蹲,身子拧紧,右手握在剑柄,闭目似在沉思,然后淡淡道:“剑一门,柳无眠,请阁下赐教。” 他已经摆出了自己最强的起手式,也是封寂流中所记载的“蕴藏极静”的大弧月起手式。 “唔...我没时间陪你玩。”夏极一足蹬地,冲天而起,携带着萦绕的黑气,人随剑至。 “请赐教!”柳无眠神色凝重,然后斩出了平生最强的一剑。 这一剑,风云皆静。 足慰平生。 当! 剑碎,柳无眠胸前出现了一道血痕。 他看着那伤痕乃是剑伤,不禁露出了微笑,然后闭目向后仰倒。 居然连一剑都未挡住,这天下竟有如此的剑,能死在这一剑之下,也算是...值了。 夏极也不追赶残存的人,他转身一把拎起重伤的夏甜。 “你到底是谁?”夏甜皱眉盯着他。 夏极好玩的看着便宜姐姐,邪魅一笑道:“小甜甜生气了?” “你究竟是谁?”夏甜却不理睬他,只是固执问道。 但那男人却已经不再理睬她,随手点了她几处穴道,然后猛然扯开她素白染色的制服,露出她冰晶雪寒的肌肤。 “你?...”夏甜瞳孔里露出惊悚,看着这邪魅的男人,心中一颤。 但幸好,那男人只是撕开她的衣服,并没有后续动作,反倒是蹲在地上,以她为中心,随意蘸着地上的血液,迅速勾勒着奇异的纹理。 她只是盯着看了一小会,就已经目眩,但是那男人却兢兢业业的画着,神色认真,随着他的牵引,满地的血红逐渐流淌,纵横交错,又星罗棋布,然后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副壮阔之极的血色蛛网。 这蛛网缓缓旋转,成了一张鬼脸。 而她则坐在鬼脸的嘴中。 这是阵?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那动作飞快的男人已经停了下来,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似乎引爆了天地间的什么东西。 无数鬼气、煞气,顿时找到了方向,疯狂的向着夏甜涌来。 这银月城已被屠城,而聚首襄阳并且攻来此间的众人已经几乎都被做了祭品。 配合上那阵法,凶刀煞衍诀终于缓缓化形,然后与它的劫主更好的开始融合了。 夏甜再疑惑的看了看这男人一眼,熟悉的面容,但绝非徐四良?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的神智逐渐昏沉,与禁书的融合,需要她灌输全部的心神,而就在她闭眼的最后一刻。 她看到了一丝垂下的涎水,以及满脸的贪婪。 夏极吸了吸口水,宛如看着一锅美食,食材香料已经放妥,就等着揭锅享用。 蓦然,他神色一转,身形再度隐入黑暗,黑暗里,他随手扯下脸上的人皮,塞入怀里收藏成一叠的面具里,同时身形“咔咔”变化,很快恢复成原样。 林间莽莽,鬼影重重。 他却是最邪最恶的那一个,迅速回到远处,拿起原本的弧月刀,以及短柄飞刀,然后略微闭目感应,便向着城南某一处急速奔去。 城南。 “空谷”莫谢罗正带着众人逃亡,此行前来的几路豪强竟都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自己,他长叹一声,功亏一篑。 原本以为那女子就是劫主,却不想来了个更变态的。 连内力藏雷电,半步破碎虚空的妖孽龙辰都被一剑斩杀,那么那个邪魅男人,莫不是已经达到了传说里的破碎虚空之境? 不行,这水太深了! 为了江湖正道,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此番如能安全归去,他必要去跪请老师出山。 武当掌教,“浩然正气”孟哀晚,曾任武林盟主,成功渡劫,但此时却是隐居武当之中,境界已经无人能知,但是以师父的“阴阳藏气”之术,必然是早已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了。 阴阳藏气,可以始终压制自己境界,若是不想突破,便几乎可以永久的停留在原地,当然这也是有个限制的。 具体的,莫谢罗也不清楚。 他们师兄弟七人,或者再算上那已经堕入魔道的小师弟“血河”风长起,都被传授过这一门功法。 雾气越发浓郁,天空之中道道鬼气纵横。 突然,那城门前,逆着队伍的前进方向走来一个身影。 莫谢罗早已杯弓蛇影,心中一颤,但是待到看清却是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夏极小兄弟,你来的正好,与我们一起返回吧。” “为何返回?”夏极问道。 “我们已经败了,龙盟主也死了。”莫谢罗长叹道。 “嗯。”夏极静静点头,但是却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而是一人一刀向着那鬼气森森的城市深处而去。 “你疯了吗?!小子!”莫谢罗一愣,旋即吼道。 夏极回头粲然一笑,淡淡吐出八个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八字平平无奇,不过是先贤所言,常见的很,哪怕是无知小童,只要上过几天私塾,也是能说得出。 莫谢罗还记得武当山下的小私塾里常常传来这样的声音,那是念书声,是死板的,枯燥的,犹如鹦鹉学舌。 但此时那少年淡淡的八个字,却犹如滚滚天雷,在他耳边响起。 53.浩然正气(求推荐求收藏) 他蓦然回头,不知为何发怒道:“回来!这座城已是死城,入则必死!更何况你被行了那...总之是身体还虚弱的很!” 他不能让这少年进去,他要为了这江湖正道的未来,保留一颗充满光明的种子。 但那少年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单手握刀,已经开始奔跑。 向着死亡奔跑。 莫谢罗怅然若失,他已经无法再追,伤痕累累的群侠也是看着那孤单的身影,逆流而去。 彷如天地崩塌,而他却要去补天。 不过是个连极致都未曾达到的少年郎?何必呢?何苦呢? 这世界上真的有愿意以身践道的人吗? “走吧。”莫谢罗长叹一口气,第一次,他觉得有些耻辱。 刚刚与柳长眠分别,他没有产生这种情绪,因为那是战略要求,那是必须要退。 可是此时,明知死路,那少年为何竟敢独自入城? 去做那螳臂当车之事? 他心中蓦然燃烧起来,沸腾起来,看着那孤单萧索的背影,一股豪情万丈的感觉从他心底升起。 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正道的少侠! 这就是我们所有的未来! “求仁得仁!我必为你扬名!”莫谢罗哈哈大笑道,“我们走!” 雾气的浓郁终于攀升到了顶点,伸手再不见五指,群侠们只得相互拉着对方的衣角才能勉强前进。 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禁兵的追杀,否则说不准是真的要全灭于此。 莫谢罗也是小心翼翼的引路,神经绷紧。 良久。 再良久。 他“咦”了一声,似是感觉到雾气在变薄。 又走了几步,雾气更薄了,城市里传来恐怖的尖叫,那尖叫似乎可以穿透人的灵魂,不管身在何地,都无法逃开。 这只逃生的小队停下脚步,撕下衣角,沾了口水然后死死塞入耳中。 但这还是无效,那恐怖的尖叫太过诡异,稍微弱些的人已经七窍流血了,剩下的人早已盘膝在地,运力相抗,苦苦支撑着。 就在这近乎地狱的边缘。 一道光升起来了。 那光刺破浓浓雾气,以及一切黑暗、邪异,开始只是一线,旋即挣扎着慢慢变成指粗,又变得犹如脸盆,再飞快的向着周围扩散。 尖叫变得虚弱起来,像是在讨饶一般,呜咽着。 仅存的群侠重重喘着气,相互骇然,但他们的眼中都是带着一个疑问:那是什么? 哧哧! 起初只是一声宛如碎裂的细响,但很快变为了火焰焚天的声音。 光明,再无遮掩,亮彻天际。 莫谢罗身子都在颤抖,看着沐浴在光芒里的自己,那些伤口都似乎变得不再疼痛,他颤抖,而深深敬畏地吐出四个字:“浩然正气!”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向着城中方向,蓦然屈膝跪下。 幸存群侠也似是被其感染,纷纷跪下,双手撑地,一叩到底。 银月城外接应的“遮天鹏鸟”叶生遥遥望着那鬼城之中冲天而起的光明,眼中生出一丝敬佩,他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光明并不是什么力量,也不是什么雷电。 这是真正根植于人心的力量,是天地之间的浩然之气! 从前江湖上只有一人拥有。 那个人是过去的传说,他一人一剑,力挽狂澜,成就芳名流传万世,他就是龙藏洲正道之首武当派的“浩然正气”孟哀晚孟真人。 但是从今晚后,那“浩然正气”的名号怕是要与一人共享了,这个人叶生并不知道是谁,但他看得到,那漫天光华,那亮彻半边天的光明。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少年虚弱的带着长刀,说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字后,便义无反顾的走入雾气里,寻死,求死。 “正道当兴啊!”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光明之中。 夏极神色随意,他左手掐着古朴的印记,天地之间的光明尽皆被他调动,从地升起,那手上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火焰,灼烧融入到光明里。 这是六元道天的使用方式。 就如同之前他制造出火凤异象一般,都是正常。 这光明如此之浓,在这光里,绝对没有人能睁开眼。 那么...他看着面前自家的便宜姐姐,微微弯下了腰,将她的衣服向两边分开了一些,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吻了上去。 无数黑色的煞气从夏甜脸上浮现出来,随着这一吻,如同密密麻麻的蝌蚪般,飞快的向他口中流去。 起初那煞气还不在意,但很快像是发现了什么,疯狂的后退,想要逃离。 夏极并不惊慌,右手温柔的探到自家便宜姐姐的背后,五指以某种独有的节奏弹奏着,随着他的弹动,那些后退的“蝌蚪”纷纷停了下来,带着不甘的再次向他口中流去。 不仅如此,那鬼脸大阵飞快旋转起来,无数鬼气从银月城的四面八方疯涌而至,最终是化作四页绯红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 “小乖乖...你终于来了。”夏极咽下一口口水,头发犹如地狱群鬼探手,骤然暴涨,很快缠绕在那四张书页上。 然后拖着、拽着,将那被固定的死死的禁书拉下,他张开巨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来吧,来吧,啊哈哈哈。” 转瞬,禁书已经被吃掉了大半,但他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停止了动作。 那仅存的一页禁书上浮现出一个煞白的鬼脸,披头散发,却恐惧的看着那少年。 “也罢,浩劫与劫主相互连接,你若散,她也会死。” 想了想,他双手交叠,六元纷纷出现,化作一只佛手,凌空抓向那仅剩的纸页,一道道金丝瞬间缠绕在禁书上,然后化成一个球。 夏极将球拿起,一把塞入嘴中。 “先把你封印在我身体里,这样我这便宜姐姐就不会死了。” 享用完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 银月城中雾气已散,夏甜脸上表情复杂,却依旧沉睡。 南城外,莫谢罗以及群侠依然叩首相向。 龙藏洲,各路隐世的怪物纷纷走出,看着那汹涌的光明,那犹如樱花般璀璨,但却已经散去的浩然正气,面色各异。 而死寂的城市里,街道上,少年横抱着睡梦里的少女,一步一步,缓缓走出。 他腰间插着弧月长刀,面上风尘仆仆,但背后却是散去的黑暗,是依然灼烧着的光明。 1.拒绝(万分感谢水的回忆的海角,上架后为你加一更:)) “那么夏师可曾想好了? 究竟是入赘我龙王府,亦或是...依然以平民百姓的身份浪费这大好天赋?” 声音从帘子彼方传来,不辨男女,窗口一丝阳光落入,而使得串串贝壳折出五彩幽光,光泽在帘子这边的少年脸上微微荡漾着。 那是一张充满了正义、明媚、干净、而又坚毅的脸庞。 “夏师是聪明人,入赘后所获得的好处自是不必我多提点,可是你现在这迟疑的模样,小女若是看到了会真的很难堪,那么就别嫌弃老夫啰嗦,再多说几句。” 那声音稍作停顿,然后不悲不喜道:“金银财宝这些俗世的财物自然不用多说...而若论及丹药,府中的许多天华地宝是有价无市的,夏师每月自有额度;而论及功法,府中四层藏经阁,囊括各类功法,而夏师的权限可以参阅到七转功法;论及权势,老夫就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你若与她喜结连理,这龙藏洲今后未必不是夏师的。 最重要的一点,老夫的这个女儿很漂亮,在江湖上也是有数的美人,如此,夏师还犹豫吗?” 这声音很自信,权势,财富,力量,美人,尽皆全了。 只需面前这个年轻人点头,那么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这世界上人活着,少年奋斗着,本就是为了这些?当这些东西在一个人还不到二十岁时,就已经放在他面前,任他选择时,这个人本就已经是人生赢家。 大赢家! 是所有人都该羡慕、嫉妒与仰望的对象。 除非是傻子,才会摇头说不。 这个拥有着浩然正气的夏师是傻子吗? 龙王自认为他不是。 所以...他才不是夏极。 然后,恍惚里,他看到帘子对面的少年缓缓起身,恭敬有礼的说了三个字:“我拒绝。” “为什么?”龙王的第一反应是愤怒,然后则是好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少年要拒绝? “即便你有心上人了,也可以娶作小妾,这一点老身并不忌讳。即便霜儿...老身也可以帮你劝说,霜儿性格温和,不会与你争吵。” “若说你是一心向武,而无意儿女情长之事,那么先解决婚姻大事,这岂不是也能够先了结一桩心事?” 两人隔着帘子,一人婉婉而谈,竭力劝说,而另一人则是沉默无言。 但他已经起身,起了身,就再也不会坐下,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不会重新坐回去。 夏极以晚辈的礼仪轻轻鞠了个躬,道:“感谢龙王礼遇,但是家姐尚未婚配,做弟弟的怎可先成亲?” 帘子另一头的人沉默了。 这什么理由?这也能叫理由?这分明就是搪塞自己,还当自己是傻瓜! 于是,那不辨男女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下来,“也对,你那姐姐现在还昏睡在零业城里吧?她原本该成为劫主,但是却被你破坏了。” 夏极淡淡回应道:“家姐从来不想做什么劫主,她不过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她若活下去,那怕是这天下苍生就不能存活。夏师也是明白这一点,这才大义灭亲,触发浩然正气,将那萌芽之中的百年浩劫消弭于无形。”帘子后的声音反驳道。 夏极淡淡道:“不论如何,浩劫已去,她现在只是个普通而平凡的少女...在下恳求龙王能够让这样的少女继续活下去。” 龙王并没有回答,夏极也不追问。 他的耐心一向很好,便是站在此地站到海枯石烂,大不了就是站着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 “夏师可曾听过死灰尚可复燃?残根春风亦可复生?浩劫劫主乃为一体,劫主不灭,浩劫不死。” 帘子另一边的声音,变得冷若金石。 夏极沉吟片刻,静静道:“家姐无论过去曾是什么,未来曾会变成什么,但现在她只是普通少女,而我是她的弟弟。我有浩然正气,可保这死灰永不复燃,可保这残根永不复生。” 他说的很认真,近乎于虔诚,令闻者都会忍不住去信他。 但龙王经历了世事变迁,各种波云诡谲,他自然明白一个道理:人心易变,唯有死人,才不会变。 可是面对这正直、正义,身上充满了浩然正气的少年,他却说不出口,他生怕自己的这些话玷污了少年的耳,更怕伤了他的心。 于是,他几番言语,都是欲言又止,最终化作淡淡一句挽留:“来做老身的女婿吧...” 若是我们成了一家人... 这些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夏极淡淡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再次鞠躬,一言不发,转身掀开帘子,迎着漫天晚霞,踏步而出。 掀帘的右手微微顿了顿,他侧过头,露出明媚更甚晚霞的笑容,“晚辈告辞。” 没有回应。 黑暗的屋内,唯剩深深的叹息。 夏极走出了这间古朴、雅致的水心阁楼,沿着足足千米的修长木栈桥,走向尽头。 晚霞恰要消散,黑幕已然拉上,栈桥两畔的火盆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嘭嘭嘭”发出轻响,火焰炽熊熊的燃烧起来了,将那孤影投到桥身上。 尽头是什么? 是繁华? 龙王府,核心的湖心小筑外自是早站满了各方豪强,眼中带着羡慕、嫉妒、钦佩等各种情绪,注视着微笑着走出的少年。 但无论什么情绪,他们的眼中都没有恨。 这少年刚刚拯救了他们所有人,无论正邪,都无法恨他。 而处于桥末沙地的东侧,则是一个雅致的紫色大轿,四方围站着八个彪形大汉,左臂尽皆纹着青龙纹,他们负手昂胸,目不斜视,即便是冬日,依然袒露着胸,露出虬结的肌肉。 见到少年走到桥头,大轿旁的一个侍女掀开帘子,往轿子里说了两句话,然后笑嘻嘻的走到少年面前道:“我家小姐说了,即便龙王承诺了你,也是不行的!你需要通过小姐设置的三关,这才能够得到她的认可。” “什么认可?”夏极一愣。 那侍女一愣,旋即道:“小姑爷还真是...幽默。” 夏极眨了眨眼,道:“可能我们之间存在误会,龙王的好意,我已经拒绝了。” 他话音刚落,那紫色大轿中传来“踏”的一声细响,似乎是女子跺脚的声音。 “拒绝?”侍女呆住了,旋即一股莫名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你凭什么拒绝? 你这个走了狗屎运才能与我家小姐一起的人,有什么资格拒绝? 她冷哼一声,身形顿时闪烁,尽管她只是个侍女,但是她的实力可不弱,尤其是轻功,否则也不与小姐相伴。 一步踏出,她身已临夏极身边,芊芊细手探出,双指如刀剪向少年鬓角的青丝。 她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但是那少年只是同样走出一步,两人便相互错开,她的手自然也落空了。 这错开,便是永远。 再看时,他已经牵过树下一匹孤零零的瘦马,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微笑道:“在下告辞。” 2.纯阳炉鼎(求收藏,求推荐) “娘!” 贝帘被推开。 娇嗔而带着撒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一袭皎洁月衫的少女很生气,鼓着腮帮子,像一只逗趣的青蛙,她随手将身后们关上,道:“那个人,他拒婚了?他看不上霜儿吗?” “霜儿有哪点不好?” “是不漂亮?不温柔?武功不好?厨艺不行?刺绣不行?…” 宋霜一张小嘴不停开合着,宛如机关枪说个不停。 “追求人家的少年俊杰可多着呢,从龙王府一直排到紫薇关,那么多那么多,可是那小子凭什么拒绝?” 贝帘后的龙王淡淡道:“霜儿,算了吧。” “娘!!凭什么算了?要拒绝也是我来拒绝,哪轮得到他呀!就算他拥有着浩然正气,又在这一次浩劫之中出尽风头,但他所修习的武功不过是小门小派的什么刀法吧?连我那丫鬟修炼的功法都比他强,境界都比他高!他有什么底气,什么傲气,来拒绝??” “娘,我不服气!” 龙王略作沉吟,继而道:“霜儿,不必伤心,他拒绝了你,是他的损失。而且,他其实本就是废人一个,你根本无需遗憾。” “废…人?”宋霜愣住了,怎么这拥有浩然正气,名声如日中天的夏师会是个废人? 她不能理解。 龙王淡淡道:“夏极此人,事迹固然令人钦佩,但是在初次银月城出来时,曾经遭受煞气侵袭遮蔽记忆,而之后…” 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出于战略考虑,他被人使用了摄魂术。” 见到自家这赌气的女儿一脸茫然,她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即便夏极他有天大潜力,但在经过浩劫煞气、摄魂术、已经连番厮杀的三重折磨后,他的身体早已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再加上之后爆发出的浩然正气…他可谓是油尽灯枯…若是能活过十年,都是奇迹。” “当年武当山的孟真人可是达到巅峰的气宗之境后,才爆发出浩然正气,尽管如此,事后,他还大病一场,休养足足半年才恢复如常。更何况,当年他还未曾被施加摄魂术…” 龙王幽幽叹了口气。 宋霜呆住了,脸颊刷一下红了,她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娘!娘!那这样的废人,为何您还要我嫁给他?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龙王道:“他若入我宋家,天才地宝来温养,自然可以治疗暗伤,与常人无恙。可是…他拒绝了。” 宋霜不依不饶道:“娘,这不是重点吧?即便他暗伤养好了,功法岂不是永远停滞不前?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我又嫁给他做什么?” 龙王轻轻吐了口气,柔声道:“霜儿,你过来。” “嗯嗯…”宋霜往前两步,嘟着嘴,掀开帘子。 里面却是一个依然带着黑面纱的女子,看不见长相,也看不清年龄。 但宋霜却是大大咧咧的盘腿就坐在她对面,低低唤了声:“娘。” “乖…”龙王伸出手臂,肤色如病玉,洁白晶莹,却带着缕缕死气,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青丝,五指温柔弹着,按照某种奇妙的韵律。 宋霜只觉得面前的黑纱动了动,不在遮掩的、充满了知性的声音传来。 “你问我嫁给他做什么?娘现在告诉你…” “当然,是为了配种。” “浩然正气乃纯阳之气,而你有继承着我的血脉,我很想看到你们结合,生出的优秀后代。” 这声音微微带上了一丝邪气,和杀伐之气,与往日的温柔、端庄、龙王的身份再不相符。 宋霜甚至心中生出了半点惊惶。 但下一刻,她的惊惶就无影无踪了。 因为,龙王的五指敲动已经平息,犹如春风拂柳,从她青丝之间划过。 宋霜闭上了眼,软软倒下,然后竟甜甜入梦,梦里,真实与虚假开始颠覆,等她醒来,自然又是新的一日。 而之前龙王所说的一切,她将不再记得。 龙王,也依然是毫无瑕疵的龙王。 黑暗里,她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贝帘,却犹如看着天涯,漆黑面纱之中,她唇角的一丝笑意若有若无,若无若有,令人捉摸不透。 手边青角螭龙茶桌上有一盏茶,人走茶凉。 她安然的喝了口凉的有些发冰的茶,喃喃自语道:“夏师,有些事情,其实不是由你决定的。你真傻,怎么会不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劫主未死,便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而且,你这样一个拥有着浩然正气的男人,我怎可能放过?你若是厌烦霜儿的青涩,那妾身来与你共度春宵也无关系。想来,打着你主意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哩。” “浩然正气,纯阳炉鼎…老身招你入门,也是在保护你呀。” 甜腻如蜜的声音,在空荡的湖心小筑里,挠着人心。 片刻之后。 待到青角螭龙茶桌上红香燃尽,门外晚霞满天浸成黑幕。 她直接唤来丫鬟,将依然沉沉睡着的宋霜送了下去,然后走到湖心小筑的屋舍之后。 明明四周静寂无人,她却是拍了拍手掌,一股奇妙的韵律从掌心之间化作游丝逸散出去。 很快,一艘纯黑的小舟靠了岸。 即便月色下,那小舟也未曾显现出半点影子,舟中是一名男子,面色惨然,艳唇耷拉,似乎永远都在苦笑。 他打着一把伞,站在皎洁月华里,没有影子,更没有存在感。 似乎他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树。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面前的女人说话。 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倾听,和执行,如此而已。 龙王扔出一块令牌,然后以讲故事的语气道:“夏极离开龙王府后,南下紫薇关,恰逢盗匪横行,所以闭关三日,待到开关返回零业城后,却发现家姐已自杀身亡。” “还有,我不希望他在返回的途中出事。” 晴天打伞的无影人,点了点头,然后便上了纯黑的小舟。 一桨荡开,小舟电射而出,很快消散在湖心小筑之后的湖水中。 3.封关 宋霜幽幽醒来,揉了揉脑袋,微眯的眼睛使得睫毛耷拉下来,让窗外的阳光带上了些阴影。 “已经早上了吗?睡得好香...”她打了个哈欠,但旋即眉头皱了起来。 她一向很难想清楚忧郁的理由,但这一次很清晰。 她被人拒婚了。 小拳头慢慢捏起,眼中露出恶狠狠的神色。 “佩玉,佩玉!”她大声喊着。 门被推开,侍女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宋霜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放几只鸟,告诉那些平日里想追我的公子少侠们,说我不高兴!” 额... 名为佩玉的侍女眨着眼,却还没有动,如果真这么飞鹰传书出去,会不会有些丢脸? 她试探着问道:“小姐,就这么写吗?” 宋霜“哼”了一声,道:“告诉他们,谁能让夏极吃瘪,我就答应与他约会。” 佩玉这下明白了,她心里也对昨日那少年的离去耿耿于怀,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小姐此举甚是解气,那些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们,其中可不缺乏纨绔,若是小姐一声令下,他们那些臭男人还不和狗似的,见人就咬。 对,咬死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夏极! 于是,她躬身退后,熟练的缠好纸卷,纸卷上自然盖着小姐的火印,然后数只黑鹰振翅飞出了龙王府。 这龙王府之中,母女两人颇为心有灵犀的,一前一后的安排,夏极自然是不知道。 现在的他正纵马奔驰在朝阳之中。 他心情并不好。 因为明明有几个蝼蚁跟着他,他却不能捏死他们。 三个黑衣女人。 自从昨日自己离开龙王府中,就紧紧跟随着自己,想来是龙王府那位担心自己出事,而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人。 如果自己真是个实力低微的云天刀君,察觉不到这些人的存在,那自然是好的。 可是这几个女人连心跳与呼吸都无法做到停止,这就来跟踪自己? 有些时候,真的是会很尴尬。 比如洗澡,如厕,睡觉... 入夜后,夏极叹了口气,眼睛瞟了瞟客栈厢房的天窗,心中一阵无语。 蠢货,你连影子都藏不住,还晃了一下,当我是瞎子吗? 想了想,为了游戏的继续,他将被子蒙在了头上,眼不见为净。 其实,他这真是冤枉了那黑衣女子了,那女子是整个人匍匐在屋顶一动不动,只不过是明月的偏移,将她影子的一角投射了过去。 如此,夏极白日赶路,霞落则息。 之前吞噬了禁书“凶刀煞衍诀”,除了舌尖上味蕾得到了满足之外,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毕竟处于对于姐姐生命的考虑,还有四分之一的禁书被封存在自己体内,若是放出,那仅余的一页禁书又要去寻找命定的劫主,与之融合。 这是夏极不愿意的。 当然,浩劫对他来说,除了是天下最鲜美、最特别的食物之外,还有这一个作用,那便是武学。 众所周知,功法分为一转至九转,再往上则是传奇,神话。 世人因未见过传奇,神话,故而只是大概将之归为简单的一类。 但是实则,传奇功法,与神话功法之中的分类是无比复杂,甚至可以用一本大部头的古典来描述。 传奇分为九九八十一阶。 而神话则可再分为七百二十九星。 各类诡异、古怪、神异的功法,根本是穷极人之想象,便如同这世界一般,广阔的无法想象。 有人曾假设说着世界是球状的。 但是前世夏极曾经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东方奔跑了一万年,结果还是没跑到尽头。 然后又掘地而行,妄想着能够穿到世界的另一边,但是除了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外,却是向着越来越深的渊而去,挖了一万年后,他才又放弃了。 虽然放弃,但是却也找到了不少玩具,这些玩具陪着自己又度过了不少春秋。 他已经放弃了对于世界尽头的寻找。 而功法上的尽头,也是不存在的。 人类所知晓的以书籍、纸张、石刻之类记载的功法不过是一转至九转,顶多是少部分的传奇功法。 其余的功法,都是以各种神秘的方式作为载体。 夏极虽然身体已经无敌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的学习能力,以及功法都是无敌的。 事实上,无论他怎么搜刮,顶多只能在凡世、在尘俗之中找到些传奇功法,至于神话功法,却是影子都没有。 但是浩劫不一样。 吞吃浩劫,能够让他有机会获得神话功法传承。 比如,六元道天,便是他吃了整整六个配套的浩劫,分别是魔容、异毒、妖刀、禁书、诡画、大眼珠。过了数万年,才拼凑起来的一本神话功法。 至于几星,他也不清楚。 所以对于浩劫,他除了抱有美食情怀,还有这收集情怀。 这一次的“凶刀煞衍诀”,他并没有都吞噬,故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领悟。 三日后,一道古朴的雄关驻在天边。 长道凄凄,两侧枯树如烟,夏极从马上一跃而下,欲要换取通关文牒,牵马出关。 冷风里,他已经走到了关前,抬头看了看关名的“紫薇”两字,递出了已经加盖了一些印章的通关文牒,道:“麻烦小哥了。” 城门守卫原本神色倨傲,但是接过通关文牒,看到抬头的名字时,不禁眼皮一跳,抬头像看着稀罕物件一般猛瞅面前少年。 “浩然正气的夏少侠?”他试探着问道。 夏极有些尴尬,回应道:“如果你指的是银月城中那道光火...那么应该是在下。” 城门守卫笑了笑,随意拱手道:“失敬失敬。”话虽如此,但是却无太多敬意,也不过是随着大流称呼而已。 夏极淡淡问了一句:“那我现在能够出关了吗?” 城门守卫高声道:“那可不行!紫薇城外盗匪横行,所以为了关中百姓的安全,今夜要封城。” 夏极神色不变,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会封多久呢?” 城门守护道:“这就要看守关大将的意思了,不过今早我看到一只军队出了城,其中还有龙王府的精兵,如此看来仅需要两三日就可以了。”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然后淡淡笑道:“谢谢小哥,那我过明日再来吧。” 然后,他取回了通关文牒,转身牵马离去。 “龙王府?剿匪?封关?这么巧?”他走着,说着,突然嘴角露出瘆人的笑,静静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4.客栈(求收藏,求推荐) 当夏极返回到关中最近的城镇时,那入家客栈居然已经满员了,多一个人也住不下了。 掌柜态度倒是不错,连连道歉,说着他也没想到今天突然人就变多了之类。 夏极摇摇头,也不计较,于是扔了粒碎银子,让小二准备些酒菜,他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在酒楼大厅里,就着冬季升起的篝火,与南北来客们挤一挤。 反正睡不睡觉对他来说没太大区别,只是爱好而已。 良久,他等到了小二。 只是后者并没有拿着酒菜过来,只是一脸苦笑着道歉说:“冷切的牛肉,干货,酒水全都被包了...实在抱歉,客官。” 夏极侧头,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大圆桌上摆满的酒肉,以及汤汁淋漓。 小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小声道:“这位客官,我看您不是本地人,那些可是关中商会家的公子哥们,带着护卫们在聚会,您还是熬一熬,过了今晚,说不定紫薇关一开,也就都过去了。” 夏极点点头,道:“那给我倒碗热水吧。” 这一点小二倒是没有拖太久,很快他捧着一叠碗,碗中放了些盐粒子,然后提着白烟腾腾的大茶壶,一一倒满,向着篝火边聚在一起的客人们道:“各位委屈一下。” 顿时有个虬髯大汉怒目看向不远处,重重喘着气,然后猛然一拍桌子,起身翁声翁气道:“格老子的,他们吃肉喝酒,我们就干巴巴地喝着盐水?老子有银子,老子给得起钱!” 小二欲哭无泪,道:“这位大爷,那些人可不好得罪啊。” 虬髯大汉一皱眉:“都是一堆胳膊两条腿的,怂啥?” 说罢,他将桌上的热水一干二净,撸了撸袖子,便起身踏步往前。 但才走了几步,那几桌酒席边缘的黑柱阴影后,走出两名铁塔似的大汉,虬结肌肉似乎老根错节盘在双臂之间,背后交叉着斜十字,细细一看,却是两柄巨斧。 两个铁塔大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 那虬髯大汉咽了口口水,但是步子却忍不住停下来了,他没喝酒,自然无法借着酒兴,所以差距他还是认得清楚的。 略作权衡,他便像是讨回点面子一般,冷哼了下,然后便转身回到篝火边,却再不上前。 窗外夜风呼啸,从门缝里钻入,彻骨的冷,使得众人向着篝火边又凑了凑。 再反观另一边,却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夏极到是离着众人远远地,一个人在人群外静坐着。 突然,远处那群喧哗的人之间,有人歪歪扭扭的起身,带着三分酒气,向这里走来。 走了两步,蓦然停下,然后侧头像欣赏奇异的动物一般,盯着夏极猛看。 来回转了几圈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身华丽衣衫的公子哥儿指着夏极大笑着,笑的喘起了气,上气不接下气。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于此,无论是吃酒的,还是围拢在篝火边的,他们不知道这个关中商会的公子哥儿在笑什么? 他指着的那个年轻人有什么好笑的。 那年轻人又不是猴子! 但是那华丽衣衫公子哥儿的笑声就仿佛像是点燃了什么,酒桌那边的酒客们,竟然莫名的跟着哄笑了起来。 那莫名的哄笑,似乎是嘲笑,令人触不及防。 夏极淡淡道:“在下很好笑吗?” 那公子哥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也不发言,但却笑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开始拍起了桌子。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多久了,多久没有蝼蚁敢对着自己如此放肆的笑了? 很快,另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儒雅公子走来,说道:“郑克番,你笑什么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伙一起乐乐。” 说话之间,也是眼带着笑意,看向那坐着的少年,一副打量的神色。 那名为郑克番的公子哥儿这才停下,一抬手,指着夏极,扬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人是谁?” 见到众人目光全都聚集而来,他这才缓缓道:“这人就是银月城中那浩然正气,据说解决了浩劫,拯救了大家的夏极,夏师!” “五日前,他纵马前往龙王府,后来不知怎地没能留在龙王府,而是自己一个人又出来了,现在却没想到竟然有缘在此相会!” “来来来,夏师,请上座,我带大家敬你一杯。” 他说话的方式很微妙,并没有提及什么龙王府入赘,拒婚之类的事情,而是以一套断章取义的说辞,将众人的想象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人们很容易就想,为什么他会从龙王府里空手出来,是被赶出来的? 那么既然被赶出来,之前的传闻是真是假呢? 再加上此时颇显落魄的模样,更是令人产生了怀疑。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郑克番不愧于在商会耳濡目染多了,手段还是不错的。 他清早得到了那位女神的来信,自然是要好好羞辱这夏极一番,然后换取约会的机会。 即便名气再大,不过是一个连极致还未突破的武者。 又有何惧?又何须在乎什么面子? 郑克番红光满面,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甚至还小上两岁的少年,轻佻道:“夏师,请吧。” 他随手一指,见无人让开,拍拍手掌道:“狗子,耳朵聋了,往旁边让让!” 话音刚落,一个尖嘴,颇为机灵的仆人急忙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一人的空位。 郑克番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那下人的桌子笑道:“夏师,别客气!” 夏极也不慌、不恼、不怒,淡淡道:“多谢好意,只是关外尚在剿匪,在下还需保持清醒,如有盗匪混入城中,说不定还能支援一二。” 郑克番眉头一皱,“看不起我?” 夏极眯了眯眼,却是再不说话。 那郑克番又是大笑,但是见夏极变成了闷葫芦,这才作罢。 异样的目光,哄堂的大笑,少年坐在喧嚣边缘,坐在篝火边缘。 似乎热闹与光明,都不属于他。 如此一坐便是到了后半夜。 5.匪临 夏极轻轻推门而出。 才迈出一步,便听到屋顶,屋侧那三个熟悉的心跳韵律紧随而来。 “唔...真是尽职。”夏极却不管她们,上马向着野外纵驰而去。 很快,他的马被三匹马包围住了。 黑衣女子抱拳道:“野外危险,盗匪横行,还请夏少侠返回镇中客栈。” 夏极故作不知的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黑衣女子嗤然一笑,正欲开口,却蓦然觉得脖间一麻,紧接着是狂风骤雨般的麻,她们同时无声了,眼睛瞪大,瞳孔尽管已经被几根头发扎入,但依然映着诡异如地狱的情形。 少年神色冰冷,满头黑发犹如千头蛇,在荒郊野外的漆黑夜风中狂舞。 熟练的毁尸灭迹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人皮面具。 手指一张张随意拈着翻过。 黑暗里,他的视线并不受阻碍,蓦然他眼睛一亮,挑出了九大寇中阴山之寇的寇首“鬼城刀圣”关无常的面具。 “唔...你们不是要剿匪吗?不是要拦着我的路吗?不是要在客栈中开心的笑吗?那就加我一个,大家一起玩,一起笑,才有意思嘛。”他自言自语着,随手将关无常的人皮面具贴到脸上,深吸一口气,近乎瞬间完成了身体骨骼的变化。 同时,他左手掐印,印纹古朴繁杂,带着神秘且黑暗的气息,宛如凝固的石雕。 而在他结印期间,黑暗越来越浓,连同天边之月都被无边黑云遮过去了,偶有一丝月色落下,也不过像恶魔的眼。 天地之间,再无光明。 夏极随意拿过那三个黑衣女子散落的兵器,十指如蛛网张开,浅浅苍白火炎顿时覆盖手面,捏着那三把普通的长剑,剑身很快融化,化作一个灼热火红的铁球,金属液体在其间流动。 他熟练的开始塑形,将这熔融的金属球压缩、拉伸,最后微微抹平,往上如同羊角般一弯。 如此刀刃已成。 旋即,他又将刀刃之下拉出一条熟铜长棍,在各处修修点点。 很快,一个银狼偃月刀出现在了他手中。 而这正是“鬼城刀圣”关无常所擅用的兵器。 夏极舞了个刀花,阵阵白烟在冰冷夜色里如蛇般散逸,他闭上眼,脑海里温习了一遍那“如是我观刀”的三刀,斩敌、斩我、斩天下。 然后也不骑马,神色悠闲,倒拖长刀,双足轻轻一点,在黑暗里向着就近的紫薇关飘去,眨眼千米之外,似是妖魔御风而行。 你们要剿匪,那我便化作那大匪来任你们剿。 紫薇关已入夜。 关门封锁着。 而路两畔的木架上挑着的红灯笼,一排排照出条赤红的路。 路的彼方,拖刀的盗匪慢慢走来,他并不隐藏身形,所以只要注意看,都能察觉到他的美髯,倒拖的狼头刀,以及满身的杀气。 很快,一队守关巡逻的官兵们便围拢过来。 为首之人喝问道:“来者何人,胆敢夜闯紫薇关?” 夏极淡淡一笑,也不作答,只是往前走去,似乎眼中根本没这些人的存在。 噌噌噌... 朴刀出鞘,守城官兵们神色凌厉,似乎这人只要再往前半步,他们的刀就再不会留情。 但夏极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他悠悠走过众人身边。 所有官兵只见那拖着的狼头刀化作一轮满月,在那国字脸美髯大汉周身转了一圈,便是目光为之所摄。 美,好美! 冷,极冷! 他气势早已攀至巅峰,狼头偃月刀旋转之下,便是运起了如是我观刀的斩法,一刀泄了些气息,但也不算多。 缓缓走过,那一干刀还未出鞘的官差们便已皆被腰斩而亡,近乎在同一瞬间。 他抚了抚长须,继续前行,直至走到关下。 关门竟然大开,夏极一愣,也不躲闪,昂首便走入了关门,进入到一个封闭的四周围墙的城池里。 身后巨门轰然落地,千斤巨石将退路阻拦,带着关无常面具的夏极突然顿住脚步。 轰! 面前尘土飞扬,泥石四溅。 夏极面目表情,看着烟雾散去后,站在一个小坑中的巨汉,他正扛着一根几乎与正常成年人身高等长的棍子,满是倒勾铁刺,是狼牙棍。 巨汉肌肉虬结,便是深冬,也不着上衣,此时运起气息,皮肤之下的肌肉更是犹如一个个肉瘤开始浮出、翻动,肤色如淬火,开始逐渐转红,然后竟染散出淡淡汗气。 巨汉身后还有一人,文人。 他似乎对这巨汉很有信心,所以也毫无顾忌的从那巨汉阴影里走了出来,扶手昂首盯着面前的美髯国字脸大汉看了半晌,他发出笑声,然后道:“原来是过了时的盗寇,不在山旮旯里藏着躲着,还要出来找死吗?前些日子,你率众屠了龙家分家,这才多久,就敢出来再嚣张?” 夏极淡淡道:“那又如何?” 那文人道:“我紫薇关可不是寻常关隘,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化作我功劳簿上的一个名字吧。” 说罢,他似乎失去了兴趣,淡淡道:“宰了他!” 似乎是保险起见,他又拍了拍手,四周围墙上顿时跑出数百长弓手,一道道箭矢在月里闪烁着寒光。 扑... 一声轻响,似乎引爆了什么。 弓弦松开,万箭齐发。 那巨汉修习了极其强悍的外功,这些寻常弓箭根本无法伤他,所以箭雨里,他狞笑着,大踏着步子,两步三步便到了夏极身前,狼牙棍竟然并非抬手而砸,反倒是随着他整个人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撞了过来。 抬手而砸的招式,破绽太多,遇到速度快的侠客,很容易被一招毙命,所以巨汉这一式金刚撞钟,用的恰到好处。 “嘿,嘿,嘿。吓傻了吗?还是在酝酿什么?”巨汉一往无前的气势里,早已没了敬畏,见到那一动不动的盗匪,发出震天的笑声。 笑声夺人。 他目光里闪烁着狰狞的光泽,双手肌肉犹如枯藤虬结,将狼牙巨棒推了出去。 夏极这才微微睁开了眼。 漫天箭雨这才刚临,巨型狼牙棒还距离自己一米之遥。 手中偃月刀骤然划出,蓬勃的战意,化作一道骇人的月光,迎上了那狼牙棍。 刀刃对铁块,刀刃会断? 不,刀没断。 夏极用的是刀背! 那巨汉只觉一道强大的力量传遍周身,五脏六腑同时发出轻响,竟然同时破裂,他口中流出一条如注的血线,而整个人被这一刀砸的飞上了半空。 而那盗匪,竟然凌空踩踏,站在了自己背部,随着这力量,一起上升。 6.暗狱 封闭城池之间,夏极面无表情,踩踏着那巨汉急速上升,如此一来,第一波箭矢几乎全部落空,素素素的插在地面上,偶有的几根则被他挥动偃月刀,随手挑开。 那巨汉在刚刚的一砸之下,体内早已积血,器官破裂,内伤极其严重,短短数秒内,竟然已无生机。 此时,巨汉的尸身被那一砸之力带动着继续上升,待到速度趋于平缓之时,国字脸的美髯中年人双足在他身体上重重一踏,然后提纵跃起近乎十米之高。 城池周围正在更换箭矢的士兵,以及刚刚入关的那文人则是目瞪口呆。 这人,不会是想凭空飞上城池吧? 这可是数十米高的城墙,是龙藏洲封锁关内关外的雄关,紫薇关! 即便轻功再高,在毫无踩踏之处的平滑墙面上,也绝不可能借力飞上。 当初建关时,名工巧匠便已经将武林高手甚至是宗师武圣们考虑进去了。 所以,刚刚那文人才有恃无恐。 因为一入这城中,性命便再由不得自己了。 管你是“鬼城刀圣”关无常到底是从哪个旮旯里爬出来的,也得送你下地狱! “不,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上城墙的,哈哈…”文人站在铁门之后,从精钢铁窗向外看着那副画面。 紫薇关中的虎将竟然被那盗匪一刀砸飞数米之高,然后他犹如恶魔般踩踏着尸体随之而起,再利用尸体,借力飞腾。 当! 偃月刀如电般急射而出,重重砸在平滑的石墙上,火花飞溅之中,竟然硬生生的插入了一尺。 那文人瞪眼,喃喃道:“这又不是神兵利器,怎可能插入这毫无缝隙的石墙中?他不是刀圣吗?更何况据传是个受了重伤,实力大跌的刀圣…这力量,莫非,他内力也入了巅峰之境?” 但偃月刀确实是插在了石墙之中。 那国字脸的美髯大汉身形闪动,在力尽之时,又是踩踏着熟铜刀杆,犹如蜻蜓点水般在刀杆尽头一触而收,整个人再次提纵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系列动作,近乎瞬间就已经完成,快到士兵们第二次的换箭都未完成。 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那美髯大汉双手堪堪扣在了城墙的孔里,旋即,他大笑着暴喝一声,翻上城墙,犹如猛虎而临。 单手如爪,直接捏爆一个临近的士兵,顺手夺下他手中之刀,刀光一扬,又是一个人头飞起。 很快,这美髯大汉,一手持着一刀,宛如绞肉机一般,在城墙上来回冲杀。 这些士兵,只是胜在人多,但是若论武艺,可谓是极其之弱。 面对宗师刀圣,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消耗对方的体力。 夏极的体力会被消耗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哈哈笑着,在城墙上绞杀了一遍又一遍,所到之处,无论强弱,不管境界,皆是血肉横飞,直到这墙上再无一人,他才停歇下来,坐在冰冷墙壁边缘,眺望远处。 屠城,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个爽快。反正死人都不会说话,所以夏极杀人时也没管那么多。 强的?弱的?总归都是一刀。 城墙上夏极略作思索,便将墙上的火盆、火把之类的搭建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 这形状是从关无常脑海里学来的,是九大寇设定并且普及下去的暗号。 意思是“已被攻占,速来汇聚”。 做好这一切后,夏极转身,凌空落下,半空之中,抓着那把狼头偃月刀,身子微旋了两圈,便借势拔出长杆刀,再次返回。 然后缓慢的走入了黑暗的阶梯,下了楼梯之后,他还需要斩杀残余的守城官员。 阶梯滑腻,带着凌晨薄雾的水汽。 时不时,从一些遮蔽物后冲出来几名士兵,妄图偷袭,但夏极则是随意舞刀,直接斩首。 他身后已经拖着长长的鲜血,歪扭如蛇。 最终,他在一间黑暗的马厩里寻到那文人。 后者正紧张的牵马欲逃跑。 见到马厩木门被吱嘎着推开,文人满头大汗,侧身伏躲在黑暗里一动不敢动,那国字脸美髯的大汉就如魔鬼一般。 他已经吓破了胆,现在只想逃离,去龙王府汇报。 天啊,紫薇关那么多高手,竟然被他如屠鸡犬般,全部秒杀。他还是人吗? 关中要失守了…… 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昨日那神秘的黑衣人带着令牌,下达剿匪的封城令,他还不以为然,现在却是后悔莫及。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请个假,回关内,哪会遇到这种凶神恶煞? 那么,现在怎么办? 他脑子飞快转着,各种主意一闪而过... 但是极其突兀,偃月弯刀直接从他脑壳后插入,刀杆微微一横,迅速回割,便是又带起了一颗人头,那人头瞳孔大睁着,带着恐惧。 夏极打了个哈欠,正欲离开,却蓦然似有所感,而停住了脚步。 是心跳声?!尽管很微弱,微弱到不可能被人察觉到。 他目光扫视,却见面前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马厩,简易的粗木栅栏,铁锁已解,半悬在一边,哐当哐当的轻响着。 马厩之中,也不过十多米马,但胜在杂种马较少,而大多是健马,想来是向四方送信之用。 而地面,则是铺着干草的泥土地面,看起来很厚实。 可是,厚实归厚实。 夏极能听到心跳,他嗅了嗅鼻子,品出了一股夹杂在各种气息里的稀薄人味。 于是,他再不想,大步走入了马厩之中,眼睛略一扫视,便将手中的熟铜刀杆“铿铿铿”的砸击地面。 “空的?”他自言自语道。 下一刻,便直接运力,汇聚于刀杆,轰的一声,破开一个窟窿,他往前两步,好奇的跃如其中。 还没到底,只是形成了个小坑。 他再运力砸了砸,那坑顿时破开了,四处泥沙土石往中间汇聚,滚滚落下,露出其中毫无光亮的一处空间。 夏极低首向其中眺望,却对上几双通红的眼睛,还有一双油绿的瞳孔。 他顿时好奇起来,拿起马厩柱子边的火把,便回身走了进去。 这一次全都照清了,几间内外套了七层的铁笼子放置在其中,笼中尽是披头散发、不辨男女老少的人。 见到有人进来,那些人纷纷抬起了头,红绿瞳孔随着夏极的走动而转动着。 但它们都没有出声,只是双手扑在最里一层的铁笼子上,往外张望,除了那绿瞳之人,依然坐着。 “原来是关押特殊囚犯的地下监狱。”夏极顿时恍然,随后走了几步蓄势,手中狼牙偃月刀化作一道银光斩向那七层铁笼。 叮。 清脆而刺耳的响声里,偃月刀碎了。 但那七层铁笼的最外一层也被撕裂了一个小口子。 7.活着的已死之人 “你...想救我?”脆生生的女童声音从已破一层的金属笼子里响起。 夏极抬起头,迎上一双油绿油绿的瞳孔,那瞳孔被遮掩在足以拖到脚跟处的长发里,长发在地面又叠了两圈,似乎是个小女孩。 夏极蹲下身子,隔着笼子打量着她,随口问道:“小姑娘,为什么他们的眼睛是红色,而唯独你眼睛是绿色的?” 他的手捻着面前的金属笼子,似乎是揉杂了些天外金,渊中银的特殊材质,难怪刚刚的加持了自己力量的偃月刀会崩断。 这种金属,及其坚硬,且富有韧性,极难折断。 小女孩突然沉静下来,异常警惕、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夏极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随手撕扯面前的牢笼,哧哧哧... 几声金属扭曲的刺耳杂音很快响起,夏极很快将面前的牢笼破开了一个洞,而那绿眼小女孩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而往后连连退却。 周围那些红眼的怪人则开始发出咆哮、嘶吼,不似人声,双手抓着栏杆,头颅在铁杆缝隙间钻着,似乎想要挣扎出来。 夏极将最后一层牢笼的金属栏杆拉开,歪头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绿眼小女孩,温柔笑道:“你自由了。” 见她依然警惕,而一动不动,他则是起身,让开一条通道,拉开安全距离,示意她随时可以离开。 那小女孩警惕的盯着他,身子贴着墙壁缓缓蠕动着,当快到达牢笼出口时,身如疾风一般,急速的窜出。 哒哒哒... 几声轻响后,她赤着小脚,从夏极破开的泥土窟窿中登上了地面。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间,红瞳的怪人们纷纷坐倒,眼中光泽不再。 夏极感到他们躯体里的生机也正在逝去,这一切都是在小女孩离开的刹那间产生的,结合之前他靠近小女孩时,那些红瞳怪人的举动,他心中顿时恍然。 “似乎是放出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呢。”他饶了饶脑袋,只希望不要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太多困扰才是。 哒哒哒... 那远离的声音,突然又折返了。 夏极走出来的时候,却见到小女孩踩在高高的马厩横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肮脏的头发结成团,粗细不一的拖到脚后跟下近乎三尺,像是扎了上百根长辫子。 咕咕... 她肚子很坦诚的发出声音,但赤着的小脚却很有力的扣在高处的横梁上,令人联想到凶禽。 “谢...谢...”她生涩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嗅了嗅鼻子,似乎想要记住眼前之人。 夏极眯了眯眼,突然道:“距离此地,往南十里有一处小镇,镇中有你需要的食物,你若真谢我,将那镇中入家客栈中的人全部屠尽。” “好。”小女孩回答的很干脆,眼中油绿的光芒令人恐惧。 “记得,必须在太阳升起前,屠杀一空!”夏极生怕之前那个什么公子哥儿天亮后离开,所以又加了个条件。 “好。”小女孩点点头。 “如此,你我两清。”夏极笑了笑。 “好...”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但是人却不知何时已经远去,犹如一匹凶狠的狼王,拖着章鱼发型,熟练的隐没到黑暗之中。 这事,对于夏极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至于到底什么样的人需要关押在特殊监狱里,而且这监狱竟然坐落在雄关紫薇的马厩之下,根本令人无法寻到。 如此看来,这小女孩的威慑力必然是极大,才会被“单独”关押。 但夏极很是无所谓,放了就放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对这些黑暗一脉受苦受难的孩子深表同情,作为曾经的大前辈,能伸援手就伸援手,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如此,这个世界才会更好的笼罩在黑暗之下,不是吗? 顿时,一种吾道不孤的感觉令他里暖暖的,此时刀已经碎了,他便走到满是死人的关卡迎客厅中,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拿了些干货。 酒是不能喝的,喝了之后会发生无法想象的恐怖之事。 所以,他悠闲的嗑着瓜子,静待盗匪入关。 期间,他寻到了通关文牒印章所在之地,于是自己动手,掏出怀里的通关文牒,加盖了红印后,便即刻将这红印再销毁。 如此一来,自己也算是合法出关了。 待快到黎明时,才有十多米黑马从远处而来,见到大开的紫薇关,以及满关的尸体,来人大惊失色,四处扬声问道:“我们乃是燕山之寇,不知哪位前辈在此?” 他们乃是打头阵而来的,毕竟入关,乃是诸多盗匪朝思暮想之事,关中繁华,关外贫瘠,若能入关,便如猛虎入羊群。 此夜,他们看到紫薇关上那显眼的暗号标记,完全不敢置信,几疑是在梦中,但他们还是立刻行动了。 然后,这群盗寇看到了国字脸的美髯大汉缓缓走出,他临风而立,颇有几分武神之姿。 “大哥!!”来人之中,突然有一个壮汉惊呼出声,然后从黑马上一翻而下,“大哥,真的...真的是你?” “豹子,你?”为首之人露出疑惑之色,但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再仔细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番,便心中了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马。 “拜见关刀圣。” 九大寇之前关系并不恶劣,所以燕山之寇对着阴山之寇的寇首也是熟悉的,虽然有十多年未曾见面,但是这“鬼城刀圣”的模样,却很是显眼。 夏极见有人来了,便点点头道:“此关已开,如有兄弟,一并叫来吧。” 他侧头看了看那神色激动的大汉,道:“以后没有大哥了,你好好在燕山之中吧。” 于是,也不待那大汉再说话,便转身入关,到马厩里牵了匹杂马就要离去。 那大汉却是叩拜在地,低声道:“大哥!三哥此时也在燕山之中,他常常在老兄弟们面前提及大哥,说是思念的紧,希望再聚义!” 三哥? 夏极露出疑惑之色,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独眼粗豪、持着两只短柄板斧的大汉,那人不是死了吗?连尸体都被化掉了,怎么可能还在燕山之中。 但面前这大汉,却又是语言真挚诚恳,言之凿凿。 似乎其中有些诡异啊。 “大哥,来燕山吧!若你不高兴屈居于人下,只需振臂一呼,老兄弟们必定都会闻风而来!我们再聚一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快哉?” 夏极眨了眨眼,故作叹息道:“往事已矣,休要再提。” 然后纵身上马,不管身后那大汉连连激昂高呼着“大哥”,扬鞭疾驰而去。 8.煮牛神功 因为通关文碟完整合法,故而也是一路无碍。 数日后,夏极纵马入了零业城,几经周转,停在了一处有些陈旧,但是却很安静的刀社前。 系好马索,走至门前,他忽而皱了皱眉,因为刀社安静的有些异样。 略一沉吟,他推门而入,然后看到了满屋的血红,以及飘散着的腥味。 无邪刀社的弟子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而有些则永远的躺倒,无法起来了。 “我姐姐呢?”夏极冷冷问出了第一句话。 若那女人出了事,他要这一整个龙藏洲为她陪葬。 幸好,他的怒火还未燃烧,裹在素白狐裘里的少女,轻轻咳嗽着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她面色有些苍白,略有病态,显得虚弱至极。 小香儿正搀扶着她,只是她娇小的身形只能到夏甜的耳边,而且她也很虚弱,不仅虚弱,可谓是面如金纸。 夏极知道,这是强行施展了那屠魔法的后果。 辟邪刀法形成的刀阵,配上无虚飞刀,加上屠魔法,如此阵型,有谁能来? 百剑门,不可能的。 于是,他冷冷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谁干的。” “不...不知道。”小香儿很惭愧,而李无欢,林绝无则是低头站在两侧,但他们的手却不时滴下鲜血,显然在之前的厮杀中,他们并没有留手,而是倾尽全力。 “多少人?”夏极又问道。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夏甜,那便宜姐姐用复杂的目光瞄了他一眼,道:“只有一个人,一个没有影子,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人。” 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江湖上有一门七转奇功,名为煮牛神功,修习者周身被笼在一层无形的罡气里,所以外人看不到他的影子,听不到他的呼吸,也感觉不到他的心跳。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天生的刺客。” 夏极眼神慢慢冰冷了下来。 他的冰冷,终于令夏甜感到了一丝温馨,似乎之前的某些隔阂都稍稍融化了点。 然后她开口道:“这个刺客,是来杀我的。但是,你的小社员们救了我,所以,你也无需责怪他们。” “实际上,你的社员们表现的很强,强的有些过分了,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刀社的成员,所以那刺客也因此被打乱了手脚。他一击不中,便即刻遁走。” 说完之后,夏甜双手交叉,仰着头,露出洁白有些病容的脸庞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弟弟,熟悉又陌生,她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这破灭自己凶刀煞衍诀的,不是别人,竟却是自己的弟弟。 他真有这番能耐,前世为何不显露出来? 浩然正气?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于是伸出手臂,轻轻道:“真的是你吗?姐姐...真是不敢置信,短短时间,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就成长为如此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夏极温和道:“是我。有我在,以后没有人敢在欺负你,伤害你。” 夏甜故作甜甜一笑道:“劫主不死,浩劫不灭,弟弟没有听过吗?我想这一次的刺客前来杀我,也是为了整个江湖着想,换句话说,那就是我该死。我只有死了,这个江湖才能安然下去。” “否则,当初我又何必那般极端,直接站到江湖的对立面,而不是试图融入呢?那是因为姐姐明白,我和这个世界是无法兼容的。” “我...是不被允许活下去的,有力量的时候,我能抗争,失去了力量,我却...不想再连累你。” “所以,我要你收回刚刚的承诺。” “我不需要你承诺没人敢欺负我,伤害我。” 说到最后的时候,夏甜的声音越发平静,冷静如冰。 夏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拒绝。” “你!”夏甜皱眉指着他,但还是放下手,跺了跺脚,“就不能听姐姐的话吗?你以前可是最听话了。” 夏极却是不再理她,转身看向依然趴在地上的社员们,他们眼中带着恨意,那是对于力量太弱的恨。 这眼神很好。 于是,他吩咐依然能行动的人,取出了刀社中原本的疗伤药,再彼此搀扶着,盘坐起来,运气疗伤。 疗伤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那刺客所用的皆是技巧方面的巧力,某种程度上来说只不过是外伤而已。 夏极将便宜姐姐安置好,令小香儿用地窖的食物煮了些热汤,景香本就擅长厨艺,何况只是滋补身体的汤汁,她很快做好,然后给大伙分好。 汤是鸡汤,肚腹之中塞了些秘料,闻起来很香。 所以,夏极多嗅了几下,然后露出了笑。 一炷香后。 喝下了鸡汤的社员们,纷纷软倒在地,包括夏甜,夏极也随大流的倒下了。 黄木桌上,唯余下那一锅已经见了底的鸡汤散发着热气,而空气里安静的可怕。 扑... 后院的竹帘轻响,一阵寒风吹入。 那风行到此间,却是不退不让,继续前行,直至化作一道尖锐的锥形寒光,低低尖啸着,破空而来。 转瞬到了夏甜面前。 叮... 那寒光蓦然停下,犹如毒蛇后退一般,迅速返回。 数秒停顿后,一个面色惨然、艳唇耷拉的男人打着伞飘然而至,他如幽灵般来到夏甜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粒芝麻大小的紫色药丸,便要塞入她口中。 这个女人必须死,无论是龙王的命令,还是他的本心,都是如此的渴求着。 劫主不死,浩劫不灭。 浩劫若是不灭,这江湖无论正道邪道,都要沉沦在死亡的火焰里。 所以,他惨然笑着,药丸已经递了出去。 这紫色药丸外裹着的糖衣入口即化,随即则是逸散出无色无味的奇毒,这奇毒乃是他在龙藏洲极北的酆雪山中机缘所得。 那是不堪的回忆,毕竟极北那诡异的瞳道,便是他也不愿去想。 若是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踏足那处令人疯狂的诡地。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奢求,瞳道去过一次,便要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否则...双目必瞎。 9.阴曹,酆雪山,瞳道 距离半米,他的手就要触及目标的嘴唇了。 经过之前的试探,目标以及一切潜在的危险早已被这迷魂药迷倒了。 不过这小小的刀社,竟然卧虎藏龙,实在令他有些吃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一开始的轻视,使得现在还需要出手第二次。 不过,无妨,已经结束了。 目标会因为“无法查出”的原因而死。 “嘿嘿嘿...”男人轻轻惨笑起来,如此娇艳可人的一朵花,却没想到是劫主,而此时她就要凋零了,真美。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美的凋零。 啪。 他的手蓦然被抓住了。 “什么人?”他侧过头,看到了那位云天刀君,后者正冷笑着看着他。 惨笑的男人见是他,反倒是舒了口气,然后静静的、惨然的笑着道:“我叫牟坊。” 夏极点点头,两鬓的黑发如诡异长蛇般电窜而出,行到一半,则如蛛网般铺开,瞬间穿透了面前男人的身体,而那号称七转功法,有着极强隐蔽能力以及防御能力的“煮牛神功”,就如同一层薄纸,根本未曾造成半点阻碍。 “关我屁事。”夏极嗤笑一声,然后五指呈爪,刺入这名为牟坊男人的头颅,一道道近期的记忆很快涌入他脑海。 这是搜魂术,是魔道之中一门不算隐秘的术法。 只是此法却无人敢修,不是因为修炼太难,而是因为目标的记忆很可能冲击自己神经,若是没有强大灵魂、坚毅信念的人,怕是一瞬间就会被这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给冲傻。 而那些各门的魔尊,也仅仅是修习了,以防万一,平日里绝不使用。 但是对于夏极来说,使用搜魂术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牟坊,龙王秘刺七统领之一。奉命前来制造一起让“夏甜自杀身亡”的假象。 至于目的,他则是一无所知。 杀手只需要知道目标就足够了,如果客户还有需求,那么也可以一一满足,至于这个目标本身,他们则不关心。 夏极松开五指,随手将这名为牟坊的杀手推开,熟练的化尸之后,整个人盘膝坐在刀社的微光里,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的光芒。 他淡淡吐出八个字:“劫主不死,浩劫不灭。” 这八个字,他在龙王府中听过,也在自家便宜姐姐的口中听过,所以这应该就是刺杀的起因。 至于为何要造成“自杀身亡”的假象,这一点也很好解释。 那就是因为自己。 龙王想招自己入赘,自然不想自己因为“姐姐被刺杀”这件事而沉陷如阴影里,万一想不开直接入魔。 再往深处一想,那紫薇关封关说不定也是为了阻拦自己,使得自己无法及时返回零业城,以给这名为牟坊的刺客充足的时间。 若不是自己扮作关无常连夜破关,这便宜姐姐怕是真的就死了,自己也要绝后了。 除此之外,夏极还发现了几个附带信息。 其一,便是传闻中刺客杀手的圣地:阴曹。 坐落地点未知,首领是谁也未知,只有近些年在江湖上行走的成员证明了这个神秘势力的存在,他们诡谲多变,相貌身份不定,动机未知,出手也不为钱财,求得只是客户最珍贵的东西。 但似乎这索取也只是出于玩乐性质,并不是真正需要。 这牟坊之所以能有此成就,除了龙王的悉心栽培,还有阴曹江湖行走里一个名为“牛头”的成员曾经指点过他。 他原本用匕首,自那之后才换成了奇门兵器,伞锥,实力也从此大进。 提及牛头,夏极莫名的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引入魔道的师姐,白虎柔,她似乎最后一次出现时是带着马脸面具的。 阴曹?牛头马面?他静静想了想,露出颇为感兴趣的笑容。 其二,则是龙藏洲极北之地的酆雪山。 夏极手掌托着那芝麻大小的紫色药丸,来回轻轻翻动,药丸则滴溜溜的转着。 据说这就是牟坊从那雪山的奇诡之地“瞳道”中获得的机缘,其性极毒,无味无色,入口即化,吞噬后会令人直接死去,但却犹如自然死亡,毫无异样。 而那瞳道的入口极其难寻,除非是将死之人才有机会碰到,然后一入瞳道,终生为瞳奴,十年不返,则会双目失明,再之后则会度日如年,身体衰竭而亡。 “阴曹?酆雪山,瞳道?”夏极迷惑的想了想,怎么自己以前没听过?也许是这些小地方,成立没多久的一些乡下势力吧? 又盯着那紫色药丸看了会,他直接舌头一卷,吞入口中。 不管怎样,先试试味道。 入口之后,那药丸宛如冰雪遇火,迅速消融,夏极一愣,满嘴的獠牙立刻嚼了起来。 预想的咯嘣儿脆是没有的,相反,是糯糯的,有种雪泥的感觉。 那雪泥包裹在舌尖周围,细细辨别,却宛如无数的毒蛇献上了蛇吻,在口腔中造成了颇为独特的刺激。 也许平常人无法感觉到,但是对于夏极来说,若他愿意,味蕾的敏感可以达到极致。 此时,夏极闭目感受着口腔之中那狂风暴雨一般的感受,复合多层次的味蕾刺激,且这刺激继续延续到五脏六腑,直至被消化才平息下来,很是舒服。 “爽。”他双目放光,恨不得现在就赶到那酆雪山去,装作频死之人的模样,寻到瞳道,然后大快朵颐。 但现在显然时机不对,他于是暗暗记下这个名字,留待以后再探。 然后就是龙王府的事情了。 翻山越岭的连夜过去,以他的速度也花不了太久,只是觉得有些烦躁。 若是他没有坐镇无邪刀社,再来几个牟坊这样的杀手,自家便宜姐姐其能存活? 更何况,谁知道那龙王是派了一人还是两人? 以及其他势力有没有安排杀手? 他端坐在寂静的刀社里,手指在地板上轻轻敲打着,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很快,他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自己缺乏势力,杀人屠城都需要亲自动手。 前世,自己自然是毫无忌惮,但今世,他既然已经给自己定下了游戏规则,又岂能因为缺乏耐心而自己打破? 毕竟,比起麻烦,他更恐惧无聊啊。 10.白发三千丈 簌簌...屋顶传来细不可闻的轻响。 夏极看了看天窗一闪而过的身影,淡淡道:“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赤着足,如猫般从天而降,满头辫子飞如倒瀑,那是脏兮兮的头发粘结起来的。 啪... 她踩在地面上,摇晃着身子,歪过头好奇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这女孩竟然是之前在紫薇关的特殊牢狱中所救的绿眼女。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 虽然他对黑暗一脉存在好感,但不意味着他会放过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 那女孩似有所感,立刻做出了简短的解释:“气味一样。” 夏极温柔的笑了起来。 但那女孩却是猛然如临大敌,整个人如同一只压抑的野狼,充满敌意的匍匐在地上,四肢撑地,急速退到门前,满头黑乎乎的头发微微扬起,上面似乎还沾染了血液。 “我们,不是敌人。”女孩简短道,“我饿了。” 夏极笑容骤然止住,身形往前一闪。 但那女孩瞳孔猛然变得油绿一片,犹如野猫一般,风行向前,满头的长发竟然如刺猬一般狂射而出。 叮叮叮... 头发扎在夏极身上,却是连皮肤都无法破开。 女孩一愣,但夏极已经揪住了她的头发。 可是,此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收敛了杀气,反倒静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三千丈....”女孩冷冷回应道。 “白发三千丈?”夏极重复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蝼蚁似乎和自己有缘分,攻击方式竟然是头发,看来也是一个喜欢无差别攻击的人,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只不过她的头发却不能变长,这很大的制约了她串杀的水准。 但力道却是非常不错的,可以比拟内力宗师甩出的暗器一类的攻击了,加之她头发有近乎两米多长,与人厮杀也可以出其不意。 作为一个蝼蚁,已经算可以了。 那么,自己此时正好缺手下,将之招入门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索之时,他就揪着女孩的头发提到面前,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彼此对视,女孩道:“你好凶。” “凶?”夏极笑了笑,然后左手伸到头顶,运力扯下一根头发,然后双指拈着这头发,探入女孩脏兮兮的头发之间。 那一根头发如有灵性的迅速蔓延,从女孩的头顶毛孔之中插入,然后则变成了她发间的一根青丝,混杂在其他头发之间。 “唔...疼。”女孩面无表情的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夏极揪着她的头发,随手扔开。 女孩在空中迅速完成了平衡调整,落地之时依然是四肢落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年,道:“你干什么?” “再试试用头发攻击。”夏极淡淡道。 “咦...”女孩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奇的呼声,然后头发骤然扬起,双手一伸,满头长发便如激瀑爆射而出。 而夹杂在她头发之间的那一根黑发,却极其诡异的伸长到了数十米,犹如无坚不摧的金属丝,刺穿了刀社中央的石柱。 石柱三人合抱,上有龟鹤雕纹,但那青丝却直接从鹤眼之入,又从另一边穿出,其力不减,竟然直接穿入了木板之中,再穿入其下筑基的硬石,软土,这才停歇。 女孩一愣,翻眼看了看面前少年,然后头发这才收回。 “好厉害,谢谢。”她简洁道。 夏极淡淡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但你平日里不可说话,只有与我单独一起时候才可以。” “哦,好。”女孩简洁道,不说话,并不是多难的事,毕竟她在那牢狱中整年的不说话也没关系,说话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种技能,而非是习惯。 而且不知为何,她天然的对面前这少年的味道感到亲切,这种亲切的感觉已经很久未曾感受到了。 所以,她才会在屠杀完那小镇客栈中的所有人后,追踪着他的气息,一路返回。 否则,若是一般人无意之间将她从那牢狱中放出,她也不会理睬,更不会返回说“谢谢”。 至于她自己是谁,什么时候被关到地下牢狱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已经忘记了。 她能记得的只是每隔一长段时间,就有一个戴着青鸟面具的人拾级而下,来到自己的囚笼前,一站就是一天。 她试着跟他说话,那人却不回答,只是看一看,就走。 所以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甚至那人来时,她也不再站起。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也不来了,牢狱似乎被荒废了,无人再来,而她就永远沉沦在那黑暗中。 除了那些被自己控制的“奴隶”们偶尔发出些嘶吼,再无娱乐。 再后来,她就坐着一动不动,无聊时修习修习一门名叫“白发三千丈”的功法,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东西。 连名字都忘记了,这门功法却没有忘记。 所以,她的名字就叫白发三千丈。 这时,那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以后帮我解决些麻烦,你就可以住在这里...至于名字,白发三千丈太长了,我给你起个吧。” “好。”女孩面无表情道。 “叫什么好呢?”夏极想了想,随口道,“就叫江南月吧。” “江南月?”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你喜欢的话,那我就叫江南月吧。” “好了,现在与我一起躺下,一直睡到她们醒来。”夏极淡淡道,“记住我之前的话,若是你在外人面前开口说一句话,你就会死。那根头发既可以给你力量,也可以将你送入地狱。” “好。”江南月点点头,然后与夏极一起倒地。 夏极扫了她一眼,道:“闭上眼。” “哦。”江南月停止着转动眼珠,不知为何,她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个少年,好像...爸爸?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于是,夏极与江南月一起躺着,直到夜色降临。 刀社饮了那鸡汤的弟子们一个个转醒,小香儿也醒了,此时,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被人下了药。 但很快,他们又奇怪起来。 因为这下药之人,竟然不曾做出任何事情,仿佛是恶作剧一般。 夏极小心的搀扶夏甜上床休息,又命小香儿带这神秘女孩,江南月去沐浴更衣,毕竟她实在太脏了。 11.交谈(万分感谢玄夜熏的舵主,上架后为你加更:)) 沐浴之后,江南月来到了夏极屋内。 脏兮兮的头发此时已被洗净,而露出晶莹的白,原来她满头的都是白发,但却非那种枯槁、不健康的苍白。 为了防止长发拖地,所以她扎了个简单的辫子,并且将长辫挽在左肩上 夏极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一张碎裂海蓝色火漆的信封,递了过去。 江南月奇怪的接过,然后闻了闻。 “信上的味道,你能辨别出来吗?” 江南月略微想了想道:“嗯,有你的味道,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个人叫龙王,住在龙王府的湖心小筑,你去杀了她。”夏极淡淡道,“她一定会很棘手,但是你善用我赐予你的那一根头发,就可以成功。完事之后,擦干净屁股,再回来。” 江南月奇道:“这么快就要去杀人啦?” 夏极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又拿出之前从那牟坊身上搜到的一块龙王令,以及自制的一张简单的人皮面具,递给面前白发小女孩道:“拿着。” 江南月点点头,自然会意,她也不再多说,在夏极的再三普及常识下,才好奇地牵了匹小马,带了些据说是银子的石头出了城,循着气味向北而去。 她是沉默寡言,但并不是傻,杀人似乎就是她的本能,至于这本能从何而来,她却又不记得了。 而对于夏极来说,却是不担心背叛的,从她被植入自己头发的那一刻,这个女孩的性命就已不再属于她自己。 当然夏极为了将她转为自己的属下,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根头发!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经过了牟坊的刺杀,无邪刀社仅仅剩余二十人了。但是死亡也刺激了这群社员们,他们身上了多一层肃杀的气氛,而近乎疯狂的修炼了起来。 弱即是罪。 无论平时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强弱才最真实。 夏极恰到好处的给他们灌输了一些“力量至上”,“弱肉强食”之类的理念,可谓是给这群不谙世事的弟子上了第一节课。 期间,厨房之事全都交给了小香儿,她似乎比起练武,更偏爱美食,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做给别人吃。夏极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吃遍了各类食材,会不会想试试人肉。 虽然人肉并不好吃。 夏甜的身子则是虚弱的很,凶刀煞衍诀那本禁书的剥离,不仅使得她功力近乎全废,更加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某些不可逆转的暗伤。 她几乎受不得一点寒,否则就会咳嗽,咳到小脸涨红。 夏极从脑海里搜了些补元的药方,让门中弟子去抓药,但这些药方要么是太过古老,有些关键药材即便说给药店老板听,后者也是不知所言。 要么则是原料太过珍贵,根本有价无市,零业城包括周边的城市都没有货。 无奈之下,只的按照凡俗的方子购了些老参灵芝之类,配以食材,熬成药膳给便宜姐姐滋补身体。 可这些毫无用处,因为夏甜的虚弱并不是因为身体引起的。 “小极,我是不是活不长了?”裹着狐裘地夏甜靠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年,笑着问道。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倾诉,冷暖自知,夏甜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夏极坐在床边,探手摸了摸便宜姐姐的额头,一片滚烫! “不是让你不要吹到冷风吗?”他有些烦躁的责怪道。 “好呀,姐姐以后注意。”夏甜也不解释,微笑着似乎在认错。 夏极突然问道:“你怪我吗?” 说完之后,他就静静看着面前虚弱的少女,她脸色方才还是白如金纸,此时却已经有些潮红,这是体内阴阳之气彻底失调的体现。 夏甜轻轻咳嗽了声。 说什么呢?说不怪吗?这样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沉默良久,她才幽幽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没有力量,在这江湖上,就是任人宰割。” “小极做的没有错,你拯救了这个江湖,可是......有多少人会真的感恩呢?他们表面会敬你尊你,但背地里却是笑你讽你。人们很现实的,他们只会真正敬畏你的力量,而不是其他虚无缈缥的东西。” “姐姐虽然是劫主,虽然要为了江湖带来腥风血雨,屠戮天下,这样的力量,对于江湖来说是恶魔。可是,对于小极你来说,却是保护伞啊。我当初送你到龟鹤刀社,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让你平平安安过一世,姐姐作为劫主,自然会在魔道之中撑起一片天,这片天不仅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她说着说着,两行清泪顺着潮红的面颊流了下来,感受着空空如也的身体,那甚至已不及常人的力量,缓缓摇了摇头,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却别过了头,似乎是在压抑,又似乎是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流泪。 她深吸一口气,满面泪水的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个傻弟弟呢。” 是啊。 明明是属于我们姐弟两的力量,你有浩然正气,我是天命劫主,你在正道,我在邪道,且不说能不能只手遮天,掌控这江湖,但若是只求自保,传承,却是根本无恙。 你只需要安心发展,凭借着如此的潜力,来日必当成为正道叱咤风云的侠客,而我只需要隐藏、低调、金蝉脱壳、暗中发展,待到风头过去,人们以为已经浩劫已去,自己就可以稍稍现身,隐居幕后,主宰魔门。 一正一邪,哪里会像现在这么憋屈? 即便你成了大侠之后,容不得姐姐,那也无妨,至少力量都还在,我们都安然,那就足够了。 明明计划好了一切,今世的你却非要来打破。 我们自家人窝里斗,有意思嘛? 但是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弟弟能不能明白。 可是明白又如何,一切如江水东流,转头已成空。 突然,她感到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用五指轻轻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青丝。 夏甜也不转头,语气里藏不住怒气、怨气、哀气的问道:“干嘛?” “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不要多想,养好身体,我还想着要个小外甥呢。”少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那声音充满了自信和说不出的淡漠。 夏甜脸色真的红了。 “对了,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夏极突然问。 一阵沉默后。 少女的闺房里传出一个字:“滚!!” 12.寂静斋 夏极也不生气,看着便宜姐姐恼怒娇羞不已。 心中一荡,真有意思,居然提及繁衍就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这是什么心态? 夏甜忽然问道:“那徐四良…真的死在了你手上?” 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疑问,那一日,那诡异邪魅的男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绝非徐四良,一是因为煞气联系已断,二是因为他垂涎自己已久,在自己无法动弹时,竟然没有乘人之危,做出丝毫僭越礼仪之事。 那么,既然他不是徐四良,又会是谁? 一剑杀死近乎破碎虚空的龙辰,实力之强,实在无法想象。 可是这样的人,在那一天的浩然正气爆发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死了吗?是逃了吗?还是… 然而,对此夏极早有说辞。 他脑海里浮现着之前舔吃一把名为“霜天冰轮丸”的妖刀时候的模样,形容道:“当光焰升起的时候,他就开始融化了,虽然还在挣扎,痛苦的哀嚎,可是因为像被什么束缚住了,而无法动弹,他身上有一阵阵黑气飘散,入了光明,就很快被稀释。随着融化,他整个人越来越小,尽管四肢头颅还健全,但是却像是变成了矮人,再后来,他越来越小,就彻底消失了。” “是这样子的嘛?”夏甜剜了他一眼,陷入沉思。 很显然,那徐四良并非人类,而是由某类邪恶的气息所化,在浩然正气中已经死亡。 但无论什么邪气,却绝非煞气。 因为自己不曾感受到。 尽管怀疑,但还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夏极再三关照小香儿做些滋补大补的药膳,每日送给便宜姐姐,自己则直接纵马出城,他需要再做些尝试。 然后随意带上一副人皮面具后,趁着天亮,纵马入深林,很快见到一块用猪血写着“禁”字的腐烂木牌,插在破败栅栏之后,他随意一脚踢开警示牌,将马系在棵光秃秃的树上,将绳索绕了几圈绑好。 那健马有些不安,不时踏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鸣,似乎在恐惧什么。 夏极按了按它的头,然后转身信步入了栅栏之后,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便看到了一片墓地,墓碑如刺,密密麻麻插在这片微微泛绿的土地上。 四周长青鬼槐郁结成荫,使得阳光近乎被隔绝,而使得原本寒冷的天气多了些阴沉。 这里据说曾是万人葬的坟地,但因为煞气太重,而坐落野外,远离城镇。 之前附近曾有个小村子,后来因为风水原因,死了些人,全体搬迁了。 夏极看了看,身形闪动,随意踹断一棵槐树,然后以手做刀,直接截出一片厚厚的圆木切片,掏出腰间无柄短剑,以之代笔,在木身的年轮上刻画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鬼画符一般在木片上写着生涩复杂的文字,末了,双手捧起,吹散木屑。 然后抬头看了看,直接走到坟地中央最大的一块巨石墓碑处。 碑文书着:永宁府裘公之墓。 永宁府前面似乎还有些前缀,只是有些模糊而无法看清,墓碑之上攀爬着新旧青苔,还有些细密暗灰裂纹,如蛛网攀爬,想来已经有些年月。 夏极直接伸手刺向墓碑,手指所至,石屑飞溅,露出个大小适中的孔洞。 他微微凝视木片,再检查了遍上面所刻的字,然后则塞入了孔洞之中。 刻字并不深,三四日就会变得模糊,再往后则是彻底无法分辨。 但这样的传信方式,如果那个组织还在,而且分部开到了龙藏洲,它们应该会看到吧? 毕竟,寂静斋可是号称所有全世界所有野外墓地都有分部的组织… 做完一切之后,他略微等了会,见没有动静,则转身离去。回到栅栏之处时,却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己所骑着的马已经不在原地了,而绳索依然在,并且没有解开或者断裂的迹象。 “有意思…”夏极眯了眯眼,自己并不擅长精神幻术类的功法,所以对付此类,都会后知后觉。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右手掐印,繁复古朴的手势如电般显示出来,然后道道金丝浮现在指尖。 六元道天,可解一切虚妄,对付此类幻境,可谓完全是杀鸡用屠龙刀。 他双指并起,轻按到眼皮之上,由左往右缓缓移开。 再睁眼时,瞳孔中浮现出,面前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消失的杂毛马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它已经燃烧起来了,皮肤皲裂,其间有着滚烫熔炎流转。 此时那匹马早已屈膝在地,痛苦的挣扎着,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那灼烧的滚滚黑烟都不会飘逸出来。 只是不停的在马耳、鼻、眼睛之间周而复转。 它正在被这火焰活活烧死,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完全沉浸在寂静的世界里。 这火焰只是烧着它的身体,但是对它身边的树确是丝毫影响都没有。 就在夏极饶有兴趣看着的时候,树后骤然伸出小半张脸,露出一头垂下的黑发,连眼睛都彻底遮住,可怖,而鬼气森森。 然后是一只惨白色的手爪探了出来,抓着树身,似乎想挣扎着爬出来。 随着她慢慢的爬出,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荒林彷如沉浸入了水底,一切都隔了层薄薄的膜。 但是当夏极目光看过去时,那半张脸以及一只白手猛然又缩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阴风依然在吹着,但是却没有树木沙沙声,杂毛马依然在挣扎着,但是却没有半点声响。 仿佛一瞬间落入了完全寂静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声音是不被允许的。 很快,树后想起了奇异的刺耳声,像是白骨在光滑的地上摩擦,然后变成骨屑。 这世界唯一的声音,令人很是好奇,即便心中恐惧,也忍不住想要转到树后看看,同时确认一下之前看到的脸庞与白手是不是幻觉。 夏极并不好奇,但他依然快步走了过去。 树后空无一人! 夏极幽幽叹了口气道:“别闹了,我是会员。” 13.接风洗尘(万分感谢万人中绽光芒,上架后为你加更:)) “沙沙沙...”古怪且不明意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若是常人,怕是直接毛骨悚然,然后回头探望。 但夏极只是笑了笑,淡淡道:“沙沙沙沙沙...” “沙沙?” “沙沙沙...” 一阵简短且令常人莫名其妙的神秘交流之后,荒林里突然安静下来。 然后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男孩从夏极背后走了出来,他拨开脸色散乱的长发,露出其中惨白的面庞,眼角则是正滴落着血泪。 他的瞳孔冰冷、疯狂、恐惧,令人看到就忍不住尖叫。 夏极只看了他一眼,就冷冷道:“寂静斋什么时候格调这么低了,面对会员,竟然还是派鬼奴出来?” 他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土坟后走出一个双唇红艳,穿着红色婚纱的“新娘”。 “我没有见过你。”那女子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夏极皱了皱眉,并不接话,反倒是直接问道:“今年的册子有吗?” “什么册子?”红衣新娘眨着眼,露出疑惑之色。 “那商品介绍呢?” 看着红衣新娘一脸木然的神色,夏极摇头道:“我很失望。” 然后,他竟然直接转身,向着林子外走去。 那红纱新娘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莫名的火起,被寂静斋流放到龙藏洲来接待客户,已经够悲催的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这片新生的大地上,究竟有没有会员。 后来,她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圆满的完成了交易。 在之后又遇到了几人,可是都不过是白级的普通会员。 可是那些会员前来,哪个不是陪着笑的?哪有像面前这位爷一般,一言不合就走人的? 真是菩萨都有火。 要是再理你,老娘就不叫屠灵。 红纱新娘的年龄并不大,但是却是被寂静斋的怪物们调教出来的,所以实力并不差。 寂静斋,双脉之一乃是脱胎于赶尸派,但是若是谈及实力,他们与赶尸派却是仙人和蝼蚁的差别。 赶尸派赶的是尸,是无魂之物。 而它们操纵的则是鬼尸,何谓鬼尸?满怀怨气,已然化鬼,但依然需要回尸的存在,即为鬼尸。 当然,这只是他们实力的冰山一角,无数年的发展,使得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极端,而拥有了奇异的功法。 甚至,化身怪异。 毕竟,寂静斋是历史极度悠久,地下几个出名的神秘势力之一。 屠灵很快返回了坟地,看着中央巨石墓碑中塞着的圆木,不由一愣。 “现在居然还有会员使用这种古老的传信方式?这...似乎只在古籍里看到过。”屠灵不由的走了过去,带着黑手套的芊芊细手直接拿出来那木片。 看着年轮圈上刻着的冗长晦涩,近乎于符号的字体。 她不由陷入了沉默。 看不懂... 但是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很快将这符号拓印出来,至于内容说了什么,还是回去再慢慢研究吧。 可是本能的,她觉得那个男人很不简单,甚至有可能是自己在龙藏洲遇到的第一个“蓝级”的会员,至于蓝级以上的紫级,金级,红级,那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龙藏洲,只是个小地方。 屠灵理了理头发,然后掀开一具角落里的古棺,静静躺了进去。 话分两头。 此时,夏极已经出了林子。 对于杂毛马被杀,他并不是太介意,寂静斋有寂静斋的规矩,何况一匹马而已,并没有令他怎么样。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寂静斋似乎没落了,且不说待客方式,即使连最基础的一条“不可询问客人身份”都已经做不到了。 那个白痴接待员还说“我不是认识你”这样的话。 他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无趣。 寂静斋,原是一座神秘的斋院,内有尸佛两脉,亦是地下最神秘组织之一,老字号专业违禁,历史悠久,信誉良好。 商品仅对斋内会员开放,据说只要付的起价,甚至连当今皇后都可以玩几天。 事实上,皇后、各个深藏后宫的妃子、甚至那些知名的、富有魅力的权贵,在三年一期的寂静录,都会出现在小角落里,价格公道合理,专门满足某些会员的需求。 而寂静录,则被会员们戏称为“册子”。 原本他也只是想从寂静斋中寻到一些使夏甜恢复的办法,但既然寂静斋没落成这副模样,他也就断了这念想。 “还是靠自己吧。”他身形闪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零业城奔去。 夕阳时分,他堪堪赶到了西城门,然后出示了身份铭牌后,则直接入了城。 回到刀社,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大刀阔马坐在社中首座的是个面生的男子, 白面无须,脸色轻浮,身后站着十多名着朱红长衫的剑客。 而刀社弟子们则颇有些胆怯的站在一边,若是外人看来,还以为刀社的弟子们是客,而那白面男子是主。 主客颠倒,必是恶客。 见到夏极返回,那男子也不起身,只是环顾四周,调笑道:“喲,小美人儿们,你们家社长回来了。可让公子我好等啊。” 摸了摸下巴,他昂首看着刚刚走入的少年道:“夏师,您现在的名声可是我父亲都赞叹不已啊,所以,他今晚包了醉音楼,请了城主,以及零业城中体面的些大人物,特别邀请你,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 “可是没想到你这么难请,我等了一整个下午,坐的屁股都快烂了,才等到你回来。” 夏极皱了皱眉,冷冷道:“你又是何人?” 那白面无须的男子哈哈笑道:“我可是零业城第一大帮百剑门门主的公子,张荡,记住了吗?” 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我父亲与城主都想见识一下曾经劫主的模样,所以,让你那姐姐也一起来参宴吧。” “好了,话已经带到了,不要缺席啊,今晚的大人物很多。”名为张荡的公子哥儿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我们走!” 十多名剑客上下打量着夏极,面色不屑。 实力低微,顶多比自己厉害些,大家同样未突破定式的境界,又能相差到哪儿去?不过走了狗屎运,才使得竖子成名!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极点点头,黑暗里露出了白森森的牙,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给你父亲带句话。” “什么?”张荡侧身道。 夏极淡淡道:“我不会缺席。” “那不是应该的嘛。”张荡嗤笑一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名气虽响,但实力摆在那里,难不成还敢不来? 14.强颜 人去楼空。 看着怂成一团的弟子们,夏极深深感到他们还没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实力。 也许是被那一日的龙王府派来的刺客牟坊吓破了胆,加之刀社没落,而产生了某种自卑的心态,所以竟然被那等草包反客为主,实在是荒唐。 瞄了这些弟子一眼,她们大多是原来“极组”的成员,原本龟鹤刀社人气旺盛时,也可谓是神采飞扬,但现在每日闷头练功,似乎练的人都傻掉了。 看来需要将她们派出去,经历些事情,才能得到成长。 正在他想着时候,连接庭院的小竹帘被掀开了。 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传来。 裹着雪白狐裘,面色泛红的少女扶着墙,柔柔的走了出来,“小极,我都听到了。” “姐姐。” 夏甜笑了笑,止住他的话,招招手:“你和我来。” 两人穿庭,在后院回廊绕了几圈,来到了坐落在枯萎花园间的深宅前。 屋里还亮着蜡烛,炽熊熊的烧着,将两人剪影相互交叠,投射到油纸窗上,可是烛泪已凝,光火虽明,但却快要烧到尽头了。 就像面前的少女一般。 “小极,我换一下衣服,就和你一起去。”夏甜温和的笑着。 夏极淡淡道:“不必,你在家里好好休养就是了,我一个...”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嘴唇被那冰凉的手指堵住了,夏甜温和笑着:“小极,你要忍。那百剑门的什么公子虽然轻浮,但是城主,以及那百剑门门主却必然不是如此,他们既然指名要见我,那我若是缺席,岂不是会令他们不快?” “不过是场酒席而已,姐姐以前在云隐司的时候参加的可不少,很是游刃有余呢,所以,小极不必介怀。” “不过是回到劫主之前的身份罢了。” 说着,她就转身到衣橱,翻出了件暖暖的素白带兜厚绒袍子,然后贴在身前比照了下,问道:“穿这件怎么样?咳...咳...” 她突然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一副怎么都止不住的模样,然后摊开手心,露出雪白冰冷手掌上的几粒红点。 然后隐蔽的翻了翻手,紧紧捏起了手掌,似乎不想让面前的弟弟看到。 夏极眯了眯眼道:“你真的可以不用去,你身子抱恙,想必他们都可以理解。” 夏甜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太正直了,这些弯弯绕绕可不明白。若我不去,那么今后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他们必然怀疑我这劫主,会使得浩劫死灰复燃,可是碍着你在正道上的名气,他们又不能做的太过,太直接。所以,借着这酒宴的机会,与他们喝两杯酒,然后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夏极眼神突然变得阴暗起来,但屋内烛火本就不明,所以也无什关系。 “小极,你看我带哪个发钗比较漂亮?打扮的稍微有些女人味道,也许就不那么像劫主了。”夏甜抽出窗前的一个小红纹木抽屉,拿出其中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小木盒,木盒里盛放着各种发钗,珠玉、宝石、金银、琉璃一应俱全。 但那小木盒却是数年之前,她与小极一起在晚霞的竹林里做出来的。 她始终温和的笑着,其中似乎根本未曾压抑什么苦楚。 但事实上,她此行如被召唤,而挑衣挑发钗,却又和前去乞怜有什么分别? 女子梳妆,若是为情郎,则可说是幸福,但若是为了应付这样的场合,却未免太过无奈。 是的,就是无奈。 她觉得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但,夏极突然也笑了起来,他走上前给了这便宜姐姐一个拥抱,道:“既然如此,你再休息片刻,我也去沐浴更衣,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再来房中找你,可好?” 他的脸庞一半沉浸在黑暗,一半则在光明中。 “好呀,那我等你。”夏甜温和道。 夏极出了门,眼中闪烁着骇然至极的光泽。 他脑海里迅速回想了一边醉音楼的位置,是在映月湖西吧? 阁楼三层,雕栏玉砌,三面环水,一面则是数米栈桥,通往迎宾主道,主道两畔是双樽石狮镇邪。 而每逢喜事,湖水之中则会放置水灯笼,那灯笼以防水油纸所制,其中以铁丝构成三角之状,尖头拧起,再插入上好多烟的大香烛。 届时满湖灯笼,袅袅香烟里,举杯邀客,岂不美哉。 今晚,既然城主与那零业城第一门派百剑门的门主都在,还有不少大人物,相比这样的场景是绝对少不了的。 只是想一想,都能感受到湖西的喧嚣热闹,但他所处之地,却是冷清的、寂静的,姐姐居然还在为了蝼蚁更换衣服? 夏极咧嘴森然道,“好多大人物啊,我真的好害怕啊。” 熟练的带上一副不知是什么时候剥下的人皮面具,深吸一口气,体型迅速变化,走了三步,则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至极的老头儿了。 身形如鬼魅般晃动,然后从偏僻之处纵身跳下与无邪刀社接壤的映月湖,吐尽气泡后,整个人顿时沉入湖底。 嘭...嘭...嘭... 他整个人在湖底急速行走起来,一圈圈漩涡在湖心上显现,又化作更深的暗流。 湖底有着不少被丢弃的、沉甸的废铜烂铁,夏极略一沉吟,便右手吸来,待到面前,则直接以掌中火炎融之。 那融杂着各式废铁的融球越来越大,从只有巴掌大小,到人头大小,再如水缸大小,短短数分钟后,竟然膨胀成一个近乎十米直径的圆球。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诡异而佝偻的身影在湖底急速移动着,所到之处,泥沙之中的各式金属,无论碎屑还是块状,又或是废品,都会吸聚而来。 他就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吸收着一切金属。 而那不规则圆球越来越大,大到行走之时,已经无法抑制湖面的波浪。 明明只是一条风吹才有波纹的湖,是一条画舫游人吟诗作对的湖,此时竟然像低沉咆哮的深海,波澜渐起,隐有雾气蒸腾。 海啸可谓天灾,湖水不过溺人。 夏极右手所带着的巨球已经大的无法想象,他的头顶,波浪已起,翻涌着,咆哮着,升至十多米高。 这一刻,他就是天灾。 15.宴会前夕 零业城,城西。 醉音阁中靡靡之音,缭绕。 欢笑之音,重重。 喜气洋洋。 百剑门门主张引与零业城城主吴究,正坐在主座,看着那城中的四方来客前来,笑着放上贺礼,然后抱拳坐到一边。 今天据说是为那解决了浩劫的“云天刀君”夏极接风洗尘。 可是,这里的来客却没有人是为了夏极而来,他们所照顾的是城主和门主的面子。 在他们看来,浩劫?那是什么? 那是江湖人折腾的玩意。 什么屠尸万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百年前故事里的事儿,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这江湖之中,高手众多,那什么劫主岂能凭借一人之力翻了天? 这种事,商人认为类似于自己进行商品囤积炒价,权贵们则认为类似于是一种提高名气的小手段。 但是他们都暗暗藏在心里,看破却不说破。 至于那些固执的说着浩劫如何如何的人,他们只是微微一笑,在心里鄙夷。 而那“云天刀君”夏极,他们原本以为这获得了以武当山为首的正道赞誉的少年,是个关系很硬的人,否则这解决浩劫的盛誉怎可能落到他身上? 后来再一了解,却发现原来那所谓的劫主竟然是他亲姐姐。 于是众人哈哈一笑,不再多说,此事就当个笑话听了。 今日来此,多半是为了齐聚一堂,彼此聊聊事情,或者结交个人脉,更何况城主与门主都有邀请,推辞不了的。 何况,据说那劫主还是个娇艳的少女,饱一饱眼福,调笑两句,以后也有谈资,岂不好? 坐在百剑门门主张引身边的,是个身材发福,面有短须的油腻胖子,虽然胖,但却穿着裁剪合适的喜庆红衣,双袖刺着“福”字。 “张大门主,这主桌的位置为何只空着一个?不是说会有夏师,和那劫主一并出现吗?” “这百年一遇的劫主,今儿个却是能与我等一起饮酒,不把她给灌醉了,也对不起这天下苍生啊,哈哈哈。” 有一个主桌之人笑道。 “也对,这劫主要屠戮天下,我等就让她醉在酒乡,江湖中人需要持剑厮杀,我等只靠三两壶酒,就可以让她趴下,躺下。” “王兄,你这躺字用得好,等开宴了,我必定与你浮一大白。” 主桌上的人纷纷交谈。 而百剑门门主笑道:“那夏极虽然被尊为夏师,但想来少年不会饮酒,就令他坐在旁边,这个主桌空着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夏甜的。” “哦...”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给大家普及,那劫主就是夏甜,甜蜜蜜的甜,甜腻的甜,而且据说长得也很甜,像熟透了的蜜桃。大家劝酒的时候,悠着点儿啊。” 夏极会不会喝酒,他不管。 会喝也说是不会喝,令他坐到一边就是。 他携着正道如日中天的名气而来,张引顿时感受到了零业城第一势力的地位有些小威胁,所以趁着这“接风洗尘”之名,喝一次酒,也划分好主次。 何况,他届时表面礼数做足,也无人能说什么。 至于那劫主,想来无论他怎么劝酒,怎么折腾,也没人会说什么。 劫主? 不是早就该死了吗? 活着,本来就是错。 听说她体弱而吹不得风,那么今日将她趁机灌死、气死,想来也不会有谁分担到责任,毕竟是在喜气洋洋中而死,有什么关系? 不仅不会有事,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会水涨船高。 百年之后,也许书籍记载说是那最终杀死劫主之人,是我张引。 至于标题,也许是杯酒杀劫主。 再说了,自己也派弟子试探了多次,那劫主现在功力全无,但好歹曾经是令正道闻风丧胆的存在,与她喝酒的成就感、兴奋感,哪怕是一掷千金包了青楼的各大头牌,也是无法比较的。 所以今天之事,他是一箭多雕。 想到此间,不由红光满面,哈哈大笑着迎接四方来客。 但是无人知晓,醉乡楼后的映月湖上,波浪汹涌而起,重重叠叠,明明只是风平浪静的湖,却是翻腾起了波澜。 那身影已经微不可见,整个湖底被巨大的金属融球所充斥。 夏极心中估算着,自己与便宜姐姐约好了两炷香的时间,现在应该刚刚过去半柱香,时间还很充足。 看来自己好久没有提升明面上的实力了,以至于阿猫阿狗都敢来甩脸色给自己看。 不过这也无妨。 砸死就是。 出手?用刀? 太浪费时间了。 他狞笑着,右手携着万钧之威的巨球,左手再掐印,天地之间的暗顿时疯涌到他周身,将那小小的躯体包裹在纯粹的黑里,令人无法瞧见。 其实,若是真有睿智的有心之人进行调查,将各地的屠灭事件联系在一起,必然会将自己列入可疑目标。 可是,他等不及了。 区区蝼蚁,胆敢破坏自己的繁衍大计,妄图使得自己孤独万万年,若不是还要在这零业城中生活下去,他都想直接屠城了。 映月湖上,水灯笼突然上下起伏,红点烁烁。 巨浪从远处奔袭而来,漩涡隐没之间,一道黑影暗藏其中,犹如吞天的神话诡兽。 “那是什么?”醉音楼中也有来客正在阁后凭栏远眺,此时见到那“海啸”从远而来,水雾滔天,湖面一寸寸灯笼里的红光变得氤氲。 波涛起伏,水灯笼很快失去平衡,铁丝插着的大红香烛顿时倾斜过来,火苗或是熄灭,或是灼烧在防水油纸上,外焰点燃,焰心从被烧开的小口子“刺啦”一声侵略而出。 顿时,灯笼变成了火球,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巨兽?湖里怎可能有这种巨兽?” 顿时“大人物”们慌了神,露出狼狈之相。 但那百剑门门主确是一副“山雨欲来,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老神在在的端坐着,而那张荡正笑嘻嘻的与一群零业城中的权贵子弟们混在一起。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老夫去看看…”张引负手昂头,悠然站起,显得极有风度,一副高人气势。 “哈哈,还是张门主有大将风度。”那着喜庆衣衫的胖子笑眯眯道。 城主怯懦,但自从与这百剑门绑在一起后,也比之之前龟鹤刀社、红景庄时大有改观,此时也颇有些威严的点点头,显出一副极其沉稳的模样。 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丝毫恐惧。 他觉得自己很稳。 16.请笑纳 一盏玉琉璃盏里几点暗香,香烟袅袅。 醉音楼的琵琶女正拨弄着琴弦,弹奏着“后香花”,那是象征繁华、得意、歌舞升平的靡靡之音。 宾客们依然在想着那劫主的容颜,时而哄堂大笑。 但,楼却突然开始颤动了。 这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大,大到即便连很稳的城主都不由的侧头向外张望,绣着春猫戏蝶的绸窗,不明所以。 嘭! 醉音阁三楼的门扉突然全部大开,黑夜与寒风全部涌入。 所有人突然都静了下来,安静至极。 他们看到了门外,那映月湖有数十米高的巨浪,携着燃烧的火灯笼,像巨兽的手,随意的拍了下来。 众人皆静,面露惊恐。 “没关系,有张大门主,他功力已入极致,有他在外,应当无碍。”有人心虚道。 可是,那巨浪来的诡异,且是天地之威,一个区区的江湖中人,又怎能抵挡? 突然,他们有些明白了浩劫是什么。 浩劫,是不是也如这般,是天灾? “逃,逃,逃啊!” 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百剑门门主犹如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的从外飞奔如楼,他脸上的高人风范全部消失。 “爹,怎么了?”张荡莫名的看着这分寸大乱的父亲。 他没看到,但不代表没人看到。 “逃啊,逃啊!” “逃!”百剑门门主好像一条只会说“汪”的狗。 他身后那滔天的巨浪浪尖,竟然站着一个小小的诡异魅影,他单手托着与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大金属融球,融球表面,一层层白炎流转,使得那金属不时向下滴落。 一滴滴金属液如泪般,滴落到巨浪中,发出呲呲响声,同时冒起白烟。 一干“大人物”们目瞪口呆。 “这是人?” “这他妈还是人?” 原来人,竟然能恐怖到这种程度。 难怪说,浩劫所至,便是苍生遭受屠戮之时,这样的力量,岂是人类所能抵挡? 夏极狞笑着,歪着头站在浪尖。 “反客为主?大人物很多?让我姐姐来作陪?”他喃喃笑着。 还大人物? 真是笑的我肚子都疼死了。 “不过我一向很守信,说了不会缺席,就不会。” “现在我来了,还给你们带来了礼物!开不开心,激不激动啊。” 他突然单手捂脸,癫狂的大笑起来,灼热如熔岩般滴落的金属,一滴滴升腾起高温的水雾,使得他整个人笼罩在朦胧里,无法看清。 “大人物们,微薄之礼,实在不成敬意,请笑纳啊哈哈哈...” 右手随意一甩,将那已经近乎百米长,依然焚烧着的巨型金属融球,向那醉乡楼扔去。 然后他再也不看,裹在黑暗里的身躯电射入映月湖中。 毕竟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还需要赶回去沐浴更衣呢。 火球坠下,犹如天崩,日落! 天灾降临,醉音楼里的宾客,还有那百剑门,零业城城主都变得一样。在“天灾”面前,他们除了恐惧,恐惧,恐惧,再无其他情绪。 轰!! 随着一声巨响,那醉音楼已经彻底不复存在,整个楼已经从上到下被那巨球给压扁了,残存的火焰,遇见建楼的圆木又继续燃烧起来。 但因为醉音楼乃是建在湖面上,所以火焰很快熄灭。 慢慢的,水底浮现出了无数的红,以及一些人肉酱之类的浓汁,很快将这个湖面染的血腥。 经过的行人,被这突然的巨球降临,吓得呆住了,随后是女子的尖叫,以及喧哗杂乱恐慌的声音。 零业城,乱了。 很快,夏极回到了无邪刀社湖东的院落里,从隐蔽之处登陆,舒服的泡了个澡,上了三根香,换上了黑色长袍,理了理稍长,已经没过耳朵的头发。 然后温和的敲响了夏甜的门。 门打开,便宜姐姐着实装扮了一番,但是紧紧裹着的雪白狐裘却显得她极其虚弱,尽管脸色涂抹了些粉黛,可是却掩藏不住瞳孔之中的疲惫。 以及一丝极其微弱,深藏的冷漠。 夏极掸了掸门中已经久未用过的马车,将尘土清除,然后比了个请的姿势。 夏甜“扑哧”一声笑出声,捂着嘴,踩着车前的木板,提着礼裙上了车。 这样与弟弟一起去参加宴会的感觉,真好。 虽然宴无好宴,甚至可能是鸿门宴,可是这就足够了。 她很喜欢享受这刹那的欢愉。 人生也本就短暂,不如学那绚烂樱花,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下。 “驾!” 少年的声音响起,随着的是扬鞭的清脆,两匹黑马踏着蹄子,迈开了步子,轮毂突然转动着向前,使得夏甜的身子往后倾了倾,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铁车壁上。 喉间一甜,却是又重重咳嗽起来。 她瑟瑟的缩了起来,裹紧狐裘,以此取暖,看着来回晃动的红帘子缝隙里的背影,突然像个小女孩般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再不是那注定命定的浩劫,不需要在屠尸万里。而弟弟也不再是总躲在自己裙下的小孩子,他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这样,真好。 真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永远永远多不要再往前移步。 一炷香之后。 马车缓缓停下,夏极跳下马车,神色淡然的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以及带着恐惧的私语、讨论。 诸如神灵降怒,湖妖显灵之类。 夏甜掀开帘子,灰色绒绒的小马靴踏了出来,侧头瞪大眼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随口道“怎么这么多人哩?” 夏极淡淡道:“不知道呀。” 夏甜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道:“在出发之前,小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小极一定要忍。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既然处在弱势,就要立正站好态度端正。”她咬着嘴唇,静静盯着面前的少年。 “好,我答应你。”夏极毫不犹豫。 “嗯。”她甜甜笑着,握住弟弟探来的手,另一只手微微拉起裙角,从马车上跳下。 两人挤开人群,来到了那醉音楼入口处。 然后就傻住了。 面前的画面极其震撼,一颗极其巨大的不规则金属球,宛如天空落下的陨石,将原本三层楼阁的醉音楼碾压的粉碎,湖水早已猩红一片,带着令人难闻的腥味。 夏甜回头瞄了眼弟弟:“......” 夏极惊恐道:“好可怕呀!” 夏甜:“......” 夏极表情依然疑惑和惊恐。 “......” “似乎,这个宴会可以不用参加了,那么,姐姐,我们回去吧。”夏极轻声道,他转过身,神色一转,变得说不出的淡漠。 17.形势 失去了城主的零业城顿时混乱起来,当地孱弱的六扇门开始了调查,可是调查夏极,他们却是不敢,不仅因为后者在正道之中的名声。 还因为叶家,六扇门总部的“四大神捕”之一的“遮天鹏鸟”叶生认了这位做兄弟。 当初他在夏极入银月城时曾许诺,他若不死,出来后则已兄弟相称。可是,夏极不仅出了城,更消弥了浩劫,此时实在令叶生心神荡漾,对这兄弟极为佩服。 加之这“陨石天灾”根本不似人力所为,当地捕快也是查了查,便写好卷宗交予副城主周诚。 只是书写卷宗的当地捕头都觉得自己在写故事,什么“映月湖水翻涌数十米,陨石从中而出,直接砸碎醉音楼”,什么“疑是湖神显灵,降怒于世”。 他真的很无奈,可是又没什么好写的,毕竟询问了诸多目击者,描述都是一致。 此时,姐弟两人端坐在朱色木桌前,桌上摆放着小香儿秘制的排骨酥,九层香纹糕,油吊七香鸭,还有两盅加了老参等补药的母鸡浓汤,以及一些儿蔬菜清炒,加上两份米饭。 她知道这位社长不喜欢喝酒,所以社里的果子酒从不拿来。 这晚宴,两人吃的都很挺香。 夏甜简直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她低声说:“小极,会不会我拥有了诅咒的能力?我之前虽然面上笑着,催眠着自己,可是心里恨不得他们都死,若还是以前的我,必然持刀入楼,将他们全部屠杀殆尽。” 诅咒能力? 那是我动手的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蝼蚁的料理味道还真是不错。 夏极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吃饭吧。” 夏甜嘻嘻一笑,道:“好的,夏大侠,您老人家仁义无双,见不得我这种小妖女胡思乱想。” “来,你也吃。”说着也给弟弟夹了一只鸭腿。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咳...咳...”夏甜放下碗筷,捂嘴咳嗽起来。 很快,她深吸一口气道:“让香儿她们不要再去买人参灵芝之类了,这些滋补之物对我是没用的,而且社里的钱财应该也不多了。” 如此过了几日。 那白发三千丈始终没能回来,夏极心知必然是出了什么意外,毕竟龙藏洲一洲之主岂是那么容易刺杀的? 只是江南月却也未死,这一点夏极能感受到。 他越来越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暗中势力,否则一切事务皆是亲力亲为,就真的无趣了。 不仅如此,他还需要提高自己明面上的实力,否则阿猫阿狗都来甩脸色给自己看,自己一个个屠杀,岂不很累? 过几天就突破吧。 他暗暗决定。 另一边,寂静斋拿了自己放在墓碑里的传信函,却是丝毫动作都没有,想起那一日那粗鲁的红衣女子,夏极不禁摇了摇头。 想来这寂静斋已经不是当年自己熟悉的寂静斋了,不过世事变迁,这也正常。 至于紫薇关打开,放入的燕山之寇,以及那神秘的已死的三弟,也不知闯出了什么乱子。 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冬雨淋漓,从油纸窗上流下。 夏甜则在他身后,静静缩在狐裘里,喝着热气腾腾的掺姜暖茶。 几日后,零业城副城主找上门来了。 入门之后,斥开众人,他就焦急的上前道:“夏社长,还请帮忙啊。” 然后,他如实的说了这些日子,他临时替代了城主之位,同时遣派传信兵前往龙王府汇报此间情况。 但未曾想到,不出几日就有传信兵策马逃回,说是同伴被盗匪所杀。 因为紫薇关被攻破的缘故,盗匪们占据了优势,则掐住了关中的咽喉,此时那里正混乱不堪。 九大寇中已经有至少三方聚集过去了,据说背后还有着魔门的影子。 各地盗匪似乎是得到了响应,知晓龙王府无法派人支援,于是在各地趁危而入,浑水摸鱼,专挑那些弱势的城市动手。 零业城原本在实力上还算可以,但是自从前些日子那犹如天灾般的巨石降临后,百剑门的精英、城主招揽的供奉全部阵亡,这零业城里能够称得上靠谱的武力的,只剩下这无邪刀社了。 所以,这副城主周诚才诚心找了过来,希望能够结成新的同盟,共渡难关。 对此,夏极也没有拒绝。 他原本就打算让社中弟子多些试炼的机会,如此机会正是瞌睡送枕头,来的刚刚好。 于是,他只留下了景香,其余弟子则令他们或协助守城,或协助护送城中商队赚取些银两,其中又以李无欢和林绝无为主。 至于,至始至终一直在酒林买醉的龙青傲,他曾经去见过一面,也劝说了两句,但是龙青傲依然沉浸在痛苦里,而无法面对现实。 现在,他与这小师弟比较的心也早就散了,但喝酒已经成瘾,若不醉,则入不了梦。 期间,确实有几波大的盗匪势力前来攻城,扮作平民妄想混入城中。 甚至好几次都快得手了,城门守卫也死了好几拨人。 毕竟,攻占一座城池,然后自己做个土皇帝,喝城里最烈饿的酒,玩城里最美的女人,这多么惬意。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那平时低调颓败的无邪刀社之人,竟然极其强大。 那刀法,似乎也不是原本的洞天斩。 而若是问起,他们只会用两个字形容:辟邪。 辟邪,多么令人安心的名字。 但唯有看着林绝无,以及其余刀社弟子施展过这门刀法的人才隐隐感到邪气,一种莫名的邪气。 刀社的弟子们这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实力,并且在战斗中飞快的成长,只是令他们奇怪的是,心中一股暴虐的念头,却是怎么也无法压抑下来。 尤其是与敌人交战,明明胜负已分,他们却非要再分出生死,甚至将面前之人斩首才舒服。 有了无邪刀社这区区二十人的支援,整个零业城竟然在盗匪加剧的情势下,存活了下来,并且轻易不敢有盗匪前来偷袭。 反观失去了精英的百剑门,在盗匪袭击之下,很快就散了伙。 无邪刀社再次成为了零业城唯一的江湖势力。 代城主周诚为了讨好夏极,简直将城主的药房私藏全部掏空了,各类珍稀补品隔三差五的送入刀社之内。 18.刀中神明 零业城外。 两面荒山,一处密林。 灰扑扑的帐篷外,还有着篝火的余烬,一阵响动后,一个裹着喜庆长袍的草莽大汉探出了头,满脸横肉,眼烁淫.邪。 只是那长袍却甚是考究,一针一线都透着富贵之气,与那大汉无论是气势还是体型都不符。 咔... 步子大了,裤裆下竟然撕裂开来。 那大汉勃然大怒,虽然这长袍是战利品之一,可是自己穿上竟然会撕裂,岂不是说明自己与富贵无缘? 他拍拍手,喘着粗气,大咧咧走到林子尽头的一处铁笼前,铁笼上盖着遮寒的棕色厚布毡子。 大汉嘿嘿一笑,猛然掀开那毡子,露出笼中两名瑟瑟发抖的女人,一名少女,还有一名则是贵妇,穿着都很艳丽,且甚有气质。 前者青涩,但却年轻带劲,后者成熟,犹如枝头蜜桃直堪摘折。 那贵妇强忍着恐惧,道:“这位大王,若是送我母女回城中,愿奉上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哈哈...”那大汉笑道,“我们八方盗匪汇聚而来,便是要拔起这零业城,到时候城中一切还不任由我许虎传享用。” “只是在此之前,我想要先享用一下夫人的身子。”他狞笑着打开笼子,大手抓了过去。 “饶过艳儿,好吗,她...还是个孩子。”贵妇身子在抖,可是却依然坚持着说下去。 许虎传笑道:“看你服侍的如何了?如果兄弟们都说好,那就放了,嘿嘿。” “嗯。”贵妇面色挣扎,咬紧了嘴唇。 许虎传笑着将她抱起,然后向着帐篷走去,入帐篷的那一刻,又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去将那少女捉去享用。 至于之后,玩腻了,则直接斩头,弃之荒野,反正现在关外已是盗匪的天下。 之前紫薇关封锁关内关外,若有盗匪,各处城池皆有当地势力进行抵抗,若是盗匪攻势甚强,龙王府则会派出兵出紫薇,支援各方。 加之江湖正道的支持,以及魔门的中立,盗寇们一直隐于荒山,不敢妄动。 但是近日,听说九大寇中,那位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关大人,竟然单枪匹马破了那紫薇雄关,随后燕山、祁连山、太行山三大寇入主紫薇,扣住了关中关外的咽喉。 而且,据说一向中立的魔门,这一次也在背后支持。 各地蛰伏已久的盗寇们,终于按耐不住,各处肆意抢掠,甚至围城的也不在少数。 “真是托了关老大的福啊,他老人家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之前先灭龙家分家,再挑紫薇雄关,真是当时一等一的大豪杰!”那汉子遥想着关无常当时一人破关的情形,心中暗道:什么时候老子有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就发达了。 虽然这关无常只如昙花一现,但是所做之事莫不是轰动龙藏洲的大事,尤其是这一次,简直坐实了他“天下第一寇”之名。 一众盗寇们实想寻到这大寇,然后纳头就拜,跟着这大哥混,前途才会一片光明啊! 许虎传拉上帘子,狞笑着双手抓住贵妇胸前的丝绸衣衫,猛然撕裂,露出雪白的肌肤。 “细皮嫩肉,真像只小肥羊。”大汉咽下口口水,将衣衫半解的娇小贵妇丢到毛毯子上,然后迅速褪下紧绷的长裤。 突然,他身子僵住了。 脑袋探出帐篷,疑惑的看向零业城的方向。 “这是...刀意?” 他莫名的感受到了一丝凌厉肃杀、充满光明。 剑借意,刀由心。 他自己也是用刀入了极致,一直参悟自己心念,以图突破刀圣之境,可是十多年下来,却是徒劳。 但是,他明白,若是有所顿悟,无论是剑意,还是刀意,都会给令身边观摩之人带来好处。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虽说顿悟,并不一定入圣,但至少总是在入圣的道路上又进了一步。 至于影响的范围,则由那人的心胸决定。 正常来说数十米米,已是无比强大了。 但此刻... 许虎传竟然感受到一阵磅礴浩大的刀气从那城中传出,宛如天钟撞音,响彻穹苍。 “这他妈是有人顿悟了?将自己的心与刀融合起来了?” “这是引动天意了...” 就在许虎传想着的时候。 阴沉骤然消散,天光落下,化作一道温暖柔和的光柱,落入了那零业城中。 “这他妈还有异象??”许虎传裤子都忘了穿,光着屁股呆呆的看着远方,喉结滚动。 这不过前一次因为色,而这一次却是因为惊。 “领悟刀意,领悟出异象来,老子只在说书先生那听到过,原来真的有?”许虎传略一扫视,远处帐篷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少女“呜呜”的挣扎声。 那些人实力低微,不过会些庄稼把式,或者顶多学了些功法,达到了定式,即便强大的,也最多刚入至极。 他们感受不到,所以不明白。 可是像他这般困在极致,参悟自己的心意,参悟手中的刀,已经十多年,却一筹莫展的人,此时宛如看神仙一般,眼睛一动都不动。 许虎传光着屁股,昂着头,木然的出了帐篷。 “这种刀意...” “这般光明正大,毫无瑕疵的刀意...” “这般包容宇宙,甚至天地都生出光明的异象?” “卧槽。”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如痴如醉,突然间纳头就拜,然后整个人盘膝,静静闭目,开始借着这玄机进行参悟。 至于围攻零业城,这一刹那,他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信另外几方的盗寇们该当是与自己相同的念头,除非他们是瞎子、聋子、傻子。 “许老大,你在干什么?”有个刚刚完事的壮汉从帐篷里爬出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好奇的看着自家首领光着屁股,坐北朝南,看着那零业城的方向。 “嘘...”许虎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老大,神神道道的?”壮汉扣了抠鼻子,神清气爽,丝毫不管身后帐篷里依然如同羊羔哀嚎的少女。 “嘘...” 壮汉不禁抬起头,也看向了零业城方向,他大咧咧道:“没啥嘛,不过是天晴了。” 许虎传撇了他一眼,道:“蠢货!” “那不是天晴,而是神明啊...” “他若持刀,便是刀中的神明。” 许虎传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就像面对着说书先生故事里那些肆意妄为、劫富济贫的大英雄大豪杰。 19.追 静寂的屋舍内,夏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膝盖上捧着那普通至极、铁匠花时三个时辰就可以制作出的弧月长刀。 这刀意名为“吾心即光明”,乃是前世一名正道巅峰的刀客的刀意,他颇为厌恶,所以有些印象,刚刚模拟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竟然能够引来真正的异象,这阴沉竟然一扫而空,而降下明光。 天道是白痴吗? 还是自己的技术太好了? 不过如此也好,自己明面的实力可以显露的更多些了,至少那些阿猫阿狗不会来轻易惹自己了,不过似乎还缺少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 “敌人在哪里呢?我可爱的小玩具们...”夏极来回踱着步子,弧月刀尖随着他的走动,一晃又一晃,时而拖地,发出吱吱的刺耳声。 蓦然,他停下脚步。 “唔...盗寇。他们不是在围城吗?这几日不是很凶残嘛...嘿嘿嘿...太好了。”夏极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獠牙。 此时,才刚过午后。 他换了身清新自然的白袍,对着铜镜理了理衣服,颇有些即将试镜的感觉,将弧月刀猛然拔出,双指顺着刀刃一抹到底。 “锋利度应该还可以,砍头完全没问题。”他随意将刀身回鞘。 然后拉开木门,转身温和的关好。 对院的夏甜听到声响,问道:“小极,你去哪?” 夏极眨了眨眼,道:“去去就回。” 夏甜自然不明白自己这弟弟即将做什么事情,于是,她自然的带着关切的口吻说了声:“早去早回。” 冬风一卷,阳光湮没,唯独那背影,永远的沐浴在光芒里。 夏极一人一刀,走出了无邪刀社,四周喧嚣,吵闹,都与他无关。 城中的居民们显然熟识这位刀社的小社长,所以都微笑着向他打招呼,甚至有些在暗地里偷偷商量着哪家闺女才能配的上他。 他走的不缓也不快,每一步都踏的均匀、沉稳。 走过了民宅区,上了映月湖心的西子桥,越过烟花柳巷,又穿行过酒楼。 这时,拐角处,突然黑色快马骤然冲来,带着一骑烟尘,见到夏极,那骑士却是拉起缰绳,马蹄扬起,但终究是缓了下来。 那骑士翻身下马,抱拳道:“夏师!您怎么来了?也不和绝无说一声...” 林绝无面色风尘仆仆,瞳孔里布着血丝,显然是这些日子与盗匪交战太过辛苦,日夜不辨。 “绝无,辛苦了。”夏极淡淡道,“你去休息吧。” 林绝无一愣道:“夏师莫不是要亲自守城?” 夏极笑了笑,道:“不,出城。” 说罢,他犹如最明亮的风,从这门中弟子面前走过。 什么?出城? 林绝无迅速道:“夏师!城门之外,可是虎狼之地啊!这几日,有城中斥候冒死得来信息,说是山林荒野,晨暮之时皆有烟火,然后去了几人探查,都是有去无回。想来,必然是有大批盗匪集结啊!” “您,不能出去!” 夏极静静转身,“绝无,强者是不会有你这般想法的,所以,回社里去面壁思过,跪着反思反思。” “不是...社长,您这...”林绝无都大舌头了。 就在他欲要再辩之时,那年轻的社长已经只剩下背影了。 他尽管熟谙辟邪刀法,可是却依然停留在定式的熟练之境,自然不清楚刚刚天钟撞音般的异象,更不了解那浩大无比的刀意。 但是他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夏师即便再厉害,打得过十人,百人,莫非还能斗得过千人? 他莫不是和师姑闹矛盾了? “呸呸呸...什么诡异的想法。”林绝无将这念头甩出脑海之外。 如今之计,要想劝服社长留下,只有去告知师姑了。 现在找谁都没用,也许只有夏师的姐姐,才能让那个男人止步。 林绝无重叹了口气,翻身上马,扬鞭改道,向着无邪刀社而去。 他已经三日没回刀社了。 匆匆返回刀社,他一路连奔带跑,终于穿过道场,走过庭院,单手撑在一个雅致小院落的墙边。 “师姑,师姑,不好了。”他喘着气道。 夏甜认识自家弟弟门中的这小徒弟,所以好奇问道:“何事如此惊慌?慢慢道来。” 林绝无道:“夏师,他一个人带刀出城了!城外全是盗寇,必须...必须阻止他啊。师姑,夏师的脾气,可不是我们能说服的,现在只有靠你了。” 夏甜愣了愣,骗子...说去去就回,却不曾想到是自己出城了? 出城干嘛? 剿匪? 可是,剿匪哪有一个人去的? 她的心突然慌了,可是转瞬又平息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道:“我随你去。” 林绝无舒了口气,道:“太好了,如此一来,就能阻止夏师出城了!” 但夏甜却轻轻咳嗽了声,道:“我不是去阻拦他。” “什么?”林绝无宛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夏甜笑道:“我只是去看着他,看着我的弟弟,如何浴血奋战。” 当她走处时,除了一身厚绒的狐裘,右手竟然提着一把细刀,跨上一匹白马,她重重咳嗽了两声道:“走吧。” 零业城,东门。 一人一刀,缓缓走过吊桥。 漫天尘土里,他的身形逐渐隐没。 十数分钟后,数百匹马急速而来,为首的竟然是代城主周诚,他急促问道:“夏师出城多久了?” 当听到城中唯一势力的首领,竟然冒险一人出城,他第一反应就是疯了。 然后就是赶紧去追他回来。 夏极若一倒,无邪刀社失去了支柱,指不定也要倒。 无邪刀社一倒,失去了高层战力的零业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盗匪攻破是迟早的事。 所以,他一定要追回这少年。 但是,同时,心中也未免不曾抱有一丝绝无可能的侥幸,这个据说曾经制造了奇迹,以天地浩然之气消弭了浩劫的男人,会否能... 不,绝无可能! 所以,他第一时间,拉着自己的亲兵,纵马出城,而路上恰好遇到夏甜、林绝无,以及其他几个刀社弟子,即汇为一队,来到了东门。 “报城主,夏师刚刚出城一炷香时间。”西侧的侍卫连忙禀报。 周诚皱了皱眉,“一炷香...夏师是步行,没那么快的,我们还来得及!” 说罢,一行人扬鞭而去。 20.吾之过 “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们!” 饱含仇恨的女子声音在头顶响起,由远而近,夏极本能抬起了头。 然后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娇柔肉体从崖顶坠落,裹着的黑裙紫衣早被扯烂,尤其胸前更是早已没了遮掩。 夏极伸出双手,手臂微微一沉,一股熟女特有的气息冲入鼻中。那女子似乎是扑倒的,所以夏极感觉自己双手之处都有些过份了。 他随手将接到的女子放到地上,丝毫不管她面容尚带的潮红,以及一身贵妇气质。 也不管她紧并且颤抖着的白皙大腿,平坦腹部往上,暴露在阳光里。 那女子还惊魂未定,她准备以自己身体伺候盗匪,以期他们能够放过自己的女儿,可是那帮畜生……竟然... 后来还好,那意图非礼自己的盗匪头子像着魔了一般,就在正要做那事的时候,突然冲出了帐篷,这才给了自己发现女儿已被玷污至死。 她悲痛欲绝,强忍住与土匪拼命的念头,而是悄悄躲藏,希望能逃下山,去零业城中寻找高人前来剿匪,毕竟这些日子,无邪刀社的名气很响亮,而夏师又是曾经消弥了浩劫的人,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可以的! 只要他们愿意为自己报仇雪恨,那这商会的钱财哪怕尽数都给了这无邪刀社也没关系。 裘青青心中满是怨恨,丈夫死了,女儿死了,商会再有钱又有何用?她平生第一次憎恨自己的天赋为何是从商,而不是武艺,否则一定要杀了那些狗日的盗匪! 尽管她小心隐藏,但不过一介女流,很快就被盗匪们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而要抓住发泄,于是裘青青怀着怨恨,发出最后的诅咒而从高崖跃下。 但却恰好被四处寻匪的夏极随手救了。 “顺着主道返回城里吧。”夏极静静说着与自己身份相符的话,而不是一刀砍了她,再熟练的毁尸灭迹。 但裘青青却仿佛整个人都傻了,袒露着胸脯,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准备好死了,但却被人救了。 这......她心中生出异样情绪,毕竟作为一个未在刀尖舔血的商人,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她根本没有体会这种生死一线的机会。 所以口舌难开,只是看着那年轻的背影将自己放下,然后独自绕道上山。 等等?他上山干嘛? 看到自己从悬崖落下,他难道不知道山顶有盗匪吗? 怎么这么笨!? “等...等...”她口干舌燥的伸出手,想要阻拦这“小恩公”前去寻死。 但后者似乎察觉了她的念头,而转身道:“在下亏欠你们太多,但无奈之前实力不足,直至今朝才悟得一点刀意,也才因此有了胆气出城来剿灭这些恶徒。” 裘青青满脸疑惑:“亏欠?什么亏欠?” 似乎是明悟了她的表情,夏极回忆着前世某位圣母的著名语录,叹息道:“苍生受苦,皆是我之过也。” 说罢,他再不多言,而如带着镣铐的负罪之人,腰带一把弧月长刀,沉重的,哀伤的向着这荒山山顶而去。 愤怒! 仿如引燃了什么,光明的刀意无声,哀沉的散开。 犹如最宁寂的静渊表面起了波纹,圈圈荡漾,往着脚下枯萎凋零的一花一草,往着正匍匐在地的绝望贵妇,往着受盗匪围城而朝不保夕的无辜百姓,往着清风,往着这天下,席卷而去!! 若是常人说出什么“苍生受苦,皆是我之过也”,裘青青一定会觉得那人是个白痴,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当他说出来时,裘青青竟然真的感觉到了那份情真意切的沉重担当。 他...究竟是谁? 突然,裘青青醒悟过来,她在泥土里爬着,探手似乎要阻拦那个年轻人。 “不,不要去,你不会是他们对手的。” 可是她的话只是化作轻微的呢喃,沙哑而无力。 不要去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如此多的悍匪! 他们可是轻松至极的杀死了自己商队的全部护卫,他们可不是寻常的盗匪啊! 回...回来!快回来... 那背影却没有丝毫停缓,可能是未曾听到她说话,又或者是心意已决。 一人一刀,孤单却光明的身影,绕着山路潺潺而行,距离山顶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快了。 山顶,人影幢幢,看着阴沉天色里缓缓上山的人。 “老大,有敌袭。”瘦成猴精的个土匪,嬉皮笑脸地进行着汇报,只是从这不正经的模样,就能猜到这所谓的敌袭怕不就是个笑话。 所以,许虎传摆摆手道:“十几个人的袭击就别来和我说了,前些日子,我们会盟攻破常易城,按功劳分配到的那门二转刀法,你们正好可以练练手,熟悉熟悉。以后可是要靠这家伙吃饭的,不是人多就有用!” 那汇报的土匪憋着笑道:“不,老大,根本不是十几个人。” “难道是百人?”许虎传神色一紧。 那土匪嘿嘿笑道:“就一个人,就他妈一个人,就跑上山来送死了。怕是受了刺激,想不开了。我瞧那小模样,年轻的很,似乎是个公子哥儿,我敢打赌,他若不是失恋,就是被人激了。这几日无聊的很,正好开个盘,嘿嘿嘿。。” “一个人?”许虎传皱了皱眉,他心中忽的一动,看着自家小弟依然在笑嘻嘻的,不由从大青石上站起,道,“瞧瞧去!看看这小兔儿爷到底发啥疯。” 一道道人影站立在峰顶,看着山道上那孤单的身影。 他的刀还没出鞘,就如藏着獠牙的猛虎,还没能令人生畏。 可是,许虎传却蓦然瞪大了眼,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岂不就是刚刚那充满光明的刀意? 他右手握在刀柄下,刀还未有半点出鞘,但许虎传却是已经呆住了,毕竟刚刚才借着这刀意进行领悟,这他妈才一转眼,就见到本人了。 他面色阴沉,看着那少年还有几分钟便至,心尖一颤,但面色却装作未变,哈哈笑着拍了拍小弟们的肩膀,然后他自己,则是扭头就走。 开玩笑,能引起“天钟撞音,明光加身”的刀客,哪里还是能用境界衡量的存在。 许虎传是悍匪没错,但是面对这等传奇,他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 所思所想,皆是如何逃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许虎传从不以临阵脱逃,抛弃兄弟为耻。 此乃,生存之道。 21.杀 北风紧。 而黑袍少年孤身一人,他已经踏上了最后一步石阶,已经走到了尽头。 踏...踏... 两声轻响,是盗匪从入口大黑石上跳落,拦截住他后路的落地声。 而前方的数名盗匪也缓缓走来,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狞笑,其余的一些盗匪则懒得起身,一个兔儿爷,哪里值得大张旗鼓。 他们笑眯眯的坐在远处,围成一圈,开了个盘口,吼着笑着。 “我赌那小子可以坚持一分钟。” “我赌两分钟!” “我赌五分钟,看那模样,是个练家子。” “切,练家子,我们这里谁没练过几招?那些还靠着庄稼把式来抢的,可是混不下去了。” “停!” 一个尖嘴猴腮,相貌甚是精明的人连忙挥舞着手道:“今天不赌这个,赌这个没意思!” “喲,大马猴,那今天赌啥?你主意多,上次那个小妞的赌法,兄弟们都很喜欢,可惜这次竟然是个兔儿爷。” 那尖嘴猴腮的人笑道:“我们来赌这小子为什么敢一个人来。各猜各的,可好?” 一众盗匪稍一愣神,便起哄道:“好!” “我赌他失恋了。” “我赌有人说他是废物,他忍不住想证明自己,就自个来了。” “我赌他脑子有病,哈哈。” “我赌他被人唬了,说是他神功盖世,然后脑子一热,就跑来了。” “我赌他姘头被我们曰了,所以来报仇。” “哈哈,三狗,尼玛这有想象力啊,那我们再猜猜是那个姘头,不会是那个刚刚被玩死的小妹子吧?大伙都有份哦...” “来继续押注!!别扯其他没用的!”尖嘴猴腮的人道。 突然,一声清亮的刀声令他们都静止了下来。 一干正在玩开盘的盗匪,看到了那开盘人眼中的呆滞,那呆滞夹杂着惊慌,不可思议。 于是,所有人都转过了头。 “干啥...” “干...” 来人刀已入鞘,空气中依然残留着肃杀的气息,宛如日光余辉,光散寒犹在! 呲呲... 他周身那围上去的盗匪们,脖间尽是一道红如绣花的血线,血线由淡而浓,浓如天上霞,结成一片,然后是人头漫天飞起。 少年面色不变,继续走着,不缓不快,而他周围的无头躯体,却都已经纷纷倒地。 “点子棘手,削他!” 土匪们好歹是见过死人的,纷纷有了动作。 他们不是白痴,自然能看出来人的功夫高强,但是他们有老大,“龙下七虎海”之一的许虎传,功力臻至极致十多年,刀法,内力都极其厉害,很是可靠。 而且对付这种年轻的,功力强大的对手,他们也有经验。 记得几年前,有个什么名门正派的高手来妄图剿匪,那小子功力很高,可是后来还是被他们阴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他那师妹嘿嘿嘿了,真是爽。 所以,那一刀斩杀数人的震慑,虽然给他们带来了恐惧,但更多的是刺激。 于是,尖嘴猴腮的盗匪与周围之人相视一眼,跳起来,拔出刀看着来人道:“蠢货,来这里追爷...” 他话音刚落,蓦然眼前一花,然后他感到脖子之间凉飕飕的,随即才看到一道残影的刀光,。 明光一般的刀光。 如梦似幻一般的刀光! 他感到自己的头很沉,往着地面坠落,然后则看到了许多具无头的尸体。 而匆匆向两边散开的盗匪,则是彻底愣住了,原本他们的套路是由身法较好的大马猴在前面挑衅,勾引,然后自己等暗器手法较好的人悄悄绕指敌人身后,然后再投掷暗器之类的。 但是那大马猴,竟然连话都没说就死了... 惊恐之间,他们也不再多想,袖子里兜着的精铁飞镖,顿时“刷刷刷”的投掷出去,撕破空气,带着刺耳尖鸣,从不同方向射向那少年。 他才刚刚回刀,身子似乎还静止着不动,又是背对着我们。 这一次,能射中吧? 能的吧? 盗匪们尽管心中惊恐,但是却有了信心。 他们刚这样想着,念头残存在他们脑海之中还没散去,便彻底凝固了。 刀光! 一道光明般刺眼的刀光! 从虚空而临,逃无可逃,当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人头落地。 快? 有谁能快过光? 这是所有盗匪死前所感悟到的。 他们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死在刀下,他们所想的,是死在光下。 少年缓缓回刀入鞘。 身前身后,已尽是无头尸体,鲜血成河。 “我投降,投降,饶命,饶命啊,大侠,小的也只是平民百姓,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才过来当土匪,也是混口饭吃啊。”一个身形干瘦,年龄偏大的男子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 夏极微微一笑。 拔刀,收刀。 又多了个人头落地。 一干剩余的盗匪见此状况,再也无心战斗,士气完全崩溃,四处寻找主心骨,但是那“龙下七虎海”之一的老大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这怎么打? 聪明一点的已经明白老大这是逃跑了。 所以,他们也运起身法,身形闪动,向着远方奔去,试图从另一边下山。 反正有跑的慢的来阻挡敌人。 然后,这些跑的最快的盗匪,眼前看到了光,一道光。 人头飞起,犹如鲜花绽放。 夏极收刀,站在另一边下山的路口,淡淡道:“谁都不许跑。” 他速度极快,犹如光芒。 哐当...哐当... 剩余正准备逃跑的盗匪顿时扔下手中兵器,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这个怪物,打是肯定打不过了... “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我也是被逼入伙的,手上没沾染血腥...” “这些盗匪威胁我,如果我不入伙,就会杀了我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大侠饶命,饶命!” 盗匪们跪地求饶,长跪不起。 夏极嘿然一笑,整个人犹如屠夫一般,刀光忽起又忽落,冲入完全放弃抵抗的盗匪群中,开始了一个人的屠杀。 “抱歉,我并不接受投降啊...” 年轻的脸庞轻轻狞笑着,而很快,那些屈膝讨饶的、试图站起反抗的蝼蚁们就统统失去了头颅。 忽然,夏极脸庞漏出了一丝疑惑,他一把揪住最后一人的衣裳,冷冷问道:“你们头领是哪个?” 为什么好像没遇到? 那人早已吓傻了,整个人似哭似笑。 22.恶 夏极轻轻叹了口气,“真是脆弱。” 随手一刀挥下,踹开无头尸身,深吸一口气,他开始闭目感受。 空气里似乎还有活人的味道。 他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转头,看向一块青色斜长的巨石,然后踱着步子缓缓走去,口中喊着:“你这祸害百姓的恶贼,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喊了两句,他自个似乎觉得好笑。 深吸一口气,让表情严肃了下,继续喊道。 躲在巨石后的正是这伙土匪的头领,许虎传。 当时少年已经快要登顶,他想着逃跑不如躲藏,毕竟这驻扎之地还有不少自己的藏品,直接舍弃了很是可惜。 另一方面,他也抱着侥幸的心里。 这少年即便再厉害,那刀意即便再厉害,但他的境界也不过是极致而已,自己的盗匪团里不缺狡诈之徒,除非是刀圣来到,否则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所以,他就躲了起来,若是那少年受了伤,露出弱势、破绽,他就会如恶毒之蛇骤然跃出,给予最致命一击。 否则,他就一直躲到最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所以为狡诈的属下们一个个被砍头,被那少年毫不留情的疯狂斩杀,他之偷偷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这他妈的,刀圣也顶多就这水准吧? 可是...怎么会这样? 极致之境与巅峰可是有着近乎鸿沟的差距。 许虎传心里的侥幸在瞬间破碎,他屏住呼吸,平息心跳,一动不敢动。 可是,那少年还是发现了他,喊着莫名其妙的正义口号,向着自己而来。 正义? 许虎传可不这么认为,正道侠客可不会斩杀自己那些已经投降了的属下,何况他的语气...根本和正义无关。 就像个暴力大汉尽力在装着温柔,然后说“乖,叔叔这里有糖”。 “你这祸害百姓的恶贼,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那声音越来越近。 他真的发现自己了? 不,不是,他只是在用声音试探,就像自己以前最喜欢做的那样。 用声音将一些早已杯弓蛇影的稚儿们诈出来。 许虎传尽量安慰自己,使得心跳平复,但他的额头早已渗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这个恶魔! 怎么可能领悟那等光明的刀意? 这贼老天瞎了眼吗? “喲,找到你了。”一张笑眯眯的脸突然从大青石后露了出来。 许虎传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庞,可是这张脸却比任何恶魔都恐怖,就是这个人刚刚屠杀了自己属下所有的土匪。 “大侠,请听我一言。”许虎传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在下和他们不同,乃是龙下七虎海之一的许虎传,在盗匪之中也有些身份!若是不杀在下,我愿意一封书信送予周边盗匪,劝说他们离去,不再进攻零业城!” 见到面前的少年,依然面无表情,带着淡淡的笑。 许虎传越来越慌,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玉匣子,按动某个机关,咔擦一声后,似乎带起了千丝万缕的细微变化,绿玉匣子敞开,露出两个小的“鸟蛋”,“绿鸟蛋是奇毒,而唯独红鸟蛋中解药才能解毒!大侠若是不信在下,可用此物控制我!” 说罢,他将匣子翻转过来,指了指后方的特殊的纹印,“这是温家所定制的唯一毒药和解药,世上绝无其余解药可解...若是在下吃不到解药,七日之后便会死去。” 见到少年依然面无表情。 许虎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何况在下也是对您仰慕已久啊,那‘天音撞钟,明光加身’的刀意实在令在下佩服的紧,若是您不嫌弃,在下愿意为奴,侍奉左右,为一家丁护卫都可。” 这盗匪,为了活命也是豁出去了。 他曾见过武圣,见过气宗,但是不知为何,那些人加起来都没眼前这少年给他的压力大,虽然他不过是极致之境。 夏极点了点头,道:“以后不要再带人来围攻零业城了。” 许虎传闻言一愣,抬头眼中露出喜色道:“大哥,您肯放我走?” “嗯,以后走点儿心,做什么事,都别拦在我路上。” “一定一定!那...您不要我做家丁护卫?”许虎传连连点头。 夏极淡淡道:“那当然,垃圾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的,连做垃圾的资格都没有,收做家丁会很令我为难。” 说罢,他随意一刀,将面前的盗匪直接枭首。 看到后者双目圆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一脚踹开这尸体,“幼稚。” 扑,一声轻响。 尸体与头顿时分家,相继落在冰冷的山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那头颅沾染了尘土,断口之处血迹莽莽,而瞳孔大睁着,死不瞑目的模样。 夏极想了想,弯下腰,将他还未出鞘的刀拔了出来,然后在自己身上胡乱划了几下,然后将刀塞到他手上,又从温热的尸身上挤了些血,涂抹在自己破开口子的袍子上,作为伤势。 好了,如此一来,便算大功告成,自己的明面实力也算是得到短暂,却不突兀的提高了,哈哈哈。 随后他本能的伸出五指,欲要从他头顶插落,毕竟盗匪头子知道的消息会多一点,对他使用搜魂术会比较有价值些。 但,手伸到一半则停了下来,因为会留下痕迹。 而这盗匪头子的尸体可是自己的战绩,若是轻易销毁,凸显不出自己的厉害。 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为了保持现场的完整,他只有委屈自己。 “唔,竟然还有几路盗匪秘密聚集于此,想要趁凌晨时分攻破零业城?但是似乎见到了自己引发的天象,而打了退堂鼓。这样也好,省得麻烦了。” “盗匪的实力还真是超乎想象的强大,平日里都躲在山沟沟里吗?这一次紫薇关破开,竟然引发了如此大的暴乱?” “还有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夏极继续品味着,突然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 “关无常在盗匪中竟然有这么大的人气?举臂一呼,竟然会有八方响应?唔...实在是有趣,但现在还在忙其他事,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23.天刀 随意捡起那绿玉匣子中的两粒鸟蛋,夏极好奇的捏碎了,然后闻了闻,将红色外壳的毒药扔入了口中,才刚入口,便是一阵无语,这明明是解药。 这盗匪,也是狡猾,故意将毒药解药弄混淆。 他也不以为意,将剩余的毒药再次投入口中,咀嚼了两下,犹如嚼糖豆一般含了含,就吞入口中,“味道太淡,不够毒,看来这温家也不过是三流水准,这种货色怎可能解药唯一。” 听着山下匆匆奔来的脚步声,他身形一凝,急忙往破开的伤口处又涂抹了些血,直至将整个人变成了小半个血人,这才罢休。 然后,略作沉吟,便攀爬到一处较高的巨石上,将满是血迹的弧月长刀横于双腿,整个人闭目调息起来。 零业城的代城主周诚很紧张,老远的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不禁捏着鼻子,但是心中却是有些惊恐,连声喊着:“小心,都给我小心点啊!” 夏甜则是披着一袭雪白斗蓬,带着防风面纱缓缓走在最后,身边围着几名刀社弟子。 路到了尽头。 他们看到了满地的无头死尸,以及三三两两滚落在一起的人头。 诡异的场景,不禁令他们心生寒意。 但是想到这些日子城中所受的盗匪劫掠,以及那些失去家人的城中居民的悲苦模样,却又是生出一种莫名的爽快之感。 干得好! 这是这近乎百人的盗匪,究竟是何人所杀? 周诚站在入口处,挥了挥手,手下顿时三人结队往几个不同方向探索而去。 突然都尉惊道:“这...这个人头是黑面猴的,他不是许虎传的人吗?这可了不得,那许虎传十多年前就已经臻至极致之境,一手泼风刀最擅在人多之处施展,他若是前来报复...” “那许虎传...” 突然有人远远叹息道:“不必担心了。” “为何?”那都尉奇道。 “因为许虎传也死了。” 藏身在大青石后的盗寇尸身也被发现了。 “这...这究竟是哪位英雄所为?”那都尉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毕竟这些盗匪驻扎城外,显然是为了进攻零业城。 不会是夏师吧? 他的实力? 猛一抬头,却见那阴云骤散,那天光下全身是血的少年,不是夏极又是谁? 他垂目而坐,沐浴在光里,宛如一尊血佛。 真的是他? 众人心中狂震。 “夏师!” “小师父!” “社长!!” 众人惊呼声中,夏极慢慢睁开了眼,露出“虚弱”之色道:“我没事,只是这些盗匪实在过于凶残,但终究邪不胜正,还是在下赢了。” 他声音有些嘶哑无力的说着这些话。 若是那些身首分离的盗匪地下有知,怕不是都要怒的活过来,指着这少年狂骂,“我们凶残?你才凶残好不好!你全家都凶残!” 但是死人不会说话,盗匪们安安静静躺着,而夏极身上的血迹与伤口说明了他刚刚经历过一番“苦战”。 夏甜从怀里拿出一粒流转光泽的黄色药丸,然后攀爬上大青石,静静坐在一边,“这是玉露丹,可以调理气息,是姐姐以前得到的,你快吃了吧。” 说罢,她就轻轻将药丸塞入了夏极口中。 后者吞咽下去,又装模作样的运了会功,随即站起道:“我好多了。” 夏甜:“......” “怎么了?” “这玉露丸的效果没这么快吧?” 夏极闻言一个踉跄,轻轻咳嗽道:“也许个人体质不同吧,我确实好多了。” 夏甜狐疑的看着他,不过她确实没见过“浩然正气”的体质,所以这么解释也没什么问题。 而此时,夏极已经虚弱的缓缓走下青石,道:“这些盗匪还有些收藏之物,你们可以再看看。” 周诚闻言,眯了眯眼尊敬道:“夏师请放行,我会令属下将这些盗匪的赃物全部缴回,届时会做个统计册子,送到无邪刀社让夏师过目。” 若之前,他是别无选择,只能依靠无邪刀社。 而这一刻,他却是真的铁了心和无邪刀社绑在一起了,这夏师,谁他妈说是定式之境了? 即便说他是刀圣,自己都信。 一人一刀,屠杀了一群凶悍的知名盗匪,这境界...这实力,他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不过幸好,他是正道这一边的。 幸好... 太好了…… 数日后。 夏极在江湖上的外号产生了变化,原本的“云天刀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刀”。 “天刀”夏极,参悟极致之境时,一举顿悟,引异象“天钟撞音,明光加身”,当日单枪匹马斩杀盗寇百人,拯救一城,其中有“风虎”许虎传,东山五狼,精黑面猴。 另,其身负浩然正气,曾经消弭龙藏洲今世浩劫于萌芽。 入榜风云楼的三榜之一的“新星”,且位列第十八,这排位很是靠前。 而这风云楼的榜单,可是根据包含龙藏洲在内的七大洲所制定的榜,而其中龙藏洲又算是最小的一洲,所以能够背列入七洲一榜中成为“新星”,已可谓是极大的荣誉,更何况竟一举进入第十八位,更是殊荣。 数千里外。 龙王府。 “你是龙王吗?”带着人皮面具的江南月,面无表情的又抓住一人,捏紧他脖子逼问道,“如果不想死,带我去找龙王。” “不说话,怎么不说话。” 呲... 白发染血,江南月随手将尸体丢开,赤着小脚继续往前跑去。 整个府邸已经被她屠的鸡犬不留,起初,她只是想小心的潜入来寻找那龙王的踪迹,但是气息到了这府邸却断了,像是彻底消失了。 无奈之下,她才开始抓着这府中的人追问目标的下落。 期间也曾爆发过几次大战,但是在自己杀死三个稍微强大点的人后,就再没人敢来与自己对战了,虽然那三人也令自己受了些伤。 这令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血原来也是红色的。 她很不高兴,“爸爸”第一次交待给自己的“作业”,都没能做好,这些人为什么不配合自己?她很不理解。 所以,她一遍一遍的在这气息断裂之处寻找着,看看能否发现追查下去的蛛丝马迹。 嗅嗅... 嗅嗅嗅... 她已经转了很久了。 蓦然,她眼睛如猫咪般眯起,瞄向了某个小屋子,那个屋子她之前去过,但是却没太注意,可是刚刚她居然嗅到了一丝人味。 这令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24.选择(求推荐,求收藏) 夏极静坐在无邪刀社,面前放着一千三百二十一封信件,其中七十六封是四方前来拜贺,诉说仰慕之情的信件,剩余的则是拜师信。 换句话说,如果他点头,原本已经破落到门口罗雀的无邪刀社,就可以“咸鱼翻身”,立刻成为千人大派。 对此,他并没有草草回绝,而是想听听“徒儿”们的意见。 说是徒儿,其实不过三人:景香,林绝无,李无欢。 景香是直接拒绝了,她只对厨艺感兴趣,而且据说她修炼屠魔法都是悄悄修习,这门功法一旦施展,竟然会长出尾巴,这还只是第三层...这令她很是难堪。 而且她麾下仅有的一个还是男弟子,不过幸好那男弟子在之前阻拦龙王秘刺牟坊的刺杀中,已经光荣牺牲了,否则还指不定说出什么“公猴子,母猴子”的谣传,太难听了。 她理了理思绪道:“小师父,我只想给你和师姑做饭吃。” 夏极淡淡道:“没点追求可不好啊。” 小香儿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轻叹一口气,我的追求就是你呀...可你又不喜欢我。 我只能曲线来达成目标,妈妈说了,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若你习惯了我的厨艺,这辈子还能离开我吗? “嗯?” “哦哦...”陷入自己幻想世界的小香儿身子猛然一颤,犹如梦中惊醒般道,“嗯,小师父说的对,我的追求...我的追求就是提升自己的厨艺,寻找到传说之中存在着所有珍稀食材的那片土地。” 夏极点点头道:“嗯,我明白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李无欢,静静道:“无欢,你麾下之人原就不多,在牟坊刺杀和剿匪之中都已阵亡,如今无虚飞刀已成绝响,你可愿意再招些弟子?” 李无欢摇摇头道:“抱歉,社长,在下最近沉迷史书,想乘船出海,去往天中洲考取个功名,还请社长勿要见怪。” 说罢,他长长作揖。 夏极也不生气,反正看家也不指望他们,就是个明面上的实力而已,他随意的很,于是便鼓励道:“既然无欢所求乃是仕途,那我也不勉强,倒是成就了功名,莫忘了无邪刀社就好。到时,说不定看到了,我还要喊一声李状元呢。” 李无欢也微微一笑,道:“多谢社长!社长栽培之恩,在下永不敢忘。” 夏极沉吟片刻,然后看向了最后一名副社长林绝无,道:“那么绝无,你心意如何?无需有压力,若是你也志在他方,我自然也不会勉强。” 林绝无深吸一口气,凝神看向眼前的少年,目光烁烁,犹如看着神灵,之前在荒山之上那上百无头盗匪尸身的画面还在他眼前,令他血液沸腾,无法自已。 一种男儿当如此的感觉,充满了他心头。 社长,真是了不起啊! 何况,他现在还背负了“天刀”之名,位列七大洲“新星”第十八。 就让绝无永远看着您的背影前进吧! 他突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神色肃然,然后一拜到底,沉声道:“我愿驻守无邪刀社,将刀社发扬光大!我若不死,刀社不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平复心绪一般道:“请夏师教我!” 教你?还是玩你? 夏极眼皮跳了跳,略一沉吟,淡淡道:“那么,我先问你三个问题,需得诚心回答,不可撒谎。” “是!”林绝无恭敬道。 “第一,若天之将倾,你愿做那力挽狂澜抑或螳臂当车之人,还是随百姓逃亡。” 林绝无沉思片刻道:“尽管人力微薄,但天若将倾,在下愿为补天贡献一份力量,天若倾,百姓自然流离失所,半途饿殍疾病,事后居无定所之事更会不计其数,所以绝无想从源头之处遏制住。” “嗯,那么第二,若牺牲你一人,可救万人,你可愿意?” 林绝无沉思了更长时间,然后掷地有声道:“在下孤身一人,生死皆无牵挂,能以区区之身拯救万条性命,自然义不容辞!” “你若之后有了婚配,有了儿女,那可不是孤身一人了。”夏极提醒道。 林绝无扬声道:“在下永不婚配!还请夏师询问第三个问题。” 夏极点点头道:“那么第三,若躯体残疾,却可以获得更强力量,你可愿意?” 林绝无一愣,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良久,他像是做出了决定一般,沉声道:“在下,愿意。” 夏极心中一乐,少年,我看好你,完整的真辟邪刀法就是你的了。 据传再往上还有红线绣花的秘术,那已是传奇功法了。 若你真能寻到机缘而到达那一步,你就不再是绝无,而是绝无神。 唔...绝无神,名字不错。 林绝无长跪于阶下,所行大礼,夏极也不避让,端详了他片刻,随后挥挥手道:“香儿和无欢先下去吧。” 很快,空旷的社内仅剩下两人。 但夏极却没让他起身,故而林绝无也一言不发,他相信唯有诚意,才能诚心,而心就是刀,心若不诚,刀如何能诚? 他这一跪拜,所敬的不只是强弱,正邪,他也敬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他耳边传来声音。 “为师有两种刀法,一种是前些日子突破极致时才领悟的刀法,说是刀法,其实不过是拔刀一斩的必杀,但这招式对于刀意要求很为苛刻,你若想学,我也可教你,但心若不同,道则不同,同样的招式在我手中出神入化,但换一人却未必。” “还有一种刀法,则是辟邪刀法的完整版,这刀法乃是七转刀法,可是非大毅力大决心之人无法修炼,习成之后,以速度著称,如鬼似魅,一刀斩出,天下万般招式尽皆可破。因为快,无快不破!不论多巧妙,力量多么强大,但是若是在他们招式用出前杀死他们,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只要不是白痴,都会选择后者,毕竟相较于一条也许完全不适合的道路,七转功法才是最好的、最稳当的选择。 25.贵客(感谢玄夜熏成为我的长老;)) 无邪刀社内。 林绝无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令夏极觉得有些烦躁的选择。 “徒儿愿追随师尊,传承师尊的刀法。” 林绝无已经抬起了头,双瞳明亮,与少年默默相对。 你想死吗? 夏极神色有些冰冷...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还真有意思,一切皆有可能,这就是蝼蚁们有趣之处。 夏极淡淡道:“允了。从今日起,每日拔刀一万次,之后再行参悟,若是心有瑕疵,则自行调整,否则下一阶段心意的错误,会扭曲你的刀法。” “无邪刀社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我会让宁中雀来代为招收徒弟,光耀无邪刀社。” 林绝无一愣:“可是中雀师妹的辟邪刀法却是我等之中最差的...”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止住了。 夏极道:“刀,是不祥之物,辟邪刀法其实也不过是杀人的方法,教导徒儿们,只需要给与强身健体,能够保全性命于乱世的洞天刀法即可。” “刀社教他们,不是希望他们变强,变得能够打败别人,杀死别人,你可明白?绝无?” 林绝无羞愧的低下了头,道:“师尊高见。” “去湖西拔刀吧。”夏极压抑住烦躁道,这一次做了很多铺垫,竟然没把真辟邪刀法推出去,真是有趣。 “今日也是一万次吗?” “是。” 打发走了这不按常规出牌的徒儿后,夏极返回了后院,便宜姐姐正沐浴在明光里,双手捧着白瓷杯,热气腾腾,化作水雾从面容前逸过。 她低头“呼呼呼”的吹着热气,然后试探着抿了一小口,随后吐了吐舌头,微微蹙眉,显然被烫到了。 “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对于繁衍是否有影响?”夏极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突然,他看到远处一道暗器,不对,是明器,携带着滚滚热气,泼洒了一道水线,向着自己急速奔来。 他微微侧头,身子不动,任由那白瓷杯飞过。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碎裂响声。 怎么又生气了? 繁衍?多么伟大而神圣的话题,为什么提一次,这便宜姐姐就生气一次? 真是不明白啊不明白。 “你这么喜欢小孩,自己去生一个啊!老是指望着我干什么?”夏甜说完之后,就别过头,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繁衍这种事,一个人不行啊。”夏极叹了口气,坦诚道。 “那就去找一个漂亮的,喜欢你的女孩子,然后娶...”夏甜突然止住了话,咬了咬嘴唇,明眸如星辰闪烁,其中泛着蕴意不明的光泽。 “不和你说了...”似乎察觉到了尴尬,她急忙转身,推开门,匆匆入内,然后将门关紧,背靠着门扉,抬头望着一片空白的屋顶,心头有些微微颤动,如同夜色里最敏感的长叶沾染了露珠,露珠凝结,即将坠落。 没有了力量的我,身体日益衰败的我... 没有办法照顾你一生一世了。 小极。 夏甜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我不怪你,不怪你来破了我的凶刀煞衍。 我怪这个世界!若不是这个世界蛊惑你,欺骗你,你又怎会对我举刀相向?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寻回这力量,我定要将这片土地变成生者的禁地,死者的乐园! 夏极无奈的看着便宜姐姐入了屋,却也未曾追入,去厨房看了看小香儿的滋补菜谱,又寻到宁中雀,将一千多封信件交给了有些端庄的秀气少女,告知她今后林绝无会长期闭关修炼,而无邪刀社招收弟子的重担就压在她身上了。 宁中雀本就是“极组”一员,对于夏极的话很是信服,所以也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夏极转头看向了西城门方向,露出疑惑神色,这种疑惑他刚刚就有了,似乎有人在寻找他。 而西城外的荒郊,正是人鬼皆避的废弃墓地所在。 想了想,他便裹上一袭斗篷,悄悄纵马出了城,城外随意带上面具,身形再次改变,化作一个身形有些微胖的中年人。 来到荒林之前,他将灰马绑在了林外,然后身形闪动,急速向着墓地方向而去。 一路上倒是没有丝毫阻碍。 随即,他就到了大墓地前,墓地中央那块“永宁府裘公之墓”上的年轮信早已消失不见,周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似乎每一块墓碑后都藏着什么,下一刻就会爬出来。 夏极双手微微掠过眼间,瞳孔里金光如波纹散开,旋即他再次见到了那“红衣新娘”,以及她身前的一位... 似乎是裹着白色被单,只露出惨白的如同面具一般的僵硬脸部的巨人,他的左手持着一把极长的血淋淋的巨斧,右手则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钩。 “你是谁?”红衣新娘疑问道。 她话音刚落,那巨人便发声制止,“闭嘴,屠灵。” 他的声音嘈杂刺耳,夹杂着莫名的杂音,令人只是倾听就会脑袋嗡嗡作响,仿佛脑海里钻入了成千只细碎绦虫,搅动着、游动着、爬动着,然后要钻破耳膜,眼膜而出来。 红衣新娘顿时闭嘴不言,低头站在后方。 “尊贵的红衣贵客,我为屠灵的失礼,向您道歉,您是我们寂静斋最最尊贵的会员。”惨白脸庞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夏极面前。 然后递过一卷羊皮卷,道:“这是为您准备的。” 夏极随手接过:“册子的造型也是推陈出新啊,我记得以前是用年轻的人皮的,紧凑耐用,现在居然换成动物了?” 他的声音有些嘲讽起来:“是资源匮乏吗?” 那巨人惨白的脸庞愈来愈瘆人,他嗡嗡道:“这卷只是普通货,我另有三卷,红衣贵客要哪一卷?” “白皮?黄皮?黑皮?”夏极道,“还是这么分类的吧?” 说罢,他看了看自己的肤色道,“我要黄卷。” 巨人不再多言,又递出一卷淡黄色,内里还夹杂着些微血红的卷轴,扣结则是两个冻结的惊恐的眼珠。 夏极挺满意的,“老规矩,梦中付款。如要定制,也在梦里进行,是吧?” 惨白巨人嗡声道:“是,老规矩,都不变。” 26.说谎者(求推荐,求收藏) 废弃大墓地内。 “你来做我的接待人吧,这些新人实在不懂规矩,粗鲁的很,上次逼得我差点忍不住要吃了她。”夏极咧开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然后舔了舔嘴唇。 少年与巨人相互对视,似乎在感受并存储着对方的气息。 惨白巨人口中传来嗡嗡的声音:“阴九常,很高兴为您服务,您是我第一位客人。” 说罢,他丢下手中的巨斧和铁钩,然后从不知何处掏出一本极薄的红黑色人皮笔记本,小心翻开,然后仔细看了眼面前长相普通的男人,在上面试图做出记录。 嘶嘶嘶嘶... 那一页纸张突然燃烧起来,没有烟雾,只有一道道拉长的鬼脸四处逸散。 字竟然写不下去!! 巨人原本惨白的脸庞蓦然抬起,瘆人的仿佛只是装饰的眼珠也动了,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男人。 后者带着淡淡的微笑,见他看来,他点头道:“我对你的专业素养放心了,你无需记下我的任何,也无需追寻我的细微踪迹,如有需要,我自会来梦里找你。” “那么,阴九常,规矩你明白的,但我还是再提醒你一次,谁让我很中意你呢。接待员在接下红级会员后,不可以再做第二人的接待员,除非该会员死去、或是万年未曾联系。” 巨人嗡嗡道:“是,规矩,我明白。做您的接待员,我很荣幸。” 声音平复,而夏极却早已不在原地。 红衣新娘冷冷道:“阴九常前辈,您可是尸派实力派的顶梁柱啊,怎么能去接待他呢?又怎么能只接待他一个人呢?” 她话音刚落,黑色腐烂的大手猛然将她揪起,啪的一声将她的脖子死死按在儿臂粗细的枯树枝上,一根长绳不知何时出现了,宛如毒蛇般急速游动,很快爬上了她的咽喉,诡异的缠绕了几圈,随即打了个死结。 然后,那黑手猛然松开,任由女子娇嫩的脖子陷入绳索中。 红衣新娘一惊,她发现自己的所有力量竟然都似被抽离了躯体,她竟然无法用出任何力气,只能如凡人一般被吊在这古树上,发出颇为苦楚的“啊啊啊”的声音。 惨白面容的巨人缓缓从她身下走过。 “屠灵,你少了敬畏,无论对我,还是对他。所以,你不需要再存在了...我知道你还年轻,但即便孩子犯了罪,在我们面前也是会被处刑,不是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啊啊啊啊啊...” “看来你什么都不想说了,去吧...” 巨人静静转身,突然张开大嘴,露出其中若是虚空的黑,一口吞下不知从何处爬来的红衣小男孩,咀嚼了两声,他牙缝间传来尖锐、刺耳的悲啼。 像是小老鼠吱了声。 走了两步,巨人惨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桀桀桀,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知晓我曾和这世界仅存的红级会员见面的人就都死光了。 屠灵,其实你还是很乖,这样的信息居然只告诉我一人,真不枉我介绍你入斋。 随手一扬铁钩,铁钩无声破空,扎入红衣新娘的胸脯之处,钩尖从左峰贯入,从右峰探出,将那奄奄一息,近乎死亡的红衣新娘瞬间拉到身边。 然后,依然是一张黑色的大嘴,带着腐烂、死亡、冰寒、绝望的气息,绝情的咬了下去。 呼...怨恨,真是美味。 阴九常如是想着。 -- 入夜。 哒...哒... 似乎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张如意急忙回过头。 没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继续向前走去。 但这空气竟然冷的刺骨,明明是为了恢复清明,但是吸入腹中,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阴气。 阴冷到脖子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环视周围,这是一条破败砖瓦砌成的小道,扭曲如蛇,蔓延入破败的小巷子里,那小巷子只有个块遮雨的陈旧铁皮,在风里哗啦啦响着。 响的人心慌慌。 张如意心跳骤然加快,耳中像是听到了一阵拉紧心弦的尖鸣,神经全部紧绷起来。 他加快了脚步... 但心中疑惑却更甚。 我是在哪里? 刚刚似乎和两位结拜兄弟在大碗喝酒,然后憋着尿急,就寻了处角落准备解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我该回头了,我为什么要加快脚步,去哪个小巷子? 想着想着,他就转过了身。 身后蓦然出现了一道惨白可怖的白影,他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转身,拔腿就跑,跑的满头大汗,四肢都发软了,气喘吁吁的。 这才想起自己会轻功,于是紧急之下连忙运功,但内力竟然莫名其妙的全部消失了。 他尖叫着,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半晌,张如意才喘着粗气,整个人平复下来,双手撑着膝盖,轻轻咳嗽。 身后那人应该没追上来吧? 他看了看脚下的影子,只有一个人的,于是舒了口气,心中微微平复下来。 安全了。 月光光,带着红色的光。 但,蓦然之间,他心又是咯噔一跳,因为他发现这一个影子似乎稍稍大了些,大的和自己的躯体不同。 张如意缓缓转头。 咔擦... 头颅转动,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身后依然没有人,但是他脖子却抽筋了。 张如意疼的急忙伸手去按,同时变得口干舌燥,只想喝些什么来止渴,好不容易转回头的他,终于看到了面前那阴暗的小巷子。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这里了。 哒...哒...哒... 脚步声又从身后响起来了。 他这一次不敢回头再看,拔腿就跑入了小巷子,不管如何先躲一躲吧? 但同时,他又开始反思刚刚看到的诡异白影,到底是真是假。 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一念头刚开,便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这一切没道理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想着想着,他发现周围的一切正在慢慢变淡,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陷入舒服的模糊之中。 突然,一只黑色的手从巷子里探出,如电般揪住了巷口之人的衣衫,随后拉入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随即,则是咔咔咔的咀嚼声。 27.巷子,寂静,黄泉(万分感谢老衲欲成魔的打赏,上架后为你加更:)) 破败的巷子,其中扭曲弯绕,空无一人。 偶有一阵阴风从中吹来,却是刺人骨髓,令人遍体生寒。 不知何时,空气里出现了一个完全看不清身形的人,像是一团阴影。 他轻轻敲敲了敲巷子口不算门的门,然后也不管有没有人,则信步踏入,只是一个拐弯,巷子里的情形就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变化。 若说从外看,这巷子不过是个幽深、荒僻的小巷子,走到里面,则是彻彻底底的屠宰场。 人肉屠宰场! 男女老少,身体各部分的肉,都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堆放着,或是用铁钩挂着,或是一块块如砖般堆积在砧板上。 而洗刷干净的人皮则是被夹着,在没有阳光的空气里风干。 至于人头,则是被分门别类的堆放小屋的架子上,这些小屋极其之多,站在拐弯过的巷口向里张望,可以看到每间隔几米,就会有个幽暗、门扉半掩的小屋。 一眼望去,尽然看不到头,像是一颗颗幽冥的瞳孔。 但来人显然并不恐惧,阴九常肯对他开放这于他可谓是核心之地的梦境,已经是极其的信任。 梦境不死,则现世不灭。 所以,称之为怪异。 若非天道三千,给了人类一丝希望,说不定这个世界早被怪异吞噬了也说不定。 第一限制,则是区域限定,无法移动,除非愿意一切归零。 毕竟怪异是时间越久,每次破灭,才会变得更为强大,有多少怪异愿意放弃积累的一切,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呢? 阴九常愿意,所以他来到了龙藏洲。 因为这个男人值得他这么做。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但是即便翻遍寂静斋的史书,上面也只是记录着辨别红级会员的方式,而不曾记录其身份。 他们神秘而又神秘,甚至远比自己等人都诡异。 所以,那名为屠灵的红衣新娘并不明白,因为她根本没看到过这一类的古籍。 而阴九常曾经告诉自己,若是今生无法预见红级的会员,并且与之成为搭档,作为它的接待人,那么就一辈子蛰伏在寂静斋。 可如果遇见了...那就是魔命所归。 当夏极踏入巷子的时候,那裹着“白床单”里有着宛如装饰般惨白脸庞的巨人就出现了,他拖着巨斧和铁钩从一侧的深巷里走了出来,毫不遮掩。 “贵客,我能为您做什么。”巨人嗡嗡道。 夏极淡淡道:“劫主与浩劫融合期间被强行分离,而对劫主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现在浩劫仅存的四分之一被保鲜封印,所以劫主依然存活,可是却日渐衰弱。” “而我,要这劫主身体恢复。” 阴九常愣了愣,这贵客当真不同凡响,浩劫这玩意,即便自己等人都不敢沾惹...更谈不上强行分离。 要知道这逼急了浩劫,而使之彻底放开,最严重的可能会导致一洲之地都犹如地狱。 更何况强行分离? 这根本就是在将浩劫往死里整啊... 任由劫主和浩劫融合,然后再将劫主杀死,将浩劫打入睡梦中,才是正途。 但现在既然贵客提出了问题,它就需要想办法来解决。 于是,一时间,它沉默了下来。 夏极很有耐心,站在血腥巷子里静静等待。 良久,阴九常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浩劫与劫主之间的联系,近乎于规则,这联系是斩不断的,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夏极道:“头颅还能缝补,心脏还能替换,一体的就不能拆散?” 阴九常道:“那贵客需要寻找到另一位愿意配合的劫主,只是浩劫各不相同,若是胡乱替换,即便成功,也可能因为相冲,而直接导致死亡。” “那么,有可能将她转为如你这般的怪异,而获得生命延续吗?” 阴九常摇了摇头道:“我们的存在连自己都无法清楚原因,更勿用谈论控制了。” 夏极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这世间真有黄泉吗?人死后真有归处吗?” 阴九常毫不遮掩道:“我曾深入调查过,似乎过去并没有任何关于黄泉的记录,但是从大夏纪元开始,就突然出现了。” “你死过?”夏极略微带着羡慕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阴九常一愣,不是该问“为何会突然产生”以及更多的关于“大夏纪元”的情况嘛?这个贵客的关注点果然不同寻常。 于是,它嗡声道:“没有。怪异只要在梦里不被消灭,在现实之中就会不断的重生,每次重生也将获得更强的力量,即便真的被消灭了,我们也不是真的死去,而是在一种类似于沉睡的空间里游离,直到再次有人想起我们。那时,我们就会从梦境里复苏。” “至于那个类似于沉睡的空间,我们称呼为寂静世界,这也是寂静斋名字的由来,无论尸佛,我们都从那里来。但现在多了许许多多小家伙,那些小家伙有些是操纵鬼尸的人类,有些自己则是阴鬼...它们自然从来不知晓寂静世界的存在。” “寂静世界?”夏极眼睛亮了,发光了,看着面前这笼着白布的诡异巨人的眼光也不同了。 前世与招待者合作那么久,它也未曾告诉自己。 而重生后这个名为阴九常的招待却很够意思,一上来就告诉了自己类似于寂静斋的终极秘密。 但同时,他也回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个招待,它也是怪异,那么是否意味着也没死呢? 于是,他突然说出个名字:“艾莉。” “什么?”阴九常嗡声道。 “你认识她吗?”夏极询问着,而这个艾莉自然就是他之前的接待,一个可爱的被烧焦了的小女孩,在某些兴趣爱好方面,能与自己产生相当程度的共鸣。 阴九常沉默了一会,陷入了回想,然后确定的回答道:“不,我从没听过她。” 夏极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自然不会再问无意义的问题,既然怪异可以通过被人想起而复苏,那么改日他来好好的想一想这个曾经的招待。 也许,她只是被人遗忘了。 28.天孕 梦境。 人肉巷子。 聊着聊着似乎有些聊远了。 于是,夏极尝试着将话题掰回到原来的道路上:“那么我做个总结,用其余劫主做替换,以及转变怪异,都只有着微乎其微的概率,也就是说除非抱着必死的心,这两种方案都是不可行的。” “那么,是否可以通过外物,来直接进行治疗呢?断臂尚可无恙,何况只是不影响身体机能的浩劫?” 阴九常摇摇头道:“不行的,那种联系是规则。” 夏极心中闪过一丝烦躁,难道自己只能将剩余的浩劫释放出来,任由这便宜姐姐成为应劫之人? 到时候不乖乖生孩子怎么办? 生了孩子不好好带怎么办? 孩子长大了,被她一口吃了怎么办? 浩劫...在他看来,并不单纯的是人性加上力量,而是力量影响了人性,使之变得邪恶、变态,虽然远远比不上自己,但是也很恐怖了好吧? 不,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何况,他还一直垂涎着体内封印的那四分之一的凶刀煞衍诀,如果能够斩断联系,就第一时间吃了它! 自己存着的“功法碎片”那么多,说不定正好拼出一本新的有意思的功法呢? 夏极叹了口气,他深深的发现了蝼蚁们的脆弱,“那么这样一个人,是否可以生完孩子再死呢?” 阴九常也叹了口气,他再次摇了摇裹在白布里的大头。 两人再次沉默。 夏极道:“那你知道去黄泉的方法吗?若这样一个人死亡了,我想去黄泉把她带回来,让她重新回归身体。” 阴九常直接捏爆身后的人头,从中拿出一张人皮卷道:“几个疑似黄泉地点的入口,我上面都有标注。只是我提醒一点,生者是绝对无法进入黄泉的,这也是规则的限制。必须是真正的死亡,才能进入那里,若想返回,只能再想办法。” 真正的死亡? 夏极心中一沉,这想法估计也黄了。 便在这时,那阴九常忽然道:“如果贵客只是希望这位劫主诞下子女,其实还有一法可行。” 夏极眉毛挑了挑道:“说。” 阴九常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天孕。” -- 一个月后。 无邪刀社里热闹非常,宁中雀在千名新徒面前演示着洞天斩,而“天刀”夏极之名使得周边盗匪震慑,而不敢踏入零业城周边半步。 代城主周诚不时打听着外面的情况,龙藏洲已经大乱,而陷入了天下盗寇对龙王府以及世家的局面,龙王府身后站着武当为首的一众正道,但是盗寇之后却是魔门的身影,如此倒真的是旗鼓相当。 两边以紫薇关为界限,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林绝无还在拔刀,他满头大汗犹如刚刚淋雨,眼神疲惫但却极度认真和坚毅,事实上,他根本做不到每日万刀,此时拼劲全力,才不过九千刀。 而九千刀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无法跨越。 李无欢则向社长请辞,他希望能够去天中洲求学,至于如何前去,他已经在城外的野外码头处买到了船票,而费用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储蓄。 无息鸟号,航班,三日后出发,经无息之海,顺延唯一航道,约莫三个月后抵达天中洲。 经营商乃是中间人,故而正邪两道、盗匪官府都任由其存在,而不会干扰。 这一日,小香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推开夏甜房间,却见没有人,四处寻找了一番,也是没有发现。 她眨了眨眼,顿时慌了,于是跑到社长屋前狂敲门:“小师父,师姑不见了!” 门中无人应答。 景香又敲了一阵,还是无人应声。 两人都不在屋里...难道... 她一副恍然的模样,同时眼神里透出一丝落寞,但旋即又笑了起来,捏了捏小拳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月,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赤着小脚在荒野中狂奔。 那人头的面相温柔,还带着几分俏皮,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此时身首分离,头颅的双眼紧闭,长发被人粗鲁的揪着,在空气里上下晃动着,早已失去了活人时候的魅力。 娇小身影在荒山之间,如猫咪般起起落落,极其灵敏,此时“猫咪”心里挺高兴的。 屠了一个府邸,终于找到写信的人了。 虽然她说自己不是龙王,叫宋霜,可是却绝对骗不了自己,味道和那信封上的一模一样,不会出错的。 “爸爸”应该会高兴。 江南月吐了吐舌头,小脸显得有些激动,而那与体型极度不相称的长发,在刺骨的夜风里飞扬,如出殡的长布白条。 十数里之外。 李无欢看了眼零业城的方向,眼中露出复杂神色,但是他志不在武,所以长叹一声,隔空拜了三拜。 突然,他感到身后风声,探手入怀,正欲拔出飞刀,然而身子一麻,已然无法动弹。 然后他感到有人拿走了他的包袱,一阵摸索之后,青布包袱又被丢到了自己面前,也不知被取走了什么。 “在下乃是零业城无邪刀社李无欢,想来与阁下无冤无仇...” 李无欢刚说了一句,身子又是一麻,然而却再也无法发声,想来是被点了哑穴。 此时,他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唯有穿过和煦阳光的风声。 是谁? 究竟是谁? 他不杀我,不伤我,也不取我钱财,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但李无欢已经无法转身,也无法看到他身后的情形。 若他看到,必然会惊讶至极。 因为点他穴道的,竟然是他敬重至极的社长,“天刀”夏极! 夏极随意换了张长相普通的少年的人皮面具,拿着两张“无息鸟号”的船票,一张是从另外客人手中夺来的,而另一张则是从李无欢手中拿来的。 这艘船他需要征用,去往未知海域,那进行天孕的孤岛,所以他直接抢下了李无欢的船票,并且点了他的穴道,使得他无法登轮。 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登上会被自己征用的船,而获救。 能够救下自己的小社员一命,夏极自然不会吝啬。 29.无息鸟号 背着被下了秘制秘药,而陷入昏睡的便宜姐姐。 夏极很快来到“无息鸟号”的登船口,船夫奇怪的看了看这对奇怪的组合,又看了眼夏极背上之人被帽兜遮住的脸庞,扬声道:“把帽兜摘下,例行检查。” 夏极反手掀开帽兜,露出便宜姐姐苍白而沉睡的脸庞。 “是女人?”船夫的眼神带着一丝怪异,但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的任务原本就是确认登轮的是正常人类就可以, 这个确认很诡异,他根本不明白缘由。 但是却被大船东,即千山会,列为严格的、且必须执行的检查项目。 凭借两张船票,夏极带着便宜姐姐入住了一间双人船舱,船舱很小,其间不过是张双层木床,一张合理利用空间放置的长桌,两张圆椅,一个与墙壁相连的衣橱,还有仅有防水布隔着的小内室。 夏极拉开防水布帘子,后面则是一个大木桶,想来是泡澡用的。 至于热水以及淡水,在入屋之前,服务生已经交代过了,会在每日的傍晚时分送至各室门前。 如果需要沐浴,则提前挂木牌通知。 因为到达天中洲需要大约三个月时间,所以为了节约淡水,每一间屋子所能够要求沐浴的次数仅有十二次。 夏极将便宜姐姐放在双层床的下铺,小心的摆弄着她的身体,使得整个人平躺在床铺中央,然后给她缓缓拉上被子。 转过头,透着船舱圆形的密封厚玻璃圆窗,向窗外看去。 这里是入海口,并不宽敞,视线里的窗外依然可见陆地,蜿蜿蜒蜒的一条灰色的线,延伸向远处,没入林子里。 没过多久,船身猛然颤了颤,上船的木梯也被撤回了,岸边的缆绳也解开了。 是启航的时间到了。 夏极之所以搭乘船,而不是使用六元道天之中的水元,完全是因为六元道天乃是攻击之法。 他能够控制水流进行攻击,甚至能够以一己之力引动海啸。 可是若是想利用水流送他们前行,这一点却是做不到的。 在床边微一打盹,再看窗外时,已经是暮色里的无尽之海了。 无息鸟号按照既定的路线,小心的航行着。 从龙藏洲出发,抵达天中洲的路线仅有一条,这一条路无论天气、洋流、还是海洋生物都属于正常范畴。 而一旦偏离路线,进入到未知海域,那就恐怖了。 毕竟迷失在航线之外的船,从未能够再出现过。 而当年帝王之家派出了探索舰队,舰队由当时极强的云隐司主持。 百艘巨轮入海之后,时隔三年,云隐司近乎全军覆没,而返回的两人,一人疯了,一人则讳莫如深。 那人后来据说与大皇帝交谈了三日三夜,大皇帝也变得讳莫如深,并且将原本的云隐司硬生生的拆散,并且重组为三部:刑,关,疫。 至于两人交谈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但却是再无人敢便离主航线,而去行那探索之事,除非...不想活了。 当晚,无月。 所以无息鸟号航行速度也因此放慢了。 聚集到一楼餐厅用餐时,夏极大概看了看,用餐人数为三十二人,那么算上船夫,船上护卫,以及未来之人,那么顶多五十多人。 凭借两份船票,原本想领取两人份的晚餐。 但是船上坚持需要本人前来用餐,夏极也不与他们争执,于是只点了一份,转身带回去给便宜姐姐了。 反正他如果要吃,直接下海就可以了。 深夜。 夏甜眉头跳了跳,双眼微微眯出一条隐秘的线,小心的观察着。 是一间封闭的小屋子,视线里没有人。 于是,她猛然睁开眼,快速的观察着,同时检查了下自身的情况。 衣服整齐,没有被人占便宜,盖着被子,显然是有人所为,这人极可能就是迷晕自己的人。 那么他目的是什么? 曾经的劫主吗? 她心思如电,然后听到了床顶静静的呼吸声。 再小心扭头,透过厚玻璃圆窗看着外面,一片黑,隐约还有海浪的声音。 出海了? 这个人在无邪刀社迷晕,并且劫走了自己,但是却没有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欲求,反倒是带自己上船出海?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那么,此时既然在船上,那么这船上的其他人是他同伙,还是? 首先需要搞清楚的...则是船名是什么,那么也许就会水落石出了。她在云隐司疫部待了前后两世,自然对来往银月周边的船很是了解。 于是,她忍住咳嗽,蹑手蹑脚下了床,侧头看了眼二层床上那张长相极其普通的脸庞,莫名其妙的有一股熟悉感,好像是小极。 可是这脸明显不是,她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小极若是想与自己来乘船出海,只需要说一声,自己哪里不会陪他去?何需行此手段? 那么,杀了他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立刻被她自己否决了。 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时机不对。 首先,她现在的战力极其微弱,怎么杀?难道用手掐死吗?若是失败,反而使得自己陷入险境。 其次,这船上其余人是否是这人的同伴,她也未曾弄清,如果是同伙,那么杀了这一人,无异于打草惊蛇,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何况...肚子好饿。 她目光转了转,突然瞄到桌上放着的白瓷盘,盘子上盛放着一断略微有些焦的烤鱼,是海鱼,夏甜瞬间做出了判断。 还有些已经冷掉的蔬菜,和一盅汤,还有一只橘子。 这个人是带给自己吃的? 所以他预见到了自己醒来?并且提前做好了准备?这说明他根本不害怕自己,无论自己做出如何的反抗! 真是过度自信啊。 夏甜冷冷笑着,旋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腹中饥饿,悄悄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拉开门扉,露出一条缝隙,向外张望。 是一条舱壁火把照明的小通道,约莫有十多扇门,此时因为已经深夜,所以都关闭着。 她皱眉想了想,咬了咬牙看着门外。 只需走到甲板上,看一眼船顶的船名,自己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判断。 一来一回只需要两三分钟时间。 略一沉思,她眯上眼,果断出门,然后小心掩上门扉,整个人如猫般轻巧,而又安静的向着舱门急速而去,丝毫不顾及身体的虚弱。 30.火与刀(求收藏,求推荐) 经过舱壁时,她随手抄起火把,铜柄入手,才略微安心了些。 毕竟她虽然力量全无,身体极其虚弱,但是若是尽力,招式还是能使用出一两式的,而这在关键时候也许就能救自己的命。 夏甜眼睛眯城一条线,她从不将命运放在别人手心,无论是劫主,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一样。 哗! 猛然拉开舱门,海风倒灌而入,她只觉嗓口一甜,却是再也压抑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压下这一阵,然后转身旋转关上舱门,迅速拉开距离,踮脚举起火把,看向船顶。 视线快速一扫。 无息鸟,三个字顿时映入眼中。 “无息鸟号?”夏甜愣住了,这不是往返于龙藏洲与天中洲的航班吗?也是李无欢欲要搭乘的航班... 既然如此,那这船上的应该都是乘客才是,劫持自己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那么看来,是因为自己劫主的身份了。 如此,只需要先稳住他,然后乘他不备,将他引到恰当的地点,然后出其不意的推一把,让他下海,然后对外宣称他失足落海。 待到达天中洲后,再做打算,赚取些银两,返回龙藏洲就是了。 一瞬间,夏甜已经做出了周全的打算。 再次打开舱门,她迅速钻入,小心拧紧门扉。 然后将火把小心的安放会舱壁,形势的掌握,使得她小声舒了口气。 突然,她身后的门猛然打开,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抓向了她的背后。 夏甜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整个人身子腾飞了起来,被巨力猛然拽起,她惊呼一声,本能的探手抄起了还在手边的火把。 那黑手抓着她,拉入门内。 夏甜只感觉身体一阵轻松,然后落在了软软的床上,屋内很黑,借着死死握住的火把的光,她看到了一个肤色偏黑的壮硕大汉,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那双眼睛却在自己胸前,双腿之间扫着。 门扉边似乎是他的武器,一柄双环斩首刀,刀身缠绕着灰布。 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许一瞬也没有,那大汉就嗡声道:“配合些,让你少受罪。服侍舒服了,就放了你。否则大海茫茫,如此夜色,失踪一个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你可以叫喊,但是老子会在你喊出第二声前,捏断你的脖子,反正你身体还是温热的。” 夏甜微微眯上了眼,她虚弱的身体此时疼痛至极。 之前舱口灌入的寒风,令她胸口有些闷热。 她此时体质哪怕是普通人也比不上,即便拿着火把,也无法战胜面前的壮汉,似乎受辱已经难免。 而那大汉也有恃无恐,他整个人堵在门前,而狭窄的小屋使得他距离这气质独特,相貌甜美的病态少女,仅需两步就可以。 这个少女他早就盯上了,却没想到深更半夜居然能有机会掠她入房。长夜漫漫,他要好好玩玩,来打发这无聊的海上时光。 这丰满,这修长,足够他爽一晚上了。 夏甜突然笑了起来,目光在门扉间的斩首刀上掠过,她火把一扫,竟然点燃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那大汉一愣神的功夫,她整个人已经成了火人。 但那燃烧着的少女并没有继续待在床上,她运起全部的力量迅速弹起,随手抓起桌台的油烛,向着已经傻掉的大汉丢去,使得他整个人被染上了些灯油。 然后,火焰里,她似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唇角勾起了惊艳弧度,迅速冲向门前,一时间,那大汉竟然不敢去拦她。 “你疯了,疯了!”大汉急忙闪开,他可不想被火焰触碰到,而也变成火人。 之前的欲求也被面前的情形一扫而空。 他现在只恨不得面前这个女人赶紧出门。 那少女冲了门前,右手虚抓向门锁。 大汉松了口气,可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顺下去,就看到了一道刀光。 火光,刀光,火光,刀光,火光,刀光! 最后的依然还是一道刀光,从他头顶落下,迅疾、突兀,却如流水,毫无停滞、毫无犹豫、毫无恐惧。 血线突然浮现,从大汉额间一直延续到胸部,扭曲如蜈蚣爬行。 血浆四射! 一脚踹开已经上身已经分成两半的大汉,火焰里的少女面如神灵,她冷笑淡淡着:“你这种货色,哪怕我失去了力量,也不是你能碰的。” 之前,她本可选择用身上火焰,引燃已经被泼了灯油的大汉,与之同归于尽。 可是她不屑如此。 她需要杀了他,再一个人静静死去。 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即便被火焰烧成灰烬,也是干净的。 她不想与一个蝼蚁的尸骨堆叠在一起,而让后来之人浮想联翩。 所以,她强忍着痛苦,抓住了那斩首刀,用尽自己最强的力量,抢刀,拔刀,出刀,斩出惊艳一刀! 一步,两步...三步... 她向着窗口走去。 但却再也体力难支,喃喃道:“小极...” 最后时刻,她看到了一道灰色影子如风般而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凉爽之感顿时袭来,她周身火焰全部熄灭,可是皮肤上的伤却是无法消弭,化成了记号。 “小极...” 夏甜呢喃着,整个人陷入了沉眠。 灰色身影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他横抱起这刚刚沐浴过火焰的少女。 转身回房,然后反锁门。 将夏甜小心的安放到床上,给她做了些简单的处理后。 他立刻进入了梦境。 血腥小巷子。 “阴九常,我需要烧伤的药,效果要完美,可以直接恢复。”夏极开门见山道,然后他丢出了一颗巴掌大小的紫色圆币,币面涂画着奇异的符号,纵横交错,充满了混沌和破灭。 “尊敬的贵客。”披着白布的诡异巨人接过硬币,“您真是豪气。” 然后他冲入一间屋子里,倒腾了会,拿出一瓶密封的透明烟晶瓶子,瓶口上宽下小,宽口处流动着沉重的金色液体,只有在极小的底部才有一点蓝色。 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那一点蓝色竟然是个小人儿,它看不清脸庞,也无法辨别男女,只是在金色液体的压迫下痛苦挣扎着。 “使用前,压了压木塞,将它捣成蓝浆,喂服。”阴九常嗡声道,“这不仅能够修复烧伤,任何性质的身体上的伤都可以完全恢复。” “好。”夏极点了点头。 再次醒来,他手中已经多了个烟晶瓶,而瓶底蓝色的小人儿的尖叫更是撕心裂肺。 31.秘典 无息鸟号。 船舱。 夏极随手压了压木塞,看着那金色液体沉甸甸的捣下。 蓝色小人整个人扑倒在厚实的烟晶瓶底部,旋即被碾压成浆。 夏极拔出木塞,木塞带着金色液体一起出来,金色液体刚刚接触到空气便开始挥发,近乎瞬间就变成了水汽,消散不见。 他捏着便宜姐姐的双颊,使之小嘴张开,然后将蓝浆直接倒入,顺了顺咽喉。 便放心的坐在一边了。 寂静斋的商品一向靠谱,说能治好就能治好,说能完好如初,就不会留下一点点暗伤。 浪费? 不存在的,他的寂静币早已堆积如山,这是寂静斋的招待员们需要的货币,而它们获得这种货币的缘故,似乎是为了吃。 对此,夏极很是好奇,也曾尝试吃了几个,只是未曾感觉出什么,也就罢了,估计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就不强己所难了。 只不过通过这一次的事件,他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姐姐身上真有一股狠劲,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和自己说话也很像个小女生... 但是对外,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嘛。 如果易地而处,自己会怎么做呢?会不会点燃火焰,借此逼退强于自己的敌人? 夏极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无敌太久了,连想象力都受到了局限。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夏极淡淡道:“你醒了。” 此时他带着人皮面具,所以只是一张普通的面容。 夏甜这次没有再遮掩,而是直接睁开眼,她惊讶的“咦”了一声,因为被子里自己皮肤上的烧伤、烫伤,以及刚刚风寒造成的胸闷感觉都消失了。 尽管杀伐果断,为人果决,但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对自己的容颜还是挺在意的,如果死了,化成了灰,倒是无妨,可活着却被毁了容,就郁闷了。 她极快的检查了一遍身子,发现之前的伤痕竟然全都消失了。 “我做了个梦?”夏甜疑惑道,似乎只能这般解释。 可是这梦境却是如此真实? “你就当是个梦吧。”夏极换了个嗓音,幽幽道。 夏甜眼珠转了转,她突然发现自己衣衫上烧穿的一个个口子,大小不一,边缘处还有厚积的焦黑。 “你救了我?”她顿时明悟。 夏极并不回答。 看着面前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庞,夏甜沉吟片刻,静静问道:“你是何人?又到底为何要劫我出海?” 当然是带你出来生孩子。 夏极心想,只是此话却不能告诉她,否则万事皆休。 于是,他淡淡道:“你天赋上佳,所以我欲收你为徒。” “收我为徒?”夏甜想发笑。 夏极也不多言,直接丢下一本准备好的功法,然后转身爬上了二层床铺,脱下外衣,放到一边,然后盖上被子,就睡了起来。 夏甜直接拿过小册子,此时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现在不会害她,至少在船上,自己被火焰灼烧,皮肤溃烂,身体虚弱,几乎半只脚踏入了黄泉,但却硬生生被他救了回来。 所花费代价必然是高昂的。 所以,她此时完全放心下来,至于之后,则再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吧。 五根洁白的手指抚过小册子,她静静凝视着封面四个字:葵花秘典。 夏甜愣了愣,随即抱着好奇的念头,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仔细看了起来。 借着烛火,她仔细的翻阅着,不知不觉已经看到了尽头。 何闭上册子,她闭目反思,遇到不明之处,则再次翻开查看,直至脑海里有了大概印象和初步领悟。 这功法竟然首先需要废除自己功力才能修炼,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订做的。 凶刀煞衍诀被剥夺,自身功力早已全部消失。 那么,既然去往天中洲无法避免,这段漫长的路途就用作修炼吧,只要有所小成,也能拥有一点自保之力,不至于遇到个垃圾都需要拼命。 此时,她不知为何,身体里充满了力气,于是便按照《葵花秘典》所说,修习修炼起来。 第一,乃是修习异气。 所谓异气,全称乃是异常真气,夏甜前世也有耳闻,据说这种真气与正常修习的内力完全不同,而且修习条件也各有苛刻。 这《葵花秘典》第一部分记载的竟然就是异气的修炼法门,气名:绣花。 生极则死,向死而生,气生于残脉,而藏蛰于内流,断续有致,新旧更替。 夏甜静静参悟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合上册子,陪着呼吸法、心法,盘膝于床上,开始调理内息,并且运转那少之又少的真气。 不觉竟天之将明。 她侧头看了眼窗外,黑压压海面上浮出了一道金丝,是黎明。 打了个哈欠,肚子竟然有些饿了。 夏甜小心的看了眼睡在自己上铺的奇怪男人,他竟然还睡得和猪一样,显然自己之前的谨慎都是做给瞎子看了。 拿把刀来杀了他? 不,显然不会有这么容易的。 旅途漫长,夏甜并不急着动手,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失败。 虽然这个男人救了她,但远离小极也是他所害,所以她虽然感激他的出手,却不会产生太多的情绪。 她初衷不改,找到机会,做了他! 如果找不到,那就逃! 命运只有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命运。 否则,不过是他人的奴役。 夏甜小心推开门,既然确认了是无息鸟号,她在船上行走并不担心,只是夜间需要小心出没,毕竟船上乘客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门外那大汉住处传来喧嚣,显然是尸体被人发现了,船上正在做着简短的调查。 至于为何昨晚未曾发现,一是因为舱中原本就比较嘈杂,机舱声音、海上风浪声,加之船舱与船舱并非是一墙之隔,所以若无巨大声响,其余人几乎不可能发现,第二则是因为生死分的太快,并未造成进一步的打斗。 她很快的扫了一眼其余乘客,有男有女,还有小孩。 然后就不再好奇,向着餐厅而去,毕竟肚子真的饿了,需要些食物。 32.航程(求推荐,求收藏) 早餐很简单。 烤鱼块永远是不会缺少的,其次则是鸡蛋、橘子,额外还有一份稀薄的米粥,以及一碟小菜。 夏甜坐在边缘,仔细观察着船上用餐之人。 商贾偏多,还有闭目沉思、故作深沉的剑客,估计是远渡重洋却探寻武学真意的,另外还有些面色不善、目光闪烁之人,估计是逃亡的盗匪,另外则有些是游客,散客。 餐厅中央的大椅上则坐着一个披甲之人,想来是船上的守卫,隶属于中间人,所以明面里,也没人敢造次。 吃完之后,夏甜想了想,还是转去给那奇怪男人带一份早饭,毕竟他也算救了自己。 但却被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服务生解释道:“必须亲自来餐厅才可以领取一份餐点,这是船上的规矩。” 夏甜道了声谢,心里突然生出异样的情绪,她想到了自己醒来,床头的那一盘菜肴。这是哪个男人空出来给自己吃的? 他关心自己? 夏甜眯了眯眼,回到房间后,眼珠转了转,走到床边敲了敲床侧铁护栏,大声道:“小极,起床啦。” 一边喊着,她的目光一边在这男人的下巴,以及耳边扫视,想要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床上男人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 夏极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什么小极?” “没什么。” 夏甜脸色并无失望之色,她只是心念一动,想要试试而已。 因为这奇怪男子尽管面容、身形都和小极不同,但是却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小极变的?毕竟他这个弟弟,自从获得了“云天刀君”的名号后就变得让自己看不懂。 等等,不对,也许从自己重生之后这个弟弟就开始变得古怪了。 但,万物皆有可能,也许这个世界,弟弟本就是如此呢? 她不再多想,因为不管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小极,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思绪既定,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坐在了船舱圆形厚玻璃窗边向外眺望无息之海,感受着躯体随着波涛的起伏而轻轻颠簸,尽管门外嘈杂声越来越重,但她眼皮跳了跳,困意袭来。 看了眼双层床顶翻身而睡,毫无准备去吃早餐打算的奇怪男人,她竟敢感觉不到危险。 她提醒了下自己,这是不对的。 随后,再也忍不住,也上了床铺,钻入被窝。 一觉睡到午后,错过了午餐时间。 窗外,海面上天气有些阴沉,波涛之间则光暗各半,宛如掺杂入了泥土般,混浊而不再复蓝色。 “要来风暴了。”床顶的男人突然醒来,看了眼窗外,“不要乱跑去甲板,风浪无眼,而一入这无息之海,任凭你武功高强,也是没用的。” 夏甜大眼珠子斜了一眼他,若有所思。 如果在这风暴天气,自己躲藏起来,他会不会跑到甲板上去找自己? 然后自己躲在某个适合“推”的地点,有没有机会将他推入海中? 很快,她推翻了自己的计划。 因为出手机会只有一次,她不会莽撞,谋定才可后动! 试探! 她需要先试探,查明眼前这人的底线。 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使得她越来越发现这人深不可测,即便给自己的《葵花秘典》,至少也是七转以上的功法,但是八转还是九转,抑或是... 她都无法做出判断。 当然,正常人面对别人如此的施予,必然会心怀感激,甚至认为这人是真正对自己好。 毕竟他先救了自己,又给予了自己恰当的极其珍贵的功法。 可是夏甜不会。 屠夫对肉猪也很好,喂吃喂喝,为之搭建安居之地,但所为的不过是最后一刀。 这人劫持了自己,而且并不坦诚目的,那么还是死了,自己才比较安心。 “嗯,海上风暴还是第一次见到...”夏甜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算是某种“气氛和谐”的体现。 带着面具的夏极却再不说话,他突然下床。 夏甜控制着身子,使之不会警惕的后退,以显示自己的信任。 夏极看着这便宜姐姐,嘿嘿一笑,然后跑到门边,捣鼓一番,挂上了“热水需求”的浅褐方木牌。 转身一拉防水隔布,道:“晚上你可以泡个澡了,暖暖身体。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身子不感兴趣...唔,要么我可以到甲板上去。” 夏甜用“似乎很关心”的语气道:“可是今晚风暴,甲板上会很危险,你武功再高,也抵抗不住自然天灾...不若还是留在屋内吧。” 夏极笑了笑,淡淡道:“无妨。” “哦...”夏甜轻轻应了声,却不再说,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颠簸,看着两侧已然无光的浪涛作巨兽翻身,目光闪烁。 晚餐依然简单,不过是热腾腾的面食,因为天气严寒,船上还提供了可供购买的烧酒,一瓶一瓶摆开。 不少乘客都选择了购买,甚至连平时并不饮酒的女人们也喝了些,脸蛋红扑扑的,烛光摇曳里显得诱人。 但这些人却不包括夏极与夏甜。 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吃好,也不与周围的人搭话。 而另外的角落里,也有些孤僻之人,甚至还有不和谐的争吵。 嘈嘈杂杂的,各管各的。 放下筷子,夏甜甜甜一笑:“我去泡澡了,你来吗?” 夏极摇摇头道:“我在屋外等你。” “你可以在餐厅里,毕竟这里暖和,人也多些,今天船上还会提供新钓海鱼做成的咸鱼冻,你可以再吃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夏极淡淡道,现在我又不是你弟弟。 “嗯。”夏甜不再多言,她转身出了餐厅,楼底那死去大汉已经被直接海葬了,可是屋舍还关闭着进行消毒。 船上护卫们先将船上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后,才分别去警告船上乘客,告诉他们,无论什么目的,之间是否有恩仇,最好等到上了岸再处理。 隔墙有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一次侥幸,但是第二次却是未必。 而若是抓到行凶之人,无论是谁,都会扔入大海之中。 然后尽管乘客们还在纷纷讨论着,但显然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夏甜沐浴在温水的木桶里,人声已经被隔离了,剩余的唯剩机舱里永不停止的嘈杂,船只的上下颠簸,以及窗外的浪潮。 那个人,他在甲板上吧? 33.扑朔 半夜时分,那奇怪男人才开锁进屋,然后也不言语,爬到上铺,就呼呼大睡。 夏甜躺在床上,沐浴后一身轻松,海上颠簸让她困意逐渐产生。 看着上铺那几个木板上压着棉被的身躯,她微微眯着眼。 能够医好自己,使得烫伤的皮肤恢复如常,可谓神秘。 能够在不知不觉中于无邪刀社虏走自己,还随手给出珍稀功法,那么他自身的功力必然无法想象。 不好女色,或者说很有节制,同时却略为带点叛逆。她又想起了餐厅的对话。 你到底想干嘛? 想着想着,夏甜慢慢入梦。 接下来几日,两人也算相处融洽,反倒是船上其他乘客之间似乎存在矛盾,而隐约传来争吵声,但这争吵之人似乎忌讳什么,而很快平息下来。 快到其余人都注意不到。 夏甜两人自然不管这些,她甚至在修习功法时遇到不解,还会试探着请教。 夏极对此自然毫不吝啬,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常常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功法之中的复杂之处给讲透。 他自身精通神话级功法六元道天,虽然这功法因为懒散的原因还未修至顶级,但视界却不是还在凡世功法中打转的人可比的。 十多日之后,夏甜竟然成功的完成了第一步“假脉”,即绣花气所运行的周天经脉,这气流的游走完全绕开了正常周天,而是另辟蹊径,令人惊叹。 仿如大道之上,再另设高架。 但若无功法指引,以及自身悟性水准以上,这异气是绝无可能练成的。 强行修炼,只会走火入魔,甚至落得一身残疾。 有过几日,那奇怪男人则越发古怪,他时常站到船头,似乎在观察什么,可是明明周围尽是蔚蓝一片,全是波浪,哪有什么好看的? 莫非,他在看风景? 不可能! 隔着厚玻璃窗户,夏甜隐约可以看到那奇怪男人站在月色里的甲板上,依然在“看着风景”,她瞳孔中露出较为复杂的神色,这几日的相处其实还算不错,撇开自己被绑来船上的事情,这奇怪男人其实还能算个不错的老师。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夏甜从未因为这些放下警惕,以及杀死他的心。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这寂静之夜很是刺耳。 “开开门,求您,开开门!” 女子声音哀求着,声音里带着恐惧,以及仓促。 夏甜一愣,正在犹豫的时候,敲门声却戛然而止了,她神色一紧,娟秀的眉毛微微皱起,盯着那空旷的铁皮门。 吱吱吱... 似乎是指甲在抓着门扉的声音,像是要将这大门破开一个洞,然后钻进来。 夏甜眼珠转了转,扫向厚玻璃圆窗时,身形不禁静住了,犹如冰雕。那窗外的月光消失了,甲板笼罩在彻底的黑暗之下,视线无法穿透丝毫,更毋庸谈看到那船头的奇怪男人。 一股下葬时的静寂气氛笼罩而来,使得机舱嘈杂、海风呼啸、海浪拍击全都消失了... 她的耳边似乎只剩下了“吱吱吱”不时抓着门扉的刺耳声。 “放我进来,放我进来,放我进来!”那女声越来越急促,其中像是糅杂了不少杂音,令人很不舒服。 夏甜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而狠狠咬向自己舌尖,剧痛...像是打破了什么,令嘈杂再一次恢复了,但只是短短一瞬,一切再次归于静寂。 而门外突然、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我...进...来...了...”阴冷、缓慢、而邪恶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然后连唯一的抓门声都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死寂,若有死后,怕也不过如此。 夏甜感觉很冷,冻彻骨髓。 一股寒气涌到喉间,她重重咳嗽起来,但即便是咳嗽,也没有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冰冻无声的世界,开始慢慢融化了,所有的嘈杂喧嚣都回来了。 夏甜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扉打开,那奇怪的男人正站在门前,舔着舌头,似乎刚刚吃掉了什么东西。 “你...你回来了?” “是啊。”夏极随意道。 话音刚落下,一群船上护卫便从楼梯口冲了出来,然后将那奇怪男人围在了中间。 他们看了一眼那男人脚下的残骸,依然保留着女人身前的模样。 护卫之间,一个绿袍精明男子冲了出来,哀伤道:“依儿,你...你怎么可以先我一步而去...” 可是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却是怔住了,因为那个地上死去的女人,面容极其可怖,一双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怨恨咒毒。 这...这尸体自己搬出来时,明明是闭着眼的啊,怎么? “我记得曾经警告过你们,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以在无息鸟号上动手!”护卫之中有领头之人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缓缓踱出道。 夏极淡淡道:“人不是我杀的,而且若是我记得不错,这几日里,他与这女子似乎争吵过很多次吧?你们不怀疑他,反倒是怀疑我?” 领头护卫冷笑道:“人证物证具在,你狡辩又有何用?依小姐已经失踪三日,而今夜你却是要带着她的尸身,欲外出毁尸灭迹吧?可惜,却被我们抓了现形。” “你屋中那少女,必然也是你同伙,我们要一并带回拷问。” 夏极露出玩味笑容,他深深看了眼屋舍之中还冷汗涔涔,未曾恢复过来的便宜姐姐,淡淡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 领头护卫向周围两人使了使眼色,顿时有两个大汉出列,将夏极拷了起来。 然后吩咐道:“待到天亮,执行海刑!” “是!” 夏极也不反抗,只是在便宜姐姐复杂的目光中被捕带走。 当夜,他被关在了一间小杂货屋内,屋舍之中零散的堆放着些陈旧的棉被,角落里则是几个大的散发着些微霉味的木箱子。 然后,他听到了杂货屋不远处的交谈。 “小少爷,如此一来,那苏依的死可就怪不到你头上了,届时全船的人都会作证,她是死于这个暴徒之手。” “还好你帮我出谋划策,苏依这个贱人竟然敢威胁我,她以为自己可以代表整个砂糖会吗?比起我们千山会,砂糖会不过都是些匠人,都是呆子!” 声音逐渐淡去。 夏极露出了冷冽的笑。 但他并不知道,转角之处,便宜姐姐眼神如冰,正贴墙静静站着。 34.海刑(求收藏,求推荐) 夜间,远处传来一阵交手的声音,那声音才刚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然后杂货铺的门被打开,一个娇柔的身影被丢了进来。 夏极轻轻接过这身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来救我啊?” 夏甜却不答话,挽了挽两鬓垂下的杂乱青丝,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自顾自的缩到杂货铺角落里。 她之所以明知道失败还要出手,其一自然是因为这奇怪男人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还甩开自己,她如此做也算投桃报李。 其二,则是料定了以这男人的实力,绝对不会被囚禁于此,他如此做必然是怀着目的的,所以她跟了进来,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换取信任。 一明一暗,两个理由,使得她用“不至于被同样实施海刑”的力量动手了,然后被顺利的抓住,丢入了杂货间。 “二十多天了,你的绣花气凝练出一丝了吗?”夏极又问道。 “没有。” “真是笨,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这么久竟然还没成功。”夏极不屑道。 夏甜咬咬牙也不回话,第一次有人敢说老娘笨... 这些时间里,我能够完成第一步“假脉”的搭建已经很是天资卓绝了,而且之所以不敢立刻凝练,也是功法中所说的一段“测试期”,如果没有这测试期,又怎能知晓“假脉”的搭建是真的成功了,还是浮于表面的呢? 她大眼珠子转了转,反击道:“你厉害,你厉害怎么被人抓了丢到杂货铺里,还让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来救你!” 夏极嘿嘿一笑:“我高兴。” 我高兴,实在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理由。 少女立刻闭嘴了,只是夜间严寒突袭,顺着她并不厚实的大衣,从袖口、领口钻入,她瑟瑟的颤抖了起来,但却只是更加严实的缩了起来,以此取暖。 突然,一件大衣裹在了她身上,她挑了挑眉,迎上了那奇怪男人的眼睛。 这眼神...好熟悉? 夏极穿着薄薄的衣衫,露出豹子一般健壮的身躯,旋即他又坐回了远处,与她远远间隔开来。 夏甜默默拉了拉袍子:“你不冷啊。” “不冷,再脱一件也不冷。”夏极实话实说。 “呸。”夏甜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痞痞的味道,不由别过了头。 黑夜里,诸般嘈杂如海水般从四处袭来。 但是两人听得最清楚的,却是彼此的呼吸,还有铁窗泄下月光里呼出的一道道白气。 “你到底抓我出海...为了什么?”夏甜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天赋异禀,我甚为欣赏,所以想传授你一生所学。”夏极满嘴胡说八道。 “那你知晓我是劫主吗?”夏甜淡淡道,她的这个身份并不隐蔽,所以干脆挑明了说。 “不知道。”夏极果断摇头。 “...”夏甜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当她还要再言时,却发现那奇怪男人已经熟睡了,躺在两个大的杂货箱拼成的“床”上。 次日。 黎明的光铺满了蔚蓝的海,主航道的风平浪静在此时显现出来。 几名护卫很早就冲入了杂货间内,将奇怪男人押送到甲板,然后将他架在了栏杆上。 很快,一众乘客们也围拢起来,看向中间无法动弹的男子。 “就是这个人,杀死了砂糖会的苏小姐,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深夜时分他要处理尸体时,被我们发现了!”护卫首领慷慨激昂的讲着。 他身侧则是那绿袍精明男子,那男子此时正满脸悲戚。 乘客们围观着。 “这个恶贼终于被抓到了,我就说苏小姐的失踪不是正常的。” “砂糖会?莫非是天中九会的砂糖会?” “这恶贼竟敢动砂糖会的人?” “难怪平时看他那么怪癖,连吃饭都一个人与他同伴缩在角落里。” “他同伴?” 护卫首领摆摆手道:“他的同伴昨晚试图劫狱,但是已经被我们同样制服,而关押在杂货间内,所以各位请放心。” “那么处刑时间到,赐予你海刑。” 夏极催促道:“快点吧。” “嘴硬。”护卫首领冷冷一笑,然后伸出肌肉虬结的手臂,重重将他推下栏杆。 “扑”一声细响,众人急忙跑到栅栏边围观,却只见到一个身影,那身影下坠再下坠,竟然没有丝毫挣扎、求救、讨饶,而是如真正的石头一般笔直的沉入水底,很快就没了影子。 然后一干人逐渐散去,将此事作为个谈资说了起来。 而在杂货间里正垫着脚的夏甜却是捂住了嘴,用来遮掩自己欲要发出的尖叫... 她平复了情绪,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甲板。 呢喃道:“怎么会...” 风和日丽,海鸟低回。 突然,无息鸟号高处的驾驶室传来惊惶的声音,护卫首领一愣,以为是遭到了劫持之类,而急忙带人跑上。 但舱内仅有船长一人,这个带着白帽子的男人正满头大汗、满脸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护卫首领问道。 “...” 那男人不说话,只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转着舵盘,时而向左一转到底,时而向右疯狂转动,但是不论他如何操纵,船却是丝毫不受到影响。 护卫首领透过前方的开阔视野的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船头正缓缓向着左侧转向... 他心中“咯噔”一跳,随后挥挥手,示意手下暂时出去。 然后,直到整个驾驶室中只剩下两人时,他才开了口,用无比苦涩的声音试探着问道:“偏离主航道了?是船机出问题了吗?” 船长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我都检查过了,船是没问题。” “那...” 船长的脸庞似是要哭,他突然像是验证自己想法一般,双手松开,离开了舵盘。 舵盘若无旋转,船舶本该向前方而去。 但船头却依然在偏离,船首的那“砂糖月”船首像向着左侧,依然在偏离,大半个船身已经彻底离开了主航道,而踏入了未知水域。 船头已经远离阳光,没入阴影,而船首正对的前方,不再是海鸟徘徊的平静水域,而换成了模糊、朦胧的水雾。 35.海怪 无息鸟号上的两个领头人物,船长与护卫首领相互对视一眼。 然后还是护卫首领开了口:“船下有东西...估计是水怪之类的?它缠绕着我们,要把我们带入地狱。” “主航道不可能有水怪这类东西。”船长斩钉截铁道。 “不管了,我先试试能否用肉类将它引开。”护卫首领早就将刚刚执行海刑的事情忘记了,他慌忙离去,跑到厨房,吩咐属下从冰窖中拿出冷藏的腊肉。 然后跑到船尾,将腊肉远远投掷而出。 来回几次,却是没有见到预料中的海怪出现。 无息鸟号已经彻底偏离了主航道,进入了一片安静的、甚至没有什么波涛的海域里。 雾气腾腾,若惨白诡兽腹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护卫首领焦急的捏着拳头,“再去拿些腊肉,再去拿些!” 命令属下离去后,他整个人呆呆看着海面,看着远处阳光普照的主航道,以及自己所处的逐渐阴冷的雾气,一种不祥的感觉从他心头涌起。 似乎稍后要去的地方...是埋葬自己等人的墓地。 “咦,那是什么?”护卫首领看到一缕缕黑色丝线爬上了甲板,像是触手般蔓延着,又如同海底扭曲的水草。 或者...更准确说,像是湿漉漉的头发。 呲... 黑线一闪,一簇头发犹如海蛇狩猎,在临近眼前时,突然凶猛地四散开来,似海蛇张开巨嘴,然后从那护卫首领的额心贯入,又从后脑勺爆出,带出大片大片的血,与白花花的浆。 这护卫若论本事,也算是有几分,为人更是机敏,心机颇重,但是在这诡异头发的速度下,却是毫无反抗之力。 就似凡人,在浩瀚大海上遇到了天灾。 说天灾,其实便是天灾。 整个船上的人都开始逐渐看到那黑色的头发,一簇簇,从海底探出,顺着船体扭曲如蛇,一缕一缕的从左右船舷探出了头。 然后继续缓慢,而不慌不忙的游动着,速度并不快,但是若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一群乘客已经被挤到了船舱中,而淡黄的木制甲板早已被黑发占领。 纵横交错,宛如万蛇侵袭。 呲呲... 时不时,那头发如荒莽黑蛇突然扑出,从附近不曾躲闪的人躯体里穿入,然后在血液里浸染了黑丝,变得血红,就继续爬行。 “用火!这一定是什么海兽!”有人很快点燃了巷道的火把,然后挥舞着两团火热,冲了出来。 附近的几人急忙小心的躲在他身后。 那人也是小心,将火把试探着靠近那头发。 呲... 头发直接穿过火焰,一下如风似电般扎入他咽喉中。 那人痛苦的捂着咽喉,跪倒在地,旋即被更多头发从两边的耳朵中刺入。 “啊啊啊!” 一边正观看的乘客急忙逃离。 黑发蔓延的甲板,整艘船被彻底缠住,而原本载客的乘船不过短短数分钟就已经成了完全不同,从一片祥和,变成了人间地狱。 除了杂货间里的夏甜,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这诡异的“头发”残暴而诡异的肆虐着,屠戮着,将所有生命都残忍的灭杀。 船上应该仅余下她一人。 透过缝隙快速一督,她能瞧见甲板上横着的尸体,尸体早已烂成了糊,根根诡异黑发还在尸体之间贪婪的游行。 她急忙低头,瑟缩着,丝毫不敢动弹。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黑发似乎是厌倦了,潮退而去。 夏甜这才尝试着破门而出,但是门从外反锁着,她即便再怎么运力,也是无法破门,在杂货间里翻箱倒柜一阵子,也没能找到斧子之类的劈砍工具。 相反,她倒是寻到了些干散的食物,诸如核桃、花生之类,以及一些瓶装的淡水。 左右寻思着无其他办法,夏甜只能待在这杂货间内修习《葵花秘典》,按照功法所述,积蓄那绣花气。 饿了就吃些花生核桃,渴了就尽量节约的直接喝那淡水。 如此简单的蜗居,抑或是说被囚禁在这小小的屋舍内。 她也尝试着求救,但是几次尝试,却只发现无人理睬,换句话说,这船上除了自己,很可能已经没有活人了。 透过狭小窗户的短铁栏杆,能见到凄冷的甲板,破败充满了海水味道的湿漉漉的甲板。 这船已经不知道航行至何处,又一次夏甜甚至感到船底的海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然后一股股高达百米的巨浪冲天而起,带着灼热的水雾。 但诡异的是,那些浪花却仿佛被什么隔离了一般,而根本无法击打到船上,所以自己反倒成了旁观者。 在经历了起初的恐惧之后,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只是脑海里时常想起那奇怪男人,想起他被推入大海之后的淡然,以及... 她大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那男人被推落大海后,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 “难道是他?他没死?” 一个很令人震惊的念头冲入夏甜脑海,但旋即则被打消了。 人力有时尽,何况在这茫茫大海之上,面对那天地间的灾祸,力量再强大,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的很。 “那么,这个男人就这么死了?”夏甜疑惑的想着。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男人就那么毫无反抗的就被结束了生命。 幽幽叹了口气,她开始继续修炼。 五日后,一缕缕气息从“假脉”之处逐渐生出,按照心法、呼吸之术,夏甜聚集全部精神将这一缕奇异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 只需完成连接,就可以化作一道循环的气,可谓是一缕异气。 “呼...”她双目睁开,“失败了,这异气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学成的。” 略作思索,反思了下刚刚的一些不到之处,她再次闭目调息,开始重新运转真气。 又是三日。 夏甜露出了笑,她缓缓起身,在这蜗居的小杂货间内活动了下身子,食指点在铁索上,一缕无形的极细气流针刺而出。 叮... 一声细响,那铁索竟然从中折断。 夏甜扯出锁链,推开门。近乎十日的囚禁,倒是给了她完全安身的修炼地点,如今绣花异气已经凝聚出一缕,终于可以破门而出。 只是这门后的世界,却已不是自己熟悉的游船。 36.探索 夏甜贴墙而行,幽黑巷道里,她先随手抄起墙上的熟铜底子的火把,但却也不敢点燃火把来照明。 在黑暗中,光明不会带给人温暖,反倒是会将自己暴露。 她屏住呼吸,那一缕绣花异气在体内流窜,身体时刻处于“箭在弦上”的紧绷状态。 很快巷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抬头看着面前曲折深邃的黑色阶梯,微微眯了眯眼,这是通往驾驶室的路径,平日里是对乘客禁止开放的。 尽管确信这船上应当已经再无一人,但她依然还是决定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在驾驶船舶呢? 否则这艘船何以不是漂泊,而是向着未知海域驶去? 夏甜大眼珠子转了转,如猫咪般蹑手蹑脚贴着墙侧身上行,她闭上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则时刻警惕的看着上方,以防袭击。 一个拐弯,她折道再上,但却看到地上躺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无数小虫子正在他的伤口上爬动,在已经无血的洞口里进进出出。 瞧着衣着,应该是船上护卫一般的人物,而就在他身前,还有一把中规中矩的护卫刀,制式,锋利度,长度都尚可。 那护卫刀只拔了一半,就卡在阶梯之间。 夏甜警惕的探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出,替换下火把。刀未见血,想来正欲拔刀之际,就已经死了。 那“海怪”真是恐怖如斯。 是异域的妖魔吗? 她回想着那一日,那个奇怪男人被执行海刑的时候,他带着笑,被残忍的推下船,很快,整个船舶就被“海怪”入侵,一缕缕如同海草、更似黑蛇的诡异头发攀爬上了游船。 从此,这往返于中天洲与龙藏洲之间的,由中间人里的砂糖会建造,千山会运营的“无息鸟号”就这么的被...拖入了未知海域。 而船上也因此化作了无间地狱,那“头发”杀死了每一个活人。 除了自己。 夏甜自嘲的笑笑:“也许在它眼里,我也不是人类了呢?” 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却又没有相应劫主的力量,我...还真是失败呢。 “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黄泉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她轻轻吐了口气,宛如叹息。 叹息,并不是因为绝境,还是因为与某些人可能不会再遇见,这就譬如是已经死去。 死,就是永不相见。 她心里默默为小极献上了祝福,看着眼前半掩的船舱门,微微迟疑,便直接用左手推开,随后护卫刀迅速横在身前。 吱嘎一声细响,在黑暗里很是刺耳,令人心慌。 正欲走入,突然一阵莫名的船身颠簸,使得她身子失去了平衡。 夏甜微微眯着眼,却不用刀去支撑,只是略微调整了下身形,然后任由自己重重摔落在阶梯上,只是刀却依然对着黑暗。 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支撑身体的。 所幸,只是颠簸而已,想来是船底触及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也见怪不怪了,这段日子在杂货间里,隔着那“囚笼”般的小窗子看到的奇怪景象还少吗? 这艘船到现在还没沉,本身就是个奇迹。 按理说,她应该放弃才是... 但是,绝不! 夏甜咬了咬牙,忍住身上的摔倒的疼痛,翻了翻大眼珠子,看向前方。 阶梯与驾驶室之间还有一道小的转间,透过那一线的缝隙,夏甜能看到驾驶室前的大玻璃,一轮诡异的红月正在玻璃对面。 照着安安静静的地面。 夏甜想了想,轻轻折回,取回火把,点燃的一瞬间直接抛至了驾驶舱内,火焰升腾,与红月相得益彰。 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夏甜这才侧身入了驾驶室,这间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除了一具残骸,趴在地面上,他的十指还保持着爬行的动作,只是头颅已经烂了,发出恶臭。 瞧衣着打扮,应当是船长。 而玻璃对面映照着的则是硕大的令人无法想象的月亮,血色的明月,像一只高悬天空的巨大瞳孔,静静盯着这船上仅存的小人儿。 即便前世做过浩劫,屠尸无数,但夏甜还是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未知海域,尤其是已经航行了近乎十日的未知海域...根本就是人类已经无法想象的禁地。 她曾经在云隐司的疫部做过,自然知晓些云隐司的历史。 那些曾经妄图勘测海域,增添航道,并且怀着“字里行间都未曾透露出的目的”的特殊使命的云隐司高手们应当也来过这片水域。 只不过折戟而归,百艘巨轮,高手无数,最终只有两人返回,一人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另一人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天中洲的大皇帝与那人秉烛夜谈,三日三夜后才出来。 据传,皇帝面无血色,茶饭不思,甚至连恩宠缠绵的妃子那里都不去了。 一场大病后,身形瘦了一圈的大皇帝宣布改组云隐司,他大刀阔斧,将这曾是他左膀右臂的组织改成了一个普通的部门,并且下了禁令,不允许探测“未知海域”。 “也许这海域的秘密,很快就会让自己窥见冰山一角了。”夏甜反倒是彻底的静下心来,此时她已经是孤单一人,最多不过是个死字,只是在临死前能够幸运的再看到了世界真相罢了。 辗转到厨房,寻了些食物,烧煮了点简单的热汤,她小心的用托盘端到驾驶室,坐在大玻璃,用刚经蒸煮的白馒头,凑着浓鸡汤吃了起来。 热汤下肚,她整个人才稍微好受了些。 虽然味道只不过是“煮熟了”这个档次,当然一烫抵三鲜,对于吃了很多日干货的夏甜来说,这已经是美味了。 吃完后,她就盯着那瞳孔般的血月发呆。 突然,她身形凝住,瞳孔盯着远处海域,那血色波粼之间,一座“小山”正在快速移动,向着无息鸟号而来。 几个眨眼的功夫,那“小山”就已经到了面前,粗糙如废铁的皮肤里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珠子,这些眼珠近乎在同一瞬间都转了起来,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驾驶室唯一的活人。 夏甜吐了口气,再吃了口馒头片,然后抄刀站起,准备迎战这“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上的敌人。 37.你好 无息鸟号。 “小山”已经撞来! 就在这时,奇异的声音从海里传来。 哧哧哧哧哧...... 无数道黑色头发从船下涌出,瞬间就爬上了那“小山”的身躯,然后顺着那极其粗糙的皮肤直接插入。 嗷嗷... “小山”发出怪异的吼叫,庞大的身子欲要挣扎。 但却只是动了一下,就停止了挣扎,它整个身躯被那“柔软”的诡异头发纠缠着,像是被绑扎好,又似冻结起来了,然后整个的被缓缓拖向幽黑的海下。 夏甜瞪大眼珠子,看着那沉默安静的如同小闺女般的怪物,那密密麻麻的瞳孔,每一个都透露着惊慌、恐惧还有绝望。 扑... 一声轻响。 “小山”已经彻底入了海底,很快,一团带着恶臭的浆汁浮出水面,夏甜死死盯着海面,隐约还能看到墨黑海水里那一缕缕“海蛇”般的头发,飘逸的轻舞飞扬! 夏甜哪里还不明白,那屠杀了整条船,并且推动着这艘船前往未知海域的,就是这“头发海怪”。 又过了几日,夏甜也没放弃希望,继续修习《葵花秘典》,绣花气也凝练出了第二丝。 双线并一,甚至可以付气于物,譬如绣花针,使之破空纵横,操纵由心。 无息鸟号已经不知道开到哪里了。 感觉此处已经不是人间,无论看向何地,都不过是黑暗而磅礴的海面。幸好还有阳光,虽然夹带着阴冷,但至少还是有些暖人。 夏甜逐渐的将整艘船探索完毕,将食物分门别类的储藏好,她大概算了算,如果省吃俭用,这些食物足够自己活大半年的时间。 至于兵器,她找了把趁手细刀,替换掉了原本的护卫刀,然后在某个女乘客的屋内又发现了女红用的针线盒,朱红木盒,形状略长,其中插着粗细不一的绣花针,合计九根。 夏甜试了试,发现这绣花针果真与自己的绣花气异常相符,届时将这异气融入绣花针中,一旦射出,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而威力却是极其强大,甚至可以穿透薄些的铁皮门。 如此,细刀配上绣花针,就是她现在的全部武器。 时间悠悠而逝。 她逐渐也放开了,甚至敢走到甲板上晒晒太阳。 看着有些奇异的三足海鸟,攀附在甲板护栏上,好奇的盯着自己。 少女的天性,使得她寻了些馒头渣远远丢过去,但是三足海鸟却是不屑一顾,直到又一次她端着肉汤走出舱门,那些三足海鸟眼中顿时露出贪婪,这时,夏甜才明白原来它们是食肉动物。 若不是船上尸体仅剩骸骨,说不得它们就要去吃人肉了。 三足海鸟越来越多,起初只有三四只,可是仅仅过了两个晚上,就变成了三四十只,而到了第四晚的时候,甲板护栏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三足海鸟。 它们的目光侵略而贪婪,夏甜甚至不敢再去甲板上,而是锁紧了舱门,躲在驾驶台。 月色降临。 哆哆哆哆哆... 狂风暴雨般的声音让她醒了过来,那声音像是无数冰雹在撞击这船身、舱门、玻璃。 她睁开眼,却看到铺天盖地的黑影撞向驾驶室玻璃。 仔细去分辨,这一个个黑影竟然都是那三足海鸟! 玻璃很快出现了裂痕,犹如无数张蛛网散开。 夏甜愣了愣,很快做出了反应,那就是离开驾驶室,然后紧紧锁上能够关闭的铁门,自己则躲到... 哆哆... 她急匆匆的在楼梯、在巷道里走着,但是这刺耳的声响却此起彼伏,经过住宿船舱,她看到一只尖嘴已经穿破了舱内的厚壁玻璃,而每一个船舱里都是这般情形。 夏甜急忙又将一个个舱门锁上,使得自己待在黑暗的巷道里。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哧哧声,那头发蔓延爬行的声音。 然后,海鸟啄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 夏甜悄悄打开通往驾驶室的铁门,露出一条缝隙,向外看去,不禁目瞪口呆,那无数疯狂的海鸟正在发疯逃离。 天空被黑发所占据,一缕缕黑色长发犹如倒卷的章鱼触手,犹如远古神话中所说的鬼蛇,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将铺天盖地的三足海鸟一个个刺穿。 效率之快,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海鸟们惊散而去,夏甜忍不住冲出驾驶舱,站在二层甲板上,看着那犹如神话中的搏杀,以及漫天落如骤雨的三足鸟尸体。 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个“黑发怪物”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第一次站在屋外,看着那黑发,看着它绞杀、刺穿、缠绕,看着它英勇的作战姿态,以及三足海鸟们落荒而逃的身形。 说是落荒而逃,其实一个都没逃掉。 甲板上,黄色木板上被黑压压的尸体所占据,而这些尸体又被头发全部拖入了大海之中。 夏甜转了转大眼珠子,抱着细刀,裹紧袍子,一路小跑,跑到了月色的甲板上。 今晚海洋尽管依然深邃,但是风却并不大,而月色显得妖艳、却又或是迷人。 她小心的走向甲板边缘,心跳很快,呼吸有些急促。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是吗?”她小声地向着栏杆外问道,但栏杆外除了大海,空无一物。 她竟然是试图与那“头发海怪”交流。 人和海怪交流? 简直是荒谬。 可是,这片已经“远离了人间”的海域本就是如此荒谬,不是吗? 但是,她试探着的、有些颤巍巍的询问很快被淹没在风里,没有任何回应。 夏甜鼓足了勇气,双手抓在了冰冷的栏杆上,大声道:“喂,你还在吗?” 依然没有回应。 她又傻傻站了一会,直到手脚冰冷准备转身时,才听到熟悉的“哧哧”的声音,那头发从海底深处慢慢游出,这一次它并没有分叉,也未曾带着敌意,如同黑色巨蟒扭曲着顺着笔直船身向上游着。 夏甜强压住身体的颤抖,以及控制小巧的嘴唇向两边上翘,露出了一个即便动物都能看得懂的,“可以代表友好”的微笑。 “你...你好。” 她很是紧张,同时颤抖着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露出空空如也的手掌,温和地笑道:“你好,我是夏甜。” 38.美女与野兽 黑发宛如妖异海蛇,缓缓从甲板探出了头,然后突然速度加快,犹如闪电一般往前刺出。 夏甜本能的发出一声“啊”的颤音,旋即贝齿狠狠咬向下嘴唇,压抑住恐惧,即便这黑发可以很快将她拖入地狱,让她成为之前甲板上那些尸体之一。 她依然笑着,海风将一头挽起的长发吹乱,而微微扬起,沐浴在月色里,星光下。 “你好。”她又说了一声。 那黑发不过是恶作剧般的冲出了小半截距离,就停了下来,看着她的模样,竟然歪歪扭扭起来,然后温和的搭在了她的手掌,顺着掌心纹理,在五指之间游行、攀缠。 如绸缎般柔软。 夏甜轻轻抚摸着这沾染了无数血腥的头发,可是心口还是没有平复,依然紧绷着,只是这情绪却在缓缓的消失。 “谢谢你救了我。”夏甜微微握住了那长发,犹如十指交扣。 “怪物先生,那么我们是朋友了吗?”她试探着问道,但夜间的风寒终究令她无法抑制的咳嗽了起来。 那黑发骤然缩回,从她手心抽出,然后蜷缩起来,化作拳头轻轻推着她的身体,示意她离开。 夏甜见那黑发离开,原本心里一紧,但感到它的善意,不禁露出甜甜的笑。 “怪物先生还真是温柔,那我先到屋子里去了。”她转过身,裹着黑色的袍子,袍子边缘烈烈扬起,冰风从她颈间、袖间灌入,她捂着嘴重重的、连续不断的咳嗽起来。 次日,夏甜从船上小型冰窖里拿了些腊肉之类,稍作刀工,进行了简单的烧烤,确认熟了之后撒了些大盐粒子和简单的香料,然后放在盛汤的乳白瓷盘中,放在了昨日所在的栏杆处。 然后,她垫着脚,像小女孩一般的喊着:“怪物先生...” 这并非做作,而是面对如此浩大、神秘的怪物,她本能的感到渺小。 尤其在这孤立无援、生死未知的诡异海域,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而这黑发的怪物给了她很强的安全感。 虽然若非是这“黑发怪物”,无息鸟号也不会偏离航线,但夏甜却刻意的忽略了这一点。 在她看来,能够遇到这个怪物,真是比遇到一万、十万、一百万个人更为快乐。 这里没有人类,她也不用戴着坚强或是隐忍的面具。 不用盘算心机,也不用背负着生存的重担。 这里只有一个“笨头笨脑”,但却无比强大的怪物。 黑发从海底探出,顺着船身扭曲上行,很快将少女好心烧烤的肉包缠起来,然后拖入海底。 夏甜也不急躁,她盘膝坐在甲板前,沐浴在海上毫无遮掩的明光里,青丝如云,在咸湿的海风里来回舞着,光影明灭,妖娆而纯真。 一身黑袍,更如水墨,倒映在苍蓝的天海之间。 “好吃吗?”她轻声问道。 像是询问着宠物、又像是在询问朋友、或者一个长辈、又或者... 没多久,那黑发再次出现了,这一次还扎着一只金色怪鱼,那怪鱼还在挣扎着,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在半空中发出宛如雷鸣般的低沉声音。 但很快变得虚弱,然后无声无息,黑发这时才将那金色怪鱼丢到甲板上。 然后碰了碰少女的黑袍子,又指了指船舱方向。 “给我的回礼嘛?”夏甜傻住了,这怪物怎么会如此的聪明... 见着那黑发蜷缩成拳头,不时的推搪着她。 夏甜这才跑开,捡起那金色怪鱼,然后小跑到厨房里,先用淡水做了简单清洗,然后开始放在火上烤。 也许“烤”是她掌握的最好的厨艺。 其次,就是煮了,煮可以使得她将食物变得毫无危险,离开黑暗料理的范畴。 随着火焰的升腾,那金色怪鱼的鳞片竟然燃烧了起来,逐渐化作灰烬,在空气的微动里归于虚无,而金色尽然渗透到了鱼肉之内,散发出奇异、而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 而这鱼的鳞片非常之厚,宛如穿了一层重重的黄金铠甲,在褪下这层铠甲后,不过小号秋刀鱼的大小。 因为鱼肉已经被渗透成金色,就像抹了层油,加上硬脆的鱼皮,显得很诱人。 夏甜寻了根铁签,从鱼头插入,然后“哒哒哒”的跑回到甲板上。 盘膝坐回到之前的位置,看着苍蓝的海面,就着还算暖和的风吃起了烤鱼。 “黑发怪物”没有出现,而是很本分的拖着船,继续北上,去往根本不知何地。 夏甜小口小口的吃着,本来是想着不要拂了这怪物的面子,但是那鱼肉竟如雪泥,入口便松散散开,其间夹杂着独特鱼油的香味。 而那鱼骨竟然早已在火焰的烘烤里融化开来,同样将味道散入了鱼肉里。 她狼吞虎咽,很快就吃的只剩下了个小鱼头,这才意犹未尽的往后仰倒,双手张开,躺在有些温热的甲板上,抬头望着无暇的天。 突然,一股温热之感从丹田处升起,转瞬之间,便是一道气流莫名生出,在已畅通的“假脉”中自行游走了一圈。 “这是...” 夏甜急忙坐起,盘膝而坐,运息调气,依着《葵花秘典》上的心法开始凝聚绣花气。 那平日里好不容易才能生出一丝的真气,如今如雨后春笋,疯狂的出现。 一缕一缕又一缕... 她全身散发着蒸腾的雾气,无形的波纹在她周身流转,甚至那耷拉着的黑袍也涨起来,袖口长鼓,若其中自有乾坤。 一掌推出,竟然风声尖锐呼啸,犹如数十只绣花针刺出。 无息鸟号静静航行。 而少女却不觉已经练功入夜。 当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无星无月,除了船舱里的些微昏亮,天地之间再无光明。 “百丝绣花异气,已经可以透指而出。”夏甜深吸一口气,双指并接,向着甲板上的钢铁舱盖随意刺出,黑暗里发出声细微的尖锐鸣响,然后则是一声脆响。 她行到舱盖处查看,却见盖身已经微微下陷,露出绣花针般的孔,可是却没被穿透。 “威力还是不足,但是杀人却已足够了。”夏甜想着。 随即,她又掏出女红盒子,拈出一根绣花针,想了想,又给绣花针的尾部穿上了一根红线。 红线带银光。 弹指之间,彷如射出的不是针,而是一道光。 39.分别 无息鸟号。 叮... 急促的细响后,舱盖被完全被穿透,露出一个细孔。 夏甜心意稍动,那根绣花针竟然又迅速返回手间,因为异气原因,而悬浮于手心滴溜溜的转着。 她嘴角勾起一丝甜魅的笑,翻手覆掌之间,那绣花针又是突兀的暴射了出去。 叮叮叮... 面前的钢铁竟然如同薄纸,被无情穿透。 那绣花针因为附着了异气,也变得坚硬无比,竟然锋芒不减,甚至针尖都未曾磨损。 夏甜如孩子般,几番测试,待到“玩”够了之后才收回了绣花针,然后向暖和的船舱走去。 但走到半途,脚步却骤然停住,她快速转身,又跑回到栏杆边,向着彻底幽黑无光的海底,轻轻道了声:“晚安,怪物先生。” 如此,日子也过的安稳。 期间夏甜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但那些怪物毫无例外,才靠近无息鸟号,就被船底的黑发射穿。 然后,夏甜每天烧烤着食物,然后送给怪物先生。 黑发则是每日抛出些奇奇怪怪的鱼,起初的还看得出来是鱼,再到后来,却是连三头海蛇、锥角龟、诡异浮游生物,甚至有些不知是动物或是植物的东西。 夏甜也算颇有见识,但是这些生物,哪怕在梦里都未曾想到过。 曾有几次,她担心有毒,不敢吃。 但那“黑发海怪”却是再不理她。 夏甜想了想,反正这片海域,生死早已不在自己掌控,何必拂了它的好意?所以硬着头皮使用了“放入开水煮上五六个小时,再换水三四次,就一定可以熟了”的技能,然后将那些三头海蛇,以及诡异的东西全部吃了下去。 毒性未曾爆发,倒是她体内的异气修炼一日千里。 百丝... 三百丝... 七百丝... 千丝... 一月之后,她体内的绣花异气竟然多达整整三千丝! 夏甜不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何种地步,但是凭借着两世的阅历,她感觉即便不使用浩劫的力量,她也能勉强与之前令自己棘手的莫谢罗剑圣、剑一门的柳无眠剑圣抗衡。可是,若加上那死去的武林盟主龙辰,怕是就完全不敌了。 换句话说,除了她身体依然虚弱外,但是功力竟然已经隐隐恢复到了自己作为劫主初期的时候。虽然还有些差距,但相差也不远。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纷扬之间,一把绣花针已经四散而去,似乎马上就要从半空坠下,零落到甲板上。 但在半空之际,那些绣花针蓦然停住,针尖从下垂变得水平,犹如毒蛇探头,纷纷向着同样的方向。 夏甜黑袖舞动,刷刷刷刷,银光闪烁里,根根绣花针已经激射而出,直接破空,刹那至于百米之外。 再一翻手,射出的绣花针竟然凭空折返,划出亮丽妖艳的弧线。 叮叮叮... 密集如狂风骤雨的细响,顿时响起,连绵不绝。 夏甜宛如悠闲的舞者,在甲板上优雅的踏着步子,步步生莲,银光灼灼,缠绕在她周身。所到之处,舱盖、金属舱都突兀的出现密密的细孔。 待到长袖垂下,双手安静之时,银光也彻底消失。 再一摊手,那些绣花针竟都完好无损在她手心。 又是晴天。 夏甜照常来到了甲板上,端着一盘子撒着椒盐的烤肋排。 但今天,她没等到黑发。 感觉到船速的突然停止,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恍然:是不告而别了吗? 但是为了验证,她整整一天都待在铁栏杆前,甚至入了夜也不顾严寒,裹紧袍子,瑟瑟发抖的看着月色粼光里的海面。 但...那黑发怪物似乎真的离开了。 因为无息鸟号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而只是在海面上被洋流及风推动着,向着西北方向缓慢而去。 “不告而别嘛?”夏甜抿着嘴唇,心里竟不由生起了一股失落感。 这一段日子里,她可是与怪物说了不少话,将心里很多压到都快遗忘的小心思全都倾诉出来。 反正“黑发怪物”听不懂,所以它才是最好的听众。 只是这一日,这听众竟然消失了。 如此一来,这浩渺的未知海域,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当晚,她第一次情绪有些失控,如同战败者一般缩在被窝里过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蒙蒙亮起,透过圆形的厚玻璃窗户,她能看到窗外飘起了小雪。 “看来已经到了很北边了...”夏甜明显感到气温在降低。 正要继续睡觉的时候,她眼睛突然亮了亮,然后抬起头眺望远处。 地平线! 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道地平线?! 她疑是看花了眼,或者出现了幻觉,急忙揉了揉眼睛,然后搭着小拖鞋凑到窗前。 真的是地平线! 但似乎不是陆地,而只是个岛屿。 此刻的洋流很是配合,竟然推着船向那未知的荒岛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起初只是个蚂蚁大小的点,然后成了指头,再然后如同面包,巨石,短短几个时辰后,岛屿上的树木已然清晰可见了。 夏甜沐浴更衣,然后从无息鸟号所运货物中挑了挑衣服,最后选中一件暖和的墨黑袍子。 云雾蒸腾之间,她已经出浴,黑袍加身,腰间斜插一把细如长筷的短刀,而另一边稍有开口的香囊中则密密插着百十根绣花针。 挽发扎辫,一身英姿飒帅,但墨袍蹁跹如黑蝴蝶,则更显肃杀。 距离岛屿已经不足百米,船只行至浅滩,无法再行,搁浅在水中沙里。 夏甜寻了数根粗长的缆绳,然后整个人站到船首,白靴轻点,整个人便飞舞而起,凌空踏步,转瞬落在了沙滩的干燥地面上。 迅速扣起缆绳,确认船只已经稳定后,她才将目光投向了岛屿深处。 岛屿呈狭长形状,而她显然是从岛屿的一侧登陆,面前的树林杂乱无序的生长着,不算道路的小道扭曲如蛇,通往视线无法窥探的深处。 而两边的海岸线却清楚的很,从左往右,即便只是以正常速度步行,也不过半炷香时间。 夏甜眯了眯眼,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有来一探这荒岛,看看是否能寻到一丝变数。 40.止步(求推荐,求收藏) 无名荒岛。 雪花纷飞,逐渐变大,如鹅毛芦絮,从她墨黑衣衫上拂过。 她小心警惕地顺着道路往前走去,丝毫未曾注意身侧林子下坐着一个人。 那人面相敦厚,体型正常,赤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正靠在棵高大的热带树下打盹... 雪花落在他身上,就如水滴落入了炉火中,发出“呲呲”声响,散发出白色雾气。 这人正是又换了张人皮面具的夏极。 之前凭借一己之力,用左手随意推着无息鸟号,赶了约两个月的路,中间寻得正确路径又花费了些时间,终于,他寻到了阴九常所说的“天孕”地点。 夏甜若是知道她这些日子所陪伴的“黑发怪物先生”竟然是她弟弟,怕是要羞得钻入被窝,不敢见人。 倒是夏极很无所谓,没想到姐姐平时一副冷冷的模样,心理活动竟然如此丰富。 听着她讲了大半个月的故事。 真是个话痨... “怪物先生”伸了个懒腰,从林中站起。 在便宜姐姐进入这岛屿深处前,他需要先将危险扫荡一遍,凡是妨碍自己的障碍,统统都要提前消灭! 然后... 夏极异常快速地冲向岛屿尽头。 “止步。” 莫名的犹如雷鸣的声响突然在他脑中响起。 夏极嘿嘿一笑,速度更快了。 “止步!” 这一次那声响变得更为嘈杂,若是常人,脑海中早已嗡嗡一片,甚至晕厥过去,也很为正常。 但这声音对于夏极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往前走去,摆着夸张的姿势,和独特的造型,无视脑海里已经近乎“雷劫”的巨响。 “止步!止步!” 那脑海里的声音突然缓慢下来,但是却更有破坏力,和威胁力,低沉、深沉,但却非魑魅魍魉的靡靡诅咒,反倒像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之音。 第一声,夏极感到自己心跳变慢了。 第二声,夏极感到自己血液变慢了。 似乎都随着那一句“止步”变得缓慢,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但随着前行,血液和心跳几乎已经停止了。 若是凡人,不论功夫都么高强,必然都已死亡。 可是夏极根本不是个需要心跳和血液流动,就能活下去的人。 哪怕他自己将自己肢解,然后用力量压抑住自己肢体的复原,命令“门徒”封印到世界各地,投入到各种有着怪物的绝地。 没多久,他的肢体又会拼凑到一起,相反那些绝地则变成了死地。 绝地,是有着恐怖的存在。 但死地,却是什么都没有。 入者死,如此而已。 “止...步...” 声如雷霆破空,电裂天心,在夏极脑海里炸开,这声音可以直接爆开头颅,令人彻底死去。 但夏极只是掏了掏耳朵,有点痒痒的。 脚上速度完全没有放缓。 看来这座岛上有着人类的守岛人,这种守岛人大多武入巅峰,凭着妖孽般的悟性、毅力、还有机缘破碎虚空,然后再行领悟了自身,从天道处获得了一丝天意,而踏入轮回境界的人。 对于凡人来说,他们就是“仙人”。 定式,极致,再入巅峰,这不过是凡人三境。 直到破碎虚空,才是开启了真正世界大门,能够向外张望。 所谓,五顿悟九轮回。 破虚悟天意辗转五次,方可坚定心智,而入轮回。 而轮回十世,至少九世破虚,这才能够踏入神人之境。 否则......... 故而,破虚,轮回,神人,则是超脱三境。 此时,驻守在这“无名荒岛”上的正是一位轮回境的“仙人”。 他所守护的,乃是一片区域的运脉。 运脉若存,则百鬼蛰伏,人类昌盛。 运脉如废,则相应区域会彻底失去庇佑,变成彻底的混乱黑暗之地。 念及此间,夏极顿时有些明悟那阴九常所说的“天孕”是何种原理了。 原来是夺一脉运势,使之融入女子腹中,配以秘法,硬生生的造出个真正的九五之尊,天赐之子。 乱世多英雄,天子出草莽。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传闻古朝暴君,使得民不聊生,天下动荡,故运脉化作赤龙,于风雷之夜入妇人腹中,然后生下个新的帝君。 不破不立。 天下唯独破碎,才能由新王重新收拾,山河一统。 夏极不禁兴奋起来。 前世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守护者,也杀了不少,然后肆意破坏运脉,使得人间几番沉陷在地狱里。 而他那一纪,之所叫白噩。 所说的噩,其实就是指的他的魅影,指的是一个只有少部分人才知晓、但是却是站立在最顶端的恶魔,一个天道都无法压抑的恶魔。 可是...这个游戏,他早就玩腻了。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换个玩法... 那感觉,就像原本已经玩腻了、万年不更新的游戏,突然打了补丁,开了新版本。 轰! 他整个人犹如巨魔跃起,所在地面泥石飞溅,高树摧残。 还在远处小心翼翼走着的夏甜吓了一跳,整个人飞快后掠,右手一提,兜中绣花中顿时浮空,置于掌心之下。 但是除了看到烟雾、尘土,却是什么也瞧不清,毕竟距离隔得很远,而且林子很密。 夏极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双手兴奋的捏着小拳头。 这一纪元都未曾想过,能繁衍出与自己血脉相同的后代,真是有些小激动,半空之中,他“嚯嚯嚯”的作拳击状。 “止步!!!!” 这一声巨响,已如两字真言,携带着天地之威,化作一道道光明的刺,在夏极体内倒插无数尖刺的转轮。 刷刷刷! 成百上千道“真气”在夏极体内爆发,根本无从防御,试想一下,若是体内入了一根细刺,怕是都能要人命了。 不管这人是武林高手也好,或是普通百姓也好,体内入了刺,区别并不大。 更何况是这千百根射出的刺?! 在毫无铠甲、真气防御的体内炸开,五脏六腑完全暴露在那“刺”的攻击之下,除了死,凄惨的死,再无其余结果。 瞬间。 一瞬间! 夏极打了个饱嗝,淡淡吐出一个字:“不!” 言出法随。 凡是与之相抗相逆的,都将如蝼蚁被碾压。 我血即异毒,我发即地狱,我若吐字,便是天道也无道! 何况区区轮回境? 远处,岛屿的中央传来一声细微的爆响。 然后,再无那不时传来的“止步”。 41.夺运 夏极眯了眯眼,整个人身形闪动,刚刚两人之间的暗暗交锋,显然已经分出来胜负。 而输的人... 他已经来到了岛心,看着盘膝坐在八瓣莲花青石上的道袍男子,虽然他的头颅已经炸开,血肉横飞,但是并不妨碍夏极确认他的性别,以及那紧靠着无头躯体就能感受到的出尘气质。 虽然对于死人来说,性别和气质都毫无意义。 一脚踹飞这刚刚与自己对抗,但现在已经死去的“小道士”,夏极开始环视四周。 运脉并不固定,通常会凝聚成凡世之物,所以还是需要找一找的。 道人身后是一间清洁的小木屋,说是木屋其实顶多是个凉亭,透过其中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栈桥,木桥延伸向海域约莫数百米。 而尽头的小平台上则是艘简陋乌篷船,想来不过是这道人平日里出海钓鱼,自娱自乐的道具。 “不是这边。”夏极喃喃着,扭过头继续寻找。 西侧是诸多热带海树,以及别致的鹅卵石,石头多以青蓝、乳白为主,铺就了条仅供一人行走的蜿蜒小道,探入林中,再往前应当是海滩,阵阵咸湿海风正从其间传入,带来“哗啦啦”的爽朗叶声。 海风虽然刺骨,但是却携带着植物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果然不愧是“仙人”居住之地。 而东侧...也一样? 除了一个很不显眼的水潭,可是夏极就喜欢看这些“不显眼”的地方。 他快步走近,俯身看向那寒气森森的寒潭,其中有水波荡漾,波纹无风自动,来回扩散,使人之视线无法看穿。 突然,夏极“嘿嘿”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的目光瞧见了水潭里的倒影:一棵古树! 这周围明明没有树,那么这倒影又是从何而来呢? “不过区区幻境而已。” 于是他直接右手双指并起,携带着六元道天的金芒,缓缓在眼间抹过,破除一切虚妄。 沙沙... 像是什么遮掩的界限被打破了,夏极挑了挑眉,然后发现他身边竟已多了一棵古树,树身需五人合抱,树皮枯皱,但纹理之间却藏着奥妙,仿佛是某处的地图,以一种拉长的形式刻在了这树身上。 其实他早已站在这里,只是“真眼”未开,所以瞧不分明。 精神幻觉类功法,他并不擅长。 但是无妨,他的身体是无敌的,不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与恐怖,他只需一拳,就能令之灰飞烟灭,而这足以弥补一切短板。 感觉到头顶的云雾密集,他往后稍稍推了两步,开始打量这棵古树。 运脉形势各不相同,凝为古树的也并不少见。 只见那古树枝干根根如苍龙,但却无一片树叶,取而代之的是氤氲的云,稠密成海,烟波浩渺,弥漫在树上,令人视线无法穿透,同时产生渺小之感。 而枝头末端点点如墨,则似神龙探首,在浮云间俯瞰树下之人。 所以夏极直接爬到了树顶,一边爬,一边在树身划上奇怪符号,那些符号从阴九常处获得的一次性孤本上的纹理。 看过之后,书页自焚,而随即夏极快速书写,这些纹理也在他脑海里缓缓褪去。 纹理扭曲晦涩而又怪异,整体给夏极一种寂静币上的图案的感觉。 只不过后者是破碎的,而前者是完整的。 很快书写完毕。 拍了拍手,夏极从树顶一跃而下,这一刹那,天地之间产生了一股莫名而轻微至极的动荡,附带的则是一种玄妙的聚集之感,百川归海,宛如所有光明都向着这棵树聚拢。 化作一道道细流。 原本小雪的天空更为阴暗,彤云汇集,如压地车盖。 黑云突然密布游丝,犹如蛋壳裂开,隐约可见其后骇人的明亮,似是压抑着九千重雷霆,天降其怒,欲要洗涤这污浊的人世。 冬雷阵阵,本就是天下异象。 而此时,这异象便已经生出了! 一条条亮白电蛇从云间爬出,如枝丫般落在这岛屿边缘,此起彼伏,构筑出雷电监牢,似是要将那聚拢之气格挡在外,而令其散去。 玄妙的运势之流来而复返,无法入内。 整个世界变得暗淡无光,除了惊雷,云间那犹如雷浆的光,以及光芒闪烁之间的小雪。 声势之浩大,令凡人无法仰望,只敢匍匐跪地。 夏极冷哼一声:“又来捣乱。” 他身形闪动之间,竟然向着那格挡运势聚拢的雷电而去,奔行之间,右手平伸,巨石皲裂,泥沙沸腾,无数的金属细粒迅速汇聚到他手心。 这功法,乃是吃了两个浩劫拼凑出的一本神话功法,功法名为“真天金万引秘抄”,但是因为名字太过麻烦,所以夏极自己给起了个名字。 唔...叫金霸王! 这门功法的作用就是吸聚金属,相当于延伸了六元道天,使之多出了一元。 只不过六元道天的手段皆是攻击之术,相当于天灾,而这金霸王却是只能吸聚,而无法直接操纵天地间的金银铜铁进行袭击。 可是如此也已经很不错了,配合火元水元,夏极几乎可以瞬间凝聚出任何金属兵器。 此时,他就凝结出了一根长长的金属棍! 然后一柱擎天! 彷如**般,他在雷雨天气里高举起了金属长棍,向着那漫天惊雷、漫天闪电而去。 那一道道雷霆似是发现了这挑衅者,原本倾泻而下、化作囚笼的电光都向着此处而来,遮蔽在海岛四周的电栏也在一瞬间不攻自破。 于是,被阻挡在外的运势之流,再无阻碍,翻滚着向那金色古树汇聚而去。 吱吱吱... 吱吱吱吱... 无数道雷电顺着那金属长棍,向持棍之人扑去,要将这胆敢冒犯天威的贼人就地正法。 夏极站在海边,身形早已看不清楚,他整个人沐浴在雷光里,如同“功率极强”的电灯泡,一闪一闪亮晶晶! “有些麻麻的...舒服的让人想睡觉。”夏极单手持棍,另一只手无趣的下垂着,同时打了个哈欠。 他试探着伸出脚尖,点了点一边的海水... 一片雷光以他脚尖为中心,顿时将这片水域染成了白色,而很快水面上浮出了不少死鱼... 42.天灾对天灾(求推荐,求收藏) 黑云破裂。 雷浆如瀑布倾泻而下。 但这力量除了令夏极发出更多亮光,却是再无用处。 也许是厌烦了,他左手平伸而出,五指轻轻转动。 沙石沸腾,巨岩崩裂,其中的金属纷纷涌向他掌心,然后被附着着的白炎再次熔化,添附到那金属长棍之上。 长棍截截攀高,骤然伸长到近乎百米。 夏极将之随意深插到沙滩里,于是高效的“避雷针”就此形成。 “雷电牢笼”也是彻底被破。 “哈哈...”夏极做完一切后,异常洒脱的转身,然后他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姐姐。 穿着黑袍,长发飘飘,宛如仙子从树后露出身形。 “前...前辈,小女子无意叨扰,实在是在海上迷路,才流落到这里。”夏甜看着眼前情形,急忙抱拳恭敬道。 她面前的人,男女不辨,身形不识,只是包裹在雷浆中,宛如神明。 夏极双手负在背后,抬头望着天空的雷电,却是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夏甜自然也不敢说。 当然她更不敢跑,只能警惕的、带着笑站在林间小道上。 “你今年未过十九,从南地的龙藏洲来。”雷电中的男人掐指算着,显得极其高深莫测。 夏甜眼珠转了转,她露出该有的“震惊”道:“前辈如何知晓?” 雷电之中的男人却又沉默了。 就在沉默的时候,漫天雷电连番轰炸,顺着金属长棍导下,然后又从扶着长棍的手导入到夏极身上,形成了一种“五雷轰顶”的难得奇观。 “前辈...这是在练功吗?”夏甜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她微微抬头看了看那漫天雷蛇,心中惊悸异常。 她不禁想起“什么什么遭雷劈”这样的话,可是面前这个神奇的男人是在自己给雷劈吗? 夏极看着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流”,看不见摸不着、玄妙异常的运势之流。 他淡淡道:“去那棵神云树下等我。” 至于神云树,不过他随意取得名字,反正姐姐转过头就能自动对号入座。 果然夏甜不敢违抗,她拂袖转身,看到了那沐浴在金光,枝干如探爪苍龙,叶堆如云的古树,于是轻轻应了声。 何况她一路行至此,早已抱着寻变之心。 因为身后再无退路了,虽然有着系在礁石上的船,但是她却根本无法靠船再返回龙藏洲,甚至配备好经验丰富的船长、水手也是做不到的。 冒然出航,怕是不出三日,就要被奇诡的海中巨兽给弄死。 所以,唯一的希望只在这个岛上,若是寻不到,那么只能求存,而归期却是遥遥无期了。 而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她打不过,也不想打,更没有理由去打,所以选择了暂时的顺从。 反正就是等等嘛... 能有多大事。 她随意的踏着步子,向着那棵神云树走去,这些日子里的见闻,可是真的令她大开眼界,真是没想到这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恐怖。 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坚强的抿起嘴唇,微微笑着,然后站到了树下。 树下云落,似樱花飞霰。 黑衣长袖轻轻挽起,她头顶不是天,却是云雾重重。 而一种莫名的感觉令她心里生出了丝温柔,又像是有些困倦疲惫,从身体每个细胞,每根神经传来。 这感觉没有丝毫的威胁,反倒是无比的温暖、柔和、又充满了神圣。 夏甜无法控制自己,她打了个哈欠,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使得她警醒了过来。 “我是怎么了?!” 但是她心里这刚生出的感觉,便被浩大的意志所淹没,就如同一滴水花被大海所包容。 她坐在了神云树下。 轻柔闭上了眼。 不远处,某种神奇的力量似乎见“雷电牢笼”被破除,而又催动了新的措施。 夏极歪着头,看着岛屿四周,数千米之外的海浪咆哮。 巨浪翻涌起千米之高,如古代神话中的巨兽,从八方而来,奔跑嘶吼着,发狂地向这狭长而渺小的岛屿扑来。 既然无法阻挡运势聚集,那就毁了这一切!那至少还能挽回些什么。 夏极回头看了眼在“运势之树”下已经熟睡的姐姐,在他眼中,那无数运势从海上集聚来,在自己书刻的纹理间,又被迅速的塞入姐姐体内。 从她每一个毛孔之中钻入,然后向着她腹中而去,形成一缕缕金丝纠缠的光球,又或者说是胎! “还挺有效的,没想到这象征着毁灭的怪异,竟然真有可以孕育的手段,实在是...令人感慨。” 夏极有些诧异。 “为了这小生灵的平安降临,为了母子平安,我怎能让这恶意满满的世界来打扰呢?”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些话,却丝毫没想到,此时此刻,那万千运势之流乃是从远处的某个土地汇聚而来的,而那片土地失去了运势,将会彻底的陷入黑暗。 地下百鬼再不藏蛰,再不恐惧,它们终将从泥土里探出苍白的手,屠戮人间。 换句话说,这孩子的产生,将带着一个甚至几个洲人类的覆灭,如此死去的人岂止千万! 可是,夏极不管。 他大义凌然的面对着即将扑面的海啸。 那遮天、并且形成了宛如深井般水墙。 电光烁烁中,他面如“神灵”,双手举起,宛如在表示着“众生起身”,但五指却未曾闲着,迅速掐印。 左手微摇,似是已融入天地间那风的韵律中。 右手轻扬,而在每一次的扬起时,他身前的浅水则如巨兽起身,慢慢的抬头,越抬越高。 先是不过一米,再然后则是三四米。 每一次落下,浪花也落下,每一次扬起,那水浪则又窜起,像是调皮的宠物犬,在被他逗着。 呼呼呼!! 海啸已经扑至。 下一刻,也许这岛屿就会被瞬间吞噬,化作曾经。 “作死!”夏极冷冷道。 他双手的印已经结完,左手掐动,天地间的风顿时乱了,以他为中心起了狂暴的旋。 而水浪也已经堆叠到数百米高了,似探头的蛇,在摇头晃脑,看着远处的猎物。 “去!” 一声轻喝。 风卷巨浪,以岛屿为中心,快速攀爬,只是一刹那就堆叠到了同样的千米,然后以巨人狂奔的身姿,带着力量、速度、狂暴,以及天地那无情至极的残酷,撞向四方而来的海啸! 43.瞳 天灾对天灾! 发出惊天的巨响,似是整个海面、天地要被这庞大的力量揉捏、撕碎!! 那海啸的高度骤然攀高,化作了近乎两千米高的大海啸! “跟我比?”夏极虚了虚眼,双手一抬,他反向扑出的海啸也涨了大半截个子,瞧那模样,整整比四面扑来的海啸高出了三四百米! 升级后,海啸对海啸! 再次相撞! 水浪四溅,在这一方海域,甚至是荒岛上如龙王布雨,转眼就是倾盆。 雨水混杂着雷电,再加上最初的飞雪,天空明晃晃一片,像是千百万把的细碎刀子,刹那闪出,又刹那隐没。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气了。 但幸好,那运势之树并没有受到影响,而夏甜依然甜甜的睡着,借用六元道天开了“真眼”的夏极自然能看到她腹中的金线缠胎又厚实了几分。 再一侧头,却见到那烟波浩渺、仿佛平静了大海上变得阴冷、沉寂,其中无数暗流汹涌,像是在酝酿更大的一波海啸。 “有意思...”夏极露出了瘆人的笑,面对这奇异的对手,他再次双手编织、快速穿插,残影之间,显出极其的玄妙。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六元道天这门功法神奇到这种程度,相反,即便神话境界的人想要施展这招式,也是需要花费不少元气的。 哪有人会像夏极这般,力量根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这一次他略微认真的用处了两元,水元!风元! 形成了一道道近乎万米之高的水龙卷! 成千,然后上万,水龙卷旋转在岛屿附近,如最忠实的士兵,准备为了它的“王”迎战,但不管这王是恶魔,还是仙人。 远处,蛰伏的大海再次发出低沉、骇人的咆哮。 浪涛一跃三千米,威力远甚之前数倍。 稍一停顿,那四方的狂暴海啸便狂涌而来。 夏极嗤笑一声,十指释放,数万道水龙卷,犹如脱缰野马,千里奔腾,带着万丈水雾,一骑绝尘! 水龙卷对大海啸! 天灾再次对上了天灾! ............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痛快啊,痛快啊!” 漫天惊雷,漫天雪暴,海中火山爆发,地壳震动,而水中有海啸、漩涡,空气里有龙卷、狂风... 这片空间像是无数的天灾叠加在了一起。 但是这些天灾却似乎永远无法莅临到这岛屿之上,因为岛上本就存在着以为人形的大天灾。 六元道天,早就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手臂虚影! 挥舞之间,天若惊雷,就捏碎雷云,让它闭嘴! 雪若狂暴,就捅个窟窿,让彤云散去! 火山若是爆发,就扯下一块海底陆地,拆东墙补西墙,塞到火山口里去! 地壳若敢动,就按住它,让它动弹不得! 你有龙卷顺时针旋转。 那我就逆向龙卷,与你对碰! 天地之间,只剩下那狂妄、霸道、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压抑不住出手。有本事搞死我啊...”夏极笑望着天空,似乎在与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人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而这岛屿除了那运势之树周边,竟然都化作尘芥。 夏极扭头看了看依然在睡梦里的姐姐,还有她腹中的胎儿,长叹一口气,“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啊。” 他这话若是被人听到,怕是要气得喷血。 可惜周围除了沉睡的姐姐,再没有人就是了。 猛然,一只玄妙的巨手从天而降,巨手在空中已经捏成山体大小的拳头,紫雷尽覆,带着近乎灭世的无上神威,若是落实,这岛屿最后的部分,甚至是运势之树也会直接毁灭,化作尘埃。 夏极却早有准备,六元道天,以他之力,配他之意。 这近乎天意,却不是天意,因为从天而降,要将他毁灭的才是天意。 而他的拳,所凝结的意,乃是他的心意啊!! 心意对天意! 所以,一拳化作升龙,从地上向天,针锋相对,迎上那玄妙的巨拳。 轰然之间,空间时间似乎都要化作虚无。 无声挤压,星星点点的裂缝,从不堪重负的空间里骤然浮现。 像是怪物张开了一只只狭长的黑眼,黑眼之中,却是...更多的眼睛! 密密麻麻,令人恐惧,像是专门有人将眼睛割下,丢入其中,否则怎会只看一眼,就看见数都数不清的可怖瞳孔? “等等!”夏极一愣,急忙冲上前,想要维持那裂缝,使之不要关闭。 之前的空间缝隙里没有这个世界啊,里面有什么? 这由自己与天意对轰,而昙花一现的世界,又究竟是什么? “等一等!”他伸出手,像是想要去抓住什么,然而却终究是空空如也的流风,从指尖掠过,什么都不带走,也不留下。 他长叹一口气,终究是反应慢了。 但最后一刻,他同时对上了那裂缝中的数千万只眼睛,那些阴森、邪恶、恐怖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要记住他,它们散发出附带着“标记”的气息,但是才一逸散出来,就被奇特的法则斩断。 他也瞪大眼,如望穿秋水般,直勾勾看着那数千万只眼睛,想要记住这些孩子。 可惜,说时迟那时快。 这裂缝的开启与关闭,不过一念的时间都不到。 夏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不能做到让那些可爱的眼睛,在他身上留下记号,以便日后相聚。 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他想流下几滴泪水,证明自己是悲伤的,但是却做不到。 因为,他根本不悲伤... 然而绝望之虚妄,总与希望相同。 天道五十,大衍四十九,却总留一线生机。 夏极蓦然感觉到一丝极其邪恶的气流,从身后传来,他急忙转身,目光所知,却看到那角落里最迟缓关闭的狭小缝隙里逃出了一只瞳孔。 那瞳孔刚出现在这世界,就开始急剧收缩,像是雪球入了沸水。 而,本已无声的天空,骤然闪过一道明亮异常、刺眼夺目的电,那电光穿破空间,刹那便已至瞳孔前,似乎要将这异域之物摧毁。 但夏极哪允许它如此放肆,伸手便挡,将那电刺捏碎在手心。 再回头,却见那已经成了个细微如尘埃的黑点,慌不择路的随着“运势”,而跑入了姐姐体内。 然后,那金色胎盘旁,竟然出现了一缕黑色的圆,受到运势的滋润,那漆黑竟然开始慢慢编织,似乎也有化胎的迹象! 44.返程(求推荐,求收藏) 两个胎盘,被金光化线来回缠绕,那异域诡异瞳孔似是在“爬行”期间受到了重创,尽管时间短暂,但却损耗极大,只剩下蚂蚁大小的点,被诸多运势滋润,而秘密包围在中间,再也无法分辨。 “莫非是双胞胎?买一送一...”夏极心中生出成就感。 同时,就他本心而言,倒是对后来的胎盘充满了好奇,他与天意对轰造成了空间缝隙,从中跑出的奇怪玩意,再配上运势、姐姐的孕育、自己的血脉,会生出什么样的“怪物”呢? “那个瞳孔,莫不是大眼珠子?”夏极突然想到前世所吃的某个品种的浩劫。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道,自我否决了这个判断。 这瞳孔不过和人类相差无几,比那大眼珠子何止小了十倍百倍。 眼见着运势之流已经到了尾声... 他聚金为斧,开始在仅剩的岛屿上砍伐树木,并且做简单加工。 不过一炷香后,数十根圆木柱子就形成了,待将圆木的一面用刀斧削平后,他用随手形成的金属线丝,来回穿插,均匀的贯穿了木柱。 又过了没多久,一个简单的类似于“木屋”的东西就被做出来了,只不过这木屋的底部并非扎根于泥土,而是同样的木头,并且偏长。 又加固了几层,使之变成高达两三米的木舟底部。 夏极转了两圈仔细瞧了瞧,稍一沉吟,再此凝聚金属,以火炎融之,将金属熔浆将圆木之间的缝隙塞满,旋即以水冷却,使得整个“木屋”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类似于没有窗户的“车厢”,他随意找了一边,开了扇门,便将之放在岛屿上。 皱眉想了想,夏极跳入海中,打了个响指,便是巨浪掀起,然后他整个人站在浪尖,如游弋领地的君王,看着这片“被人类视为禁地”的海域。 闭目静静感受气息。 蓦然,他眼睛一亮,整个人随着巨浪扑向某一块阴冷的海域。 很快到临,夏极露出了笑,从表面未曾发现异常,到了靠近了才发现其中竟是暗流无数,所谓暗流就是藏于水中的“漩涡”,若是凡人落入,根本无法浮上水面,而是会感觉被无数的手拖向水底,直到溺亡。 但这样的区域,却是某些怪物最喜筑巢之地,然后相得益彰,使得暗流更为汹涌,而诸如鲨鱼、鲸鱼之类的“小鱼们”不会去打扰它们。 他直接跃入其中,海水中光线逐渐消隐,但是却空空荡荡,一条鱼都没有,甚至海底的水草、岩石、贝壳类都处于一种漂浮舞动的状态。 生机?当然是全无的... 水草被撕扯成了几截,岩石被捣成了糊,贝壳多是支离破碎,而海底各种鱼尸更是无法计数... 天灾对天灾,这一片海域还能活着的,至少都是怪物了。 而普通的海洋生物,早已死绝。 然后夏极很快在一座海底沟壑、类似于渊里,发现了个奇怪的巨型怪物,类似人类老妪脸,双鳍如密集长在一起的恶心绿瘤,而鱼身长满了长约五六米的尖刺,只是那些尖刺有些却大多折断,而显得遍体鳞伤。 看到有活物闯入,那老妪脸鱼顿时投来阴沉、邪恶的目光,鱼眼更是若有灵性的转动起来,刹是诡异。 “这么多刺,怎么当坐骑啊?”夏极皱了皱眉,整个人瞬间下沉,如“鱼雷”般窜向怪物。 那怪物发出低沉的狞笑... 一条鱼竟然会笑,怎么都不正常。 刷刷刷! 原本断刺旋即长出,刺尖上带着绿莹莹的浓稠粘液,这粘液即便在海水里都不会化掉。 然后它就看到了那活物撞到了它尖刺上... “先拔干净试试。”夏极自言自语着,嘴里还吐着泡泡... 他双手连用,速度极快的将怪鱼身上的巨刺一一拔除。 以这怪鱼的智商,它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身上赖以生存、可以戳穿海底巨岩、甚至完全称霸这一处的剧毒刺就被拔干净了... “桀桀...”怪鱼低吼,同时身上一道波光闪过,绿瘤鼓涨再压缩,似乎是将什么液体再次供应到了体内,百十根尖刺再次涌出。 “还有!?”夏极正待继续拔。 那怪鱼却是身子蜷缩,犹如履带倒转,巨蟒盘缠,将这敌人彻底勒在其中。 剧毒尖刺来回戳出,重重扎向夏极身体。 那尖刺暗劲极强,夏极一个不防竟然被划破了一点点皮。 尖刺遇血,顿时发出冰雪入沸锅的声响。 片刻,老妪脸怪鱼,卒... 一代海洋霸主,竟然死的如此憋屈,真可谓英雄迟暮。 “呼...失败了。”夏极无奈,原本他只是想拔干净鱼刺,使之成为坐骑,未想杀生。 只是世事难料,实在是防不胜防,他也不丧气,开始继续刚刚的工作。 未知深海,一道身影乘着巨浪,在荒岛附近的海域游弋,寻找坐骑,他不敢走的太远,生怕有什么东西袭击姐姐,以及她腹中胎儿。 来回尝试了几番,周边各有个性、并不适合作为坐骑的深海霸主们,因为各种原因全部死绝。 眼看着那运势之流即将枯竭,这预示着胎盘即将稳固,而夏甜需要照顾。 夏极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一炷香后,勉强凑齐的十七条食人大白鲨,战栗的缩在了荒岛近海,一副胆怯小媳妇的模样。 当然这震慑并非来源于夏极,他并无前世那“天煞孤星、八方退散”的气场,所以即便这些极其敏感的凶狠食肉生物都无法辨别出他的强大。 之所以它们不敢动弹,皆是因为夏极手中的一些器官,这些器官还带着深海霸主们的气息,所以配合夏极正好研究过的“驯兽秘术”,控制这些大白鲨是绰绰有余。 五指抚动,令光明落下,木船上的潮气很快全部蒸发。 再用金属做了些套子,紧紧缠绕在近海的大白鲨身上。 那些平日里的凶兽,此时乖得像小女孩一般,任由夏极施为。 末了,他坐在一颗海边废墟里,看着被运势之流包裹的姐姐。 此时运势已尽,她整个人沐浴在神圣的光芒里,腹中一明一暗两个金色的胎盘,显示着胎儿无恙。 只是不知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又是何种反应。 45.重逢 当夏甜睁开眼时,她正在暖暖的木屋里,但颠簸的海浪却提醒了她,自己又回到了海上。 这木屋没有窗,只有前方有一处掩着的门。 她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精神竟然异常之好,甚至是这段时间身体的虚弱,都几乎痊愈。 运势之流也是近乎于规则的力量,此时一整片土地的运势全部加身,即便是死者怕是也可复苏,何况是她。 推开简易门扉,眼前是一片蔚蓝,咸湿的海风带着阳光瞬间涌入。 “竟然只是个木舟?”夏甜有些无语,然后下一刻,她看到了木舟前进的动力,更是无语... 十几条大白鲨正在海上游弋,脑袋上套着金属套,套上又连着金属线,拉着自己的木屋,在大海上极快的前行。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右颊。 但疼痛即时传来,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牛车...马车...若扩及到坐骑,至多不过狼骑、虎豹骑、象骑... 但现在自己这是鲨船? 大白鲨拉着自己在海面游弋,宛如传说里海洋上的神明? 是自己疯了,看到幻象了? 突然,她皱眉,感到些恶心,然后吐出一口酸水。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小腹的隆起... 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涌入她心头,她颤抖着将手张开,然后搭在了肚皮上,明悟顿时生出。 复杂、更多是心如死灰的感觉顿时升起。 “我怀孕了?”夏甜恐怖道。 这简直比她前世第一次看到禁书中爬出的鬼,更加恐怖。 “哪个混蛋干的?” “怎么办?” “海上没有食物,如果营养不足,孩子不会流产吧?” “我要杀了你!!!”她对着天空神经质的尖叫着,丝毫没有了之前冷静的气度。 哪怕面对生死,她也未曾如此失态,但此时,却是情不自禁! 仔细回想,自从被那神秘男人劫掠出无邪刀社后,这一段旅行,简直已经不像在人间... 想想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比起这一段旅程来说,就像在井底的厮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回想着,思考其中是否有阴谋,可是思来想去,这结果却不过是自己怀孕了而已... 而且孩子的父亲还不知是谁? “哪个混蛋啊,你脑子有病啊!把老娘带出海,就是为了这个?”夏甜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似乎如此才能发泄。 “啊啊啊!!” 她根本发泄不够,心里的憋屈与无语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突然,她感到有什么在推自己小腿。 本能的低下了头,然后就看到了蜷缩成小拳头的黑发,很是“可爱”... “怪物先生?!”夏甜惊喜道,同时她目光在手臂上掠过,呈现出那朱红一点的守宫砂,依然灼灼显目。 她惊呆了... 心里凌乱了... 已经情难自禁...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黑发已经卷着一串插好的怪异海鱼,递交到她手里,而海鱼竟然是烤好的... 夏甜真的沉默了,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 但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也无法逃避。 打掉孩子是不现实的,一则是不忍,二则是如何打掉? 所以,她也认命了,何况即便是她也好奇,自己腹中胎儿是什么样的? 未知海域,白鲨拖船,怀孕少女坐在船头,每日和那“黑发怪物”“交谈”,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诡异海域,却显得异常平静。 近距离的接触,让夏甜更好的认识到了这“黑发怪物”的恐怖。 无论什么样的存在,在它面前,都如蹒跚学步的小孩,根本不堪一击。 这一次船没有绕路,加上大白鲨速度极快,所以三十多日后,木舟已经看到了地平线,而这一次的地平线却不是荒岛。 横亘于天末,视线也无法触及两边的尽头。 “是陆地!”夏甜眼中充满了返回人间的欣喜,不管前方是什么样的世界,至少这奇幻、惊悚的海上航程结束了! 但同一刻,她便想起了“怪物先生”,自己到达陆地,是否就意味着即将与它分离? 于是,她急忙跑出“木屋”,对着空旷的海面,轻轻喊着“怪物先生”,可是她的声音才刚出口,就带着一股呵出的白气,逸散在有了些暖意的海风里。 冬日出海,三月而返,竟然已经初春。 杨柳虽未生出,但是枯枝已生出几点新绿。 “怪物先生?!”夏甜又叫了几声。 但是海上空空荡荡,那调皮的黑发却是再没有出现... 哚哚... 一声声金属套脱离的轻响,那十多条大白鲨身上的束缚突然裂开,它们围着小木舟绕行了两圈,就向着深海潜下,很快消失。 洋流、海风将木舟轻柔的推向岸边。 虽说看起来大陆就在眼前,但是真的等船漂流到岸边,却已经入夜了。 春月挂在天边。 夏甜感慨万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海洋,已经这生活了三十多日的木船,双足轻轻点着船身,整个人飘至岸边。 她的细刀与绣花针都还在,而且这些日子虽然因为怀孕无法修炼,但是每日吃着“黑发怪物”拿出的怪鱼,以及自己身体状态异常的好,“假脉”之中那三千丝绣花异气竟然更加凝练,随心所欲。 她此时甚至有信心同时面对三四位巅峰之境的人物,但结局却很大可能可能是两败俱伤,因为这《葵花秘典》似乎注重攻击,而几无防守。 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速度就是攻击。 漫天贯注着自己异气的绣花针,不仅隐蔽,更是快速至极。 何况她的刀法还不错,若是假意出刀,但却带动数十只绣花针如电射出,估计巅峰之境没有几人能挡下这一击。 就算挡下,怕是也要受伤。 只是,现在她已经是妈妈,腹中孕育着“无辜”的小生命,所以杀性也相对小了点。 柳间,月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夏甜抬起头。 看到了满脸胡渣,眼神略微有些沧桑的少年,他身上的袍子很是陈旧,马车也是沾染了不少风尘。 而这少年,竟然是她的弟弟,夏极!! 两人目光相接,其中酝酿着许多情绪。 夏甜低着头,缓缓走近。 夏极似乎是压抑着情绪道:“有个怪人昨日告诉我,说让我今日来此,就可以寻到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之人。” 他目光有意无意在姐姐腹部扫过。 夏甜也不遮掩:“我被神秘人劫掠出海,然后出了海难,我经历了一场非常奇特的旅程,到了一个岛上,然后似乎在树下睡了一觉,再醒来...就已经在归途了,而且还...” 她有些面红耳赤,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先上车吧。”夏极轻轻扶着她上了马车。 “辛苦你了...”夏甜心疼的叹了口气。 扬鞭,轻响。 轮毂转动,两人皆沉默无言,许多事,原本不需多言。 月光清浅,连风也温柔。 46.画 密室。 任清影梳了梳头发,她的头发细长如瀑,此时正垂至腰间。 护腰是红艳艳的游丝,如被剥皮却又晒干了的毒蛇,力度合适的收束着小蛮腰。 她仔细缓慢的梳着头发,梳子是某种动物骨头做成的,带着可以保留的血香。 “哎,哎,还是没有你漂亮。” 这位黑木教教主幽幽叹了口气,如同被男人抛弃的小媳妇,哀怨着、叹息着、轻喘着,然后,她竟然哭了起来,泪水冲花了脸上薄薄的胭脂。 “你为什么这么美?” “为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一幅古画。 画里女子,美的无法看清,如同隔着迷雾,无论是谁,一眼看去,心里万般情绪尽皆冷清、冻结。 然后本能的只会盯着她看,因为那张脸庞实在是太美了,美的让人觉得此生从未见过,所以想看清,去铭记这张脸,至少以后可以留个念想,作为回忆。 可,不管看多少遍,只要视线转开,那张美艳的脸就会立刻从脑海里消散掉。 令人心中怅然若失,之后则是茶饭不思,直到再次看到那张脸庞,才会恢复精神,并且欣喜异常,异常到疯狂。 她真的是太美了,瞳孔轻轻闭着,未曾睁开,但面上神色纯洁、毫无瑕疵、惹人爱怜,颈间、裙间露出的半点雪白,就可以令人目不转睛,心跳如鼓响。 霓裳羽衣似是漫天云霞,而长袖舞动则如天女,令人自惭形愧。 “你为什么这么美...为什么...”任清影已经哭的跪倒在地,丰臀向后撅起,她如同跪拜叩首般,哭的满脸是泪。 泪中带血。 这血是她体内受伤的表现。 但这龙藏洲上,谁又能令她受伤? 她压制境界,使得自己停留在巅峰之境,而若是愿意,只需片刻,就能破尘而去,入虚空,悟天意。 这江湖黑白两道上,能如自己这般的也不过还有四人而已。 为首的自然是武当的孟真人孟哀晚,只是他枯坐武当山二十多年,从未下山,可是据任清影所知,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利用武当绝学“阴阳藏气”将自身的力量藏起,而停留在巅峰之境,未曾破碎虚空。 剩余的四人都相差不大。 其中之一是神秘的江湖散人,那人出自剑一门,乃是“封寂流”的第一高手晏刻舟,在浩劫之战中死去的剑圣柳无眠不过是他师弟,但那人却整日流连于烟花巷柳,而毫无正道高手的模样,为人性格更是亦正亦邪,所求的只是自己逍遥爽快。 此人的剑术造诣早已无法想象,而领会的剑意则是最难的“无心”。 人若无心,何时运剑? 但他每出一剑,敌人却是防不胜防,所以他每一剑都必中,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另一人,则是龙王府的龙王,她受命于天中洲的大皇帝,在此建府,镇守一方,手下精兵强将数不数胜,自身功力更是高绝。 还有一人,则是九大寇中的一代刀法大师,一个连名字都被人遗忘,却唯独记得他名号的人。 他叫刀不二,乃是大雪山盗匪之首。 但他早已封刀不出,若非如此,九大寇何至于始终蛰伏,而不敢出头。 最后一人,则是自己,魔门黑木教教主任清影。 三个月之前,那龙王不知发了什么疯约,率军疯狂冲击紫薇关。 将盗寇之中的大将杀了不知多少,幸好当时自己也在驻关。 于是,风雪之夜,她与龙王决战紫薇雄关。 结果,龙王卒。 而她也近乎死亡。 在外人,以及教派中心怀不轨的弟子们面前,任清影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但一回密室,却是痛不欲生。 她对外宣称是与龙王死战,有所感悟,需要闭关领悟,实则是元气大损、油尽灯枯。 高手搏杀,即便拼命,也不会如此决绝。 但,那龙王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病,似乎说是龙王府被人屠了,连女儿都被人杀了,她心中愤怒异常,失了理智,所以不顾一切代价的前来攻关。 若不是自己在,怕是紫薇关就被她这么夺回了。 这伤,是养不好的。 所以,任清影只能从地下棺材里拿出了这幅画,这幅曾经让她登上黑木魔教教主的古画,却使她不敢留着,只敢埋下的画。 画中一缕缕阴气弥漫,随着她运息之间,浸润到那已经“支离破碎”的经脉之中,使之缓缓修复。 这画果然厉害,自己这必死之躯都能抢救回来,只是...不出所料的是,自己的性格果然变得古怪起来。 自己竟然开始和着画中人比美,甚至不知不觉中对着她梳头发。 她止住泪水,强忍住莫名的伤心,卷起了那副古画,小心的收存,放回到大红棺材中,用铁锁链紧紧捆好。 然后锁在密室,自己则走到了有些别致的院落里。 院落里是发了新芽的小花蕊,预示着春天即将到来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呢?”任清影眼神妩媚的凝视着小院子,这院子并不是黑木教的院子。 十天之前,这里还不过是荒山野岭。 但是她一声令下,此处便在短短几日里建出了个雅致的小阁楼,依山傍水,外围是竹篱。 经受如此之久的折磨,她终于想起了正道之中如今被称为“天刀”的那位,她可是从来都没忘记那个男人身怀的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纯阳炉鼎。 她感受着体内已经阴气积淤,即将化作鬼气的状态,自己肌肤的冰寒,以及心口的阴冷,忍不住低低的呻吟起来。 所以,她擦率领直属的月部来到了这座小城,城池随时可破,而是先做了一番试探,然后发现她要找的男人竟然不在城中。 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任清影一封书信,就令大盗们遣人来围城。 围而不攻。 47.无月 任清影是在等人。 等着那顶天立地的男人,返回城中,再堕入黑暗。 那时,再与他双宿双飞,不是更好吗? 最深的黑暗,永远根植在光明里。 虽然你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而我与你年龄相差甚远,可是若是破碎虚空,这小小的差距,根本就是无所谓的... 想到那男人,她忍不住“哦”了声,张开小口,昂起雪白的颈,如天鹅高歌,哭红的眼竟然变得妩媚如丝,双颊桃红。 而她身侧的大红棺材中,古画中的美人依然倾国倾城、美艳无双,只是不知何时,那瞳孔却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 --- “姐姐,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再上官道,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夏极扬鞭策马,拉动着破旧的车厢尽量挑拣着平坦的道路而行。 夏甜没有回话,只是侧头看着车窗外,看着景色飞快倒退。 近乡情怯,但是我这样注定漂泊的人,也会有家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抚摸过肚皮,感受着其中的鼓涨,却是忍不住露出了忧愁之色。 从夏极口中,她已经确定自己在海上的时间是三个月左右。 而在航行期间,自己以刻度做了时间记录,尽管有误差,也不会太大,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这近乎玄幻的航程也不过只持续了三个月。 那么,问题来了。 自己腹中的胎儿根本不可能如此大。 换句话说,这胎儿很可能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获得的。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肯定不会做如此判断,可是夏甜毕竟是劫主,曾经经历过不少诡异的事情,故而如此考虑。 想到这一点后,她是越想越怕,生怕自己生个怪物下来,在马车里打盹时甚至做了几个噩梦。 回去后找郎中看看,再做决定吧。 吱嘎一声,她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杂毛马不安的踩着蹄子,原地扭动着身子。 夏极勒住缰绳,左手从身侧抄起了一把长刀。 嗖... 林中,头顶的几棵巨树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张柔韧的巨网,伴随着八道黑色身影,从空而降,落向马车。 速度之快,让人几乎难以反应过来。 “我来,你别动了胎气...”夏极急忙关照,然后也不等回应,整个人匆匆凌空而起。 闭目之间,右手已经握之于刀柄。 刀虽不趁手,但有刀在手,就已足够。 心若光明,刀亦明亮。 那网已经重重落下,八名黑衣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他们带着银面具,身着轻甲,腰间匕首很是显目,而腿上也缠绕着短刀,混杂了刺客与将军的风格,很是奇异。 银面具上则是制式打造,打磨平滑,没有任何花纹。 夏极身形闪动,如一只灵活的鹞子,冲向巨网一角。 而被他冲向的黑衣人也不慌张,张嘴之间,便是几点寒芒,带着泛绿的针尖射出。 空中无处借力,躲无可躲。 即便刀法甚好,可以利用刀身进行格挡,但也会误了出刀时机,而使得巨网落下。 尽管惊讶于这胡须拉渣的少年的反应,但是那黑衣人却没有丝毫担忧。 因为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们都已经在训练中面对过了。 然后... 夏极拔刀了。 那黑衣人只见到刀身拔出小半截,并再也看不到了。 那已不是刀,而是一道光。 光如惊电,刺破云端万里! 化作惊艳的长弧,光弧之中,那些星星点点的毒针,被直接斩飞,而光却不断,毫不拖滞地斩过不远黑衣人的脖子。 头颅飞起,夏极右手将刀别起,左手紧紧接过巨网边缘。 一股微麻之感传入手指。 他目光一凝,似乎有毒?只是这毒却无法伤自己分毫...这不会被发现吧? 夏极有些心虚,但是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缓慢。 八人已然落地,马车顿时被巨网包裹。 夏极左手捏着网边,右手持刀,整个人向网中央冲去,凌空踏步,中间在马身上一点,继而继续向另一边跃去。 剩余七人急忙变阵,围绕着马车快速转动起来,但夏极更快,他已经落地,而巨网也已被掀开。 七人相互看了看,又督了一眼远处的无头死尸。迅速靠拢,双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两把弯刀,刀长不过半臂,弧度呈半圆。 说是刀,不如称之为半环才更合适。 七人之间结阵而立,慎重的看着那持着孤刀的少年。 他胡子拉渣,眼中露出怜悯之色。 夏极假意在怀里掏了掏,然后用“外人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的方式,将空气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如此,应该算是解毒了吧? 他一边握刀对峙,一边望着马车靠去,口中自然的问道:“你们并不像是盗匪,那么究竟是什么人?” 那七人并不回答他。 而从他们身后的林子里走出一个紫衣冷漠女子,她速度似慢却快,很快便已经到了夏极面前。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女子带着轻纱斗笠,脸庞如沉浸在雾气里瞧不分明,但是那雾却遮掩不住婀娜多姿的身型,以及被绸缎紧紧包裹,被束腰推起的傲人双峰。 束腰下垂着玻璃种的玉珏,这玉珏造型如残月,期间游离这一丝碧绿,看起来很像是大户人家小姐佩着的饰品。 另一边则是插着根碧玉箫,想来春日里凌风吹箫,也是风雅之人。 “公子可是‘天刀’夏极,夏公子?”紫衣冷漠女子声音同样清冷。 “正是在下。”夏极道。 紫衣冷漠女子伸手入怀中,掏出个瓷瓶,远远抛出,道:“公子手触‘毒网’,这是解药...” “咦,你的手为何无恙?” 那女子遮面的轻纱突然抖了抖。 夏极并不答话,答话容易漏了陷,反正“吃解药”的动作已经做过了,那七个人也看到过了,所以他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着。 那紫衣冷漠女子顿时高看了他一眼,道:“天刀,名不虚传,拦路是我们不对,这就给公子放行。” 放行? 夏极愣了愣,旋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紫衣冷漠女子倒是不隐瞒,直接道:“黑木教,月部,我姓任,名无月,对公子并没有敌意,只是听闻有一大敌会从此处路过,才在此设伏。刚刚公子出手,我看过了,并非是那人,所以才急忙上前来相问。” 48.危城 任无月语气客气而真诚,令夏极很是奇怪。 可是黑木教,他还是知道的,这可是龙藏洲上魔门的代表。 他不再多问,却是装作谨慎的上了马车,然后向着车内淡淡道:“姐姐,没事,是场误会。” 夏极正待扬鞭离去,身后却是再次传来紫衣冷漠女子的声音。 “公子可是要回零业城?” “有何见教?”夏极回应道。 紫衣冷漠女子道:“见教不敢,但此时零业城已被盗寇重重包围,公子若是前去,怕是除了杀入城中,再无选择。然而,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在我黑木教营地里住宿一夜,我家小姐对公子也是早已仰慕,恨不能亲眼见到银月城中,公子一人一刀屠戮浩劫,拯救天下苍生于静息之间。” “过誉了。”夏极抱拳回应,“只是在下仍然想去试一试。” 任无月道:“我家小姐只需一封书信,就可以令盗匪分开,让公子入城,如此不好么?” “不必了,正邪不两立,感谢你的好意,无月姑娘。”夏极说完,却是再不停留,扬鞭策马,便要离去。 任无月只是看着,却不阻拦,但她身后七人却是恭敬上前,道:“无月护法。” 这女子竟然是黑木教左护法“无月仙子”,实在是令人心惊。 “去给那群盗匪传令,让他们分开。夏公子既然要进去,那就由着他...” “是!”那七人也不多问,立刻离去。 任无月脸上冰雪未曾消融,只是有些疑惑:“教主到底想做什么?” 但她并不敢质疑,因为自己的一切都是教主所赐予,何况她也深深爱着教主。 爱情令人失去理智,所以当她屠戮师门,只为吞食师门的七转灵心丹,直接获得其中的百年功力,然后拥有爱她的资格。 这丹药威力极强,平日里,师兄弟们只需借着那丹药的气味,便可进行修炼。 至于七转灵心丹从何处而来,他们的师父却是没有半点透露。 只是平日里善于观察的她却有着自己的推断:那已经死去的师父是极北之地的一座雪山,然后返程后过了段时间才拥有的。 那雪山,她自然也打听过,山名:酆雪。 吞了丹,修习了门中绝学,杀戮了同门师兄弟,她并不后悔,因为爱可以让人无怨无悔。 然后,教主竟然赐她任姓,并且指点她功法,使得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了些。 她也不负众望,十多年后成为了教中左护法,执掌月部。 另一边,夏极纵马已经过了树林,而上了官道。 官道之外,竟然全是帐篷,中间有着篝火,显然是盗匪聚集之地。 见到有马车前来,顿时与十多个人高马大的盗匪,扛着武器聚拢过来。 刚要质问,远处却是一匹黑马快速而至,马背上驮着的真是个黑衣面具人。 “放行!”黑衣面具人袖口一番,露出半截“焦木”。 盗匪显然识得那令牌,于是纷纷让开,沉默的盯着那有些沧桑的少年,为首盗匪突然学做鸟叫,鸟鸣声按照某种节奏穿破空气,到达远方。 这是盗匪间的暗号,意思则也是“放行”。 这奇怪的好意令夏极有些好奇,但此时养胎才是更为重要的任务,于是他没有丝毫停留,也未曾询问,便直接到了零业城东门。 东门城墙上有着无邪刀社弟子,几句简单的交流竟让他们确认了城下之人的身份,虽然胡子拉渣,满面风尘,但确实是他们的社长,是零业城的希望“天刀”夏极。 但成为盗匪围城众多,且围而不攻,很是奇异。 所以为求慎重,守城之人还是叫来了宁中雀,这位爱穿白衣,有着传统女侠气质的女子,已经成为了这次第三次盗匪抗击战的首领。 若说第一次的抗击成就了“云天刀君”夏极之名,第二次的抗击成就了“天刀”夏极以及让林绝无,李无欢以后起之秀的身姿出现在了江湖,那么第三次的抗击所成就的就是这位“隐隐以无邪刀社新社长”的宁中雀。 此时的林绝无,李无欢对于城中居民而言,更多是孤身一人的侠客,而非领袖。 前者专心习武,后者闭门苦读。 宁中雀不遗余力的教授着入门新社员功法,而在这短短的三个月内,无邪刀社的人数竟然扩大到了五千人! 毕竟八方盗寇,无家可归,心怀仇恨之人众多,所以全都向着这刀社投来,拜入门下。 洞天刀法的普及,使得零业城的防守力量得到了很大提高。 在他们看来,这也许就是盗寇围而不攻的原因。 可如果他们知道黑木教教主任清影,以及她的左护法任无月,都在城外,不知会做何感想。 片刻后。 当宁中雀裹着一袭白袍,匆匆走上城头,俯瞰城下那孤影的马车。 车夫面上风尘仆仆,胡渣满脸,但却不给人脏乱之感,反倒是携着特殊的韵味,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那双明亮,似乎永远不会苍老的瞳孔里,带着光明、豪气、坚强、果敢,以及人类的诸般美德。 “夏师,是您回来了吗?”宁中雀声音有些颤抖,连握刀的手都更紧了。 她面容姣好,身形高挑,神色里带着典雅大气,令人看到的第一眼,并非去观赏容颜,而是被她身上那股“师者”的气息所折服。 若非是被放到这个位置,她怕是会按部就班找个人嫁了,安心相夫教子,必然是贤淑温良。 “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夏极淡淡道。 “不累不累...”宁中雀曾也是“极组”之人,很久之前就跟着最早社中的小姐妹们,组团粉着这位少年,虽然大多是因为“随波逐流”之故,但却也是真的对他有些动心。 心若动了,想再平息,却是极难。 只不过她也知晓自己与这个男人的不可能,所以很好的将这份心思压下了。 但三个月的独自守城,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不仅让她得到了成长,也让她的精神甚至是身体极其疲惫。 而城下少年这一句“你受累了”顿时戳中了她心里柔软的部分,只是她并不多愁善感,所以匆匆下了城墙,亲手为那个男人打开了城门。 49.温情 吊桥放下,铜门打开。 古朴陈旧的马车缓缓驶入,零业城里的居民纷纷站成两排,无声的看着那架着马车的车夫。 车夫并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驾车之人,却是他们的希望,是“天刀”夏极,是创造了传奇的人物。 那曾经面白无须的脸庞,此时多了些胡渣,身上斗篷破烂,在风里轻轻扬扬飘着。 他眼神干净明亮,但却深邃,其中宛如流淌着历史和岁月。 宁中雀恭敬的站到一边,压抑住心里的难受。 小师父留书一封,说要去寻找失踪的姐姐。 而龙藏洲这段日子是如此的动荡,一副风云幻变,即将易主的形势,他孤身一人在外,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苦。 您才是受苦了... “刀社一切安好,请社长回社休息,这城中自有中雀做主。”白袍少女鼓起勇气,决定继续坚持下去。 “那么辛苦你了。”夏极露出勉励的笑,“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所付出的,必将有所回报,中雀,我为你感到自豪。” 宁中雀一愣,眼中流淌出无奈和温柔,那么多辛苦仿佛就在面前少年的一句话里,全都付诸东流,她抬起眼,对上那近乎无暇的瞳孔,笑道:“谢谢...小师父。” 她想不出别的话来说,只有谢谢。 “注意城墙值守,街道巡查,若有发现陌生人,第一时间监视起来,并且报给我。”宁中雀转过身,一道道命令顿时发出,白袍在初春微凉的风里纷飞,很有大将气度。 夏极悠悠架着马车,很快来到刀社之中。 应对好零业城城主访问,以及一些弟子的请安后,他直接将马车策入了庭院,这才将姐姐扶下,小心的搀到她的闺房内。 那闺房内却是一尘不染,还飘着静心的檀香,想来是平日里景香安排人做的。 夏甜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未曾想到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及奇异的旅程,自己还能返回这里,她玩弄着屋里的小饰品。 “我快要做舅舅了。”夏极露出笑,笑得很开心很甜。 “你自己也会有的...”夏甜剜了自己这弟弟一眼。 夏极不理这茬,淡淡道:“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想好呢!而且...”夏甜欲言又止。 在夏极的再三追问下,她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这胎盘正常需要时间才可成型,但自己计算了下时间...然而得出这三月才能成型的胎盘,竟然在顶多两三日的时间里就形成了。 她自然不清楚,根本没有两三日。 “所以,姐姐担心自己怀着的是妖孽?”夏极淡淡道,他突然走进,弯下腰,俯首凑到那微微鼓起的肚皮边。 夏甜身子如触电般急速的颤了下,但却是没有动弹,任由弟弟将耳朵隔着衣服贴在自己肚皮上。 “是两个。”夏极笑道,“是双胞胎!” 夏甜沉默不言。 屋内檀香一点暗金已经烧到末端。 而夏极自顾自的说着:“这不会是怪物的。” “为什么?”这一次夏甜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不明白自家弟弟为何如此笃定。 “小家伙在踢我的脸呢...哦,还有一个来帮忙了。” “怎么可能,没这么快吧...” 夏极起身道:“你自己摸摸看。” 运势之流,与空间隙缝的域外诡瞳,配合寂静斋的秘术,这样形成的婴儿岂能以常理来度量? 夏甜迟疑着,伸出自己握刀、用针的手,轻轻覆盖在了肚皮上。 两人静无声息,过了片刻,夏甜嘴角突然露出甜魅的弧度:“真的在踢我...” 旋即,她又皱起了眉:“可是我听产婆说胎动正常来说是怀胎五六个月后才会又的...这也太早了吧?” “别疑神疑鬼了,母子连心,他们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妖孽呢?是你想太多了。”夏极劝慰道,“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去城里寻个医生来给你看看。” 说完,他温柔的给姐姐梳理了下头发,然后转身关门。 只留下夏甜一个人坐在床边,喃喃着:“真是我疑神疑鬼,想多了吗?” 想着想着,她不禁有摸向了肚皮,突然肚皮某处凸起,她转了转眼珠,用手指轻轻压下,那凸起急忙害羞的缩了回去,但没多久另一边又轻轻突了起来... 她如同“打地鼠”一般,与腹中胎儿产生着互动。 而温情,那连心的感觉,却是在这简单的互动里越来越清晰。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夏甜叹了口气。 -- 夏极走出屋子的时候,遇到了庭院的江南月和景香。 两人似乎成了交好的朋友,一起坐在映月湖边吃着茶点,江南月的白发结成了个长辫,从一边垂下,正逗着身边的猫儿。 猫儿跳上跳下,追逐那白辫子,两人则是乐呵乐呵的傻笑着。 听到身后的动静,景香转过了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眼眶一下红了:“小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江南月蓦然转头,看着那令自己感到亲切的身影,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对于这两人,夏极并没有隐瞒姐姐怀孕的事实。 尽管惊讶,两人都波拉波拉的点着头,示意一定会保密。 令景香去炖些补汤后,夏极与白色长发的女孩独自站在了湖边。 江南月这才开了口,她一直记得只有在面前这个少年面前才可以说话,所以即便景香是她的“好朋友”,她也从不开口。 对龙王的事情,夏极并没有多问,杀对人杀错人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没有彻底改变人世的大事发生,他都不会太在乎。 就像庞大的玩具城堡里,无论少了哪个单独的组件,都是无所谓的。 只要整个城堡不被摧毁,都是可以继续玩下去的。 他简单的指点了这位后生晚辈一些运力技巧,然后令她全力攻击自己。 很快,江南月累趴在了地上,斜着眼看着站着毫发无损的那个怪物。 夏极沉思了片刻,大概得出了江南月的实力,应当可以比拟凡人三境之中的巅峰,而且是巅峰圆满,半步破碎虚空的那种。 50.突袭 只是这种实力大多是基于她的身体、物种,而非武学、功法,所以她不会破碎虚空。 就像未知海域里的某些诡兽,在实力上甚至是破虚境界之人也无法匹敌,但是它们却无法破碎虚空。 因为它们并不是修的境界,而是在完善自身。 若说变强,它们变强的只是身体,以及身体所衍生出来的力量。 从这个角度来说,夏极无愧于这些“它们”中的第一boss,身体无敌的令人无语。出于兴趣,他才去收集、学习并且使用功法。 身体的修炼,已经远非人类,更和仙人什么无关。 江南月也是这样的人,尽管外在看起来是个小女孩,但本质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看护好我的姐姐,怀孕期间,不可以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夏极吩咐道。 “哦哦...”江南月连连点头。 很快,她就搬到了夏甜附近的小院子里,没事就跑到夏甜院子里,用自己的逗猫辫逗野猫。 她无需特别修炼,因为怪物的力量体系里并不存在努力一说... 决定强弱的并不是你花费了多少工夫,而是你是什么品种。 再强壮的老鼠,也无法战胜猛虎,再狡诈的毒蛇,也无法战败天空的龙。 这一点,基本每个怪物都清楚,所以它们要做的只是活下去,健康成长就是了,对于强者保持敬畏,屈服、或是逃离它的领域。 正因如此,江南月才对能够提供美好食物的景香特别友好,对于夏极感到敬畏。 之所以不逃离,也许是因为心底那一丝奇异的亲切感。 之前在特殊地牢中,营养不良导致头发不过两米多长,这些日子受到各种美食的浇灌,她的头发茁壮成长,已经有了三米,虽然她个头不过一点点... 但无所谓了,因为她从景香处学会了扎辫子,所以扎了个很长很长的逗猫辫。 夏极装摸作样的保持着修炼,勤奋,因为身为无邪刀社的社长,他需要过问的事情很多,而且还需指点那每日拔刀的林绝无,偶尔去看看正勤奋苦读,准备来年再考的李无欢,拜访下依然沉醉与酒肆,自己都快遗忘的大师兄龙青傲。 那一日安排城中名医,令景香带着,在马车中查探胎儿情况,从而令人无法联想到夏甜。 结果却是无碍,这令夏甜将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放下了。 日子如此过着。 城池是无法出入的,因为外有盗寇围城,围而不攻,很是奇怪。 就在夏极准备外出一探究竟的时候,盗寇竟然开始攻城了。 攻城在黎明前进行,很是突兀,四处进攻,这是这一次袭击,就令零业城的守卫死伤惨重,而无邪刀社的普通弟子也有不少带伤。 袭击如潮水般,很快褪去。 只留下春日初起黎明下的战场,鲜血、尸首随处可见。 宁中雀咬着嘴唇,鼓励着人们,要他们不要放弃希望。 “都怪我,是我没有能够注意夜间的防守,这才使得盗匪有机可乘,在夜间进攻。”她站在高台上,激昂道:“但是,请大家不要放弃希望,因为他们退去了,我们用自己的血肉防守住了城池,保护了我们的家。” “而且这一次,他们也死伤不少,盗匪再多,也不过乌合之众,我们只要谨慎些,表现的坚强些,他们见到无机可乘,就自然会退去,离开。” “所以,请大家多一些信心,我们一起!生死与共!” 她的话确实给了人们信心,加之城主也进行了些演讲,以及烹羊宰牛,犒赏城门守卫,所以,一时间那悲伤变成了悲愤,失望变成了仇恨。 哀兵必胜。 此时虽然未至这一步,但是却也很是接近了。 他们更加谨慎的守着城门,但是奇异的是,盗匪却没有进行攻击。 直到三日之后。 白天,盗匪们笑嘻嘻的围城而来,在城门护卫们的目光里,站在了城门前,但是却在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外。 宁中雀急忙调人前来,但是她也很好奇,这些盗匪何以敢天亮时围聚? 攻城?怕是来多少死多少! 零业城虽然不算高,但是占据城墙之利,除非用人命填塞,否则根本无法登上城墙。 然后... 她听到了奇异的碾压重响,然后一个黑咕隆咚的金属长物从盗匪后出现了。 八轮,由板车拖着纯金属的中空粗管,管壁却只有儿臂粗细,相较于整体,显得还是有些细长,管身刻着个古体的“墨”字。 “这是什么?”宁中雀心中生出些不详预兆,但是她此时是城中主心骨,所以不能慌,加之那奇怪的金属长物,在弓箭射击范围外,也是无法干扰。 若是出城,怕是自讨思路。 所以除了观察,再无选择。 盗匪们将那金属长物推倒距离城外三百米之地,就停了下来。 然后其中一个壮硕大汉,托着管口,似乎在进行角度调整,而待确定后,他直接走到管后,按动了什么。 一阵阵金属碰撞流转的声音里,黑色管口带着杀机抬起。 嗖!! 凶厉的黑影,破空呼啸,发出刺耳尖鸣,如同一只八爪章鱼直挺挺撞向城门。 尖矢的墨色箭头竟然“扑”的一声插入了城门中。 这还未曾结束。 箭尾的八道软丝带着灰色球,狠狠砸在城门上。 轰轰轰! 轰鸣顿起,城门处一片火光,以箭矢为中心,那城门顿时被轰开个大洞。 此物乃是墨门所制,品种乃是“破城弩”,式样名则为“八子一母”,乃是重型攻城器械,也是龙王从天中洲带回的珍藏。 此时竟然落到了盗寇手中,不仅如此,还大材小用,用来对付零业小城...也难怪宁中雀她们不识得此物。 一箭,只是一箭。 城门便破了。 “下城,堵门!”宁中雀看着黑压压冲来的盗寇,这才回过神,并且急速下达了命令。 “擂鼓!”她高喊一声,然后长刀拔出,带头冲了下去。 两军交锋来的很是突然,盗寇的凶悍,毫不惧死,对上了守城之人的仇恨,所以两边短兵交接,竟然持平。 士气相当! 城门处很快尸体堆积起来,两边阵营以之为界限,拉锯着反复冲杀。 鼓声震天,血流成河,嘶吼哀鸣,将此处城门变为了坟场。 51.一光自天外来 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宁中雀擦了擦不知是汗还是血的脸颊,使得视线清晰点,然后退后半步静静调息。 她的视线看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蹒跚着步子,从巷口走出,腰间揣着把白色的刀。 “绝无师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希翼。 然后,那黑影出刀了,只是一斩,身前的盗匪的头颅顿时飞起。 刀势到了尽头,却是顿住,并不收回。 那短暂的停留其实不过一秒,却给人漫长的错觉,也许是因为他的刀速太快,所以令人产生了他的刀瞬间位移之感。 刷! 他上前一步,又是一刀,那冲来的盗匪身子依然保持着冲锋姿态,只是身首却已分离。 一步一刀,一刀一人头。 很快他周身就如同清场般,空出了一块。 这在战场上很是显眼。 “是无邪刀社的林绝无,他的刀好快!” “是绝无师兄,我们有希望了!” “反击!” 林绝无登场不过片刻,却是以一股极强的姿势震慑战场,令己方士气大震,而盗匪颓废起来。 他每日一万次拔刀,再配以对于辟邪的领悟,使得速度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刀已经不在是他的武器。 而是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成了他念头的传达。 念到,则刀至;念伤,则刀哀。 他并有修出什么极强的技巧,也还没有悟出自己的刀意,但是这“快”却是已经如风如电。 从巷口走到城门前,他一共迈出了五十步,但却已经斩杀了百人。 盗匪们似乎有所畏惧,再也不敢放肆的冲锋,只是围绕成环,持刀不敢上前。 林绝无每前进一步,他们就向后退一步。 零业城中之人露出喜色,悄悄探头往外张望,但看到城门被攻破,却又不禁唉声叹气起来,没了城门,这就意味着盗匪随时可来。 “滚。”林绝无冷冷道。 但他身前的盗匪却是一阵的喧闹,然后旋即分出条道,道路中间,一道黑影似疾风般掠来,那风的前方却是一点寒芒。 林绝无眼睛眯起,却是丝毫不畏惧的,迎着那寒芒,拔出了刀。 就如同每一日那重复的拔刀。 刀光对上寒芒。 突然林绝无觉到了一股冷意,他的刀竟然变得迟缓了起来,明明他的速度不慢,但是刀却慢了。 那寒芒,是真寒! 散发着深沉的冻气。 他的刀竟然没有能挥舞到尽头,刀势竟然未曾发挥出来! 但是刀者相拼,就在刹那。 若是输了,就是死。 林绝无不甘的咬住了牙... 当! 刀鸣刺耳,如钟鼓齐鸣! 他睁开眼,却见到身前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身黑袍的社长。 对面那人却是相貌妖异,明明是男人,但却唇红齿白,眼露春水,薄唇浅浅更是勾出一弯月弧,他的刀和他的人一般,都很薄。 “天刀,名不虚传。”那妖异男人道,“只不过你杀我许兄弟,灭了他的下属,便是与我大雪山为敌。” 夏极自然知晓这大雪山指的是“九大寇”中的大雪山一脉,也是九大寇之首,当之无愧的第一,这群盗寇人数并不多,但却个个实力极强,其首领刀不二更是龙藏洲的传奇。 所谓九大寇,所指乃是大雪山,白影山,望冥山,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阴山,祁连山。 这是九股可以正面与龙藏洲以龙王为首的官府正面对抗的力量。 其中若论人数,则以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阴山,祁连山为多,其中盗匪合计怕不有数近千万人。 而阴山之寇在二十余年前遭受打击,几乎灭绝,幸而“鬼城刀圣”关无常今日里大展神威,名声如日中天,几可匹敌刀不二。 毕竟一人一刀破紫薇,这已经不能用传奇来形容了。 而大雪山据说人数不过千人,但是其中每个都是盗匪里的精英。 而白影山,望冥山这两座山,却是颇为奇特,只听闻有这两处盗寇,但是官府却是从未见过... 甚至连着山名在何处都不知晓。 但龙藏洲虽说只是一洲,但是地形广阔,人类所居住之地只占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北方与西方的崇山峻岭,犹如无息之海,无边无际。 这么说也许有些夸张,但是龙藏洲从未有人从北方或是西方走到过无息之海。 “你是何人。”夏极问道。 “常越,大雪山,坐第四把交椅。”妖异容颜的男子淡淡道。 夏极回想了下之前从关无常处获得的记忆,顿时明白眼前之人是“冰刀”常越,据说他所习刀法乃是一门六转的奇功,名为“七寒真刀经”,其中包括刀记与配套内功心法,一起修习,则可以使得出刀之时,寒气凌人,而使得对手的动作为之迟缓。 他平日在大雪山苦修,又得刀不二指点,实力自然是极强。 虽未曾入圣,但却是越级挑战也会有胜算的人。 他之所以不入圣,却不是因为悟不出刀意,而是因为悟不到令自己满意的刀意,所以这样的人实力早已是同阶难逢敌手。 这一次来此,之所以攻打零业城,真实原因并非他自己所说,而是大雪山对于魔门的投桃报李。 尽管不清楚黑木教打的什么主意,可是大雪山却愿意配合,所以不仅令盗匪围城,还送来了“冰刀”常越。 当然,这盗寇中的寇首之所以前来,也是抱着一丝不服气的心。 他欲以手中冰刀,战败那名声极其之盛的天刀。 思及此处,他妖魅一笑道:“受死。” 话音刚尽,幽蓝寒气以他为中心,如波纹般顿时层层扩散开来,他这一次毫无保留,寒气凝结,空气化冰,而刀则从冰中而出。 甚至带着“咔咔”的破冰之音。 不远处的林绝无甚至感到自己难以动弹。 但是他的师尊却也同时拔刀了。 刀如光。 根本不受寒冰桎梏,刹那之间便已经遥遥斩出。 常越瞳孔急剧收缩,在这样的刀光面前,一切都黯然失色,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到这一道光如同天崩般,带着宿命注定的死亡向着自己斩来。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刀,甚至忘了这一刀还需要继续舞出,以完成自己的刀势。 那一道光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但他却没有死。 常越看到一把长弧细刀搭在自己项上,冰冷的刀身依然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一命换一命,许虎传的事情结了。”夏极淡淡道。 常越一愣,却是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汗涔涔道:“自然。” 52.吾心即光明(求推荐,求收藏) 零业城,东门下。 夏极缓缓收刀,看着那“冰刀”常越眼中不甘的神色,神念一转忽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是输了,可否退兵?” 常越薄唇轻轻抿着,眼露桃花,不过双颊的红润,以及微微喘着气的呼吸出卖了他。 他心中是无法平息的... 第一次,平生第一次被未入圣的人一刀战败! 是自己太轻敌了吗? 是的,一定是的。 他轻轻吐着气,但却是不愿去承认,剑客无双,刀者不二,若是心里不曾存着争那天下第一的念头,如何将自己的技艺提升至巅峰? 故而剑客多冷漠,刀者多霸道,剑乃君子之兵,君子谦谦,却多拒人于千里之外,霸者肆虐,却喜掌控尽掌我手。 常越不甘心,他若甘了心,那么刀之一道就种下了心魔,之后再突破时,眼前这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阻拦在自己路上。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道:“退不退兵,我作不了主,但若是我输了,破城之日,我可以答应你,无论如何,绝不屠城。至于抢掠,乃是我兄弟本性,这一点却是我也无法控制。” 他还欲再说。 夏极却点头道:“一言为定。” 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伸手示意:“你先出刀。” 谦谦如此,竟似君子。 即便是盗匪,也被眼前之人气质所折服,常越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但是他的皮肤却越渐冰冷,心也越来越冷。 而刀更冷。 这一刻,他竟然选择了临阵突破,那压抑着迟迟未曾做出刀意的选择,在这一刻竟然为了胜败的执念,而开始松动。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不动,唯我之刀。”他呢喃着,陷入某种类似于禅定的状态,紧闭双目。 明明只是短短的片刻,但周围之人却觉得过了三秋。 明明春日已经降临,尽管风还微寒,但是却依然带着生机。 只是此时,那寒气却狂暴的开始滋生,以那妖魅的男人为中心,一波波如有实质的冰寒、令人心悸的冰寒如化作那飘天大雪,开始奔腾、咆哮、疯癫! 常越身子微微拧起,右手抓住了刀柄,如弓弦紧绷。 “师尊!” “小社长!” 城中众人见此威势,却是有些担惊受怕,但他们早已散开,空出场地,留着东门下,各自的大将对峙。 如果那少年输了,那么据那盗寇的话,屠城似乎就不可避免了。 一定要赢啊... 可是,某些小小的、小小的念头却同样从心头滋生出来。 如果他输了?怎么办?自己等人难道就势必难免被屠杀吗?有没有其他办法呢?怎么都好! 藏着复杂的念头,城中早已聚拢了诸多居民,他们看着那孤身独刀的少年,他的袍子被冰寒的气势掠的一阵一阵后扬。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冰刀”常越一刀定胜负的念头,夏极竟然也闭上了眼,温和的探手握刀。 明光刹那四溢,空气似是响着神圣的钟音。 常越猛然睁眼! 眼半眯之时,刀却已经出鞘,化作一道无形的雪龙卷,冻天寒地!而招式不过最简单的横扫千军! 这刀意竟然片刻已经攀升至巅峰,而入圆满,再则浑然一体,似乎他就是那冰寒,冰寒就是他! 这一刻,常越竟然顿悟入圣! 压抑许久,今朝却是彻底放开,只为决一胜负! 无形雪龙卷掠起尘土无数,甚至是地面上流着的血腥也停了下来。 众人被这寒气压迫的竟睁不开眼,更勿用谈拔刀相向。 “这常越真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大雪山第四把交椅。”远处隐在一边,裹着黑斗篷,面庞沉浸在帽兜阴影里的任无月感叹道,只是不知道姐姐看上的那一位,是否能活下来? 她自然是不清楚教主心思,否则怕是无论如何也要去阻拦,而不让如此冒险的情形出现。 “这就是圣吗?”林绝无却毫无恐惧,近距离看着那一刀,携带万千霜雪,狂卷而至。 师尊,一定可以挡下,别人不行,但他一定可以! 他对于夏极有着盲目的自信,也许有朝一日,会成为崇拜,以及信仰。 轰! 一声长刀对撞的鸣响,在天地间回荡。 天光对飞雪。 空气震荡,庞大的气魄,刀意的针锋相对,席卷整个东门。 众人被这突起的狂风吹的连连倒退。 待到尘埃落定,再抬眼看时,却见到那刚刚入圣的“冰刀”常越,身子静止如冰雕,一动不动,桃花眼里闪烁着惊意。 一把弧月长刀静静搭在他项上,只需轻轻一动,便会令他人头落地。 夏极赢了?! 未入圣而一刀战胜了临阵入圣的刀客,何况这刀客还是大雪山上第四位。 这实在是... 零业城居民们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道道,但显然是己方赢了,那么至少可以活下来了。 “吾心即光明。” 似乎是察觉了眼前敌人的疑问,夏极给出了他一个答案。 常越却是呆若木鸡,不敢置信。 依然是一刀... 艹! 可是光明怎可能滋生出如此强大的刀意?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他也不会耍赖,那会令他的心更加受损。 所以,常越坦诚道:“我输了。” 他手一松,弃刀转身,同时扬声道:“都给老子听好了,破城之日,谁他妈也不许屠城!” 他的话,在盗匪之中,自然如同圣旨。 城中居民也是莫名的一阵心安,不管如何,至少不会死了...不是吗? 无论怎么活着,至少是活着。而活着,就好,就好... 夏极突然弯腰,拾起他丢弃的刀,笑道:“你的刀,从不曾离你而去,你为何要舍弃他?” 常越身子顿住,转身道:“再换一把就是了。” 夏极淡淡道:“它并没有断。” 两人眯眼相看,后者似是有所领悟,轻笑着摇了摇头,“竟然要你这个敌人来提示,我真是彻底败给你了。” 夏极远远抛出刀,常越一把接住,抱了抱拳,却是再不多言,转身隐入人群里。 而这一幕,却是令无论敌我,都为之折服。 53.遣使求和 自那一次对战后,有了两日“休战期”。 城中守卫,刀社弟子,以及居民们合力,将东门以巨石堆积,篷车联营之法,暂作阻拦。 然而,城外盗匪越聚越多。 大势上,九大寇与官府的对峙已经到了新阶段,明眼人都能看出后者其实已败,龙王一死,早已群龙无首,各自为营。 而官府众将尔虞我诈,都想着保存实力,加之九大寇以防反扑,派出高手、大军驻扎到残破的紫薇关里,如同掐住了关中的咽喉,进可攻,退可守。 武当的孟哀晚却是始终没有下山,倒是武当七侠频频出现在官府阵营,协助世家抵御盗匪进攻。 他之所以不下山,所求的无非是武当的活路,以及正道的明日。 因为孟哀晚知道,他若动身,那么大雪山的那位据传封刀的大刀圣刀不二也会出手。 大势如此,风水轮流,何必去做那螳臂当车之事? 所以孟哀晚不动,他枯坐武当,每日观涛生云灭,品白水之中平淡滋味。 存的薪火,未必没有反扑的机会。 到那时,再顺应时势,才是正确选择。 尽管期间有不少官府的大将求到门前,甚至是文士声嘶力竭的哭诉“人间此时是地狱”,他却都不动。 他,已经不是血气过旺,做事凭着性子来的孩子了。 此时的天下,是真正的盗匪当道。 关中虽然未破,但却危若累卵。 所以,魔门之首的黑木教教主既然有要求,九大寇自然谁也不愿意得罪,一旦手上有空余兵力,就将之派来给她助阵。 一日一日过去,零业城外竟然是被十里扎营,被围的水泄不通。 而绝望在城中日益滋生。 只要是个正常人,登到城墙往外看看,都知道此时已经非个人能逆转之局,只消城外盗匪攻城,那么城池必破。 到时候,只期望那“冰刀”常越能够信守诺言,那么还能苟活下去。 零业城主周诚,却是再也熬不下去了,邀请了各方前来会事厅,说是要商谈解决之策。 说解决,其实无非两条道路。 第一条路是硬碰硬,激励人心,只是就算城里每个人都化作能以一敌五的侠客,也是打不过,何况就算应对过了眼前,那么今后呢? 那么剩下的就是剩下求和。 或者...投降。 毕竟盗寇与官府的争斗都已经持续如此之久了,谁胜谁败,周诚心里早就有数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不不...他没这么伟大。 所以,他想带着整座城池,在确保维持自己地位,还有居民平安的情况下,投降。 可是若是非要在前后进行选择,那么他选择前一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么,现在谁去做那使者,去探明这些盗匪,究竟想做什么,又究竟要什么?”周诚叹了口气,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现在的问题所在。 “是啊,是啊...这些贼人啊,肯定是有所图的,就像我们商人做事,都图个利益嘛。没有利益,哪个傻子会动?”商会、官府都有着身份的一位老人分析道,“若说他们图的是咱这个城,那么直接攻城就可以了,何必慢慢吞吞的围在城外咧?所以...我们应该高兴,因为这些贼人啊,肯定是别有所求。” “秦老说的是,我们现在只要去弄明白这些盗匪到底要啥,他要啥,就给他啥,道理很清楚,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嗡嗡讨论了起来。 可是,问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了“谁做使者”这一点上。 说到最后,众人干脆都不说了,只是将目光都投向了无邪刀社,那位抱着刀静静坐着的少年,他自信、从容,天崩地塌,都不会心惊。 然后,会事厅里现出诡异的安静。 “我去。”夏极起身了。 他话音刚落,周诚却假意道:“可是夏大侠乃是零业城的支柱,若是你被盗匪扣留了...要么,还是我从麾下挑一名文士去吧。” “城主啊,文士自可在大堂上高谈阔论,可我们零业城哪有敢在那些砍头的盗匪面前,侃侃而谈的文士喲。”那秦老自然唱起了双簧。 “我去吧。”夏极道,他已经起了身,起身了就不会再坐下。 “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区区之身又何足道哉?”夏极仰天笑着,“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城。” 他转身向着大门而去,背影孤单落寞,却满是光明。 一干心思各异的老家伙们也不禁为之折服。 这气度、这魄力,真是...他们在梦里都想象不到。 当仁不让,生死不惧,真乃英雄! “我当为夏师备些礼物,遣派些护卫一同外出才是!”周诚突然醒悟过来,空手而出,这岂非不诚心? “不必了。”夏极淡淡道。 说罢,也不待众人再劝,他已经牵起了庭中的马,喂了它些干草和清水,然后备好骑具,准备出城。 城主府内。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相视,却是都有些莫名的寂静。 突然有人开口小声道:“这夏师胆子也太肥了,这龙潭虎穴,说去就去?不是脑子少根筋吗?” “闭嘴!他可是为了城中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城。” “喲,你敢和我叫?”那人道,“他占了名气,实力又最强,他不去谁去?说起来他也是聪明人,知道这差事推脱不掉,所以才自告奋勇。城主,你说是不是?” 周诚一愣,随即道:“夏师坦荡,不可妄言!” 那人嘻嘻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在心里道了句“虚伪”。 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何况是一城之人? “我们备些金银珠宝,让夏师作为礼物,载运出城吧。”城主忽道,“夏师薄于人情世故,空手而出,怕不是激怒了那些凶残的盗匪,到时候和谈没谈成,倒是直接激的那些盗匪攻城。” 提及这点,众人突然恍然。 他们只顾着讨论谁敢去,却忘记了派一个周旋的人陪同。 周诚目光扫视,而台下之人尽皆避开他的眼,不敢与之对视。 “秦老,您德高望重,大场合见得多,就劳您大驾,陪他去吧!”周诚忽道。 54.我不会放弃(求推荐,求收藏) 城主府。 “咳...咳...” 之前还抖擞精神的秦老突然似病了般,咳嗽起来,他颤巍巍的抱了抱拳:“周城主,老夫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骑个马还不要了我老命啊。” 秦老有些混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张渐鸿大人,乃是一代英才,口舌胜过胜过十万大军,有他前去,必然无恙。” 秦老这么一提,众人目光都聚集到右侧中间一个面白无须,相貌颇为俊俏的青年身上,这人乃是前城主之子,但若论口才、见风使舵,确是一把好手。 这么一提,众人纷纷称是。 那张渐鸿却是不曾想到战火燃到自己身上,急忙推脱,但任凭他施展浑身解数,却也无法推脱,到了最后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了。 于是,他恨恨看了那秦老一眼,召集了自己豢养的江湖高手十余人,带了两车珠宝,便匆匆与夏极汇合,东出零业,往着盗匪之地而去。 “夏师,稍后一切以忍为主,敌强我弱,前去求和,被羞辱是少不了的。”一路上,那张渐鸿急急的与自己这临时搭档磨合,提点一些重要之处。 夏极撇了他一眼,应了声“好”。 忍? 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要到那一步,就换张脸,杀光所有人好了,反正人全都死了,就不会有人证了。 自己届时再失踪一段时间,找几个借口,返回就是了。 实在不行,换个身份,再回去,加入无邪刀社,做个普通弟子,也无所谓。 只是他不喜欢如此粗暴的破局,他享受的是过程,这种蝼蚁的体验,在失去了前世那恐怖气场的情形下,这样的经历,真是前所未有的。 片刻后。 一行十多骑,加之两辆珠宝之车已经被盗匪围在了中间。 “各位英雄好汉,我是城中使者,前来向你家大人求和。”张渐鸿抱拳道。 盗匪们却是将珠宝直接拖走,然后为首一人扛着大刀笑道:“来求和,也不带些姑娘?珠宝?这荒山野岭的能买些啥?” “在下诚心而来...”张渐鸿还欲再说。 “滚!”那为首大汉神色一冷,“挑一百个年轻貌美女子,再来!” “好...好...什么都好说。”张渐鸿急忙挤出笑脸,他心里一合计,一百个还凑合。 谈判就怕对方不提条件,而提了条件,就好说了。 于是,他也不执拗,更不固执的和那盗匪纠缠,而是笑道:“美人配英雄,在下这就去城里张罗一百个美人,给各位大豪杰大英雄送来。” “快去,快去!”那盗匪见这小子识趣,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张渐鸿不以为意,转身就走,一刻都不停留。 只是走了十多步,才发现有些不对。 因为夏极并不在自己身边!! 他急忙转头,却见夏极还站在那盗匪营地门前,只是与那一干盗贼对峙。 “喲,你就是那打败了常越大人的人?怎么,我们这里这么多兄弟,你就一个人,狂什么?”那盗匪歪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敢拔刀么?这么多人,你敢么?”那盗匪抬起手,用手指就要戳来。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一道光,那刀光从他腰间贯穿,又从头顶扬起。 一刀,那之前还嚣张着的盗匪,顿时分成两半。 盗匪身侧之人嘲笑的神色还凝固着,但却看到带血的刀架在了脖子上,顿时眼露骇然。 夏极淡淡道:“带我去找主事人。” 那盗匪傻住了... 他真敢拔刀?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孤立无援,就一个人吗? 然后,他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了。 人头若是落地了,还怎么思考。 夏极露出“嫉恶如仇”的神色,一刀如光,毫无犹豫的斩下,刀从人头间穿过,却毫不停息。 他整个人踏出了一步,这一刀再一次架在了另一个盗匪项上。 夏极淡淡道:“带我去找主事人。” ... “你们这些盗匪,真是该死。”夏极甚至不等他回话,一刀已经斩下,又带飞了人头。 刀势依然不缓,再次短暂的停在了另一个盗匪脖子间。 夏极看了他一眼,那盗匪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嘴边都打颤起来,他淡淡一笑,这次连话都不问了,直接斩落。 人头如满天烟花,颗颗飞起。 他速度极快,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杀了二十多人。 此时,无论盗匪,还是那张渐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是疯了吗? 这是来谈判?来求和? 而且那“盗匪该死”是个什么鬼言论,明明该说的是“你回答慢了”才更符合他此时的动作吧? 正道大侠都这么野吗? 为什么自己混了那么多年盗匪,从没见过? “你们作恶多端,该死!”夏极淡淡说着,身形如漫步,却是快的令人目眩,而他手中的刀,却是再不收敛,刀势如光,起承转合,一波接着一波,如光之海洋。 而他就似孤独的、寂寞的行走在海洋里的过客。 “唔...你们杀烧抢掠,该死!” “你们让生灵涂炭,该死!” “你们...” 一众盗匪哪里是引颈就戮之徒,此时此刻急忙拿出武器,吼着叫着向着那少年冲来。 “你们...” “你们...” 但是,少年质问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就如同他手中的刀一般,清晰、光明磊落、嫉恶如仇。 但是一干盗匪心中却是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少年本就想杀人,而嘴里“大义凛然”说的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他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 可是通常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下一刻人头就会落地。 所以,远处的张渐鸿看到了那少年孤身奋战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在后面吼道:“夏极,你把事儿搞砸了,你自己一时痛快,却要害死城中百姓啊!” “快住手,快住手啊!”他大喊着。 夏极冷冷一笑,周身流转过一道惊艳的寒光,旋即血圈层层散开,以及几具围来的盗匪已经化作了死人,而倒地。 他身上竟然未曾沾染半点血腥,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见那暴跳如雷的张渐鸿,只是淡淡道了句:“张大人,死去的人,他们正在黄泉看着你,而你却还要送更多人,让她们任由盗匪糟蹋?” “如果牺牲百人,能救一城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区区百名婢女、妓女,她们本就卑微!你竟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拔刀?”张渐鸿怒极反笑。 夏极摇了摇头:“人命岂能用数字来衡量?而生死之前,又岂有富贵贫贱?所以,我一个人都不会放弃。” 他这番话大义凛然,无论敌我,都为之折服。 可是,若是这些人知晓,眼前这少年不过是将他过去屠城前的宣言改了一个字,不知该作何感想。 唔...原话似乎是:人命岂能用数字来衡量?而生死之前,又岂有富贵贫贱?所以,我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55.一骑当千 江湖高手即便再厉害,能够以一当百,已经算是极其强悍。 这是张渐鸿原本所想。 所以,他想等到这莽撞的夏极被捕后,他再将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他身上,然后再满足盗匪提出的要求,以便求和。 反正,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少部分人又如何?大家都会举双手支持。 “夏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快停下!” “你是想拖着整个零业城为你陪葬吗?” “快停下!”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但是却越来越心惊。 这尼玛...已经杀了多少了? 这少年是人形绞肉机吗? 他的身形没有不稳,前行依然不缓不慢,犹如庭前散步,只是手中的刀犹如神明的巨镰,唯见刀光。 不论多少盗匪冲来,他只是一刀,刀过,万物凋零。 他已经走出了一条血路,满地猩红。 而他依然义正言辞、嫉恶如仇地一一数落着盗匪的罪状,然后判刑着:“该死!” 终于,凶悍、视人命如草芥的盗匪们开始散开,如受惊之鸟,再不敢上前,而是远远的欲发射暗器。 只是夏极哪里会给他们机会,逼出自己更强大的一面。 所以,盗匪退却,他的速度则更快的前进,如影随形,使得盗匪根本无法拉开距离。 此时...这场面已经变成了屠杀。 一个人对上万人。 竟然依然给人屠杀的感觉! 血腥、狂妄、霸道、飞扬跋扈! “这就是传闻中的刀中神明吗?”冰刀常越远远看着,桃花眼颤着,不自觉摸向腰间的刀,他感到手竟然在颤抖,而自己竟然不敢上前阻拦,这种情况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哪怕自己不过极致之境,面对巅峰的圣,依然可以无所畏惧,心不受任何干扰的拔刀,迎战。 生死也已参透,狭路相逢也可做到不顾一切,将人头押到天枰的一边。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远处那孤身一人,迎战万人,却依然保持着屠杀之姿的少年。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一日零业城周边围观盗匪,所传出的话“阴霾一扫,明光自降,天钟撞音,可谓刀中神明”。 这是形容夏极那一日领悟刀意时,引发的异象。 他开始还不信,就算信了也不承认差距如此之大,即便之前在东门外被一刀战败,他心里总还是存了些侥幸。 但此刻,冰刀常越明白了,无论他突破到何种境界,眼前这少年永远是他无法越过的坎。 可是他也明白,人力有时而尽,无论多么无敌,终归有力气耗尽的时刻,而那时...也许就是这“神明”陨灭的时候。 他身侧突然传来声音。 “堂堂冰刀,突破到了巅峰,竟然还不敢上前吗?” 常越回头看了看,是燕山的二当家,“掌上飞燕”朱兴,善使短刀,使用之间刀刃如在掌间飞舞,而功法也是六转的一门独特武学,名为《北燕南飞十点六刀》。 这门刀法的独特之处,在于融合了飞刀技艺在其中,所以若以他刀短,而欲要一“一寸长一寸强”来压制他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死人。 他的刀在掌间翻飞,灵活如燕,而谁也不晓得这飞燕何时会飞出。 但飞出之时,通常就是敌人殒命之时。 “冰刀”常越也不恼火,笑道:“我乃他手下败将,自然不再去自找没趣。朱大将军,何不去试试?” 朱兴笑眯眯的,也不动身。 这时,两人见到盗匪中如猛虎般冲杀的少年又辗转过来了,急忙往后又缩了缩,直至到了安全地点,才同时停下脚步。 “再等等,我在看他的门道。”朱兴道。 常越嗤笑一声:“怕不是在等他力气枯竭,再出手吧?” 被揭破了想法,朱兴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伺机而动,本就是战场的厮杀之道。” 常越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不过一人,何来的战场?武者对武者,连正面挑战的心都没有,燕山也是没落了。” 说罢,也不等回应,自己就走开了,似是不屑与之为伍。 朱兴却是依然笑眯眯的,只是一双细眯的豆大瞳孔,却是片刻也不离开那已经染红了身形。 只是笑容也压抑不下他此时心中的惊恐。 这...已经杀了快五六百人了吧?而伤者更多! 这尼玛...这种程度,竟然说不是刀圣... 苍天无眼啊。 忽然,他督见了一丝踉跄,那少年似乎身型有些不稳了。 朱兴心头一喜,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下,双手从腰间掏出类似于“蝴蝶”的特制短刀,可若说是“蝴蝶刀”,却又更大了些。 那特制短刀一到他掌间,就立刻的翻飞了起来。 这算是热身。 又等了些时候,他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了,整个人身形闪动,夹杂在四处退散,被迫迎战的盗匪之中,隐蔽而快速的前行。 如蛰伏的毒蛇。 而他终于看到了那少年,他的刀依然那么快,只是似乎有些喘气。 朱兴深深喘着粗气,犹如高潮前那一刻,随手抓过一个壮硕的盗匪,往前扔去,然后整个人同时跃出。 他的身影竟然还藏在那盗匪之后,以之为遮掩,算是制造了一个视觉死角。 那少年再强大,厮杀了如此之久,怕也是力有不接。 再加上杀死自己身前这盗匪,又是刀势穷尽之时。 自己再以全力一击,必然会成功! 人已扔出,哇哇叫着,而夏极的刀也斩出。 血喷飞,人头飞起。 而其后,朱兴狞笑着,双手的短刀已经极快如幻影,从两边向着中间那来不及回刀格挡的少年斩落。 “受死吧!!”他得逞一般,哈哈大笑着。 直至目前为止,都和他料想的一样。 而这被誉为“刀中神明”的新星,天刀夏极,将成为他战绩榜上的再一次点缀,也许是最美最亮的点缀啊。 就算,这少年还留有后手,但是他的两把短刀可是随时准备射出,此时此刻,几乎是板上钉钉,胜负已决。 “卑鄙!”常越冷眼旁观,却是眉头深深皱起。他并不会提醒夏极,因为自己毕竟隶属盗寇阵营,提示敌人,无异于出卖自家人,这是明令禁止的。 然而,朱兴哈哈的大笑却如同停下了,像是被掐住了咽喉,又像是时间停止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道光。 无法形容,毫无道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一道刀光! 夏极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似乎这精心酝酿的刀法,在他眼前也是不值一提。 他随意一脚踹开身首分离的朱兴,心里却是后知后觉地咯噔一跳。 莫不是杀了个boss? 这是不是应该需要多打几个回合,才可以杀掉的存在呢?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56.毒士(求推荐,求收藏) 远处,原本对于“燕山二当家乘人之危,并且偷袭”的做法抱着不屑的常越眼皮猛地一跳,狠狠咽了口口水。 心里一时间,冰凉如渊。 这没道理啊... 刀势明明已经穷尽了,旧力已尽、新力未发,而且被“有心算无心”,这种情况,他居然还能斩出必杀一刀? 这刀势从何而来?端的诡异无比... 难道是自己太弱了,所以不明白其中诀窍? 夏极的强大,已经令这位新晋的刀圣开始怀疑自己,他的心...碎了。 为了自身安全,这刀圣竟然又拉开了点距离,一直跑到千米外的一处高地,这才舒了口气,他俯瞰着广阔的沙场上。 那少年一人一刀,在无穷无尽的盗匪间冲杀,一身武勇,满身红血,如浴血神明。 “真...真是刀中神明...”常越彻底服了,同时心底又生出惋惜之情。 此情此景,此人此刀,可能活过今日? 不知何时,他身边突然站了一人,那人作文士打扮,鹤羽纶巾,手持一本陈旧的书册,面容肃穆,神色带着智慧,原本当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军师气度一览无余,然而偏生唇边的一颗拇指大的黑痣,破坏了这种感觉。 “贾大当家,您怎么来了。”常越吓了一跳,急忙抱拳。 眼前这人,竟然是“九大寇”中巫山盗寇之首“毒士”贾布雨,以区区文人之身而执掌一山盗寇,若是振臂一呼,麾下千万大盗便会相聚。 那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祁连山的五大寇首,不是正忙着瓜分关中,称王称霸嘛? 这贾布雨怎会有这空闲功夫来此? 虽说是黑木教魔门有所求,但是也没必要亲自过来吧? 这号称“九大寇”中第一军师的寇首,来此究竟想干什么? 常越正想着的时候,贾布雨已经出声了:“在下声音不响,还请常兄弟帮个忙,把话传出去。” “贾大当家的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贾布雨舔了舔舌头,舌尖似乎触碰到了唇边的黑痣,皱起了眉头,然后咳嗽一声道:“常兄弟就说,我们可以退兵,并且三年内不再侵犯零业城,但是作为条件,那夏极必须交由我们处置。嗯...如果不同意,那么三日后,我们就会全面进攻,而你之前许下的不屠城的诺言...就当是个屁吧?” 常越皱眉道:“男儿一言九鼎,我虽是盗寇,但是也是有情有义...” “得得得..”贾布雨舔了舔嘴唇,“你不说是吧?那我重找个人...别人说出口,和自己说,还是有些区别的,不是吗?” “有啥区别?” “比如你可以说,你有急事明天就要调离啊...”他目光里闪过一道骇人的寒芒。 常越打了个寒颤,但是却再不争论,运气扬声道:“都停手!” 然后,盗寇们停手了... 夏极依然专注的杀戮着,继续着为民除害的义务... 常越嘴角抽了抽,继续道:“夏兄,我们愿意接受求和,并且退兵!你就停个手吧?” 您老的手就不累吗? 夏极一愣,嗯?这是求和成功了? 老子还没发挥呢,不是下一步是见到主事人,再慢慢聊,谈好筹码,这才是正常途径吗? 想着,他又往前踏了一步。 而那帮凶悍的盗匪,此时顿时齐齐的后退了一步,如同软弱好欺的绵羊,脸上带着似哭非哭、受尽委屈的表情。 见此形势,那贾布雨也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心里万马狂奔。 战场不比江湖单挑,凭着一把刀就能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并且以一人之身,吓破万人胆...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根本不仅是武艺的高低,而是那少年在气势上压倒了所有人啊!! 这是天生的战神! 常越见到那少年停下来,继续运气扬声,声音覆盖整个战场:“我们可以传令天下,告知各路兄弟,三年之内不许侵犯零业城!” 远处的张渐鸿欣喜若狂,整个人跳着举手,大声道:“多谢英雄,多谢英雄!” 常越愣了愣,那个人似乎是和夏兄一起过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会跳着,跟个娘们似乎,细声细气,不晓得在说啥? “那么,你们需要什么?”夏极同样扬声淡淡道。 常越有些尴尬,但是余光督见身侧的贾布雨,他正摸着嘴角的大黑痣,笑眯眯的看着,于是,扬声道:“只需夏兄一人,卸下兵器,来我营中做客即可!”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 傻子都能明白,这是要以自己一人换取一城。 远处张鸿渐也明白了,急忙跳着说:“都好商量,都好商量,我们回去稍作讨论,可好?” “走近点说!”常越吼道。 张渐鸿陪着笑,急忙从一边跑来,待到稍微近了,再将刚刚的话说了遍。 常越刚想说话,贾布雨却是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道:“尊驾怎么称呼?” “我...我姓张,贱名渐鸿。” 贾布雨淡淡道:“那么有劳张大人,将我们的条件好生传达给城中的各位大人...” 张渐鸿急忙道:“一定一定一定!” 贾布雨揉了揉大黑痣,幽幽道:“你也看到了,夏兄弟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大家都心急着杀回去,讨点儿债,所以你也不能怪我们焦虑、浮躁、等不起。这么着吧,就今晚,你们议定了,今晚就将夏兄弟送出城来。” 张渐鸿一愣,哭丧着脸道:“这会都中午了,一来一回还要商议,哪这么快呢!大英雄,再宽限点时间吧。” 贾布雨脸上一愣,笑容全部消失,“那就明日凌晨吧,如若不来,屠城!” 见到身前之人还欲多言,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滚蛋。 远处的谈话,夏极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清了。 他此时不由心生好奇,这要自己干嘛? -- 日暮。 贾布雨双手盛放于膝盖,而腿上放着那部陈旧的书,他身侧则是一道隔着的珠玉帘子,风一吹,便叮叮当当的响。 “任教主,在下不辱使命,明日此时,想来夏先生已经在此小屋里。” 帘子里传来娇媚的声音。 “贾大当家真不愧毒士之名,你这计策很不错,你能亲自来主持大局更不错,我任清影承你这个情。” 57.晚餐 密室。 贾布雨微微一笑,他来此本就为了得到魔门之首的黑木教支持。此时目的既然已快达到,自然是不多说、也不多问。 两人都是聪明人。 揣度着那夏极乃般正派之人,若是被自己亲手守护的城池所抛弃,那心里即便再光明,也是会染上墨迹。 墨点上了白纸,就像种了粒魔种。 即便他真是那无私,甚至可以牺牲的人,他的亲人朋友弟子,又岂会见他送死? 只要起了争执,那么便不复光明。 心若有了魔,坠入了黑暗,那才可能与魔教教主长相厮守,然后做那供应纯阳的炉鼎。 贾布雨微微眯眼,恭敬地作揖道:“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嗯...”帘后轻轻应了声。 声音娇媚可人,撩人心思。 但贾布雨却是神色不变,然后缓缓退开。 期间,他一眼都未看过那珠玉帘子。 -- 同样的落日,照在残破的零业城。 带着血味的腥风从东门的破口灌入,令人心寒。 “什么,盗匪真这么承诺?” “他们的话能相信吗?” “可是...他们明明可以进攻,却只是包围,这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那既然要...,为什么不直接攻城呢?”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武功高强,即便城破,他也能独自逃走,而我们就惨咯。” “嘘...” 宁中雀裹着白袍缓缓走过街头,而人们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安静下来。 但是那些话却是传入了她耳中... 她自嘲的笑了笑,走过街头,而身后再次响起了纷纷的议论声。 偶有为了小师父说话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 城主府,会事厅。 各路人物,竟然出奇的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劝说,劝说那仁义无双的夏大侠,如果能救了整座城中十数万人,那么牺牲自己,想必他也愿意的吧? 何况盗匪只是请他去营中作客,未必会有什么坏心。 话虽如此,他们连自己都不信。 当然也有人曾经想要提议,决一死战,毕竟夏极的勇武远远超过他们想象。 可是这世道已乱,已是官府没落,盗寇当道,甚至...不多久就会变了天,这时候即便能突破此地,或者解了眼前之围又能如何? 张渐鸿更是说了之前场上的情形,说是自己费劲口舌,原本已经说服了盗寇,只需供出一百名美人,对方就答应和谈,结果这夏极却是硬生生出来捣乱。 当然,这结局也不错,那些盗寇竟然只要他,就能放过零业城,这是多大的仇恨。 “诸位...”周诚理了理道,“这夏极毕竟是无邪刀社社长,而无邪刀社对我们城池贡献极大,若是由我们个人去说,无论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众人都是鬼精,自然明白此时城中若论武力,那无邪刀社是极其强大的,若是要交出他们社长,怕是有些难度。 但众人一合计,很快有了办法。 敬重归敬重,生死面前,这能当饭吃? 既然你帮了我们这么多,那就好人做到底,以你一人,拯救万民,岂不好? -- 无邪刀社。 夏极和挺着肚子的姐姐坐在木桌边,桌上点着两根红烛,放着几道精致小菜,还有未曾揭盖的两盅汤。 夏甜忽然转身向外招招手道:“小月也进来一起吧?” 门外那拖着三米多长辫子的小女孩并不理她,只是一个劲的逗着庭院里众多的野喵,时不时还传来喵发狂的声音。 “进来吧。”夏极也道了声。 扑... 一声轻响,江南月顿时从窗口扑入,辫子上还附着着三四只狂喵。 她面无表情的甩了甩辫子,喵们顿时从哪里来,又回了哪里,半空中小爪子乱抓,但是却依然从窗口飞了出去。 夏甜:“...” 夏极无奈道:“一起吃吧。” 于是,江南月也坐在了一旁,三人围着圆桌。 “这些日子城守怎样,前些日子似乎听到擂鼓的声音...”夏甜突然道。 她如被锁在深深庭院中,被刻意隔绝了城外消息,所得到的的尽是“无事”之类的信息,而今日不知为何心神不宁,故而这么提起问问。 夏极温和道:“姐姐安心养胎,城中一切安好。” “真的?” “真的。” 然后,两人就沉默下来。 突然夏甜道:“小极,若是不行,你我带着社中精英从城中突围,西方那么多大山,我们找到一处落脚之地,再徒发展。城中的居民,不过是累赘,若说天下苍生...我们难道不是苍生吗?你何必...要这么执着呢?” 夏极笑了笑,道:“那这样吧,我们三人举手表决。不同意姐姐决定的请举手。” 说罢,他立刻举手,那边正啃着排骨的江南月眼睛一瞄,匆匆也跟着举起了油腻腻的手。 大佬在逗你们玩呢,怎么可能有事嘛。 这是她心中所想的...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大佬如此这般强大的物种,怎么会有这么个孱弱的姐姐? 夏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还有这么乖巧的姑娘,你是从哪捡回来的?” 对此夏极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路边捡的。” 烛火噼哩噼哩的燃烧着,烛泪轻轻流下,如冰棱初化,从屋檐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由远而近,从街头巷尾、四面八方传来。 夏极吃干净最后一口饭,起身温和道:“姐姐好好养胎,我可能出一趟远门,你注意身体,如有吩咐只管和景香说。” 夏甜心头一颤,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 夏极轻声道:“等你临盆前夕,我会回来陪你,我可是做梦都想着看到这两个小子呢。” “我们突围吧,什么正邪,什么天下,与我们又有何干?”夏甜道。 “请相信我。” 夏极温和的用另一只手覆盖上了姐姐的手腕,然后松开,转身向门走去。 “早点...回来...”夏甜颤抖着道。 “一定。”夏极转身露出笑容,然后关闭了门。 夏甜咬住嘴唇,却是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再一侧目看到没心没肺吃着排骨的小女孩,奇道:“你不担心他吗?” 江南月拨浪鼓般摇着头。 开玩笑,大佬需要让人担心? 比起这个,我更为他的敌人担心。 58.最后一堂课 刀社之外,围聚着城中的居民,水泄不通。 今晚谁都无眠,毕竟若是没有满足盗匪的要求,明日攻城就在所难免,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自然是谁都明白。 “夏大侠,拜托您了。” “夏师,还请您为了我们考虑啊。” “夏大侠,我会为您立长生牌坊,每日烧香拜佛,佑您平安。” “夏师,您是聪明人,要知道形势逼人,何况您功夫绝顶,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刀社外,哀求的哀求,哭泣的哭泣,拖家带口的站在夜色里。 而无邪刀社中,不少弟子的家人亦在其中,他们只能悄悄站到阴影里,一言不发。 而有些则也反过来劝说自家社长。 唯独原本极组,以及与夏极亲近的几个弟子此时静静站在自家社长身侧。 林绝无,李无欢,宁中雀,还有几人也是一只手可数。 他们站在一起,仿佛站在惊涛骇浪之中,任由劝说的声浪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袭来。 凭什么? 夏师为你们付出了多少? 你们竟然厚颜无耻的要求他再去送死? 以一人的性命,换取你们所有人苟存于世。 站在夏极身侧的几名弟子,心境都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若说之前修习了辟邪刀法,只不过是技艺上的凶残,这一次,则是心灵的变化。 这些日子,往事历历在目,他们为这座城付出了多少,自是不必言说。 可是现在所得到的竟然是这般的回报? “师尊,您不可以去。”林绝无突然开口了,他声音冰冷。 他才刚说一句。 远处就有不少人张口道:“林大侠,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武艺超群,高高在上,若是盗匪攻城,自然有机会存活,可是我们拖家带口,上下老小,可是一个都活不了!” “就是。”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绝无突然哑然了,他看到那一张张火光里的冷漠脸庞,不知为何突然心里升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冲动,那就是拔刀。 心即是刀,他已经开始慢慢领悟属于他自己的刀意。 所以,竟不自觉的将手握向了腰间的刀柄。 他要拔出那把漆黑的刀。 唯独斩出,才能令心中的恶心消失。 但他的手背被轻轻拍了下,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林绝无一惊,猛然侧头,却看到夏极的脸庞,那张脸明亮、干净、怀着风云、天下的无双气概。 夏极环视了一圈此时还围绕在自己身侧的弟子,唔...表情都很不错,瞧这些模样,似乎是距离入魔不远了。 懂得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不再管大是大非,不管善恶,就差不多了。 他决意顺手再加把火,为可爱的弟子们除去最后一道羁绊,于是叹息道:“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说罢,他就踏下了台阶,扬声道:“备马,我无需人送,自会出城。” 人群里立刻又是千恩万谢。 然后紧紧随着那黑袍少年,如同潮水般推着他往东城门而去。 只留下那悄然站立的几人。 沉默无言。 “手无寸铁又如何?”林绝无突然道。 “百姓又如何?”他再次自言自语的问道。 他转头看了看宁中雀,看了看李无欢,看了看其余的几个弟子。 他们尽管沉默,但眼神却是都极其相似。 那是压抑着,被心底“从前根深蒂固”的什么所压抑着、束缚着,而无法动弹,但是他们此刻却在尝试着挣脱。 虽然挣脱之后的世界,也许是黑暗、血腥,或者甚至是入魔。 但是,这一刻,他们却不在乎。 看着老师被押走,送往城外如狼似虎的盗匪。 “草!”林绝无嘀嘀咕咕的怒骂了一句,然后手握刀柄,就要追过去,但他才走了两步,就被李无欢拉住了。 林绝无回头,眼神露出疑惑和厌恶之色,“你读书读傻了?竟要拦我?” 李无欢瞳孔里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他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能做什么呢?” 他瞧向社长所去的方向,捏紧了拳头:“大势所趋,我们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啊!而且师姑腹中怀子,与其将卑微之身追随而去,做飞蛾扑火之姿,不如苟且偷生罢了。” 说到“苟且偷生”四个字,他长长叹了口气,一行清泪竟从双颊流下。 三人,以及几名弟子陷入了死寂。 林绝无咬了咬牙,手臂甩动,挣脱了李无欢,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城门而去。 李无欢仰着头,蓦然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突然想喝酒,喝的酩酊大醉! 去你妈的功名,去你妈的黎民苍生!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隐入黑暗的巷子。 几名弟子相继离去,似乎各自醒悟,各有去处。 只剩下宁中雀一身白袍,带着疲惫的神色站在无邪刀社前。 她伸手轻轻抚摸过刀社门上的铁环,轻轻扣动,发出夜晚里刺耳的响声,惊心动魄。 “我所想守护的,一直守护的就是你们吗?”她静静反问着。 远处,人群如潮,推着潮头之人不得不出城。 但那人却端的潇洒无比,丝毫没有孤身赴死的觉悟,他将腰间之刀抛开,然后一人一马,扬着鞭,没有丝毫做作的出了城,在众目睽睽下,向着远处如山成海的盗匪聚集之地而去。 悠闲的,仿佛只是去往春日山水间游玩,踏马漫步。 而此刻,破败城墙,黑暗的角落里,林绝无双手死死扒着墙壁,看着那孤单的身影。 啊啊啊! 他突然发出伤兽般的咆哮,拳头骤然捏起,也不运内力护住,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墙上。 嘭!嘭!嘭! 一拳接着一拳,他似感受不到疼痛般,低着头,瞪着眼,将刀扔到脚下,重重踩着,而手却是丝毫不停下这连番轰击的动作。 直至,城墙上的冰冷岩石留下了血拳印,他喘着粗气才停了下来,双手垂下,而两只手早已稀巴烂。 他蓦然一脚踢飞脚下的刀,瞧了眼已经不见的身影,以及似是欢欣而舒气的人群,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向着更深的黑暗走去。 林绝无,入魔。 59.一念入梦 城外,星光未泯,烟尘轻扬,如雾如纱如一梦。 孤马缓缓踱着步子,悠然自得。 夏极揉捏着手上的小娃娃,那是城中居民送自己出城时,一个小女孩送给自己的,说是希望这个娃娃能保护自己。 虽然那小女孩很快被父母拉走了,虽然陪着笑,却是如避瘟疫般的离开。 他看了看周身,血味依旧浓稠的荒野,以及远处灯火灼灼的盗匪营地,城后则是明显舒了口气的居民。 低首的唇边露出咧开森然的笑。 人心,蝼蚁的心,真是好玩,而虚伪。 不过看着你们希望自己可以死去的这份感情上,我也投桃报李,让你们无聊、平淡、毫无波澜的生活刺激些吧。 一念入梦。 梦里,他化作一团诡异的阴影,站在了古老的巷子口。 巷子深处,一声声肢解和压抑的哀嚎正传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人来,这些声音统统消失。 空气平静、平缓的游离着,周围一片死寂,像是将人的头狠狠的摁下了水中,带着一种被从世间拖离的溺水感。 这时,他身后传来匆促,像是急着去奔丧的脚步声。 一道急匆匆的女子身影跑来,她竟然全身赤裸。 见到有人,那女子也不顾害羞,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道:“太好了,太好了...” 那诡异阴影也不转头,只是奇道:“好什么?” 那女子沉浸在“终于见到人”了喜悦中,但却不回答,而是问着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这是哪儿?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 “困?” “嗯,因为发烧,我昨日喝了碗八宝银耳羹,就早早躺下了,但是却入了这奇怪的梦里...怎么也醒不来,直到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依然醒不来...” 诡异阴影立刻给出了中肯的建议:“那你可以尝试着去死。” 女子一愣,被这直接而骇然的话给吓住了,但旋即想到这几日的情况,苦笑道:“这梦很是奇怪,无论我怎么样,都无法死去!若是我撞墙,那墙就会变成棉花;若是我咬舌,舌头竟然空空荡荡,可是念头一去,却又长了出来;若是我跳崖,那悬崖竟然近若咫尺,前一刻还有万丈之高,而真待跳下,却是一步就到底了。” 见到诡异身影不答话,那女子道:“你呢?是不是也这样的情况?” 诡异阴影坦白道:“我才来。” 那女子道:“那我们要齐心协力,从这诡异的梦境里逃出去!对了,你有什么主意吗?” 诡异阴影立刻给她出了个主意:“这个巷子似乎是梦境的尽头,走进去就好了。” 女子怀疑的看了看巷子,又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诡异阴影森然笑道:“我走前面。” “那好!”女子再不迟疑。 但是她竟然没想想面前这个阴影的脸在哪里,为什么无论什么角度都看不到他的脸,似乎本能的就信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迈开步子,顺着曲折如冻僵蛇尸的小弄子,往巷道深处走出。 “那个...那个,你有没有觉得害怕?”女子突然道,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诡异阴影淡淡道:“梦里而已,死了正好。” 女子恍然,振奋道:“好!” 似乎是想通了,她胆子大了不少,竟然跑到了诡异阴影前面,然后心有所感,突然转身,想要从正面看看这与自己相伴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听声音很冷静,而且并不老气横秋,也许是个... 梦里易思春,反正顶多春梦一场,无拘无束。 但是她的头却未曾能转过去,因为她感到脖子一紧,然后就看到那诡异阴影的出现在她身侧,他如墨的手掐着自己,然后悠闲而随意地抛开。 她身体还在半空中,却是被一道无声而至的锈影穿入胸口,后背剧痛,旋即是胸口撕裂,光影急速倒退,她已经不在原地。 最后一幕,她瞪大眼看清了一个砧板,板子上满满当当全是人头,还有四肢。 一个面庞惨白,僵硬如面具,又披着白布的巨人正高扬起剁骨刀,似乎切排骨般的随手落下。 女子突然有一丝明悟,那就是自己真的要死了,再也醒不来了。 啊啊!! 她想尖叫,但是却再来不及,因为刀已经剁了下来。 巨人随手将她头颅一拎,丢到一边,然后熟练的开始开膛剖腹,处理尸身。 感受到诡异黑影的靠近,他嗡声道:“贵客,抱歉,尸体再不处理,会很快腐烂。” 夏极也不着急,绅士般负手静静等待,似是等着美丽的女士去约会,又似是欣赏着这怪异的杰作,和习惯。 梦里看似时间极长,但其实对于现实却不过一瞬。 一念入梦,而更多的念则构成了梦,可是再多的念,也不会有太长时间。 现实里,他正骑在马上,入梦时前马蹄才刚刚抬起,这么久了,也许连下落都还没开始。 哚!哚!哚! 惨白隆起的巨人机械的舞着刀,如屠宰场的屠夫,在精心而熟练的杀猪,使得每一份精华都不会流失,猪头肉,猪腿,里脊,还有五脏六腑。 他的刀虽然大起大合,但却绝不给人粗暴无礼之感,反倒是充满了“庖丁解牛”式的游刃有余。 “刚刚以为她是与贵客一起来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清理掉,还请贵客勿要在意。”他动作不停,嘴唇也不张,但是却是嗡嗡的声音传来。 通常这样的存在都有着洁癖,也许嘴上不说,但是却放在心里。 所以阴九常觉得有自己必要解释一下。 “哦,无碍。”夏极随意道。 两个恐怖顿时沉默下来。 古老陈旧的小巷子里,只传来哚哚哚的剁声,还有时不时喀拉喀拉的肢解声。 随着他动作的起伏,在这世界的某一处的女子闺房里,突然传来杯盏落地,以及侍女尖叫声。 她听从老妇人吩咐,熬好了药草,如往常一般推门入屋。 但是却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是一滩烂肉!! 说是烂肉其实有些过了,因为那是被切割整齐的身躯。 梦境的巷子里。 阴九常将砧板上的肉分门别类的归好,然后转过身,嗡声道:“让您久等了。” 60.怪异1 梦境。 古老邪恶的巷子。 夏极对此并不以为意,梦境里,反正时间有的是。 于是,他看着这宛如惨白隆起的巨人,淡淡道:“你为找我而放弃了原本的怪异之地,那么现在可愿再度莅临?” 阴九常面无表情,一脸惨然的白,却是沉默,像是在思考。 很快,他嗡声道:“贵客希望我莅临到哪里?” 夏极淡淡道:“搬来与我做邻居吧。” 阴九常一愣:“贵客不担心真实身份暴露?毕竟寂静斋之所以是会员制,只认印记,而不认人,便是出于这考虑。” “那就要看你到底是把我当做寂静斋的会员,还是你的会员了,接待员。” 阴九常突然发出“桀桀”的惨笑:“既然您都清楚了,那么我便听贵客安排,只是贵客也确认了我是你的接待员,而不是寂静斋吗?” 夏极欣赏了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自然。” “桀桀桀桀...”阴九常发出夜枭般诡异的笑声,似乎以此表达自己的开心。 夏极加了一句:“只是你我见面,依然在此梦境,对外便作不识。而你若是遇到袭击,我也只会在梦境里对你施以援手。” 阴九常拖着脚步,夏极昂首与他走在一起,两道诡影走向巷子深处,继续又谈了些诸如人流量、周围势力、寂静斋现状、操作步骤、可能存在的风险、哪些人是自己人、需不需要采购砧板刀具铁钩等等细节方面的问题。 直至最终确认。 然后商定后,在夏极离开梦境后,阴九常就会直接莅临到零业城中。 而夏极也直接将气息定下的类似于“坐标”的地点,提供给了阴九常。 地点的位置,就在城主府。 反正城主府在城北偏东,而无邪刀社在城西,两者间还隔了条映月湖,这真是成了邻居了。 可怕是只有夏极一人觉得这惨白隆起的怪异是邻居,其余人怕是会永远活在大恐惧中。 “唔...除了我给你的那几个气息,其余人,你随意。”夏极淡淡道。 而他所给的气息,也就无非姐姐,几个最后依然站在他身侧的弟子,加上景香,江南月,想了想,又带上了龙青傲。 他总觉得这个大师兄还没有结束,虽然只是看了他几次,每次他都是酩酊大醉,但却心中积压了越来越多的抑郁,喝着苦酒,藏着愤怒。 一副要蜕变的模样。 “我明白了,贵客。”阴九常嗡声道。 夏极满意的点点头,正欲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提醒道:“对了,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城。” 阴九常“桀桀”一笑,嗡嗡道:“我莅临之后,就会封门。到时候,零业城只能进,不能出。” 只能进,不能出... 诡异的回音里。 那同样可怖悚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阴九常站在巷子口,彷如在送着友人离去。 他僵硬惨白的脸庞,如同石刻的眼珠,毫无四肢可言的躯体,以及白布下拖着的血锈钩子,和剁骨刀,无不是人在噩梦最深处,才会见到的大恐怖。 那种只是被靠近,就会要发疯的恐怖。 他虽是怪异,却并不傻,自己之前在梦境里还好,并不惹眼,可是一旦莅临到龙藏洲的边缘小城,很快就可以被人发现。 也许短短百年时光,就会有寂静斋的人找上门来。 毕竟,他可是寂静斋“尸佛”两脉之中,尸脉的顶梁柱级别人物。莅临到这种小地方,实在是古怪。 可是他已经等不了了,在这时光里居然还能等到红级的会员。 实在是... 他唇边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那惨白的唇犹如撕裂般,一直蔓延到脸颊两侧,似乎在大笑。 话分两头。 夏极睁开眼,刚刚梦境里的时间,对于现实来说,不过是马蹄向前走了几步,而在若是有外人看到,也不过觉得他只是略微失神。 毕竟再崇高的人,若是去赴死,心理也会思量很多。 星光下,他微微笑了笑,扬起马鞭,喝了声“驾!” 麾下马匹似乎有所感,而顿时扬起了蹄子。 又或者,它其实是感觉到了身后那正在降临的恐怖,所以出于动物本能,想要逃离。 前一刻还有星光,这一瞬却被黑云遮蔽了。 黑云舞着,不知从而来,张牙舞爪的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使得夜色回归本原,唯独墨黑。 一股邪恶的气息,突然从身后零业城中传来。 起初只有些微,但不过呼吸的功夫,就笼罩在了整个城池上。 嘭嘭嘭! 各家各户的门突然全部关上,而被破的东城门,则是诡异的多了道大门,门是血红色,表面却并不光滑,反倒是有些不体面的粗糙、甚至是凹凸。 若是趴到门上,细细去看,也许能分辨出那些凹凸竟是人脸,带着恐惧的脸庞一张张,如同“会被误认”的诡异花纹,贴在了红门上,无比瘆人。 城主府。 周诚,以及一干送走夏极的城中权贵们正聚在一堂,商量之后的对策。 “各位...”周诚板着脸,但是心里却是愉悦的很。 这城主做的很不开心,因为有个无邪刀社压在自己头顶,现在那个人去了盗匪聚集之地,怕是凶多吉少。 而盗匪竟然同意三年不围攻。 这段时间,自己可以充分与他们做交易,形成利益联盟,或者实在不行投奔到一处大盗寇麾下。 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装模作样的哭一场。 真是一笔好买卖。 张渐鸿心情也很不错,说起来拯救了一城近十万的居民,自己也有一份功劳。 若不是自己在场,就凭那莽夫,怎可能得获盗匪们的筹码? 而且自己作为文人,却敢去那盗匪营地里谈判,然后第二日就达成了目标,这本就是足以自豪自得的事情。 固然,少不了夏极那只会用刀的莽夫。 可是这种形势,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就是身败名裂。 那么主要功劳应该还是在自己。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也是愉悦的很。 61.怪异2 城主府。 至于秦老,城中各处权贵能够苟存,还赢得三年时间,自然是心思活络起来,尽管各人脸上都有些板着,但不过是装模作样,表示下象征性的哀悼。 但是,他们心里也愉悦的很。 求仁得仁,你不是大侠吗? 这种情况,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地狱?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很快,众人围满了长桌。 而会事厅的门却是骤然的无风自动,带着极其刺耳的“吱嘎”声,仿佛针刺指甲,带来的女人尖叫。 夜还黑,入屋时还有月光、星光。 但那门外,却是突兀的一片漆黑,所有的光都像被吃掉了。 门怎么开了?不是锁上了吗? 周诚记得门外还有两名自己的亲信,作为护卫守着,他们不会如此不小心才是。 “护卫!护卫!”他皱了皱眉,威严的喝道。 他声音刚落,却是一阵阴风从门外卷来,将长桌上排成竖排的红烛全部吹灭。 门外,却是没人答应。 “护卫!!”周诚感觉有些不妙,但是却想不明白,莫非是刺客?可是这刺客从哪里来?零业城早被盗匪围的水泄不通,哪还有什么刺客? 他急忙起身,左手一舞,却是不小心碰落了手边的茶盏。 当! 茶盏落地,发出刺耳、令人心寒的碎裂声。 而急忙有几人走来,关切道:“周城主,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茶盏不小心碰掉了...” 一阵短短的嘈杂后,有人想去关门,有人则是去取会议厅中备用的火折子,但四周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只能小心的摸索。 突然,门外传来奇怪的声响。 会议厅中的人蓦然都静止住了,宛如石雕,侧耳倾听,而不敢动。 那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 是麻袋? 抑或是...尸体! 紧接着,传来“哚哚哚”的声音,像是屠夫高扬斩骨刀在剁排骨。 周诚喉结滚动,心底却是感到发毛。 哚哚哚哚! 那声音越来越快,似乎化作了自己的心跳,狂跳着,要从嗓子口蹦出来。 “谁半夜在剁排骨?”有人忍不住开口道。 而危机感使得众人都拿着手边的烛台,以及其余重物,勉为其难可以做个兵器。 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那哚哚声又是平息了下来。 空气里带着瘆人的安静。 “谁去把门关上...”有人小心道。 可是那门外却是漆黑一片,像是有什么诡异正在拖着步子游巡,这门不能出... 哧... 火折子点燃了,有人匆匆忙忙的点燃一根红烛。 微弱的火光腾起,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屋里的一干权贵却是从未如现在这般,感到温暖和舒心。 温暖的以至于所有影子,如绽放的尸花,被投射到四周惨白的墙上,拉长缩短,缩短拉长,如面条般。 而这群人里,有着武学底子,甚至修过横练功法的一位马场场主见此机会,急忙扑向大敞的门,右手一拨,将门急速关上,然后急急上锁,固定好。 将门外的黑暗彻底隔离。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却也没心思再谈其余事情了。 而剩余熄灭的照明红烛很快被火折子点上,屋内再次回复了明亮。 “诸位...”周诚咳嗽了下,平复情绪,欲要继续刚刚的话题。 但是他却注意到身旁那秦老瞳孔瞪大,越来越大,其中藏着深深的恐怖、惊惧。 他正欲相询,却是有督见秦老这一排的人都颤抖了起来... 于是,周诚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头。 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巨大的白布,此时布下却正在隆起,一点一点,像是生出的瘤,慢慢积高,直到两米多。 嘭嘭嘭! 他的心跳快到呼吸困难,喉间一甜,却是含了满口鲜血。 那隆起的诡异白布,竟在慢慢转身。 在它彻底转过来的时候,周诚看到了它的正脸... 啊啊啊啊啊!!!! 这一日,城主府彻底坍塌,而化成了一个深邃、有些古老的小巷子,横亘在零业城的城北。 而,城中各家各户的门却是突然可以打开了。 他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整个零业城,已经成了有大怪异存在的、真正的鬼城! -- 这一切夏极自然是可以想象得到。 但此时,他已经下了马。 儒雅瘦弱,但脸庞却有着颗大黑痣的中年书生,捧着大部头书站在盗匪营寨入口,他身侧微微往后站着相貌妖魅、已然入刀圣的“冰刀”常越,另外还有几名夏极并不认识的人。 可是即便只是看身上气魄,也能猜测到不是普通盗寇。 “在下已经如约而至!”夏极摊摊手,示意没带兵器。 “夏师为了一城百姓,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即便站在敌对一方,我也是衷心佩服。”中年书生作揖道。 “只是不知此时此刻,他们是否在为夏师担忧?而出城前夕,他们又是否曾挽留夏师...或者说,夏师是被他们逼迫出城的。”贾布雨口若悬河的说着,但在提及几处,却也只是点到而止。 “你是?”夏极问道。 中年书生恍然道:“在下贾布雨,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夏师若要擒我,可要抓住机会。”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夏师也没必要如此,因为我们对你并不存在恶意。之所以邀你前来,不过是为了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罢,他拍了拍手掌,一架豪华、别致、与盗匪的粗俗格格不入的马车从营地出来了。 “夏师,请上车,你只需配合我等,在下决不食言。” 既然已经来此,夏极自然要看看,这群神神道道的盗匪究竟想干嘛。 于是也不再多问,直接上了马车。 车内豪华的彷如小型宫殿,红貂绒垫,琉璃玉桌,桌上一尊紫玉双鱼香炉,拳头大小,其中正燃烧着名贵香料,宁神静息,使人烦躁顿时化作虚无。 香炉内侧则是个果盘,白玉盘身雕着“群雀入果园”的图,而盘中则盛放着几样新鲜的果子,以供车中贵客路上消遣。 更妙的是,琉璃玉桌对面的红貂绒垫上正躺着个美人,娇滴滴的裹着层薄纱,双腿并着,欲说还羞,欲拒还迎,见到夏极上车,她轻轻的“啊”了声,然后又往车厢里缩了缩,但小唇轻启,柔柔说了声:“旅途漫长,车里的一切,贵客都能尽情享用,包括我...” 62.万花丛中过 受尽委屈,视死如归,却突然受到款待,甚至有佳人相伴。 一紧一松,使得人的神经恰如其分的舒缓了下来,那些压抑的迅速反弹,再也压抑不住要发泄出来。 这暖车中的佳人,便是送给他发泄的。 一旦发泄,就像憋住的气松了,信念也随之垮了,也就不再固守原本的阵营了。 不得不称赞贾布雨确是很了解人心,换做任何一人,经历了这么多,也会心神动摇。 从死亡黑暗的边缘,到香车宝马。 要做的已经仁至义尽,那么剩下的何不享受? 何况这女子,真的很美。 瓜子脸,脸颊酡红如微熏,眼睛水灵,带着些幽怨,又藏着些渴求,惹人爱怜。玉足隔着轻纱,贴在车厢的金色墙壁上,显出脚踝处的白嫩。 尤其是红烛晃荡下,光影交错,更是近乎梦幻,近乎男人心中所渴求的梦里情人。 这真是一场最美的春梦! 香烟袅袅,似乎藏着催情的药引,令人心里如猫儿抓,浮想联翩。 夏极并没有动。 但是,那长腿却是骚动了,忍不住了,缓缓探了过来,顺着他的腰轻蹭着、踩着、点着,然后“呲溜”一下勾住了他的腰,然后盘了起来。 她近乎呻吟地“嗯”了一声,口吐热气,身子如蛇缠在了夏极身上。 富有弹性的双瓣,从他壮实的大腿上蹭过,然后紧贴着他无缝地端坐着,只是双腿却依然如戒指,套着他的腰。 “路途还远...”她呵气如兰,声音轻柔,整个人却已经要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夏极温和的笑了笑,双手搂住了面前美人的腰,“你热不热?” “嗯...嗯...”她一声声宛如叹息般的应答着,“公子请为我消火...奴婢求您了...” 她已如被融化了般,整个人已经贴在了这健壮少年身上,滚烫肌肤交触,似雷电抚动,又如燃烧飞蛾的火焰。 那么吸引,那么诱人,即便是禁止的,也似非要去品尝。 夏极眨了眨眼,胳膊一攘,推开了金色的窗门,然后双手轻举,温柔的将这近乎焚身的美人儿丢了出去。 虽然是初春,但是春寒料峭,尤其是黎明前夕,更是如此。 想来那姑娘应该可以消消火了。 窗外并没有传来落地的声音,那女子起初是无比愕然,但是习武的本能使得她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空中如蜻蜓飞旋两圈,然后稳稳落地。 她恨恨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你是不是男人啊!! 而驾车的马夫却似乎没有听到般,依然策马驾车前行。 左转右拐。 夏极吸了吸,突然分辨出着燃着的香料有些古怪,其中不仅有着催情的药,似乎还有着催眠近乎迷魂的药。 那么...此间主人是要自己享受完了,然后晕睡过去? 他一时间有些尴尬。 左思右想,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摆了个随意而自然的造型,然后闭上了眼,就这么晕过去吧。 表情放松些、自然些、不要做作,眼睛不要睁开,眼皮不要跳。 唔...这似乎还是平生第一次装晕。 感觉不错! 只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将自己弄晕,他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要做什么? 想想,真的好害怕啊! 黎明时分,光并没有出现,穹苍满是阴沉。 而马车已经缓缓停下了。 车夫隔着帘子,轻轻唤了声“夏师”,又探身入内推了推他,见没有反应,于是才从怀里拿出短笛,轻轻吹出喜鹊的欢鸣。 树林间,这才走出六名带着银面具、穿着轻甲、却作刺客打扮的人,旋即出现的则是个紫衣冷漠女子。 若是夏极还睁着眼,自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之前所见,黑木教的左护法、月部部长,任无月。 任无月此时走近,看了看车厢内,预料之中旖旎的画面并未出现,她不由愣了愣。 而远处,却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如蜻蜓点水,发出轻轻的触响。 “姐姐,他欺负我!”人未至,而声音却先到。 裹着轻纱瓜子脸女子一脸愤怒。 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任无月确实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同时,她却深深看了眼车厢内的少年。 他似乎沉睡了,脸庞坚毅而明亮。 这段时间,他的事迹早已被理出来,放在自己桌上看了好几次。 任无月一时有些恍惚。 初期不显。 而后于零业城外,孤身孤刀静坐桥端,斩杀盗匪,所为却是接应师父,获得名号“云天刀君”。 再后,孤身探银月鬼城,与六扇门当地捕头叶无傲合作,最终逃脱,并且及时为正道中人送来了关键的消息。 再后,襄阳群雄折戟而归,他却一人一刀,逆流冲向鬼城,独面浩劫,浩然正气冲天而起,亮彻天际,然后竟力挽狂澜,独自化解了这百年浩劫! 再后,紫薇关破,盗匪横行,几路悍匪欲要围攻零业,但这个男人竟在最关键时刻突破了,并且展示出了极其妖孽的天赋,产生了“明光加身,天钟撞音”的异象,并且孤身外出,斩杀包括许虎传在内的一路盗寇。然后被列为新星,获得名号“天刀”。 随后失踪了三个月。 再出现时则是在零业城外,无论是应对月部的毒网阵,还是随后东门下对战大雪山第四把交椅的“冰刀”常越,都是极其厉害。 而更夸张的是,是昨日的谈判。 这男人竟然一人一刀,在千军万马,数之不尽的盗寇中来回冲杀,并且斩杀了偷袭的朱大将军,那燕山第二把交椅的朱兴!而入圣的常越据传,只敢待在远处,却不敢动手。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武学可以形容的了。 只能说他是天生虎将,天生战神! 再然后,这男人竟然为了一城不遭受攻击,而宁愿牺牲自己,他丢开了兵器,只是骑着一匹马,在黎明前夕来此慷慨赴死。 而贾布雨设计的一重重计策,似乎在他面前都无法奏效。 马车里为他准备的美人,也是月部自己的小姐妹向侬,自告奋勇去诱惑他,但是瞧着模样...竟是被他丢在了野外... “真是...一代奇男子。我平生从未见过...更未曾想过。”任无月轻轻摇了摇头。 而向侬已经到了她身前,一袭轻纱如展翼蝴蝶,翩然落下。 “姐姐...他竟然在人家动情时,将我直接丢出了窗外。他..真不是个男人!!”向侬很生气。 丢出窗外? 任无月顿时错愕了... 旋即,她淡淡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胸怀天下,肩负苍生,重情重义,勇武无双......他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男人。” 说罢,她吩咐道:“服侍夏公子沐浴!” 那六名身形高挑的带着银面具的人同时应了声,声音娇柔,竟然都是女子。 63.渴 水雾袅袅。 荒山野外,不知何时搭建而起的宽敞木屋里,竟铺上了昂贵的舶来画毯,画身极大,其上所绣却是天女起舞,半解衣衫的淫会之图。 天女合计六人,姿势各异,明明应当神圣冰冷,但在画毯上却是娇媚多端,神色诱惑。六人两两捉对,贴近在一起,也不知是运用了何种原理,若是盯着看去看,竟能察觉她们在动,在起伏,旖旎无比。 而画毯中央则摆着巨大的玉缸,夏极已经被衣服全被褪去,而被六名月部同样解开衣衫的女子服侍着沐浴。 她们认真、而带着**地抚摸着,用昂贵的香料涂抹着这健壮、年轻的身体。 这身体没有半点伤痕,但是肌肉线条却极其完美,如同纵横荒林里的小豹子,而他的战绩,显然这六名月部侍女也有耳闻,她们忍不住探手,在“昏睡”少年的手臂,大腿上拂过,感受着那具备毁灭力量的肌肉。 “小妮子们,别动心,快些!”向侬一脸不爽的叉着腰,不知何时站在了木门前,她瓜子脸上还带着潮红,夹杂着怒意或是春思。 她与这六名月部服侍夏极沐浴的女子平日里是诡谲的刺客,但却可谓也是教主的贴身侍女,而被派来给一个男人洗澡,却是头一回。 黑木教教主的贴身侍女,哪一个不是容貌上佳? 六名侍女,原本名字都已经没有了,此时统一被称为:月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 数字为单,示意着终身孤独,不婚不嫁。 而刺客训练,使得她们更懂得敏感、性感,尽管平日如其余月部之人般,将面容藏在银具,将身材裹在轻甲,不施胭脂而用刀,但若是放开了去服侍一个男人沐浴,怕这个男人会拥有成仙的感受。 可惜,他是“昏睡”着的。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男人的反应也是正常暴露了,此时心中的需求。 几名侍女笑嘻嘻的给他洗干净,嘴里回道:“侬姐姐别催,就好了,就好了。” 向侬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玉缸前,故作催促,其实却是低头去看那缸中的男子,原本他在马车中应与自己共享鱼水之欢,自己都动情了...他这个混蛋,竟然将自己丢出窗外! 想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故作报复的“重重”捏了下缸里这个混蛋的耳朵。 若是零业城那些人,知道现在这副情形,知道夏极被送出并不是因为盗匪要杀他,而是来享受这无边香艳的,却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可是他们已经无法再想了。 阴九常的莅临,注定了他们每个人都将被虐杀,或是有生之年活在惊惧中。 夏极感到自己穿上了宽松、名贵的绸缎袍子,然后坐在了软软的榻上,路程并不长,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自己就被那几名侍女抬了下来。 然后是珠帘碎玉轻响的声音。 自己则被小心的放在了某处,躺在了厚厚毛绒上。 然后耳中传来那几名侍女迅速离去的声音。 似乎一切归于了平静。 然后则是女子吐气如兰的声音,她窸窸窣窣的点燃了屋内的一些香,合计九十九根,以近乎阵法的方式摆放着。 此时已是白昼,但木屋的帘子一拉,却是漆黑一片,唯独那九十九点暗红,在墨色里渲开,无比显眼。 夏极感受到那脚步声、心跳声的轻轻移动。 蓦然,一股奇异感从腹中升起,燥热、贪婪、渴求。 可是这念想并非来源于刚刚的沐浴,亦或是此时那正与自己共处一室的美人。 他细细分辨... 似乎在床下! 而床下的简单密洞里,所藏着的不过是个大红棺材,棺材中没有尸体,也非空荡荡。 其中所盛着的不过一副古画,画上美人双目介于半闭,只是露出条难以察觉的缝,然而样貌却是倾国倾城。 她明明在起舞,周身仙云浮动,但那只露一条缝隙的眼却给人以沉睡的感觉。 动配上静,予以变扭之感。 越美,越诡异。 夏极心跳骤然加速,他喉结滚动,甚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食物! 是食物啊!! “你醒了。”带着轻笑、甜过蜜糖的声音在夏极耳边响起,任清影似乎并不意外为何这男人明明闻了秘制迷香、催情药,还能如此快的恢复清明。 所以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爱人早起梳妆,看到夫君醒来,而随口的一句问候。 “我醒了。”夏极自然也不再装,而是直接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糅杂着古典与性格两种矛盾气质的美人,她长发如瀑,眉黛若雾中远山,而一汪秋水静寂似落叶微荡,可是唇却是红唇,涂抹着名贵花汁,像是烈焰,可以焚烧每个男子的眼,融化,使得男人的眼永远驻留在她身上,再无法偏离。 衣服是红纱丝衣,并不多,更不厚,所以其下的雪白肌肤,若藏着火焰里的冰霜,撩人心弦,令男人不禁口干舌燥,无法自已。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夏极问出了此时正常人该问的问题,否则以他的心,直接掀飞床板,寻找美丽的食物才是正途。 可是这食物似乎还青涩,没有熟透... 无妨,先带回去养养。 他的心早已飞远了。 “梦里相聚,一晌贪欢,何必多问呢?”任清影柔声说。 夏极眯了眯眼,突然道:“我头有些晕...姑娘可否出去帮我倒一杯水?” 任清影愣了愣,这真是个奇怪的请求,于是柔声道:“我就是水...” “姑娘莫要开玩笑...请帮我出去倒一杯水。”夏极重复了一遍。 任清影心底生出一丝挫败感,但是她旋即点了点头,麻的,老娘一教教主,居然去帮人倒水? 倒就倒吧,反正没人看到。 她随手拉过一丝红袍,覆盖在裹着火焰的冰雪肌肤上,然后推门而出。 夏极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立刻开始掀床板。 也许是过于自信,并没有上锁,床板很快就被抬起。 入眼的是个深洞,洞中央则是静静放着大红的棺材,那一阵阵香味正是从棺材里飘出,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目标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剩下的就是拿走其中的“浩劫”了。 这小东西虽然还在睡,但是这气息却是逃不过夏极的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大眼珠子... 他有些怀念用调羹挖吃的痛快感。 64.倾城人(求推荐,求收藏) 洞并不深邃,夏极轻声跃下。 探手抓住那大红棺材上的细锁链,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因为这铁锁链上竟然游动着隐蔽的蝌蚪文,又似是梵文。 这是佛脉的念经封印? 由得道高僧发鸿誓,以“我入地狱”之意,折损阳寿,念往生咒,将之化作金色佛光停驻在锁链上,作为封印。 而此时这大红棺材上竟然攀爬着数百条锁链,怕是曾经被诸多佛门高僧念咒,才得以镇压的凶物。 这些锁链尽管依然游荡者金光,但是却有些黯淡。 夏极自然明白,这棺材早就被打开过了,只不过时间短暂,棺材中的凶物还未彻底醒来,这才避免了浩劫。 他随手扯开锁链,推开棺材,见到了棺材中的古画。 轻轻拉开小半,恰好露出画中人那眯成缝隙的眼睛。 似乎是遇到了生人气息,那瞳孔骤然又张开了些,显得极其瘆人。 夏极心中一喜,所幸将这画卷一拉到底,然后在狭窄的地洞里,与这画上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对面。 细渺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空灵地回荡着,像是某个绝世美人站在雪地里舒展歌喉。 夏极看到画上美人的眉头动了下,他眨了眨眼,竟然直接伸手去**她。 他**的方式很简单,伸手弹了下那美人的眼皮。 刷! 似乎是受到了侵犯,那画上的瞳孔骤然睁开。 古怪瘆人的气息四散开来。 洞外的秘香也一并熄灭,帘子紧紧贴着窗,而任清影打开的门也“轰”的一声关上了。 只是一瞬间,这屋子就成了密室。 进不得,出不去。 夏极顿时感到心惊肉跳。 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画上美人实在是无比体贴,自己刚想做点什么,她就直接将门关上了,异常配合。 可惜它还青涩,否则就直接吃了。 再低首看那画卷,画上哪还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分明是满脸流脓,带着怨恨,瞳孔欲裂的可怖恶鬼! 夏极也不慌张,任由它发挥。 深井里,看着它披头散发的从画里爬出,满怀怨恨的将惨白的手掐在了自己脖子上,一道道阴寒的流顺着它的手从皮肤印入。 夏极却有些兴奋,在他看来,这才是约会。 眼前这恶鬼,在他看来简直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或者说是萝莉级别的,远远未曾大到可以享用。 所以,他决定用噩语进行交流,这噩语,乃是自己原本存在的白噩纪元,浩劫等各种恶鬼都精通的语言。 浩劫原本无需语言,但是自从被自己折磨的活不下去,它们才编了一套繁复、冗长的、凡人一看就会发疯,而非族类绝对无法看清、甚至看到了也无法记住的语言,以便相互警示,来对抗他的存在。 但是,没过数万年,他就也偷偷学到了。 并且以此欺骗了不少浩劫,传递了无数假消息... 后来这噩语干脆被废除不用了。 夏极对此深感无趣,所以做了一件奇事,就是出发前用噩文写“行程贴”,然后贴在某些禁地的深处。 内容简单,无非是自己准备去哪里哪里。 如此一来,原本被放弃的文字,又被这些诡异存在捡起来继续学习、使用,以至于这文字最终真正成为了浩劫的主要语言。 噩文由浩劫所创,而又经夏极改造,然后又历经无数年的变化,早已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文字了。 除了简单的几个字还未被“污染”,其余的各个文字几乎都带上了某些存在的印记,成为禁忌中的禁忌。 比如最常用的表达“我”这个含义的噩文,就被禁书中魙妖荡红诀中的那煞物霸占了,凡是触及,则会被窥视,若是它在沉睡,那么便会无碍。 这种窥视是单向的,并不可逆。且是唯一的,一旦被占据,就如法则般无法更改,若是强行以力量去变化,则会生生毁掉这个字。 一字被毁,则无法写出,说出。 当然,这也只是噩文复杂诡异的冰山一角,若是铺展开来说,实在是难以穷极。 文字的成型,这也是后期,夏极那“八方退散”的气场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夏极直接吐出一串诡异古怪的声音,以自己所占据的噩文道:“缝言。” 这两个字不会惊动任何存在,也不会提示他们自己回来了,因为这是自己当初眼疾手快,抢到的两个字,这是属于自己的字。 那画中恶鬼显然愣住了,停下了“掐脖子”的动作,何况刚刚它怎么掐也掐不动,实在感到古怪。 “缝言。” 夏极又用噩文说了遍,然后他直接用正常语言急速道:“乖乖的,现在你已经无法用噩文去叫醒任何存在了,所以请放乖巧些,否则,老子吃了你。” 恶鬼彻底愣住了。 尼玛...眼前这个人形的生物,到底是啥啊。 我...明明还在睡着,就被粗暴的叫醒,连牙都没刷... 它的存在岁月并不长,远远没到上千万年,但是也听说过那在噩文中占据着“缝言”两字的究极大恐怖,那这可是每个浩劫幼年时都会看到的恐怖“童话”。 噩是他被人所知的称呼,而这诡异神秘的文字也是以他名字命名。 据传,他“缝言”两字一旦吐出,目标就再无法使用噩文。 而眼前这位... 恶鬼想哭。 下一刻,诡异气氛顿时消散,夏极面前哪还有什么惊悚可怖的鬼,只唯手上一副画,画卷上那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含泪可怜道:“大王饶命。” “唔...这样乖巧才好。”夏极伸手入画卷,摸了摸她的头,他此时已经确认了眼前这是一副诡画。 浩劫除了制造禁地外,其依然各有特色。 譬如禁书擅长以每一页纸,制造出禁兵,从禁兵的生命、仇怨、杀戮中吸取力量,而获得成长,然后到达巅峰,再与注定的劫主彻底融合。 而诡画擅长的则是以其画上内容为基础的咒怨,这种咒怨在初期需要视线接触,到了中后期,只需进入范围,就会受到影响。 若将禁书比作凶残、粗暴的刽子手,那么诡画则是擅长奇门异术的妖道。 “瞧你这狐狸精的模样,一定是会勾起人心色.欲吧?”夏极猜测道。 “我...我才不是狐狸精那么低俗的...”画中人争辩道。 “好了好了...”夏极打断她的话,沉吟想了想,露出了奇异笑容,“你替我办件事。” 65.互飙演技 任清影警惕的推开门,刚刚门扉突然关起,死锁着,令她心生疑惑。 但是艺高人胆大,她并不以为意,端着瓷杯,拖着火焰般的袍子和轻纱,玉足踏入了暖和的香屋内。 但屋中却漆黑一片,秘烟的暗金红点,全都熄灭了。 她美目微凝,长袖挥舞之间,秘烟竟全都复燃,一排排按照某种规则排列着。 细微的光明里,她见到了躺在床边的少年,那如豹子般健壮,如火焰般滚烫的少年,后者竟然正斜躺着,含情脉脉的投来目光。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即便是如此微弱的光华里,她依然能感到那目光里的爱意。 心头一颤,她急忙运起了体内阴元,内力流转,以吸聚炉鼎的法门运行起来,然后“嘤咛”一声,乳燕投林般的扑入了那滚烫怀抱里。 “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她感到那少年的手在颤抖,在压抑,所以才轻声的问出了这个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 任清影褪去红袍,任由裹着纱的冰冷肌肤覆盖在他手掌下,下一刻,她整个人贴了上去。 “是呀。”她轻轻笑着,红唇却已经吻在了一起,封堵住了他还欲再说的话,再问的担忧。 也许是这一吻,使得那少年彻底放下矜持,双臂紧紧搂住面前的佳人,这魔门教主,这糅杂这古典与性感的美女,这龙藏洲明面上仅存的四大传奇之一。 纱帐放下,朦胧之后的床上,两道身影放开了束缚,任由最原始的心,共赴巫山云雨,腾云入仙境。 夏极捏着诡画,静静坐在屋内的木椅上,看着那算是极美的佳人,自己在床上对着空气折腾... 真持久,如同虎狼般。 他既然已经“收服”了这诡画,自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形,毕竟任清影可是这副诡画借以吸收力量的源头,其最初的崛起,以及续命的疗伤都是通过诡画中浩劫之手。 可惜的是,她并不是劫主,只不过是供应恢复的养分。 当然,任清影也不是笨蛋,自然也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还有体内阴气的积累。 加之重伤,她才着急与夏极交合,成为恋人,所图的便是他身上的浩然正气,以之来为纯阳炉鼎来中和体内阴气,阴阳调和,然后再进一步。 夏极细细观察着她在床上的姿态,蓦然起身,双指并起,一道醇厚的阳性内力聚集于指尖,然后连连点出,在任清影几处大穴上静立。 一道道金色元气顺着指尖,涌入了这保守阴寒折磨的黑木教教主体内。 她那冰雪肌肤下,顿时浮现出金色细流,宛如密集蛛网,若是细看却发现那些“蛛网”竟然是血管。 原本的白皙,此时看来,却是一种病态的白。 在金流衬托下,显得极其的阴暗,冰冷。 良久,夏极收回手指,看了看已经停止孟浪之姿,而陷入沉睡的女子,她的脸庞这时才显出安宁静谧,而不复原本的性感。 也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那性感都是被自己手里这幅画给调教出来的。 “做的不错。”他夸赞了一句。 画中那诡异的人儿却是受宠若惊,但还未来得及发话,夏极就接着道:“你先接着睡,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准备好美食餐桌,让你吃个够。” 说罢,他直接深吸一口气,张大了嘴,嘴咧如窟窿,其间深邃而不见底。 夏极随手将这幅诡画丢入了口中。 但这并非吞噬,而是将之丢入了自己的腹中世界,去与那被封印的苟活的禁书“凶刀煞衍”做个伴儿。 诡画中的倾城佳人尖叫着,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是待到落地,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奇异的世界里。 有天有地,有山有水,却是没有任何活物。 一股莫名的困意袭来,似乎是这世界的规则在促使着她睡下,疲惫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 一副古画张开,在这世界的天空,悠然飞着。 感觉到腹中的诡画安静了下来,夏极揉了揉下巴,然后将衣衫解开了些,爬上了床,然后躺在了这魔门教主身侧,将她的头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则作为枕头垫了过去。 任清影睡得很熟、很甜,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睡得安稳、无需担惊受怕。 身子如依人小鸟,在那宽大滚烫的怀抱里蹭了蹭,她满意地发出舒服的叹息。 若是被黑木教看到自家教主这样,怕是要惊得眼珠都掉下来。 这喜怒无常,杀人如饮水的魔门女王,竟然有如此一面,实在是难以置信。 “你醒了。” 任清影还想装睡,想再贪贪这难得的温暖,但是淡漠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 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然后抬起,顺着自己垫着的胳膊往上看去,用有些小女孩俏皮的语气道:“我醒啦。” 她着语气刚出口,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这一惊竟然使得心跳加速起来。 “你究竟是谁?”夏极露出苦笑,显出一副“这才发现一切根本不是梦,但是希望大错没有铸成”的模样。 任清影笑着锤了锤他宽阔的胸膛道:“昨日你那般狂野霸气时,不问人家是谁,现在吃下肚子了,却来问,真是好没道理。” 夏极身子如触电般颤了颤,然后急忙抽出手臂,与面前美人拉开距离,然后露出回忆之色道:“我记得进入盗寇营地,那为首的文士说是要带我见什么人,然后上了车后...很快记忆就模模糊糊,一断一断的,根本无法连贯上。” “那么,你就是那文士所说的我要见的人吗?” 任清影感到他的离开,心里有些不舒服,玉腿轻轻垮了个弧度,搭着床边的绣花红鞋,温和道:“我哪指挥的动那些厉害的大盗寇呀,可能是有人可怜我,这才将公子送来与我,共做一场梦。” 两人同时狂飙着演技,一时间竟然都不落下风。 夏极顺藤摸瓜的问道:“姑娘是被囚禁了吗?” 任清影点点头,委屈的嗯了声,然后像是害怕什么一般,惊恐的四处望了望道:“此时已经入夜,公子不如赶紧离去,否则教主...教主她回来了就来不及了。” “教主?” “黑木教教主任清影,她若是回来了,公子就再走不了啊。” “那你...” “公子叫我小雪吧,我不过是被教主囚禁的一名侍女,被训练了去勾引江湖上的少年英豪,可是我不希望公子...”她欲言又止,明明不希望眼前的男人离去,却又违心的、坚定的推着他,让他赶紧走。 这样的女人,是真惹人怜。 66.多情自古伤离别(求推荐,求收藏) “想办法留下我,与你在一起岂不是更好?”夏极体贴的为对方考虑。 “可是...我不想公子难受。”任清影咬着嘴唇,“我曾见过昙姐姐与风长起...” “孟真人第八弟子,武当叛徒,‘血河’风长起?” “两人虽说是真心相爱,可是昙姐姐却也是执行任务...正邪势不两立,法场上,风长起断了一臂,对自己昔日友人举刀相向,最终救下昙姐姐,但他自己也堕入了极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可是,虽然开始存在着误会,但两人却是相爱的,是可以真正为了彼此不顾一切的,这样的爱为什么要去分正邪?要被诅咒?”任清影循循善诱,为日后埋下伏笔。 夏极自然装作陷入沉默。 “公子...怎么看呢?若是有朝一日,被绑在法场上的是小雪,你...可会来救我?”任清影楚楚可怜,直接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被自己守护的正义所抛弃,精神在生死边缘踩踏着,来回一圈,而身体却在旖旎春色里得到发泄、满足,加上如此的自己。 如果这样还不变...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个人! 无论黑木教教主的身份,还是那“九大寇”第一谋士“毒士”贾布雨,都是深谙人心,平日里不过是杀伐惯了,可若真是想去给一个人心底种下魔种,那人几乎是注定了入魔,板上钉钉。 然后不管热血还是阴沉,则都会如提线木偶般被操纵。 行到末路,将心中怒意爆发。 一般这种情况,如果有奇异的天意庇佑,即气运加身,则会更进一步,但是通常会死的不能再死。 这个江湖,可以靠着武勇脱颖而出,但却无法靠着武勇活下去,无论你武功多么高强。 任清影,贾布雨算到了所有,从人类的角度而言,确实是算无遗策。 然而,弱小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夏极依然沉默,脸色虽然平静,但却展示出了内心的复杂。 任清影等了片刻,露出凄然之色,道:“公子快些走吧,小雪...不想你难受,也不想你为难。” 夏极蓦然道:“我若走了,教主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任清影脸色凄然之色更甚,但她却是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反倒是劝慰道:“我是教主从小培养大的,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残花...” 她突然停下了幽怨的语气,神色变得坚定,那模样只要是男人就会为之心疼。 何况,她又是如此美丽,如此古典,如此温柔,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心里很乱。”夏极推导着此时自己该有的状态。 “你和我一起逃吧!”他突然道。 任清影脸色喜色顿时浮现,可是却一闪而逝,“不成的,我如果逃了...教主必然不会放过我们两人。公子...你快走吧,这里我熟悉,可以为你带路。” 她此时感受着体内那阴阳交融,阴气消散,阳气升腾,简直舒服的无以复加。再加上刚刚她确实心动了,所以此时才不遗余力,决心在这少年心底埋下些什么。 “有刀吗?”夏极突然问道。 这话问的很突兀,使得任清影没反应过来。 这一言不合就拿刀,是怎么回事? “这里没有刀...公子...想干嘛?”她这次是真好奇的问道。 夏极淡淡道:“既然逃不出去,那我就带你杀出去!” 任清影心中确实动了动,真是有男人气概!但她确实试探着小心问道:“公子喜欢小雪吗?” 夏极毫无犹豫道:“不喜欢。” 他督了眼被单上的血迹,淡淡道:“可是我既然夺了你红丸,自然不会任由你在此受苦...虽然你是邪教,我是正道。” “你问我,若是你在法场,我会否救你。那我告诉你,我会!” “但我却不会拔刀,因为我不会对同伴举刀相向。” 任清影奇道:“那他们若是对你出手?若是阻拦你,绑住你,该当如何?” 夏极道:“那么一命换一命,我用我的,来换你的。实在不行,与你共同赴死,也是不欠你了。” “但你却不喜欢我?” “抱歉...爱并不是床上相拥就可以了,爱至少需要彼此了解,可是你我却又了解对方多少呢?” “走吧。”夏极骤然起身。 “去哪儿?”任清影道。 “我带你杀出去。”夏极说着,随手一拳击碎了屋内的铜镜,然后运力掰开,使得一边呈现出半月状,他掂量了下,又撕下床单裹住手腕。 任清影是真没有过这般的体验,只觉得新奇无比,于是看着夏极手上拿着的怪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刀!”夏极淡淡道,他的手已经缠上了厚布,然后抓住了内里是不规则锯齿的半月铜,舞了几个刀花。 “走吧。”夏极催促道。 但他眼中的女子却是没有动,修长雪白的大腿微微并着,半依在床榻的红纱帐边。 “我...我走不了,从小到大在黑木教长大,如果离开了这里,我是活不下去的。”任清影道,“你走吧,我没事的。” 说着,她抬起头,青丝如瀑垂落一边,她带着笑,极尽温柔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欠我什么,我没事的。” 见到夏极依然拖拖拉拉的,磨蹭着,她上前双手推着这少年,催促道:“快走啦...” “快走啦...” 她一遍遍重复着,将夏极推到门边,拿出一套遮面斗篷,又小心翼翼的从某个盒子里拿出一块焦木令牌,令牌边缘是火焰焚烧的痕迹,而中央则用古朴线条勾勒出一座荒山的形状。 她一把塞入还在发楞的夏极手中,然后推他出门。 门关上了,似乎是隔着两个“恋人”。 感受着脚步声未曾远去,任清影心念一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但那脚步却终究是慢慢远了,虽然很缓很沉,但却是远了。 任清影舒了口气,脸上表情恢复正常。 都演成这模样了,就不信你心里没有老娘。 然后似乎体会着那一夜春梦里的滋味,露出了甜甜的笑,而他的精华早顺着功法的轨迹,融入自己体内。 而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任清影深吸一口气,趁热打铁,盘膝坐到那还有些凌乱、有着落红的床上,开始调和阴阳,消化那每一丝温暖的真气。 以及修习自己获得的九转奇功《太阴秘典》,凭借此功,自己修出了异气“太阴”,太阴异气虽然强大,但是每次施展,自己都会冻彻骨髓,痛不欲生,因为书中所说,需寻“极阳之气”供给自身,这才能做到调和,也才能更进一步。 而任清影之所以压抑着实力,不去破碎虚空,所为的也就是圆满。 昨日那融入体内的精华,带着滚烫充斥在她身体里。 她开始缓缓运气。 至于后续,她都已经谋划好了... 夏极虽然离开了,但他迟早还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他是我任清影注定的男人,以及纯阳炉鼎! 67.天乱 数日后,江湖上传出一则消息,像是有人推动般,很快武林正邪两道的各大门派尽皆知晓,甚至连盗寇、官府都知道了。 正道,仁义无双、消弭浩劫的“天刀”夏极,竟然与黑木教小妖女向雪苟合。 提到这个,众人顿时想起了那曾经“星河”风长起,与黑木教向昙的事情。 至于起因,似乎被人刻意的抹除了。 “没想到这什么仁义无双的大侠,却不过是个好色的浪荡子,连自己的下身都管不住,竟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来。” “正邪势不两立,他之前确实对这江湖有莫大功劳,但此时与那妖女苟合,岂不是投向了魔门?” “真是令人无法想象啊。” “他实力更为强大,若是入了邪道,怕是对着江湖的危害更大!” 六扇门叶家。 自从龙王似乎,叶家家主,以及原神捕的“遮天鹏鸟”叶生,早已焦头烂额。 但此时听到这一则消息,也是愕然无语。 “夏小兄弟,绝不是这样的人。”叶生回忆起之前他慷慨赴死,一人一刀走入迷雾,以及那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迈之语。 这样的人,怎可能心里藏着歪念? 叶家家主乃是原本的六扇门总捕头,名为叶长啸,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丢出一封资料,那资料不过一页纸,此时却轻飘飘的、不快不缓的飘到了叶生面前的桌上。 纸是六扇门储存资料的纸,而上面墨迹还新,显然是最新的、值得收藏的资料。 叶生好奇的拿起,慢慢的开了起来,只是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 末了,他脸上出现了冷漠之色,然后重重一拍桌子。 但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纸上记载的正是这些日子,零业城发生的事情。 叶长啸叹了口气道:“世事总是如此无情,而难料。叶生,也许下次相见,他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兄弟了。” 叶生捏了捏拳头,怒道:“其心可诛!好一条毒计!” 旋即,又似乎吃了苍蝇般,露出恶心的神色,道:“好一群忘恩负义之徒!” 但旋即,却是沉默了。 他知道夏极与妖女苟合,这传闻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即便如此,能怪他吗? 他抱着牺牲,被人抛弃,怀着近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崇高,独自去往地狱... 如果他死了,怕是就可以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可是,他却活了下来... 真是世事弄人。 -- 武当山。 空堂之上。 莫谢罗握着刚刚得到的信件,眼中带着不甘。 “师父...” 他面前站着的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谢罗,你坐在高峰之上,观那涛生云灭整整十年,直到领悟了属于自己的剑意,而现在你动摇了吗?” “师父...夏极他和小师弟不一样,您没看到当初在银月城中,他一人一刀逆流而行,冲向那必死的浩劫,那份豪气,以及之后爆发的光明,徒儿是这一世都难以忘记。他...绝不可能堕入魔道,也绝不可能被什么美色所欺,而与妖女苟合。” 老者长叹一口气:“谢罗,你非他,岂知他之心?爱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徒儿见过许多恋人喜结连理,也曾做过好几次证婚人,如何不明白?” 老者道:“你所见的,不过是需要,是源于心跳的结合,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这并不是爱。真的爱,并没有正邪之分,也没有富贵贫贱之别...所以,其实对于长起那孩子,我其实从来没怪过他。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那姑娘,而那姑娘起初有着利用他的心,但后来却是与他坦诚相对。” 莫谢罗愕然的看着自己师父,这正道之首的孟真人,孟哀晚。 他明明之前还对其余门派掌教信誓旦旦说会清理门户之类... 孟哀晚继续道:“我虽从未见过夏极,但是他的事迹却也听了不少,加之他与我一般拥有浩然正气,这天生至阳的气息,我大概能明白这孩子的秉性。 这次的事情,他做的很对,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包括我。而他与黑木教的小姑娘相恋,这一点我也能理解,所以,我并不准备发布白道追杀令。” 莫谢罗道:“可是这件事情,完全透着阴谋,无论是零业城的百姓逼迫他出城,还是他与妖女相恋的事情被传的纷纷扬扬,这都是阴谋,是有人设计的,而所为,就是要将夏极绑在魔门的战车上!” 孟哀晚淡淡道:“那么,谢罗,你要为师做什么呢?大张旗鼓,召集白道各大门派,然后讨伐魔门?” “夏极他救了整个龙藏洲,他消弭了浩劫!!他不该受到这样的委屈!!他此时...一定活在痛苦之中!” 孟哀晚叹息道:“谢罗,现在还不是我们动的时候。龙王府和世家已经败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祁连山,五大盗寇已经自封为‘五王’,这天已经变了。 当夜色来临,光明就需暂时蛰伏,而继续力量,待到黎明。” “可是...师父...”莫谢罗皱着眉。 孟哀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势未至,便不能动。” “那么势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孟哀晚眯眼看着远处,远处是“荧惑守心”的星象,而再东方的星海却是一片黑暗,众星全都失去光华,而云朵浓淡不一,翻滚腾跃,像是百鬼夜行。 他深深皱起了眉,再一看急切的徒儿,淡淡道:“谢罗,去山顶静坐三个月吧。” “师父,我没事。”莫谢罗道。 “不,谢罗,这不是为师的建议,而是掌门的命令,去吧。” 说罢,孟哀晚就不再理睬,似乎乘风踏云,漫步在暗淡的星空下。 东方是怎么回事? 星象为何会一片死寂,无论帝星、将星,或是象征灾祸的贪狼,都全都隐灭... 这不是时势变化,而是整个人类都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孟哀晚露出了悚然的神色,古井无波的心也乱了。 他自然知晓那夏极有多重要,这个少年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正道领袖,继承自己现在的地位。 而魔门将他拐走,某种程度上则是彻底葬送了正道的未来。 可是,他真的不能动。 只能静待这十死无生的星象里,出现那一线生机。 这生机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也许是一场巨变,一个新势力,又或者只是一个孩子... 68.秋原城(求推荐,求收藏) 二月,三月,风已暖。 小街春雨给路面抹上了层腻腻的油,落魄的刀客拎着一壶解愁的酒,坐在破败青瓦屋檐下。 头顶雨滴,缓缓积蓄,到了无法抑制,则会落下。 就如心头百般情绪,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待到无法控制,则会化作泪水,从双颊留下。 酒,是美酒,是当了刀,从长醉楼买的最好的酒。 人,亦是充满了独有魅力,只不过此时却似被风霜所染,被世事所缠,脸上胡渣已久未清理,而显得颓废、落魄、懒散。 夏极坐在距离零业城最近的一处小城里,这也是目前为止还未被盗匪攻破的几座关外小城之一。 城名:秋原。 至于为何不曾被破,夏极也是不管不问。 身怀必死之心,却被陷入魔道,那一夜,他想了很久,思考了下之前见到的那些正道蠢货的行为模式,综合之后,推演出自己下一步该做啥。 唔…现在应该是很伤心,很痛苦,很纠缠。 正道已不容。 而若是要投向魔门,却是万万不愿,难道要自己与那些屠戮天下的刽子手们,狼狈为奸? 而自己所杀盗寇也是极多,那些大盗又岂能容纳自己? 为了更好的享受这份感情,他已经刻意的将那一晚任清影的事情给忘记了,尽管肚子里还藏着诡画-倾城人。 所以,那一晚与自己“发生关系”的,使得自己名声狼藉,令自己在绝路得到发泄的,就是黑木教一个叫做小雪的姑娘。 而她的身份,其实是黑木教教主从小训练,以勾引正道后起之秀的工具。 就如同之前那引诱武当第八侠“星河”风长起的向昙一般。 她是无辜的… 不管有什么错,有什么恶,魔门、盗寇杀了多少人,这些都是他们的债,这些都与那个叫做小雪的姑娘没有关系。 她与自己那一晚风花雪月,也不是她的错。 她有什么选择? 不过都同是身不得以罢了。 胡渣满脸的落魄刀客,轻轻叹了口气,将壶中酒再一次凑到了唇边,那酒葫芦口上冰冷而辛辣,入喉之后当如刀子,割裂人心。 也许只有心碎了,才不会再疼。 一种“天大地大,竟无容身之处”的新奇感觉油然生出,夏极突然想顺应这情绪,去多饮些酒,让自己长醉不复醒,据说如此可以借之消愁,而形成更深层次的复杂感受。 可是,他却不敢真醉。 酒后…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醒来时,这个龙藏洲还究竟在不在… 自己是睡在尸山血海里,还是在某个地底深渊静静躺着,又或者是在水面如浮尸般飘飘荡荡… 不管如何,总归都不是好事,所以他严格控制自己的酒量,不让自己超过十斤的极限。 不让酒水浇灌过自己满腔的愁。 至于零业城,他是“无法”回去的,那一道红色的诡异大门,那渗出血液的红色城墙,使得自己根本无法进入。 所以,他都是直接在梦里找到阴九常,然后借着它的眼睛,去看城中情况。 反正阴九常已经将城中所有人的梦,与他连接在了一起,甚至是夏极关照了“不可伤害”的那几人。 这连接过程之中,夏极也是全程参与的,所以在“不可伤害”的那几人上加了几道禁制,对于这一点,阴九常毫无意见,反而极力配合。 这倒不是担心阴九常伤害他们,而只是怕阴九常诡梦中的邪恶无意中泄露,而去浸染他们。 借着阴九常的眼,夏极看到了自家姐姐逐渐隆起的腹部,以及深锁着眉的哀愁。 为了防止胎儿的流产,夏极决定让她安心。 某个深夜。 夏甜正常睡下了,而拖着长辫子的小女孩也趴在门前,与野猫们一起呼呼大睡。 梦里,忽的金光莅临。 神圣的令人无法睁眼,似是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夏甜并不是畏惧或者害怕之人,她只是被这气势压得心惊,似乎是被冥冥中的声音所召唤着,她顺着小路,在彷惶的林间徘徊。 林道渐宽,如从狭隘的蛇腹中走出,而见到了超脱后的天光流转。 光泽逐渐柔和,不再刺眼。 夏甜一抬头,看到了漫空圣洁霓裳,如云轻舞,天女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在漫天云海间,忽隐忽现。 而天空正中则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真九十九龙袍,面色极其威严的神明。 他太过刺眼,而使得夏甜目光无法抬起。 “不用担忧。”那神明威严道。 夏甜并不出声,低伏着身子,犹如匍匐恭敬,犹如毒蛇藏蛰。 “天下大乱,黑暗方起,故天命降运势之子,而令收拾山河,一统神州。” 夏甜沉默片刻,似乎是不受控制地问道:“那运势之子何在?” 神明威严地伸出手指:“即汝腹中之子,他注定是万王之王,注定君临天下,注定武神相佑,文曲来佐!朕当以妙玉赠之。” 夏甜愣了愣,本能的重复着最后两个关键词;“武神?文曲?他们又是谁?” 神明威严道:“武神已定,他与你相守近二十载,你岂不知?文曲未生,运势之流还未演化穷尽。” “相守近二十载?武神?”即便在梦里,夏甜脑海里也浮现出了自家弟弟的模样… 她并不傻,前段日子他一人一马出城后,却是了无音讯,想来自然凶多吉少。 然而,零业城也被莫名封城,这种感觉令她想起了之前在银月之时,自己利用禁书“凶刀煞衍”封城时的模样。 可是浩劫近乎百年才得一现,所以这不可能是另一位劫主所为。 而她曾令江南月和小香儿陪着自己出外稍稍走了走,眼中所见极其诡异,以映月湖为界,北方已是完全的鬼蜮,南方还稍稍好些… 令人奇怪的是,自己所在的无邪刀社是根本未曾受到影响,每日依然天光落下,而风霜雨雪尽皆如常。 开始的时候,那些零业城南方区域的百姓们,蜂拥至自己这刀社“避难”,他们如难民般各自划分区域,将整个刀社“据为己有”,除了自己的小院子,其余地方都住满了人。 自己心里是着实厌恶,若不是腹中怀着胎儿,怕是要直接出手,将这些“鸠占鹊巢”,“不请自来”的恶民们全部屠杀。 她不是自己弟弟,心里存不得那么多人。 人心本就很小很小,能装下、容下的本就不多。 69.小城浪子 怀孕期间,夏甜也一直在反思,究竟是什么令小极变成这副模样? 天下?苍生? 关我们什么事? 为什么你非要去多管闲事? 如果将这天下给毁了,将这苍生屠戮殆尽,你是不是就会好好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了? 所幸,“恶民”们并未存在太久。 他们入夜后才刚来,凌晨就已经消失不见。据小月儿,即江南月说,他们晚上集体梦游,一个个肩搭着肩,排成一行,走出无邪刀社,走过了映月湖上的白虹桥,在黎明前,迈入彼岸略微起雾的区域,然后再也没回来。 次日经过调查,整个城南竟然只剩下几人,而这几人都是无邪刀社之人,更是之前夏极被逼出城时,依然坚守在他身边的人。 此时如此诡异,大概只能用“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样的话来解释,只不过这报应来的也太快太快太快了。 半座城,几个人,也算宽敞。 对此,夏甜并没有任何不适,她所担忧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被拦在城外,不知生死的小极。 零业封城。 这几日,她心里完全是七上八下,但此时这梦中神明竟然说“弟弟没死,而且他还是命定的武神,会辅佐自己腹中胎儿,一统山河”。 一统山河什么的,她并不关心。 但只要小极没事就好。 她眼珠转了转,刚想再问,但那神明竟已不见,而天女亦是消散无踪,犹如幻梦。 翌日,夏甜悠悠转醒。 回忆起昨晚那清晰至极的梦境,不禁缓缓摇了摇头,再美好的梦,终究还是梦,做不得真。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去相信梦中所言,只是想起自己现在的遭遇,心里却是不由得生出苦楚…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到院子里走走。 目光却猛然凝住了,那是一块碧丝流转,如青龙缠于深海的璞玉,玉佩正被放在她枕边,方方正正,不偏不倚,似乎象征着天道公正。 “这是…”夏甜伸手握住玉佩,一股极其温暖而舒心的玄妙之感从手心传来,又顺着脉搏流向腹中,似是有所感,她挺着的肚子又微微的鼓了起来,其中孩子似是舒服的转着身,踢着肚皮,和未来的妈妈进行互动。 再将目光投到玉佩上,那碧玉的青丝竟给人以“潜龙在渊”的感觉,低伏缓慢,但却又和海蛇完全迥异,其间透出绝大的威严与神圣,令人视线为之所夺,不觉陷入其中,待到突然醒悟,却是觉得连灵魂都得以洗涤。 夏甜突然回想起梦境里那自称朕的神明所说的“赐予妙玉”,而这一块玉佩,当是妙玉无误了… 一时间,她有些呆住了,如同冰雕,静止在床榻上。 轻纱曼曼,被她刚那一起身弄的有些皱起。 “这竟然是真的??”她不敢置信,但掌心的神赐妙玉却是真实的,这令她又不得不相信。 脑海里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以及思虑着、分析着。 良久,夏甜露出了笑容,这笑容里包含着希望。 而人一旦有了希望,即便沉陷在如何的迷惘和痛苦中,都能好好活下去。 -- 秋原城。 落魄刀客睁开了眼,刚刚与阴九常两人的托梦很是成功。 他负责扮演天帝,而阴九常则是利用阴魂恶鬼,化作天女之样进行渲染,至于那块妙玉,则是夏极利用“寂静货币”购买来的。 那妙玉,却是上古一宝物,名为龙玉,而这一块则是再细分为潜青龙玉,其中蕴含着玄妙天意,可以趋吉避凶,百毒不侵,辟易百邪,只是这邪所指的也不过是些魑魅魍魉,若是遇到了怪异,那却是完全没用的。 而这样的玉,阴九常一只手就可以随意捏爆几十个。 尽管如此,对于还未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江湖来说,却已是极强了。 毕竟这个世界最危险的未知海域、无人地带、地下、怪异禁地、各类冠以“世界”之名的隙缝空间等等等等,常人就是究其一生都无法触及,便是帝王也只不过在山河一统后,进行相关探索。 所以这块妙玉,加上阴九常的保护,几乎可以护佑夏甜母子平安,以及她腹中的胎儿茁壮成长了。 至于为何是一块,而不是两块。 夏极考虑的是那从空间缝隙里逃出的玩意,自己就已经够邪了,不给它辟易百邪的妙玉才是对它好吧。 叮叮叮… 金属脆响在耳边响起,两三片银叶子落到皲裂的旧石板上,弹了两下,现在了夏极眼前。 而他却没有抬头,也没有道谢,依然保持着原本微微后仰的姿势。 他这一口酒还没饮尽… “小姐,你怎么能给个乞丐这么多钱?随便丢两三个铜板,他们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你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会往西,你让他学狗叫,他绝不会学猫叫。”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我…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也有些可怜…”弱弱的少女声音。 “可怜?可怜的人多了去了。”那尖锐的声音冷笑起来,旋即他三两步迈过来,弯腰探手抓向散落在夏极面前的银叶子。 “王叔,请尊重我的选择,好不好?”少女声音有些响了起来。 被称为王叔的男人,双下巴一落,脸色顿时丧了下来,然后冷冷道:“我王四宝受小姐你父亲礼遇,而发誓效忠你柳家,而柳大侠在前往襄阳前,也曾立下遗嘱,将你托给我,可他若是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浪费家财,怕是会很难过…” “王叔!家里缺这点钱吗?还是这点钱的主,我都做不到?”柳姓的少女的声音变得坚决起来,似乎是处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而展露出了歇斯底里的爆发迹象。 似乎是没想到这少女会反抗,会爆发,王四宝愣了愣,旋即脸色闪过一丝凶煞,只是这凶煞却最终被好好的隐藏了起来,他哈哈笑道:“夕儿小姐的话,王叔哪敢不听,之前不过是做个建议,既然小姐坚持,那么…” 他将手中银叶子劈头盖脸的往那落魄刀客脸色撒去,“那么就赏你了,还不跪下谢谢小姐?” 那银叶子本是被刻意运了劲气,若是普通人,怕是被会打的身上留下不少疤。 但落魄刀客只不过手一抬,一抓就抄过了那带着恶意被丢下的银叶子… 然后也不看面前主仆两人,随手将银叶子往身后一抛,但其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身后酒楼的柜台上。 “掌柜的,续酒!”他淡淡道。 而声音里,竟然夹杂着说不出的沧桑和压抑,而这种风格,却是会极讨少女欢心。 70.忠良之后(求推荐,求收藏) 落魄刀客这一手极其精妙,可谓是妙到毫巅。 三片银叶子,不偏不倚,此时呈三瓣梅的形状摆放在身后的柜台上。 那掌柜顿时应了声,高喊道:“小二,上酒!” 他则是笑嘻嘻的将银叶子纳入怀中,也不多问,有钱的就是大爷,这江湖本就奇人异士众多,更何况在这盗匪横行的兵荒马乱时期。 前些日子,这落魄刀客坐在自己长醉楼前,当刀买酒,一副但愿长醉不复醒的模样,他气度上佳,尽管衣衫陈旧,胡须拉渣,头发凌乱,但却不掩英雄之色。 如此人物,坐于门前,倒也谈不上妨碍自己酒楼做生意。 更何况老爷这些日子,也在令他注意江湖人物,若是能得一两人,来做门中护卫,来日里无论遇到何种情况,总是不至于束手就擒。 掌柜并不识武功,但是这一手扔银叶子的功夫,却是连傻子都能看出其中的厉害。 从门前,到这柜台足足有二十来米的距离,而银叶子因树叶造型原因,并无法扔远,更别谈精准了,至少掌柜见过之前一个颇有名气的江湖豪侠是无法做到的。 掌柜识得,那王四宝自然也识的。 他心里暗叹一声倒霉,就往后警惕的退了两步,然后甩袖转身,向着柳姓少女道:“小姐,我们走!” 柳姓小姐自然也看出那落魄刀客的厉害,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是丐帮大侠?” 夏极看也不看她,只是摇了摇头。 “哦…”柳姓小姐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有些不舍的往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心头生出一股了无生趣之感,又停下步子道,“我看你身强体壮,还会武功,不如来我柳府做个护卫吧…” 这时掌柜却是也听到了,远远嗤笑一声道:“柳府?柳恋夕小姐,莫不是还以为贵父柳长眠剑圣仍在,您这柳府还和之前一般无二吧?” “入您柳府做个侍卫?您柳府现在还有侍卫吗?”掌柜看到自己相中的肉,被人窥视,自然是动了怒火。 “我…至少比他现在好!”柳恋夕争辩道,只是她不善言辞,更不会去体面的应对,于是心直口快的吐出了心里所想。 “嘿嘿…”掌柜嗤笑一声,却不答话。 因为那柳府的大管家王四宝,可不会任由小姐如此任性,所以他皱眉,上前一步道:“小姐!我王四宝受你父亲柳大侠所托,照顾你,可是若他在天之灵看到你不仅乱花钱,还招这不明不白之人入府,怕是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 “走吧,走吧!”那掌柜挥着手,一副赶苍蝇的模样。 而坐地斜靠在墙的夏极听到“剑圣柳长眠”之名,却是呆了呆,这人不是在银月浩劫中,为了掩护武当“空谷”莫谢罗,被自己一刀斩杀的那名剑客吗? 那么眼前这女子,也算是忠良之后。 可是,正道已经不容自己,自己该不该开口答应她? 夏极觉得自己站在了一个选择面前,答应她然后去做柳府守卫,亦或是拒绝她依然坐在这酒楼外喝酒。 无论是长醉楼的掌柜,抑或是那柳府总管,都在催促着少女离去。 可是后者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执着,咬着牙强忍着内心的颤抖,但却就是不挪开步子,似乎总归想等到自己的一个答案。 真是见了鬼了。 现在这大小姐都这么野吗?招府中护卫就是凭自己直觉? “走吧,小姐!”王四宝竟然不顾礼仪,直接伸手去拉那少女,似要将她强行拉离。 面前这落魄刀客片依然在静静喝着酒,这模样令王四宝心中有些幸灾乐祸,而长醉楼中的掌柜亦是有些看戏的感觉。 这江湖凶险,你一个女孩子任意妄为,真是只能惹出笑话来,连薪酬都不能掌控的你,以为能凭着一句话,就招募到一个高手吗? 真是着实令人好笑。 王四宝冷哼一声,他的那蒲扇般的肥手已经抓住了自家小姐的左手臂。 哧哧! 几声破空的奇响,那王四宝突觉得身上一麻,内气堵塞,身子竟已无法动弹,而如石雕般僵在那里。 他瞳孔里依然看到那落魄刀客微微弹起的手指,那食指上还沾着酒水。 莫非,他竟然是以酒水凝珠,然后凌空弹射,点了自己的穴道? 王四宝心中骇然… 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周边有其他高手存在,否则这落魄刀客也太恐怖了些… 酒珠微小,即便是射向自己,也是触衣即消融,哪里会有足够的力道点到自己的穴位? 至少他是难以想象的。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他心头生出,这个男人也许…也许真的会阻碍自己,获取那柳长眠“封寂流”的心得秘本! 若不是为了这个秘本,他哪里会服侍这个什么大小姐? 只不过那柳长眠不知将秘本藏在了何处,而这大小姐却不晓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自己几番试探,都不曾套出她的话来。 真是可恶! 等自己真拿到那秘本的时候,就以她的身子做个补偿,正好发泄下自己作为家奴这些日子的憋屈。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可能将自己的盘算全部打乱。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王四宝眼珠一转,运气大喊道:“盗寇奸…” 他欲说的是“盗寇奸细入城了”。 这话可谓是极其歹毒…尽管是瞎编胡造,无中生有,可是这计策对于惊弓之鸟的城民们绝对有效。 但,他的话却没有能够说下去。 他颈间一麻,酒水凝珠,如电射出,很快点了他哑穴。 柳恋夕不知为何,竟不感到恐惧,因为她觉得面前这个落魄男子是在帮她,而他…真的很特别,很特别,与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即便穿着如乞丐,但却无法遮掩身上那“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 这识人的本事乃是从父亲处,耳濡目染所学得的。 英雄是英雄,柳长眠心中亦藏着自己的傲气,所以自然是能分辨出什么样的人是同类。 71.对酒 长醉楼,屋檐下。 过夜雨水依然滴下,如琴弦撩动,拨动人心。 沧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管酒吗?” 他淡淡问出了三个字,似乎心里有数不尽的愁,需要数不尽的酒去冲刷,洗淡。 然后,在柳恋夕期待的目光里,他缓缓抬起了头,露出那坚毅、洒脱、明朗的脸庞,无比干净的神色。 柳恋夕笑了起来,她觉得自从失去父亲后,自己从未如此的开心,所以她重重点了点头,不知心里如何思量,豪气地应诺道:“就是卖了柳府,也管你喝到想吐。” “那么,柳小姐,我是你的护卫了。” 落魄刀客起身了,看着身前这眉间锁着愁意,此时却带着“才解开一根镣铐”般兴奋的黄衫忧郁少女,将酒葫芦洒意地往后一甩,落到肩上,然后淡淡道:“那走罢。” “回府吗?”柳恋夕竟然忘了自己才是大小姐,而是反问眼前的男人该去哪儿。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太大,坐着时尚好收敛,但是一旦起身,就如潜龙出渊,无论谁都无法压过他那一身气吞山河的豪情。 即便身上没有带刀,他自己就已是一把绝世好刀! 只是这刀,此时却是忧伤的,落魄的,而只想独自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舔舐伤口。 “嗯,自然,换一处地方喝酒罢了。”夏极淡淡道。 “哦哦…”柳恋夕点点头,忽道,“我能不能反悔啊…” 夏极愣了愣,反悔?老子演了这么久,你和我说反悔?小姑娘,想想清楚,你想死吗? 见到落魄刀客微微皱起眉头,柳恋夕笑道:“来做我柳府的门客吧!你这样的大人物,区区侍卫的位置,可是容纳不了你呢。” 侍卫,门客,尽管都是为一府效力,但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至于大人物,却不过是柳恋夕的客气之辞,但更多的也是因为这落魄男子身上展露出来的气质、气势。 夏极恍然,淡淡道:“无所谓。” 柳恋夕道;“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无名之人,不过酒中常客,贪欢醉乡,不问朝夕,名字…何必要问呢?若是非要称呼,小姐就叫我那个吧。”夏极淡淡道。 “那个…”柳恋夕顿时哑然。 “我在…”夏极适时的给出回应。 柳恋夕一愣,旋即捂着嘴笑了起来,这笑声似是压抑不住,而越来越大,她指着面前的落魄男子道:“你呀,你呀…真是有趣。” “那么,还请解开王管家的穴道…”柳恋夕收敛笑容,看着王四宝的姿势,除了眼珠在转动,整个人竟然僵立在那里,如同跳梁小丑般。 夏极却是不闻不问,顺着街道往前而去,而他身后的酒葫芦微微甩动着,一晃一晃,如摆动的钟,在时间岁月里蹉跎。 “喂…王管家的穴道,你还没解开啊。”柳恋夕遥遥喊道。 但那人影儿,却是丝毫不管,转眼已经没入巷角。 柳恋夕眼珠转了转,心中想起平日里这王四宝对自己的“欺负”,就跑到了那无法动弹的管家面前,道:“王管家,你别着急,我去追他回来给你解开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察觉瞳孔里忧郁的神色衰减了不少。 也许如此唐突地找了一个落魄的浪子,来做门客,而任由自己的管家被他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实在是太仓促,近乎于荒唐… 可是柳恋夕就是喜欢。 这也许源于父亲告诉她的一句话“不如学樱花,但求刹那芳华”。 这句话她的理解,是若是看准了、想好了、不再后悔了,那么就不顾一切的去做,管别人眼里多么荒唐。 所以,她第一次露出了解放的笑容,追随那令自己“脑子一热”赌上了所有信任的门客,迈开脚步,匆匆而去。 -- 三炷香的时间后。 柳恋夕夹着着锅中的烧肉,热气腾腾里,丢入了面前的小碟子里,看着面前胡须拉渣的颓废男子,突然伸手抓住他身边的酒葫芦,小手握紧,然后回到身前。 有些泛黄的长颈仰起,她毫不迟疑将葫芦嘴凑到唇边,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然后呵出一口白气,将酒葫芦又重重拍在了夏极面前。 “好辣!!”她评价道。 夏极面无表情的接过葫芦,也不做作,直接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却是缓慢的咽下。似乎并不过瘾,他眯着眼,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看的柳恋夕咋舌不已。 这酒入口就已经辛辣无比,是长醉楼的火糯陈酿,糯米所制,但几经蒸馏,而变得浓度很高,顺着喉咙,流入五脏六腑,会使人产生焚身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焚身,却不是欲.火焚身,而是真真正正的被火焰所灼烧,痛到骨子里,但是待得平复后,却是无比的轻松,和飘飘欲仙。 “你不怕辣吗?”柳恋夕好奇道。 但她的话并没有人回答,面前男人安静、沉静、近乎于猛虎低伏,令人觉得腹中藏了数不尽、道不清的心事,令人不禁去猜测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 所以,尽管他没有回答,柳恋夕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封寂第三剑”剑圣柳长眠,也曾是如此这般坐在月下,煮着肉,放着几坛酒,然后一杯一杯不间断的狂饮。 柳府院子尽头是主屋,屋前则是两根朱木大圆柱,三人合抱方可。 那时,她悄悄的躲在朱木圆柱后,小心的看着父亲,看着他寂静的独饮,看着他神色平静,而偶尔的蹙眉,则带动着无尽情绪,就如平静湖面被忽然之风吹皱,而荡漾起满城秋水。 柳恋夕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个…你用剑吧?” 夏极又痛饮一口,将葫芦重重放在面前。 可柳恋夕总觉得此时他应该是砸才更好,而这般近乎优雅的平静,实在是藏着数不清的压抑,她能感同身受。 夏极随意扯道:“以前用。” 果然… 剑借意,因天意无情,若拔剑,心则易受伤,伤人也伤己。 72.人心皆是魔1(求推荐,求收藏) 柳恋夕咬了咬牙,将桌上酒壶又快速拿来,也是仰起头欲要再喝,陪他喝。 但葫芦口凑到唇边,吸了两口,却是空了… 柳恋夕一愣,随手拎起桌后的酒坛,拍开封泥… 这是以前父亲喝的酒,而她却终有一日得以与人共饮。 “干了!”她有些生涩的倒酒入碗,酒水猛然一冲,在碗底滑了个弧,而泼了不少在桌上,显得酒味十足。 但柳恋夕却不在乎这些,她仰头竟将这一大碗的酒全部饮尽。 夏极也拍开一坛封泥,给自己斟满。 旋即,两人各怀心事,你一碗我一碗,觥筹交错,直至柳恋夕脸上浮现出酡红,眼神迷离。 夏极自然也停止了饮酒,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雌性人类,他自然瞧出这小小的人儿也有满腹的心事。 而相貌虽然比较普通,但神色忧郁,惹人爱怜,此时双颊桃花,更增娇艳。 “这世间,往往令你受伤的…总是你最在乎的,或是靠你最近的。”夏极忽然道。 柳恋夕闻言顿时想起了自己父亲,还有那树倒猢狲散的柳府中仅剩的王四宝,王大主管,面前男人这话简直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她麻木的举起碗,支支吾吾向着才认识一天,却给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的门客敬酒道:“你…说得对!” “可是人不可浑浑僵僵活着,终有一日,我们需要做出选择,而对于一位剑圣的女儿,也许延续才是她的宿命,继承父亲的刀,使那刀意在自己身上得以存在。”夏极平静道。 柳恋夕呵呵笑了笑,只是这笑却是苦笑,她又干了一碗,神志已经恍惚了,“我不是学剑的料子,剑法父亲曾经指点过我,剑诀与配套心法,我也倒背如流,可是…父亲总说我根本没有剑者的心。 如果以境界而论,我也却是连定式都勉勉强强,因为我身体瘦弱,即便挥剑都会气喘吁吁,我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可幸好还是个女人,能嫁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泪水已是肆意纵横,花了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夏极待她哭了一阵,默然道:“你父亲说的其实并不对…你并非没有剑者的心,只是没找到而已。” “嗯?” 夏极道:“出剑需要了无牵挂,天人合一,心里有了牵挂,便局促于心中方寸,无法感应,剑就因此会变缓变慢变弱。” “那个,你…说的真有道理。”柳恋夕泛起苦笑,“可是哪里是那么容易无牵无挂的?” 夏极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 深深庭院,饮酒,并不因能解愁,而因能暂时忘忧,即便醒来,还要面对那自己根本无法左右的生活。 柳恋夕见他摇了摇头,便一直在等下文,可面前男人突然不说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你说话啊。” 夏极依然不语。 又过了片刻,柳恋夕又问了句:“怎么了?” 夏极淡淡道:“法不可外传,你若心诚,当有心诚的模样,否则即便得到了答案,你也会弃之如荜履,毫不珍惜。” 柳恋夕咬了咬牙,“不说就不说。” 然后又喝起了酒来。 压抑在心里的,宛如火山,彻底爆发… 夏极也不多言,亦是一副颓废、历经世事的模样,静静独饮。 对饮,喝的其实都是各自的心情。 柳恋夕突然起身,借着酒意扑通一声跪下,一磕到底,诚恳道:“请先生教我。” “斟酒,再拜。”夏极淡淡道。 柳恋夕贝齿咬着薄唇,却是一种豁出去了气势,骤然起身,拎起夏极身前的酒坛,为他小心的加满酒,再颤抖着捧着瓷碗,高举过头顶,行大礼,扬声道:“请先生教我!” 夏极冷冷看了看,却是一巴掌拍出,直接打飞了她手中瓷碗。 哐当一声,瓷碗碎裂,酒水颇得满地,在地面积了层浅水,映照天上月光。 柳恋夕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之前的气势,竟然是消失殆尽,再也没有一点。 夏极毫无情绪波动道:“斟酒,再拜。” 柳恋夕心里苦闷,但却想着当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她既然已经决意求教,自是不肯遇到小小挫折便罢休。 何况,她腹中此时糅杂着一团莫名的、无法熄灭的火焰。 薪柴也许是自己过往的懦弱,平日里王管家的欺压,父亲的永别,还有刚刚这重重摔砸在自己心里的酒碗,以及面前男人的每一句话。 她无言的起身,借着酒意,再次拿了个大碗,斟酒,叩首,举碗过头顶,压抑着情绪道:“请先生教我。” 夏极看了她一眼,却又是突兀的伸手,将她手中瓷碗拍飞,然后淡淡道:“斟酒,再拜。” 柳恋夕怒然起身,一副被戏耍了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指着面前的男人。 你不过是我请来府中的门客,凭什么如此这般对我?? 但她终究没说出口,而是全身颤抖,压抑。 夏极也不多说,等了片刻,淡然道:“斟酒,再拜。” 柳恋夕深深皱起眉头,突然心里闪过一丝明悟,她不言不语的沉默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混杂着酒味的浊气。 然后向着酒桌迈出了一步,这一步心里却是蓦然、毫无道理的放空了心,然后再迈一步,过往种种,化作千米波涛,从平静湖面一跃而起。 迈出第三步,那波涛已平复。第四步,水已成渊,更狭隘,也更深沉。 她静静地重新拿了酒碗,再次斟满,沉默的退后两步,再次一跪到底,双手举碗过头,用自己难以想象的平静语气道:“请先生教我。” 月色下,夏极接过那酒碗,静静品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而柳恋夕却是一动不动,酒碗被拿过后,她双手交叠,却依然弯着腰,低着头,如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庙中祈福,佛前叩首,长跪不起。 夏极却是并不起身,右手虚空一抓,竟将十多米外一处武器架上的长剑,凭空摄取,握在了手中。 剑身细长,刃口并不算锋利,然而却是耐用,杀人,足够了。 夏极将剑往面前一扔,然后将酒葫芦拎起,再不管尘土里叩首的黄杉少女,转身向着府中厢房而去。 剑落地,发出脆响,又很快平息。 但却是天外流星,落在了这已经平复的渊内。 柳恋夕满身酒味,看着面前幻成几十道重影的剑,一把握住,喃喃道:“这就是答案吗。” 73.人心皆是魔2 冷风如刀。 刀似霰,霰纷纷。 纷纷路上月,月光成小径。 通幽往影影绰绰的花圃,风吹花动,暗香袭来,却是几株沉黄腊梅。 花香里,夏极走出了庭院,他走的很随意,尽管已经听到了缓慢的呼吸声,在小花圃竹篱后的树影里藏着,如此笨拙,如此幽默,以至于他不得不强压着笑意,才能维持正常的行走。 那些人似乎是有些畏惧,而只是躲藏着,不敢探头。 而这令夏极很不满意,他决心给那些人一点鼓励,告诉他们,当目标出现时,要勇于从阴影里走出来,该出手时就要出手,婆婆妈妈的做不了大事。 于是他佯装醉酒,跌跌撞撞往走了几步,身子软倒,摔在了花圃里,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空气突然变得无比沉寂。 然后,则是几声铁门关闭,上锁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埋伏之人再也忍耐不住,而小心翼翼从树影后走出,包抄过来。 月色里,清清楚楚的照明了,那似乎是七八个乞丐,以及那柳府的大管家王四宝。 乞丐手中自然是持着硬竹棍,此时他们从四面围来,棍间不时虚点向前方,像是群蛇点头,而向着中央摔倒的那个落魄男子而去。 只是平日里,那棍间是需要点地,而发出响声,从而产生一种压迫的气势。 这就是丐帮独有的小莲花落阵。 而王四宝则是谁在那几名乞丐身后,倒提一把朴刀,伺机而动。 尽管面对的是个摔倒了的醉汉,他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个人那一手投掷银叶子,弹指酒水即可化珠的本事,实在令他心惊。 只是这人挡了他的道,他若不除去,自己必将不得安生,而且偷取秘本心得也会前功尽弃。 平日里,他与丐帮的几个兄弟处的关系很不错,所以今日穴道解开后,便匆匆赶去,找了帮中一名相熟的七袋弟子便是哭诉。 又是说自家小姐被人欺骗,而引狼入室,又是说自己拼尽全力阻止,但依然无法阻拦那男子。 当提起如何遇见时,王四宝则是半真半假的说,自家小姐因为失去了父亲,而平日里忧愁无比,看到这酒楼的醉鬼,同情心使然,给了三片银叶子,却不想那男子见财起意,点了自己穴道,拉着自家小姐进了府中,似要搜刮一番。 因为受到胁迫,小姐只能强颜欢笑,尽力配合。 只可惜那贼人功力甚高,自己根本无法对付,再加之他是个新面孔,之前从未见过,所以说不得是盗寇奸细,自持武功高明,独自进入城中先自己搜刮一番。 秋原之所以未被攻破,其中绝大部分原因便是丐帮分舵镇守的缘故,而平日里,柳府与他们关系也是不错,王四宝和他们也是极其相熟。 这么一提,那七袋弟子便带着当场的几名兄弟,协同王四宝一起前来诛杀恶贼。 行至正门,遥遥听得门中饮酒声音,几人便偷偷从侧门进入,然后埋伏在小花圃间,然后伺机而动。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其间隐隐听到远处瓷碗砸碎的声响,心中更是不由恻隐,料想剑圣遗女正在受人虐待,那七袋弟子几番欲要冲出,却都是被拦下了。 而现在,时机到了。 那恶贼竟然孤身离开,来到这花圃,还酩酊大醉,倒在了地上。 实在是天赐良机。 邪不胜正,如此恶人,即便连老天都不帮你啊。 门已锁上,而八人的小莲花落阵更是顺利围了起来,包住了中间醉倒的颓废男人,月色里,他砸吧着嘴,满脸胡渣显得极其颓废。 而树影婆娑,将影子投落在他身上,风吹时,光影在他身上来回挪着,显得极其诡幻。 “阿切!”那落魄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蓦然睁开了眼。 这一声喷嚏,使得周围八名丐帮弟子一惊,而手腕运力,手中硬竹棍急速点下,如群蛇出丛,毫不留情。 落魄男人身子一扭,却是极其诡异的躲过了所有攻击,只不过他也被那落地的竹棍卡住了,而似乎再无法动弹,犹如砧板之肉。 那王四宝哪会错失这时机,身形闪动,朴刀刷了个刀花,一式力劈华山,整个人纵身而起,借着下坠之力,将刀劈向那落魄男人的脖子。 “恶贼,死吧!!”他大喊着。 落魄男人似乎狼狈的抬手格挡,而他的身子已经被竹棍卡住,无法动弹。 这一式已经足以要他的命! 除非他修炼了护体的横练功法,诸如传闻中天中洲佛脉少林的金刚罩、铁布衫,可是龙藏洲无论正道邪道,都未曾听说过有这种横练功法,所以… 他死定了! 生死之间,那落魄男子也是应变极快,将手边葫芦甩来,格挡在身前。 刀落,咔的一身将葫芦从中斩成两半,而余力重重压下。 王四宝只听得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落魄男子神色恐惧,目光急转,看向前后的大门。 “恶贼,没用的,门都锁死了!就算你有同伙,此时也不会来救你!”王四宝嘿然笑道,他的神色里带着狰狞,只是这狰狞那八名丐帮弟子却是看不到。 “锁死了?”落魄男子惊恐道,“真的锁死了?” “死了去黄泉问阎王吧!”王四宝不再废话,再次举刀劈下。 这一次,那落魄男子竟然毫不反抗,他悠然起身,那夹着他的硬竹棍寸寸绷断,发出脆响,而他的脖子竟然向着那锋利的朴刀迎去。 当! 刀弹飞了… 夏极扭了扭脖子:“门锁死了就好,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 那八名丐帮弟子顿时心惊,其中为首的七袋弟子站出,怒斥道:“恶贼,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秋原城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下身上的袋子。 袋中则是毒虫蛇蝎之类。 夏极却不看他们,转身,随意拨了拨头发,长发如黑电,带着极诡速度,无声无息的光射而出。 “这位…总管,柳小姐可是我很看重的人,挟持住她,说不定就可以活命哦。”夏极咧开嘴唇,露出渗人的笑容。 王四宝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无法置信,不敢置信,他瞳孔里倒映着的…是地狱。 丐帮弟子们面庞惊恐,被黑发戳穿贯透,如脆弱风铃在半空中一晃一晃,有失去平衡的,直接划了个半弧,头脚颠倒,头发下垂,而在夜风里来回,如同恐怖的尸体钟摆。 74.人心皆是魔3(感谢平阳陈二的舵主打赏,上架后为你加更:)) 柳府。 曾经剑圣柳长眠所居之地。 小花园中,八具尸体在半空来回摆动,而出口的两扇大门已经被锁死。 夏极咧着嘴,嘿嘿笑着,一步步逼近,而他身后拖着的诡异黑发,已经发出呲呲倒吸面条的声响。 尸体在半空就开始急速融化,待到落地,只剩下极快似被烧剩的器官,还在缓慢融化着。 “还不跑?”夏极好心的提醒这个已经吓傻了的总管。 心理素质实在太差,见到超出承受能力的情景,就连自己该做的动作都忘了,真是...经不得一点挫折! 他轻叹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而王四宝似乎是被提醒了,扭头就向着正中庭院的连接之门,发足狂奔,一时间,尿屎齐出,裤子竟然都浮现出潮湿的印记。 夏极眯眼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去追,舔了舔嘴唇,瞳孔里闪烁着期盼、聊胜于无的兴奋的光芒,见那王四宝已经扑至了门前,但门却是反锁。 他随意伸手,控制力道,屈指一弹,风如针,“叮”的一声脆响,将那门锁扎出些细微裂纹。 “啊啊啊!!”王四宝大喊着,惊恐的扑到门前,运力狂拉那大门,此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心跳快如擂鼓,只觉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开啊,开啊!”他试图解锁,可是之前反锁本就是他们做的,而且为防外人进来,他们特意锁了几重,根本没有这么容易打开。 此时可谓是作茧自缚。 王四宝只是尝试了一次,就不再继续了,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肥脸涨得通红,运转刀柄运力砸去,但却反而将锁向里更深的推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双手死命抓在锁上,不顾一切的往后拉。 没拉动! 哒哒哒... 夏极悠闲的散着步,侧过头想要看着这位总管的进度。 王四宝却是已经吓疯了,他不是没见过生死,也不是没胆量把脑袋挂在脖子上去打家劫舍,去奸.淫掳掠,可是这死法也太恐怖了,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怪物? 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而夏极无奈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啊啊啊啊!!!”王四宝口干舌燥,血管几欲爆裂,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拼了命的砸锁。 “快开啊,快开啊!!” 当... 一声脆响,那锁似乎是“年久失修”,又或者是“老天有眼”,竟然真的被他扯下来了。 王四宝欣喜若狂,拉开门,整个人倒提着朴刀向院子扑出。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柳恋夕! 这才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而慌乱之中,他竟然忘记了是谁提示他这么做的,可是即便冷静下来,他其实也已经没有了选择... 抓住柳府大小姐,以此来胁迫那恐怖的男人,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 他视线已经恍惚,汗水过脸,如同在河中冲洗了一遍,而未曾来得及拭擦。 而可以救他命的那个人,已经在远处了... 她跪在地上,似乎在发呆。 王四宝大喜,朴刀轻扬,他要一招拿下自家小姐,然后...然后再说... 柳恋夕跪着。 她的样子并不好看,眉毛嫌淡,眼睛躲闪无神,鼻梁不够挺,皮肤不够白,脖子不算长,即便连那些彰显女性特征的部位,也没有太多弧线。 她虽然瘦,却不给人苗条之感,反倒是令人觉得没长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而此时,唯一可以给她衬托出光彩的绫罗黄衣上竟还附着些呕吐物,酒水湿了衣衫,又贴在她肌肤上,使她整个人显得更为难看。 柳恋夕低着头,头发散乱,如果不是在这柳府之中,路人甚至会以为她是街边要饭的叫花子,如此狼狈,如此卑微。 她有些无神的抬起了眼,看着那轰然砸门,然后满脸通红,兴奋地往自己冲来的男子。 她摇了摇脑袋,以缓和醉意。 可是即便醉着,她依然能辨识出这个持刀、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扑向自己的男子,是自己的大管家,王四宝。 他要做什么? 她嗤笑一声... 心却剔透如琉璃,清明而安静。 脑海里闪过那落魄男子所说的话。 “出剑需要了无牵挂,天人合一,心里有了牵挂,便局促于心中方寸,无法感应,剑就因此会变缓变慢变弱。” 而解决这些牵挂,羁绊的方式就是...... 她伸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寻到的“答案。 父亲,我会延续你的剑意,让您继续活着。 她颤抖着站起,心思空冥,而脑海里那曾经堵塞的有关“封寂流”的剑诀,竟然瞬间融会贯通,相互连接,相互组合,各自去到了该去的位置。 柳恋夕神色复杂,尽管身子还在摇摆不定,但却是倔强地摆出了起手式。 这是父亲最为擅长,也是最强的起手式。 蕴藏极静的大弧月! 她目光似幕终般逐渐坚定下来,一如父亲曾经独自留下,阻拦那浩劫,而为了群侠的撤离赢取宝贵时间那般,身子微低,剑身后移,而左手却优雅的托着剑尖,如同抚摸着恋人的脸庞。 “若有束缚,那便斩之!”她喃喃道。 而王四宝已经扑来了,他好奇的看着平日里胆怯、懦弱、任由自己玩弄的小姐竟然拿起了剑,不禁笑着咧开嘴,心中的惊恐也缓和了一下。 熟练的运起刀法,刷了个虚招,然后刀尖从下挑起,欲要挑飞那剑,同时蒲扇大小的左手却是抓向那瘦弱的少女。 安静的,止水般的,柳恋夕动了。 敌人先动,她才动。 只是这一动,却是雷霆过天,紫电青霜,带着无法想象的快速。 她身子随着手中长剑,“扑”的一声如惊鹿般“钻入”王四宝怀中,而剑尖已经从他胸口贯入。 王四宝心中惊怒交加,用尽余力,抬起手掌去拍向面前的少女。 但少女却是不躲不闪,任由他攻击。 她一如既往的安静,拔剑,再次刺出。 掌击在了她身上,她吐出一口血,但是剑却刺穿了大总管的面颊,看着后者惊恐的、快裂成两半的面庞,柳恋夕带着一丝快意的拔出剑,然后再次刺下。 拔出,刺下,拔出,刺下... 直到面前的大总管,变成了马蜂窝,血窟窿。 她才往后退了两步,握紧剑,单膝跪了下来。 唇边勾起了一丝平静的笑,这笑却是从未有过的。 抬起头,庭院里慢慢走来一道身影,那是之前与自己饮酒,却不曾告知自己姓名的落魄男子。 “我...我杀人了...”她声音如同她此时的身形一般,同样抖着。 “是他先要杀你。”夏极淡淡回复。 沉默。 “我是一名剑者了吧?”柳恋夕突然问。 夏极不确定道:“也许吧。” 旋即,他扫了一眼那满身窟窿的男尸,又皱眉道:“你杀性太重了,难道结束别人的生命会让你如此兴奋?!你呀,你呀!真是...” 他的指责近乎于训斥。 然而,柳恋夕已经听不到他的话,酒精使得她身子倾斜,歪歪倒在地面,被覆盖在男人拉长的如鬼的影子里。 夏极却正对着月光,唇角动了动,然后露出了微笑,温和道:“真是可爱。” 75.躲 爸爸...爸爸... 轻微呢喃,在黑暗里来回反复,直到一道光从眼缝间透入。 柳恋夕轻轻睁开眼,寒冷、恶心顿时袭击而来。 眼前是些陈旧的杂货箱,木箱层层堆积过人头,而破陋间还露出腐霉的棉花,说明这些货物积压已久,还未等到买家,或者会彻底腐烂在这里,然后被随意抛弃。 她揉了揉额头,僵硬地拍打着脑袋,而身上的酒味冲入鼻中,又令腹中翻涌,侧过头便是又一阵狂吐。 但吐,却不过是干呕,除了些酸水,竟什么也没有。 她感到身侧有些温暖,那是唯一热度的来源,让她莫名的觉得昨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这梦已将自己的生活彻底颠覆。 这热度,还有自己手边的剑,成了献祭一切,而换得的收获。 呼...呼... 柳恋夕深深呼吸着,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恶心的感觉,去适应这霉味,这酒味。 终于,她暂时稳住了。 咬了嘴唇转过头,身侧靠着自己,仰在杂货箱呼呼大睡的,不是那个...又是谁? 他倒是满脸无所谓,胡须拉渣,穿着和自己与他初见时一般无二,依然是那么的颓废,那么的...藏着心事,带着只有猜测才能感到的忧伤。 “你醒了?”落魄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们...怎么在这里?”柳恋夕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官府已经封了柳府,丐帮也在四处寻你,幸好我动作快,才拉你逃离,躲在这城北的小码头区。”夏极平静道。 “封了柳府?丐帮寻我?”柳恋夕愣住了,“我做错什么了?” 夏极却不理她,闭上眼,自己打盹。左手随意扯下新换上的酒葫芦,凑到嘴边喝了口。 柳恋夕一把抢过,然后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口。 酒味冲鼻,她又趴着呕吐起来。 夏极笑笑,也不生气。 发火的玩具,真有意思。 本来正无聊着,等待时势变幻,就如“等待着版本升级”,然后再做打算。 但期间,却遇到这么个有意思的小东西,心理复杂,一逗就爆发,真是比她父亲好玩多了。 他脑海里想起那剑一门的柳无眠摆起起手式,孤身应对自己,但却被自己看都不看的一刀斩成两半。 “你不错。”他闭着眼,唇边露出弧度,很坚硬,也坚毅,如柔和的弓弦。 作为一个玩具,挺不错的。 但柳恋夕却以为是对她的鼓励,悠悠叹了口气,昨日酒后的血勇,此时已经随着酒意消退,她感到耻辱,又患得患失。 “我去和他们说清楚吧,毕竟是王四宝要杀我在先...我父亲平日素有侠名,他们应该会相信我吧?” “有谁反抗,会将人刺成那副模样...唔,像是肉....嗯,煤炭。”夏极打了个比方,并且及时纠正了自己想说的某种养鬼的道具。 柳恋夕低下头,道:“也对,他们不会信我的...” 短暂沉默,她又出了个主意:“那我说有盗匪入城,闯入我家中...然后...”她平日里较为良善,并不说谎,此时要出这么个主意,实在需要绞尽脑汁才行。 夏极好意的提醒道:“他为了保护你,所以才被盗匪所虐杀,而你躲在一边,逃过一劫。” “嗯嗯,对对对!”柳恋夕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出去吧,就这么说。” 夏极再次好意提醒道:“可是我们已经逃了,是不是要再说我们其实被盗匪劫走,而却又趁机逃回了?” 柳恋夕愣住了,她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对劲,良久,她才试探着、小声小气地问道:“那...怎么办?” “你杀性太重...我教你领悟剑意,斩断羁绊,可是却不曾教导你践踏生命,虐杀别人。”夏极摇了摇头。 “天哪!!我杀性重?”柳恋夕尖叫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之前根本就是个连鸡鸭都没杀过的小姑娘... 但旋即,她又想起了昨日酒醉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心里又不禁疑惑起来... 难不成,自己本性如此? 平日里只是没有机会释放? 于是,她刚要发作,却又沉默了下来。 夏极好心提醒道:“别大喊了,会将人吸引来的。” 世事也许真的巧合,又或者本就如此。 脚步声竟然从远处而来,向着这里慢慢走近。 “搜!给我仔细搜!” “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不会走远!” “注意歹人,也许她是被人劫持了!”那声音略作停顿,做出了警示。 听了这句话,柳恋夕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了眼身旁的落魄男人,后者却是闭着眼,一副天塌地陷都不惊的模样。 她又咬了咬牙,神色清明地转过头,整个身子往杂货箱中央的空间中又缩了缩。 而这么一来,她就近乎于躺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心跳莫名其妙的有些加速了。 见那男人没有动作,她低下头,依然进行着缩的动作,然后就缩入了他怀里,犹如依偎着母体取暖的小鸟。 巷道一侧的光,很快被拦住了,长影投来,长竹棍哒哒敲着地面。 “出来吧。”相貌肃然的八袋丐帮长老发现了这两人。 柳恋夕心里咯噔一跳,似乎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了正着,而惊惶地往后再缩了缩。 “出来吧!”八袋丐帮长老提高了声线。 “怎么办?”柳恋夕转头小声问道。 夏极看了一眼这未被彻底改造的玩具,这还需要多问吗? 骗进来,再拔剑啊! 可是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像是被吓傻了,之前寻到的“答案”已经忘记了,所以夏极眯了眯眼,决定让她永远记住自己的“答案”。 有些东西,若是未曾察觉到其重量,那便就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若是察觉到了,那么就是恪守终生的信念。 所以,夏极起身,猛然冲了过去。 八袋长老心中一凝,手中竹棍微缩,蓄力,然后运起丐帮绝学“缠蛇棍法”中的一式戳七寸,似虚还实的刺了出去,这一式明似柔和,却暗中藏力,可以应对蛇狩,蕴含着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诀窍。 丐帮棍术绝学中,值得称道的只有两门。 八转“打狗棒法”,七转“缠蛇棍法”。 乞丐行走街边,若遇疯狗,则以打狗棍法迎之,其力大,粘缠翻戳,可谓是结合大开大合,与小范围挪移于一体。 而出没野外,草丛中毒蛇也是极多,故而棍棒探路,打草惊蛇,也是乞丐所需的能力,而这棍法所需的只有精准,虚中带实,没有什么大开大合,却很适合小范围对战。 76.被捕(求推荐,求收藏) 丐帮之中,打狗棒法是帮主才可以学习的。 而缠蛇棍法,有功劳的八袋长老就可以学习,所需的无非是相应功绩,但是只能自己学,而绝不可外传,否则帮规处置,严惩不贷。 这棍直接点在了冲来的落魄男人肩部,夏极直接倒地,装作晕了过去。 柳恋夕傻眼了。 而那八袋长老显然也未曾想到如此容易,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毕竟自己的棍法已臻至极致之境,瓶颈也松动,即将步入巅峰,常人哪里是自己对手呢? “柳小姐!”这位八袋长老厉声道,“还请告知我帮中八名弟子下落,以及贵府大总管王四宝是如何死去!!” “我...”柳恋夕顿时六神无主,之前小女孩的模样恢复过来,她低下了头。 “这个男人又是谁?”八袋长老猛然一指,被自己“缠蛇棍法”所制服的落魄男子,他此时正倒在地上。 柳恋夕此时心乱如麻,她脑海里想着,若是说是这个男人劫持了自己,再杀了王四宝,最后劫持自己逃离,行不行? 这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他之前明明表现的那么厉害,怎么却被人一棍就打败了? 她心里真的很乱... 良久,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在八袋长老威严的目光中,她慌乱中口不择言的说道:“王四宝,他...他要杀我!我迫不得已反击,然后误杀了他。” 八袋长老厉声问道:“你柳府仆人全都离去,就王总管一人留下,他如此忠心,为何要杀你?!” 柳恋夕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八袋长老话锋一转,再问:“那我丐帮八名弟子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们随着王四宝去你柳府,但现在却消失不见,你说你不知道?”八袋长老冷哼一声,懒得再问,挥了挥手,令身后跟随的乞丐们,将柳恋夕与倒地的男人都绑住,然后带回帮中。 至于官府? 现在名存实亡,若非自己丐帮一处分舵在这秋原城中,怕是早被盗寇攻破了城门。 两人很快被粗绳索绑住,然后分别由两名乞丐架着,顺着小码头的内河岸线,往城中走去。 噗通! 重物坠水的声响突兀传来。 八袋长老转头斥问道:“怎么了?” 他看到了两个丐帮弟子面面相觑,往水中张望,手上擒着的那个落魄男人竟已不见了,他往水边靠了两步,目光里正见到一道身影缓缓往水下沉去。 “长老,不知怎么回事,手里这么一滑,人就掉下去了。”那弟子急忙解释。 “算了。”八袋长老也不多问,他静静盯着水面看了一会,直到那人影彻底消失,这才转身继续离开。 而柳恋夕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感觉如坠冰窟,口中不自禁的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 再一回头,却是丐帮众人不怀好意的神色,似乎预示着迎接她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是自己的父亲毕竟剑圣柳长眠,他即便人死了,但对于作为他女儿的自己...应该或多或少会有些庇护吧... 柳恋夕天真的想着。 -- 下沉... 还在下沉。 夏极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似乎已经沉到水底了,先睡一会再浮起来吧,反正河床上也有流,也会将自己推着往下游而去。 昼夜交替,转眼就过了一日。 夏极控制身体缓缓浮起,飘在水上,感觉着四肢在冰冷水中,这阴冷真是舒服。 秋原这处内河,不过是通往无息之海的一道支流,此时他已经汇总到了江中,在水心漂浮着,不知到了何处。 这似乎有种旅游的感觉,上车睡一觉,醒来一睁眼,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蓦然,一张大网罩来。 然后他感觉自己身子陷在软软的网里,如鱼虾般被奋力拉了起来。 “妈妈,妈妈,是个人!”小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是个死人吗?”小男孩的声音。 “当然是死人,江里面有怪物,掉下去就死定了。”小女孩发表了看法。 “原来是死人啊。”小男孩被说服了。 夏极全程闭着眼,船上有四个人,除了面前的两个人类小孩,还有个正在来回走动的声音,以及船舱里有些虚弱微弱的声音。 “他还活着,小芷,去盛碗米粥过来。”女子的声音传来。 “可是妈妈,我们自己都没多少可以吃的了...爸爸又病了...”女孩站着不动。 “快去!”女子加重了声音。 “妈妈...”女孩有些不乐的撒娇道。 “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快去!”女子厉声道。 夏极耳中响起女孩迈步的声音,很快他觉得有人抬起了自己身子,给自己做了些奇怪的“倒水”姿势。 随后,则被缓缓放了下来。也许感受到了自己呼吸的缓和,那女子稍待片刻,就开始给自己试着喂些粥,以作补充。 见到自己顺利喝下粥,她奋力的拖着自己,然后入了个小船舱,放置在了软软的地铺上。 船应当是渔船,船上一家四口,男人当是受了伤,或者生病,卧榻不起。 感受着水汽浓郁的空气,夏极继续睡了起来。 次日清晨,他睁开眼。 “你醒了。”女子声音传来。 面前却是个长发扎辫,卷着洁白长袖,正在理着渔网,准备劳作的女子,她容貌中上,神色文雅,皮肤雪白,而那双手修长,白嫩,似该当摆弄纸墨笔砚,而非眼前这些劳作的渔具。 尽管育有两个孩子,但身材依然保持良好,无论形姿气质,她根本不像个渔民。 夏极故作恍惚的揉了揉脑袋,然后打量了面前女子一会,铭记着自己此时当有的心理状态,他神色平静,带着颓废忧郁之色的靠到了墙边,也不答话。 女子却也不生气,道:“遇到盗匪了吧?哎,这日子...” 她摇了摇头,然后任由这个男子静坐在此。 他虽然胡须拉渣,但是脸庞坚毅,身上散发着一股英雄豪杰的气概,绝不会令人想到是奸邪之辈。 他眼神虽然落寞,但却很干净,女子因此莫名的放下了警惕。 晚饭是烤鱼,鱼在小船船头烤好,由小男孩跳着脚跑进来递给自己。 “闷木头,给你的。”小男孩笑哈哈的将烤鱼递给这已经醒来的大块头,他沉默着,犹如一座山,令人安心。 夏极接过,沉声道了声“谢谢”,然后就直接吃了烤鱼。 也不知道被自己丢开独自试炼的那个少女,现在怎么样了。 他依然抱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就像某个秋日在田园散步,随意洒下一颗种子,总是期待着来年春天,可以发出嫩芽,然后绽放出明艳动人的花。 想起那瘦弱的黄毛丫头,还有那酒醉后拔剑的动作,与神色。 夏极打了个饱嗝,应该可以做到吧? 好歹,也是个剑圣的女儿。 心疼? 不存在的。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魔。 77.乌篷船(为我的第一盟主“平阳陈二”加更一章,谢谢!!) “闷木头,你怎么会掉到江里?” “闷木头,妈妈说江里有怪物,你怎么没被吃掉呀?” “我之前想悄悄到江里游泳,妈妈都不让。” “哦,对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哎?你怎么不说话?” “闷木头!!” 自从发现这个从江里“捕捞”上来的男人无害后,经过了的短短两日的相处,名为“小尚”小男孩和“小芷”小女孩已经彻底放下了警惕,与这个大个子成了“好朋友”。 而且两个孩子还异常话痨般的围绕着夏极,来回跑着,来回说着。 但这个落魄男子却总是沉默不言,斜靠在乌篷,将身子松软的陷入其间,抬头望天。他如最安静的海,尽管未起波澜,但却总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 两个孩子经常顺着他目光,但是天空却是空空荡荡,连云都没一片,所以看了几次就觉得很无聊了,也因此更觉得这个男子是个闷木头。 若不是他还会说谢谢,怕是以为他是个哑巴。 渔船上负责作业的女子名为周琳鱼,而卧病在床的男子名字却是汪大狗子,无论相貌、气质、姓名、谈吐、举止,这对夫妻都极其不相配。 而周琳鱼则根本不似渔民,而像个千金小姐,可是据两个孩子所说,因盗寇横行,乡土被毁,而他们无奈撑船入江,在偏僻之处捕鱼为生。 几人已在江上待了很长很长时间,自父亲汪大狗子为水中怪物所刺,而感染疾病,每日便都是由母亲劳作,来维持升级,只有待到入暮,才会寻一处浅水,以重石为锚,抛在水心,以维持平衡,可是几人从不上岸。 更奇怪的是,按照常理,即便好心救了一人,也会在这人恢复后,将其送至岸边,任由其离去。 可是,这名为周琳鱼的女子却是从不提这事,不仅如此,似乎根本无送他离开的打算。 自从夏极上了船,度过初期的警惕期后,她似乎就将他视作了“家人”,或者说至少说是“同舟共度”的人,只是这“度”却是不知度往何处,也不知会不会抵达终点。 幸而这乌篷船还算宽敞,其间三个大小乌篷连接一起,前后乌篷稍高,可供大人休息,中央的小棚子则是给两个孩子的。 周琳鱼在船头篷子里照料卧病、始终昏迷的丈夫,而原本存放渔具的船尾乌篷被整理后,则给了夏极作为休息之地。 接来下几日,周琳鱼也彻底放下了对这陌生男人的戒备,甚至平日里更换衣衫都开始不避嫌。 她虽是捕鱼为生,可是皮肤确是毫无道理的细腻白嫩,头发虽乱,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稍作梳妆,根本不比大户人家小姐模样差,尤其是一身文雅、知书达理的气质,与做这粗鲁活计,产生了强烈的不协调,从而给人视觉冲击。 也许是渔活做多了,身上根本没有赘肉,腰部紧绷,扭动期间却又似拂柳,常常几分江上阳光,便照出回风舞雪般的白皙,丝毫瞧不出生过孩子。 每当宽衣解带时,她根本不避着这刚被救上船的男人,她不在乎,夏极更是所谓,他吃着烤鱼,享受着日落后的冰冷月光,随着波涛上下沉浮。 若是有心情了,则看看那火辣的雪白。 日子过得也算平常。 直到第五日晚上,他躺下后,感到乌篷隔帘被微微掀起,那人动作很小心,小心的近乎不似人。 半丝缝隙旋即露出,缝隙里外,皆是黑暗。 他心里不禁一跳,突然莫名兴奋起来。 因为帘子那头,有着轻微呼吸,但是竟然没有心跳声。 这...这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幼稚的窥视手法... 联想到之前自己那恐怖的“八方退散”的气场,所到之处尽是和平的假象,此时此刻的窥视,令他生出了幸福感... 所以,他决意给那窥视的存在,一点点小小鼓励。 于是,沉睡中的他似是有所察觉,而猛然一动,眼睛看向那帘子的缝隙,缝隙旋即消失无踪,令人觉得之前的不过是幻觉。 可是夏极的目光早已看清楚了,站在帘子另一边的就是周琳鱼,她瞳孔大瞪着,一反白昼时候的文雅,变得充满了想要交配的需求,以及一种莫名的贪婪。 这种贪婪,夏极简直是习惯极了,这可谓是黑暗一脉的最基本素质了。 帘子如无无波的水面,平复下来。 夏极配合的喊了声:“谁?” 无人回应,除了蓬外江风,如刮骨刀,在簌簌割着船身。 而一缕缕莫名阴冷,从无可察觉的缝隙里钻入,带着需要静心凝听,才能察觉的呜咽,似是远处女子在哭泣。 “谁?”他又叫了一声,并且走近了,掀开那帘子,帘子外两个小孩正在呼呼睡着,氛围显得如此平静祥和。 似乎是这贸然掀开帘子的人多心了。 待到天蒙蒙亮,周琳鱼已经换上洁白护袖,以及粗布服,在春寒里裹着嫩白身子,开始在船头捕鱼。 天气并不好,阴沉,压抑,一反常态的阴寒。 可是,按照日子,此时已至三月,初春江暖,本不该如此冷。 周琳鱼是早早就起床了,因为小炭炉的铁架上摆放着三条烤鱼,简易的小木桌上,放着三碗稀薄的白米粥。 夏极自是不客气的享用,体验这未曾有过的渔民生活。 吃到一半,棚里突然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呜呜呜的如同昨夜的风声。 烤鱼才吃到一半,夏极有些尴尬,于是加快速度,将烤鱼全部吃完,才抹了抹嘴,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掀开帘子,跑入其中。 “爸爸!爸爸!” 小男孩和小女孩早哭成了泪人儿,他们一左一右,拉着那床上那此时根本看不清长相的男子。 那男人原本只是脸色拱着豆粒大小的绿痣,此时那些绿痣竟已膨胀到指粒大小,并且之间诡异地“搭桥”,犹如城与城之间修建了路径,又如一张可怖的绿网,覆盖在了面庞上。 期间,绿脓缓慢如泥沙流动,令人恶心。 78.恐怖的发现 噗… 似鱼目转动的轻响。 一颗绿痣竟然裂开来,其间绿脓流淌出来。 这只是个开头,很快那汪大狗子脸色的绿痣全部破了,“绿网”变成了绿浆,很快覆盖了他的脸庞。 额啊… 那男子似乎极其疼痛,突然惊恐之际的张大了嘴巴,瞳孔在同一时间张大。 没错,是张大! 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拉扯着,越张越大,大到成了三个黑窟窿,而那些绿浆似是找到了入口,如旋涡般旋转着淌入。 入口的是顺时针转,而入眼的却是逆时针转,端的诡异无比。 夏极面色凝重,但实则饶有兴趣的看着。 就在这时,乌蓬的隔帘被先开了,面色苍白的周琳鱼站在门前,逆着没有阳光的白昼,而使屋内显得更为阴沉,森然。 她怔怔看着床上已经不成人样的丈夫,突然加速走来,然后将被子一裹,将他整张脸盖住,旋即又寻了船上的粗绳索,以及灰麻袋,以及几块重石,不顾孩子哭闹,将石头与丈夫尸身一并直接装进了麻袋。 扎紧袋口,来回缠绕十几圈,打了几个死结,然后才伸出雪白的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然后将灰麻袋扑的一声,丢入浑浊江水中。 叮… 随着那麻袋的入水,空气里传来莫名的轻音。 “爸爸,爸爸!”小男孩,小女孩突然围在夏极身前,喊着他的名字。 而周琳鱼则似是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微笑着挽过夏极的手,靠在他身边,与他贴在一起道:“相公,真是老天保佑,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面颊桃红,眼波流转,一股旖旎的气氛突然生出。 夏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正在闯入脑海里的一段记忆,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强硬的塞入,似乎要取代自己的意识,或者只是压下。 我叫缪大猫子,一个渔夫,我的家乡被盗匪所毁,无奈与妻子周琳鱼,以及两个娃子,寻了处远离航道的江段,捕鱼为生。 前段日子,我自持水性良好,入水捕鱼,却被怪鱼所伤,感染疾病,卧床两周,在妻子悉心照料下,老天保佑,我康复了。 现在妻子在我怀中,这段日子真是辛苦她了。 夏极嘴角抽了抽… 汪大狗子?缪大猫子?你这后生晚辈,更改记忆中的人名能走点儿心吗?回头我一定要问问…到底是谁特么教你这么起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决意暂时配合。 否则,他就需要将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直接弄死了,那多可惜。 对于还未成熟的,他一向抱着良师益友般的栽培之心,对于黑暗一脉的晚辈,他则是看心情,高兴拉一把就拉一把,不高兴就直接推到井中,埋上石头。 对于浩劫,那可是食物,是珍稀食材…一个都不放过。 “琳鱼,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夏极酝酿了下情绪,柔声道。 “相公,我不苦,只要你平安无事,琳鱼就很开心了。”周琳鱼双手勾搂着面前男子的腰,羞红的脸颊贴在了他肩上,像是无依无靠的小鸟终于寻到了温暖的巢穴,而可以不再管丛林蛰伏的危险,而可以闭目休息。 男人回来了,主心骨有了。 “哎。”周琳鱼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琳鱼?”夏极积极配合着,制造台词。 “可惜我们的家已经被盗匪给毁了,若是我们还在村子里,多好。”周琳鱼睁开眼,眺望远处,露出缅怀之色。 “说什么呢,琳鱼。”夏极笑道,“家,并不是一个房子,而是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呀。” 周琳鱼一愣,露出错愕神色,她显然没想到自己丈夫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但这样的话,却给她安全感和温暖,她腻腻地点了点头,将身子又像夫君身侧靠了靠,好久没有亲近了。 这段日子,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女人看待,拼命劳作,以维持生计。如此压抑,而一旦放松,则产生了强烈的发泄需求。想到这里,她又紧紧抱住了面前的男子。 入夜。 白日无光,晚上也无月。 孤舟已经抛在了浅水,两个孩子也已经入睡。 细长红烛点燃,照亮乌篷内舱壁,以及床榻上相拥的两人。 “夫君,你身体真结实,一点都不似在大病初愈,更不似在床上躺了十多日。”周琳鱼一边在男人身上摸索,一边压低声音说,她是害怕吵醒隔壁的孩子。 呼… 蓦然,不知何处的阴风吹来,红烛稍作扑朔,即刻熄灭。 周琳鱼停下动作,挽了挽头发,对床榻上男人笑道:“我去点起来,这样更有洞房花烛夜的感觉。” 她光着雪白长腿,垫着脚尖,如猫般窜到桌台前,正要去抽屉中寻火折子,突然哎呀一声扑倒在地,似乎是因地板的不平,而使脚尖碰到了什么,而失去平衡摔倒下来。 “怎么了,琳鱼?”夏极随意问道。 “我…”周琳鱼眼睛突然眯起,因为她看到了桌台与乌篷舱壁的贴合缝隙里,藏着些染尘的白色纸条。 鬼使神差的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然后似乎是在寻找火折子,但眼珠转了转,手臂却是不自禁地探出,双指小心的夹住被塞得紧紧的纸条,然后借着拉动抽屉的声音,同时抽出来。 轻轻吹着火折子,微弱光明稍稍吹散了阴冷,她一边把火折子向红烛靠去,一边谨慎的摊开掌心的纸条。 纸条很小,打开并不难。 上面只写了一个血字:逃! 周琳鱼脸色煞白,因为那个字是她所书,是她自己的笔迹,然而她却无法记得何时写下的这个字,又是何时塞入桌台后面的。 而这个血色的逃字,似乎是以真正的鲜血所书,血迹还未久… “琳鱼。”身后床上的丈夫在喊她的名字。 周琳鱼莫名的将这纸条点燃,任由其烧毁,然后将红烛放好,自己则光着长腿,扑回到床上,拥入那温暖的怀抱。 “相公…”她身子冰冷,却突然不再如之前那般疯狂,只是贴在夏极胸膛。 欲言又止,面色略作挣扎,她突然道:“之前村子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夏极不明所以,笑道:“当然,这怎么会忘记呢?” 周琳鱼极其短暂的愣了愣,然后整个人扑到面前男子身上,脸庞贴在他皮肤上,来回婆娑着,如雷电轻抚,令人舒爽。 只是她向下的脸庞,却是充满了诧异,然后这诧异很快变成了恐惧。 她之所以扑倒,只不过为了掩饰眼中的惊悚罢了。 因为…村子里的事,她根本根本不记得!!! 面前这个被称作自己“相公”的男人,他…在说谎! 79.许愿吧 燃烧的干柴似被泼了冰水。 周琳鱼以思乡为名,不再与“相公”拥抱,而是侧过身子睡在床边,尽管两人盖着一条厚被子,但是却再没有接触。 夏极随意安慰了几句,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按照以往套路,总归是先榨干自己再说吧? 莫非这些年,推陈出新,开始新的模式了? 看来,大家都很努力啊。 他不由感慨着。 于是,他配合地、体贴地、套路地安慰了身边的可人儿几句,令她不要伤心难过,不要多想,多喝些热水,然后早点休息,最后又道了句晚安,做个好梦。 然后他也沉沉睡下了。 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船外的风声、水声全都消失了,仿佛被隔了层薄膜,显得极其遥远。 夏极感到有什么正在自己脸上撩动着,而身边之人的心跳骤然停止了。 似乎是过了某个时间点,而说停就停,毫无预兆。 这个时间点… 应该是午夜吧? 毕竟“小伙子”“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个时候出来干活。 既然都碰到自己了,那么就是希望自己此时醒过来咯? 夏极体贴地睁开了眼,瞳孔里映入的是披头散发的周琳鱼,她之前白嫩、文雅、知书达理的脸庞,此时莫名的惨白,带着森然和令人窒息的可怖神色,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而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正是她深深垂下的长发,犹如上吊的缢绳,来回摆动着。 时而触碰,又时而离开… 可是这已经没有了情动时,那“猫儿挠心”的诱惑,而是变成了一种僵硬如死尸的邪恶。 夏极面无表情地发出惊恐的叫声:“啊啊啊!” 然后那惨白的诡异女人,细细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扬起头,转身就落了床,麻利地双手趴地,极快的爬动起来。 向着舱外,无比神速的逃离。 但是她速度再快也是没用的,一缕黑发如光似电,无声无息破空,直接穿破了她的小腿,将她钉在了甲板上。 夏极笑眯眯的起了身,活动了下脑袋,穿好裤子,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饶…饶命…”惨白女子用生涩,而包含着刺耳杂音的声音说道,显然,周琳鱼被附体了,又或者她本身只是作为“钓鱼”的工具。 刷! 又是一道黑光,贯穿了她另一条腿。 惨白女子面色不变,瞪大瞳孔直勾勾盯着他。 夏极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看我这记性。”说完,嘴唇则摆出倒吸凉气的模样。 吸吸… 并没有急速的空气流产生。 但,周琳鱼身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其模糊的虚影,两者原本重叠在一起,此时则随着这吸力,被硬生生的拉扯出来。 随着虚影的出现,空气响起极其刺耳的痛苦尖鸣。 乌篷船整个的开始颤抖,蓬草,细木,家具尽皆断裂,化作尖刺,齐齐对准了刚刚起床的落魄男子。 “不…不是…我,发现。”惨败女子匆匆道。 夏极停止了吸气,奇道:“瞧你连说话都不利索,总不会是鬼母船吧?” 至于浩劫? 不可能的! 浩劫哪有那么容易遇到,所谓的百年一现,并非虚言。 何况,如若是浩劫,此时此刻,夏极早已闻到了气味。 只有这些弱小的,连味道都细微到自己不愿去察觉、以便制造给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制造些惊喜的魑魅魍魉,才会如此。 “是她...是这个女人,她发现的...”惨白面庞的诡异女子急忙道。 “继续。”夏极淡淡道,他托着下巴,开始反思。 然后惨白的诡异女子急忙将之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其中包括周琳鱼如何在被“刷新”记忆前,给自己留下了提示,又是如何不动声色的试探夏极... 夏极点了点头,鼓掌道:“胆大心细,好!可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实在太难听了,缪大猫子?” “唔...你还是去死吧。”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而那惨白的虚影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被强硬的从周琳鱼体内拉出。 “不...不是...”诡异女子挣扎着,可是完全是徒劳。 如吸面条般,被直接抽到夏极口中,他咀嚼了两下,然后就咽了下去,旋即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啵... 一声轻响,整个乌篷船突然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而变得陈旧无比,就如一堆烂木头,被生硬、笨拙的拼凑在一起。 看着倒地依然未醒的周琳鱼,他眯了眯眼,然后走过去,温柔的俯身,将她抱起,然后放置在了床上,撕下衣角,以之为绷带,小心、仔细的为她包扎好了小腿处的伤口。 而她似乎依然昏迷着,呼吸也很平静,一副睡梦里的模样,可是心跳却快的厉害。 夏极看着这个文雅、知性的女子,突然开口道:“你对我不错,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周琳鱼依然呼呼睡着,没有半点醒来的模样。 “我允许你先对我许个愿,许愿结束后,你可以跳江...唔,然后我再不管可好?” 周琳鱼眼皮跳了跳。 夏极摇了摇头,“还在装睡,那么愿望可就没有咯。” 说着,他很温柔很小心的将她横抱起来,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下,“一会下水了,要注意先找个漂浮物去依附。江水混浊、寒冷,其中暗流汹涌,即便你水性再好,也会被其间的流拉入水底,而一旦力气用尽,或是未曾能及时换气,就会很危险了。” 他温柔的叮嘱着,像是与恋人诀别。 周琳鱼苦笑着睁开眼,刚刚当那惨白虚影离身后,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更明白这个男人被自己发现了秘密,绝不会留下活口。 只是,她依然期盼着能遇到奇迹,这奇迹就是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真的爱上自己,或者哪怕只是喜欢也好。 毕竟自己与他有过这几日的相处。 “放过我,好吗?我愿意为奴为婢...”周琳鱼苦笑着,身上不过着亵衣,乳色凝香,白腿晃眼,但唇角却是干涩的,嘴唇是颤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可奈何、惊慌失措。 夏极突然将她放回了床上,在桌上拿出个杯子,然后倒上热水,递给她道:“喝些热水吧。” 周琳鱼一愣,急忙接过茶杯,然后也不顾水是多烫,喝了起来,“谢谢...” 80.虽千万人 片刻。 “茶喝好了,说说你的愿望吧。”夏极淡淡道。 周琳鱼再次愣住了,她哀求道:“放过我吧...” 但夏极无动于衷。 似乎察觉到,自己死亡的命运无可改变,周琳鱼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了扭曲、狰狞上,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请,一定,帮我杀了,天中九会之一的多首会,我的孪生弟弟,周珏鹄!!你很容易找到他,因为他和我长得很相似!” 夏极点点头,温和道:“请安心吧,你希望的事,我一定会做好的。” 周琳鱼不甘道:“真的...真的不能放过我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她被下了迷药,又被“鱼目混珠”装入货箱,随商船送到龙藏洲,之后竟然更不幸地在渡河时遇到鬼船,因为相貌气质原因,而成了“鱼饵”。 她曾经温和恬淡,但此刻,心里却充满了恨意,她想要手刃自己的好弟弟! 只要杀了他,死了也不会遗憾了。 夏极温和的抱起了她,感受到怀里文雅女子面容扭曲、瑟瑟发抖,像一只不安的小鹿,他不由又抱紧了些,似乎如此可以平定她的情绪,给她带来宛如泡沫的温暖。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船边。 他竟要将她直接丢下水。 “注意安全,未必没有机会的。”他最后叮嘱道。 周琳鱼是真的认命了,她恨恨说了一句:“如果我死了,请一定帮我杀了周珏鹄!” “好。”夏极点点头,然后随手抛出手中的可人儿。 周琳鱼感到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生出“背水一战”的决意! 我...一定会游到岸边,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但这个念头才刚浮现,一道黑光已经贯穿了她的身子。 希望,还未开始,便已经终结... 然后... 是无际的、永恒的黑暗。 夏极收回头发,抹掉发尖的血迹,自言自语道:“明明自己都快死了,最终所求的却是憎恨,而不是宽恕。看来人心里,真是藏着了不得的魔啊。” 随意踏着步子,掀开一触即化为灰烬的帘子,帘子那边原本是名为“小尚”的男孩,以及“小芷”的女孩入睡的卧室。 此时,却是灰蓬蓬一片,破败、腐霉味十足,而原为船底的木板早已出现了道道裂痕,江水已经渗透进来,如一只只冰凉的小手,弹着欢乐的琴键,往前敲击、慢抚、蔓延。 原本的床榻上,哪还有什么男孩女孩,不过是两个燃烧着的小布娃娃。 娃娃身上写着名字,此时还未被烧尽,只是有些氤氲、模糊,藏在黑烟里,瞧不分明。 “唔...宋尚?乔芷?”夏极眯着眼,不顾船只的下沉,静静念出那娃娃身上的名字,而很快,火焰彻底吞没了两个小娃娃,使之脸庞被毁、身子焚烧,黑烟阵阵,带着森然的阴寒,却最终在灼热里归于虚无。 “卦算天迹,借势养魂,这小女鬼看来是得到过指点嘛...真有意思。”夏极抹了抹下巴,然后随着足下的孤舟,一起沉入了江底。 -- 十多日后。 襄阳。 古城,雄伟巍峨。 关外未被攻破的几座大城之一。 天方微明,告示的白纸却已经被扬起,布满春日里蔚蓝的天空。 而已经无需风媒们告知,江湖上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消息很简单,告示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就一行字:三日后,黑木教小妖女向雪,于襄阳处死! 而江湖正道的各大门派以及几大世家,则分别接到了襄阳百家发出的英雄帖。 向雪,这个名字平平凡凡,之前也许根本没有人知晓她,即便知晓了,抓获了,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发英雄帖,广邀群雄,齐聚一堂。 但是,她已经和另一个人的名字捆绑在了一起。 这个人曾是拯救了龙藏洲的英雄,也是正道中璀璨的新星,被人所称道,可是...那些都是曾经。 而现在,他已经拜倒在这小妖女的石榴裙下,成了个为了美色,而放弃自己信念的无耻小人! “天刀”的名号,曾经是令人所安心的、敬仰的,可是现在,却只能被唾弃。 提及他,人们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曾经的“星河”风长起。 这情景何曾相识! 当初,魔教小妖女向昙被抓,他孤身劫法场,协同魔道中人,杀戮同道,从此堕入黑暗。 而现在,轮到那个名为夏极的男人了。 他会否也出现在这里? 会否也是一人一刀,对昔日正道同僚举刀相向? 又或者悬崖勒马,忏悔自己过错,而亲手杀死那诱惑自己堕入魔门的小妖女? 不管如何,龙藏洲早已混乱,但却依然还算完整的江湖,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漩涡隐隐形成,逐渐席卷天下而去,似乎要卷入越来越多的人,无论魔道抑或正道,也许都会在这次处刑事件里,得到洗涤。 又或许,这就是一次契机。 魔门与盗匪的联盟已经取得了胜利,龙王府世家完败,而正道却在孟哀晚中期的隐忍下,深深蛰伏,从而得以保存实力。 这一次,他们却是再无退路了。 那个名为向雪的小妖女,点燃了导火线。 然而,他们占据了襄阳地利,这是主场,所以...他们要夺回一阵。 一匹匹骏马,载着江湖中人,从五湖四海结伴而来,如流涌入这古城。 襄阳原本繁华的街道,此时更为喧闹,酒楼上的高声喧哗,街道间随意可见的切磋,客栈“满员”的挂牌,夜色里花灯船舫如织穿梭... 而人数依然在增加。 正道以武当,丐帮,剑一门,风云楼,神枪堂为代表,再算上零零散散的中小门派,足足有五六百门派,合计数万人,而其中更多是精英,抱着前来试炼、结交,或是增长见识的目的。 世家则是襄阳百家,西川唐家,六扇叶家,关中龙家。 风云已起,云在天上舞,草低风在吹,襄阳城门四开,暗潮无数汹涌。 春风和煦,倒是不解这肃杀萧然之意。 城外十里,满脸胡渣的颓废男子,带着沧桑醉人的神色,和一把破烂到没有柄的锈刀,背着葫芦,骑着瘦马。 每一步,马蹄都踏着愁丝,剪不断理还乱。 81.刽子手(求推荐,求收藏) “届时,四处设席,设三面为诸位座位,而空一面留待围观居民,以及混入城中,欲劫法场的邪魔。 而妖女,则由我百家长老护至刑台,为防意外发生,最强的两位长老百山君,百玄相,会亲自押送。这两人,诸位应当都听过,可以放心。” 百家家主百兽侃侃而谈,他浓眉大眼,显得豪气无比,气度非凡。 武当此番领队的乃是七侠中的另一人,此人嫉恶如仇,乃是“是邪即斩”吴一邪,他所修习的乃是道门功法七星剑法,此剑法不过中等偏上,而评级不过六转,相较于其他人的功法是远远不如。 三转为一档次。 六转,七转虽然看似差距不大,但是若论玄妙精深,却是差了不少。 但吴一邪,却以此剑法为基,悟出了三式奇妙的招数,孟哀晚曾经亲自了解这三式招数,最后哈哈大笑,并且称赞其乃是天纵奇才,若论对战能力,他已经是武当除却自己外的第二人。 只是这三式只是传闻,并未有人见过。 又或者说,见过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吴一邪面容冷硬,不苟言笑,着一袭陈旧素袍,刚正不阿,身姿笔挺地坐在左侧第一位置,如荒凉之地的古树,风吹雨打,却不弯身姿。 他突而冷冷道:“刽子手是谁?” 百兽一愣,回复道:“是我世家专司刑法的一名精英弟子。” 吴一邪抱拳道:“换我来吧。” “这...那不过是个无名的妖女,怎么值得吴大侠亲自动手,做那刽子手的工作?” “我来。”吴一邪冷冷重复了一遍。 百兽被当场反驳,也是有些难堪,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 吴一邪起身道:“当年风长起那无耻之徒,之所以能够成功劫持法场,救走那妖女,完全是刽子手不力!!竟然不能撑过他三剑!!”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脸上浮现出些微尴尬,因为当年那执刑的刽子手,也是正道一名颇有名望高手,平时待人不错,但却在那一役中身陨。 坐席之间,一个青衣方脸男子愤然起身,抱拳道:“家父已去,也是为了正道献身,吴剑圣何必旧事重提?冷嘲热讽?” 吴一邪皱了皱眉,却不言语,他说出的话,从无收回,也从无道歉,如果他认为自己所说有失偏颇,或者是照顾情面,那就顶多是沉默下来。 因此,他得罪了不少人。 只有待到真正与敌厮杀时,别人才会意识到他有多么可靠。 百兽却是落落大方的打了个圆场,道:“赵兄弟,请勿动怒,吴剑圣嫉恶如仇,江湖尽皆知晓,他此番意不在指责,而是为了将那妖女正法。你父亲,我们大家都是敬仰的很,他当年不敌那恶贼,竟以身拦剑,期望能阻拦他脚步一二,只恨我们身法不够快,未能及时赶到!想想也是遗憾!” 说罢,他抱了抱拳。 而坐下群豪也是哄然,连连说百家主说的有道理之类的话。 那青衣方脸男子急忙回礼,然后冷冷看了眼吴一邪,这才坐下。 吴一邪却是从头到尾神色不变,他昂着头,挺着胸,腰间的剑如他的人一般,灰朴过时,不谙世事,但却笔直挺正,刚正不阿。 百兽知他一言既出,便在难收回,于是又抱了抱拳道:“那么刽子手,届时就委屈吴剑圣来做了。” 吴一邪抱拳还礼,冷冷说了句:“多谢!” 百兽于是又开始交待座位安排,以及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吴一邪皱着眉,一副忍耐废话的模样,但他还是等到这百家家主说完了一切,才开口道:“行刑定于何时?” 百兽道:“三日后,午时,涅雨街末,大刑场。如此安排,可好?” 他气度谦谦,并不以为意,在众人看来,倒是这正道之首的武当有些无礼,毕竟百家才是抓到了那妖女向雪的世家,英雄帖也是他们发布的,此时他们已经安排好了的一些小事,你也要插足来过问... 实在是有些喧宾夺主,哗众取宠的感觉。 吴一邪脸庞弧度冷硬如冰,听到回答后,即陷入了沉默,左手轻握着剑柄,垂目沉思。 见他没有反应,其余门派的人又开始了讨论。 但喧嚣还未起,冰冷的话音就直接落下了,盖过全场。 吴一邪就起身了,用一贯冰冷的语气说:“好!” 说着,他走向了前台,直接靠到百家家主身侧,附耳低语道:“提前三刻执刑!” 百兽一愣... 耳中继续传来声音:“对外,依然宣称是午时。” 百兽侧眼看了看身边这穿着朴素、嫉恶如仇的剑圣,心中顿时了然。 好手段! 只是,他心里有一丝疑惑,就是为何这剑圣不传音入密?凭借他的功力,不至于做不到。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旋即点了点头,为示尊敬,他也未使用传音入模,而是以同样轻微的声音道:“就这么办。” -- 襄阳百家。 暗狱,独立的囚牢。 石阶如恶鬼手臂,软软搭在了光明的门侧。 门打开,黑色人影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囚笼前,他从怀里掏出钥匙,轻轻旋转。 喀拉一声。 锁解,门开。 而两畔壁烛,渐次点燃,化作两道月弧,照清了来人模样。 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此人竟是百家家主百兽! 而囚牢中央,斜卧榻上的,却是位裹着红纱的古典美人,肤白如脂,发落如瀑,眉似远山隔雾,眼藏秋水,而唇上却是涂抹着烈焰。 这...关押在囚笼中的人,竟真的是黑木教教主任清影。 或者说...是向雪。 百兽蓦然单膝跪下,不敢直视面前的绝色佳人,而是轻声道:“教主,都安排妥当了。” “嗯,你做事,我放心。”任清影声音柔和,然后旋即语气一转,问道,“武当来的是谁?” 百兽恭敬回道:“七侠之中的‘是邪即斩’吴一邪。” “吴一邪?!”任清影瞳孔突然遮上了一层阴霾,“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82.大土匪对老流氓 襄阳。 百家,暗狱。 百兽如实回答:“原本不过是座位靠前的贵客,可是他执意要来充当刽子手,并且说需要将处刑时间提前三刻。” “刽子手?”任清影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裹着红纱的大长腿换了个方向,重新叠在一起。 百兽继续道:“但届时押送您的人,是山君和玄相,如果真的有意外,他们会第一时间击杀吴一邪。 山君对外隐瞒实力,但实则早已臻至拳圣,而玄相亦是早已到了气宗之境,但外人却都以为他们仍旧卡在极致,无法突破瓶颈,到达巅峰。 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吴一邪都不可能想到,届时以有心算无心,他出手之时,则是死亡之时! 而无论任何情况,都绝对不需要您出手。” 任清影玩着指甲,似是无意道:“我的右护法,你最好安排好一切,如果你搞砸了,而真需要我出手才能稳住局势,那么...我会连你一起杀了。” 龙藏洲襄阳的百家家主百兽,竟然是黑木教右护法!! 这步棋子,实在是深不可测,令人难以想象! 百兽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道:“是是是!属下绝不会搞砸!” “下去吧。”任清影露出恋爱时候的微笑,“我可是在等我的小情郎,来英雄救美呢。” 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彻底入魔,老娘跟你姓! 百兽自然知晓教主所说的小情郎是谁... 这个人的名字,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听的耳朵起了老茧。 他如同最璀璨的流星,横空出世,照亮天际,而使得其余所有的同辈无论做什么,都在他影子下,而显得黯淡无光。 “天刀夏极...”他已转身,所以不自觉地默念出这个名字。 抬头看了看通往光明的黑色台阶,百兽皱了皱眉,“你究竟何德何能?” 然而,他心里同时也是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期待、好奇,就似在等待着注定会到来的奇迹,莅临襄阳,涅雨街末的大刑场,一人一刀力挽狂澜! 搭建了舞台,搅动了风云。 山雨欲来,满楼风! 而这个台上,这风里,唯一的主角,就是你啊! 人生如此,无论生死,当再无遗憾! 百兽虽为邪道中人,心底却也又不对着未曾谋面的后生晚辈,生出了一丝敬仰的情绪。 同时又产生了一些悲哀。 即便,你醉酒狂歌,飞扬跋扈,扬名襄阳,也不过是那魔女手中的提现木偶罢了。 想着想着,他静静眯起了眼。 不知在想什么。 -- 襄阳。 北城小客栈。 武当七侠之首,司马嘉,悬着一条腿,晃着一条腿,正躺在床上吃草莓,时不时的挺一挺腰,发出奇怪的哦哦声。 他这姿势,完全是根本不符七侠之首的名气,若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是街头混混,或是一个下流痞子。 这时门前响起了几声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司马嘉分辨了下,立刻弹起,然后跑到门前,打开门。 门前站着古板冷硬的“是邪即斩”吴一邪。 后者看到自家大师兄亲自来开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明明已经布满了机关,只消拉拉线,就可以给自己开门,为毛非要自己跑过来。 眼睛一撇,看到床上干干净净,而一水桶草莓已然消失过半。 他嘴角再次抽了抽。 连叶子都吃...大师兄,你也是懒到一定境界了,难怪师父从不派你出山办事。 师父他老人家是知道,他叫不动你啊... 尽管如此,吴一邪还是秉着礼仪长幼不可废的原则,喊了声:“大师兄。” “坐那。”司马嘉指了指。 吴一邪立刻按照吩咐,不偏不倚的坐在了他所指的地方,心里却是舒了口气,幸好是张椅子... 他此时已经进入了大师兄的“领域”,若是不听他吩咐,怕是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而那些是他不想遇到的。 “大师兄,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提出了刽子手的要求,以及在众人面前上台和百兽说了那些话。 所有人,包括武当弟子都以为这一次带队襄阳的人是我...可明明师父指定的领队是你,我只是协助你顺利完成此行,为什么要你非要把我推倒前面? 不过一个小妖女而已。而且此次襄阳古城,和前番并不同,那无耻之徒当初能够劫法场,也全仪仗了地形,才能以少胜多,可是这一次,群雄聚首,规模何止比前次大了十倍百倍。 而且,夏极...这个人,我其实并不讨厌。”吴一邪说着自己的想法。 司马嘉丢了颗草莓入嘴中,一边咀嚼着,一边道:“你太肤浅。” 吴一邪嘴角抽了抽... 司马嘉继续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且问你,盗匪魔门的联盟,以及世家正道的联盟,哪边胜了?” 吴一邪皱眉,露出仇恨之色道:“自然是盗匪魔门!可是终有一日,我要...” 司马嘉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紧接着道:“那么我且问你,现在与魔门开战,对世家有什么好处?” 吴一邪愣了愣。 司马嘉继续道:“世家已败,在盗寇压迫下苟延残喘,但那百家在抓获了黑木教妖女后,竟然广发英雄帖,摆出一副‘兵对兵,将对将’的模样。说好听点是‘诛灭邪魔,守株待兔’,可是说难听点,就是‘其心可诛’! 他所做的的是将正道拉下水,捆绑在世家的战车上,然后一起埋葬在这襄阳中!” 吴一邪反驳道:“这不至于吧?盗寇魔门虽强,可是我们正道依然保存着实力,未必怕了他们!占据襄阳之地利,背水一战,说不定这就是天下形势逆转的一战!” 司马嘉又吃了颗草莓:“你以为这般容易么?大势未至,何以逆转?若非如此,师父为何忍辱负重,枯守武当,就是不下山?” 他坐在床头,侃侃而谈:“若我所料不错,那百家必有问题,往最坏处考虑,他们就是已经叛变!若是叛变,这襄阳的妖女行刑,就是一个诱骗之局。可是...为什么这个妖女是向雪?” 他眯着眼想了片刻,突然拍掌道:“道心种魔,他们要在浩然正气之中养出一株恶之花...夏极!他们要的是夏极入魔!毁了正道的未来! 浩然正气,纯阳炉鼎...这小子说不定是香艳无边,但也是可悲的香艳。一箭三雕,却又环环相扣,真是毒计。 这种手法,这种节奏...绝对是那个大黑痣!干你!!” 一瞬间,司马嘉竟然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想清楚,得出了最接近事实的推断,并且用最简洁的两个字表达了他的心情。 83.苦肉对离间(求推荐,求收藏) 襄阳。 小客栈中。 吴一邪揉了揉脑袋,沉默片刻,又揉了揉道:“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简单的事情,总被你想的如此复杂? 我且问你,待到处刑之日,我杀了那向雪,然后群雄拦住那夏极,和隐藏的魔道中人不就好了?如果那百家当真叛变,我们也可以与可信赖的门派提前通气...届时,他们若敢妄动,就连他们一起杀!” 司马嘉却不理睬他,而是眼珠快速转动着,突然道:“一邪,今晚你去做件事。” “大师兄请说。” 司马嘉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帮我去伤一个人,只伤不杀!但是伤,需要重伤!” “谁?” 司马嘉吐出一个他绝对无法想到的名字:“张临兵。” 吴一邪果然惊住了...因为这张临兵,不是旁人,却是此番武当随行的四代精英弟子!! 自己人伤自己人,大师兄莫不是被人顶替了吧? “记得蒙上脸,穿上黑衣服,唔...最好再粘两个馒头在胸前。”司马嘉呵呵笑着,友情提醒着细节。 吴一邪冷硬的脸,已经变成了连续抽动机...“两个馒头...做什么...” 司马嘉认真道:“如此一来,你就不仅是个黑衣刺客,还是个黑衣女刺客!哦,记得,一定不要用武当的寻常功夫,而用你的独门功夫。” 吴一邪无奈道:“大师兄,你到底想干嘛?” 司马嘉笑了笑:“我想干佳人。听说襄阳多美人,今晚就乔装打扮了去...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凌晨再在此处相见。” 说罢,也不待师弟再多说,他拍了拍手边的窗沿。 吴一邪只觉身子一空,坐下木椅已经不见,而地板分开... 他也不反抗,反正若是反抗了,大师兄还有其他后招,于是就顺着那分开的地板,落到了客栈楼下的僻静角落,再抬头看时,头顶的木板已经合起。 他掸了掸灰衣上的尘土,无奈的往城中的包子铺走去... 虽然他非常不愿意对自己门中弟子动手,可是这是大师兄的判断... “哎。”吴一邪心中百般不愿,但最终却是叹了口气。 干吧... 因为,只有大师兄,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干吧... 稍作化妆的司马嘉,搂着玉仙小楼的两名美人走入了画舫,然后在襄阳的湖上,融入夜色... 罗衣轻解,而很快,欢愉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吟唱,就在这湖水上响起,随着荡漾的春水,时快时慢地荡着,荡着。 -- 倒计时。 处刑前两日。 “我丐帮弟子昨夜死伤十多人,剑伤!”一名丐帮八袋长老站在堂前冷冷道。 而躺下横尸六具,伤者七人。 “若我还不是个瞎子,这剑伤,可是你剑一门的藏雷式?”八袋长老冷冷道。 “可是昨晚,我们师兄弟几人只是寻了处僻静小巷子饮酒,绝无可能出现在城南,伤了你们丐帮弟子!”剑一门的青衫剑客走出回应道。 “藏雷剑式,剑出如雷,雷霆经天,则为一线!”八袋长老道,“我实在想不出,这襄阳城中除了你剑一门的藏雷剑式,究竟还有谁能够一剑,就杀了我丐帮六名弟子,并且伤了七人!” 那剑一门的青衫剑客也是露出疑惑之色,旋即走到几名丐帮弟子身前,仔细观察伤口,越开越是心惊,看到最后竟然已经变了脸色。 若不是他知道昨晚自家门派的几人确是聚集在一起,饮酒谈剑,怕也要以为是自己的师兄弟的手段。 剑一门中“剑碑”众多,其中大多无字碑,而真正得以被门中参悟的不过三门绝学,因而形成的三个流派:封寂流,藏雷式,大巧不工。 流派之间,几乎互不联系,而其间又以最易上手的藏雷式人数最多,也因此代表着剑一门,接了英雄帖,并且来到襄阳城,参加这妖女的处刑大会。 “我们未曾出手!”那青衣剑客道。 八袋长老冷笑一声道:“好!那既然你说你们昨日汇聚饮酒,那么可有外人作证?” 青衣剑客道:“我们门中几人,都可互相作证!至于外人,我们寻得巷子虽较为僻静,但有一卖酒的老丈也在场。” 八袋长老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去寻那老丈!” 片刻后,丐帮与剑一门来到了南城的一处深巷,那青衣剑客蓦然瞪大了眼,因为昨日此间的篷屋已经消失不见,不仅如此,地面根本未曾有残存酒水的气味。 按理说,若是几人饮酒,酩酊大醉,那么这酒味次日清晨也是该当有些微的。 可是地面却很干净,而且很古朴。 他不信邪,跑到昨日几人对应的位置,半蹲下来,单手抚过那青石地面,因为陈旧,青石间裂缝里是有着苔藓的。 青衣剑客,以小指勾出些微,放在鼻间嗅了嗅,竟然没有丝毫酒味! 而昨日,明明对饮时,泼了不少酒到石缝里... 然后,众人又问了几处附近的襄阳城居民,却都是说着巷子里半夜绝无篷车,更无什么卖酒的老丈。 青衣剑客,以及剑一门的人无论怎么争辩,都已经无用了。 “我明白了...”青衣剑客突然道。 “明白什么?”八袋长老冷笑道。 “这是挑拨,是魔门的挑拨!” 八袋长老笑了,露出的大门牙上焦黄焦黄,“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是我看起来很好骗?” 话尽。 再无言。 若要出声,那边是拔剑出棍的声音。 剑拔弩张。 丐帮,剑一门,一个是帮众极多的门派,一个是全是精英的门派,原本都是正道门派,是隶属同一阵营。 可是此时竟然在一条深巷中对立开来。 风也紧,声也寂。 “为什么要出手?是否因为瞧不起我们这些讨饭的?”八袋长老道,他也猜不透原因。 但是,青衣剑客已经无言以对。 而且他看到八袋长老的手已经伸向了身后的硬竹棍! 他苦笑着摇摇头,右手也摸向了腰间的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是要战,他剑一门何曾怕过别人?! 84.吾往矣 八袋长老,名为洪残羹,为襄阳附近的一处分舵的话事人。 而此行,另一位领头,乃是秋原城分舵的八袋长老,齐寒士,亦是之前在城中小码头区域,捕获了柳恋夕的人。 两位八袋长老,两处分舵来人,并且带了五六千帮众,也可谓是声势浩大,不愧是正道中人数最多的帮派。 青衣剑客,名为楚蕴,若论藏雷剑式的修炼,他可以排到门中这一流派第二的水准,更是臻至剑圣多年。 此行,他剑一门连他一共来了六人,这也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 因为他剑一门三个流派加起来,总共不过百十人。 当然,那些加入了剑一门,但却连“封寂”、“藏雷”、“大巧不工”这三座已经被“破解”的“剑碑”都悟不透的弟子,则是不算在内的... 而事实上,这样的弟子也绝不少。 洪残羹已经握住了硬竹棍,而楚蕴手指也如弹琴般在敲打腰间剑柄。 气氛压抑。 人未动,而气势已起,在无形中,不时对抗。 但洪残羹显然是落了下风。 剑一门的剑圣何其强大,丐帮八袋长老尽管入了棍王,但若是单对单,也绝非其对手。 可楚蕴心中无奈,根本未存杀心,因而剑势也是弱了几分。 两人这才勉勉强强的,形成了差别不大的势均力敌。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闪过青影。 “丐帮,剑一门诸位大侠,武当有要事相商!还请移步!”道士打扮的三名武当弟子,抱拳道。 洪残羹与楚蕴相视一眼,暂时缓了缓。 洪残羹问道:“何事?” 武当弟子似乎被现场气氛吓住了,被推了下这才醒悟过来道:“昨夜,我武当张临兵张师兄被人重创,而凶手所用的功法,乃是吴师叔的七星一气!” 什么!! 无论丐帮,剑一门顿时哗然。 七星一气,乃是吴一邪从七星剑法中所领悟的三式奇招之一,也是唯一在江湖还有着颇为详细传闻的招数。 据传此招充满了光明,施展开来,可破一切虚妄、邪恶,并且敌人躲无可躲,只能格挡。 这一式只有武当第四侠的“是邪即斩”吴一邪才会。 那么,真相已经很清楚了,重创武当弟子张临兵的凶手,就是吴一邪! 可是... 鬼才会相信啊。 吴一邪此人嫉恶如仇,如果有人莫名地伤了他武当弟子,怕是第一个抄剑去杀人的就是他... 他会自己出手??? 这绝无半点可能,即便他自己承认,这江湖上也没人相信。 因为,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洪残羹放下了握住硬竹棍的手,楚蕴弹着剑柄的手指也平复下来。 两人目光相互触碰了下,显然都联想到了某些事情,并且产生了一致的明悟。 洪残羹道:“兄弟们,随我去看看!” 楚蕴也是紧随一侧。 两路人马,虽然还有着隔阂,但是却再一次汇聚在了一起。 遥在远处隐蔽小客栈的司马嘉正在睡梦里,凌晨时分,他支撑着给吴一邪讲述了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并且丢给他一个谋士都喜欢使用的锦囊,就让他滚蛋。 昨晚,那玉仙小楼那两个妹子是真不错,襄阳果然不愧是大城市,比他武当山脚下的那些店好多了... 今晚,再去一次吧。 不过这一次,不能告诉这嫉恶如仇的师弟了,否则每天在耳边唠叨什么洁身自好,或者像小时候那般跑去师父那里打小报告,那真是要烦死人了。 至于用近乎于“公子献头”的苦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破了那离间之计,他自觉得不值一提。 因为,司马嘉明白,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无论是他,还会那手法极似大黑痣的暗中之人,都才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只不过,他越发的好奇向雪的身份,智者多疑,他从不相信别人所传的话。 如果真是大黑痣,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不待在关中继续他的五王争霸,跑来这关外的襄阳城,就为了谋划一出“劫法场”的戏码? 这水,真的很深啊。 司马嘉如是思考着,他真的需要提起一点精神来应对了。 而,水果和美人,就是他的精神。 -- 襄阳城门。 牵着瘦马,挎着锈刀,背着葫芦的落魄男子,正站在夕阳里。 夕阳是断肠的殇,而人却是孤独的人。 天大地大,满城繁华,他却依然还是独自一人。 这种滋味,犹如品尝珍品红酒,唯有最高明的品酒师,才能体会到期间那复合的、多层次的口感。 夏极就是这样的品酒师,所以,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和形势。 之前的孤独,是八方退散。 而现在的孤独,却是满城相“迎”。 他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所以,他也没有换上任何面具,就以“本尊”的面容,牵着瘦马,走过石桥,再迈过平放的吊桥,调整了下体内的流,然后第二次,毫无抗拒的步入了襄阳。 乱云顿时涌起,满城风雨,化作浩荡不止的流,气流、暗潮、大势、家国天下,鬼蜮人心、正义邪恶... 一切的一切,成了漩涡。 从那男人踏入的第一步,就开始旋转。 而他就在漩涡的最中心。 “他来了!” “夏极来了!!” 各方势力,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那个曾经用浩然正气,消弭浩劫,那个曾经引发天意,孤身屠戮盗匪,那个一人一刀盘膝城外,仁义无双的男人。 他来了! 只是,他已不是原本的他,而是成了见色忘义的无耻之徒。 所有名声,侠义,都在他与黑木教妖女向雪苟合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可是,他怎么敢来? 他来此,是屈膝请求饶恕,还是单刀劫法场? 无论哪个选择,都并不好过。 选择前者,会死了信念,反复无常,会令自己的心彻底蒙尘,对于武者,一旦心魔种下,怕是永世就毁了,余生只能苟且。 选择后者,怕是自寻死路,正道聚首,各大门派,合计数万人的精英,期间剑圣、气宗、棍王,以及达到巅峰之境的高手亦是有着好几位,加上襄阳本土的世家百家。 天时地利人和,他都不占。 他凭什么有自信,就凭手上的破刀,来劫这法场?! 85.满城鸣(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那无耻之徒来了?” “武者讲究意志,竟然无法控制自己,而沉沦于美色,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以讹传讹,浪得虚名!” 街头,巷道,踏踏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锦绣华服的男子抱剑斜靠着,身后是喧闹的酒楼,楼中有客,正俯首而望。 这男子,乃是剑一门的后起之秀,对于藏雷式的悟性,令人咋舌,而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已经超过了这一流派大部分人,而名列前几。 “青霜公子”是江湖中人送他的外号,沐以白是他的名字,概是因他出剑如紫电,而又面常霜寒,令人不敢接近。 但是,无论他做过什么事,或者即将做什么事,会取得什么名声,他都知道自己不是第一。 武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中若不争那第一,怕是连第一千都排不到,所以无论天才,精英,心里都是怀着“武无第二”的心。 他无论取得什么成就,赢得什么荣耀,都不开心。 因为他头上有那个人。 他横空出世,遮蔽天宇,令这一代所有的同辈,都只能仰头眺望,只能存在于他阴影之下。 而他现在来了。 沐以白感到自己的剑在怀中跳动,若不出剑,他将被自己灼烧的血焚身而亡。 所以,青霜公子站在了街头,恭敬地抱拳,又行了个大礼道:“你来了。” 他很有礼貌,因为对对手尊敬,就是对自己尊敬。 尽管那个男人的穿着打扮,如同街头再寻常不过的流浪汉,他的刀连鞘都没有,锈迹斑斑,而背后的酒葫芦则是皲裂无数,如蛛网密布,又如心中伤痕累累。 可是,即便他穿的再破,武器再烂,沐以白都不会轻视他。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百万,一千万,一亿,十亿的流浪汉,他都是其中最闪亮的那个。 如此夺目! 粗衣荜履,不掩其绝世豪情,英雄气概! 夏极看了他一眼,用沧桑的声音道:“我不是为你而来。” 沐以白道:“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了。” 说罢,他站在了街心,站在了那男人的必经之路上,似乎告诉他,若是不战胜他,这条路就已经到了尽头。 可是夏极依然在缓慢的走着,犹如拖着步子,似是脚上、身上有看不见的镣铐。 他没有停下。 沐以白喝道:“剑一门,藏雷流,沐以白,请夏师赐教!” 他说的依然是夏师,而不是无耻之徒,只因或许在他心里,无论这个男人犯下什么错,他都配的上“师”之名。 夏极没有停,他不愿赐教。 沐以白厉声道:“请出刀!” 夏极停下脚步,幽幽望天,叹了口气。 众人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目光所及之处,不在那幻变翻涌如漩涡的云海中,而是停驻在尽头的一朵浮云。 悠闲,而纯净。 但他毕竟已经停下了。 沐以白再不留手,他摆出了起手式,亦是藏雷流最难学,最容易无法衔接后招的“亟阴式”。 封寂以弧月,而藏雷以亟阴。 若要成为天才,那么所选的必然是别人不敢选择的! 沐以白气势全部收敛,却如那难知的阴中雷霆,长剑微斜向地,低伏,而谦逊。 “出...刀...”他的声音如山雨欲来。 而下一刻,便是狂风满楼,雷电经天,他虽非剑圣,但是若论剑意,早已出类拔萃,同辈之中几乎敌手! 他剑如紫电,身是白影,携着撕裂空气的霜寒,直指那对手。 夏极终于回过了神,他往前走了一步,而手也握在了刀柄上。 只是这一步,剑已至眼前。 他手如残影,明明极快,但却给人以温柔、缓慢的感觉。 然后他握住刀柄的手,微微一沉,再轻轻一拨。 如同变戏法一般。 青霜公子的必杀一剑已经被破了,他的剑被这刀柄给砸的飞了出去,剑都没了,胜负自然已分。 沐以白愣愣看着手心,手心却空空如也,他这才明白眼前这男人的恐怖,可是他依然留了手,因为自己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沧桑的声音沉默片刻,旋即传来:“我,不伤同道。” 同道? 谁是他的同道? 他已经不再是正道中人,而是堕落了,被美色所惑的无耻小人。 但夏极却已不再多说,他用来时的步速,缓缓走开,风轻云淡,似乎刚刚根本没有交手一般。 这气度... 即便身为对手,“青霜公子”沐以白也已经被深深折服。 夏极一路走,而街头巷尾,楼中桥上,一个个心中不服的少年俊杰,或是看他不伤人,而夹杂其中,欲图一战成名的江湖中人纷纷来战。 人力有时尽,说不定下一刻,他没了力气,内力无法贯通,那么自己就可以成为击败这个传奇的人,而扬名江湖。 这本是不公平的。 可是,却似都被默认,而无人来问。 他来此,本就为了那即将处刑的小妖女向雪而来。 他来此,本就不该。 一个不该来此的人,无论被人如何无理对待,都无法争辩。 所以,夏极也不争辩。 他如乱流中的暗礁一般,沉默地出刀,他只用刀柄,而即便无奈用了刀身,却也从未伤人。 因为刀是锈刀,根本无刃,既然无刃,那又如何伤人? 他漫步在襄阳的街头,如最刺眼的明光,而不时冲来的少年俊杰,江湖英豪,都不过是那扑火的飞蛾。 只是,这火却太温暖,暖到不会去伤害这飞蛾。 令人去迷惑,为何有人会这么温柔? 即便,他已经站在了另一边。 夏极终于停下了步子,站在一个随处可见的街头,街头那般拥挤,尽是随处可见的人。 他收好刀,斜挎在腰间,似乎已经不准备拔出。 然而他身前却是已经又站了一位挑战的刀客。 烦死了。 该突破了... 夏极心中想着。 然后,他竟然闭上了眼,在敌人面前闭眼,再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那刀客有些疑惑,莫非自己运气这么好,他是累了? 累了? 不! 天地间的光明骤然间,以极其恐怖的姿势爆发,野蛮粗暴、摧枯拉朽地疯涌入这寻常街道,这古老的襄阳。 而满城长刀、长剑开始发出低鸣,在人手中、腰间不安地跳动。 似乎在朝拜。 在恐惧。 那即将出世的神。 86.一步登天 襄阳。 万兵齐鸣。 夏极蓦然睁开眼,往前踏出了一步。 身上气势开始攀登,刀意似是不要钱一般,以他为中心,化作一道道无形波纹,糅杂在明光里,分不清是刀,还是光。 而原本站在他面前,欲要挑战的刀客,却是心跳骤然加速,一股惶恐的感觉从灵魂里生出,就像是臣子胆敢在微服私访的皇帝面前大放厥词。 而这一刻,皇帝揭开了面纱,露出了真容。 那是,刀中的神明! 拦路挑战的刀客“呜呜呜”的叫着,脸上得意庆幸的神色也消散不见,然后连滚带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狼狈的逃开。 这几步路,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然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跪下,朝着那落魄男子行走的方向,而他手中的宝刀也“啪”的一声坠在地上,然后轻微而频繁的弹动着,化作此时此刻那满城鸣音里的一员。 身后,以“青霜公子”沐以白为首的一干少年俊杰,此时早被这异象吓住了。 原本传闻这只手遮天,始终盘亘于他们头顶的阴影,在领会刀意时,天曾有“明光降身,天中撞音”的奇象。 他们却都以为是夸大了,是以讹传讹。 毕竟,以武道之意引动天象之变,唯独在巅峰圆满,然后撞破最后一张厚厚的铜墙铁壁,破碎虚空时,才会出现。 极致,抑或巅峰,不过是人的心意。 心意,又怎会引发天意? 但这一刻,他们见到了。 那个男人每踏出一步,身上刀意就攀登近乎一个境界,似乎与他一比,这城中所有人都是蠢货,是废物,是垃圾,是白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的渣渣。 江湖盛传的三大境界,定式以招式强弱,熟练程度,身法体质,经验智慧定输赢。 而达到瓶颈,再次突破,就会达到极致之境,此时,手中再生硬的定式,而是一切随机应变,又或者是真气加身,偏攻内力。 时间、勤奋,可以让一个人从定式达到极致。 然而若妄图攀登巅峰,却是需要最最关键的一个要素,那就是悟性。 若无悟性,则不可能领会出百兵之意,也不可能融汇内力于脉。 悟,只是第一步,而之后需要不时反思,不时巩固,来回数次,直至圆满,则至巅峰,为圣。 通常,这次数为四到九次,次数越多,通常入圣后则越强。 而极致于内力的江湖高手,则会更困难些,他们需要将气息修至各处经脉,再然后“百川归海”,汇聚一脉,则可突破,这可不仅仅需要悟性,还需要时间。 当然,同条件下,气宗通常也比剑圣、刀圣强上一点。 可面对突破八小境,九小境才臻至巅峰的那些剑圣刀圣,气宗也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青霜公子”沐以白等一干少年俊杰,之前并不知夏极突破过几次小境界。 可是不管多少次...哪怕一次都没有... 都已经没关系了。 他们已经麻木了,无论是眼睛,还是心,都麻木僵硬,甚至开始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怀疑。 一步,即是一境界! 那个穿着如乞丐的男人,背着酒葫芦,挎着生锈的破刀,已经走出去了八步。 每一步,他都很缓慢,慢的令人能察觉他的转变、突破。 “第八步了...第八次突破了...他还是个人吗?” “我们不是活在梦里吧?” “他...是个变态!是个变态!” 颤抖的惊呼声被满城兵鸣所掩盖,漫天光明里渺小的人,在心底惊悚地、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无论之前突破过几次,他至少已是顶级的刀圣,是八小境刀圣! 可是,这似乎才是刚刚开始。 他又迈出了一步。 身上气势,再次狂涌而出,带动“天地极光,满城兵鸣”的异象。 “第九步了...他已经走出第九步了。” “无论他是正是邪,他已是一个传奇!!” “传奇也没他这么变态吧?!他是个变态!”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找不到词汇形容心里的震惊,而不停的重复着“变态,变态”。 同样年龄,强过一两个境界,算是天赋比自己好,强过三四个,则是天才,而五六个则可以算是同一代中的妖孽。 只是这个男人... 他不是天赋好,不是天才,不是妖孽...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而,九步一过,那落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众人提着的心也终于有些放了下来。 结束了吧? 可是那个落魄男人又在干什么呢? 他在俯身看地,又仰头看天,天地之间,无论还有多少喧哗,多少风吹草动,多少日晒雨淋,多少的多少...都已经失去了声音。 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零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有的也会旋即归于虚无。 明光散去,春风如秋,萧杀无尽,新叶纷落,滚滚东来。 一切鸣响都消失了,如同从未响过一般。 而那个男人,干干净净的站在了街道的尽头。 “是九小境的刀圣了吗?”远处,闭目向东的吴一邪唇边露出苦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个男人就已经攀至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这已经不是天才,不是妖孽,甚至用怪物都无法形容。 若是非要说... 吴一邪的大脑突然冻住了,因为... 因为... 所有人,无论江湖侠客,或是襄阳平民。 无论是隐在暗处的谋士相杀,诡谲的布局,地牢的教主,深藏野心的家主,自负的绝世剑客,桀骜的少年狂侠... 都沉寂了下来。 因为那个男人,他又走出了一步。 一步登天!!!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唯有在传说中,在故事中,在那些已经无法考究的评书中,才会有的境界。 也是极致的极致的极致! 原本暗淡的光明,原本已经平息的百兵低鸣,似是彻底放开,犹如扭扭捏捏的新娘子,此番经过了前戏,便再无保留! 光明如盛夏之灼火,焚烧着满城烟云。 而百兵则是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鸣。 那是刀意,是磅礴的刀意,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刀意。 意志稍微弱些的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了。 而远处那暗狱之中,黑木教教主任清影,抑或说是等待处刑的小妖女向雪,看着那从暗狱门缝里,如洪水涌入的光明,穿过最深邃的巷道,爬过最黑暗的阶梯,从虚掩的囚牢门缝中钻入。 一尺,两尺,三尺... 光焰的速度缓了下来,却触碰到了她的裙裾,使得那红纱愈发妖艳、放荡。 她蓦然起身,看着那穿过无止境黑暗的光芒小径,那如一把最肆意霸道的长刀,所劈斩开的天堑。 仿佛看到那个男人,一人一刀,冲破千军万马,闯过所有凶险,走到她面前。 任清影,这一刻与向雪的身份突然重叠在了一起。 她真的生出了期待。 而腹中的燥热,以及那曾经留在她体内的火焰,令她发出销魂的浅吟。 87.独占九斗 唯独一人。 此刻露出了古怪神色,他推开窗,看着那熔金色的天光,以及漫天澎湃磅礴的刀意,神色愈发古怪。 司马嘉,停下了吃草莓的动作,这很难得。他挣扎了几次,神色第一显出认真,然后闭目沉息,双手交叠与膝前,如最普通的打坐。 可只是一瞬间,他面庞就露出极其疲惫之色。 屋内饰物并不多,一扇鱼戏水草间的屏风横档在门前。 很快,他睁开了眼,肃穆的眨了眨眼,皱着眉,眼珠频率极快的转动着,良久,他吐出一句自言自语的呢喃:“不对劲啊,他的气...有些奇怪。” 这位列武当七侠之首的智者,江湖中人只以他擅长剑术以及机关之术,所到之处尽可被他随手改造成他的“领域”。 可是,却无人知晓司马嘉最擅长的,最隐秘的乃是一门九转奇功,这门奇功并非武当所传,更不是孟真人所授,而是他自身的天大机缘。 这奇功没有任何攻击力,不会令他养出异气,抑或是绝世的技法。 功法名为:天子望天时。 乃是传说之中《洞地明天策》的第一卷,后两卷则分别是:霸王趁地利,仁王借人和。 这是一门需要以自身寿命为代价的、类似于占卜术的功法,当然即便不占卜,也能令自己察觉到一些异常,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天下大势的事情,更会如此。 所以,这一次襄阳之行,在孟真人寻到他希望他可以亲自下山,却主持大局时,他没有拒绝,因为他隐隐感到此番襄阳的大势有些混浊,而无法看清,似乎明明大势清晰,却又被什么所蒙蔽,所扰乱,而显得深不可测,前途莫测。 原本,他还感觉很正常,即便各种阴谋阳谋接踵而至,他也一记记还击,可是就在刚刚这名为夏极的男人踏入襄阳,引发天地异象时,他心中的那一丝古怪感突然又冒了出来。 很细微,细微到平常人都不会察觉。 因为不过是一念。 但对于智者而言,即便是一念的不协调,也是需要仔细去思索的。 何况是修习了《天子望天时》这门九转奇功的司马嘉? 这就是与师父一样,拥有着浩然正气的那个男人吗?是原本可能成为正道领袖,但却被魔门妖女勾引,然后一人一刀来襄阳的那个男人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感到有些不对劲? 需要耗费生命,来进行那占卜吗? 司马嘉迟疑着,毕竟人的生命很有限,故而很珍贵,他之所以不顾世俗礼法,放荡形骸,所谓的也不过是享受这短暂的人生。 不过短短百十年,何必如庸人般纷纷扰扰。 “再看看吧。” 司马嘉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这古怪或许只是他的多疑所致,即便刚刚自己已经进行了最大程度的推算,却仍然得不到任何可疑的原因。 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少年侠客,无论正邪,所能引发的最多不过是屠尸万里,死些人罢了。 江湖,战争,朝代更替,哪有不死人的? 何况,目前情势非常明朗,那少年的心态自己也大概也能猜到。 那就先看看再说吧。 不过...他真是个绝世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怪物啊。 一步一境界,九步走尽,再续一步登天! 实在是,天下人悟性所共占十斗,他一个人就拿了九斗啊! 司马嘉想明白这点,反倒是舒展眉头,继续躺倒床上吃起了草莓,脑海里开始纠结今晚要不要去店里的问题。 -- 与司马嘉一样。 贾布雨也察觉到了对手的存在,因为自己的离间之计竟然被破解了。 合纵连横。 他既然捏着百家叛变这一枚“一将可定输赢”的关键棋子,那就不希望有任何变故发生。 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成于秘,而秘则需快,拖久了,再大的秘都不是秘,而是公开。 然而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段时间里,他要瓦解正道联盟之间彼此的信任,所以他用离间。 看着剑一门之人去偏僻巷子饮酒,他就设了个局。 再然后扮作剑一门的人,去杀了丐帮的人。 剑一门的藏雷式很难学,也很隐蔽,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可若这刺客本就是剑一门的“被人误以为已经死去”的叛徒,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没了信任,那么即便有谁察觉了百家的异常,他也是孤掌难鸣! 这计策本是恰好借着手边所拥有的资源,而随手拈来;这计策本当是万无一失,即便真有那么一失,他也有后手,一环套一环,玩弄这些伎俩,他实在是太擅长了。 擅长到就像是吃饭喝水,再放个屁拉个屎散个步一样自然至极。 他埋下的局,只要落下了第一枚棋子,就有一百种后手。 即便这一百种后手,都没用。 他还是个大土匪,大盗寇,他振臂一呼,人海战术,谁能不死? 可是,这一次,他却被堵住了。 因为对方竟然重伤了自己人,这颇有一种“公子献头”,从而达到了鱼目混珠,将离间的事儿搅成一团稀泥。 他要下棋,对方却直接把棋盘掀翻了。 “真是个老流氓。”贾布雨这个老土匪不由评价道。 联想到武当这一次带头人,竟然是“是邪即斩”吴一邪,那么刚正不阿的人,他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看来今晚需要去这襄阳中最大的青楼去转一转了,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啊。”贾布雨既然想明白了这点,就决意直接抄了对手的老窝。 到时候捉奸在床,哈哈... 他心情不由愉快起来。 至于窗外,那突然漫天而起的金光,那满城的刀鸣是啥。 他并不太在乎... 夏极,从你迈入襄阳的第一步,你就注定了要劫这法场。 世间有很多选择,也有很多无法选择。 而这却是你无法选择的! 你若不劫,何必要来? 你若是来解释来讨饶,那么何必要来? 所以,无论你怎么突破,怎么变强,都不过是我手上的“无双之将”,我拈着你,所向披靡。 贾布雨的功夫并不算高,所以他不明白那“一步登天”的含义... 更不明白,自己若是想拈着这枚怪物作为棋子,那棋子会不会将他也一起吃了。 88.一条非前即后的大道 夏极漫步在街头,街头繁华却沉寂,眼前无非是畏缩、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城民,抑或江湖豪侠们。 皆如人偶。 唔…现在我已经突破了,按照他们的标准来分类,我应该是个刀圣了。 不知道突破了十个小境界够不够,算不算强大? 万一十小境界也是普遍的,那么就以此作为一个小目标吧。 届时再突破几十个,应当差不多了。 他心里有些没有底,思索着需不需要再突破几个境界,可是如果突破多了,这些人会不会生出疑心,怀疑自己? 如果突破少了,届时又彰显出“不符合这具躯体”的能力,在“不杀人”的情况下,战败被英雄帖召集而汇聚襄阳的各路英豪。 一众江湖豪侠与襄阳城民的目光里,那个落魄男人似是停顿了下来,在沉思。 他应该是沉浸在顿悟的意境之中吧? 在思索着天人合一,自己的心意,与刀意这一类的“哲学”问题吧? 他一止步,天地也随之止步。 异象消散一空,他的突破终于结束了。 众人高悬的心也不由放了下来,他们见识了一个真正“变态”的诞生… 那么接下来,他该找个客栈住下吧? 毕竟,还有两日,才是他的姘头被处刑的日期。 众人之前还想着他不过极致之境,来此襄阳,去面对那众多的剑圣、刀圣、气宗,完全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可是一转眼,这个传奇般的男人,就完成了奇迹般的突破。 成为了前无古人的十境刀圣。 并且引发了天地异象。 虽然光芒已经散去,满城兵鸣亦然无踪,而那个男人在散去光环后,又成了一个浪子打扮的落魄人。 他顺着街道静静走着,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敢再去挑战他。 就像蝼蚁,不敢再去挑战巨龙。 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了。 可是,这个男人究竟想去哪里? 他已经走过了城中所有的客栈了,再往前就是酒楼了,难道大战在即,他不巩固境界,还要去饮酒?去放浪? 也对,他毕竟还背着酒葫芦。 夏极看了看左侧那三层楼阁,层层人头涌动皆可斩,可是却鸦雀无声的古街酒楼,他并未驻足,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他做事喜欢直接。 喜欢莽过去。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时间、地点、条件?不过是限制弱者的外在条件罢了。 他既已突破,那就要有个突破的样子。 等待… 他是不会做的。 于是,他随意抓住了一位正道的弟子,直接问道:“向雪被关在何处?” 那正道弟子竟然也是有些骨气,倒吸凉气,然后一口唾沫吐出,距离极近,可是夏极却依然一侧头便躲了过去。 “无耻之徒,你以为功夫厉害,就了不起了?你休想让我说出那妖女被关在何处!” 夏极一愣,却是幽幽叹了口气,直接将那人丢到一旁。 既然你不愿说,你们没人愿意说,那我便直接去问百家。 至于无耻? 唔…在黑暗一脉里,这是句称赞。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声“谢谢”,然后拖着锈刀,顺着逐渐宽敞的道路,往城西而去。 风涌起。 他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因为尽头有人,有了人,路不通了,自然就是尽头。 楚蕴已经拔出了他的剑,站在了他的对面。 “你实在不该来。” 夏极叹息道:“可惜我已经来了。” 楚蕴冷冷道:“你若不来,不过背上逃避之名,待到风平浪静,还有余地。可你若来了,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也深叹了口气:“名震天下,消弥浩劫,九踏九境,一步登天。若是无恙,也许不过三五年,你就会称为正道之首,无论是我,还是武当,还是其余门派,都会以你马首是瞻。 可,你为什么偏偏爱上了魔教妖女?这爱上魔教妖女的,又为何偏偏是你?” 楚蕴想不明白。 武者相通,刚刚那满城异象,已经足够他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了。 因为了解,所以尊重,所以不会用“无耻小人”来称呼。 也正因为了解,他才无法理解。 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心胸光明坦荡、意志坚韧卓绝的男人,怎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而去爱上自己根本不该爱上的女人? 向雪? 到底有多美? 夏极叹息,深深叹息,他深觉“此时无声胜有声”,从蝼蚁的角度而言,此时不说话,是不是比说话更好。 他闭了嘴,沉了默,却依然不拿刀。 话的尽头。 便是动手。 “剑一门,藏雷流,楚蕴,请赐教。”楚蕴沉声道,他虽臻至剑圣多年,也达到了剑圣的顶级层次,可是面对这刚刚突破之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身旁,是如潮般的人海。 “是楚剑圣,剑一门第二!” “是藏雷流的第二…”有人立刻纠正,“但他确实是老牌的剑圣,实力高强。” “可是那无耻小人刚刚突破的似乎有些厉害,楚剑圣能否获胜呢?” “他一路走来,之前被各路英豪车轮战,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即便突破…境界还未曾稳固…”有明眼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座城里,又岂会有人助他?”有个读书人道。 是的。 整座襄阳虽大,可是已经无一人是他朋友。 即便被车轮战,完全的累死,他也是活该如此,而最后杀死他的人,依然可以获得那无上的荣耀。 夏极眼中露出复杂之色,语带挣扎道:“不要逼我…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我不想对同道出刀。” 楚蕴一愣,直到此刻,这个男人还固执的将自己归为正道吗? 可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已经又有人走了出来。 “无耻小人,你自己已经做了这事,却期待着我们可以原谅你?呸!我老叫花子真看不起你!”丐帮的洪残羹走了出来。 “原以为你是少年豪杰,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却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与妖女苟合!你若是真想重回正道,那么…就在两日后,亲手登台,去杀了那妖女!!” 杀了向雪? 一瞬间,所有人又将目光看到了这个男人身上。 他会如何选择? 与正道为敌? 还是冒着惹出心魔的危险,答应下来? 他虽然站在没有十字路口的笔直街道,但是已经必须做出选择。 许多人扪心再问,若是他们站在夏极的位置上,一定会选择后者。 毕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更何况,即便选择前者,他也救不了人,顶多是将自身的力量发泄完,然后无畏的送死罢了。 89.我欠了情 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也许年少轻狂,飞扬跋扈,可是谁不曾有过荒唐岁月? 正邪不两立,可是他毕竟曾是正道最杰出的一人。 所以,如果他愿意浪子回头,亲手斩断这孽缘,而杀了向雪,众人未必不会网开一面,而原谅他。 而待到许多年后,重新结婚、生子,有了新生活,这心魔也不再是心魔。 许多人,无论普通的襄阳城民,亦或是江湖豪侠,都是如此想着,如果是他们,有江湖名宿“暖心”的送来了这样的阶梯。 那么他们必然顺着梯子下来,然后其乐融融,岂不好? 洪残羹已经拿来了“梯子”,送到了他脚边,让他在绝地时看到了希望,在迷宫里看到了亮光,在茫茫大水中抓到了浮木。 这个曾经创造了奇迹的少年,他若是不傻,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夏极傻吗? 他当然不傻! 有哪个傻子,可以九踏九境,再续一步登天?刀未出鞘,便是满城兵鸣? 所以,他们不是夏极,没有人是夏极。 因为夏极已经摇了头,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不会去杀向雪! “你还年轻,或许还不明白爱是什么。”楚蕴劝道。 洪残羹也是呸了一口道:“不就是个娘们,两条腿再怎么长,小脸蛋再怎么漂亮,大馒头再怎么白,都不过是个母的,老叫花子若不是看你曾经做了不少顶呱呱的事,真是劝都不想劝你。” 这两人之前还是仇敌,此时却竟不约而同的劝说起来。 虽然风格不同、口气不同,但是却都是希望面前的少年回头。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这里没有苦海,他只要转身,就够了。 转身需要多久时间? 三秒?两秒?一秒? 不过呼吸之间,弹指之间,须臾之间! 如果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不再面对那无穷无尽、根本不敌的阻力,就可以活下来,那么不做的人真的是傻子。 天地无声,满城静寂。 都似在等着那少年再一次做出选择。 又或者都在期盼着这个少年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哪怕不说话,哪怕羞于启齿,只需点点头,或者转身,就可以了。 可是,他们都要失望了。 因为,夏极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是他们眼中的傻子。 他依然摇了摇头道:“这无关乎爱。” 楚蕴奇道:“无关乎爱?” 洪残羹则是费解了,所以说这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他最烦。想上直接上,何必那么多事?反正结局不都一样? 夏极缓缓地、第一次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刀身锈迹斑斑,可以将人打晕,却绝不会杀死人。 然后他沉默地将刀身翻转,以背为刃。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最后的决定! 他淡淡道:“情之所钟,世俗礼法皆粪土。” 楚蕴道:“可是你不爱她!” 夏极道:“可是我欠了她的情。欠了就要还,否则和畜生禽兽何异?” 楚蕴顿时肃然起敬,洪残羹虽然分不清“爱”和“情”到底有何区别,但是也肃然起敬。 那个落魄的男子寂寞的站着,连刀也寂寞,可是满身却透着一股好汉子、大豪杰的气息,由不得他们不起敬。 但他们了解,围观的人却无法了解。 一阵阵唏嘘的声音、嘲笑的声音传来,宛如突然泛起的流,令流中的人未曾准备地被颠覆、翻斜,而头昏目眩,心中气苦。 “剑一门,藏雷流,楚蕴,请赐教。”楚蕴再次开了口,这一次则更为尊重,然后摆出了亟阴起手式,他之亟阴,远非青霜公子可比。 只是剑尖微微一倾,便是杀气全归于虚无。 “此剑名为虹岳,乃是循《天工造物》,令名匠持朴子历时三年所得,若能饮君血,当是不辱君名。”楚蕴肃穆道。 夏极淡淡道:“无邪刀社,夏极,请赐教。” 他指尖柔和地抚摸过锈迹斑斑的刀身,继续道:“此刀无名,不过寻常匠人耗时三刻所铸,积年近水而放,保养不善,而满是腐锈,倒是令君失笑了。” 剑圣与刀圣,两人似乎在介绍着自己武器,又似乎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而下一刻,楚蕴的踏步声打破了这平静。 如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水面。 只是这一步,就将之前藏蛰的剑气,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整个人化作一道雷光。 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这便是他的剑意,也是藏雷流的正宗剑意! 而这剑意,在在这一刻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仿佛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紫电东来! 虹岳剑,已经无形! 夏极孤身迎着那不似凡俗的紫电,向前踏了出去,刀背也斩了出去。 叮! 剑尖与刀尖相碰。 剑在,刀碎。 楚蕴心头一喜,兵器既断,气势便会消无。 那么是他胜了吧? 不过一念之间,他眼中看到那毫无削减的刀势,依然平静汹涌、浩然岿巍。 剑穿空! 而断刀却已在他项上。 刀断,这一刹那,他的气势反倒是中断了极其片刻,而面前的这儿男人却似乎未曾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结局完全逆转。 “你...”楚蕴呆住了。 目光汇聚在断刀上,周围人也呆住了,看着那宛如冰雕的两人。 楚蕴想说这没道理,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刀若是都断了,刀势如何继续下去? 可是转念一想,只觉这番话实在是可笑,成王败寇,输了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闭了嘴,心里也突然有所得,因为他察觉了面前这男人的气势,似乎不仅是刀势。 而是...他整个人就是刀。 他就是绝世好刀! 刀断,他仍在。 所以刀势更盛! 无怪会引得满城兵鸣,如迎圣驾。 “我输了。”楚蕴苦笑道,心服口服。 他成名已久,作为剑一门藏雷流第二高手,今日却被个后生晚辈一刀而败,颜面全无。 夏极眯了眯眼,他手中握着的锈刀已断三分之一,完全失去了略带弧度的尖刃,铁锈簌簌,在之前的激斗中、狂震中,纷纷而下,露出了斑驳的刀身。可那刀身泛着黄,显然是陈旧至极。 他收回刀,却是不再看楚蕴一眼。 但路却已不是尽头。 90.不 “师兄,夏极来了。 他没有去客栈,也没有去酒楼,而是直奔百家...” 吴一邪有些无语。 千里来袭,一人一刀,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他还要直奔可谓龙潭虎穴、群英汇聚的百家,他当自己这些人是摆设吗? 又过了片刻,他听到窗户有什么在扑动,啪啪啪的捣鼓着油纸窗上的油纸。 吴一邪打开窗,接过一个小小的傀儡。 这是师兄制作出来,用以传信,毕竟他死去的父亲曾经姓唐。 傀儡如蜜蜂,在手上一阵变幻,腹部收缩,而吐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楚蕴败,莲花落阵被破,神枪双雄败。 吴一邪呆住了... 这么猛? 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若领悟般闭上双目,五指握住腰间长剑,噌然拔出,看也看,边用手指抚过,剑身颤动,他则侧耳听其轻吟。 “师兄,看来该我去了。” “你做好准备了?” 吴一邪露出邪气的笑容,这刚正不阿的脸庞露出邪气笑容,实在是端的诡异无比,产生了极强的视觉冲击,令见者无法忘记。 “以邪制邪,我已经准备好第三剑了。” “这一剑,你从未出过?” “师父见过,这一剑斩落了他的头发。”吴一邪实话实说道,然后他回剑入鞘,笔挺地转身,再次肃穆了神色,向门前大踏步而去。 司马嘉还盘着腿,他突然道:“等等。” “师兄还有何赐教?” “让他去!”司马嘉露出了坏笑,“他既然要去百家,救他的小情人,那就任由他去。” 吴一邪冷了下,“这...” 司马嘉思路无比清晰,他嘿嘿笑着,吐出一句话:“让大水去冲龙王庙,那百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嘿嘿嘿... 若是放走了向雪,他百家会名声扫地,若是执意阻挡,他们未必能战胜这一鼓作气的夏极,即便战胜了,幕后之人原本藏着的道心种魔,也不攻自破! 所以,让他去,一定要让他去百家,一定要让他去百家救他的小情人!” 吴一邪叹了口气:“师兄,你们这行真的很奸诈...为什么武当山那么缥缈、空灵,会造就你这样的怪物?” 尽管如此说着,他不得不承认大师兄说的有道理,所以他又放下了手腕,放飞了傀儡,然后安静地重新坐了下来。 话分两头。 夏极已经走到了百家门前,他的刀早已是断刀,被神枪双雄断了半尺,被丐帮莲花落阵围攻时也断了半尺,如此他的刀只剩下了半截。 可是他依然提着,不离不弃。 他抬头看了看那朱红的大门,门口高悬的牌匾上挂着“襄阳百家”四个字。 夏极酝酿了下情绪,往前一步,站在了门前,运气扬声道:“无邪刀社,夏极求见百家家主。” 话音落,却无人回答。 反倒是百家侧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可以看到一行身形健壮的大汉,似乎押送着个小小的、乖巧的、裹着红纱的人影,正在撤离。 就在撤离的同时,百兽从大堂走了出来。 他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侧站着一高一矮两人,高的带着铁指虎,凶悍似虎,矮的负手而立,肥胖如猪。 这两人自是百家的两名长老,百山君与百玄相。 “夏极,你来晚了。”百兽冷哼道。 “向雪已不在此间,还请回吧。看在你一路上未曾伤人,老夫也不会多为难你,只盼你能苦海回头,不再沉眠于这段孽缘里。” 说着话的时候,这位匿迹于灰色,在正邪之间的中年人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胡须拉渣,眼神里带着疲惫,握着断刀的手在颤抖,他看起来很累很累,累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而长眠不醒。 但是他却依然站着,轻轻喘着气,眼睛瞪着,有些通红,散乱的头发被汗水所沾,贴在额尖,又垂下,遮住了半边的瞳孔,而带着那些不羁的浪子气息。 百兽自然不会因此小觑他,他知道这男人从襄阳城门走到此间,已是无法再多的奇迹,简直是... 败群雄,突破剑圣,天地异象,再连败三圣兼莲花落阵... 某种程度上,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虽然他穿着的衣服陈旧不堪,气势也是颓废无比,但却绝对无法令人因此看低,令人无法因此轻视,就如皇帝,即便穿着破烂衣衫,他依然是皇帝。 他...就是刀中的皇帝。 “退下吧!枯守于此,已经失去了意义。”百兽冷冷道。 现在还不是你我交手的时候,按照我们的剧本来。 何况,已经给你了台阶。 刚刚你、甚至附近的所有人,不是都知道向雪被送出了百家么? 军师出此计策,可谓是恰到好处,连消带打,将你这一鼓作气之势化解于无形。 下一刻,你只需问“向雪去哪了”,我就会回答“暂送城外”。 那就让你再去跑一个来回吧。 累了,气势消了,自然会乖乖的等待,等到两日后的大刑场,你再来劫法场。 届时,我们我圣教高手也已经安排妥当。 正邪势不两立的白热化里,你已经没了选择。 教主大人自然无需你担心,她还在地牢里坐着,吃着葡萄,园子里刚熟的葡萄...得先让她挑过了,其余的才能留来招待。 不过没关系,你好好按照剧本来,过几日,说不定就是教主坐在你怀里喂你吃葡萄了... 百兽眯起了眼。 可是教主得到了你这般的人才,怕是更如虎添翼... “退下吧。”百兽又喝了一声。 但夏极却没有动。 他认为现在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尤其是这颤抖、下一刻随时会倒下的身姿,实在有种独特的美感。 “不!”他喘息着,吐出这个字。 “为何?”百兽有些奇怪面前男人的反应,于是主动将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向雪已不在此,她已被送出了城外,你执意在此,莫非要与我百家为敌?” 他加重了声音,运上了真气,一声喝出,如平地一声雷,炸的满院轰轰作响。 91.绝世好刀 夏极面色坚毅,似是泰山崩于前也丝毫不变。 他心中却是嗤笑一声。 刚刚送走的明明就不是任清影,真当我是傻子? 三言两语就将我骗走? 于是,他瞪着眼,喘息道:“我能感到她,她就在这里。” 百兽震惊了... 这是何等的直觉? 竟然强大到连军师的计策都算计不了,可是,他凭什么不信? 所以百兽冷笑道:“我何必骗你,之所以转移,就是防止你这样想要来劫狱的魔门中人!” 他很聪明,直接用四个字给眼前男人定性了。 至少这个时候他这么说不会有人反驳。 夏极摇了摇头:“我不是魔门中人。” 百兽继续道:“那你为何要来救魔教妖女?正邪不两立,非黑即白,容不下你在中间摇摆。” 夏极淡淡道:“我欠了她,所以来还她,还请了,不欠了,自然永不相见。” 这番言辞,令百兽心头凌乱了,但一股窃喜的情绪暗自生出。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并没有拜倒在教主的石榴裙下? 也未必会被收于麾下? 百兽道:“荒唐!” 夏极沉寂片刻,似乎在调息,既然踏出了一步,这一次轮到了他说:“让开!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绝不会再退后。” 百兽是真的愣住了... 没道理啊,实在是没道理啊。 你怎么不按规矩来?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你凭什么觉得我在骗你? 军师掌控人心,算无遗策,留下无数后手... 明明两日后的大刑场,都已经摆好了车马,就等你来...英雄救美。 你怎么,你为什么不按规矩来? 明明是劫法场,你却变成了劫狱? 犯人被转移了你也不相信... 为啥你疑心这么重? 为啥你能感到教主还在这里...那你能感到她在吃葡萄吗? 对了,教主不喜欢吐葡萄皮,你也能感到吗? 百兽觉得自己已经演不下去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经崩了。 他虽然没说几句话,可是却已经让自己无话可说。 为了完成任务,也作为最后的挣扎,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可是,夏极并没有配合的问他“为何发笑”,似乎他笑也好,不笑也好,都与他无关。 百兽感到很尴尬,于是他停止了大笑... 这...教主,不是属下无能,实在是这个男人太疯癫。 既然如此,只能先将他逼退! 三对一,完全不可能没有胜算。 于是,他冷冷道:“你若是要硬闯我百家,便请出刀吧。” 夏极舒了口气,刀还未定,便是一股恶风携带着山林凶悍的气息,扑了过来。 他急忙拔刀,刀势一现,便是化作最清静的明光,带着最动人的清音。 轰! 百山君咧开嘴,露出略尖的牙,似食人的獠牙,他的拳依然保持着轰击的姿势,全身肌肉虬结,如荒龙盘踞,老树错节,在攻击之时,密密的肌肉宛如给他周身覆盖了上铠甲。 百玄相虽是负手而立,但是却骤然狂风四起,满天新叶忽然发出轻音,如肃杀之三千秋意,叶绿新芽,却是纷飞漫天,飞花摘叶,叶叶皆是无情刀。 夏极刚被那如八马拉车的车头重重撞飞,屈膝,蹬步,缓下身子,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漫天的叶。 满天的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光叶影,铺天盖地,排山倒海。 之前夏极的战绩,他们早已清楚,所以自然不会再存任何小觑之心,也不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男人已经耗尽了力气。 所以,在百兽的授意下。 两张扣着的牌,被翻面了。 百山君展示出了拳圣的实力,百玄相显露除了气宗的境界。 一圣一宗,破天荒的围攻一个已经精疲力尽的后生晚辈。 刀在院上。 人在院中。 若是后退一步,那刀就会落空。 拳对正门。 人在大门。 若是后退一步,这拳就不会追出。 如果退了,那么一切即如镜花水月,转头都成空。 百兽的声音,或许带着提示,或者带着威慑,也在这时,就像赶着场子,凑着巧般,适时的在这犹豫、挣扎的时刻传来。 他容不得半点疏忽。 因为,他与教主决裂的时候还远远没到,亦或是还未找到那最佳时机,既然如此,他就要完美的完成教主所给出的任何任务!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死局。 就如被困在悬崖上,向着无处可退的人,伸手重重推了一把。 “退!!” 巨吼声里,一字吐出,如百兽之王,呼啸山林,登高而发出令人心寒的啸声。 平地一声雷,压榨着狭窄庭院的半跪男人。 似是在宣布主权。 一圣一宗一巅峰,而门前那男人,却不过一把破刀,一脸胡渣。 刀已经不是破刀,早在百山君那一拳里,便已经化作碎片,陪伴他至此的锈刀,终于走完到了尽头。 这似乎也预示着他走到了尽头。 他需要退后了。 退后,就可以躲开这躲无可躲的必杀。 可是退了后,想要再上前,再回到曾经的这个地方,就再也不可能了! 是生命重要? 还是信念重要? 夏极咬紧了牙,须臾之间,他平伸右手。 满城兵鸣,突然再次响起。 他自己本就是冠绝天下的绝世好刀! 何必还用刀? 兵器架上,一杆杆孤独的兵器,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出最频繁的颤动,宛如被皇召唤的大将,从束缚的架上骤然窜出。 众人初一见此,不由心惊无比。 隔空取物? 莫非,他的内力也修到了巅峰之境? 可是再转念一想,却远非如此。 内力摄取,但那架上兵器却是投来! 其间,竟没有半点违和感。 刹那之间,夏极已经握住了所有武器。 拳已至。 声渐重。 而落叶漫天刀,终于飘零。 轰!!! 一声巨响,空气似乎被压榨的无法喘息,而发出惊吓的叫声。 无数波纹层层散去,带着泥石飞溅,狂风如漩。 待到散去。 那站在门前的男人,却是没有退后一步,他轻轻咳嗽着,周身皆是散乱的兵器,而面前的一切终而烟消云散。 落叶满地,再不是刀。 百山君也被轰至一边,百兽则是阴沉着脸。 所有人眼里,那落魄少年皱了皱眉,弯腰随意拾起一把刀,然后拖着沉重、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人不忍再看地往前走去。 他身前的道路,坎坷而曲折。 但是,却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 气势,那无双的气势,如万万人的战场上最凶恶的猛兽,侵吞十千里,席卷半边天。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若他是一名大将,那么必然是这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将军。 是无双大将,更是...战无不胜的武神! 92.鬼才 褴衣孤刀,猛虎巡弋。 他手指压在了大堂门前,轻巧而柔和的推动,门应声而开,如细嗅蔷薇。 百兽猛然一声长啸,大堂的门后传来密密的脚步声。 门后,无数百家精英弟子,手持铁指虎、倒刺爪钩等等兵器从三十八红柱后走了出来。 百家炼体,而重拳术,所以每个站在堂中的人竟然都比这不速之客,更为健壮,庞大。 甚至高处一个头的也不在少数。 门后,不是终点,依然是凶险。 “你一刀败我们三人,老夫心服口服,真不愧是引动天地异象、满城兵鸣,身怀浩然正气的夏师。”百兽不自觉的也用上了“师”这个字,原本他觉得这不过是个后生晚辈,再厉害也不过如此,可是刚刚接触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虽然他们三人也未用全力,可是这个男人岂是用了全力? 他一路走来,一路败尽天下英豪。 换地而处,百兽自问做不到。 “可是,这不是江湖上的对练,不是武台上的比试,不是分出胜负就可以了。”百兽沉声道,“这是正邪的对抗,你未伤一人,心里必然还是留了良知,所以...退下吧! 这里...已经是你的终点了。 而从今往后,这豁大江湖中,再也无人敢小瞧于你,即便风言风语,也无人能挑出你哪里不对。 你做的够多了,再大的情,也当是还了。” 夏极身子不转,那随意拿着的刀拄在地上,微微颤着,发出吱吱吱的刺耳声响,身后是一圣一宗一巅峰,身前是人海重重。 他淡淡道:“不。” 百兽眉头拧起,低沉道:“退下吧,好吗?” 他心里已经动了真怒,百兽之王自然心中有着自己的骄傲,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被违逆心意,他的心已经开始变得阴沉。 说出最后“好吗”两个字的时候,他的气势已经在攀升,急速的攀升! 夏极却低着头,他没有顾忌身前的百家弟子,也没有在乎身后的百兽,因为...他突然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 嘴角勾勒起了森然的笑意。 -- 小楼。 吴一邪震惊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人。 “师父...您...您...”他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师父下山了! 不过是一场妖女处刑,为何连师父都来了? 孟哀晚一袭道袍,宛如出尘仙人,“为师枯坐武当,只身此来,所为的都是未来。” 未来? 夏极? 吴一邪显然已经明白了。 司马嘉却并不意外,但是师徒之礼,他却没有太过僭越,收敛起脸上的放荡神色,恭敬道了声:“师父。” 然后,他又道:“您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嘉也不会吝啬着区区十年寿命。” 孟哀晚挥了挥长袖,道:“委屈你了。” 他心中愁丝满满,连白眉都皱着。 司马嘉豪爽道:“人生如酒,朝夕不过一场大梦,多十年少十年,无妨。”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盘坐而起,屏息静气,然后手指掐印,印纹百十道,从快而慢,再至如蜗牛爬行。 一股玄妙之感从他身上散出。 转瞬氤氲如雾,将他身形笼罩。 吴一邪这一刻甚至感觉不到师兄还坐在床上,似乎那里空空荡荡,根本无一人。 窗开,一片叶落在沿边,旋又复起,在空中奇异的舞动。 紧接着,又是数片落叶,进入了屋内,在空气里上下起舞,一起一落,忽分忽合。 吴一邪看着这奇异的景象,但却是不敢言语。 “卜!”一声沉重的声音,从那氤氲雾气里传出。 从空而来的绿叶顿时“哗哗”作响,急速如洗牌般翻动着。 一只手从雾气里探出,每伸出一次,则有一片绿叶落入他手中。 他共探出三次,取走了三片叶。 沉寂... 雾气散去。 司马嘉满脸疲惫。 “如何?”孟哀晚急促道。 司马嘉皱眉道:“我...算不出!不...似乎是算了一丝,可是依然差一些。” “那个男人究竟是正是邪,未来大势中,他又孰轻孰重?”孟哀晚急促问着他最关心的问题。 司马嘉苦笑着摇摇头。 他答不上来,刚刚他已经运用“天子望天时”,以片叶而偷天机,然后凝视那男子...可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如同在深邃洞窟里行走的旅人,走了十年,依然看不到头,尽管洞口已经隐隐有了一丝光,绘出圆形的光弧,告诉他出口就快了。 看了一眼师父深锁的眉,急促的神色。 司马嘉苦笑而无言,但是再次盘膝,双手疲惫的掐着印。 未曾毕其功于一役,他竟然决意再算第二次! “天子望天时”所需的寿命,初次乃是十年,而连续施展,第二次则会翻倍。 也就是说,这个智者他需要耗损三十年的寿命,来作为卜算的代价! 那么...这样的智者还是智者吗? 抑或只是个傻子? 孟哀晚自然知晓自己大弟子的心意,他却未曾阻止,只是幽幽叹了口气,他侧头看了眼窗外继续在“跳”入的漫天落叶。 三十年的时光,这样的人情,是他欠了这徒儿的。 也是这天下欠了他武当的。 只是有谁会还呢? 他不过是已到暮年的老人,能还给这徒儿什么呢? 掌教之位? 他并不在乎。 绝世武功? 他也不在乎。 这个徒弟,所在乎的唯有在这短暂的年华,声色犬马,尽情享乐,也许活了三十多年,他所想的只不过是逃离童年的那场噩梦。 但那场梦里的人都已死去,无论仇人、恩人,无论亲人、仇人,都被那场无法突围的大火烧的尸骨无存。 可是,他仍在害怕,所以需要美酒、美人来刺激身体,来时刻提醒自己,那不过是场已经过去了的梦。 可是即便再害怕,在面临举足轻重的一卜时,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牺牲。 而这,就是自己的好徒弟,也是武当当之无愧的大师兄,“鬼才”司马嘉啊。 叶流如水,汇集漫天,那只有些瘦弱苍白的手,从不属于他的玄妙雾气里探出,再次轻轻拈住了一片叶子。 那手再次探出,速度更快,但是却多出了些皱纹。 一刹那,他竟然握住了四片叶子。 而其余叶子,则瞬间枯萎。 93.三十年换一个未来(求推荐,求收藏) 小楼。 司马嘉已经算好了。 当雾气散去,他竟已是一头银发,只不过脸庞依然是年轻人的模样。 孟哀晚急忙运气,掌附自己弟子背后,一股合乎自然的真气,顿时游入司马嘉体内,令他百骸舒畅,犹如沐浴。 只是他愈发疲倦。 趁着还未倒下,沉沉睡去时,他重重咬了下舌头,疲惫吐出一句话:“武神降世,开辟未来一片盛世。” 说完这句话,他瞳孔里也闪过兴奋。 他看到了! 花费了三十年的寿命,他终于走出了那蜿蜒漫长的洞穴,借助天时,偷窥到那男人的“运势”,难怪...难怪需要花费三十年寿命,真是... 他胸腔中都不由的发出大笑。 “师父,你赌对了,上天保佑,正道当兴...此时的你,不该在徒儿这里。”司马嘉重重咳嗽起来,然后裹着满头银发,往后倒下,软软的陷入被子里。 “快去吧...那个男人,他已经走到末路了。” 鬼才露出了微笑。 孟哀晚自不会再做小儿女姿态,淡淡道了声:“一邪,照顾好你师兄。” 说罢,整个人如仙人般,从小楼的窗,长袖挥舞而去,凌空踏步,落到远处屋顶,足间轻点,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百家疾驰而去。 -- 百兽已经准备出手,虽然他不敢出重手,怕伤到自家教主的心肝宝贝。 可是,他也明白今日不逼退这个男人,怕是教主会大发雷霆。 那个女人...实在太恐怖了。 夏极舔了舔嘴唇,长刀撑地,却是摆出了最适合出刀的姿势,他看似油尽灯枯,实则根本无恙,并且就在刚刚,他还欺骗了那莫名窥探的道家气息。 不知是谁,竟然窥探自己的运势... 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若不是自己收敛,并且做出伪装,怕是窥视之人早就疯了。 那人,必然不会想到自己拼尽力量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随手编织的谎言。 “真的不退下?”百兽声音低沉,如彤云密及,下一刻便要狂风大作。 “不。”夏极依然云淡风轻,淡淡回应。 “好胆!”百兽身上的气势在这一刻攀至了巅峰,手臂上缠绕的气息,骤然如青龙狂舞,凝聚虚影,盘旋游走。 而他左臂也膨胀、扩大,升腾起云烟般的白气,犹如冷水落在灼热的铁器上。 青龙越来越多,逐渐成了九条,与他手臂合而为一。 “这是青龙十八掌!百家主已经领悟了第十掌了!” “这一次,百家主必然不予余力。” 夏极思考着,腿靠在大门门槛,掌心一旋,将刀彻底握在了手中。 下一刻。 掌至! 刀出! 青龙狂舞对一柄孤刀。 雾气缭绕对一道明光。 没有太多碰撞。太多重响。 只是两人已经分开了。 夏极脸色又白了两分,而百兽却是脸色涨红。 “真是怪物啊...”百兽感叹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可是却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他倒下。 他拼了一掌,竟然没占到任何便宜。 可是对方却是已经油尽灯枯... 就在他再欲说话之际,院外,天边响起了凌驾天宇的威严声音。 “顽固不化,冥顽不灵。” 众人抬起了头,却见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凌空而来,而阴阳之气,异常和谐环绕他周身,风和云淡。 “孟真人!!!” “孟真人下武当了!” 众人都显然被这老者的突然来到,而惊吓住了。 紫薇关破,生灵涂炭,他不曾问,不过是个襄阳的妖女处刑,他就亲自来了... 夏极看着天空而来的老者,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强大些的蝼蚁。 他体内藏蛰着极强的、远远不是巅峰境界所该拥有的力量,怕是破碎虚空者也多不如他。 孟哀晚凌空看着那门前的少年,他撑着刀,气势不倒...而他所行之路,即是荣耀之路,是传奇之路。 “还不受擒!”孟哀晚心中自有计较,但口中却是无比严厉。 见到夏极沉默不言,他左手纯阳,右手纯阴,混淆旋转,化为一气,这一气暗合天意。 “我不会束手!”夏极咬了咬牙,向着那犹如天倾的掌,拔刀相迎。 孟哀晚唇角微微动了动,真不愧是“天定武神”!这气势,即便是绝地,即便是面对着老夫,即便精疲力尽,也依然本能的拔刀迎战,而绝不言退缩,更无畏生死。 但是他的掌,带着阴阳一气,依然毫不犹豫的轻轻拍下。 因为,他的敌人并不是这个少年。 至少,他在试探,根据这大徒儿的猜测在试探。 “鬼才”司马嘉,半推半猜,思维羚羊拐角,天马行空,许多时候,只凭只鳞片爪,就能推出最接近事实的论断。 而这一次,他推出了一个根本令人无法想象的论断。 所以,孟哀晚出手了。 带着必杀,愤怒,如天倾倒的掌力,向着那倔强的少年攻去。 整个世界,没有人相信他依然藏了力,也没有人相信,这少年可以抵挡住他这一掌。 两位拥有浩然正气,先后消弭了浩劫的男人,如今竟然针锋相对。 孟哀晚的速度很快,可是有一人比他更快。 那身影从黑暗里窜出,如飞扬着的火焰,一道极寒极阴的真气,附着在掌上。 红影如仙子,身法极其之快,在百家大堂如电弧,嘶嘶一声轻响,便已经挡在了夏极面前。 红纱纷扬,露出她小腿的雪白,柔和诱人的曲线,一直延伸向腰部,只是却被急速纷扬的火焰遮住,令人瞧得口干舌燥,又好生着急。 蜂腰拧动,系着如剥皮血蟒的腰丝,打了个随意的结,却更添邪魅的英气。 蟒带系结偏上,而带着藏蛰在流火下的雪谷坚挺异常。 只可惜,她带了个银色面具,瞧不清脸模样。 但是...没有人会觉得她不美。 她一定是太美了,怕惊动天下,祸害苍生,所以才戴上面具。 只是这一刻,这个绝世的妖魅女子已经挡在了夏极身前,她轻笑一声,五指如山,携着滚滚寒潮,向着那漫天天倾迎去。 94.最温柔也最伤人(求推荐,求收藏) 没有太大响声,只是两人交击之处,空气产生了扭曲,令人视线无法突破。 这一掌,竟然势均力敌! 孟哀晚双手负背,如仙人般御风而缓缓落下。 银面的红衣女子却是身形缥缈的后移,然后退到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男人面前,挡在了他的身子,犹如护住了恋人。 围观的江湖正道之人,顿时发出惊呼。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竟然能与这龙藏洲上,可谓天下第一的孟哀晚,对掌而不输? 她蜂腰翘臀,红纱素裹,长袖如火焰渺渺,双腿若莲玉立。 只要是男人,都不由得口干舌燥,她只是站着,就已经点燃了人心里最燥热、最幻想的薄弱之处。 但是,这个女人却拦在了夏极面前。 一种美人配英雄的感觉从众人心里油然生出,也许只有那般一路从城门踏来,败尽群雄的那个男人,才能配上如此绝代芳华的佳人。 也只有这般的佳人,才能配上他。 虽然正邪势不两立,可是这样的感觉确实不由自主的生出。 孟哀晚却在不动手,而是笑道:“任教主,别来无恙?” 那红衣女子身子颤了颤,却不多言,而是故意压抑着嗓音道:“孟真人,依然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只是我圣教后辈之间的爱恋,也需要你来插一手吗?” 孟哀晚负手而立,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任教主何不请向雪小姑娘出来,也让我正道群雄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绝色佳人,才能让我正道的少侠倾心?” 说罢,他看了一眼正有些局促站在一侧的百家家主,淡淡道:“百兽兄弟,何不请出地牢中的小雪姑娘?” 然而百兽却是僵住了,但百忙之中,他依然是有了计较,急忙吩咐道:“玄相,快去地牢,遵循孟真人的话,将那妖女带出来!” 一瞬间,他脑海里自是有了不少想法。 比如可以说那向雪已经逃走了... 既然黑木教教主任清影已经在此,那么向雪被救实在没什么可以奇怪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不愧是右护法,脑子清爽的很。 即便被点破了,也是不慌不忙,不紧不张,若无其事的安排了下去。 明面上抓不到把柄,那么他百兽依然是百家家主,是正道豪强! 任清影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如罂粟般迷人:“孟真人,你今日可是下了武当。” 孟哀晚神色不变。 众人听得是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这魔教教主此时说这么句话什么意思。 但是孟哀晚却清楚的很。 他已下武当,已经被搅入了天下大乱的浑水中,再不能保存实力,独善其身,而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进一步的战争,将整个江湖拉入腥风血雨中。 正道式微,而魔焰滔天,若是厮杀,必然是一场莫大的浩劫。 任清影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威胁他,告诉他不要坏了好事。 这句话可谓是底线,若是孟哀晚识趣,那么此事或有余地,若是依然不识好歹,那么... 但孟哀晚却肃然、认真地回道:“我已经下了武当。” 任清影深吸一口气,周身却是一股寒气四散而出,似乎女皇莅临,一言不合就要开杀。 但孟哀晚既然来了,她也讨好不了太多。 略作思索,她却是突然一把抓住身后男人的肩,娇声道:“这少年情深义重,为救我教弟子,而孤身付险,我绝不会丢下他! 今日之事,绝对没完!” 说罢,便如一团火焰,就要凌空而起。 但是空中却是太极虚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孟真人还要留我?” 孟哀晚淡淡道:“放下他,任教主自可离去。” 任清影面具后的俏脸微微皱起,她无法在带着一人的情况下,还突破孟哀晚的拦截,可是若是放下... 她却是不甘。 今日之事,今时之局,已被这牛鼻子老道给搅黄了。 可这同时也是正道灭亡的开头。 他既然能下山,那么便是再无退路。 她面具后的脸庞阴晴不定。 而孟哀晚却很有耐心,如坐定般静静等待。 整个襄阳都很安静,所有人看着这立于龙藏洲江湖力量巅峰,又分别是正道魔道领军人的两人,没有人敢出声。 虽然不明白,但是今日之势,或是天下更大动荡的开始。 可是,有人说话了。 那声音有些迟疑,有些疲惫,又有些疑惑,带着不敢置信,不愿相信,宁愿长醉酒乡,却不愿睁眼。 “小雪,是你吗?”夏极非常及时的补上了刚刚想到的台词。 此话一出,红衣女子,以及孟哀晚都沉默下来。 任清影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孟哀晚,则是不想去回答。 真相,永远是最残忍的。 而爱情,则是最温柔,却最伤人的残忍。 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 今日欠了情,所以要还,可是若是没有一丁点的爱,又何必奋不顾身的来还这情? 少年轻狂,飞扬跋扈,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若是换做这天下任何一人,不管正道邪道,孟哀晚都很乐意成全,可是为什么他所钟之人是魔教教主,是任清影? 他若是发现自己拼尽全力,所得到的、成全的,不过是个精心设置的谎言,是一场局。 这个男人,他会不会发疯? 所以,他实在不愿去说破,可是却不得不站在这里。 因为这男人背负着整个江山未来的气运,天定武神,或许这便是苍天“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一种方式吧? 又或者说,这是命? 注定的。 无法回避的。 可是,真是太残酷了。 爱之伤人,远比刀剑加身,巨斧斩头,更为疼痛。 而他...与自己年轻时何其之像,只是,他比自己优秀太多了。 龙藏洲,正道之首,天下第一的孟哀晚如是想着。 一时间,自己年轻时曾持长剑,守护爱情的身影,与这个落魄邋遢,满身是血的颓废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他站在这里,白发苍苍,看着那男人沉静的近乎令人心疼的再次问出:“小雪,是你吗?” 95.背叛(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早上六点) 是你吗? 任清影突然扭捏起来,她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她心思深沉,孟哀晚所思所想,她岂能不知,所以她也说不出口。 说是我? 那么...之前所有的谎言就一捅而破。 若说不是我? 自己又何尝说的出口? 一时间,她心头百味陈杂,回忆起与这男人极其短暂的相处,可是每一幕都刻骨铭心,而看着他满身是血,从襄阳城门,一人一刀杀至此间。 他付出了多少? 而他所来是为了救自己。 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英雄们,而这个英雄就在眼前,他虽然一路走来,没有驾着七彩祥云,衣衫褴褛,也未曾穿着黄金战甲,即便连刀,也不过是把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刀。 可是,他却是为自己而来,而且成功了! 任清影心头愈发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为了将他当做“纯阳炉鼎”使用,还是真真正正的爱上了他,而要与他共度一生一世,三月春踏青,闺房轻画眉。 “是我。”她长叹一声,然后缓缓揭开了面具。 面具后,长发如瀑,被风吹斜而轻舞飞扬,而古典惊艳的面庞,一如初见,那般美丽,那般动人。 她看到了面前男人身形不动,只是眼神却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那是微微收拢,稍有迷离,又似要皱起... 其间的神色实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可是任清影却看得懂,这一刻,她的心却蓦然怅然若失,似乎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她急忙从袖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道:“这是金露三生丸,疗伤效果非常好,你先服了吧。” 金露三生丸,极其珍贵,可谓一粒万金,而起有价无市,可谓能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中的圣药。 此刻,她却是毫不吝啬的拿出,递向了夏极,似乎如此,便可以缓解现在的气氛。 夏极却一动不动,喉结滚了滚。 他突然发出轻轻的笑。 这笑如是凄苦、而又疯狂、带着无法言说的自嘲。 他叹了口气,却蓦然往后退了两步,抱拳,淡淡道:“多谢任教主好意。” 只是,他虽然说着,却没有丝毫要接过金露三生丸的意思。 他说着谢谢,可是却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 最礼貌,岂不是最疏远? 任清影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男人的神情、动作,竟是心头一酸,似乎是被他所感染,然后伸出手臂,道:“先吃了吧,疗伤要紧。你...你为我一路而来,吃得苦、受的累,我心里都知道的。” 孟哀晚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干涉,只是静静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让出了空间,留下了舞台。 因为在他看来,此时并不是正邪在较量,而只是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 “不用了,我没事。”夏极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颤抖的平静,又平静的令人心疼。 他往后退着,手上的刀拖着,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又如刺在心疼。 任清影看着他越来越远,明明只是退了几步,明明自己身法施展,便是转瞬就能到他身边,可是她偏偏迈不出步子。 她伸着的手也无法收回,拿着的金露三生丸似乎长久暴露在空气里,而开始融化,发出呲呲的响声,升腾起带着异香的药味。 “不管怎么样,身体是你自己的,吃了吧。”任清影咬住了嘴唇。 而就在这时,异象突生,一阵恶风,几把凌厉飞刀,以及一个狂暴的携带着十三龙影的身子,突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那似是恍然若失的魔教教主冲去。 没有人能想到竟有人会在此时出手,而目标竟是那任清影! “喝!” 平地一声雷的嘶吼声,犹如狮子长啸,顿时将周围人全都震慑了片刻。 而几把飞刀只是开头,紧接其后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暗器,是漫天的长针,犹如猪毛。 而裹在恶风里的,则是似是一只凶悍的猛虎,他全身肌肉虬结,钵大的拳头,带着藏刃的铁指虎,破空呼啸,带着一连串的雷鸣声,奔腾着、汹涌着向任清影而去。 是百家的三人。 百兽,百玄相,百山君! 三人极其默契,如同演练了千百遍,向着那失神的魔教教主杀去。 杀局,一击必杀! 刹那的失神,也许带来的就是身陨。 任清影是有了些微的心神动荡,她确实很久未曾这般了,而这一刻却恰恰被抓住了,然后利用其,转瞬设下了绝无可能的一场杀局。 无人能想到,即便任清影也想不到。 心动,加诧异。 这已足以致命。 而百兽却运用了藏蛰的青龙第十三掌,百玄相在飞花摘叶里、悄悄混杂了唐门的暴雨梨花针,百山君则是以势夺人,整个人犹如山撞了过来。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 何况他们不是搏兔,而是屠龙! 所以,他们倾尽全力,底牌尽出! 任清影也算反应极快,他红袖连连翻飞,先是极强的罡风、寒风,向着那已经临身的无数暗器、飞叶而去。 然后左足却是带着太阴异气踢出,迎接向最先冲至身前的“猛虎”!然后再转手,来对付速度相对较慢的百兽。 虽然想法很好,可是她气势却未运足。 这一刻,她能提起三成的功力,仓促应对,就已经是反应极快了。 红袖卷香,如一面无法穿透的墙,挡下了漫天而来的暗器,以及那劲力极足的暴雨梨花针,可是这令任清影也是面色有些煞白。 而她左足也对上了那头绝不带着怜香惜玉的“猛虎”! 百山君的攻势,如一辆重重的战车,带着毫不削减的加速,狠狠撞了过来。 任清影眼睛一眯,长发纷飞间,却带着自信。 可是这自信,只是刹那就出现了一丝恐慌。 因为百兽突然加速了... 他气势已成,为何突然能加速如此之多? 十三龙影,也蓦然变为了十六龙影! 原本江湖中人所以为他不过修习了到了第十掌,这根本就是荒谬。 他藏了三掌,让人误以为这已是他的压箱底。 可是却不料,他藏得更深。 十三变十六。 百兽其人,心思极其深沉,而这一次的必杀之局,他算时,算势,算尽人心,任清影即便有万般能耐,也已经再无法躲闪! 96.新生 但是,一把孤独的刀,寂寞的从不远处探来。 似慢实快,如同缓慢的、悲哀的光速。 夏极出刀了,这一刀,似乎携带着他全部的余力,如虹似雪,无法形容其中的巧妙。 又或者其实并不巧妙,只不过这一刀蕴含了太多情绪。 他的刀向着百兽而去。 孤刀,对上十六龙影! 油尽灯枯,对上了志在必得! 寂寞,对上了充满隐忍、野心的狂暴! 刀光闪过。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一刹那的芳华,犹如最美的樱花绽放,犹如最亮的流星划破,令人永生永世都难忘。 嘭嘭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爆响。 龙影纷纷死去,但百兽却没有惊,眼神也没有动,显然现在的情况也在他意料之中。 所以他爆喝一声,死去的龙影,又从他掌心里汇聚,再复活,攀腾着、游动着,化作无穷无尽的汹涌,奔跃着向那胆敢出刀的男人攻去。 瞬间,已经将他包围。 夏极却沉静无比,他轻轻吐了口气,突然莫名的说出一句:“欠你的,还了。” 这句话如此温柔,却又决绝。 以至于没有人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人也还未感受到其重量。 一刀! 天地除了光明,再无其他! 什么龙? 什么虎? 什么风云雷电? 在这一刀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这一刀简简单单,平平常常,没有任何花俏,更勿用说技巧。 可是当这一刀斩出时,周围的兵器却同时发出尖锐长鸣,似是在以歌喝之,又似是擂鼓为出战的大将助阵。 天地明光流转,万物尽皆臣服。 这一刀再无什么可以形容,也无什么可以比拟。 嘭嘭嘭嘭嘭!!!! 青龙皆碎,即便百兽不时攻出,拼尽全力的源源不断的轰出更多的龙影,可是却给人螳臂当车的感觉。 他终于恐惧了。 看着那把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心里惊骇无比,“不!!!” 他的劲气已散去,龙影全部化作虚无。 而那一刀却停了下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永难磨灭的伤口,却再也不进一步。 百兽满头大汗,整个人呆若木鸡,犹如刚刚被人从地狱拉回,而跪倒在地。 他不是未曾在生死之间挣扎过,也不是恐惧死亡的人,只是刚刚那一刻...那一刀,犹如天意,他生出了根本无法对抗之感。 “滚。”夏极俯瞰着他,淡淡道。 这一刻,他便是神灵。 而未曾得手的百山君与百玄相,也不再进攻,身形闪动,急忙从两边护住了家主。 一左一右挟住他胳膊,拉起了跪倒在地的虚脱了的百兽,然后匆匆离去。 百家精英弟子急忙拦截,护住三人后退。 但是却没有人敢靠近那落魄男子,他犹如战神,只是站着,就气势无双,令人不敢平视,而只能跪着膜拜。 一旁的孟哀晚看着三人撤退的身影,眼睛微眯,露出思索之色,但他却未道破这百兽的真实身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今日之叛变者,未必不是来日的盟友。 有他们在魔教之中搅风搅雨,进行分裂,岂不是能给正道争取到更多时间? 所以,他任由几人离去。 可是一边不明真相的正道弟子却是不干了。 “无耻小人,百家主已经得手了,你为什么要阻拦!” “看来你还是向着这魔女!” “卑鄙无耻,看来正道与美色之间,你还是选择后者!” 刚刚在生死之间也是走了一遭的任清影舒了口气,神色更为复杂的看向那失去力量而半跪在地的男人,她身形闪动,欲将袖中的金露三生丸放入其口中。 他早已油尽灯枯,却依然为了救自己斩出那一刀。 她咬紧了嘴唇,却更令人心疼。 啪! 夏极一巴掌拍出,竟将那价值万金的金露三生丸拍飞,那晶莹剔透却冒烟、散发着异香的药丸,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几下,旋即即裂成几分,而更快的消融、死去。 就像心一般。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如拄着拐杖一般,拄着长刀,落寞的起身,向着远处走去。 “夏极。”任清影在后面喊着。 但是,那个男人却再不转身,一如他踏入襄阳城后,为了救那被困住的向雪,而披荆斩棘,败尽天下英豪。 大梦不觉,醒来却是空。 任清影往前踏了两步,想要追出。 但是孟哀晚却往前踏了两步,拦在了她身前,沉声道:“任教主,他欠那小雪姑娘的,已经还了。” “夏极!!”任清影不理他,她突然放声大喊起来,这一次她没有运内力,就如之前那个武功低微的向雪一般。 可是那个男人依然不曾回头,他所到之处,正道众人尽皆为其气势所慑,而纷纷让开。 不知何时,有人突然扔出了鸡蛋,似乎是怒他刚刚阻拦百兽,但又忌讳孟真人的态度,所以只敢扔鸡蛋,以此泄愤。 第一个人带了头,很快越来越多的蔬菜、鸡蛋、石子,向着那男人丢出。 可是那落魄的男子,却是抬着头,任由满身污秽。 “你们...统统该死。”任清影眼中显出阴霾,她双袖挥舞,无止无尽的阴寒之气,继续如暴风前夕。 旋即,毫无犹豫,她的太阴真气化作恐怖的流,向着人群飙去。 竟然敢对自己的男人出手,都当老娘是摆设吗? 都活腻了吗? 但她身前有龙藏洲第一人,“浩然正气”孟哀晚。 阴阳一气对上了太阴真气。 轰然一声,整个百家大堂,竟然化为尘芥,但是那狂暴无疆的太阴真气,却被阴阳一气收束于一堂之地,而未曾逸散出去,而造成伤亡。 但是,她的突然出手,却也造成了震慑作用,而使得鸡蛋、蔬菜、石子之类的停了下来,万人沉寂,唯留一条孤独的空道,任由那寂寞落魄的男子,缓缓而行。 “他不会有事的。”孟哀晚突然说。 任清影冷冷盯着他。 “因为...这是他的新生。” 孟哀晚露出了笑容,心里又加了一句,也是这片土地的新生。 97.红烧蹄髈 武当山。 门被轻轻敲动了两下,但门外的人却很快停了下来,他似乎已经熟悉门内人的习惯。 所以,弯腰将木托盘放在了门槛外,托盘是山间古松木所制,有些粗糙。 但也可堪分辨年轮重重,一圈一圈滋生出,沉默地祭奠着过往,虽然此时还清晰,但或许不久后也会腐烂,再归尘土,再复轮回。 小道童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捧了捧有些歪斜的发髻,拍了拍青衣道服,往门缝里凑去,然后往里道:“小师祖,早点吃饭,晚了就凉了...” 门内传来一声悠悠的回应:“退下吧。” “是。”小道童急忙应了声,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拿过昨晚丝毫未动的饭菜,匆匆离开。 此处是玉虚宫,与玄天宫,合为武当最高的两座山峰,其间,玄天乃是掌门驻地,此时则是孟哀晚居所。 至于这玉虚宫,之前一直空着,虽说武当有七侠,但是却无一人得以居住。 只是此时这座沉寂已久的古老宫殿,显然迎来了新的主人。 小道童往后走了几步,很快离开这片圆形的空阔地带,而到了下山的出口,一道陡峭的、有些破败的山石阶梯。 可是,他还是有些好奇的转头看了看身后,那古朴雄伟的宫殿,那殿中只有一人,一个传奇。 自从他被掌门师祖代师收徒,成为除掌教外的武当第二代弟子,他就住进了这玉虚宫内,可是他却是奇怪的很,不收弟子,也不理道童,独自住在宫内,每日就是沉思打坐,似乎在想着什么。 若不是掌门派自己和明月每日来与他送饭,不知他会不会饿死... 想着想着,清风吐了吐舌头,又转回头,看着过初起的漫天云霞,红如瑰,艳灿于刹那。 “喂喂...” 突然一旁大青石后钻出个唇红齿白的可爱女童,一样的发髻,一样的青衫道服,她侧过半边身子,看了看玉虚宫的方向,道:“那个小师祖昨天又没吃饭吗?” “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年龄比张师叔还小,可是却这么老气...如果换成是我,怕是在那空荡荡的玉虚宫里,一天都待不住呢。”清风道。 明月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清风手里端着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会不会小师祖不喜欢吃这些素的?我们换些菜?” 她出着主意。 小师祖入了武当,和掌门同辈,而且年纪又轻,甚至比武当七侠中最小的张师叔都小,他既然入了武当,清风明月就当他是自家人,所以见他茶饭不思,也是愁在心里。 原本以为饿些时候,自然会吃饭。 哪晓得这小师祖动不动就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真是成了神仙了。 “那换些什么菜呢?”清风问。 两人并肩走着,不禁开始讨论。 “我觉得素食就挺好的。”明月表示了自己看法,“唔...你觉得什么好吃?” 清风试探着道:“也许...冰糖红烧蹄髈?” 说到这个他不禁咽了口口水,自从上次看到大师叔司马嘉在房里吃这个,他闻到了味儿,简直是想了一个月,直到某一日掌门令他去山下去办事,他才寻了处酒楼大快朵颐。 那肥而不腻,香甜浓郁的蹄髈,真是令他永生难忘。 他甚至一度怀疑,为什么长大后男人会喜欢女人,难道不该是天天吃蹄髈吗? 这时被明月问起,他倒是坦然的说出了自己认为最好的食物,并且洋洋得意,这法宝一出,保管小师祖胃口大开。 “真的吗?”明月将信将疑。 次日,依然是朝霞满天。 这一次换成了明月,她有些期期艾艾的站在玉虚宫入口的阶梯前,靠着大青石,迟疑道:“这能行吗?” 她手上正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红烧蹄髈。 这是清风寻了大师叔,然后奋战一夜的成果。 连有着“鬼才”之名的大师叔都表示这个蹄髈味道倍儿棒,小师祖一定会被征服,所以清风拍了拍胸脯,对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道:“一定可以。” “哦哦...”明月鼓了鼓双颊,然后抬头看着那通天的阶梯,缓缓上行,青石两畔,而时常有猿猴啼鸣,在依然绿了的山林间来回攀援,毫不畏惧这道路上行走的小女童。 托盘上除了平日里最常见的素炒青菜,山菇汤,米饭外,还放着一大碗冰糖红烧蹄髈,外加个应季的小水果。 这是明月前两日才采下的。 小女童唇红齿白,生的很是可爱,而一身飘散香火味道的道服则令她显得有些出尘,只是眼神里俏皮未改,童心未泯,因而更显得活泼,以及一点点藏着的古灵精怪。 若是富贵人家,她这般年龄的小姑娘,通常是别人与她端饭送菜,可是此时在这武当山上,却是换做了她来。 尽管如此,她此时的双手却端的很稳,很小心,生怕有一点泼洒。 这并非是出于畏惧,担心被小师祖惩罚。 相反,这是出于真正的尊敬。 出自真心的期望那个大哥哥一般的小师祖,可以吃些东西,哪怕一口都行。 她忍不住回想起掌教真人代师收徒的仪式上,小师祖的模样。 淡漠、无声,从头到尾都遵循着该有的礼仪,该说时说,不该说时却是沉默,他沉默的时候,很特别,像是无法融化的冰山,每一句“谢谢”都带着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 让人觉得明明他就在眼前,可是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如此虚无缥缈,如此镜花水月。 后来,魔道率同盗匪数十万大军围攻武当,而正道疾驰支援,对峙与山口。 眼见厮杀不可避免,武当弟子虽不畏惧与邪魔相斗,但是面对死亡,面对数量悬殊的敌人,他们还是很紧张的。 那黑木教的妖女教主,也是极其厉害,与掌教真人对了三掌,竟然不落下风。 而她麾下的左护法,以及四大法王,八方使者,与七侠对峙,也是根本不落下风,再加上她所带来的一干邪魔外道、盗匪大军,近乎呈压倒性的优势,而武当也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甚至说可能一朝灭门,也未可知。 98.你又欠我了 但,就在对关键的生死时刻,小师祖出现了,他孤身下玉虚,腰间不过带着一把长刀,但整个乱哄哄的正邪战场却诡异的沉静了下来。 一个人,对于一场战争有多大作用? 即便武功再强,在千军万马之中,又能如何? 多杀百人?千人?又能如何? 徒逞匹夫之勇,而于大势丝毫无补。 即便连年龄还小的清风明月,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小师祖的到来,却令天地静寂,千军万马也静寂。 黑木教那妖女教主也停下了手,然后似乎说了句:“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可是小师祖却说:“我出来,是为武当抵御强敌。” 那妖女教主沉默片刻,道:“今日我灭武当,势在必行,你来,也不行!孟真人当日下山,去往襄阳,当算到有这么一日。” 小师祖也是沉默片刻,但他却不多言,只是走过所有正道人士,然后立在了狭隘的山道入口,静静道:“那来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手便按在了刀柄上,紧闭双目。 那一刻,明月感到天地之间阴霾突然一扫而空,似乎比起那立于狭窄路口的小师祖,其余人身上的明光都暗淡了下来。 他闭着眼,可是身上却环绕着极其强大的气势,如最疯狂的漩涡,席卷道口,席卷武当,笼罩在对峙的敌我双方。 最疯狂,便是最平静。 所以他闭着眼。 数十万盗匪大军被他气势所慑,竟然无一人敢上前。 而也有不信邪的、凶悍的邪魔中人,成群围攻,各种诡异手段、卑鄙手段层出不穷,掌门真人欲来助小师祖,可是小师祖却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过来。 然后,明月就看到了他拔刀。 他拔出的根本已不是刀,而是一道璀璨刺眼的光,那光闪过,无论多么强大的邪魔,皆是身首分离。 来一人,死一人。 来十人,便死十人。 即便百人同时冲锋,也是百人身死。 他满身是血,染红了身上青衫,神色安静,如天外浮云。 虽然身前是数十万敌人,身后也是近万匆匆而来的正道同僚。 可是他确是站在中间,似乎满场的喧哗,都压不下他一个人的寂寞。 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只有他一个人。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邪魔外道被杀怕了,没有人再冲锋了,他们在远处准备释放暗器,喷出毒雾,甚至放火烧山。 但却被那魔教的妖女教主拦住了。 那妖女教主威势极大,她一言既出,众魔也是不敢反驳,只能听之任之。 可是,却再没人敢上前了。 他们都等着己方的高端战力,比如黑木教的教主,左护法之类的高手,去迎战那镇在道口的男人。 兵对兵,将对将。 而王,则需要另一个王来对应。 他们不由得将那个传奇里的男人提升到了与魔教之首任清影,正道之首孟哀晚相同的高度,虽然他还很年轻。 虽然他神色沧桑,但确实很年轻。 然后,黑木教的妖女教主质问道:“你当真要拦在我的路上?” 小师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路上。” 那妖女教主沉默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后来听大师叔分析,可能她是想起了小师祖还未臻至刀圣时,孤身一人,挎着破刀,去襄阳,一路败尽天下群豪,似乎为了救他所钟情的小妖女,一个名为小雪的女孩。 小师祖那时走的坚定,一路拔刀,便如此时坚定的站在武当的路口,不让一名邪魔路过。 同样的坚定。 可却是物是人非。 面对的虽是同样的人,可是却...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也许欺骗,可以让人一直活在幸福里。 而现实,却总是如此伤人。 明月还是个小女孩,可是那一刻却莫名的感到了心疼。 那个胡须拉渣,许久未曾清理的小师祖,竟是那么帅气,那么令人心安。 就在这时,那妖女教主突然问了句:“你后悔吗?” 这一次,小师祖没有犹豫,他摇了摇头回应道:“从未后悔。” 妖女教主又问了句:“你真的从未后悔?” 小师祖却已不再理她。 然后,她与小师祖拼了几招,竟然也是势均力敌,旋即她竟不令大军放火烧山,或者用暗器、毒气之类,而是转身离去。 一袭红纱,宛如仙子,可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魔教的教主。 真是令人唏嘘,难怪掌门真人常对清风说要收敛心性,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 对此,明月很开心,因为她是武当山上的女人。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已经落幕的时候,那妖女教主突然回过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而声音夹杂在风里,令全场,无论正邪之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 “现在,你又欠我了。” 说罢,她如武当的晚霞,带着漫天火焰,拖着如新娘般的猩红长纱,笑着离去。 而她这一走,黑木教以左护法任无月为首,也旋即紧随其后,再紧接着则是各处邪魔外道,以及盗匪。 数十万人的大军,除了落下不少尸体,竟然瞬间走的空空荡荡。 而唯独留下那一句话。 那一句可谓在天下人面前说出的话,那句可谓被天下人见证了的话。 “现在,你又欠我了。” 小师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屈膝跪地,原来刚刚的交战,使得他受了内伤,之前不过都是在勉强支撑。 他如此力挽狂澜,使得原本对他还存有不满的正道众人,顿时改变了看法。 纷纷上前,掏出自己珍藏的疗伤药,要送予小师祖。 但小师祖却一一拒绝了。 他一人一刀,犹如来时般寂寞如雪,顺着原路,独返玉虚宫。 而这一次,正道众人却是不以为意,似乎是想起了小师祖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纷纷夸赞小师祖是好汉子,真豪杰。 而他与那魔教妖女教主的孽缘,却是闻者叹息,听者扼腕。 这世间,原本那么多那么多的有情人。 但却为何造化弄人,偏生让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相遇? 不管起初是何等原因,又是为了什么利益。 但终究这相伴,变为了羁绊,束缚住了心,而这心此时却硬生生要被现实分为两半。 99.传记(感谢言、初的舵主打赏,上架后会为你加更:)) 武当山,玉虚宫前。 明月对过往的回忆停了下来,她看了看昨晚依然没动的饭菜,吐了吐舌头,这小师祖真是神仙不成? 她也不多问,将新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向门缝里道:“小师祖,今天有加餐哦...”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往门缝里煽着冰糖红烧蹄髈的热气,似乎指望着这香味能够入门里,勾起那位小师祖的食欲。 “退下吧。”一如既往的声音传来。 “哦哦...”明月无奈的应了声,临走前,却是又凑到门前,喊了声:“一定要吃哦,这是清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做到的。” 说完,她连忙加快步子,匆匆离开。 刚刚那句话,她觉得自己有些僭越和冒昧了... 毕竟这哪里像是对着小师祖说话? 可是她就是憋不住,像小师祖那么有魅力,那么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人物,如果被饿死了...是不是太憋屈了? 走到玉虚下山的那两块青石尖岩出口,岩尖如剑,挺拔而不屈,她忍不住停了停脚步,小小的脑袋开始浮想联翩。 小师祖,那么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夏极此时正坐在蒲团上,面前是吹散的薄薄灰烬,在道宫天窗投下的直光里盘旋舞着。 而他膝上摆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上有字有画,可却绝对不是功法。 虽然不是功法,他却依然津津有味的读着,眼中时而闪过笑意,时而又玩味的摸了摸下巴,而不觉时间过去,他竟已翻到最末一页,顿时露出错愕之色... 怎么下面没了? 于是,他闭目,一念入梦。 “那本雍月初期,正道群侠传记第三册呢?”夏极手指一弹,大大的寂静币在梦境的天空里翻了个圈,落向血腥的屠宰桌。 滴溜溜如陀螺般旋转起来,虚影成球,周而复始。 阴九常正按着人头在剔骨,看模样,又是哪个不小心误入他梦里的可怜虫。 不知道他这一次玩的什么花样,那可怜虫还没死,而是被活生生的,完全处于清醒意识,口中欲要发出惨嚎,可是却被塞了只早已发霉的手。 所以满脸煞白的“呜呜”着。 那人见到夏极现出身影,显然是愣了愣,又见到他用很相熟的语气和这梦里恶鬼说话,更是惊讶,超过了惊恐。 他曾经在襄阳见过这个传奇的男人一路拔刀,也曾在武当山下的正邪对峙里见过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豪情万丈,折服天下。 可是,此时,他为何显得如此惊怖?脸色如此淡漠、森然?视生命为无物。 为何就像两个人一般? 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而夏极似乎也注意到了砧板上的这个可怜虫,他看着自己的神色有那么一刹那的呆滞。 于是他笑眯眯的走上前,随手拿起屠宰桌上的一把剔肉尖刀,直接挑开那男子口中的发霉人手,拍了拍那他煞白的脸颊,开心道:“你认识我?” “您是...夏...师?武当玄天的孟真人师弟...入宰玉虚宫的夏师?”那人竟是迟疑着问出,却是完全不敢置信。 “看来你真认识我。”夏极更加开心了。 终于被人发现了自己的作品,使得夏极心里有些愉悦,仿佛他乡遇故知,而这故知对自己的认知,被瞬间颠覆。 为了让他更好的认清,和欣赏。 夏极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而剔肉尖刀已经搭在了男人唇边,刀尖一动,便是“哗啦”一声,那男人的嘴唇竟被直接割开个大口子,一直蔓延到耳边。 “啊!啊...”那男人发出杀猪般,漏风的惨叫。 而阴九常却是停了下来,似乎是正在料理的食材被打扰,而使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快。 但他对于眼前这位贵客,有着超乎想象的忍耐力。 若是此时换成无论其他什么人,他早就张口了。 “那么,贵客,交给你了。”阴九常决定让贵客玩得痛快,至于糟蹋食物这样的陋习,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不不。”夏极摆了摆手,随手将剔肉尖刀扔出,正好扎穿了那男人张大嘴露出的舌中,死死钉在木板上。 “很抱歉打扰你料理食材,实在是你的食物认出了我,带来了些小惊喜,而令我情不自禁。”夏极优雅而颇有风度的解释着,“而现在,你可以继续了。” 阴九常“唔”了一声,也不多说,继续走上前,直接将那男子的头一刀斩开,然后随手将头颅随手丢到身后的埋尸堆里,看了看他因为挣扎,而惹得一身的血迹和**的合拢,沉默片刻,然后嗡嗡着自言自语道:“只能灌腊肠了。” 说罢就见到的举刀“当当当”的剁了几下,再然将肉块归拢到一起,直接投入到一个墨紫色的麻袋里,旋即扎紧袋口。 而肉块刚一入内,那墨紫色麻袋便疯狂涌动了起来,发出骇然的咀嚼声。 末了,阴九常直接将麻袋拿起,横放到屠宰桌上,巨刀横放在麻袋上,它用手重重一压,似是压着蒜瓣一般。 麻袋里发出一阵骨头折断的声音,即刻变得平整和死寂。 他那仿佛装饰的惨白脸庞动了动,然后抽开麻袋,往里似乎嗅了嗅,满意的又扎了起来,随手悬挂到了半空中。 他的料理已经结束了,香料也配好了,只等贵客走后,就灌起来。 “那本雍月初期,正道群侠传记第三册呢?”夏极又问了最初的问题。 “唔...贵客稍等,这些小玩意,都在我的库里。”阴九常嗡声道,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收集这些书了,似乎是和某些人类的功法放在一起的,毕竟这些功法可以满足些会员的需求,所以他放在了梦境的角落里。 他身形鬼魅般在幽深迷离小巷子里扑朔,而夏极也随意跟在其后。 彷如两团鬼火,在古老、阴森的雾气里穿行。 “贵客要不要带些腊肠和卤头回去?上个月的腊肠正好腌制好了,老卤头也用冰膜封好了几个,脑子里的香料也应该挥发的恰到好处了,而可以品尝了。”本着热情好客的原则,阴九常嗡声提了一句。 100.最黑暗的时刻 相比那些什么功法,什么书籍,这食物才是他真正的宝贝,他既然愿意与贵客分享,显然不曾把夏极当成外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有些存在,即便相守万年,也走不到一起去。 而有些,哪怕只是初见,便能生出友谊。 阴九常知道夏极比自己强大,可是这不妨碍他展示出“友情”的一面,而对待好朋友,就该送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可是夏极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喜欢吃的,你这里没有。” 阴九常第一次露出错愕之色,诡异恐怖的大脑袋在“白被单”里动了两下,但却终究没继续问。 可是即便是它,心里也不禁好奇,如贵客这般的人,究竟爱吃什么呢? 片刻后。 夏极拎着一箱书籍,缓缓走出阴暗狭窄的巷子角落。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时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阴九常突然道:“贵客稍等。” 夏极奇道:“何事?” 阴九常嗡声道:“七日前,你给出标记的一个人类男子,来我门前,似乎是为追寻力量,好像...好像叫林绝无。” 夏极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然后舔了舔嘴唇道:“那是我的小徒弟,你让他跪三日三夜,然后丢本功法给他。” “你的小徒弟?”阴九常略显错愕,他不自禁地重复了一声,然后道:“既然是贵客的徒儿,那我就把那半本传奇功法,不灭金身授予他好了,虽然只是半本,但也是能抵过九转功法了。” “随意。”夏极淡淡道,“他不过是个人类,是我怕无聊,所以养出来玩的。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调教一番。”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就已经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缓缓从雾气里消散。 而武当,玉虚宫。 夏极睁开眼,他手中正拿着一箱书籍,其中也算是包容万象,各个纪元的正道传奇传记,以及一些孤本的小说是应有尽有。 毕竟这是一个大怪异的收藏,也算是富足了。 他一本一本的翻阅着,极其入迷,脑海里不时总结着正道大侠的行为模式、说话风格、在重大事件时所做的选择,以及相应的心理状态。 时不时,他看到有趣之处,则是轻轻笑几声,然后对折个角,再翻到下一页。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对着正道的大侠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合上书,他闭眼沉思了片刻,更是对这物种具备了新的认识。 在无穷无尽的岁月里,他还从没充当过这种角色,此时他心里满怀新鲜感和期待感。 而龙藏洲,甚至周边的洲,都是他最精致的玩具。 充满恶意的去毁掉,何其容易? 可是,他此时却是决心做这些洲的保护神,若是有什么域外的怪物想来摧毁这个玩具,他就会直接出马,亲口吃了它。 让它在自己腹中懊悔的被消化。 “唔...现在这个身份真是有意思。”夏极想着想着便站起了身,将那一箱书籍直接吃下,盛放入腹中世界,留待之后再品味。 感受到整座玉虚峰已经空无一人,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推开古色古香,雕刻着云旭的门,然后便看到了托盘上盛放的那碗红烧蹄髈。 凝视片刻,他嗤笑一声,“那就鼓励下他们吧。” 于是,他拿起托盘,迎着远处峡谷里吹来的暮风,坐在崖边,靠着棵不知年月的古松,第一次将托盘上的食物全部吃干喝尽,而那红烧蹄髈则是被啃的只剩下个大筒骨。 随手放到一边。 “凡人的料理,味道果然还可以,比直接用铁棍串起来,直接火烤上盐味道好多了。”夏极打了个饱嗝。 懒洋洋的眯着眼。 一会月亮就要出来了,黑暗前这该死的光明就快消失了,整个世界就要沉浸在彻底的暗淡里了,空气都会变得阴寒。 他愉悦的打了个哈欠,心里挺满足的。 想起黑木教教主任清影,他心里顿时乐了起来,难不成假戏真做,真的爱上自己了? “桀桀桀...太有意思了。”他靠在古松上,身侧斜插着把刀,神色悚然,白牙森森。 可若是外人从背后看,所见的,却是个不羁的豪侠倚松而坐,在月色的崖边,极目远眺,似在沉思,又是在想着远方的过去。 一派诗情画意。 次日,当清风明月两个小道童再来送饭时,却是惊讶的发现托盘里的饭菜被一扫而空。 小师祖...他吃饭了... 不得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清风将托盘先放下,然后凑到门缝前,想着玉虚宫那位小声道:“小师祖,加餐晚点送来,最近四师叔还有掌教查得严...” 两个小道童乐呵乐呵的下山了,想办法去弄红烧蹄髈,不仅如此,两人还决意再加一道红烧鸡翅膀。 夏极也是颇觉得有趣。 如此,日子过得倒是悠闲。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一晃便又是十多日过去了。 世家已经彻底败退,以龙家、叶家为首的大小世家,以及官府残余,尽皆龟缩于海边小城“梁风城”,以极其耻辱的联姻、称臣、供奉的方式苟活着。 盗寇们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官府如此作态,也是断了彻底灭了他们的心,毕竟一座小城,数万人,怎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而且每次看他们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真是有意思极了。 至于联姻,或是五王自己,或是麾下大将,他们如挑拣货物般,挑了龙家叶家之中血统最纯正的美女,张灯节操、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将新娘迎回后,然后直接将那从前高不可攀的可人儿丢到床榻上,然后看着她满怀屈辱的在身下承欢。 类似于用强,而对方却只能配合。 再联想到对方的身份,喜庆的红纱帐内,却是男子哈哈大笑,以及女子哀婉的低吟。 其中,龙家被拉出去联姻的一人,竟然是当初襄阳正道盟主龙辰的亲妹妹。 据传两人当时在“鬼城刀圣”关无常灭门之际,在地窖中躲过一劫。 可是世事弄人,先是龙辰身陨,而如今他妹妹龙瑶屈辱的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长三十余岁的盗匪。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在分家,死在关无常刀下更好些。 世事,总是如此无常。 而整个龙藏洲,已经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101.乱 盗寇横行,霸占天下。 虽然仿效原本官府治世,但是法条朝令夕改,完全是凭着上位者的心情。 譬如不得扰民,不得霸占民女,不得滥杀无辜之流,通常那些盗匪中的某个原本的头头做了就做了,也无人敢审判。 即便是审判,也不过是他的对头来借着为民请愿,故意找茬。 无论大堂之上,吵得如何不可开交,只要有辈分稍高之人从中做个和事佬,大家喝三大碗兄弟酒,一起轮个妞,便该咋样还是咋样。 而那些被雇佣的、耿直的文官可就倒霉了。 你胆敢拿那条条框框的来搞老子? 也不看看自己身份。 过几日,这文官常常就会被那“诬陷入狱”的盗寇头头搞的家破人亡,而雇佣那文官的盗寇则是看心情。 有些是打着“不过是个外人,给兄弟杀了泄愤”的想法,而少有几个“护短莽夫”倒是真实打实干了起来。 可是无论哪种,那耿直文官的家终究不是原样。 如此情形,在整个关中,甚至是周边关外都是常见的很。 来回几次,心里清明,还想着为民请愿的人,统统闭了嘴。 立于上位的盗寇们很是欣喜,少了耳边“苍蝇”的嗡嗡嗡,他们顿时觉得整个龙藏洲“国泰民安”,毕竟那些被自己掠入府中的小美人儿们,在承欢时也是很高兴的。 虽然少不了几个自杀的,令人扫兴,但毕竟只是少数而已。 至于先贤圣文里所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们则是一笑而过。 咋地?几个小娘们自杀,还能覆灭了老子们? 另一方面,倘若小喽啰也想如此横行无忌,那倒是需要冒点儿风险,毕竟后台不硬,有大哥罩着,总是比不上就是大哥自己来的好。 可是盗寇本就心野,大多在刀口舔血,提着脑袋玩命,加上山旮旯里憋久了,喊久了,如今一见这繁华盛世,哪里忍得住。 他们如之前玩命一般的去“掠夺”“奸.银”以及做这一切想到的事,并且以此为理所当然,自己应得。 若真是被判刑砍头了,竟还有不少盗寇在刑场四周呐喊说好,说着“人死碗大的疤”,“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以及小声嘀咕“哥哥们只顾着自己,都忘了兄弟们”之类的话。 五王霸关中,乱天下,而已无人能阻。 这五王分别是太行王董尽,巫王贾布雨,天王洪开,燕王燕虐,祁连王万水霸。 每人分割地盘,各自占据了关中数千甚至近万座城池,而关外那些相对贫瘠的土地,他们则是直接采取“破城”后烧杀抢掠,直接将之夷为平地,而其中的居民,或是财宝,尽皆被拉回自己关中地盘。 但是,盗寇们很特别的几条奇怪的规定,那就是若是有几分武功,并且愿意加入自己一方的人,只要通过,便可以保存家人。 又或者,递交了投名状的人亦可以加入自己,而其家人也可保存。 何谓投名状? 背叛?杀戮?传递信息...如此而已。 这简简单单的做法,一方面使得盗寇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另一方面,也使得关外欲图再起,而剿灭盗匪的仇恨势力无形里得到了削弱,亦或是直接瓦解。 原本只是贾布雨颁布的做法,后来其余四王有样学样,毕竟大伙喝酒都不知一起喝了多少次,自然知道他们四个人的脑袋加起来,都没有这盗寇第一谋士的“毒士”聪明。 贾布雨做的,先看看,只要不是他自己在做,应当不会坑人,其余四个王通常也会对皮毛稍加更改,显得自己“改进”过了,然后直接套用到自己这一方来。 还时不时的盯着巫山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升级版”。 五王很是微妙,其中四人都是蚕食鲸吞,恨不得吞了对方势力,可是对于这“毒士”却是都恨不得将其招入麾下。 有他一人,可抵百万雄兵。 而“毒士”贾布雨的两条简单计策,使得天下不仅大乱,甚至连“造反”的力量也无法积蓄起来,可谓诛心。 而另一方面,官府世家苟延残喘,正道羸弱,魔门亦是爆发了一场内斗,而实力遭到削弱。 内斗形势很简单,新兴势力,妄图去推翻魔门领头人任清影,然而后者在那一夜,与夏极“鱼水之欢”后,一丝真阳早已助她调和阴阳,而使得修习的九转异气“太阴”更上层楼。 加上与那男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使得任清影陷入了她自己称为相思劫的一场“磨炼”之中。 魔门本就重随心,重心意,心意畅达,才能提高。 任清影的心境早已修习的古井无波,但是她根本未曾想到那个她本只想作为“纯阳炉鼎”的男人,竟然真的拨乱了她的心。 这一点心乱,竟然使得她趁机将心境之中所有的薄弱之处积累起来,而一旦此缘了结,相思劫一解,便是她破碎虚空,不再留恋之时。 不管如何,她唯一的心魔只剩下了那个男人,所以,功力反倒是再次得到了提高。 本就位列龙藏洲五大高手之一的她,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以百兽等人为首的反叛势力很快土崩瓦解。 但其中,也不得不称赞百兽的手段,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策反了不少任清影身边的人,也收买了不少对她死忠的势力。 后来,两边对峙,竟然短暂的呈现出势均力敌之姿。 但是百兽错误估计了任清影的实力,而在最关键的绞杀之中失败了,围攻之局,如螳臂当车,直接被这黑木教的教主以力破巧,直接破局。 最后,百兽重伤逃亡,不知所踪。 而任清影则开始清理身边的叛徒,一时间魔门之中,血流成河,人人胆寒。 右护法的位子空缺后,任清影直接提拔了内乱之中立下大功的“血河”风长起。 这一点,不得不说很是讽刺。 正道之首武当孟真人的弟子,竟然选择了侍奉魔教教主。 102.亡 而与“血河”风长起相比,夏极则显然是“经受住了考验”,而更得正道之人敬重,襄阳时,他一路拔刀,败尽天下英豪,却未杀一人的故事,不仅不再被正道中人诟病,反倒是被传得越来越神。 这些正道中人形成了个很奇怪的想法:打不过他不可耻,只要和他打过了,就很光荣。 加之后来夏极独守武当入口,孤身拦截数十万盗寇邪魔的壮举,更是被正道各大门派掌教动不动就拿来教训自家弟子。 比如最常见的“你们看看人家夏师,年龄也不大你们多少...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这点修为就骄傲,看看人家夏师...真是不怕不识人,就怕人比人。” 更为诡异的是,这些年轻一辈的却是没有存在嫉妒心理的,毕竟当一个人的实力已经完全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将自己和这个人去比了。 而武当玉虚宫主,与黑木教教主之间的恩怨情仇,则被各大门派的少女们所私下八卦着,传得风生水起,惹得不少怀春。 不管如何,正道各位掌教们几乎达成了共识。 每个时代都有着各自的传奇,比如上一代的孟哀晚、刀不二、任清影、龙王、晏刻舟,可是这几人已经在各自走向落幕。 旧人已趋平缓,而新人却在铁与火之中,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霸绝姿势,登临了传奇第一位。 “大天刀”夏极,这个男人他今年不过二十左右,却已经带上了一身传奇色彩,而跻身入新时代的最强者。 毕竟从未有人在他这个年龄,就达到如此高度。 而风云楼直接将他送上了三大榜中“新星榜”的第一位,这并非是因为他只能排第一,而是新星榜只有第一。 何谓新星? 这并不是少年俊杰,或者有些本事就能上榜的。 而是你需要潜力达到一定程度,至少展示出可以踏入巅峰,成为传奇,这才有资格,也才有可能上榜。 而“新星榜”再往上的“秘榜”,“太常榜”则是根本不对常人公布,而无人知晓如何排名,里面有多少人,这些人又是谁。 这三榜是风云楼最公正的,耗费了绝大部分精力制作的榜,甚至历任楼主,副楼主,都是在制作“秘榜”“太常榜”时突然暴毙。 但不管如何,风云楼依然默默承担着自己的使命,抑或...是宿命。 而,另一边,江湖上的风媒势力,则是学着风云楼,制作了个龙藏洲江湖榜,不论年龄,而只是以实力来划分。 可是,他们参考的数据,不过是各种道听途说,所以茶余饭后作为消遣倒是不错,而如果真的是以之为准,怕是有失偏颇。 但不管如何,夏极已经直接排在了这江湖榜的第五位,取代了原先前五之中龙王的位置。 这一点,风媒们还是很有意思的。 在龙王死后,他们只是将原本第五位的“剑一门”封寂流的晏刻舟,往前挪了一位,但是空出来的第五位却是未曾再加人。 也许,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觉得,这前五的位置,永远是传奇才能染指的。 即便五人全部死去,也不是凡人可以候补上去的。 而前百乃是巅峰之境高手才能入内的,否则即便前百人数不足,风媒们也不会再补充人。 对于这些,夏极并没有太过关心。 最近他过的不错,每天吃着各式美味,清风明月变着法子的给他加餐。 而他自己则是“参悟”着正道大侠们的行为、心态,以便在日后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演技。 毕竟,这短短时间里的经历,对他来说完全是从未有过的,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他所带来的只有毁灭,哪里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大侠。 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非常有意思。 换句话说,他上瘾了。 所以,他要好好修炼,将那些可能露馅的地方多注意注意,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他只能直接灭门,将秘密埋藏到黄泉里去。 当然,龙藏洲的势力绝对不止明面上这么简单,可是夏极也是无所谓,毕竟也是玩具的一部分嘛... 春日已到末。 暖花遍野,山水锦绣,成了一幅出尘,而不染半丝俗气的画卷。 少年蓄须而显沧桑,撑刀独坐崖边,品着三两美酒,一斤酱鸭,背依青松,目眺这云海里的江山大乱。 这些日他的心情很好,因为姐姐快要临盆了。 所以也收起了每日“研读”的大侠传记,从空荡荡的玉虚宫里走了出来,四处游玩,这在清明明月,以及武当其余弟子的眼里,则成了小师祖慢慢从心牢中走出的表现。 每每在山间见到这位年轻的小师祖,武当弟子们都会开心而恭敬的上前问候,毕竟小师祖这般已经注定了是新时代传奇的人物,早早出现在了武当,这令他们自豪,且心安。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小师祖完全是偶像级别的人物... 他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太帅了。 实在是武当第四代弟子,男弟子崇拜,女弟子怀春的最佳对象。 相比于这位玉虚宫主的“释然”,玄天宫的孟哀晚却并不好过。 因为,天更乱了。 不仅是整个龙藏洲的天暗淡无光,贪狼、荧惑,各种凶星霸占中天。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东方那象征着天中洲的漫天星海,已经近乎彻底暗淡,似是被莫名的诡兽在大口大口的啃噬... 即便连孟哀晚这般无法测算到天中运势的真人,也能瞧出不对,而期间,他也寻了不少中间人问过情况,所得却是天中龙藏两洲的航船完全断了。 天中洲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而变得就如一只诡兽,只进不出,所有去往的船纷纷失去了下落,而前去查探的人也是再无声息。 事关重大,他叫了大弟子“鬼才”司马嘉,那个已经满头银发的男子前来,共同研究,但是得出结论却是完全相同。 天子望天时。 司马嘉对于大势的观察,即便不用占卜,也能福至心灵的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所以,他说了一句。 “天中洲快亡了。” 至于为何,却是无从知晓。 毕竟天中洲的大皇帝,名义上统御七洲,其麾下高手,以及天中洲的整体实力,都是异常强大的。 那么,怎么可能会亡? 谁又会让它亡? 103.那一日 某一日。 或许是无关紧要的一日,又或许是依然黑暗的一日。 而它却即将被定型,被铭记。 而变成那一日。 即便后代的史官提起那一日,也不由的将它作为了新纪元的开始,新纪元的覆灭。 雍夜纪元的终结,以及光明纪元的开端。 因为,有一个孩子诞生了。 孩子通常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各种可能性,意味着白纸一张,任由后来者书写涂鸦,无论那后来者是否为血亲。 但在雍夜纪元末期,在这个黑暗时代,孩子不过是饿殍难民的食物,是野心家收购的刺客种子,是毫无未来可言的拖累。 可是,这个孩子不同。 他无需涂写,天生帝王! 不再是某一日的那一日。 即便连不谙天象,不懂算数,什么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土匪,乞丐都看出了不同。 那一日,原本是阴天,是初夏时分,彤云骤然密集,而风雨欲来。 雷声轰隆,如万马践踏过地下的尸山血海。 而电光先至,劈开了这浑浊污秽的空间,在可悲可叹的人世间,如蛇游窜。 可是,蓦然之间,天地突兀的放晴。 似乎风也好,暗也罢,都不过是幻觉,而那即将洗涤尘世的暴雨,更是臆想。 唯独电光未曾散去,雷声依然阵阵。 只是片刻,那明光的云之上,愈发神圣,如兜着雷浆,若是稍有撕裂半点口子,雷浆便会倾泻而下。 未曾多细想,云破了。 天地之间,发出一声极大的轰鸣,令龙藏洲所有生物都为之一振。 三千天龙,浩荡巡弋,风雷相伴,纷纷向西南方向而去,然后盘旋于一座关外的小城之上。 旋即,那天龙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而爆发出异常的愤怒,一道接着一道,往城中如离弦之箭,带着无上龙威和天意,轰炸而去。 诡异的是,起初,龙入城则是无影无踪,甚至连半点声息都未曾带出。 可是,待到十数条的时候。 天地之间发出一声奇异的尖响,无数血红宛如冤魂,带着杂音的气流,从那座小城往四面八方逸散而去,令周边的人,闻之莫不疯狂。 在之后,那天龙却依然不停,继续游窜而入。 带着巨大的身躯,在城中肆意的游走,盘旋,无数不似人声的尖叫破出,惊恐、怨毒,而一声声破裂,如同诸般邪恶尽被净化。 梦境里。 夏极看着身上正冒烟的阴九常,此处明明只是虚无缥缈的梦里,明明在这里无人可以伤他,但是它却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周身的“白布”早已被烧出一个个空洞,露出其中的腐烂、诡黑。 而它如装饰用的眼珠,则是被一缕白线拖着,而垂落下来,在颈间晃来晃去。 “是法则。”阴九常的声音很嘈杂,常人听到怕是直接会发疯。 夏极摸了摸下巴:“似乎它很不满意我们的安排,而非要将你拔除。” 阴九常嘈杂的声音继续道:“是贵客您的安排吧…” 它做出了轻微的纠正,而将我们的“们”字去除了。 虽然说的平静,但是它心里却是惊骇无比,贵客所说的它怎可能还有其他,那个它就是主宰一切的神秘天意。 而贵客竟似乎毫不畏惧它? “你需要休息吗?”夏极突然问道。 阴九常正在将眼珠随意粘了回去,但眼珠却再次跳出眼眶,他愤怒的直接按爆了眼珠,然后带着满脸眼珠浆液,回应道:“确实如此,和我主动放弃驻地,实力降至最低不同,这一次我是被剿灭了,需要回归到寂静世界去做短暂的沉眠。 但待我再醒来,再回归到零业城,就会更为强大。” 夏极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你且安心去,我会叫醒你的。但是在你沉睡之前,再帮我个忙。” 阴九常身上的浓烟更重,脸庞也变得诡异扭曲,可是它似乎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咧开惨白的嘴唇回应道:“乐意之至。” 是夜。 风云再次翻涌,汇聚八方。 无论盗寇,魔道,或是正道,皆向着那座关外的小城而去。 孟哀晚已经无需判断,他已经明白这就是那一线生机所在,而未来就在此一搏。 于是,他直接找到了师弟“大天刀”夏极,以及之前的武当七侠中的两位“是邪即斩”吴一邪,“空谷”莫谢罗,带着数百武当弟子便出发了,而大师兄“鬼才”司马嘉,以及其余两位则是驻守在武当。 司马嘉身体虚弱,已经不适合再出远门,平日里便是受些寒,也会咳嗽半天,尽管道家多养身之术,但他“窥探天机”在先,此病非药物能治。 所以临行时,他交给了掌教师尊一个红色锦囊,说若是到了绝境之时便可打开。 孟哀晚虽是召集四方正道豪强,可是依然心里没底,因为同时面对两大势力团伙,他根本是孤掌难鸣,幸而在高端战力上,应当是可以匹敌。 而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大雪山盗寇的首领刀不二,也会下山前来。 毕竟只要略懂天象的人都明白,这是决定未来千年的运势,也是在这“天下大乱”后再一统的契机所在。 而这个契机,这“永夜”中的一线生机,是所有人都会渴求的。 初夏时分,天光如龙,而万马奔驰,从整个龙藏洲的各座城池,向此处奔来。 武当路远,所以一行人人是日夜兼程。 而孟哀晚年长,平日里休息极有规律,可是此时却也是豁出去了。 毕竟他知道盗寇为了这一次,甚至有可能调动百万大军,将那座小城围的水泄不通,若是去晚了,怕是只能硬生生的冲杀进去。 可是百万大军的防守,岂会那般容易? 所以他们决议在盗匪封关之前,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迅速寻到那“一线生机”,然后再杀出后来的包围。 至于牺牲,几乎所有来此的人都已经有了觉悟。 运势? 谁不想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运势之争,却是极其残酷,非生即死,毫无妥协。 所以,某个夜晚,皓月当空,银光如水。 众人系马于树林,然后坐于溪流边稍作休息时,孟哀晚走到了夏极身后。 104.不吵不闹,落地大笑 夏极正盘膝坐着,身下是一块方便渔夫垂钓的大青石,石侧是绿苔积压,而石身则略微光滑。 天气燥热,蚊虫甚多,可是溪边却自有一股清凉,而月色在水心荡漾,被晚风轻轻就吹碎。 坐在此处,不论心底有多么烦躁,都可以很快平静下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夏极并没有回头。 而老者已经走到了他身侧,然后笑着拿出一个酒葫芦,伸手到夏极身前。 夏极一愣,这“掌教师兄”平日里很是苛刻,不许沾染荤腥,或者饮酒,说是会坏了道心,而惹出魔念。 但此时,他却不知从哪里变出了酒,并且递给了自己。 他一把抓过那酒葫芦,以年轻人的口吻洒脱地道了句:“谢了。” “谢你才对。”孟哀晚坐在了他身边。 而夏极已经拔出了葫芦塞子,仰头饮了一大口,味道出奇的好,入口甘醇,入喉却似火焰,再到腹中却是化作一股梦幻般的温暖。 令这世界变得模糊,恍惚,所以,也便更顺眼了。 这“掌教师兄”平日里根本不饮酒的人,从何得到这般美酒? 夏极真的有些好奇,这种档次的酒,即便在“前世”也算的中上了,和酒楼卖的那些货色,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酒是灵猴所酿,还是五十年前我那师父的收藏,他留下的遗物不多,这壶猴儿酒,算是之一,我放在冰窖里,存放了五十年,今天总算是送出去了。”孟哀晚年龄岁大,谈吐却很是亲和,似是察觉到了夏极所想,所以开口解释。 “师父若是知晓,我代他收了个徒弟,而这个徒弟能够继承他的好酒,想必九泉之下得知,也会很开心。” 夏极点点头,原来是山间灵酒,加上时间陈酿,难怪味道还不错,想起这“掌教师兄”入座时说的话,他随意问道:“师兄又谢我什么?” 孟哀晚凝神看了他片刻,道:“你比我好,若是做了武当掌教,想必会更好。” 夏极察觉了他话语之中莫名的死志,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平日里云淡风轻,什么事都不为所动的真人,这一次竟为自己送酒,并且和自己说着过去的事情。 也许,这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师弟。 他也只有自己可以交谈了。 真是脆弱而有趣的感情。 孟哀晚仰头望着溪流潺潺,淡淡道:“虽然还不清楚这一线生机是什么,但若是师弟得到了,关键时刻,请不必管任何人…你只需带着这一线生机,返回武当。” 而你再返武当的那一刻,就会成为武当的新掌教。 武当山,也不会如以往一般,封山大阵已经在筹备之中了,这也是依然留在山上的自己徒儿们的使命。 留下,远比赴死,更加的需要勇气。 但这些话,却是暂时不能对你说,否则按照你这般重情重义的个性,是万万不肯的。 夏极立刻道:“掌教师兄,我是决然不会抛下你们,独自离去的。” 孟哀晚慨然一笑道:“所以我说谢你才对,因为要你离去,所需要背负的,远比我们留下的人更多。给你加了这么重的担子,师兄实在是…只能带一壶酒,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这位龙藏洲上代传奇第一人,再次肃然、诚恳、真挚地对着与他隔了几代的师弟说道。 夏极静了片刻,突然仰头再灌了一大口酒,酒水从唇边流下,在月色里闪烁着光彩。 然后,他淡淡回了句:“不客气。” “哈哈哈…”孟哀晚放声大笑,豪爽的站起,满头银发依是纷纷扬扬。 -- 话分两头。 夏甜依然卧床不起,而小香儿,小月儿却是乖巧的陪着她说话。 她的眼神里透出温柔,时不时看向不远处正在小床上睡着的孩子。 一男一女,龙凤胎。 但奇异的是,这两个孩子出生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哭泣的… 听说孩子生下来都会哇哇大哭,为什么自家这两个孩子如此…奇怪,但也许是道听途说了,毕竟自己不曾见过别人生孩子。 男孩生后哈哈大笑。 而女孩,却是瞪着眼,一言不发,不哭不闹,瞳孔幽深的很。 夏甜奇怪的想着,为此,她在分娩后,叫来了小香儿和小月儿,商量这个事。 小香儿眨眨眼道:“一点都不奇怪呀。” “不奇怪?”夏甜瞪大眼。 景香“嗯嗯”连连点头,然后举出例子道:“据说我娘是把我从河边捡回来的,说是看这个小孩子笑的好看,所以就随手捡了。所以,出生了不哭,反而是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以己及人,景香做出了完美的推论。 而小月儿也表明了她的看法:“不吵不闹很正常,哭的闹的,会惹来怪物,被吃掉。” 三个女人一合计,似乎没啥问题。 毕竟那些说娃儿生下来就哭的,都是道听途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有着两人的亲身体会为借鉴,所这两位一个不哭不闹,一个落地大笑的婴儿,变得正常至极… 而自己临盆后,第一次入梦,夏甜果然见到了自己弟弟。 他当初在孤身赴约前的晚餐上说的话应验了。 他说了临盆时,会回来。 然后,他果然来了,只不过是在梦中。 “天帝引我至此间,说是可与家姐梦里相见,却不想是真的。”梦里的夏极如此说着。 “小极,你…真的还活着?你是如何做到的?”夏甜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她希望弄清楚,如此才显得一切不是梦。 毕竟在她看来,当初夏极出城,那是必死之局。 夏极略一沉吟,却也不隐瞒,就以外人所知晓的版本,将自己如何被送到黑木教,又如何与小雪姑娘翻云覆雨,又如何闯襄阳,然后得知那小雪姑娘竟是黑木教教主任清影,最后又如何入了武当之类。 他这番经历,可谓是传奇。 即便是曾为劫主的夏甜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但当听到夏极现在为武当玉虚宫宫主时,她却是眼中露出复杂神色。 因为前世,最后将她枭首的,正是武当掌教“浩然正气”孟哀晚! 而若不是武当,她根本不会死! 105.此恨绵绵 有仇不报非君子。 何况夏甜并不是君子,而是女子。 她的心胸非常狭小,她可以隐忍,但绝不会去原谅。 而武当,就是她重生之后,列为第一灭门的目标。 而如今这梦中的弟弟竟然告诉自己,他不仅加入了武当,还入主了玉虚宫。 这实在是荒唐。 思前虑后,她终于得出了结论,弟弟是被当做工具了。 那武当的牛鼻子老道,必然也是察觉或者是卜算出了小极身上的“武神”运势,所以他要借这势,将武当与他捆绑在一起。 为了正道,为了他武当的未来,而留下一个依然光明的未来。 她之想法,也确是孟哀晚的想法。 只不过后者更多的考虑的是天下苍生,考虑的是和平,而若是为此付出武当覆灭的代价,他也会依然坚决。 这就是正邪的隔阂,明明想法类似,但关注点却不同。 夏甜喝着刚煲好的老母鸡汤,肉香浓郁,鸡油浮动,令人食欲大开,可是她心思却根本不在此。 她以及那两个孩子手指上圈着一层莫名的红丝,那红丝是梦中天帝最后现身,说是借着“武神相思之意”,以及“运势之力”而铸造出的“护身符”。 关键时刻,可就救命。 而这红丝戒指的原料,却是最开始小极留下的头发。 她尝试着褪下这红丝戒指,但是却根本无法拨动,那红色发丝似是嵌入了皮肤之中,手指完全无法触碰。 但是若是抬起手来,那红丝却又浮了出来。 吱嘎... 门开了,初夏热风还未灌入,便被迅速关上。 “城门开了,雾气也散了,映月桥彼岸的映月湖...已化为焦土...” 出门打探的小香儿气喘吁吁,“而且...而且,整个零业城除了我们刀社的,根本没有活人了,城中全是焦炭的尸体...还冒着热气,应该是之前的那些雷电所为。” 她有些惊魂未定,坐在椅子上,拍着并不鼓起的胸脯。 夏甜眨了眨眼,如此情况,即便前世也未遇到过,但想来必定和自己的孩子有关。 之前那三千光龙盘旋,近乎灭世创世的异象,她也瞧见了。 她相信既然她瞧见了,那么按照这异象的规模,至少大半个龙藏洲都瞧见了。 夏甜冷静的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淡淡道:“我们出城。” 小香儿一愣,反对道:“可是...师姑,你还在坐月子...而且,城外很多盗匪,我们去哪儿?” 夏甜迅速道:“往西。” “西?” 小香儿再次愣了愣。 因为零业城本就已经在龙藏洲的西南角上,若是再往西,怕是没几日,就会到达那三万荒莽大山,那只有探险者,或者官府勘测的队伍才会去的地方。 那里,可是人烟罕至的未知地域。 也许外围还好... 可是毕竟不是安全之地。 夏甜见小香儿楞在哪里,莞尔道:“山里野味多,陆地上未曾见过的食材也不少,正好可以让绝无他们猎了给你做菜,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品尝。 而且,此处异象刚生,会引来不少觊觎的盗匪,或者其余有心之人。 我们不过十余人,哪里能抵挡得了呢? 而一旦被俘,生死再不由己,何不趁着还能选择时,逼下自己呢?” 夏甜一番话,在情在理,雷厉风行,并且还考虑了小香儿的心里,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真不愧是劫主,不愧是前世颠覆整个龙藏洲的大魔女。 可是越有主见的女人,越是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 若是换一人,怕是就原谅了武当,毕竟弟弟都入主武当玄天玉虚二宫之一了,而且前世的事,哪还有什么好记挂的? 可是夏甜不会,她永远不会原谅这个虚伪的、诱骗了自己弟弟、最终又杀死了自己的门派,以及那面目可憎的武当掌门“浩然正气”孟哀晚。 这样的仇恨,足够她记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直到死去。 “收拾一下,入夜了出发。”夏甜咬了咬牙,做出决断。 -- 话分两头。 此时,夏极正低着头,靠在一棵古树打盹,武当众弟子则是静静的打坐调息,很快他们将再次启程。 阴九常在最后一次助他入梦,将他带至了无邪刀社,与夏甜作了交流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所以夏极试图唤醒原本的招待,艾莉。 毕竟有寂静斋的存在,会方便许多。 闭眼入梦。 他在脑海里逐渐勾勒出艾莉的模样,一个天生驼背,穿着黑衣,拄着银拐杖,可是脸庞却很可爱的女孩。 那模样,就像有人特意将女孩的人头缝在了一个可憎的驼背身上。 完全不匹配,可偏偏就是。 为了强化效果,夏极特意开始在心底默默呼唤。 “艾莉...” “艾莉...” 他在心底叫着,而随着他意识的扩散。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再睁开眼,却已经不在那停步休息的小树林里,这里...毫无生机。 无数腐蚀铁丝,攀爬着流火,将整个世界穿透,而地面开始慢慢渗出血液,逐渐弥漫过脚尖,再漫至脚踝。 圈圈涟漪在血中扩散,若是低头,便可发现倒影里无数怨毒的怪物脸庞。 “艾莉...” 夏极仰头看着已经赤红的天空,整个人向着身后的“血海”倒去。 明明只是弥漫过脚踝,只是海底,可是这个男人却并没有倒地... 他直接沉入了这血海之中。 感受着那满怀怨恨的血流,他忍不住舒服的舔了舔唇,然后任由自己往着这血海深处沉去,身子变轻,头变重,他呼呼睡了起来。 在梦里,继续做梦。 当他再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没有半点活人气息的小村庄。 “唔...这里实在很熟悉。”夏极摸了摸下巴,毕竟以前常来这里。 他顺着满地枯草的山坡往村子走去,同时喊着:“艾莉...” 然后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回应他。 似乎这座山庄早已被废弃,其中没有任何活物,甚至连蚊虫都没有,散发出诡异可怖的气息。 而夜色将至。 夏极并不担心时间的流逝,他通过梦境,然后与呼唤,来到了自己过去招待的世界,这里可谓是类似于“里世界”,便如屠宰小巷之于阴九常。 而刚刚那血海类似于大门。 通过这门,夏极来到了这焚烧村庄。 106.焚烧山庄 至于为何是“焚烧村庄”,答案很简单,入者会身上起火,然后再无法逃出这村子,直到被活活烧死,成为个嘣儿脆的黑炭架子。 而据说入夜之后,这些被焚烧而死的人,会化身为怪物,在村子里游弋,老好玩了。 故地重游,实在是令夏极唏嘘不已。 反正时间充足,他便直接进入了村子,寻了处较大的壁炉,然后躺了进去,毕竟这是可以享受到“焚烧山庄”特色的地方。 正常来说,只有那些最美味的食物,才会被艾莉用长刺贯穿,然后放入壁炉,享受那诡异火焰的烘烤,直至油香四逸。 壁炉里的特色火焰很霸道,但是却永远不会将其中的物体烧成黑炭,这火焰,永远像温泉那般,暖暖的,令人放松。 当然,这也是夏极无意间发现的,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他想试试这火会不会将他烧死,所以就爬了进去,结果发现,这壁炉内部的火焰,居然令他舒爽。 从此他就变为了此间常客。 每当冬天来临,他就想着来这里的壁炉,点上一杯新鲜的“美酒”,然后静静享受一会。 打了个哈欠,他再一抬头,便看到了壁炉内的顶部,被几枚长钉钉着一个骷髅架子,而那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夏极直接为它拔出钉子,然后拍拍他肩膀道:“小伙子,今晚我睡这里,你滚吧。” 说罢,也不待那骷髅反应,直接一巴掌将它拍成了尘芥,骨灰纷纷扬扬,铺了一地,而使得这空荡、陈旧,在村庄中最大的屋子的地面,覆上了层稀薄的浅灰色。 扑... 壁炉之中,火焰诡异的生出,犹如红色的鬼手,抓向了夏极的肩膀。 “捏重点。”夏极提出了要求,然后打了个哈欠,不再去管尘世纷纷扰扰,闭眼就休息了起来,而在这里休息几天几夜,外面不过过去了片刻。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鬼手般的火焰很快淹没了夏极的躯体,将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引燃,旋即全部烧尽,露出他精悍如豹子般的躯体。 火焰一波一波冲击,时而化作浪涛,时而变为漩涡,欲要融化下这壁炉中的男人,可后者却是如在“温泉”泡着,舒服的呼呼大睡起来。 时不时,他会闭着眼往外喊一声:“艾莉。” 不知过了多久。 大屋的骨灰地面上,突然多了两只小小的脚印,那脚印并不继续踏出,而是拖着往前行进,犹如被拉着的尸体,无声的往前划出两行轨迹。 而那拖行的轨迹旁,还有一个一个混乱无序的小点。 轨迹骤然停在了壁炉边。 驼背的小女孩看着壁炉中,正翘着腿大睡的裸身男子,眨了眨眼,眼珠翻滚,里里外外转了几遍,然后用粉白的小手指将眼黑的一面拨正。 然后随意坐在了空旷老屋的长凳上。 自己睡了多久了? 她揉了揉脑袋? 为什么醒不来,也没人叫自己醒来? 而这个男人...他不是失踪很久很久很久了吗? 却是未曾想到,最后叫醒自己的,居然还是他。 那么想来,时间也过了很久了。 艾莉随手拿出一座用胸骨压缩制作的烛台,从抽屉里拿了一根人油手指,笨手笨脚的插在了烛台中央的尖刺上,然后点燃。 驼着背,她小手撑在腿上,而托着下巴,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诡异的烛火投在她身上,将可怖的影子落在满是骨灰的地面上,扭扭曲曲,令人目眩而头晕。 “既然醒了,就准备准备吧。” 壁炉里传来声音。 “啊。”艾莉应了声。 “现在是什么纪元?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吗?”驼背小女孩问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没把自己以及眼前的夏极当做人。 “现在是雍夜纪元,而之前还有个大夏纪元,据说人死后可去的黄泉,就是从那个纪元开始的。对了,你了解这个黄泉吗?”夏极随意道。 “大夏纪元?”艾莉皱眉道,“我不知道哎。” “看来你也睡了很久了。”夏极做出了简单的判断,旋即,他露出笑容,“看来你被阴了,这么久都一直在沉睡。” “如果没有我,想必你会睡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吧。”夏极道。 艾莉皱了皱可爱的小眉毛,小嘴一瘪,往两边垂下,“艾莉很生气。” “阴九常。”夏极突然吐出个名字。 艾莉一愣,奇道:“什么?” 夏极摇摇头,却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看来同为寂静斋的怪异,两人却并不相识,这总归有些古怪。 于是,他问出了准备好的问题:“那么,现在艾莉准备作为寂静斋的招待继续为我服务,还是作为自己来为我服务呢?” 这话问出。 整个屋子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冒起了黑烟,而窗外的山庄顿时也焚烧起来,空气里流动着炙热滚烫的流,空气扭曲,无法穿透。 “三个纪元...”艾莉莫名其妙的吐出了四个字。 夏极抹了抹下巴,随意拿起屋内的一块黑色纱布,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推门,看着门外宛如烈火地狱般的情形。 那些火焰并非是凡尘的火,而似是带着怨气,每一次升腾的火蛇,都如惊恐的伸手,想要出请求救援的怨魂,但刚刚跃起,变又被身下的怨魂死命扯下。 而落地后,又是急速地如洪流般,在地面上汹涌起来,似在发泄怨气。 这些都是被艾莉封在“焚烧山庄”,而永远无法超脱,即便山庄消失,也无法脱离的生魂。 他们的躯体早已成了骨架,被小艾莉做成了各种可爱的家具,比如桌椅,烛台,糖果棒,蜜饯盒子等。 身后,艾莉继续说着:“三个纪元,是寂静斋所执的死刑。” 她诡异而尖锐的笑了起来:“看来,我已经被抛弃,并且无声无息的被处决了。” 夏极头也不回,“你既然这么精神,情绪也稳定,那么就来做我的专职招待吧。但在此之前,能否告诉我,寂静世界是什么?” “贵客...”艾莉收敛了疯狂的笑容,眯起眼,撑着拐杖,“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曾有规则束缚,使得我无法透露其中过多的秘密,而依您的性格,却是绝对不会应允的。而寂静世界与您,实在是毫无关系,所以我才有所隐瞒。” “如果我想去呢?”夏极尝试着抛出个问题。 “贵客去不了的。”艾莉摇了摇头。 “算了...”夏极不准备就这毫无意义的问题继续追问下去,他来此只是为了唤醒艾莉,让她代替阴九常。 两人都是聪明人,艾莉既然说了她被寂静斋悄悄处刑,那便是站在了寂静斋的对立面,在二选一的问题里,她的答案已不言而喻。 从她被眼前这个男人从寂静世界里一把拉出时,她就不再有其余选择,何况“前世”,两人也是“合作”了很多很多年。 彼此之间还是有着熟悉,和信任基础的。 107.喂食 十数日后。 零业城外,百里围城。 盗匪一拨拨扎营落寨,生灶煮饭,炊烟袅袅,他们显然的得到过命令,只是围而不攻,将其余的不相干的隔绝在外。 比如一些亦正亦邪的中立江湖散人,亦或是各方正道豪强。 至于魔门来此,他们则是恭敬的请入营内,暂作休息,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允许放任何人过去。 当然,这群“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盗匪头子们,也得到过一份特别的名单,名单上列了魔门的十多人。 若是这十多人中的人带队,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放人过去,但若有可能,只放一人过去。 如此区别对待的细腻,总归透着盗寇阵营那位大谋士的影子。 可是名单十多人,却不包括正道。 所以,当武当一行人来到百十里外的一座荒山时,便停下了脚步,行到如此近处,他们自是异常小心,毕竟事关那虚无缥缈大势的抢夺。 探信弟子很快回来,灰头土脸,满头大汗,可是与他同行的一个同伴却已不在... 很快说明了前方的形势之后,一行人面色凝重。 实在未曾料到,即便他们如此日夜兼程,却依然抵不过对方的反应速度。 盗寇阵营里,也存在着有识之人啊。 其实也对,数千万的盗匪,“毒士”贾布雨只不过是扛着谋士的招牌,而其余的能人异士也绝不可能少,毕竟盗匪都是在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中生存下来的,没点力量,就需要有些卑鄙,而没有卑鄙,总归要点其他才能吧。 而他们的才能使得自己的话语权在盗寇中日益加重,也使得盗寇在每次大事件中的反应速度快了那么一点点,也许不过一两天时间,可是这短短时间,却是成败的距离。 这就是谋士。 先知先觉,一叶落而知秋。 而,因为距离过远,武当“闪电”计划彻底失败。 如今之计,只有一边探听消息,一边扎营等待正道后续人马的到来,然后待到其余各大门派的豪强来此,便可以进攻。 尤其是丐帮,作为正道人数最多的帮派,此行可以号召的人,应当也有数万。 只是不知道盗寇、魔门一方会派来多少人。 当孟哀晚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看着那根本无法看到尽头的扎营时,他的心越来越凉,多次他想掏出大徒弟给的那个锦囊,但是却总是忍住了拆开,因为还未到最关键、最致命的生死存亡之刻。 夏极也没出点子,按照他的想法,拿把刀就可以直接出发了,需要顾忌这么多干什么? 可是如此太过惊世骇俗,他若是能一人一刀在近乎百万的大军中,淡然的杀到尽头...他就不是个传奇了,而是真正的怪物。 所以,他决定将腹中世界里藏着的那个小美人给释放出来。 她还年轻,还稚嫩,娇柔到还未能入口。 如此多的盗寇,应当可以养肥她了。 入夜后。 月黑风高。 这位正道之首、武当玉虚宫的入主之人、天下第一的师弟,站在了一座无人的尖峰之上,从口中直接拿出了那一卷“倾城人”。 画卷刚一接触到空气,那容貌倾城的鬼影就急忙从画纸上探出了手,连连道:“大王饶命。” “去吃了他们。”夏极随手一指,鬼影顺着他的手指感觉而去,这才发现那远处存在着数量充足,但又脆弱到根本无法抵挡她的食物,小肚子咕噜响了下,唇边也是渗出了些口水,而显得更加红艳,如三月红樱般诱人。 “你可以试着逃跑,或者去寻找其余同伴,又或者找一处躲起来。”夏极鼓励道。 倾城人之中的鬼影急急摇头。 夏极不再多说,而是蹲在悬崖尽头,将手中的画随手丢下,手指掐印,而天地之风顿时更为汹涌,便如一阵妖风突来,携着那绘上绝色佳人的画卷,向着远处飘去。 画卷幽幽,在半空展开。 而零业城外的盗寇们纷纷抬头,好奇的四处张望,因为远处似乎传来好听的歌声,那歌声空灵缥缈,令他们想起今生所遇到过的最好女人,享受过的最好温柔。 因而在连日赶路,扎营行军中,感到了腹中的燥热。 “兄弟,听到没,有女人在唱歌。” “听到了,这小娘皮的声音好动人啊,唱的我感觉都来了。”另一名盗匪喘着粗气。 “是啊...这次围城真憋屈,竟然是座死城,看来即便攻下来,也没法屠城,更没有女人可以享用,没有财宝可以掠夺了。” “哎,怎么办呢?这是大哥们的主意,还有那些瘦不伶仃的竹竿子文人,不知道在想啥,这座空城有啥好包围的。” “是啊,围城最爽的就在破城后的屠城,满城的男人都可以随意杀,女人随意奸,宝物都可以随意抢...那滋味,啧啧啧。”这名显然阅历丰富,久经屠城的盗匪露出回忆之色。 “兄弟啊,我参加过五次屠城,你呢?” “我也五次。” “哈哈,巧了,既然如此,我们不若周围转转,万一遇到那唱歌的小娘皮,咱兄弟一起上,让她先享受一番上下进攻的爽快。若是被其余兄弟寻到了,也无妨,咱这些兄弟都是很上道的,自己玩好了,总会留点给其余人的。若是实在不行弄死了,趁着温热,也可以来几次。” 这般的对话,在盗寇营地各个角落都在讨论着。 而讨论的都是些老盗匪,是悍匪,又是老滑头。 军营有纪律。 可是盗寇的军营,尽管被收束过,但是却根本无法约束这些老资格的悍匪,这些其余小弟们遇到都喊“大哥”,而不喊将军的存在。 他们很快三两结群,带着麾下最忠心的兄弟们,开始在周边寻找那歌声的来源。 而山上借着地势勘察消息的武当弟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但孟哀晚正在打坐休息,他们便请示正坐在崖边“发呆”的小师祖。 夏极看了看那云层里飘飞着的画卷,以及远处那外围有些松动的“黑云”。 “莫要打草惊蛇,还是先等后续的同道们来此,再做商量吧。”夏极淡淡回复道。 可是他在黑暗之中的脸上,却是充满了笑容,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看自己释放出的浩劫,进行一番演出。 “是。”小道士恭敬的退下。 108.夜中歌 面前是崖。 漆黑,深邃,如巨口张大,永不闭合,也许曾有人在此坠崖。 但绝不是夏极。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怀里长刀,身子前倾,风寒的恰到好处,就如酒一般,烈的恰如其分。 再往前倾,座下再无支撑。 他张开双手,左手握着长刀,竟然向从高处的悬崖直接跳落。 这一幕,却恰好被前来报告的武当弟子看到了... 那小道士看到小师祖跳崖,疑是看错了,急忙跑到崖边。 黑暗里,却见那年轻而沧桑的师祖,在风里穿行,掌控着极其微妙的平衡。 他的下坠速度不缓不快,犹如融合在了风里一般。 小道士惊得彻底无语... 但即便他再怎么无知,也是看出来了小师祖不是坠崖,而是在御风下行。 这...这是何等恐怖。 传闻天人合一之后,道教的人偏向于融合于天地之一物,小师祖,莫不是已经寻到了他破碎虚空的契机。 风?! 小道士像看着神仙一般,看着落崖的夏极,眼里充满了崇拜。 而便在这是夏极翻过了身体,幽幽舒了口气,看着崖顶的道士,传声道:“我去去就回。” “小师祖,你去哪儿啊。”小道士急忙问道。 夏极却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融入了风与黑暗之中。 今夜月黑风高。 杀人正好。 而只在外围绞杀,应当不会惹出什么注意。 他之所以跳崖,一则是担心倾城人吃得慢,他去略作协助,二则是被阻拦在此处令他很是憋屈,而憋屈了就要发泄出来。 第三,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高兴。 足间在树顶轻轻一点,整个人借着反弹之力,在林间狂奔而起,只带起无数黑暗的涟漪扩散开去。 小道士呆若木鸡,他匆忙返回,先向随行的武当七侠之中的“空谷”莫谢罗报告,而后者正与吴一邪在一起。 两人听到夏极跳崖...并且还说“去去就回”,也是呆愣了片刻。 “万丈高崖坠落...还能御风而行...果然妖孽。”莫谢罗呆了呆,顿时生出一种活在了狗身上的感觉。 吴一邪抱着剑,却是质疑问道:“他当真与你说了‘去去就回’?” “是啊。”小道士连连点头。 吴一邪沉思片刻道:“他莫不是所有感悟,直接杀向盗匪了吧?这...万一打草惊蛇...” 莫谢罗苦笑道:“是鲁莽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 莫谢罗突道:“师兄是没见到他当初还未突破极致之境时,一人一刀就敢闯入银月城中,独自面对浩劫的情形...若是见到了,怕是不会那么惊讶。” 吴一邪辩道:“那你也没见到他一人一刀,独闯襄阳,败尽天下英豪的情形...” 莫谢罗叹息道:“我们的小师祖,真的是神仙啊...” 吴一邪知道之前大师兄占卜的结论,所以点头补充道:“是武神,我是真心真意的佩服。” 莫谢罗起身道:“可是这一次不同,那可是近乎百万的盗匪...夏极他一人前去,会有危险,而且会打草惊蛇。我去和师父说说。” 吴一邪却拦住了他。 莫谢罗一愣,回头看着这刚正不阿、面色肃然的师兄,不明所以。 “怎么了,师兄?” 吴一邪露出邪邪的一笑:“其实,他这么做,真的很和我心意啊...” “师兄...你毛病犯了。”莫谢罗叹了口气。 “恶即斩,管他是男是女,又管他人多人少,他真的很对我脾气啊。”吴一邪瞳孔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但却是兴奋的表现。 “师弟暂时不要去禀报了...待我去接应他。”吴一邪说罢,身形闪动,一步便是十多米,连同怀中之剑化作虚影,消散在无光的夜色里。 这是...疯了吗? 莫谢罗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黑暗。 山风阵阵,刺骨严寒提醒着他一切不是梦。 疯了... 真的疯了... 但此时他也明白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即便汇报掌教真人,怕也是无用。 而且以师尊的性格,若是知晓了,怕也是会直接下山,而彻底乱套。 此时的他只能独自承受着这紧张,然后走到高崖,极眺远方,期盼着两人能在黎明前回来。 师兄的三式奇招,他是知道的。 七星一气,可破万般虚妄。 七星罩魂,可避天下阴邪。 而七星替命...这邪之又邪的招数...已经根本脱离了武学的范畴。 据师父说,一旦吴师兄施展此招,他整个人会变得极其邪诡,即便被刀剑加身,也不过是伤到他的影子,而他自己却毫发无伤,如此可以持续十余分钟,极其厉害。 当初也是因为这一招,才被自家徒儿斩落了一缕白发。 莫谢罗再想了想那年轻的小师祖,心里却顿时安了安。 有这两位去夜闯敌营,若只是在外围转转,想来根本没问题。 夜空传来空灵缥缈的女声,如泣如诉,令人心中向往着,而燥热无比。 莫谢罗默念道家静心宁神的抄文,虽然平缓了心绪,可是那女子的歌声却是奇诡无比的响着,令这领悟了“涛生云灭”剑意的剑圣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似乎那女子就住在自己心里,拥有着自己曾经平平淡淡处过的那个女人的模样,敲动着心房里最脆弱的地方。 既疼痛,又思念,而惹出心魔,只想追随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莫谢罗顿时生出悚然之感。 此音竟然能令他心境动摇,而蓦然抬头看向黝黑的远处,一股不祥的预感生出。 当... 远处的风里传来了第一声刀剑交击的脆响。 紧接着就是如骤雨般的狂响,频繁、急促着响起,令坐在崖边的莫谢罗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刀尖交鸣、以及哀嚎声,犹似琵琶急弹,续续如千军万马,珠玉落盘。 如此在紧张中过了一夜。 待到黎明初起。 孟哀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侧,莫谢罗急忙起身道了声“师父”。 而这正道领军的真人,却是抚须而看向远处... 天暖而升起的雾气,竟然隐隐显着狰狞的粉色,透着温暖的血腥。 109.一人归 “谢罗,去吃东西吧。”孟哀晚淡淡道,但瞳孔却清明无比。 见自己的弟子还站着不动,他又道:“平日里的修行,都忘记了吗?” “明白了,师父。”莫谢罗急忙道。 而孟哀晚深深看了看远处那粉红的薄雾,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其实这事儿,他昨晚就知道了,但是却不能动,只能静静等着这个鲁莽的小师弟,以及那看似古板实则却同样暴躁的弟子。 天下大势之争,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所以他无法如赌徒一般,刚临赌场,就一把梭哈。 可...他的小师弟,以及那个弟子...似乎就是这样的赌徒啊... “真是令人头疼啊。”孟哀晚揉了揉脑袋,其实他昨晚也没睡好,最极端的徒弟与武神师弟耍了性子,孤身入敌营,他怎么可能心安。 真是宁愿耳朵没那么好,他苦笑着自嘲了一番。 早点不过是生火烧的些汤水,然后兑着厚实易存的饼。 吃完后,众人便是静静等待,按照原本的秩序,只是派出查探信息的武当弟子多了些。 回报则是盗匪死伤惨重,至少损伤了万人。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是惊讶大过欢喜... 但是任谁都知道,两人怎么可能屠杀数万人? 孟哀晚则是露出沉思之色,他似乎回忆起了昨晚那夜空飘荡着的空灵女声。 片刻后。 一个普普通通的帐篷内,帘子被掀开。 “师父。”莫谢罗恭敬的抱了抱拳,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师父叫自己来有什么事。 “坐。”孟哀晚一指侧边的蒲团。 待到入座。 孟哀晚突然问:“昨夜那歌声,你也听到了吧,说说感觉。” 莫谢罗却是没料到师父会问这个,昨夜那声音着实令自己心痒难耐,初时还好,而待到后期,则根本是需要打坐才能稳定心境,否则便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去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也多亏于此,昨晚才会过得如此之快。 于是,他实话实说。 而孟哀晚则是眉头深锁,良久叹了口气:“妖邪层出不穷,这黑暗的世界何时才能迎来光明?” “妖邪?”莫谢罗早已发现那声音不对劲,此时听孟哀晚一点,便是想起了传说里的那些魑魅魍魉。 两人并未联想到浩劫。 否则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门中弟子夜间不要外出,互相看着,这一次我们怕是会遇到难以想象的东西。”孟哀晚显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面对的那个浩劫,以及那浩劫带来的各种诡异。 “是。”莫谢罗点头道。 午间,阳光有些黯淡。 而剑一门的几名剑客已经先行赶到了,但楚蕴却没来。 而提及他时,剑一门的人倒是有些支支吾吾,只说是秋叶原出了些丑事,而楚剑圣执剑去清理门户了,所以未能及时来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代师迎客的莫谢罗自然不会去追问,而是吩咐弟子招呼他们入营休息。 很快,又是十多个附近的正道门派,携带着门中的精英弟子前来。 并且这一批人带来了消息,说是神枪堂的张枪王,张西任,他带着麾下五千精英长枪营,还有三日便会抵达。 神枪堂的门规很古怪,介于武林与朝廷之间。 入巅峰,则可以独自招收弟子,而他们的教学方式,半是修为,半是训练,所以每一位神枪堂的枪王都可谓是将军,而麾下弟子则是训练有素的兵。 而张西任则是神枪双雄之一,他的师弟张惊绣则是略逊他一筹。 傍晚时分,又出现了十多个匆匆赶来的正道门派。 说是还有不少门派因为路上遇到盗寇和魔门,而正在“铲除妖邪”,所以速度稍稍慢了点,但是敌方已被剿灭,而无碍。 可魔门的队伍也已经紧紧尾随过来,想来最迟明日晚间也可以抵达零业城下。 另外,据说这一次,丐帮却是出奇的慢,似乎是秋叶原的舵主齐寒士出了事,还有他那城中的结拜兄弟据说是被新娘子给杀死了。 莫谢罗颇为奇怪,这一次便多问了两句,正道门派的人见武当的莫大侠莫剑圣相问,他倒是不隐瞒,直接道出那新娘子其实便是原本剑一门“封寂流”柳长眠柳大侠的遗女柳恋夕。 但不知为何先是杀了自家忠心耿耿的官家,然后又在大婚之后,用封寂流的剑术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可谓是穷凶极恶,定然是入了魔。 而那新娘子有异常前,据说曾经和一个异人相处过,但那异人后来是酒醉落江,早已溺死。 莫谢罗又问了些细节,可惜那些人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知晓并不深。 但这也足够莫谢罗判断出,剑一门的楚蕴楚剑圣当是抱着查明情况,以及清理门户的心思,前往秋叶原调查此事。 各路人马纷纷莅临,而莫谢罗则是得体的一一招呼。 而原本还算寂寥的城外荒山,便是驻扎满了近万的正道人士,这还不包括正在赶来的神枪堂,以及也许更晚的丐帮。 虽然如此,莫谢罗心里的不详却是越来越重,因为夏极和吴师兄还没回来。 应该是不想暴露自己等人在山中的位置,而同时又要逃避盗寇的追杀,所以在绕弯子,等到天色入冥后,再悄悄返回。 按照他们两人的实力,若要自保...应该,应该... 他突然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是要说服自己般。 应该会没事的。 山间气候无常,黄昏还未过,铁青色的雨云便横行而来,空灵的女声又缥缈如隔着梦境,伴随着豆粒大小的暴雨,混杂出诡异的声音,笼罩在这方土地。 而零业城外那团如大山的盗匪营地,却是又分散出一缕一缕“黑流”,冒雨向着远处而去,似乎是在追逐那虚无缥缈的歌声。 莫谢罗眼神凝重,撑着伞的手蓦然颤了颤,然后突然运起内力扬声道:“各位,请塞住耳朵,万勿去听那声音,若是心中烦躁便盘膝打坐!否则,万劫不复!” 说完之后,他才舒了口气。 而再一侧头,却是看到荒山的小道上,有一人影仿似鬼魅般,踽踽而行,带着萧索和肃杀,以及若有若无的莫名鬼气。 他没有打伞,也未着蓑衣,而是一任暴雨冲击、洗涤。 “夏极?”莫谢罗显然认出了来人。 可是...怎么是他一个人? 吴师兄呢? 110.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日推荐票票过1300,就再更1章) 暴雨倾盆。 莫谢罗盘膝在帐篷内的蒲团上,厚布上传来的砸击声,声声都传入他心中,让他心神摇动,这不是一个剑圣该有的心态,可是他依然无法相信。 吴师兄...死了?! 他身前是同样沉默的师父,后者正眉头紧锁。 “师弟他已经休息下了吧?” “嗯,虽然受了不少伤,内气紊乱,可是并无大碍,弟子们早就他送去了食物,给他理好了帐篷...他实在是很受年轻弟子的追捧。” 莫谢罗想起那四代弟子里的几个有些姿色的女道士,瞧那模样,恨不得想给他去先暖暖被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师弟,他怎么说?” 莫谢罗简洁道:“他说那时两人正被盗寇所追,遥遥望见吴师兄往那歌声的方向去了,再然后就再也寻不到人影了...他也曾去吴师兄去处寻找,却是一无所获,然后便带着盗寇在远处兜圈子,直到夜间才返回正道驻营。” 孟哀晚沉默着,莫谢罗也不说话。 但两人都知晓“是邪即斩”吴一邪的命灯已经熄灭,他必然是死了。 帐篷顶突然传来细微的敲击防水厚布的声音。 孟哀晚一沉吟,旋即翻帘,而一只小小的飞蛾顿时飞到了他袖中,这飞蛾身躯极小,除了身子更黯淡之外,似乎和寻常飞蛾无什区别。 但若是细细去看,去摸,便能察觉,这飞蛾竟然是由金属所制,其内部构造极其精妙。 孟哀晚覆手,将飞蛾傀儡盖于掌心,然后闭目不语。 蜜蜂传信,飞蛾传相。 这皆是大师兄的手笔。 帐篷里极其安静,唯独一丝摇晃的烛火,将两个人影贴在帐篷上,浑厚的黄色水布被暴雨冲击,时而凹陷,时而又恢复,也带动着两个影子不停的细微变形、幻化。 落雨如瀑。 孟哀晚睁眼,眼神之中终而露出属于老人的悲哀之色。 “一切果如师弟所言,吴一邪那孩子追寻声音去后,这飞蛾之中的相竟然变得极其驳杂,混杂着诡异奇特的碎片,让人根本无法看清。” 他覆着的双手摊开,露出其中已经化为灰扑扑尘土的飞蛾,从指缝里洒到地上。 “那孩子嫉恶如仇,太过偏激...可惜,他却没有师弟的运势护体,所以遇到妖邪,竟然为之所趁,实在...”孟哀晚说出了他的见解,然后挥了挥手,“谢罗,你也早些下去休息吧。此事到此为止... 一切以大局为重,只是今后务必约束我门中弟子,万勿去寻那声音。” 闻言,莫谢罗如坠冰窟,小胡子颤了颤,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有多说,而是静静说了句:“师父,您老人家也早些休息。” “嗯。”孟哀晚随口应道。 而莫谢罗转身,推帘,脚步慌乱的离开。 帐篷内,满头白发的孟哀晚却是早已老泪纵横。 另一边,夏极正呼呼大睡。 至于顺手宰了自家的吴四侠,他心里是没有丝毫的愧疚之类。 都好好和他说了,还非要去追寻些不是他能触碰的秘密,怪谁? 给你留了张脸,身子留给那浩劫补充元气,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谁让你是我的师侄呢? 你的实力虽然在蝼蚁里算强大些,那用影子抵御伤害的小把戏,对于寻常江湖人士,也确是极难对付,可是凭借着这点小手段,就妄图来探查些与自己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存在,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世界是残忍的。 人总是需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有些时候不过是几句呵斥,而有些时候却是生命。 大家好好的在“影棚”里多好,你非要想跑到棚子外去看一眼... 然后见到我了吧? 真是可怜。 哎。 -- 次日,天已放晴。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温度骤升,而使得山间雾气腾腾,但灼热的光使得这些朦胧很快散去。 武当又迎来了几批正道门派,便等着神枪堂和丐帮了。 而据探信弟子的一些报告,山上众人的表情却是充满了怪异... 围城的盗匪,昨夜又莫名地死了数千人... 而且是无声无息的失踪,连尸体都不存,人也是找不到了。 群豪们意见纷纷,有认为是天佑正道,天佑龙藏洲,还有些则认为是妖邪作祟,只不过后者里稍有城府的都将自己的想法藏起来,心里明白,却不说破。 正道本就人少,此时若是能靠此鼓起士气,届时再一鼓作气,以弱破强也未可知。 此消彼长。 夏极放出浩劫,使之去吞食山下盗寇之举,倒是无形之间促使正道这一方的士气高涨起来。 第一夜,他之所以下山,一方面是高兴,但另一方面却何尝没存在帮助“倾城人”进食的心。 奇怪的对形势,便在此时形成。 而随着正道的聚集,魔门中人也是发现了那远处荒山上的不对,几番搜查,正道中人的驻扎之地,顿时一览无余。 在短暂的对峙,并且做出几番短兵交接后。 盗寇们采取了简单的策略:烧山。 夏季本就灼热干燥,而烧山之举,一个不好就会形成浩大的火势,使之不再拘束于几座小山头,而是整个山脉。 直至一场天降的大雨,才能使之熄灭。 但,正道众人也并不愚蠢,在发现后者有着搬运火油的行为后。 以孟哀晚,夏极为首的正道之人匆忙收拾,然后反向下山,走到一半时,又是遭遇了盗寇的伏击,而死伤惨重。 由此可见,盗寇之中善于算计的谋士实在不少。 虚虚实实,放火烧山,搬运火油之举,岂非不是逼迫正道大军匆忙离开的手段? 所以在那山谷之间的伏击,盗寇们很是成功。 占据地利,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近万的正道人士直接折损了近半,但盗寇们却也是死伤不少。 但盗寇人多势众,这点损耗他们根本不怕。 而正道之人初时高涨的士气却又由此下跌... 毕竟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谁懂这些战争之中的门门道道? 士气一时间跌破冰点,但好歹寻了一处隐蔽的峡谷,暂作休息... 而盼星星盼月亮,正道群豪们终于迎来了神枪堂的张西任,以及丐帮的叫花子大阵,于此才勉强从山里走出,设营再过十里,与盗寇魔门的阵营遥遥相对。 111.鹊桥仙 对峙。 神枪堂操守严格,张西任虽然不过五千弟子,但却攻防有序,又久经操练,与之相比,盗寇完全是一触击溃的乌合之众。 加之丐帮大阵,正道驻守于狭窄道口,可进可退。 盗寇们一时间也是没办法,只能在外形成扩张的半弧口袋状,来进行防御。 同时,任清影,任无月,以及风长起,四大护法,八方使者,还有其余几个魔头辈出的邪道大派,诸如鬼门,红莲教,天地楼也已经到来。 鬼门来人正是现任门主“大棺材”关一才,那是一个白发紫衣的巅峰高手,平日背着大棺材,如蜗牛般,给人以极度缓慢的感觉,可是若你稍不注意,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前面,速度奇诡无比。 据传他所修习的乃是一门名为“鬼刻印法”的八转奇功,至于其具体功效是什么,却没人知道,似乎不是宗师最顶端功法所制的异气,抑或是兵圣最顶端的人兵合一,意向化形。 红莲教带头人,则是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江湖人称“骷髅花”,名讳则是白离,很没有霸气,甚至带着一点点忧伤的名字。 她在年轻时候的退婚,曾经造就过正道的一名天才崛起,只是那天才崛起后,却被她于某一晚偷偷宰了,原因不过是“她不希望自己曾经抛弃过的东西开始闪光”,以及“这样会很令自己丢脸”之类的原因。 据传她所修习的功法乃是一门奇异的八转功法,名为“如梦令”,兵器则是奇门的飞锥,平日作为腰带束在腰间,而配合如梦令,则使得攻击若隐若现,根本如梦一般,令人无法防范。 而天地楼,则可为是风云楼的对立面,其楼主也是原风云楼的副楼主,似乎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而背叛了风云楼,附着于黑木教,而成立了个名号颇响的组织。 你叫风云,我便是天地。 可惜名号虽响,但是其真实实力却与风云楼差之甚远,门中占卜精英与风云楼也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也无妨,因为天地楼无需制作“新星榜”“秘榜”“太常榜”,所以他们大多时间都是作为类谋士,而附着于魔门大派的,宽泛些来说,甚至可谓是黑木教的一个下属堂口。 可是,即便如此,任清影每次问到后两榜的秘密,天地楼楼主“卜算子”百尺楼,也是不敢说出,后来实在无法,只能私下解释,说是自己一旦开口,便会即刻身亡。 而百尺楼也隐晦提到,若要追溯,最近一次怕是可以延伸到数百年前天中洲大皇帝,派遣云隐司数百大船,高手无数,前去未知海域探索世界尽头。 可是再说,他确是一点也不敢了。 任清影心里大概是有了点猜测,所以也不强求,毕竟她自己也清楚一点云隐司解散的“真相”。 黎明时分。 盗寇魔门弟子,依然与正道遥遥对峙。 而任清影则已经在百尺楼占卜,得出非凶的结论后,带着一众邪魔高手,开始试探着进入零业城,这座引发了三千龙旋异象的小城,也是关乎这未来大势的城池。 城中人形焦炭无数,似乎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量拧的扭曲了,然后又在瞬间吸取了体内所有水分,而高温化成这种诡异而令人恶心的情景。 即便杀人如麻的魔门众人,也是啧啧称奇,纷纷交流着,可是却没人能杀人杀到这个地步,他们自然不知晓这是那降世的龙所为,所以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城中早已没有活人,而北城区更已是废墟一片,空空荡荡。 原本以为入城即可有所发现的魔门众人,顿时大失所望,再分头进行了几次搜索后,再次汇聚却依然是毫无所获,而时间已至午后。 任清影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莫名光泽,她吩咐了一下,然后只让任无月跟随,选择走向了城东那保存完好的无邪刀社。 这刀社其实众人早已发现完好无损了,但是却都在等着魔道大佬的安排,所以未曾有敢第一个出头的贸然闯入其中。 一则是很可能机缘便在其中,贸然进入触了霉头,实在是有害无益。 二则是这无邪刀社,乃是玉虚宫那位曾经居住之地,而那位与任教主之间的关系早已是天下皆知。 对于那一位,非常意外的是,魔门中人也不讨厌。 魔门讲究从心所欲,而那位的脾气简直是让他们怎么看怎么顺眼,可以说不入魔门简直是没道理。 可惜,他却偏偏选择了正道,并且成了玉虚宫主人。 天玄玉虚,也许在孟老道死后,执宰正道的人便是他了。 正道之首怎么可能再入魔门? 众魔头皆是心思深沉之辈,而脑海里时刻谨记着弱肉强食的道理,所以对于任清影入无邪刀社,表面上倒是没有丝毫不满。 而任清影已经走入了无邪刀社,她心境之中唯一的破绽,此时似是触碰到了什么,而缓缓渲开。 她缓缓走着,抚摸过这刀社里的大门,庭柱,竹篱,屋舍,假山,长椅...想着那个男人曾经在这里是如何生活,如何习武,又如何崛起,横空出世,一鸣惊人。 她的神色,莫名的变得温柔,只是她走在前面,即便是任无月也看不到她的转变。 只是教主脚步的放缓,却依然让任无月敏感的察觉了一丝不同。 但是她却也不说不问,而是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碧月萧。 迎风而立,缓缓吹奏起一曲《鹊桥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魔门修心是从心所欲,所以极于情,然后破而悟,正道则是防微杜渐,若有苗头,则以平静来与消除,然后心如止水,则悟。 任无月自然明白教主心意,所以她才吹箫。 她的萧从不轻吹,若要吹起,也只为音律杀人所用,而此时这杀死无数无辜的碧月萧,却是吹响了一首最柔和,最简单的相思之曲。 说来,也是颇为讽刺。 “无月,你说他那样的男人...算了。”任清影摇了摇头,却是不想多言。 112.锦囊(今日日推超1200加更1章) 教主既然不想说,任无月自然不会接着问,她专注的吹着萧。 让着相思之意,弥漫在无邪刀社之中的每一寸土地上,以让教主挥霍心里的情。 情到浓时,自然无声胜有声。 而另一方面,两人也是同时察觉了这无邪刀社与周边的不同,这里有着人生活的痕迹,而且看模样,也就最近几日。 再参考之前零业城被诡异的封门... 最直接的推论应当是天降异象,而破门,旋即这无邪刀社里其余的人则趁机逃了出去。 “无月,无邪刀社之中,有着哪些人?我说和那个男人有关系的。”任清影平时自然不会去顾及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信息,所以她询问身边的属下兼“闺蜜”。 “他的亲姐姐,曾经的银月浩劫夏甜,以及他门中几个还算优秀的弟子,比如林绝无,李无欢,宁中雀,景香。”任无月直接道出信息,然后开始一一描述,他们几人的情况。 而黑木教的教主听完后,露出思索之色,她抬头看向远处,突然插入问道:“夏甜怀孕了?男人是谁?” 任无月摇头道:“据传她与弟弟失踪了三个月,返回后便怀孕了。” 想了想觉得如此说可能会产生误会,她便又补充了一句:“夏极不过是去四处寻她,最终在海边遇见了夏甜,再带她返回的,再后来就遇到了我们。那时候,她已经怀胎好几个月了。” 任清影追问:“几个月?” 任无月道:“唔...我曾经看到了一眼,似乎有四五个月了,可是他们明明只失踪了三个月。” 任清影继续道:“那距离她入城到今天,过了多久?” 任无月直接道:“五个月零二十三天。” 任清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突然道:“我知道那逆转天下大势的机缘是什么了?” 她如此一说,身旁的“闺蜜”也似是有所察觉,而露出半怀疑半恍然的神色。 “难道...难道是...” “心里知道就好,不需说出来。”任清影阻止了“闺蜜”说出答案的欲望。 旋即沉吟片刻,又吩咐道:“可以让他们进来查看了,让他们翻查可以,但是不许毁了这里的一栋建筑! 另外,怀胎之事,你我烂在腹中,再不可提,若是有人问及,便推说那夏甜入城之时怀胎已经七个多月,毕竟当初她在马车中,除了你,应当再无人见过。 而后期零业城被鬼魅封城,其中情况更无人知晓。 至于城中见过的人,要么不在了,要么此时应该与她同行,自然不会泄密。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任清影刹那之间,已经做出了最妥善的安排。 沉湎于爱情时,她固然曾经做过女儿姿态,但同时她也是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 事成于秘,这一点她自然不会不知晓。 “让长起陪着他们,你随我带人往西。”任清影顿时做出了进一步的判断。 -- 日暮时分。 零业城西方包围的盗寇营地,天山四当家,原本的“双翼虎”,如今的“虎翼大将军”石横,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出来迎接这黑木教教主。 天王洪开沉湎于关中繁华,不再想远行,所以派出了手下心腹大将石横来此。 任清影并未出言,只是坐着喝茶,而任无月则很快将她们所需的信息摸索清楚了,旋即返回,向任清影说明了情况。 异象所生之后的三日,石横就接到了秘令,让其率军来包围零业。 而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是颇为有主见,早已加派人手封锁住了西方的路径。 他当时恰好攻破了零业往西的一座城市,所以才正好在那处,也有了及时的反应。 “如此说来,她们并未能够往西?”任清影皱眉道,她此时突然想起了贾布雨,如果有这么个像模像样的谋士为自己来分析,怕是会更清楚。 她当然是猜测,无邪刀社的那几位或许是混迹在盗寇营地里,可是盗寇营地之中良莠不齐,纪律什么的完全只是聊胜于无,若是真正的扮作盗寇,藏身于此,怕真是鱼入大海,无迹可寻。 真是令人头疼。 任清影揉了揉额头。 而任无月随后又问了那“虎翼大将军”石横一些问题,比如军中最近是否有小的暴动,抑或是异常情况,然后又令其召集了属下的十多名小头目. 当然现在他们也都是将军了... 然后仔细的询问了各处的情况,发现均无异常。 任清影与自家“闺蜜”相视一眼,然后走至无人之处,这位黑木教的教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墨黑色锦囊。 这是那“毒士”贾布雨做人情之用,而赠与自己,说是此次零业之行,可在关键时刻打开。 任清影只觉已经到了绝路,所以只能打开。 其间纸条上字迹模糊,变幻,最终落定了,却是几行字。 任清影眯了眯眼,而那锦囊之中的纸条旋即化作灰飞,再不入第二人眼。 再次返回,任无月以天色已晚为名,问这大将军要了一处驻营,便带着月部的精英,包括月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以及向侬等人直接入住了。 风云变幻。 暮色的瑰红消退,而残存的则是无尽的黑幕。 无星,无月,风高。 而远处则又传来虚无缥缈,却空灵无比的女子歌声,在天边幽幽响着,令人心底生出浮躁之意。 这声音令任清影想起了,自己赖以发迹的那张诡异的画卷,以及画卷上那闭目的极美的女子。 那一夜,她与夏极“交欢”之后,画卷似乎便消失了。 她原本也怀疑过是夏极所为,但考虑到那画卷的诡异,以及其中所藏着的阴气,根本无法随身携带。 无论是谁,若是身上带着那样一个画卷,怕是自己在百米之外就可以发现。 更何况夏极乃是身负浩然正气之人,那画卷又是诡异的极阴,两者相冲,更无可能。 思来想去,她便只能推测是这画卷自行离开了,就如同她当初自行出现在自己枕边,那画卷之中的女子脸庞静静看了自己一夜。 如此倒也好,因为那画卷,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 那画卷离开后,再加上夏极那纯阳精华的调理,自己才得以恢复,并且更进一步。 113.劫主对教主(第三更) 烛火明灭。 铁灰色帐篷的厚布,带着风霜痕迹,而内里则是两排长桌,以及中央裹着红纱、盘膝而坐的任清影。 坐下唯独任无月一人。 可是帐篷边缘,不着光的阴影却是浓郁的很。 若是细细去看,却是能发现数十名月部的刺客早已在那里,以最隐蔽的姿势,借着最适合躲藏的环境,将自己遮掩起来。 明明数十人在帐篷内,但却给人以奇异的空旷感。 任清影玩着指甲,那涂抹着罂粟花油,又凝着些微钻沙的闪光,衬托着她五指越发修长、白皙、吸人眼睛。 踏踏...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手指上转开了视线,左手随意在面前朱纹木桌上敲了敲。 声刚落。 帐篷周边的浓郁影子就动了,如潮落,带着某种极其自然的韵律,而消散开,似乎黑暗从帐篷里突然溢出。 月黑风高。 本就是刺客最佳的环境。 加之漫天响着的歌声,那诡异女子空灵缥缈的轻音,她们的行动更为隐秘。 “锦囊里就一句话。” 任无月不语,静静听着。 “若是一切无恙,那便是有人在说谎。” 任无月露出不解的神色,这颇有些玄妙的话... 任清影继续玩起了指甲,道:“贾先生的意思是,石横在说谎。” 任无月一愣,托着下巴,眼神开始流转。 石横为什么说谎? 是他已经抓到了那孩子,抑或是...他被人所威胁,而不得不说出虚假的话。 而既然自己等人判定了那夏甜唯有西方可去,而这石横带着盗寇从西而来,却是说推说全然不知... 任无月突然笑了,被这么一点,她似乎也明白了。 可是越明白,她就越糊涂,“贾先生,千里之外,数日前写成的锦囊,怎可能估算到此时此刻的局势?” 任无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这就是真正谋士的恐怖之处。 我想我们也需要动身了...毕竟是那个男人的亲姐姐,在我念想里,她可是我的家人呢。 而那孩子说不定还可能叫我舅妈。” 她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发间的殷红佩饰在烛火里明艳,而更衬出发的黑,皮肤的白,以及那同样火红的樱唇,带着朝露般的湿润,令人渴望一亲芳泽。 一时间,看的坐下的紫衣配箫女子呆住了。 教主...真美。 真是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哪怕牺牲。 她心里不禁有些嫉妒起来,那个男人凭什么霸占了教主的整颗心? 而他却还不知道珍惜。 任无月还在想着,耳边却已经响起了自家教主的声音。 “无月,我们也该出场了。” “是。”紫衣清冷女子急忙回过神来,手握了碧玉箫上,然后紧随着教主,融入了帐篷外的无边夜色里。 有点冷。 -- 火光烁烁。 一行数人正被包围在中间,而一个精悍男子,却用刀架在那“虎翼大将军”石横的脖子上,警惕的四处看着。 虽然在张望,但他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紧张,反倒是带着一丝阴沉,以及压抑的暴虐。 “林绝无,他的弟子。”远处走来的任清影点着认人。 而在林绝无身后,则是一名书生气质的持短刀男子,一名如大家闺秀的握弧月刀的少女。 “李无欢,景香。”任清影似乎胜券在握。 任无月小心提了句:“那是宁中雀...景香是后边抱着孩子的那个小个子。” “哦...”任清影应了声,然后看向三人之后的两个小个子,疑惑道,“怎么还有个头发那么长的...小女孩?” 闺蜜急忙解释道:“据说那是被他捡来的。” 任清影一阵无语,自己倾心的男人果然与众不同,连捡回来的人都如此奇特,那头发...怕是足足有四米长了吧? 从一边垂下,在她腰间缠了一圈又一圈,末了,还用小姑娘常用的蝴蝶发箍箍出了一朵黑色的小花,以示可爱。 而且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平静... 平静的好像在看戏? 是缺心眼吗? 而且,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婴... 为毛和她神情差不多? 相比这两人,另外一边娃娃脸的娇小少女则正常太多了,一副明显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她怀里的孩子为毛也感到紧张? 神情也和她差不多... 这就是可能成为自己外甥和外甥女的存在吗? 果然...好特别。 而这两个孩子,想必其中之一,便是那引发三千天龙的运势之子。 不知为何,只是看了一眼,任清影就确认运势之子必定是那娃娃脸娇小少女所抱着的男婴,这感觉很奇怪,但想必让人来选择,想必都会选他。 似乎那男婴,就是命定的,即将逆转这一切势的人。 “姐姐。”任清影很快观察好了,而她脚步也恰到好处的停在了包围圈的边缘,往前走出一步,离开了盗寇与月部刺客,然后带着笑看向了被几人团团围住的少女,说出了令人值得寻味的称呼。 而那少女身形高挑,神色冷然,虽然裹着灰扑扑的带兜斗篷,但却无法遮掩其绝代芳华,她腰间坠着嫣红色香囊,插着把布裹的细刀。 听得突然走出的红衣女子的称呼,夏甜微微蹙眉。 她没有说“谁是你姐姐”,“你是谁”这一类无聊的话。 而是很快带上了甜甜的笑容,走出一步,回应了一声:“妹妹。” 也许注定成为大浩劫,与已经成为了大魔女的存在,在某些地方都是相似的,这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对话,硬生生的被她们谈到了同一个频道里。 实在是给人...相见恨晚之感啊。 “姐姐也喜欢红色?”任清影瞧见了她腰间的嫣红色香囊,柔声笑着,同时往前走了一步。 夏甜带着温和的笑容,也往前踏了一步,只是还在月子里,加上这几日的连连奔波和波折,她其实已经很累了,随口应着:“是呀,红色总是那么美,那么艳...”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却别在了身后,食指与中指如兰花般交叠,在拇指上轻轻按了三下,而无论是景香,江南月还是林绝无,李无欢,宁中雀都能看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设定好的暗号。 意思是:逃!!! 114.我不喜欢你喜欢他 几人都是有些错愕。 首先,这气氛很友好,姐姐妹妹的喊着,谈着喜好...多么正常。 其次,自己等人有“虎翼大将军”石横在手,对方总归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吧? 可是逃就不一样了,那是在无可奈何之际,才会做出的最后选择。 在数万大军里突围...可是九死一生。 师姑打的什么主意,实在让人猜不透啊... “姐姐是说我的衣服吗?”任清影平伸双手,如展示般,轻轻旋了一圈,红纱轻舞,焰火轻扬,在盗寇营地八方篝火里,显得娇艳异常,令周围盗寇眼睛死死盯着,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喜欢的话,我也送姐姐一件。”任清影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可是她的步子始终在往前挪着。 夏甜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她负在背后的手再次做出了“逃”的手势。 她眯着眼问:“你真的喜欢夏极吗?” 而同时,那几人却是再不犹豫。 林绝无单手拖着那魁梧的“虎翼大将军”,一马当先,低吼着:“都给我滚开。” 而那些不动的盗寇,则被他随手暴虐的斩杀。 石横也是担心,他此时没被点哑穴,所以急促的喊着:“让开啊,都给老子让一让,伤了我,老子艹死你全家。” 即便坐上了大将位置,生死之时,依然是个土匪。 景香,江南月分别抱着孩子紧随其后,而宁中雀与李无欢分别护住了左右。 至于原本长醉与酒肆的那位早被遗忘的大师兄,龙青傲,却是消失无踪了...不知去了哪。 任清影淡淡道了声:“追。” 她的话便是圣旨,月部一干人立刻消失在了原地,化作黑影,如鬼魅般往远处而去。 “妹妹如此好客,姐姐却如此薄情...”任清影冷冷笑了笑,笑的时候,她也化作了一道红色的火焰,转瞬扑至夏甜身前,双指一抬,便是随手往她肩部穴道点去。 蓦然,任清影瞳孔急剧收缩。 嘶嘶嘶... 如万千毒蛇即将临身。 而产生了极其刺激的痛感,那是死亡来临前的预兆。 数十道红线,缠绕着死亡气息,从夏甜袖间爆射而出,如无声骤雨,如静夜狂风。 如那死神悄然。 就在任清影随意抬指点出时,来临。 “我不喜欢你喜欢夏极。” 任清影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而这时她才意识到这看似孱弱的绵羊,其实却是披着羊皮,藏着獠牙的凶禽,只在等她放松靠近时,给出全力、而最致命的一击。 她已经高估了她。 可却没想到,却还差得远,远到极难弥补的程度。 电光火石之间,任清影太阴真气顿时触发,长袖一舞,如掀起一面火墙。 而红线便如飞蛾。 飞蛾扑火。 呲呲呲... 飞蛾穿过了火! 任清影只觉身子一颤,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一丝不敢置信。 附着了太阴真气的长袖,便是刀剑也不可能刺穿...何况只是区区数十根红线? 但,红线上闪烁着寒芒。 那就是夏甜的獠牙! 而此时,她酝酿已久,从未在世人面前用过的“绣花气”终于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了。 一旦释放,便是致命。 然而可惜的是,她选时择时都未有差,但两者之间的实力实在是相差太多太多,加之她还在月子期间,力量根本无法全部发挥,此消彼长。 那数十道穿破了红袖的绣花针,终于被任清影匆忙调动的太阴真气抵挡了下来。 只不过她胸前却是有些痛,似乎有几枚小针依然穿破了太阴真气,而伤到了她! 找死! 任清影胸前疼痛,而神色冰冷,长袖翻飞,太阴真气如滔天的冰寒巨浪,向着身前胆敢、竟能伤她的女子拍去。 呲呲呲... 又是几道极其的真气,顿时迎了过来。 蓄势的绣花对仓促的太阴。 长针射出,穿入巨浪之间,而使得针碎,浪乱。 一击不中,勉强抵挡。 在浩大的太阴之气面前,夏甜终于“扑”的一声,吐出满口血红,但她神色却冷然未变,好似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所以痛苦、难受,都不会表现出来。 哪怕搅烂了五脏六腑,割裂了心,她也不会恸哭哀嚎,更不会做出求饶之事。 永远冷静,而保持着莫名的高傲,无论面对谁,无论局势如何,都是如此。 逃! 既然打不过,夏甜便做出了唯一还能选择的事情。 任清影愣了愣,白雪般的脸庞气得红了起来,想起她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我不喜欢你喜欢夏极”,她心里更是生出莫名的怒火。 “死女人!”她低低咒了句,然后整个人如火焰般飞腾起来,凌空踏步,双手之间缠绕着冰寒至极的太阴之气,便欲轰下。 但转念,却又想起那个男人曾经护在她身前的模样,终究叹了口气掌化为拳,捏了起来,垂了下去,而没有隔空轰击下去。 这也许就是她与夏甜的不同。 如果两人位置互换,夏甜绝对是毫不犹豫,能早一秒拍死,就不会晚上一秒钟。 可惜,现在占据绝对优势的人却是任清影。 另一边,夏甜是早已做好了那黑木教教主报复的准备,体内的残存绣花异气也已调起,准备迎战,可是却迟迟未等到敌人的攻击。 再一看,却见她凌空踏步,向着远方,显然是追击自己的孩子去了。 “休走!”她皱起眉,手掌翻复,又是数根红线极射出去。 然而这速度终究是缓了些,力量弱了些。 任清影冷冷的挥袖,便将红线格挡住,而余波再一次令夏甜胸口沉闷,喉间一甜。 她咬了咬牙,将涌上的血咽了下去。 再抬头,那莫清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包围着自己的盗寇却是不怀好意的看过来,放眼望去,无穷无尽,连营地里火盆里的光都被遮蔽,而无法进入。 她身心俱疲,却洒然一笑。 生死由我不由天。 所以,她拔出了腰间的细刀,随意扯开裹着的粗布。 然后在敌人还没冲锋之时,便带着有些邪媚的笑,如风般冲了出去。 要出手,也是老娘先出手! 一股莫名的豪情充斥在她心头,尽管她已经随时可以昏迷过去。 至于这会不会对她身子造成永远无法的隐患,夏甜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杀出去再说。 115.复燃、阴曹、睡醒 握着长刀,手已麻木,夏甜觉得自己如醉酒般,踉踉跄跄。 每一次舞动,都已是意志在支撑。 她才临盆没多久,本该坐在床上,有人端汤倒水,有人呵护关怀,然后再瞧瞧小床上的小婴儿,逗逗可爱的宝贝们。 困了就睡下,醒来若是无聊,也有人陪着说话。 可是,她却被如此不公平的对待。 面前是望不到头的盗寇,而她只有一把刀,一袋针。 杀出则活,失败则死。 而死前会遭遇什么,她自然是明白,那时,自己只能以刀自裁,以留清白。 天歌弥漫,空灵剔透。 而掠地狂风,如雨流狂落。 夏甜低喝着,细刀似银丝,随着她不停的前行,用最省力的方式,收割着盗寇的命。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去阻拦那个女人了,所以只能期望小香儿与小月儿两人能分别带着孩子,安全逃离。 但,完全盗寇追围,而黑木教高手拦阻,更有任清影、任无月这样的高手坐镇。 这样的希望是极其渺茫的。 不知道杀了多久。 远处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人踩踏地面的声音。 她隐约看到一只约莫十米高的大猴子甩着尾巴,快速跳着... 幻觉吗? 她没能够再看第二眼,因为之后的盗寇又扑来了,他们似乎也察觉了这美艳的长腿女人已经油尽灯枯,而她似乎又是那位“大天刀”夏极的姐姐。 如此身份,真是想想都刺激,令他们血脉喷张。 不知道冲杀了多久,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夏甜终于撑不下去了,眼前一黑,而最后的意识促使她横刀抹向脖子。 然而... 当,一声脆响,她的刀被击落了。 她心中一片绝望,然而却已经再也不复清醒了。 身躯重重倒下。 而一根血红色游丝从她指尖爬出,歪歪扭扭的暴露在空气里,好奇地探着头。 “她倒下了。” “那个小娘们不行了...” “哈哈哈,老子先来!” “老二,你不够意思,刚刚这小娘们杀人时你躲后面,这会倒是跑前面去了!” 盗寇们欢呼着,然后疯狂地、争先恐后地跑来,他们自然没有足够的视力,去察觉黑暗里的一根红色丝线,抑或更准确点说。 头发! 盗寇们蜂拥而来,脸上神色扭曲、欣喜。 而头发也很扭曲、欣喜。 然后它开始动了。 根本无法形容它出击的速度,似乎是一道精准的、会拐弯的、并且特喜欢从人脑中穿过的光。 红光! 似乎只是扭动了下身体,那些扑来的盗寇身子就都凝固了,就都变成了石雕。 时间似乎短暂停滞了。 扑扑扑... 失去了魂魄的躯体,纷纷倒地... 而后面的盗寇不知所以,继续冲着,前赴后继,大无畏的奔来。 所以片刻之后... 以夏甜为中心,一圈一圈尸体堆积成了凹陷的丘,所有狂躁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里极其安静,又极其诡异的连血味都没有。 似乎只是一群人互相叠着,陷入睡眠。 而安静的天地,除了任清影所去方向的一些细微嘈杂,便是直入人心的歌声了,缥缈,似在天边,而静听,却又仿在眼前。 并没有昏阙多久,夏甜已经恢复了意识,她握紧了拳头,然后疲惫的大眼睛睁开,急速扫视周围,观察环境。 那所想的最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可是周围这近万的盗寇,却已经全都死绝了... 握紧自己的细刀,她用力踢开面前的尸体。 借着营地里火盆散发的暖光,她很快寻到了盗寇的马厩。 偷偷潜伏,然后在斩杀了护卫后,顺利牵到了一匹棕褐色的健马。 而这时,部分返回的盗寇似乎发现了异状,便匆匆来追。 夏甜无奈,只得策马反向而驰。 她已经透支了体力,整个人处于极大的虚弱状态。 马似有所感,而狂奔。 “跑啊。”夏甜低伏着,她头发凌乱,被血汗粘结,几可用披头散发形容,如无数恶鬼的枯手往后肆意张扬。而雪白如酥的胸颈,羊脂玉白的长腿也涂血染尘,显得狼狈不堪。 “马儿,跑啊。”她勾着身前健马的脖子,似乎如此才能稳住,而不至于摔落。 诡异黑夜里,诡异的歌声,在整个天空弥漫如浮雾烟云。 不知何时,那声音忽然缓了缓、低了低,极其短暂的刹那,便再次恢复如常。 可,若是有极其精通音律之人,当可发现这歌声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从原本的毫无波澜... 变为了压抑的欣喜,那歌者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又畏惧着什么,所以才将满心狂喜重重压下... 而缓缓向她所发现的“命运”,装作不经意的靠近。 一如懵懂的情窦初开,而总是装作不经意的邂逅。 狂风黑夜里,夏甜觉得那空灵剔透的歌声,越来越近了。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觉悟... 似乎,那吸收着力量的禁书,又回来了。 她们彼此召唤,彼此吸引... “是幻觉吗?”夏甜疲惫不堪的看向那歌声的方向,却不觉微调方向,策马而去。 而越来越多的盗寇发现了这位在逃跑,而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 三百里之外。 正道营地,却迎来了一位很特别的“客人”。 看年龄,不过二十,而身着大红大绿的长袍,长发束箍,身姿懒散,肩上扛着把最适合“截”,但却觉不适合“斩”或是“刺”的细剑。 那剑无刃,唯独在尖部才呈出奇异的锯齿。 孟哀晚却认识这个客人。 而这个客人也值得他出门相迎。 “晏剑圣,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年轻。 今日有你前来,实在是万幸之至啊!”他心里带着怪异,但口气却是如常地客气道。 来人正是前一代五大传奇之一的“封寂流”第一人晏刻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最近几年则是根本听不到他的风声,看不到他的人影,就如那位大雪山的刀圣刀不二一般。 最关键一点便是这晏刻舟与他乃是同一时代的人,不过比他年轻了十多岁,可是眼前这少年...绝不会大过自家门中四代弟子,亦或是师弟。 晏刻舟大咧咧的往后坐在一处木桩上,懒散的舒展手臂到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带着诡异的笑,道出一句:“孟真人,你误会了。” 孟哀晚眼神平静,静静等着下文。 晏刻舟道:“主上,遣派我来取这天下机缘,同时也来送你一场大造化。” 孟哀晚神色不变,奇道:“晏兄弟如此人物,莫不是也随了魔道?” 晏刻舟抬眼道:“孟真人,你又误会了。” 孟哀晚神色愈发奇怪:“哦?...那在下洗耳恭听。” 晏刻舟打了个哈欠,幽幽道:“大势一向由阴曹掌控,而非正道邪道。但,不知者无罪,你们都可以退下了。”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整个正道营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刚落,便是无数密集浓郁的黑影爬出,如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带着偶尔一闪而逝的寒芒,爆如骤雨,无息而风起。 “另外,孟真人,主上诚心邀你入阴曹。” 晏刻舟淡淡道,“你难道不想回到几十年前?飞扬跋扈,鲜衣怒马,永远的...容颜常驻?” 孟哀晚瞳孔急剧收缩。 而帐篷里,玉虚宫主人“大天刀”夏极才刚刚睡醒。 肚子有点饿。 116.你不如他 另一边。 百里沙场。 盗寇们恐惧的后退,而不再追赶那已经到了末路的两个矮个子少女,以及她们抱着的孩子。 不知是谁将兵器丢在地上,然后都纷纷跪了下来,向着盘膝坐在前方双树之间的男人叩首。 那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脸庞被遮蔽而不见光明。 只是他膝盖上放着一把刀,刀身笔直,开双刃,如剑,唯独在刃处才露出极大的半月弧度,而似刀。 剑纹叠锻,非波非焰,而是呈现奇怪的雪花六棱纹理,越往上,这纹理越密集,而行至那半月的弯尖时,竟然是密密麻麻,如万千雪花堆叠在了一起。 覆盖在了一起,其间或许空荡荡,又或许,满是死尸。 这把刀,极其出名。 名:雪焚。 刀主:大雪山大当家,亦为九大寇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刀不二。 数十年未下雪山,而今日他竟然会出现在此。 他不仅在此,还坐在了任清影的行路上。 而任清影绝不喜欢被人拦阻。 除非那个人是她喜欢的男人。 所以,她声音偏冷:“大当家,意欲何为?” 刀不二身不动,刀不动,只是道:“你们退下吧。” 那群盗寇们哪还敢长留,急忙转身离开。 他的话,便是圣旨,比谁都管用。 群盗如潮水般,匆匆退去,转瞬空出了空地,留下任清影对峙刀不二。 而任无月,以及一众月部弟子却四散开来,彼此之间缓缓站位,而摆出奇异的阵型。 空地。 漫天轻音。 而任清影却再不能进。 刀不二揭开帽兜,露出其中英俊而冷漠的容颜,年轻却冷冽,棱角分明却绝不给人刚极易折之感。 “你...你怎么会如此年轻?”任清影惊道,她之所以容颜常驻,所赖的乃是太阴真气,以及魔门秘典之中所记载的血浴。 可是刀不二,却根本就是白眉白须白发的老者。 若非刀意做不得假。 任清影几疑这人是刀不二的亲传弟子。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而历代的改朝换代,都是阴曹在掌控,所以那个孩子,任教主是不可以再追了。”刀不二平静道。 阴曹?? 任清影站立不动,一身红纱在风里静静燃烧。 刀不二继续道:“当然,我来此也为了送你一场机缘。” 机缘?? 任清影依然站立不动,只是唇角却已经微微勾起了。 刀不二似乎未曾察觉一般,道:“主上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所以你若加入阴曹,不仅可以容颜永驻,还能获得更多。” 任清影的唇角已经上翘了。 “当然,若是不识时务,那么也是很令人遗憾。毕竟当那孩子长大后,横扫天下时,是不需要旧时代的传奇存在的。 就如同许多年前,那位开创了雍夜纪元的大皇帝。”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刀不二似乎隐隐叹了口气,那是某种尘封记忆被唤醒的感觉。 “你不是刀不二。”任清影微笑道。 “哦?”刀不二愕然失笑。 他反问道:“我身上的刀意,我膝上的雪焚,还有我如此真实的坐在这里,莫非都不能证明我就是我?” 任清影嗤笑一声,淡淡道:“你刀意是真,雪焚是真,也是确确实实坐在这里。” 刀不二奇道:“那为何我不是我?” 任清影摇了摇头,缓缓往前走出一步。 而这一步,使得刀不二的手也往刀柄探出了半尺。 这位纵横江湖,满手血腥的魔教教主忽的狂笑起来,她身形闪动,如忽暗忽明、扑所迷离的火焰。 等她再出现时,便是一团从天而降的烈火,而火的中央,不是焰心,而是冰冷如渊的手,带着冻煞万物的太阴真气。 而临! 但刀不二的速度也是极快。 雪焚倒割,带着无穷无尽的冰冷,迎上了同样的严寒。 喀拉喀拉... 空气里传来冰雪挤压,而粉碎的声音。 任清影往后跃出,如红衣仙子翩翩落下。 “看来,主上要失望了。”刀不二丢开刀鞘,然后站起了身,气势随之急剧攀升。 任清影笑声更大,她看着面前这位年轻英俊、棱角分明、极有味道的刀客,却显出不屑之色,“我所认识的那位大当家,绝不会甘心做别人的狗。” 黑木教教主静静说出了答案。 同一时间,她不禁想起了夏极。 似乎遇到用刀的,她总是忍不住要拿那个男人来比一比。 很快,她得出了答案:“你不如他。” “他?”刀不二对这位与自己齐名,曾共并列为传奇的女子的话充满了好奇,所以他并不急着动手,反倒是耐心的倾听起来。 “‘大天刀’夏极?”很快,他自己醒悟过来。 旋即,刀不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女人果然很盲目,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有力量,没有力量,都是这样。 你说的他,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而你,若是按真实年龄,都可以做他奶奶了吧? 可是,你依然迷恋他,并且竟然觉得我不如他。 实在是可笑啊。” 说的“可笑”两字的时候,他出刀了,携带着浓浓的刀意,刀纹负雪,漫天寒,而他的心却是火热的。 刀冷,而心如焚。 这就是属于他的刀意。 这一刀,也是他正式的出刀,而若正式出刀,他绝不出两刀。 因为,不论是谁,一刀就够了。 任清影自然也不会退缩,得一息纯阳,而使得太阴异气再进一步,她早已是当今江湖最顶尖的高手,即便与孟老道相杀,也未必会败。 所以,她红袖一双,灌风如盏,其间三千寒风,尽是冰冻地狱。 她不会大意,却也不会畏惧。 双指一并,便是魔门秘典之中记载的一门奇功:双莲并蒂无梦指法。 一指生,一指灭。 无尽太阴真气,汇聚双指,如狂电激射而出。 一指既出,从此无梦。 指对刀! 太阴真气的无梦指,对刀不二的唯一一刀。 火焰里的冰雪,对冰雪里的火焰。 一时间,浩大的气势使得周围波纹阵阵,连夜色都震颤。 轰! 巨大尖锐的轰响后。 任清影倒退数步,脸色有些白,她深吸一口气,止下倒退的步子,不惊反笑道:“你第一刀已经出了,而我也挡了下来。” 刀不二也笑了,他摇了摇头道:“看来任教主,还是没能明白阴曹是什么,而我变得年轻又意味着什么啊。 以前,我之所以不出第二刀,乃是为了节省精力,因为每一刀就会让我更靠近死亡。 可现在,我却可以随意挥霍啊。” 他脚步越来越快,如骤雨临地,又如密集鼓点,而腰间刀光再次积蓄,带着同样的寒芒,同样的冰冷,再次斩来! 117.牛头马面 风吹凉,面前的沙。 看不到黎明的夜色,即便策马狂奔,却永远无法越过。 夏甜很困,困到眼睛都无法睁开。 山荒,岭野,家不知所踪。 身上染血,前面无涯。 但是,她还是放不下,所以不倒下。 不是留恋三千繁华,只因心头那被正道拐走的弟弟,还有无法割舍、生死未卜的两个孩子。 为了他们,为了家人,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她不时的告诫着自己,甚至用刀刃时不时割着手背的皮肤,以此来刺痛,来使得自己不至于昏迷。 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 盗寇们不知为何,而放弃了追捕。 夏甜心神一松,可是刹那之后,空气里的几道急促而细微的异响,令她眉头跳了跳。 本能的,她身子一侧,做出了躲闪的姿态。 可是也许太过疲惫,她这一侧,顿时使得身子失去了平衡,而重重摔落下来。 地面坚硬,而冰冷如这世道。 她的眼已经睁不开了,三魂七魄似是离了身体,使得她整个人的身体已经麻木麻痹,即便是痛,是累,也已经察觉不到。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 健马跑出去未有几米,便长嘶一声,被之前的力带着冲出去,倒在地,竟然奄奄一息。 夏甜瞳孔收缩了下,右手急忙握紧刀,死死咬着唇,一个翻滚,然后单膝撑地,抬眼看向前方的无尽黑暗。 依然是暖心,而静寂,同时暗藏杀机。 若是死在夜中,也当比死在光里好上太多。 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杀机已经出现了,从黑暗里慢慢现出身影。 那不过是个年轻强壮,高约两米的少年,他手揣一条乌黑的丈八马槊,槊尖细长,做了独特处理,而带着三棱尖,三条血槽保证着杀人既死。 而槊尖之下则是一圈拳头大小的圆柱蒺藜,无数突出的尖,细看却是尖尖分叉。 在与敌人交手时,这些分叉可以在对攻时,造成敌方兵刃的轨道偏移,而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获胜契机。 再往下的冰冷长杆,则是缠绕着双角的图案,扭曲如蛇,盘旋在杆上,直至末端,才露出狰狞的一双大红眼睛。 似乎是牛头。 还未结束。 他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身高不过他的一半。 面色妩媚动人,脸上常有红润。 她倒提极细的长弧刀,一步步走出。 而腰间缠着奇异的黑丝腰带,带上挂着三只眼眶冒着萤火的骷髅,骷髅却明显不是人头,而似是狗头,随着她的前行,发出细微的、彼此撞击的哐当哐当声。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人已经站到了夏甜面前。 “牛头马面?”夏甜发出低低的笑声。 前一世,她也曾遇到过这来自阴曹的人,所以自然也是清楚些,只是奇怪的是...这马面好像和前一世的不同了。 “你认识我们?”高大如巨人般的魁梧少年有些意外。 “身体透支,若是强行施展,除死,无其他可能,你当初作为浩劫,妄图乱这天下,涂炭生灵时,是否想到过有今日?”矮个子女子静静道,如质问。 牛头侧眼看了看身边搭档,无奈道:“喂...收起你莫名的正义感吧,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奇怪的信念。” 这矮个子妩媚女子,竟不是他人,而是无邪刀社那被夏极引入了魔的师姐,白虎柔! 她辗转反侧,却被阴曹所发现,而引入。 同时那阴曹,竟也将她天魔极乐之中,吸收功力,耗费寿元的致命缺陷更正了,使得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吸收力量,而在短短的时间里,实力攀爬到了相当高的地步。 牛头侧头看着单膝跪地,靠着刀才能支撑身体的女子,露出怜悯的神色嗡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那便随我们走吧,主上也不会将你怎样。 还能走吧?” 夏甜眼前的东西摇晃着,但脑海里,那诡异、空灵剔透歌声却是越来越近。 她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战,可是那阴曹的主上绝非这看似憨厚的魁梧少年所说的那般。 即便这少年,怕也是被邪术所控制着,强行返老还童,延续寿命。 前一世,她作为乱了整个龙藏洲的大浩劫,自然遇到过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阴曹的根源,便是极北之地,酆雪山上的瞳道! 那瞳道极其诡异,看似虚无缥缈,却彷如活物,而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阴曹的高手,都不过是他的“奴隶”! 而阴曹的这些高手,又控制着这天下的各路精英刺客。 比如天罗、血衣、百零八青楼。 但前世,他们却从未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而是始终隐于幕后。 只因前世,龙藏洲再怎么动荡,也未曾到需要改朝换代的地步。 而讽刺的是,这天下大势逆转的最关键,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若是真随了他去,怕是不仅身体,连同灵魂,都永远无法超脱,而成为瞳道的奴隶。 夏甜从不当奴隶。 但她也打不过。 所以她收起刀,说:“好。” 牛头似乎很满意她识相的态度,头侧了侧道:“那走吧。” 作为马面的白虎柔却是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曾经师弟的亲姐姐,可是她与那刀社早已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当那凡尘的一切,不过大梦一场。 黑暗里传来轮毂转动的声音。 一辆马车,从远处荒原驶来,而驾车的座椅上,却是没有一人。 “真是个识时务的女人,也是个无趣的女人。”牛头表示了看法,“我来驾车,你带她在后面。” 说罢,他就纵身跃上了马车,车身颤抖,而马车的铁轮却已被压下了几分,深陷入泥土里,马槊横放,显得肃杀无比。 而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缰绳上。 另一边,白虎柔厌恶的看了眼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静静道:“自己上车吧。” 她别过身,细长的弧刀在腰间晃动、摇曳。 而夏甜却是突然扑的一声,往前摔倒了,似乎是体力透支,而陷入了昏迷状态。 白虎柔柔柔的笑了起来:“你弟弟那么正义的侠客,怎么会有如此狡诈的姐姐?你呼吸、心跳都没乱,真当我是傻子吗? 自己爬起来吧。 否则等我来接你,怕就不会那么舒服了。” 她竟然一眼看穿了夏甜反戈一击的演技。 “你认识夏极?”既然被识破,夏甜也不再演而是支撑着坐起。 “嗯...”白虎柔难得的露出回忆之色,“他曾是我师弟,而我也曾欠了他一份人情。” “原来是师姐呀。”夏甜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似乎面前这来自阴曹的马面,也变成了她的师姐。 只是她心里却是万马奔腾,这马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姐? 那就是原龟鹤刀社的弟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马面? 她心中一瞬便是闪过数十个念头。 “你和他不同。” 提及那个男人,白虎柔竟然回应了面前已经油尽灯枯,却依然在竭尽全力争取一线生机的少女。 “有什么不同呢?”夏甜好奇道。 “他注定会成为新时代的开国大将,在我们阴曹的暗中操纵下,成为新时代的传奇。 而你...”白虎柔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而你,是不属于这个新时代的。 她身后的女人突然轻笑了起来,白虎柔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情绪。 因为,同一时刻,那漫天响着的空灵剔透、虚无缥缈的轻音消失不见了。 夜,安静如墓。 风,定格似百鬼爬出。 天地没有了歌声,只剩下那个满脸疲惫的少女的笑声。 “你笑什么?”白虎柔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然后她转过了头... 你们每个人对我都很重要(上架感言) 第一次写感言。 本来酝酿着千言万语,但临了,却不知该怎么落笔。 夏极可以酝酿情绪,然后去装作弱小,去快意恩仇,游戏人间,体验各种身份。 小水却是不知如何酝酿情绪,才能装作强大,然后说出一些慷慨激昂的话,赢得大家拍手叫好。 像上刑场。 像是鸭子自己赶着自己去上架。 仿徨,而茫然。 待到走到了场地中央,看着也许成群的热心书友,也许却是空空荡荡的地面。 然后,胆怯地说出第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却不会变,也不可能变。 小水一直想告诉大家:你们每个人对我都很重要!! 无论接下来是书友们温暖的鼓励,还是小水一个人的独角戏,这都无所谓了。 因为曾经来过,经历过,为了剧情绞尽脑汁过,看到嘲笑沮丧过,看到鼓励欣喜过,看到打赏兴奋过,而这些都有各位相伴、同行!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书。 当然,也有不少读者吐槽说本书太过邪恶混乱。 但小水一直以为光影相生,若是不敢去面对邪恶,又怎么明白什么是善良? 当你正对着阳光,就不会看到自己的影子。 可是看不到的,并不代表不存在。 本书之中,正邪两派对待心境修为可谓典型。 正道喜欢压制心魔,将它抹平了,视而不见了,变得心如止水了,似乎就可以了。 而魔道喜欢发扬心魔,让它发挥到极致,破而后立。 此两者,皆不可取。 看着黑暗情节的时候,我们无需逃避,也无需追随,心里明白,看看笑笑,就过去了。 就像小水有个朋友金口一吐,便是个荤笑话,常常吹牛说今晚要去哪里哪里寻花问柳,但若真是临了,却是打死都不肯去,真是妙人。 扯得有些远了。 赶紧先感谢下我的责编星辰,真心感谢你对小水的支持!!! 然后则是我的盟主平阳陈二,宗师玄夜熏,护法老衲欲成魔,舵主“万人中绽光芒”“水的回忆的海角”“朋友吃盐吗”“这可如何是好哇”“言、初”,执事l5??,以及各路可爱的弟子学徒们,谢谢你们与小水一路同行! 然后说说加更规则吧。 小水是个真手残,而且是兼职,化身二更兽已经是拼了老命了。 而且剧情纯属原创,还要时不时进入老怪物的视角进行推导...真的很死脑细胞啊... 但小水还是把几乎全部的空余时间用来写作。 因为喜爱写作,也因为想要创造出一个不同的、特别的故事,献给自己,也献给大家。 但现实太残忍,衡量一本书好坏的,就是订阅与打赏,这也关乎之后这本书是会被埋葬,还是继续上推荐。 所以,小水很无奈,同时却也真诚的希望大家能支持小水,支持正版。 能用你们的每天花费2毛钱的支持告诉小水,“嗯...这本书还不错,还能入目”,“嗯...这个作者写的还蛮不同的,蛮有意思的,不套路。” 明日中午12点,这本小书正式上架。 上架五更起,首订过千后,每多两百,小水额外加一更。 而打赏每累计过千,小水则额外加一更,此规则永久有效。 老实说...累计过千,只是小水用来偷懒的办法,如此一来,我就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做二更兽了。 但如果真有哪位贵人看得上小水,愿意鼎力相助。 那么士为知己者死,小水就算爆肝,也会信守承诺,再度进化! 情不伤人不尽情,人不疯狂不成梦。 狂妄也好,愚蠢也好,不自量力也好,无人问津也好。 但,人总是需要疯狂的。 请诸君助我! 抑或笑我! 拜谢! 118.出场(为各位书友加一更,明天1200上架,请支持正版支持剪水) 天下大动荡。 万民,水深火热。 眼明的,敢怒不敢言。 手快的,又委曲求全,认贼作父。 一朝天变,千军万马来相见。 小小零业城外,竟是万千正邪相争,百万盗寇,所围不过孤城一座。 而妖孽从天来,唱着天籁,择人而噬。 白发人终送黑发人,英雄一腔热血,还未挥洒,便已头颅断。 如今... 到了末了... 却是深藏在影子里的阴曹们,从黑暗里爬出,来取机缘,也来取走旧时代的残存。 就如许多许多许多年前,他们曾做过的一样! 但帐篷里的男人才刚刚起床,因为这封闭空间里没有其余人,所以他打了个哈欠,然而似是感觉到了八方风云变幻。 而黑暗光明交叠无疆,阴谋阳谋,暗藏的野心,各怀的诡意,如复杂而庞大的蛛网,已经层层压迫而下。 黑云压城,风声鹤唳。 任谁都无法阻拦这滚滚大势,如江水东流,如银河长落,如地崩天启。 渺小! 哪怕是龙藏洲旧时代的传奇第一人,孟哀晚,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的对手是晏刻舟。 短短时间里,他们已经交手无数次。 他们本可以不交手。 只是,孟哀晚不愿屈从而已。 他所期望的世界,是自由的,是不会被任何人玩弄于鼓掌的。 所以,在欲望与这个国家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阴阳一气,对上最强的封寂流。 异气,对上动即封。 无人能赶上他们的动作,甚至莫谢罗也不能。 更何况这些正道群豪,根本无暇去顾忌那两名传奇人物的交手。 无数黑影,依然藏在夜色里,可是却已经包围了他们。 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死了不少正道精英了。 谁敢动,谁就死。 谁敢号召,谁就掉人头。 在绝对的刺杀能力面前,人数的多少,已经变成了个笑话。 人头虽多,但领头的却不过几个。 拿捏着他们,就等于拿捏了全部人。 固然,正道之中也有悍不畏死的,可是那些刺客连人都见不到,何谈对峙交锋? 就连嘀咕几声,都会被漆黑里,虚空里探出的刀刃,无声无息的割裂咽喉。 旋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固然有恐惧,但更多的,也是在等待那王对王的胜败输赢。 孟哀晚对晏刻舟。 谁会赢??? ?? ? 也许所有人,都忽略了那个男人。 那个曾经横空出世,位列新星榜第一,又位列风媒江湖榜第五。 那个已经提前获得了新时代传奇资格,却刚刚从睡梦里醒来的男人。 他似乎也察觉了天变。 更察觉了“倾城人”似乎和姐姐融合了,形成了新的劫主浩劫的关系。 所以在掀开帐篷之前,他背过身,直接将腹中世界的那本名为“凶刀煞衍”的禁书拿出,迫不及待的吞了下去。 那虚弱的鬼体还未来得及呼喊、求饶,就被那森然的牙给嚼烂了。 煞衍彻底傻眼了... 而,一股甜美的水果味从喉间留下,散发到五脏六腑,舒爽至极。 起床的空腹得到了满足,他满意的叹了口气,心情倍儿爽。 反正劫主与浩劫之间,只需一重联系,就可以彼此维系,而浩劫百千,劫主百千,相匹相适应的却是需要看缘分。 而那倾城人和自己的姐姐,显然是彼此都看对了眼,然后一拍即合。 这不得不称赞那小可爱还有点小聪明,知道姐姐身上有自己的味道,也知道自己是在“喂饱”她。 等到她长大了,就会被自己某一日当做下酒菜,直接吃了。 所以这么孤注一掷,也算有趣。 那就让她再长长吧,丰满一些,总归更好吃。 至于用噩文去沟通,这确是不存在的,只要自己刻意维系住,那么“缝言”的效果,永远不会失效。 打了个饱嗝,夏极看了看自己获得的“碎片”。 “唔...这个神话功法碎片的名字是...《星辰日月三尸九变》...看来又是个孤本。”他平静道。 然后收敛神色,整了整衣服和发型,酝酿了下情绪,检查了下佩刀。 毅然决然的转身,准备掀开厚重的帐篷布帘。 但突然他停下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颇有些紧张地端坐到一边,快速翻了起来。 本子上所记载之事,全是在武当玉虚宫时,观阅正道群侠传记所书的心得,此时临阵磨枪,再温习一遍,倒也不错。 默默将要点背诵了几遍。 他合上本子,然后丢入腹中世界,看了看帐篷外的天下大乱。 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 黎明未至。 群豪敢怒不敢言,皆静静坐立不安。 而天迹响彻,乃是孟哀晚与晏刻舟相杀的轰鸣。 蓄着胡渣的少年一只手掀开帐篷,一只手拖着刀,迈出了一步,漫天的黑,沉重如雨,摧压而来,似要令他屈服,令他跪倒。 他直起身,冷冽的看了看周围形势,忽然运气扬声道:“何方妖邪,竟敢来此作祟?” 整个峡谷里,数万人静静看着那唯一出声的男人。 眼中闪烁着期望。 风声入场,而回应的却是夹杂在其中的几道长柄勾镰,忽然出现,忽然扎向了那少年的小腿。 如同鬼魅。 “夏大侠,小心!” “夏师,黑暗里有刺客!” “小师祖,注意安全!!” 群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出声提醒,那刚从帐篷走出,也许什么都还不清楚的男子。 可蓄须少年却是丝毫未动,他似是大意了,又似是未曾察觉。 直到霞光一卷,被长刀幻化,如梦似幻的令众人分不清真实、虚妄,仿是那黎明已提前来到。 “魑魅魍魉,也敢挡天地之光!” 夏极声音平淡,却沉稳如山,带着一言九鼎的气势。 他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拔出,然后沾上了满刃的红血,顺着刀尖。 滴答,滴答,滴答... 如春雨。 他昂着头,斜拖着长刀,一步步往前走着。 滴答... 血落第四声时,像是引燃了什么。 黑压压的影子如潮水般,从帐篷后,树后,矮丘后,阴暗里,奔袭而来。 百川归海。 而他就是那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