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公寓楼》 第一章：楼道里的脚步声 因为之前按的是18层，所以电梯在方一的煎熬中还是先到了18层。 电梯门打开后，方一和刘胖子都没出去。 方一连忙狂摁关门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了。 方一松口气的同时回头一看，见刘胖子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满脸横肉把两只眼睛挤怼得只剩下一条缝隙，样子别提多猥琐。 “你小子。我知道你为什么改主意了，说，是不是家里藏人了？” 听到刘胖子莫名其妙的问话，方一眉头一皱，道：“藏什么人？” “当然是……”刘胖子嘿嘿一笑，“女人啊。” 方一一脸不解，他不知道这刘胖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嗨，你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你屋门口摆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呢。” 方一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房门口…黑色高跟鞋…… “小老铁眼光很别致嘛，喜欢黑丝高跟这一款的？” 刘胖子跟着打趣道。 方一脸色一变：“你是不是记错房间号了。” “怎么可能记错，前两天帮你搬家的时候我不还说了么，你房子号牌不吉利，1874，要不去死，再说现在这个公寓不就你一个人住么，其他房子哪来女人？” 方一不说话了。 此刻他只希望能快点去到-1楼的地下停车场，开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刘胖子见他一脸阴霾的样子，也嗅到了一些异样的味道，当即识趣地闭上了嘴。 狭小的空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呜呜呜……我……我死的……好惨啊……” 手机提示音突兀响起。 方一习以为常，只是心下暗道不妙，掏出了红色手机。 倒是刘胖子被吓的不轻，忍不住有些紧张地吐槽道：“我说，你这手机声音能不能换换？老这样突然来一下你不怕吓死人啊！？” 这次来的短信是这样的：那辆车看起来很不正常，它的驾驶座上有东西。 方一居然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提醒自己什么地方又冒出一堆妖魔鬼怪。 不过，根据之前的经验，但凡是这个手机来短信提示，就说明发生了和灵异相关的事件。 “这似乎是在提示我应该去检查一下某辆车的驾驶座……”方一默默把红色手机放进裤兜里，沉思片刻，电梯门开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还算充裕，毕竟是新造的大楼。 方一大步流星地走向稀稀拉拉停着几十辆车的停车场。 梦桂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是收费的，除了方一这个目前唯一一个租客是免费之外。 但这并不妨碍附近的住户都在这里租车位停车，毕竟在杭城车位实在难寻，外边大马路上瞎停的都得吃罚单。 方一眉头微微紧锁，目光四处游离，找寻所谓的看起来很不正常的车。 看到他在这辆车旁边看看，那辆车旁边摸摸，刘胖子一脸不解：“你干嘛呢，你车我刚看到了，不在那呢吗，你还搁这找什么？” “你先到车上坐着等我吧。”方一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事。 “哦。”胖子点点头，兀自走到一辆白色的大众polo前，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方一管自己继续找车。 其实他大可以不必去理会这条短信。 但就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 总觉得，如果不管不问的话之后会很后悔。 加上有个看起来很辟邪很安全的胖子在身边，就算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也不必害怕独自面对。 很快方一就找到了那辆看起来很不正常的车。 没车牌的车都不算看起来很不正常，那什么车才叫很不正常？ 当然光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说明这车有问题。 新车大多都是临牌上路。方一一眼相中这车的主要原因还是——这车还发动着，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 这是一辆价格高达一百多万的黑色奔驰s400，车漆油亮，应该是刚买不久，还很新，应该是刚从外边进来的，车身上还沾着雨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 “嗯，不正常的车……应该就是这辆了。” 车厢里是亮着灯的，说明车主离开不久，应该就在这附近，方一左顾右盼了一阵，没人，于是探头到车窗外往里头瞄。 驾驶座上有东西…… 短信里是那么提示的。 可是这个驾驶座，什么都没有。 “嗤喇喇——”不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方一感觉这个汽车引擎声似曾相识，倒也仅此而已，并未去理会。 就在他的关注点从车内的座椅改为惊艳豪华的内饰上的这一刻，他眼前的视线微微一暗，车窗上除了倒映出透明的自己那张帅脸之外，竟然又多了一张阴沉的人脸！ 方一吓得顿时回过头去，看向那个突然靠近自己的中年男人。 可能是因为刚才有别的车发动，声音盖过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脚步，所以一时间才没发现。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男人穿着内蕴华美暗纹的藏青西装，类似赌神的发型上的发蜡油光发亮，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出一股子难言的盛气凌人。 看样子他应该是这辆百万豪车的车主，光看这外表就像个久居上位的权贵。 “没什么事。” 方一摇摇头，也没多解释就管自己走了。 西装中年男目光阴翳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拉开奔驰s400的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 v12的发动机激荡澎湃的声浪中，这辆车漆放光的百万豪车缓缓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方一在近处暗暗目送着这车离去，隐隐觉得，这车主有点不大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摇了摇头，方一也没兴趣继续找什么不正常的车了，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愣住了。 之前停放着他的爱车的车位，此时竟然……空空如也。 如果不是车位上还淌满了雨水，轮胎拖拉出的四行水印还没干，要不然都不像刚停过车。 “谁开走了我的车？” 方一这一惊非同小可，车丢了可不是小事，连忙探手去摸裤兜，车钥匙还在。 “胖子还在车上，他没钥匙，不可能把车开走……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它进来了！ 方一没有被吓一跳。 这是肯定的，被吓的次数多，早就习惯了麻痹了。 但是打开短信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些紧张，就怕又来了条猛料。 掉的那些头发，真的都是你的吗？ 看着这条新来的短信，方一顿时心头一凛：这意思不是说那团头发里……还参杂着别的什么东西的头发？ 心跳微微加速，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下水管道口上的那一团掉发——不，准确地说……是之前顺着水流流到下水管道口上的那一团掉发…… 而此刻，就在他走出卫生间外加低头看了眼短信的功夫，那团掉发竟然到了卫生间门口，此刻就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位置！ 风吹的？ 显然不可能！ 方一浑身毛孔一瞬间就炸开了。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方一看向那团掉发的这一刻，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凝视，这团掉发竟然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瞬间飞速钻入下水管道口，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原本尾随在人身后欲行不轨的人，被发现后匆忙逃走一样。 真的很难想像，刚才如果自己没有回头发现这团掉发，这团掉发会对自己做什么…… 缠上自己的脖子把自己勒死？ 还是突然变成一个女鬼把自己掐死？ “疯了……真的是疯了……” 从入住到这个公寓起，才短短两天时间，方一原有的世界观，已经彻底崩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颤抖。 一到入夜时分，什么灵灵鬼鬼的东西都开始蠢蠢欲动，而且大多对他方一怀揣着恶意。 到底招谁惹谁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找房东问清楚！” 这一夜，虽是不眠，但所幸没有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个穿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也难得消停了。 只是方一还是睡不安稳就是了，一晚上迷迷糊糊起来看了好几次地板，生怕床边突然多出一团掉发，而且就算憋尿他也没往卫生间跑，拿着喝完的矿泉水瓶一镦就完事了。 翌日一大早，方一从沉睡中醒来，一看手机，已经是八点半，不禁喟然长叹，前半夜神经紧张得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才睡死过去。想不到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设定在七点半的手机闹铃重复了几次都没把他吵醒。 昨夜空调忘关开了一夜，此时只觉口干得厉害，于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结果一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就冲了上来。 方一眉头一皱，一看矿泉水里的颜色泛黄，想起了昨夜尿急时的所作所为，于是只能作罢，起床草草换上衣服洗漱完毕，就匆匆出门了。 今天又是上午的课，他必须在九点之前到学校，只能等下午去找房东，打了个车就往学校去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坐在网约车里，他又拨打了刘胖子的电话，依然是失望的结果。 “死胖子，你可不能出事啊……” 爱车失踪了，刘胖子也找不到人，方一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联。 刘胖子勾结他人盗走他的车？ 这类可能，绝对不可能。 相处了这么久，刘胖子的为人他自问还是能摸个透彻的，要不然也不可能与之交心。 不管如何，一会儿如果去了学校还找不到刘胖子人的话，就真该报警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到了学校，真没看到刘胖子。 直到上课的点过了，师生都到齐了，方一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大腹便便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于是第一节课的时候方一一直在折课本某一页的纸角，心不在焉。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去问坐在附近的一个男生：“同学，看到刘胖子了没？” 那个男生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摇了摇头：“没。” 方一也没多问，刘胖子这人在这个班级就是个小透明，印象中刘胖子从来没和其他同学搭话聊天过——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人缘显然不怎么样，别个同学不在意他也属正常。 也不知道刘胖子为啥只和自己聊的这么嗨，开学第一天他就对自己很热情，要不然以自己淡漠不主动的性子，也不至于和他混成死党。 那也是自己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兄弟好老铁啊。 刘胖子，你可绝对不能出什么事啊…… 有人说女人的第六感往往都是真的……这话真是瞎扯，有时候方一觉得自己的第六感比女人还灵——但即便是这样，他的第六感也有失灵的时候。 就如当下，正在他心里愈发不安，脑海中连刘胖子被分尸的惨状都几乎已经勾勒完毕的这一刻…… 一个肥胖的身影摇曳着大屁股来到了他的身边。 “刘胖子！？” 方一原本有些阴翳的两眼顿时有了光彩，一贯沉着冷静的他少见的当众失声，确实也是太惊喜了，大声之下，引来旁边几个同学诧异的凝视。 “你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嗯？你这样子，是刚从池塘里起来么？” 方一的声音忘记了收敛，导致附近的几个同学都不止一次朝他看，余光一瞥就见有两个女生在那窃窃私语，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两个同学太夸张了，在班级里大吵大闹的人多了，他方一算老几？至于这么指指点点的吗？ 刘胖子虽然来了，但他的状态显然看起来不怎么好，脸色苍白得吓人，两眼无神，眼白处布满了血丝，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穿的，此刻有些泛潮，头发也湿漉漉的，整个人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子霉腥味，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方一的话，而是动作迟缓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待他靠近，细心的方一才留意到他头上还挂着一截水草，所以才会问他是否掉进过池塘。 教室里的同学还在进进出出，而湿漉漉的刘胖子仿佛定格冰冻了，低着头发起了呆。 许久后，他才木然地转过头，看着皱眉不解的方一，说道：“我……我昨晚遇到脏东西了……” 第四章：恐怖实验 刘胖子接下来的话让方一惊惧万分。 “昨天在地下停车场里的时候，你说你有事让我先进车里，然而……我坐进去之后没过多久，‘你’也坐进了驾驶座……” “我……？” 方一两眼一瞪。 不可能！ 昨天他后来一直在地下停车场，根本没上过自己的车！ 看出了方一眼底的惊骇所指，刘胖子面色发白地继续道：“没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坐进来的人，并不是你，仔细想想，当时我正在低头玩手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车子开门关门的动静，只知道一抬头就看到‘你’坐在了驾驶座上！” “‘你’一直在笑，笑得很诡异，很阴森，我起初只当你在吓我，所以也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 “直到那个‘你’在市区公路上开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开始有些担心‘你’是着了魔，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却接到了来自你的电话……” 刘胖子说话的语气不同往日，有些低沉，想来也是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他出神地喃喃道：“对，就是你打电话过来问我你车的下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肯定眼前那个开车的‘方一’不是你，而是别的什么可怕的东西！” 方一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刘胖子说出来的真相相当荒诞，无论如何他都想象不到那样一种可能，自己的车竟然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开走的？ 这样的话不管说给谁听都没人会信。 但方一却一丝怀疑都没有。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那些不为人知的恐怖现象，更相信刘胖子。 “电话是我本人打的，但是后来你的电话我就一直没打通……后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得到方一肯定的刘胖子神情越发凝重，连嘴唇都似乎苍白了不少，他接着一边努力地回忆一边缓缓说道：“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电话突然中断，那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东西把车开得越来越快，把车开上了高架，然后冲破了高架桥的围栏坠落了下去，变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连一点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短短一瞬之间，我感觉自己飞快地往下坠落，耳旁只能听到那个‘你’突然疯狂大笑的声音……”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方一一把抓住胖子肥硕的双臂，却发现他的身子又湿又冷，大约该冻坏了，“我的车被它开到桥下去了？是哪座桥？” “就是那座横跨钱塘江的复兴大桥。” 刘胖子回答起来并不含糊，他很确定，“复兴大桥那几个红色大字很显眼，我没有记错。” “这么说我的车现在掉在钱塘江里了？” 方一脸色一变再变。 “一声浪涛巨响，我的视野里一下子被浪花充满，无数的水从爆裂的挡风玻璃中涌入，一下子把整辆车和我，以及那个莫名狂笑起来的‘你’一起，吞没了……” 刘胖子眼眶发黑的双眼中仍带着一丝心悸，“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一满脸惊愕：“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刘胖子摇摇头，皱眉道：“我、我不记得了。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江边的大坝上，应该是被水冲了上来，但是具体我是怎么从车里死里逃生的，我已经没有半点印象了……” 方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真相太骇人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料到最终又是一桩可怕的灵异事件！ 突然！ 方一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片段。 有一辆车看起来很不正常，它的驾驶座上有东西。 这是昨天在地下停车场红色手机收到的短信。 看起来很不正常的车……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眉头缓缓紧皱，但他一时之间并无法确切锁定，那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究竟是什么…… 有一辆车看起来很不正常…… 他默念着这句话，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昨天自己穿梭在车群当中的画面…… 一定……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被当时的自己给忽略了！ 脑海里的画面在快进，一辆辆停在车位上的车辆被扫过，最终，随着方一不断的苦思冥想，他脑海里的视野最终定格在了那辆湿淋淋的白色大众polo身上！ 而这辆车，正是方一自己的爱车。 不知不觉已经闭目沉思的方一猛地睁开双眼，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 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竟然忘记了这个细节！！ …… 昨天，也就是方一的车子被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东西开走的当天下午，下了一场大雨，一直持续到晚上，到了今天早晨外面地上还湿漉漉的。 而昨天方一因为前一夜喝酒过多，是打车去上学的，和胖子一道打车回来之后也是直接就上了楼，期间根本没动过自己的爱车。 但当自己在发现爱车不见后，曾注意到之前停着自己爱车的车位上，有大片水渍和轮胎水印，再往前追溯，和胖子从电梯上下去路过自己爱车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车身上已经满是雨水。 只因为下雨天周围那么多汽车身上都沾染着水珠，所以他也没觉察到自己的车有什么异样。 然而现在细细想来…… 昨天他根本就没有把车开出去过！ 那车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雨水？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别的什么东西趁他不在的时候，曾开着他的车出去过！ 如此想来，那条短信完全就解释得通了。 看起来很不正常的车…… 不是别人的车，而正是他方一自己的爱车啊…… 至于短信上说的车子的“驾驶座上有东西”，如今真相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驾驶座上的那个东西，说的显然就是后来趁着胖子不注意就突然现身，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最后把他的车给开到了钱塘江里的东西！ 想通了一切的这一个瞬间，方一遍体生寒！ 其实昨天那辆奔驰s400并没什么不正常，是他太过迷信自己之前的预感或者说判断，有些武断执着地感觉那个车主有问题，导致他后来的关注点全在那辆奔驰s400身上。 他本应该回去看一眼自己的车才对！ 第五章：猛鬼公寓 尽管方一不确定自己当时折返去察看爱车能否挽回什么，但眼下得知自己的车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开进了茫茫钱塘江里报废，多少是有点悔不当初。 “我怎么就那么笨呢……” 他用手肘撑着课桌桌面，用手掌懊丧地抓着自己的紧锁的眉头。 时间过得很慢。 “在水里泡了太久，身体不太舒服，先走了。” 课上了一半，胖子就管自己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似乎更差了，有些迫切想要离开的味道。 “嗯。” 方一点点头，“你现在身上还是湿的，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千万别感冒了。” “嗯。”刘胖子脸色依旧很苍白，没有血色，朝他勉强咧了咧嘴，就管自己离开座位从教室后门走了。 “不用跟老师打声招呼么？”方一有些讶异，不过见刘胖子状态确实不太好，也就释然了。 相比较身体健康，少上一堂课，少修几个学分，倒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老师在讲台上演示ppt，而学生们都在专注听课，整个教室里学习氛围正好，压根也没人在意刘胖子离开。 这种氛围下，方一自问，如果是他也不忍心临时请假打断的。 放课后，方一草草吃过食堂饭，就打车前往星天地商城。 他要去找房东王雪莹协商，试图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退租。 公寓楼是按照押一付三的形式支付租金的，即付一个月押金和三个月租金，合同约定的是租半年。也就是说如果方一在半年内想要退租，那么押金就别想要了。 而现如今方一最担心的是，自己才住了两天就违约退租，房东会不会以此为借口连他那三个月的租金都扣下。 放在以前，这一万多块钱他倒不会放在眼里，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都快没钱吃饭了。 他的支付宝里只剩下两千一百多块钱的余额，这还是昨天刚网购了一块32英寸的电脑带鱼屏，得知银行卡被冻结后强行找前脚已经发货的店家闹腾才得到的一笔退款。 “希望她能好说话一点吧。” 坐在网约车的后座上，方一心中算盘飞转，最后决定要和房东摊牌。 这一次，他是打定主意非要退租不可。 他甚至打算要让房东赔偿自己的车子。 发生了这么说不清楚的事，就算报警都没用，他唯一只想找房东调监控，确证自己的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出去的。 总之不管如何，那座见鬼的公寓是绝对、绝对不能再呆了。 如果再继续往后住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 一切都是从住进这座公寓开始的…… 这座……被诅咒的公寓。 方一来到了星天地四楼，与梦桂公寓同名的梦桂图书馆外。 居然没开门。 方一只好翻找出房东王雪莹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是房东吗？我是方一。” “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到公寓一楼的监控室来，一楼电梯口往左拐到底那间就是，我在这里等你。” 王雪莹的话让方一吓了一跳。 “这房东果然有问题！” 方一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好啊，这房东分明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罪魁祸首！ 他住进来之后遇到的所有令人精神崩溃事情，很可能都是拜这个房东所赐！ “你知道什么事？你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嘟、嘟、嘟……” 方一正要发作，电话里却只剩下一阵短促的忙音，王雪莹直接给他挂了。 意思很明白也无须赘述了。就是让方一去监控室找她。 “连我想去看监控都算到了，这个女人在这整件事里到底扮演怎样一个角色？” 方一神情变得有些阴沉，也不迟疑，当下离开了商城，前往梦桂公寓。 杀气腾腾地一路来到公寓，方一按照王雪莹之前的指示来到了第一层楼道最底的门口，大力敲响了房门。 “门没锁，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好听清冷的女声，不是房东王雪莹又能是谁？ 方一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视线意外幽暗。 竟然没装窗户。 也没开灯。 唯一的光源就是那个实时显示各层楼道的led超大屏幕。 而室内的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 唯有一张摆放着各类电脑硬件设施的桌子，以及一张沙发转椅。 而此时，一道曼妙的倩影正坐在这张棕咖色的沙发转椅上，面朝led大屏，背对着刚进门的方一。 “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一强忍着怒气，沉声道。 “咕噜噜。” 转椅钢轮滚动的声音。 沙发转椅转了过来，映入方一眼帘的是一张娇艳白嫩的俏脸，王雪莹的樱唇口型美好，唇角时刻微微上扬，即便没有做任何表情看上去也像是在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来了啊。” 她没有按方一想象的立即给他回答，而是离开了沙发转椅站了起来，玉手轻轻拍了拍转移靠背，朝他示意道：“坐。” 方一看了眼被让出来的沙发转椅，哼了一声，没有照办。 “真是个倔强的小弟弟。” 王雪莹忍俊不禁，道，“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你什么都别问，你想要知道的，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现在，坐过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方一横了她一眼：“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王雪莹没再理他，而是兀自转过身去，纤纤玉手握着鼠标轻点了几下，大屏幕上右下角第十八块监控画面顿时黑了一下。 “这是你入住第一天晚上，你所住的楼层的监控，现在回放给你看。” 方一心里一咯噔，下意识上前两步，仔细近观。 只见那块监控画面上正显示整个楼道的景象。 随着视频的进度条缓缓推进。 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突然出现在了画面右下角，也就是监控摄像头的正下方！ 随着这个不明物体逐渐往上移动，也就是往楼道深处移动，方一才看到那原来是个长头发的女人，因为背对着摄像头的缘故，看不到样貌。 只见这个女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手上还拎着一根脏兮兮的草绳，正步履蹒跚缓慢地走向那扇1874号牌下的房门…… 看到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方一顿时遍体生寒。 这就是自己那晚听到的脚步声么？ 第六章：她坐在773 即便只是在看回放，但亲眼目睹那个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女鬼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门口，方一还是心跳加速，几乎屏住呼吸，浑身毛孔都炸开了。 监控没有声音，但光看到那个画面，方一脑海里就不禁回荡起了入住公寓头一天晚上的那阵令人胆寒的脚步声。 “咄、咄、咄……” 方一惊惧万分的目光中，女鬼耸拉着脑袋，手里拎着一根草绳，来到了1874号房门口。 这时随着女鬼缓缓转身面朝门板，监控捕捉到了女鬼的侧颜，那竟是一张皮肉腐烂的脸颊，眼里没有眼珠，一片眼白。 让方一肝胆欲裂的是，下一刻这女鬼居然前倾着身子，把脑袋贴上了门板，然后用那双没有眼白的眼对准了猫眼！ 她在窥视！ 女鬼保持这个动作足足有三分多钟！ 方一脸色刷白。 一想到在自己睡眠的时候，门口居然会有这样一个东西在凝视着自己，他浑身就极端不自在。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怒从心起，转头瞪着房东王雪莹，“你明知道你公寓里有鬼，却不提早告诉我？” “别急，先把这些东西看完，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你的。” 王雪莹双臂环抱着饱满的酥胸，兀自在观看着监控回放，睫毛狭长的美眸里，一片淡然若水。 方一见她面不改色，心中也不禁有几分羞愧，当下收起了那副惊恐震怒的表情，强自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监控回放。 总不能让娘们看咱笑话吧。 监控画面依然在继续播放，那女鬼趴在门板上看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在他门口缓缓来回踱步了。 当女鬼面朝监控时，方一都没怎么敢看她的脸。 女鬼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门口游荡了好久，方一推测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自己起来上厕所，然后听到了这个来回徘徊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不多时1874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那个女鬼立时在门旁站定。 门内探出了方一的身子，他穿着一身哆啦a梦的睡衣，小心地往楼道里张望，而女鬼此时就站在他身边，彼此的距离甚至不足一肘！ 他却面带困惑，什么也看不见！ 方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呀！ 那晚他打开门往外看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殊不知那女鬼竟然就站在他旁边！ 明明就和一只鬼面对面，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当时你没看到这个女鬼。” 王雪莹开口了，“这也是正常的，能看见鬼的，无非就那么几类人，一类是快要死了的，一类是已经死了的，也就是它们的同类，还有一类就是开了天眼的，很明显，你并不属于这些人。” “为什么监控能拍到？” 方一依然紧盯着屏幕的双眼突然圆睁，因为那个女鬼居然在此时穿过他的身子进入到了房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画面中的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恍惚间似乎觉察到什么，连忙把门关上逃回了室内。 而看到监控回放的方一却已然追悔莫及。 关门还是太迟，那女鬼已经进到室内了！ 怪不得后来那个脚步声会出现在客厅里，进而还打开了他卧室的门！ 完全可以想象的是，当晚很可能那个女鬼就站在自己床边！ 一想到有个烂了半边脸，手里还拿着上吊草绳的女鬼看着自己睡了一晚，方一浑身就如百蚁蚀骨，头皮阵阵发麻。 “监控拍不到鬼，”王雪莹边说边去握鼠标，“只有这座公寓的监控能拍到鬼。” “只有这座公寓的监控能拍到鬼？” 方一不解地看着王雪莹，她兀自调出了新的监控回放，是地下停车场的，并且是对准他座驾大众polo的探头。 “这是昨天凌晨大概三点钟左右的时候。” 王雪莹示意他继续看。 凌晨三点左右，自己应该是已经在和镜子里的自己猜完拳，醉倒在卫生间之后。 此时的监控画面当中，在没有任何人进入车内的前提下，他的车居然发动了，而后快速驶离停车位。 从刚启动就猛加速这一点看来，驾驶者是个性格相当急躁的人……或者，也可能不是人。 车子驶离后，监控拍下了极其惊人的一幕。 虽然因为车速很快，只有在一瞬间捕捉到驾驶者的脸。 但方一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驾驶者的身份。 开车的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不，不可能，这个时间点我明明晕倒在了卫生间里，我手机里还拍下了视频，我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 方一满脸难以置信，呢喃自语道，“果然，刘胖子说的没错，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他’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出现过了么……” “车里的人不是你。” 王雪莹道。 “知道。”方一点点头，面色阴沉。 王雪莹又切换到另一个画面：“这是当天傍晚的监控画面，那个和你一样的东西把车开出去一整天后又把车开回来了。” 方一看着监控画面中带着一身雨水重新回到原位上的车，心中说不出的纠结。 车门还是没有打开过。 而监控画面显示，那个和方一一模一样的东西，始终就坐在驾驶座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王雪莹鼠标连点：“这是三小时后的监控。” 三小时后的监控画面中，方一和刘胖子从电梯里下来，然后经过了自己的座驾，之后就是方一管自己去看别的车，而刘胖子兀自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等他。 而在这个时候，和方一一模一样的东西始终坐在驾驶座上，只是经过的时候方一没有看到。 监控中去查看其它车辆的方一还没回来，而坐在车里的“方一”却又一次发动了车辆，快速驶离，和凌晨三点那次离开不同，这一次“他”还载走了刘胖子。 之后的事情方一已经很明了了。 “他”把车子开到了钱塘江里，而胖子却因为某些原因走了大运没死，又回到了学校里。 第七章：房门口的黑色高跟鞋 “那个和我一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一对此耿耿于怀。 因为是那玩意儿把自己的车开到钱塘江里去的。 那可是十几万的一部车啊，他身边最值钱的财产。 不过对于身旁这位女房东来说，一辆区区十几万的车估计算不得什么，毕竟那么大一栋楼都是她的产业，身家怎么也得有个几十亿吧。 “目前还不清楚。” 王雪莹面无异色，“总之不会是这座公寓的原住民。” 方一闻言，立马确认王雪莹知道不少内情，不禁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雪莹眯起了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浅笑道：“梦桂公寓楼的主人。” 等于白问。 看样子王雪莹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更深层次的秘密。 不过关于王雪莹的身份，方一其实并没有特别感兴趣，对方既然不说，他也就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 毕竟他关心的只有那么一两件事。 “你的梦桂公寓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方一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我住在这里，会遇到这么多诡异的事？” 王雪莹微微俯身，纤细的双臂撑在台面上，水蛇般的腰臀弧度妩媚诱人，说道：“我这座公寓原定是不住人的，准确地说……” 她下一句话让方一平地一阵发寒。 “不住活人。” 方一面色缓缓变得凝重：“那为什么你会同意让我入住？” “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王雪莹直起妖娆的身子，看着他道：“是因为公寓想要你。” “公寓想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一发愣，“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把公寓活化了？” 王雪莹道：“可以这么理解。这座公寓，不，应该说建造公寓的那片土地，从很久以前就被诅咒了，在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不计其数的恐怖事件，它有着属于自己的意志。 所以在七年前，我父亲特地花重金买下这块地，建造起这栋公寓楼，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成为诅咒的牺牲品。毕竟数百年来，白白葬送在这片恶土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片土地总是不断吸引一些命格奇特的人到来，赋予其奇特的使命和阴冥鬼司的称号，让他们四处搜集凶灵冤魂，封禁于此，其目的不详。 除了这些被选召的阴冥鬼司或他们认同的人之外，所有步入这片土地的人都要死，我们笼统的认为，他们都是被囚禁在这片土地上的凶灵杀死，它们的本性如此。 包括你，在过去的几天里，你应该也能明显觉察得到，这座公寓里的一些凶灵恶鬼本想致你于死地。 可是你屡屡避过死亡，那是因为，你就是这座公寓选定的新一任阴冥鬼司，在你决定是否要接手这个身份之前，公寓的意志是不会允许它们动你一根毫毛的。” 信息量好大。 方一眉头一皱，很有被卷入无妄之灾的自觉，瞬间愁容满面。哭丧道：“何以见得？” “这座公寓楼落成其实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期间整个公寓一直空着，只有一个住户，那就是它的上一任阴冥鬼司。她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一个月前死在了一场浩劫中。” 王雪莹娓娓道来，“她死以后，网上就立即莫名其妙出现了这座公寓的招租信息——不是我发的，我从来没有发过，也不是别的什么人发的，发布这条招租信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个招租信息，只会出现在它中意的阴冥鬼司候选人正在浏览的网页或app上。” “还会上网，这么说……”方一轻咬手指，“鬼也懂得与时俱进。” “总而言之，它把你吸引了过来，而就在你入住之后，那个招租信息就消失了。” 王雪莹道，“显而易见，你就是下一任阴冥鬼司。你逃也逃不掉。” “那如果我不愿意做这个什么阴冥鬼司呢？” 方一脱口而出。 他一点都不想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你会死。” 王雪莹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肯定道，“据我所知，你们这类有资格担任阴冥鬼司的人，因为命格奇特，不光活着有价值，死了也比一般的鬼魂作用大。 如果你们活着不肯为它所用，它就会剥夺你的生命，让你作为鬼奴服侍它，毕竟它有奴役鬼魂的绝对权力，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被历代阴冥鬼司猎来的鬼魂，都必须禁锢在此，永世不得自由。” “不为我所用，就为我所杀？”方一顿时眉头大皱：“你这不是霸王条款么？我不想做阴冥鬼司，就弄死我，然后奴役我的鬼魂？” 我特么怎么就能摊上这种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被它盯上了？”王雪莹苦笑的样子也是那么美，“历代没有几个阴冥鬼司是心甘情愿受它驱使的。” 方一长叹一声，只觉浑身无力，哀声道：“为什么……是我啊……” 王雪莹道：“你应当是属于那类本该死却又没死的人，往年的阴冥鬼司都是这样的命格，游离在阴阳之外。” 方一不解：“什么意思？” 王雪莹道：“正常情况下，你其实应该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段死了，但却因为某些变故逃过了死劫，骗过了阴神，之后你的命数就完全不归天道轮回管控，没有人再可以预知你的未来和吉凶。” 方一沉默，良久后，他一屁股坐在那张沙发转椅上，看向王雪莹道：“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和这片土地签订契约，然后去完成这片土地交给你的任务。” “那我要是完成不了任务呢？” “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完成任务，还有一种是在任务过程中死去。” “意思是任务很难咯？”方一下意识咬起了手指。 “可以这么说。” “那如果完成了任务呢？” “完成任务有奖励。” “什么奖励？” “不知道，具体细节幽姨没说。我只知道她说过完成所有任务后可以获得永生。” “那也就是说，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阴冥鬼司通关……” 方一瞬间整个人都瘫软了。 这果真是一个必死无疑的局。 人生一片灰暗。 看不到未来的路。 好后悔啊。 为什么要读研究生。 为什么要到这座该死的城市租房。 为什么要看到这座公寓的招租信息。 第八章：他是谁？ 有道是，莫问前程凶吉，但求落幕无悔。 但方一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带点绝望的那种，并且无法自拔。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未来会发生的种种可能。 毕竟余生将要与各种凶灵打交道。 换谁恐怕都不能轻易接受这个现实，太残酷了。 “经过这两天的适应期，我想你应该能够接受我刚刚对你所说的这些讯息了，虽然很突兀，但是命中注定的事还是无法避免的，早点习惯吧。” 王雪莹玉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会放过你的。”方一垂头丧气地道，“你故意什么都不告诉我，毫无防备之下把我丢到那个猛鬼公寓里，你这是想用那些灵灵鬼鬼的东西吓唬我，威逼我妥协啊。” 王雪莹闻言俏皮地嘟了嘟嘴，却是不置可否：“你要这么想，也行。” “不过，”她接着话锋一转，“假使一开始就把这一切告诉你，你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掉头就走，那样的话公寓就会把你视作拒绝邀请处理，直接把你给抹杀掉，我也是为了你好，才给你两天时间去理解并接受这些超自然的现象。” “城里套路深。”方一无言以对，“反正我是横竖都得上你们这条贼船了。” “没有谁想被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王雪莹说到这里，绝美的容颜透出有些复杂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把一些不愉快的灰色回忆抛诸脑后，下一刻，她从身后掏出一方古朴的小木盒，拿到他眼前打开。 “这是什么？” 方一问道，小木盒里静静安放着一块似乎是用青铜打制的令牌，有巴掌大小，上面镌刻着繁杂而精美的花纹，古朴自然。 “冥土的信物，现在转交给你。” 王雪莹说着又递过来一把水果刀，“你往上面滴上你的血，就算你和这座公寓就算签订了合约，今后你就是真正的阴冥鬼司了。” 能拒绝么？ 如果拒绝，当场就死，死后还得做奴隶。 顺从的后果虽然也很凶险，但……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方一认命般地接过刀，直接往食指指肚上一抹，鲜血落下，滴落在了那面青铜令牌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青铜令牌竟仿佛海绵般，把他的血缓缓吸收了进去。 下一刻，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忽然有着一阵阵呼啸的阴风席卷而来，同时似乎隐隐伴随着一阵忽远忽近的“呜呜”声，似是有无数怨灵在哀鸣哭嚎一般，吓得方一直接从转椅沙发上跳将起来。 王雪莹倒似乎对此司空见惯，一脸淡漠，面不改色。 紧接着，那面青铜令牌上，忽然缓缓浮现出了两个血红色的简笔小字：方一！ “啊！” 就在下一刻，方一突然一声痛吟，他感觉到右手手背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下意识捂住了手背。 灼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方一察觉无恙松开了手后，他的手背上，赫然是多出了一个形同火焰的黑色纹身。 “这是冥土留给你的印记，好了，你们之间的契约已经达成，”王雪莹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还是要恭喜你……你成为了阴冥鬼司，如果运气好的话，永生有望！” 方一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真有永生，怎么还会有新的阴冥鬼司？” “你……你可真是个杠精。好啦，人生自古谁无死，看开点，开心点。” 王雪莹又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又从身后掏出一张a4纸和一支钢笔，递给了方一，道，“呐，这个就当是补偿你或者说补贴你的一点福利吧，我父亲自费的。” “什么福利？” 方一用染血的右手接过a4纸一看，发现是一张《房地产转让合同》，粗略一扫，先前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震惊地看向王雪莹：“你要把这座公寓连带土地全都白白地转让给我？” 乖乖，那可是一栋十八层的现代化公寓楼啊！ 造价怎么也得大几千万吧！ 这要转手卖人，随随便便卖个几亿啊。 就算不一下卖掉，留着炒房想必也是极好的啊。 说送人就送人了？ “没错。”王雪莹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一点要把价值数亿的产业拱手相让时该有的肉疼，“这是我父亲的意思，怕你心里不平衡。我的名字和印章都已经盖上了，就差你的签名和手印，正好你手上还带着血，趁着还没干，赶紧签字画押吧。” 方一拿着合同，突然嚎啕了一声，失态地冲着王雪莹咆哮道：“你以为拿一栋闹鬼的破楼就能补偿我吗？啊？我特么这可是把命都给搭上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告诉你，别说你就这一栋破楼，就是十栋我也一点都不稀罕！你和你的破楼都给我滚的远远的吧！你还我自由，还我安康！” “要不然还我？”王雪莹伸手拿回了合同。 她正转身佯装要走，怎料下一刻方一就劈手又把合同夺了回来，而后以王雪莹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上面签字并按上了手印。 这大概是他写自己的名字用时最少的一次。 “哼，多少还是得收点利息。不然便宜了你们。” 面对目瞪口呆的王雪莹，铁骨铮铮的方一把合同当宝贝似的揣在了怀里，“那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呢，什么时候过户到我名下？” …… 拿着合同与冥土令牌离开公寓的一路上，方一依旧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身处白日梦里，走路都似乎有些飘。 我在寸土寸金的杭金市，得了一栋公寓楼？ 直接升级成亿万富翁了啊有木有！ 妈妈，你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啦！ 都成了亿万富翁，还学习个球啊！ 可是在突然暴富的狂喜背后，方一对未来的恐惧，却又有谁能懂？ 成为了阴冥鬼司，就意味着他将为了公寓四处奔波搜集凶灵冤魂，那危险系数不用想也知道比人世间任何一种职业都要高。 就怕一朝亿万家财唾手可得，一夕飞来横祸死于非命。 有命拿没命花，这就很尴尬。 所以这一天，方一过得相当相当纠结。 一直到仿佛洪荒巨兽般择人而噬的夜幕悄然降临…… “呜呜呜……我……我死的……好惨啊……” 大概八点钟左右，红色手机突然有了动静。 方一心下一咯噔，点开手机一看，这次的短信和以往任何一条都截然不同。 屏幕下方竟然还出现了一个进度条： 新一代阴冥鬼司你好，9527号冥工智能为你竭诚服务。正在读取用户信息并绑定…… 第九章：头发 看着进度条逐渐走向100%，方一恍然大悟道：“我说这手机怎么老在关键时刻给我提示，原来是这座公寓送我的系统工具。冥工智能，呵呵，这年头做鬼也不容易啊，还得与时俱进来着。不过这个9527是怎么回事，也太恶搞了点吧？” 绑定成功！ 进度条圆满后，方一跟随提示点击下一步，接着手机里跳出一个古铜色的属性界面。 用户：方一 鬼司等级：1（面对娇俏可人的女鬼你是否还在瑟瑟发抖？） 经验值：0/80（平日多做亏心事，半夜才会鬼敲门） 特殊技能：无（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特殊属性：警戒色（来自冥工智能的新手馈赠，可以提前预知危险，并发出警告，对一般凶灵有威吓作用） 道具库：无（家徒四壁就是动力，加油，穷逼） 拥有鬼怪：0（希望你的新年愿景是脱单） 成就：无（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结尾更难） 注：用户达到100级即可解锁绑定，并获得冥土加冕，成为万鬼之王，法力不尽，寿与天齐。 最后，祝你好运，新一代阴冥鬼司，希望你早日达成鬼王成就，长生不老。 “我靠，这玩意儿还会拿毒鸡汤膈应人？” 看到系统吐槽式的解说，方一不禁翻了翻白眼，不过看到最后一段备注的时候，他眼里稍稍泛起了些许喜色：“能解锁绑定？这么说，我只要达到100级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总算有了点动力和目标。 要不然若是永无止境地给这座公寓打工，谁能受得了啊？ 接着他看到屏幕下方还有个查看任务的选项。 点开来一看，是一个新的界面。 【日常任务】（日常任务每周一刷新，完成任务奖励海量经验值，一周内若未完成至少一个任务，则用户将被直接抹杀） 【隐藏任务】（随着用户身处场景不同随机触发，完成任务奖励海量经验值） 【兑换任务】（用特殊物品，例如亡者的贴身物件才能触发的任务，完成任务奖励海量经验值） 【悬赏任务】（其他阴冥鬼司发布的任务，完成任务奖励海量经验值和金钱。用户也可以绑定银行卡自费发布任务，让其他阴冥鬼司替你完成日常任务并承担后果） 看到最后一条方一很惊奇。 “还有其他阴冥鬼司？ 这么说……这个世界上像这座公寓这么邪恶的地方，还不止一处。” 他暗暗想道，“还能花钱让其他阴冥鬼司替自己卖命，这倒是个不错的手段……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完成任务还有钱赚的话，应该会有大把人应召吧。 就是不知道赏金都有多少的。” 他点了一下悬赏任务，想看看给推磨的劳务费都有多少。 结果出来了一行提示：悬赏任务当前暂未开启，需达到30级开启。 “啥，还有等级要求？”方一撇撇嘴，只好查看其他的选项。 点开日常任务界面。 任务简介： 密林哀恸：北山村的后山时常传出女人的哭声，首富孔金焕一家四口陆续惨遭横死，村里德高望重的百岁老人忧心忡忡。（惊悚指数：一星；任务奖励：60经验值） 阴魂不散：萧然区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管理员沃正齐最近非常害怕，他总能在任何场合看到那个孕妇女尸，和该女尸相关的人惨遭横死的前车之鉴，令他惶惶不可终日。（惊悚指数：二星；任务奖励：100经验值） 杀人木偶：有人快递给楼朗明一个陈旧的木偶，当晚他的新婚妻子被拔掉舌头死于卧室，为密室杀人。（惊悚指数：三星；任务奖励：200经验值） 妈妈去哪：萧然区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冯秋瑜的母亲失踪了，她的男朋友又和她说了分手，她现在非常痛苦。（惊悚指数：四星；任务奖励：500经验值） 四个任务。 前三个任务都看得方一头皮发麻，很明显都有鬼怪在作祟，所以他很不解，最后一条明明看上去就像是很普通的一场人间别离恨，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灵异的元素，怎的惊悚指数反倒是最高的？ 再三斟酌后，方一还是点击了第二条任务，阴魂不散。 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字： 阴魂不散任务要求：一周内解开孕妇女尸幻觉之谜，逾期任务自动失败，是否接受该任务？ 方一点击了是。 接到任务：阴魂不散。（兵贵神速，请用户立即赶往事发地：萧然区第一人民医院） 方一选择这个任务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个是惊悚指数尚可，还有一个是根据任务描述，这个名叫沃正齐的太平间管理员很可能有被孕妇女鬼杀害的可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一不是什么圣人，但人命关天的事情，他还是想尽力挽救。 第二天一大早，方一就即刻启程赶往萧然区。 任务中提到的地点都属于杭金市内，萧然区离方一住的地方最近，至于去读书……都亿万富翁了还读个球啊。 虽然这栋公寓不能卖，王雪莹给他的转让协议上有这么一条，白送给他，但不允许出售。 估计也是为防止他见利忘义把楼转手卖掉，坑害别人。 但怎么说也是一处价值数亿的不动产。 方一走路腰板都挺得背儿直，估计下回去理发店都得挑十亿富翁的发型剪。 半个小时的车程，方一就来到了位于萧然区闹市中心的第一人民医院。 逛来逛去瞎溜达了好久，他才总算找到太平间所在，和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截然相反的是，这个本来就因为房顶过低而倍感压抑的地方人还少得可怜，显得格外冷清，温度都似乎比外头要低。 可以理解，毕竟绝大多数来医院的人都不会专门往放死人的地方的跑，不像某人。 方一来到挂着“太平间管理”牌子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是虚掩着的，开了。 方一探头进去，却没看到人。 想来这位管理员应该是在外头忙活，于是方一就坐在外边的座椅上干等。 翘着二郎腿玩了快二十分钟手机，他总算是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工作服，戴着卫生口罩的中年男人，推着一辆运尸车进来了。 第十章：沉入钱塘的车 来人显然就是这个太平间的管理人员，他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头发黑中夹杂着几丝花白，但从他挺拔健硕的身形看来，方一大概估计他应该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他进门就一眼看到方一一直盯着自己，却面不改色，一点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感觉，眼神平静地和他对视。 做这一行的本来就容易被另眼相待，什么目光他都见过，还差被人这么打量么？ “你好。”方一于是上前主动问候，还想跟他握手，但看到他手上套着染血的手套，以及他手中运尸车上被染血的白布遮住的尸体，结果手伸到一半，最终还是作罢。 不过好在来人也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甚至都没理他，兀自把手上沉甸甸的运尸车推进了太平间。 方一也不生气，就在外头等着，估计这男人是在里面处理刚到的这具新的尸体。 这会儿功夫里，方一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太平间的管理员的工作只是负责管理尸体，那个孕妇死后怎么会缠上他？ 两者应该没有任何瓜葛才对。 在里头鼓捣了许久后，男人总算边脱手套边走了出来，把手套扔在了垃圾桶里，又摘下了口罩后，他这才向方一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 方一回过神来，刚想问你是否是沃正齐沃先生，以确认对方身份，但他毛眼一扫，就看到了对方胸口的工作牌。 沃正齐三个加粗的黑色行楷相当显眼。 错不了，就是他了。 对方明显是个没耐心的直肠子，方一思虑了一下，对方从事这样的特殊行业，心理上必然有别于常人，拐弯抹角或许会令他生厌，于是决定直接开门见山：“你好，我想问一下，你这里最近有没有收过一具孕妇的尸体？” 岂料对方一听到这句话，原本一片淡漠的神情陡然变色，布满血丝的眸子里一下子充斥凶狠与狂躁：“没有！从来没有！走，你走！” 说着他竟上前推搡方一，方一猝不及防，顾不得使力，顺着他巨大的力道被推出了楼门外，差点一个不稳在台阶上摔倒。 “别再回来了！” 这个失态过于严重和突兀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朝着方一戳了戳手指，口气里充满了警告。 这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外在表现越是强硬凶悍，恰恰越能体现他底气不足。 何况发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同时方一也意识到这个任务处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处理方式也有问题。 眼下估摸着是打草惊蛇了。 还是太年轻，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 公寓的任务，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完成。 方一没有和气急败坏的沃正齐正面冲突，这人脑子看上去着实不太正常，自个儿细胳膊细腿的分明惹不起，只能眼睁睁看他高大的身躯转身进门，顺带把门重重地带上。 这样问话还是太唐突了一些，不过事已至此，既然根本没法子沟通的话…… 方一轻轻摩挲着下巴。 “那么一切，就只能我靠自己去查了……” 方一四处走了一圈，最后在不远处供住院的病人散步的花园里坐下，像是一个普通的探病家属，偶尔低头看看手机，但他的注意力其实时时放在太平间所在的那栋大楼上。 半个小时后，门开了，一身工作服的沃正齐推着一辆空的运尸车从大门走了出来，然后向急诊楼走去。 机会来了。 方一一喜，目送着他越走越远。 然后他起身一路小跑上前，左右顾盼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身着医院职工制服的人，这才小心翼翼从侧门进入了大楼，重新回到了太平间外。 又一次东张西望后，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太平间管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进到沉闷压抑的太平间管理办公室里，他的目光先是紧张地在放了不少报纸书本和笔记本的桌上快速扫过，旋即开始动手，把那些个笔记本挨个拿起来快速翻找。 快，快点，一定要在他来之前找到那个东西…… 他的办公室没有电脑，很显然那些东西他一定是记录在纸质文件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紧张得连翻本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边还要密切关注办公室的门有没有动静…… 叠放在一起的本子很多，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汗珠密布的方一总算翻完了，也失望了。 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看了看手机，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二分钟了。 保不齐那个沃正齐已经回来了。 正在他急切到生出了憋尿感的时候。 不经意间，他的余光看到了那只黑色的保温杯。 确切地说，是压在保温杯下面的那个蓝色文件夹。 是了，这是他常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夹在那么多杂乱的本子里头。 他眼中顿时一亮，当即拿开保温杯，拿起蓝色文件夹打开一看。 里面夹着厚厚一叠a4大小的表格，表格上写满了字。 “就是这个！” 粗略一扫后，方一顿时喜出望外，“停尸记录！” 他开始快速往后翻找，发现上面的记录竟然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厚厚一叠得翻好久，于是从后往前翻，他要找的是最近这一个月的停尸记录。 很快，他就从崭新空白的表格中看到了一张才写满了半页的，也就是到目前为止最新的那半页记录！ 方一留意了一下，上面写着的时间确实都是2018年下半年的，从9月开始到现在的12月，确定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掏出手机，调出拍照功能，把这一页分成三次拍了下来。 生怕遗漏什么，他把前面两页也都拍了下来。 而就在他背对着门口专心致志地拿摄像头对准表格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 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音量很响，震耳发聩，金属制的保温杯似乎都在这一声震荡之下隐隐发出了“嗡嗡”的回响。 方一肩头一颤，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 手里哆嗦着快速合上停尸记录的文件夹，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到的赫然是太平间管理员沃正齐那张阴沉的大脸。 此时，在那一双瞪大如牛的眼睛里，正有着一股子暴戾在翻涌。 第十一章：监控下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 看着从门外大步欺近的沃正齐，方一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强行镇定，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有异，道：“没做什么。” 奈何他的呼吸都在微微颤抖，尤其在看到沃正齐死死紧握的一双铁拳后，连带声音也有点发飘。 毕竟是做贼心虚，又被抓了个正着。 还是不够从容啊。 这次的表现最多只能打四分。 方一在心里自嘲着，怒己不争，表面上依然装着很淡定的样子。 沃正齐带着一股子劲风来到方一面前，一脸压抑着暴怒的表情，脸皮微微颤抖，恶狠狠地凝视着他，俨然是一副想动手却强行在忍耐的模样。 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做这一行的人果然人格都会出现问题。 “我，我就是好奇太平间，长这么大还没，还没见过尸体，嗯……” 看着沃正齐逐渐趋于狰狞的表情，方一心里一咯噔，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趁着面前这个不好惹的壮汉还没对自己发难，结巴着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连忙让过沃正齐，根本不给这家伙抓着自己的机会，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下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金属掉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应该是那个暴躁的家伙把保温杯给砸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已经逃出了那栋大楼，呼吸到了自由的新鲜空气！ …… 啃得起，一家仿照国外知名连锁快餐品牌命名的快餐店里，方一一手拿着炸鸡腿啃啊啃，一手拿着手机在看刚才拍的那几页停尸记录。 记录挺好排查的。 最近一个月，医院接收到的死者和死在医院的病患总共有三十七名，首先第一步排除掉男性后，范围就缩小不少。 女性死者共计十八名，其中老年病死的有十三名，一名死于肠道癌晚期，余下四名均死于车祸。 不得不说，车祸真是现代社会中人类最大的天敌之一。 死于肠道癌的患者三十八岁，是孕妇的可能性有，但不大，而四名车祸死者中，一人七十高龄，一人也五十多了，明显不符合怀孕的条件。 那么目标基本上就可以缩小在剩下两个车祸死者身上了。 一个名叫叶欣，二十三岁，十一天前死于车祸。 另一个名叫楚敏华，二十七岁，五天前死于车祸。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都登记未婚，方一光看这份表格都能锁定孕妇身份了。 另有一点让方一甚觉奇怪，这个表格上都有详细写到死者的死因，照理说死者是孕妇身份应该也有标注才是，可是这里却没有。 所以还得他亲自走一趟这两名死于车祸的年轻女性的住址才行。 匆匆吃过午饭，他就坐上了前往叶欣家的网约车，地图显示她住在郊区的一个新农村，距离这里只有十几公里。 至于那个楚敏华，住在城区奥里中心附近，也就是说靠近萧然区的cbd，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肯定先往近处去。 且，既然是住在谁家生了一条狗都能人尽皆知的农村，那么相对来说叶欣的消息更容易打听。 方一下了车以后，到村口的超市里买了包软中华，然后看似随口一问，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老板娘，我听说你们这村里前阵子有姑娘出车祸死了？” “是啊，小伙子，大概快半个月了吧，那小姑娘还读大学，难得回家一趟，就让一辆大卡车给撞死了，她家里条件不好，就指着她读完大学出人头地，这下可好……” “还读大学？那她怀孕了没有？” “没有啊，反正没见她肚子见大，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说她怀孕，难道？” “谢了，老板娘。” 没有继续和老板娘扯八卦，方一又在这个村里闲逛了一圈，他察言观色看人识相，找了其他一些一看就知道很能唠别人家事的欧巴桑问话，得到的信息都基本差不多。 死者是个在读大学生，黄花大闺女，家境清贫，父母传统，家教很严，没有怀孕。 完事，继续下一站。 到现在方一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叫楚敏华的车祸死者就是那个孕妇了。 两个多小时后，方一来到了楚敏华的住址，位于开发区利东路上的江南天城小区。 来是来了，但站在正在大范围拓建的大马路旁，看着两边恢宏的高楼大厦，他却有些茫然。 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住在流动性较大的城区，不像农村里人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城里的住户甚至都不知道对门的邻居是谁，找谁去打听这个楚敏华？ 思忖再三后，他先是进入小区，找到楚敏华住的那栋3号单元楼，然后坐着电梯去到四楼，看看能不能在死者的住所发现什么。 不知道是出于心理暗示还是光线昏暗的原因，总感觉死者住的403号房的这个楼道里鬼气森森的，特别沉闷，方一尝试着去拧了拧403的门把，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这是当然的。 方一于是敲响了门：“喂，请问有人吗？” 里面没有任何响动。 探查无果，方一只好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了正对403号房门的电梯里，然后按下了楼层和关门键。 而就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这一刻…… 他视线中那扇朱红色的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 方一原本轻松的脸一下子僵硬了。 一张只能看得见半边的惨白脸孔突然出现在门缝后面，正用那只似乎在努力睁大的，毫无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电梯门彻底闭合。 只对视了短短一瞬间。 可此时方一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努力睁大的，毫无神采的眼睛，那是一种令他骨子里发寒的凝视！ 以至于电梯都已经到了一层，他依然还僵在那里，脸上保持着无比的惊惶。 冷汗，他的背上全是冷汗。 “叮咚。” 电梯门开了，和403一模一样的103号房的朱门刚一入眼，方一条件反射般地吓了一跳，他呼吸急促地吞了口唾沫，旋即拔腿就跑，发疯似地逃离了3号单元楼…… 第十二章：真相 一直跑到了小区外面，方一才停下了脚步，他气喘吁吁地两手撑着膝盖，一脸惊恐，看得旁边洗车店的两个灰衣小哥好生奇怪，彼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讥讽。 大白天的，那货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只有方一敢自己知道那有多恐怖，刚才出现在403号房门缝后面的那张脸…… 那一瞬的凝视，简直从来没有这么惊悚过！ 人有一种奇怪的本能，就是在很多时候会觉察到他人的目光。 就是在这个时候，方一突然下意识转头看向之前的那座3号单元楼的四楼，下一刻，他的瞳孔狠狠一缩。 只见在四楼的一个窗口里，正有一张惨白的脸，朝他直勾勾地看着！ 那是一个女人，头发很长，窗户里露出她穿着黄色连衣裙的上半身，她肚子高高鼓起，竟是个孕妇！ 是她！ 就是她！ 方一的心脏顿时开始狂跳。 “哎，请让一让，客人的车要倒出来了。” 一旁洗车店里，刚把车擦干的小哥一边坐进驾驶座，一边朝着站在人店门口发呆的方一打招呼。 “哦，好……”方一收起震惊，连忙往边上走。 等他再度抬头往3号单元楼看，那个窗户后面，却已然是空空如也。 “错、错不了，应该就是她了……” 这下方一心中笃定了，“楚敏华，就是那个任务当中所说的，太平间的管理员沃正齐经常看到的死后的孕妇！” 目标既然已经锁定，接下来就该去打听一下，有关于这个车祸中死去的孕妇的具体情况了。 方一壮着胆子，又在3号单元楼下转了一圈，逮着一个拎着打包盒往里走的年轻小伙就问：“哎，帅哥，您知道楚敏华吗？” 那年轻小伙茫然地摇摇头：“不，不知道，没听说过。” 方一蹙眉，果然啊，城里的居民连住同一栋楼都彼此不认识。 他不信邪，插着腰站在小区墙边，又蹲了几个人取样调查，结果无一例外，统统没听说过楚敏华这个人。 “我去，车祸死了人都没听说过？物业消息封锁的也太好了吧？” 方一倍感棘手。 这其实也是种悲哀，现代经济高速发展，物质条件越来越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一个巴掌大点的小区，车祸死了一个孕妇竟然都没人知道。 “对面的餐饮和超市挺多的，去那打听打听吧。” 看看天色已经微暗，到吃晚饭的点了，方一穿过马路，走进了一家店面不大，但生意比周围店铺都要红火的面馆。 粗略一扫，来这里消费的大多是戴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四人占了两桌，有此现象并不奇怪，马路正在拓建和整修。 “老板娘，来碗雪菜牛肉面。” 方一缓步走到前台，看着墙上的价目表随便点了一单。 “哎，好嘞，稍等啊。” 老板娘是个年约五十的中年妇女，笑脸灿烂，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友好和热情。 扫码付款后，方一挑了一个靠墙角的座位坐下，正习惯性拿出手机准备打农药，下一刻却被旁边两桌的四个建筑工人的聊天内容所吸引了。 “哎，刚才警察又来做现场调查了，一堆人啥也不干就站那回答他问题，我看要不然先让我们回家休息两天再来上工，让他们先调查个够。” 工人甲说，“那人明摆着是自己跳楼死的，有啥好查的嘛。再这样天天查下去，我看咱活都别干了。” 工人乙：“可不一定，没听人警官说了么，可能是被人给推下来的呢。” 工人丁：“就算是被人给推下来的，我们都在下边马路上埋头干活，谁吃了那么空往上看有没有人在十五楼天台上打架啊。” 工人丙：“没办法，人命关天的大事，该查总得查个底朝天。” 工人甲：“你说这人也是，好死不死在这个节骨眼跳楼，本来工期就短，上边催的那么紧，我们都已经日夜赶工，这下好了，瞎耽搁多少工夫哩。” 这么巧？ 又是车祸又是跳楼？ 方一正听得入神，老板娘也插口了：“嗨，这事儿其实也真的有点造孽，你们说的这个前天跳楼死掉的小伙，就上周，他女朋友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结果正要去医院生孩子，就被车给撞了，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一尸两命，怪可惜的。” 一边说一边向方一这里走来，把一碗热腾腾的雪菜牛肉面放到了满脸震惊的方一面前。 上周，女朋友，孕妇，车祸？ 听到这几个关键字，方一瞬间就确定，这个老板娘口中说的，就是那个楚敏华无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果然餐馆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来填个肚子竟然又收获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这么说来，楚敏华的男朋友，在两天前跳楼死了？” 他结合四个建筑工人的话分析，“而且警方还怀疑他是死于他杀？这么说……他们一定是在死者跳楼的地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比如说打斗痕迹或者第二者的指纹？” 虽然不用考，但方一还是把这条信息和他自己的分析结论划了重点。 楚敏华车祸身亡，不久后她男朋友也跳楼死了，不排除是妻儿双亡生无可恋殉情自杀的可能，但警方既然怀疑存在他杀的可能，就说明这里面疑点重重。 这是一团乱麻。 方一故意吃得很慢，等四个早到的工人离开后，他又起身走到前台：“老板娘，再来一碗。” “哟，小伙子，这么能吃啊，身子骨倍儿棒哦。再来一碗雪菜牛肉！” 最后一句是对后厨喊的，据方一观察，这老板娘看起来很能侃，而且看她似乎对楚敏华情侣两人颇有了解，想必在后者生前两者应该有所交集。 嗯，找她问应该没错。 “老板娘，刚才你说死掉的孕妇，是不是叫楚敏华？” “哎，是啊，嗯，应该是，你怎么知道？她都让别人管她叫小敏，只有他男朋友叫她华华。” 热心的老板娘自然不会拒绝回答，毕竟是一个消费了双人份的大客户的提问。 反正这些也都不是什么秘密。 第十三章：不住活人的公寓 “我是她的大学同学，刚调到这附近工作，有一阵没联系了，听说她上周出了车祸，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一态度很谦虚，表现得可圈可点。 老板娘眉头一皱，回忆道：“诶，不对呀，我记得小敏是说过她高中读完就没继续上学了呀，你怎么会是大学同学？” “哦，高中同学，口误，口误，”方一挠挠头，一边心中责怪那停尸记录怎么没写学历，一边圆谎道，“大学同学说习惯了。” “哦，你也是余杭人？” “嗯。”方一点点头，顺口瞎编自个儿的来历，“我和楚敏华关系一直不错，上完大学之后，还是她喊我到杭金市来打拼，要是没有她的建议，我估计这会儿还在乡下呆着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唉，小敏是个好姑娘啊，以前天天来我这吃饭，只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哟。” 老板娘对他的说辞深信不疑，丝毫不觉有诈，于是就什么都往外说了，“她人长得漂亮，在移动公司上班的收入也还不错，一个小姑娘家家在大城市闯荡怪不容易的，照我说她就该找个好人家早点儿嫁了，谁知道眼光那么差，找了那么一个男朋友，简直是糟蹋哟……” 不等方一发问，老板娘倒自顾自问他：“她那男朋友你应该知道吧？” 方一摇摇头，道：“不，我不知道，她从没和我提起过，我也没问过她感情上的事，我俩就是很单纯的老乡好友。” 老板娘恍然，道：“也是，换谁摊上这么个男朋友都不光彩，哪里还会往外说。” “她男朋友很……那个吗？” 方一本想说渣男，一想老板娘这把岁数，对她说这么新潮的网络用语不太合适，于是采用含蓄保守的表达方式。 岂料老板娘张口就是一句：“她男朋友啊，就是个渣男！” 方一内心呵呵，好吧，是我想多了，您继续。 “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着一帮混混朋友吃喝玩乐，一个月着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没让小敏过点舒坦日子不说，难得回来一趟就是找她要钱，有好几次我还瞧见小敏身上脸上有淤青，估计都是让她那个男朋友喝醉酒给打的。” 老板娘说着都有点来气了。 方一听着也有点上火了。 卧槽，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方一自诩不是好男人，但也绝对做不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吃软饭心安理得也就算了，还心里没点逼数打女人？ 竟然吃得消这种男人，楚敏华心也忒大了吧！ “这人简直不是男人！”方一由衷地骂了一句。 老板娘闻言对他好感大增，对渣男这么深恶痛绝，这么说眼前这个小伙子肯定是个好男人，一时间老板娘倒有些替楚敏华感到不值了，身边有这样帅气又懂礼貌，还是大学生的小伙子，怎么就会瞎了眼找了那么个玩意儿？ 不禁叹息道：“唉，小伙子，小敏要是一开始能和你走到一起，你俩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方一只能笑笑，“呃，只能说，我俩……嗯，那个，有缘无分。” “小敏的那个男朋友，简直就是个混账，小敏未婚先孕，过不了她公司那一关，为了选择孩子，她把工作都丢掉了，谁知道，她那男朋友不但不体谅她安慰她，反而责怪她冲她大发雷霆，还让她把孩子打掉，还是小敏后来以死相逼她男朋友才没咄咄逼人，但是她男朋友也抛下了他，和她分手了。” 老板娘一脸痛惜地道，“你说，小敏这孩子是不是太傻了哦，她男朋友都不要她了，她还是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她男朋友良心发现还是怎么，一个多月前又回来和她和好了。要我说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继续和那个男人过，还是你这个小伙子好啊，小敏要是一开始能和你走到一起，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哦。” 正听得出神的方一一听话题又绕到自己身上，急忙岔开话题：“老板娘，我听您和刚才那几位客人说，她男朋友前两天也死了？” 老板娘点点头：“死了，跳楼死的，就前天傍晚，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点，从对面他们住的那个江南天城3号楼顶掉下来的，就死在对面那块施工的地方，脑壳先着地，那个血淋淋的惨哦……脑浆迸得到处都是……有俩瓜娃子还打电话叫120，人脑袋都炸成沙琪玛了，你叫医生还有啥子用嘛。” “那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也遗不了千年。” 方一感慨道。 “不过这个事情说来也蹊跷，小敏死了以后，她男朋友来我这吃过一餐晚饭，他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什么他对不起小敏，他不是人。”老板娘继续说道，“吃完饭之后他还说什么‘她来了，我知道她来了’，当时他一脸恐惧地看着门外，整个人直冒冷汗，然后钱也没付就突然跑了出去……就跟疯了似的。也真是造孽，一早不知道对自家女朋友好，人没了才悔不当初，我在想他是不是因为太后悔或者是舍不得小敏，精神出了问题，果不其然，没两天功夫，他就跳楼死了……你还别说，我觉得这事儿可能确实是警察多疑，他多半真是愧疚自尽的。” “羞愧自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小敏的男朋友或许也称得上是良心未泯了。”方一思考着，“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是不怎么相信她男朋友会突然从良。我还是比较关注，他在抛下小敏几个月后，突然又回来找她的动机……” “谁说不是呢？”老板娘点头表示附议，旋即道，“我也有同感，我猜应该是钱又不够花了。小敏还活着的时候，他简直就像蚂蟥一样钉着小敏，一定要把她的血抽干为止才算罢休。” “嗯，这个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方一得知真相后心情也是有些沉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叫做楚敏华的女人，确也是个苦命。 遇人不淑，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 第十四章：公寓送你了 方一又和老板娘闲聊了几句，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此行收获很大，方一已经很满意这个结果，于是准备结束话题：“老板娘您谈吐真不错，以前是从事过文职工作吗？” 老板娘一听脸上瞬间都笑开花了：“哟，小伙子看人真准，我以前是写网络小说的，我在起点发布的作品叫《猛鬼公寓楼》，看到记得给张推荐票啊。” “一定。” 方一又买了罐可乐，然后告别了老板娘。 打上网约车，再度前往萧然区第一人民医院！ 之前没有做功课，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个太平间的管理员沃正齐，如今搜集到了有用的信息有备而来，他誓要攻克沃正齐，从他口中把孕妇女尸的真相给撬出来！ 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天色渐渐变黑。 都市灯火阑珊。 只是，这个夜晚，没有月亮。 光影纵横的车厢后座，方一趁着坐车的功夫，低头刷起了手机网页。 他发现今天网上所有人包括朋友圈都在议论同一个主题：房地产巨擎必贵园董事长父子双双惨死。 要说这必贵园，在几个月前就因为豆腐渣工程下的一处楼房地面坍塌而上过一次热搜，甚至还曾在杭金市局部地区掀起了买房者的游街抗议狂潮，以至于近段时间以来，这个国内知名房地产品牌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如今又上演了一出董事长张文志和其唯一继承人张平峰双双死于横祸的戏码——父张文志外出时私人飞机无端失事坠毁，子张平峰竟离奇死于自家浴缸？ 公司支柱的倒塌，更是让必贵园品牌形象雪上加霜，据说必贵园集团的股值在今天又一次迎来了新低。 面对这样出名的悲剧，社会上竟然是叫好声多过节哀声。 说什么无良开发商遭天谴，地痞劣商遭报应，活该死一户口本云云。 “好歹也是中国百富榜上的大人物，都死了还遭这么多人诟病，这人呐，果然还是不能做缺德事儿。”方一摇头感慨了一声，正觉有点口干，于是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谁料竟不小心被拉环划伤了指肚，一下子就冒血了。 “唉，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不光搞房地产的做豆腐渣工程，做什么生意的都开始疯狂压榨成本，连易拉罐的拉环都越做越薄，再这样下去没准都可以吹毛断发了。”方一随手把这个拉环放进了裤袋里，以纪念自己流的冤枉血。 半个多小时后。 萧然区第一人民医院。 所有楼层灯火通明，依旧人来人往。 唯有太平间所在的楼层死气沉沉，加之只开了两三盏灯，光线极其昏暗，有一盏灯还因为线路老化而明灭不定闪烁不止，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要熄灭似的，更是显得阴森恐怖。 太平间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巨大的人影在晃动。 已经快七点钟了，太平间的管理员还在工作。 可能是在清理尸体表面的血迹，也可能是在给尸体缝合伤口，亦或是在给尸体化妆…… 方一站在大门口，迟迟没有往里走，他望着太平间里来回走动的那个身影，在心底不断给自己打气加油。 你是想救他，你是为他好，不要紧张，镇定下来，把要问的问明白，搞清楚孕妇事件的原委和真相，再想办法解决…… 该面对的总归是要来的。 太平间的门被打开了，管理员沃正齐总算把手头上的工作忙活完，边脱手套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方一。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空气是凝固的。 “怎么又是你！？”下一刻，不出所料的事情发生了，暴躁的沃正齐陡然暴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方一面前，不由他多说就狠狠在他胸口推了一把，“走！你给我走！不许再回来！” 这次方一有所准备，立马腰腿发力，硬生生扛住了他的大力，但他偏瘦的身子骨架不住对方体型硕大，僵持不到一眨眼功夫，就被改推为抓的沃正齐抓着领子揪到了大门外。 不过这一次，方一死死抓住了门板，急切之下大吼道：“不，逃避根本无济于事！楚敏华已经回来了，连她的男朋友都死得不明不白，和她相关的人都遭到了可怕的咒诅，如果你再不做点什么，很可能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说完，方一明显感到抓着自己领口的那只大手松懈了下来。 这一刻，沃正齐已经换上一脸震惊，不自觉地放开了方一，难以置信地呢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一先前就已经从简单的任务提示中得知了两个关键信息。 其一，沃正齐最近时常能够看到孕妇女尸的幻影，这说明他已经被楚敏华的凶灵给缠上了。 其二，任务提示说沃正齐因为和孕妇相关的人死亡的前车之鉴而惶惶不可终日，这说明沃正齐知道孕妇的男朋友或者别的什么相关人员死了。 明确了这两点，要突破这个沃正齐就不算太难了，尤其是他已经把这个事件当中一些关键的人物和关系都理清楚的前提下。 果然，在方一一针见血地指出沃正齐最近最为担心惶恐的不利情势后，沃正齐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为了平息楚敏华的怨怒而来。”方一委婉地告知自己是来帮助他的，但还是很套路地侧面引导他，毕竟这傻大个看着脑子不大好使，得哄，“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把你所知道的有关于楚敏华一切都告诉我，否则一旦楚敏华的杀机得不到控制，届时很可能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我想你不会觉得你不是其中之一。” 沃正齐双眉紧锁，陷入了思想挣扎，这阵子身处巨大的恐惧当中，要说对于事态严重性的了解，他本是最清楚的。 但，那样的事情，真的能说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听吗？ 第十五章：阴魂不散 “我可以相信你吗？” 沃正齐咬咬牙，目光炯炯地看着方一。 方一毫不闪避，用最真挚的眼神与之对视：“你只能信我！只有我才能帮到你！” “可是……”沃正齐依然踌躇不定。 方一心中叹息一声，只好再加一把火，道：“别可是了，我察觉到楚敏华的气息已经逐渐靠近，她……就要到了！” 这话别人听着或许会觉得方一是在胡吹大气故弄玄虚，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在信口开河吓唬沃正齐。 但沃正齐却一下就上钩了，真的被他吓了一大跳。 心里有鬼啊！ 就在最近一段时间，他确实屡屡在各种场合看到楚敏华的身影！ 浴场、太平间、电梯，甚至还有自己家里——就在昨天半夜，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楚敏华就站在他的床头凝视着他！ 最近看到楚敏华的频率，明显已经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他能深切体会到楚敏华的怨气无所不在地包围着他！ 只因他做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所以他有强烈的预感，自己离死确实也不远了。 方一此番的话一句比一句扎心，直刺他要害，容不得他不信。 “好……我说！”他没有轻易信任方一的话，但目前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这样一根救命稻草。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了！ “你先进来吧。”他转身走进办公室，方一紧随其后。 他脱下了工作服，换上自己的一件蓝色羽绒衣，然后给方一和自己各倒了杯茶，示意方一坐椅子上，过程中他一直神情恍惚，似乎在组织接下来的语言。 “那是那个叫楚敏华的孕妇被送来抢救不久前的事，有一个男人找到了我，给了我五万块钱，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方一精神一振：“什么事？” “那个男人让我……趁殓尸的时候，帮他把一个死去的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交给他。他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五万块，要求是我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他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方一这个更惊人的内幕，是方一绞尽脑汁也不可能凭空推测出来的，意想不到的重要线索。 “所以你就把孕妇的肚子剖开，把死胎偷出来给他了？”方一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的话，怪不得楚敏华死后会缠上这个原本与她毫无瓜葛的太平间管理员。 把她的宝贝孩子都偷走了，她能不记恨上沃正齐吗？ “嗯。”沃正齐点头。 “那个男人是谁？” 方一追问这个关键细则。 “一开始那个男人并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份，只说他姓俞，而没多久后，我就在那个孕妇被送来的时候，看到他就陪同在旁边，这才知道…… 原来他就是那个孕妇的男朋友。” “你说什么！？”这下方一真正吃惊不小，“等等，你让我捋一捋，你说……在楚敏华死之前，她的男朋友就来找你，给你五万块要求你把楚敏华肚子里的孩子偷出来给他？” “你说的没错。”沃正齐认真听完后点头。 得到他再一次确认的方一，心中顿时涌起惊涛骇浪：“照这么说，楚敏华的男朋友，早在车祸发生前，就知道自己的楚敏华会死？” 沃正齐又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样说来……”方一脸上一片震撼，呢喃自语道，“楚敏华遭遇的车祸就没那么简单了，甚至于……很可能是有预谋的！” 果然啊，狗改不了吃屎。 楚敏华的男朋友果真不是好东西，在怀胎之际狠心抛弃了她，却在前不久莫名其妙又回来找她复合…… 这和买通沃正齐偷死胎之间是否存在必然关联？ 还有，据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楚敏华的男朋友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从哪儿弄来十万块钱？ “这个问题，我也有怀疑过，我估计都是她男朋友把她杀了。”沃正齐沉默了一下，道，“但是我收了他的钱，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想着等这十万块钱到手，我就能回乡下老家把房子装修一下，早日娶一个老婆，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可恨的是，没过多久，那个孕妇的男朋友，俞英，也死了，他承诺我的五万块尾款，也就等于泡汤了。” 为了十万块钱，不惜违法盗取死胎，甚至装聋作哑，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方一心里其实是非常厌憎且鄙夷的，但是考虑到眼前这个暴脾气失控的可能性较高，所以还是把批评甚至骂人的冲动强忍了下来。 又是成天和死尸打交道，又是个人到中年还没结婚的老光棍，这样的人说他心理健康方一是一万个不信，不到万不得已忍无可忍他不会选择刺激这样一个人。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和我所做的，有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说着沃正齐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方一正在思虑的双眼，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一样，“那么……我想请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方一在细细体味他的眼神，与其说是在求助，更像是在……审视。 他给方一的感觉就是，一旦自己无法提供一个能令他信服的治鬼方案，那么他恐怕也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毕竟他耐着性子和自己说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吗的，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但相当机灵和偏执啊，为什么变态总是比一般人更聪明更难对付？ 迎着他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方一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两声，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愿意装傻但其实不傻的变态，耍小聪明是行不通的，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坦诚：“很简单，我的建议就是…… 你去向警方投案自首，承受犯错的后果和代价，认真悔罪，或许楚敏华的鬼魂还能平息一点怒气，这是你目前唯一的生机了。” “不！绝不可能！”嘭然一声猛拍桌子的巨响落下，方一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里一时水花四溅，沃正齐直接瞪着一双牛眼猛然起身，怒视着方一，说翻脸就翻脸，“我告诉你，要我自首我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一旦进去，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我已经少得了五万块，不能连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也丢掉！” “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方一反问。 沃正齐沉默。 第十六章：太平间的管理员 “你去自首，最多就判你个侮辱尸体罪，最高也就三年有期徒刑，更何况你还能提供关于楚敏华男朋友的这一条有力线索，戴罪立功，法院一定会给你酌情减刑的！” 方一循循善诱，道，“就算到时候拘役你几个月，出来以后还是能跟得上社会的步伐，仍旧可以好好做人，总好过你不明不白地死在楚敏华的鬼魂手上，死后还被极尽折磨的好。” 沃正齐看了他一眼。 “好吧，那…… 你帮我报警吧。” 沃正齐说着缓缓低下了头，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藏在了一片阴暗里，看不出表情。 方一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还能听得进劝谏。 “我在萧然区的警察局有人认识，我跟他打声招呼，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的。”他拿出手机，起身背对着沃正齐，拨通了一个手机号。 “喂，崔圣龙吗？对，是我，方一，对啊，好久没见了老同学，听说你最近升职了，我该改口叫你崔警官了吧？”方一接通电话后就开始和对方寒暄了一阵，“对，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正事吧，我现在在萧山区呢，你的地盘，我跟你说，这里发生了一桩相当复杂的重大刑事案件，你现在忙不？” “我不忙，已经下班了，具体是什么情况？” “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要不然你过来一趟吧，我现在在萧然第一人民医……” 一个医院的“院”字还没说出口，方一突然面色一变，两眼难以置信地圆睁到了极致，手中的手机也径自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喂，喂，老方，你怎么了？喂？”依然接通的手机里，传来崔圣龙焦急的呼唤。 方一错愕地僵硬转头，微微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音也说不出来，直接扑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一滩艳红刺目的鲜血，缓缓在他的头脸下流淌开来。 在他身后，沃正齐正手持一根钢棍，面色阴沉得甚至有些狰狞。 …… 头……很痛…… 方一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躺在一处冰冷的所在，他努力向一旁看去，试图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奈何视线依然有些模糊。 只能依稀看到视野中有好几片白色。 渐渐的，他的视力恢复了清晰。 他愕然地发现那几片白色竟然是遮盖尸体的白布，被盖在一辆辆摆放着尸体的运尸车上。 方一顿时瞪大了双眼。 那么多尸体和运尸车…… 这里是太平间！ 他下意识就想坐起来，旋即发现自己丝毫无法动弹，艰难地拗起头一看，顿时面色一变。 他身上竟缠绕着好几圈绳子，从头到脚。 原来他被绑在了身下的运尸车上！ 绳子不是很粗，但绑得很紧，方一动了几下，根本无处使力，挣不开。 “吗的，那个该死的变态。” 方一幡然想起自己之前正报警的时候，不慎遭到了沃正齐的暗算，这会儿后脑勺还疼得不行，估计流了不少血，不禁越想越气，“枉我还想救他的命，劝他迷途知返，没想到这王八蛋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农夫与蛇！” 空无一人的太平间里回荡着他的怒骂声，那几具白布遮盖的尸体是他唯一的听众。 那个沃正齐不知道哪去了，但方一肯定他现在绝对没在干好事。 方一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不行，一定要趁他还没回来的时候采取自救措施，不能坐以待毙，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那个沃正齐根本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对了！”他脑中灵光一闪。 费了很大力气，他才勉强把手伸进裤兜里，然后掏出了那个之前割破过他手指的易拉罐拉环。 “你的锋利总算还是有点用武之地。” 他把拉环紧紧捏在手里，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逃脱希望，反手开始用微末的掌关节力量切割绳索。 摩擦，摩擦……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根断了！ 方一面色一喜。 又一根断了！ …… 而就在他用拉环拼命锯绳子的这一刻，一个去而复归的脚步声，也正在缓缓地靠近太平间…… 方一已经切断了三根绳子，身上松了不少，估摸着再往下切断一根，就能挣脱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点动静。 如果绝望有声音的话，一定是此时那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方一顿时越加急切地切割起了绳子，手指都被不小心被划破了。 眼前视线一暗，随着那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到来，方一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一张阴沉的脸。 沃正齐此时满脸狠戾，见方一醒了，也没有说话，而是兀自用那只天天接触死尸的，有力的大手捏住了方一的脸颊，用手指狠狠掐他两边的牙关。 “呜呜……” 方一两颊吃痛，只能任由他把自己的嘴撬开，这时候方一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根最大号的针筒。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砒霜，来，乖乖把它喝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 似是看出了方一看着针筒的目光带着疑惑，他狞笑着解说了一句，就把那支针筒缓缓凑近了前者被撑开的嘴。 “呜呜……”方一眼中满是血丝，想要怒斥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疯子，竟然真的敢杀人！？ “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给你伪造一份停尸记录，把你和着其他尸体一起送去火葬场，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的……” 沃正齐的大拇指已经按上了针筒的芯杆，只要轻轻一按，针管里的液体就会被射到方一的喉咙里，届时猛毒穿肠，神仙也将无力回天。 方一眼角几乎都快迸裂了，手握着拉环切割绳子的动作更是迫切迅速得多。 然而，终究是来不及了！ 沃正齐嘴巴越咧越大，笑若癫狂。 “你安心的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里。 “呜呜……我……我死得……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