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令》 第一章 刺客 梨花胜雪,柳絮飘香。 杨林睁开眼睛,敲着宿醉未醒的脑袋,耳中只听得一阵喧哗叫卖声,有人在耳边细细叫着“少爷,少爷。”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 他彻底清醒了,掀开帘布看了看,阳光洒进车厢,微微有些刺眼。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中间,身着长襟短褂的汉子匆匆来去。 路旁摆着一些小摊,有人高声叫卖:“卖糖饼喽,上好红糖、花生、芝麻,卖糖饼喽……” “豆腐脑,热腾腾的豆腐脑。” “烧饼、油条……” “卖报,卖报,新一期的浙江官报……” 小蘑菇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明明是个侍女,却作小厮打扮。 一身短打十分利索,听到车内动静,立即探出蓬松松的蘑菇头,脸上挤满了笑,问道:“少爷,要不要吃碗豆花醒醒嘴?” “没胃口,苏堤到了吗?” 杨林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他一直没有接受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消磨这漫长的日夜。 唯一还有点念想的,就是外面那些还没有经过工业化摧残的风景,说起来,比起后世要美上许多。 人家是望景怀古,他是看着风景怀念未来,可惜,终究是回不去了。 好在家中有钱,这个身体的老爹杨守诚是江浙地区小有名气的药商,并且在杭州就有几个药铺和医馆,生意做得还蛮大,倒不会少了他的花用。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果重生到…… 杨林扫了一眼马车旁边经过的几个瑟瑟缩缩面黄肌瘦的汉子一眼,目光停留在伤痕脓包密布的沾泥赤脚上,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话说回来,自己认为这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游戏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在别人看来,自己身着绸缎,脚踏棉鞋……天气微暖的日子,还烤着红泥小火炉,那就是活在天堂中了。 所以说,人不能不知足。 重活一世,还活成这般纨绔子弟的样子,已经是上辈子祖上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 小蘑菇摇了摇头,掂起脚尖探着脑袋望了望,就有些垂头丧气:“少爷,今天去不成了,连日春雨,堤上都是泥水…… 要不,咱远远的看上两眼,等傍晚的时候去夕照山,看看雷峰塔?” “行吧,转道去定胜楼。 昨天喝得不尽兴,香莲妹子的《送别》唱得虽然差了一点韵味,少了一些人生经历。但是她嗓子好,唱什么都好听。” 千古销魂,惟别而已。 杨林告别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他就心如刀绞。 就算是锦衣玉食的,终日浪荡悠闲,短时间内也调整不过来。 “好咧。”小蘑菇高声答应,眉花眼笑的头前带路。 有得吃,她是最喜欢了。 顺手掏出几个铜子买了一张小报,递给杨林,就赶着马车转道离开。 她知道,自家少爷前段时间改了性子,凝香苑去得少了。 去了也基本不过夜,只是喝酒,每天都喝得五迷三道的,清醒时间极少。 最奇怪的是,本来一读书看报就头疼万分,直呼无聊的少爷,竟然关心起了时事。 新出的报纸那是一张也不愿错过。 明明看得十分吃力,估计连字都不能认全,可是看那样子却十分认真,真是逐字逐句的在研读啊。 要早有这份心劲,也不至于挨了老爷那么多次的毒打。 小丫头偷偷的瞄了一眼自家少爷,嘴角抿起一丝弧度,又怕被车厢里看书的少爷发现自己在偷笑,掩饰的抬手遮住半拉小脸,摸了摸圆滚滚的蘑茹头。 …… 繁体字看得很是吃力,杨林尽力克服,连蒙带猜的,也能看得懂。 这篇《洋务局照会日领事将滋事日商拘回惩治并请饬各日商店铺一并迁往租界文》讲的是国际关系。 说的是日本人不满足于租界地区,把触手伸向了其他地区,大建商铺,与国人争利。 这不,引起了某些民间爱国人士的公愤…… 于是,政策出台了。 要把他们赶回租界去。 《绍兴、诸暨县近三年禁烟表》,这是杭州镇守使张子阳统计的数据,主要是为了大力打击鸦片生意,号召国人抵御毒害…… 在报纸的最后,杨林还看到一则小小的悬赏消息。 [宣统二年三月十八,未时三刻,诸姓士绅联随从三十一人,行至杭州西郊野狗岭,遇刺,货物被毁,死十七人,诸姓士绅连中三枪,当场殒命。 据目击者言,刺客擅使双枪,腿法便捷,身形短悍,疑似负伤而逃……有知情密报镇守府,因而缉拿归案者,一次性赏给银元八百,决不食言。] “赏得可真重。” 杨林眉毛跳了跳,他直觉认为,这份悬赏很有些不简单。 单是密报刺客行踪消息,无需捉拿,就能奖八百元。 是不是很重? 这些日子,他已经弄清楚了,银元其实很值钱的。 八百银元什么概念?在杭州城这里,上好地盘的房子可以买两处。 普通务工人员的每月工资只有六个到八个银元,八百银元就等于这些人打工一百个月。 “那个被刺客杀死的诸姓士绅看来是个大人物,被杀之后影响不小。” 可是,单凭报纸上的描述,想要抓到刺客,希望实在是渺茫得很。 什么“擅使双枪,腿法便捷,身形短悍”,除了身形短悍这一条还有点用之外,其他的连面目特点也没有,刺客出手之前应该是隐藏了面目。 “三月十八,那不就是昨天吗?” 杨林心头一动。 “小蘑菇,城外西郊的刺杀事件你听说过没有?” “怎么没听说,我太清楚了。早上出门时,老爷和太太还一个劲的叮嘱咱们不要惹事,说是外面不太平。” “说说看。” “那是诸阎王死了,死得好啊,少爷你是醉酒了,没听到昨天杭州城里响了一晚上的爆竹,跟过年似的。” 小蘑菇眉飞色舞的把脑袋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听阿贵他们说,城里都在传,被刺之人是清帮的大人物,那些杀千刀的全都该死,这是报应…… 听说那双枪客就是杀手之王,一路从北杀到南,专门惩治贪官污吏,刺杀为富不仁的奸商和贩卖鸦片的坏蛋。 别看镇守府悬赏很高,还登报拿人,我可以说,凡是有点良心的,决不会去挣这个钱。” “杀手之王?” 杨林纳闷了,这个年代有杀手之王吗?是不是还有炽天使? 小蘑菇刚刚说有良心的不会挣这个钱,立刻就见到满街都是没良心的。 远处吆五喝六的走过几个汉子,个个面相凶横,敞着襟口,一窝蜂冲进了一家医馆,呯呯咣啷的有声音传出。 这是开始打砸。 紧跟着,就能听到一把声音哭喊:“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早早的我就关了门,从来没见过什么刺客……” 杨林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报纸,眼神微微阴沉。 他眼尖,从回春堂正门望去,就见吴老医师正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嘴角溢血,一个恶汉狠狠拿脚踢他。 吴老医师为人和善,杨林是认识的。 老人家去杨家药材仓库进购药材的时候,特别纠结于药材是否真品,保养是否完好? 最爱说的话就是:“药好,才能治病……治不好病还浪费病人的钱财,与杀人害命毫无区别。” 他进购药材的时候,能挑选一下午,十分惹人嫌弃。 前些日子,杨林在自家仓库拿补药的时候,见过这吴老头。 两人谈起医病治人的理念,很是有些相见恨晚。 “老爷太太交待过,不能惹事,不能惹事……” 小蘑菇连忙在一旁小声提醒,碎碎念着。 杨林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就扭过头。 回头望见街上人流躲闪,来来往往的农夫、商贩也少了…… 热热闹闹的叫卖声,也变得低不可闻。 一些店铺正在急急慌慌的关门上栓,叫卖着油条烧饼的小摊贩,也开始支手支脚的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这种乱相,杨林从来没有见到过,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不过,小蘑菇提醒得对,自己如今就是一介纨绔子弟,无拳无勇的。 吃喝玩乐倒是在行,真要出头做些什么,不但会把自己搭进去,还救不了人。 再走过一段路,看到的青衣汉子就更多了,一拨又一拨吵吵嚷嚷,闹得人心惶惶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躲避。 一些衣着光鲜,看看家境不错的家伙,就没有害怕,还有闲心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的品头论足,讨论着那刺客杀了人后会在城内歇息,还是已经逃出城去,鸿飞冥冥。 “小蘑菇,你说那刺客还在城里吗?” 杨林注意到,青衣汉子们所搜察的店铺基本上是一些客栈,还有医馆,隐隐就想到些什么。 “放心吧,少爷,他们根本就抓不到人。” “哦?” “如果我是那刺客,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的话,肯定不会立即出城,也不会进去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人多眼杂的,风险太大。” “那你会去哪里?” 杨林诧异不乏赞许的看了小蘑菇一眼,没想到小丫环还挺会换位思考的。 “换做是我嘛,当然得找同伙,不对,是找朋友帮忙。越是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越是好地方。” 小蘑菇微微得意,挺起并不存在的小胸膛,“毕竟,那刺客也不是为了私仇杀人,而是为了大义杀贼。相信会有许多人同情他,甚至帮助他的。” “就像老爷常说的那样,这个世界虽然不那么令人满意,但也有那么一些人抛头颅、洒热血,愿意为国为民做一些事情。 为民抱薪者,不可冻毙于风雪,他们总有同行者。” 第二章 幻觉 街道上面乱归乱,好在青衣汉子还是有着针对性的搜寻,并不会十分扰民。 如果忍住不去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话,与往日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走到茶庄定胜楼之时,杨林脸上就露出姨妈笑来。 他听到里面传来的二胡声,还有一把如同天籁般的嗓子轻吟浅唱。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 唱曲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模样,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弯出好看的弧度。 她双眼流波,面上带着丝丝羞涩,唱起曲来就像面对情郎撒娇。 茶客们一双双眼睛死死锁定在唱曲小姑娘的身上,呼吸都变得极其轻微,生怕惊着了她。 至于斜后方那个拉着二胡的花白头发老汉,基本上没人注意。 歌声飘荡,二胡呜咽。 见到杨林推门走了进来,唱曲姑娘稍显迷离的目光突然一亮,嘴角漾出动人心魄的浅笑。 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时常过来捧场,还不吝惜打赏的熟客。 杨林眯着眼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径自选了一张座位坐了下来,静静倾听。 很快,就有茶博士送上一壶雨前龙井,一碟条头糕、一碟葱包桧儿,一碟绿豆糕…… 来的次数多了,茶楼也记住了他的喜好。 这也正是小蘑菇感觉奇怪的地方。 自家少爷这几个月来,去花楼喝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说是嫌弃那里太吵。 倒是上茶楼,十分勤快。 品一盅香茗,尝一尝糕点,能够消磨大半天。 但是,茶楼里也不见得安静到哪里去啊? 不唱曲的时候,这里会有说书先生说一些奇闻怪谈,小道消息。 大家讨论着,争得面红耳赤,喧闹得很。 而且,前来喝茶听曲的客人。 都是一些大爷大叔大伯大爷们。 属于那种经历了半生奔波,有了一点余钱,想过一过悠闲生活的中老年,很少能见到年轻人。 少爷来这里消闲,就显得格外惹眼。 ‘难道是看中了唱曲的香莲姐姐?’ 小蘑菇取出锦帕,细细的擦抹过桌椅之后,给自家少爷沏好茶水,奉上糕点……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香莲的大辫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又低头不经意的看了看自己胸前,微微有些沮丧。 ‘肯定是如此,少爷还是那个少爷,爱美景美食美色。 身为一个合格的花花公子,来茶馆除了看姑娘,也没什么别的理由。’ 杨林要是知道自家小丫环心里这么多戏的话,定会大声喊冤。 他还真没那个意思。 来茶楼听一些小道消息,听听说书,只是想要了解这个时代的新闻旧闻。 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至于喜欢听曲,经常打赏,倒不是因为香莲姑娘秀色可餐,而是因为她唱的曲子,能勾起自己的乡愁。 这个年代的所谓流行歌曲,在后世,却是经过时光洗礼,永不褪色的旧日经典。 他曾经听过的,是在另一个世界,老旧的留声机里。 那咿咿吖吖的甜美声调,仿佛泛黄的旧照片…… 听着熟悉的音调,怀念着自己失去的青春。 …… “咣当。” 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曲声嘎然停止。 两个青衣人正站在门口。 为首一个体型高壮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嚷嚷道:“我看看,刺客是不是藏在……”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停在香莲身上。 喉咙大大的吞咽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猛的拍了拍光秃秃的脑门,叫道:“好啊你个定胜楼,原来窝藏了逃犯同党,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茶楼之中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愕然。 这不胡扯吗? 谁家逃犯会闲着没事来喝茶? “可不敢啊,常四爷,这里都是正经人,哪里会有什么逃犯?您一定是看错了……”掌柜的连滚带爬的一溜小跑赶到高壮汉子面前,袖底藏着一吊铜钱双手递了过去。 “大家乡里乡亲的,还请高抬贵手。” 这一位,掌柜认识,常来喝茶的也都认识。 是长宁街尾一家破落户,终日游手好闲,坑蒙拐骗欺压良善。 有时也会来茶楼吃个霸王餐,很不招人待见。 没想到,他这次更加过份,竟然血口喷人,诬良为盗。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那是谁?” 高壮汉子眼一横,伸手拍开王掌柜的手,指了指香莲,“听说,那刺客受伤逃走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帮了他,我看这小妞就很像。” “对,太像了,带回去审一审,就知道刺客躲在哪里?” 旁边一个干瘦青衣汉子也跟着帮腔。 香莲脸色煞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身后拉二胡的老汉,颤颤巍巍的拦到身前,连忙打躬作揖,“是不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我家小莲哪也没去……” “荒谬。” “我看是别有用心吧,胡乱拿人,还有王法吗?” “找不到刺客,就随便寻人顶缸,岂有此理。” 茶客们大多惊若鹌鹑,低头不敢出声。 也有几个心存正义,看出那家伙对唱曲的香莲不怀好意,愤怒嚷嚷着。 “吆嗬,还来劲了,是不是刺客同党,不是你们说了算,这是巡捕房王大人交待下来的公干,你们敢拦?小心吃官司。” 说完话,他一脚就踢倒拉二胡的陈老汉,伸手拉住香莲,拖着往外走。 一双凶眸扫射四周,竟然没人敢拦。 “爹……不是我,我没有……” 香莲扭头看着跌倒在地爬不起来的父亲,哇的一声就哭了,身不由己被拖向门口…… “还要忍吗?” 杨林早就不喝茶了,伸手拿住一旁板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小蘑菇细眉倒立,凶巴巴的呲牙。 说完,还补充一句,“这不算惹事。” “好,一人一个。” 杨林侧身一扑,手中拿着的长条板凳抡起,“呜”的一声,狠狠砸落…… “嘭!” 砸在高壮汉子的侧脑门上。 “你……” 常四眼睛翻白,侧眼看了看杨林,头上血水潺潺而下,翻身便倒。 再看另一边,小蘑菇速度更快。 小姑娘脚步一错,摸到了干瘦青衣汉子的身后,一茶壶就闷在他的后脑上。 干瘦汉子吭都没吭一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显然已经被敲晕了。 “好!” “打得好。” 四周稀稀拉拉一片彩声。 一些茶客就围了上来,当然,更多的茶客却是眼神闪缩,悄悄的就往店外溜。 香莲姑娘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跑到屋角扶起父亲…… 好一会,眼神才活泛起来。 得胜楼掌柜愣了一下,连忙招呼着伙计,把两个被打伤的家伙抬到门外去。 紧接着,他又急急的赶了回来,面色微微苍白的打躬作揖,“杨少爷,您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常四本来不算什么人物,打了也就打了,不过,听说这些日子,他又阔了起来,花钱大手大脚的,很可能是找到了什么靠山……” “杨少爷……” 见到杨林眼睛微微发直,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掌柜的伸手在杨林眼前晃了晃。 心想,这位杨家三少可能是第一次亲手开了人家的瓢,第一次见血。 这不,竟然被吓得发起愣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可贵。 明明不会打人,胆子也小,却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有男儿气概。 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还有,他身边的丫环也是这么爽利,出手一点也不犹豫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没事,不过是个地痞罢了,就算是靠上了哪个贵人,想必也只能跑跑腿。 这事,我杨家能压得下去,倒是掌柜的你这里……” 杨林醒过神来,挥了挥手不太在意。 这些日子,他差不多也了解到自己的家庭出身和社会地位。 在杭州城,杨家算是上流仕绅之家,不但药材生意做得极大,名下数家医馆更是活人无数。 再加上,杨老爷本人医术精湛,有着神医之名,与城内达官贵人也算是多有交往。 不说手眼通天。 一般的事情,还是能够轻松解决的。 他发愣的原因,既不是因为见了血,也不是因为第一次打人后怕。 而是刚刚与小蘑菇两人同时发动,打倒常四和干瘦汉子之后,左胸心脏处,就出现灼疼感。 眼前一花,似乎出现了重影。 [演武令声望+5] 武功:无 秘技:无 称号:无 …… 绿色文字像光瀑一般从眼前流过,仿佛幻影。 ‘我胸口的青色胎记……那块牌子叫做演武令吗?’ ‘记得当初在天桥买的那块青铜牌子花了足足五百块,还以为是什么古物,去古董行鉴定之后,却发现是赝品。 来到这里之后,这牌子应该是也跟着来了,在胸口处形成了胎记。还以为是图案巧合,没想到……’ ‘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检查出胎记有什么用处。看来是没有打人,没有见血……’ 琢磨了一下演武声望的意思,杨林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本以为自己穿过了时空,回到了历史上某一段时期,从不能接受,到随遇而安,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他接受了现实,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连游戏中的加点都出来了,这还是真实的世界? 或者说,自己刚刚出手太狠,打人太猛了……气血冲顶,眼睛受到压迫,然后就生成了幻觉? 第三章 偷学 ‘真的是幻觉吗?’ 一边随口答着话,杨林轻抚左胸处,注意力集中。 火热的炙烧感觉又开始出现,眼前又出现文字…… 见到香莲姑娘扶着父亲上前来盈盈拜倒,他压下心头思绪,扶起两人道:“不用多礼,遇到这事,但凡有点血性的也看不过眼。” “不过,我先前见到街面上有点乱,你们这些天还是要小心了,如果不见外的话,跟我一起回去,我杨家……” “多……多谢,还是不麻烦少爷了,我们这就走,离开杭城……算算盘缠,去上海也应该够了。” 陈老汉面有难色,看起来不太习惯拒绝别人。 倒是香莲姑娘,显得落落大方。 她看了老汉一眼,向杨林福了一福,声音低如蚊蝇,却很清晰:“公子救命大恩,奴来日再报。 香莲是要去上海的,家叔父在云都戏园找了个差事,来信说已经安排好了……” 明白了。 杨林微微有些尴尬。 他也知道,贸贸然的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去,的确是不怎么好。 估计这老头是担心自己拐走他家宝贝女儿。 这不难猜,老汉的心思,都差不多摆在脸上了。 而且,从他们的出身来看,应该是对富家少爷心怀疑忌,怕自己挟恩图报。 在这个年代,穷人命如飘蓬,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得小心,再小心。 绝对不能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至于香莲姑娘,倒是个有心气的。 这妹子是想着去上海大剧院发展,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要当大明星。 她长相甜美,娇媚可人,嗓音天赋也是极好,还真的有红的可能。 如今上海那边戏剧和电影都是方兴未艾,达官名流都好这一口,娱乐行业蓬勃而兴旺,正在风口之上。 去那里淘金的人,多不胜数。 父女两人有这想法也算正常。 杨林沉吟一下,转头望向小蘑菇。 小丫头立刻会意,递上钱袋。 杨林掂了掂,估摸着有数十个银元,他递给香莲,“别拒绝,去上海一路风尘,盘缠少了可不行。 这点钱,就当是我这些日子听歌的费用吧,等以后你成为名角,可要记得再单独为我唱上一曲。” “谢公子。” 香莲眼圈又红了,紧紧抿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小心接过钱袋,扶着老父亲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 “少爷,你那一板凳深得稳准狠精要,动作帅气优雅,是被埋没的武林高手呀。 你应该跟着达叔练拳的。” 小蘑菇嘴里咬着红通通的冰糖葫芦,双手比划了一下,咯咯笑道。 “过奖,过奖,小蘑菇你那一茶壶也敲得不错。比少爷我只差那么一点点。”杨林偷偷揉着自己的左肩膀。 嘴里抽着凉气。 刚刚用力过猛,好像拉伤了肌肉韧带,现在又酸又痛的。 这个身体,的确不咋地。 记忆中别说练武了,能坐车就不骑马,能骑马就不走路,天天在外瞎逛,花天酒地的,身体早就虚了。 达叔名叫吴仲达,今年四十五岁,是铁线拳好手,早年间在京城王氏镖局做过很长时间的镖头。 自大刀王五被奸人所害之后,镖局倒闭,达叔被人追杀,身受重伤差点死掉。 因为遇到杨老爷子,捡回一条性命,然后为了报恩,就留在杨家,担任护院首领…… 达叔拳法好,功夫深,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严厉了。 杨林被抓去练武的时候,第一课就是扎马,那是真扎…… 达叔手持鸡蛋粗的棍子守着,见他动作一旦变形,就是一棍敲落。 那个酸爽。 现在的杨林想起记忆中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当然,这是以前的小杨林,那个花花公子,并不是自己。 “那是,我可是跟着四小姐学了一点燕青拳的,打几个小混混还是可以的。” 小蘑菇眯着眼睛,很是得意:“四小姐年前通过考核,得了精武会馆霍师傅真传,虽然学不到霍家秘传迷踪拳,但是一身小巧腾挪的功夫练得很好的呢。” “四小姐虽然小气,不肯把精武会馆的功夫传出来,但我早就看准了,她最喜欢躲东院武场练拳……” “她一练拳我就爬树上躲着偷看,看来看去,也就会了。”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杨林忍不住好笑。 这年头但凡有点本事的,基本上都是嫡系传承,生怕流传出去,被仇人破了自家拳法。 所传非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 所以,每个拳师都是把功夫捂得死死的,一般人打死不教。 霍元甲在上海广开门户,授徒强身,强国强种,实在是令人敬佩得很。 但就算是他,也不会把所有拳法都教出去。 普通弟子只是教授一些健身的功法,练得身强体壮就算完事。 真正的嫡传弟子,得传秘技打法的。 在精武门中,其实也就那么七八个而已。 多了教不过来,也不敢乱教。 小蘑菇偷学拳法,没人指导,能学点皮毛就很不错了…… 就算如此,她不经允许偷学武功仍是大忌。 但是,这种事情,就算被四妹发现,其实也不会太过较真的。 都是自家人,看了也就看了,她总不能每次练拳都躲着所有人吧。 这就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想到自己先前所见到影像画面,那武功一栏标注着“无”,声望有5点,杨林心里就有了一些想法。 …… 杨家座落在西城常荫路。 沿路垂杨翠柳,抽丝点绿…… 紧倚湖水一侧,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子。 杨林和小蘑菇主仆两人,到了这里,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主要是小蘑菇,先前的欢脱神经完全不见,缩头缩颈,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十分警惕。 “少爷,今天一顿打我估计是逃不掉了,这锅我是背了,事后要五个鸡腿,不,十个鸡腿补偿……” “翻一倍都行。”杨林概然许诺。 “也不一定会打你吧,我爹性格其实很温和的,最是心善不过了,轻易不会责罚下人。” “是夫人呢,她才是真的狠。” “不怕,今天是扶危救困、见义勇为,完全是我看不过眼,不算是无故惹事,到时候要挨板子,我来扛。” 杨林无奈道。 来到这里也有数月时光了,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身份,但是,对封建大家庭的所谓正统家风和森严规矩,还是很不适应。 这里的父母打孩子是不犯法的,犯了错往死里打都行。 更不用说责罚下人了,打断腿还是为了你好。 哪像后世那会儿,父母打了孩子,还要小心爱孩人士举报你家庭暴力,虐待儿童。 教训小孩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 做后世的孩子,那是真的幸福啊。 到了学校里,老师教学生的时候,也不能责罚…… 但凡打个手板心,都会给闹到教育局去。 一旦曝光,当事人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是快乐学习,快乐教育…… 扯远了。 杨林知道,先前在得胜楼茶馆,自己打人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家里人…… 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防止自己在外惹事,杨家其实都派了一些人手在后跟着。 一方面是怕自己被人欺负了,一方面,也是怕自己无缘无故得罪了人,跟在后面擦那啥用的。 当然,经过杨林几次抗议之后,那些跟屁虫终于还是没有时时刻刻出现在身边,但是眼线是少不了。 喝了茶,打了人之后,杨林不耐烦太早回去,他觉得无聊,又在外面闲逛了不少时间。 估摸着,这时候,老爹老妈已经早就准备了开堂问审、混合双打。 在孩子惹事这方面,杨家管得忒严,次次都会责罚,不过…… 小蘑菇的脸色更苦了,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再怎么样,板子也不会打到您的身上呀,少爷。” 不会打少爷,宝贝儿子,舍不得打,那怎么办? 跟在身边的小丫环就是顶锅的。 原因,很简单。 你这小骚蹄子天天跟着少爷,都没看住,还让他惹事了,那就是你的错。 “呃……” 杨林尴尬。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在凝香苑醉洒,没有回去…… 结果,自己没事,反而是小蘑菇挨了十板子,三天没能下床。 不过也没关系,小蘑菇是练武之人,皮实,打不坏。 “咦……” “人呢?” 杨林主仆两人下了马车,进府,穿过照壁,转过垂花门,眼前还是静悄悄的。 想象中,满脸严肃,杀气腾腾的老爹老娘全都不在。 那些憋着笑看热闹的护院婢仆们也不在。 ‘这是,不用挨打了?’ 杨林转头望向小蘑菇,就见到小家伙眼中全是狂喜。 看来,就算是再皮实的女孩,也是怕打的。 后世那么多叛逆孩子,那么多公主病,其实就是因为打得不够。 穿过正堂,经过一个小花园。 杨林终于发现了,府内人迹所在。 一丛细竹旁边,书房门口,此时正站在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 这些人或倚着廊柱,或站在墙角,或者蹲在花坛旁。 听到脚步声响,所有人都警惕的望了过来。 见到是杨林和小蘑菇,全都长长吐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 留着两撇老鼠须的管家阿贵,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满脸堆笑小声道:“三少爷,老爷夫人跟兰心小姐正在书房商议事情…… 您玩累了,就回去洗浴,晚膳要迟点再传。” 得,我就是一天到晚在外玩。 不理正事那种。 杨林倒是很明白家里人对自个的印象,没有什么意外,疑惑问道:“我也不能进去?” “不太好。” “那行,达叔呢,今天怎么没见他的人。” “咱杨氏名下几家医馆出了点事情,达叔带着人手,正在转移药材。城里不太平静,这段时间,可能要闭馆。” “这样啊,等达叔回来告诉我一声。” “好咧。” 管家笑眯眯的回答,有意无意的拦住杨林去书房的路线。 杨林摆了摆手,就往自家小院子里走,心中更加疑惑。 ‘兰心,她来家里干什么?莫非是想退婚?终于忍受不住自己这个花花公子了吗?’ 第四章 突发事故 “月上柳梢头,人约……” 不对,是人躲在树后。 后院可以遥遥望见书房一侧,杨林躲藏的银杏树听说已经有着百年树龄,树身宽大,足以遮挡他的身形。 就这么死死盯着。 谈事嘛。 总不能一直谈下去。 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庆幸着自己和小蘑菇免去了一顿责打。 但他又不是以前真正的小杨林,混吃等死那种。 面对家里今天不寻常的气氛,尤其是管家和护卫们奇怪的举动,他的好奇心彻底压抑不住了。 ‘不会是有大事发生吧?’ ‘以前偶尔从只言片语中听到新党的字眼,我也暗暗察探过,家里库房的药物大批的运往北面……’ 这事不能深想,想多了容易吓到自己。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重活一回,虽然这个时代许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人们愚昧而麻木,但至少,自己的生活还是十分富足。 纨绔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平静(花天酒地)的生活,自己还没有过够,并不想再次走进风里雨里。 遗憾的是,看这迹像,有些事情好像避免不得。 “吱呀……” 书房门打开了。 在熹微的暮光之中,杨林就见到自家老爹和老娘开门走了出来。 身边跟着的是两个女人。 或者说是两个女孩。 左边一个身着一身翠色箭衫,干净利落,留着刘海短发的,那是四妹杨英。 爹妈可能有先见之明,取名字都那么贴切。 杨家四姑娘长得身高腿长的,满身满脸的都是英气勃勃,一双眉毛如刀如剑,目光十分凛冽。 任谁第一眼见到,就知道这就是一个女侠。 每次一见到自家四妹,杨林就感觉后背发冷,他知道这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原因很简单,记忆中,这位比自己只是小了十一个月份的妹妹,从小到大不知打过自己这个哥哥多少回。 出手没轻没重的。 偏偏自己还打不过。 杨英的身边,就是陈兰心了。 这一位蛾眉如黛,杏眼含春,身形袅娜多姿,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 最难得的是兰心姑娘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温雅知性的气息,十分吸引人。 杨英站在她的身边,虽然英气四射,气质不凡,但却被她衬得像个跟班一样。 果然,女人无论多大年纪,终归要有女人味,才是正经。 “此事拜托世伯了,小桥的伤势如果需要一些什么珍惜药材,还请直言,我陈家……” “兰心侄女,你难道忘了世伯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吗?区区药物不值一提。 只不过,王先生伤在肺腑之间,兼且邪毒交攻,情况十分严重。想要恢复过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杨守诚眉心紧锁,面色十分复杂……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回去的时候,一路小心,英儿你送一送。” “嗯。” 陈兰心微微一福,告辞往后院离开,杨英伴在身边。 杨守诚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又转身进了书房,掩上了门。 “小桥?” “伤病?” 杨林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表面上来看,没什么问题。 陈家兰心姑娘,送了一个患者来自家医治。 老爹杨守诚的医术,还是很信得过的,求他出手理所应当。 但转念一想。 ‘不对啊,送人医治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么?’ 治个病还让人守着,不让靠近。 杨林这时候也想起了管家先前说话之时的神情,陡然明白。 达叔应该没有去外面运送药材,很大可能是守着自家宅子四周,带人在外巡逻呢。 防止走漏了消息。 什么患者这么牛批? 或者只是见不得光。 想到今晨在浙江官报上面见到的通缉文书,还有在街道上面见到的那些青衣人,杨林心情立刻变得糟糕。 如果自己猜测是真的,家里应该是卷进了不太好的事情。 相比起来,自己在外面打两个小混混,救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那简直不算事。 他心中一惊,呼吸就难免急促了些。 “谁?” 耳中就听到一声娇喝。 嗖…… 一缕银光射到眼前。 寒意刺骨。 “笃”的一声轻响。 杨林骇然低头,身形踉跄窜了出来,侧头望去。 就见到一柄红缨短刀,正颤颤巍巍的插在银杏树上,直没近半,离自己的脑袋只有三分三厘。 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杨英,在自己家里,你也随便用飞刀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杨林十分恼火。 刚刚他还真的没有防备,想事情想入迷了。 就算防备了其实也是没用。 精武门弟子,出手就是不凡,出刀时,杨林根本就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见到一溜寒光。 刀已经插在树上,他才开始躲…… 好在光线不太足,杨林躲在树侧也算严实,角度也不太好,杨英没有射准。 “谁叫你躲在那里不出声,跟个鬼似的,人吓人吓死人……我说杨三,你得多练练身体了,看看你虚成什么样?” 杨英神情一愕,先是有些尴尬,紧接着气势又盛了起来,看着杨林差点摔倒的身形,很是有些看不起。 她转头看向陈兰心,笑道:“兰心姐,让你见笑了,我这三哥就是这样,成天不着调,尽胡闹来着。 这次又不知道在哪里玩乐回来?想躲在一旁吓我们呢,偏偏被我随手一刀给吓着破了胆,真是……” “别这么说你三哥,英儿。”兰心姑娘轻柔笑道:“杨林还年轻,他只是有点贪玩罢了。等到玩累了,收心了,自然就可以继承家业。” “当年继祖大兄不也是这样,死活不肯学医。但后来呢,去了日本留学,回来之后,见识广博了,还掌握了先进医术……听说在北方做了好大事情,很有些名气,受人敬重。” “还有承宗二兄,在《原上草》期刊上面发表了数十篇社论和诗文,唤醒民族血性……他幼时还不是一样胡闹。” “那不一样的。”听到陈兰心夸赞自家大哥二哥,杨英笑得合不拢嘴。 “可惜兰心姐你是女儿身,否则,也能飘洋过海,求学万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巾帼不让须眉。” “我正有此想法……入秋之后,也要东渡日本留学。 上面放宽了第三批赴日留学名额,有识之士全都有意东渡,我与几个同学得了名额,家里没拦着。” 陈兰心面含期待的说道。 “真的,陈叔叔真是开明,兰心姐你若去了日本,记得打听一下陈真。 他是我五师兄,武功厉害得很,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免得受人欺负。”杨英眼睛放光,介绍道。 “我会的。” “兰心姐,那个小桥……” “别瞎说,你三哥还在这里呢?” “他呀,别提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我看你还是别当我三嫂……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差,就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 “有你这么当妹妹的吗?”陈兰心被逗乐了,呵呵笑出声来。 两人谈得热络,出了后门。 一架双马并行黑色马车,接了陈兰心。 蹄声的答,借着暮色,就离得远了。 杨林本来满腹疑问,还想问一问两人的,被对方一说一笑的,闹得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杨四妹和陈兰心两人,显然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走过之时都是无视的。 想到先前管家阿贵拦住自己前往书房的事情。 杨林沉默了。 或许,便宜父母亲对自己的生活的确是很照顾,也疼爱得很,但是,心里成见太深了,认为自己这个三儿子的确是不怎么成器,大事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得知半点。 如果去问了,一定会随口敷衍,什么也问不出来。 而且,还会担心自己出去乱说,坏了事情。 这就不好搞了。 吃过饭。 也没人来管他。 回到自家小院,在小蘑菇的服侍下匆匆洗了个澡,杨林再研究了一下胸口的胎记。 他挥拳踢腿的,回想后世自己在网络上曾经看到过的一些拳脚功夫,以及一些散打、拳击、泰拳之类的攻击方式,细细演练了一会…… 自觉有了些心得,再来检查演武令胎记,发现武功那一栏仍旧是无。 沉默半晌。 杨林颓然放弃。 “小蘑菇,达叔回来了吗?” 仰天躺倒床上,杨林感觉心好累。 “还没呢?阿贵管家都没上门来禀告,少爷早点睡吧。” 外厢小蘑菇闷闷的声音传来,显然已经快要睡着了。 她是贴身丫环,从小就跟着服侍杨三少爷,晚上还要帮着盖被子,倒尿壶啥的,所以就睡在门外小床上,一帘之隔。 杨林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挺有些不习惯的。 后来,就再也离不开这小丫环了,感觉这万恶的旧社会,其实很不错。 “好吧。” 杨林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第二天一早。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只能看到鱼肚白。 门外就“咚咚”传来敲门声。 “三少爷,快起来,不好了。” 是管家阿贵的声音。 小蘑菇睡得惊醒,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开门探头出去,问道:“管家什么事?” 杨林也是霍然坐起,强撑开迷蒙睡眼,就见到阿贵满脸苍白的站在门口。 春寒料峭之中,他乌着嘴唇,身体还微微打着摆子。 “廷儒……廷儒公家,完了,全完了。” 啥? 还没彻底清醒的杨林,脑瓜子艰难的转了转,眼睛就瞪得老大。 廷儒公,就是陈廷儒,是陈兰心的父亲。 陈家是杭城粮商巨贾,其实也是杨林的未来岳家。 杨家与陈家是通家之好,关系十分亲近。 双方子女都是兄妹相称,逢年过节一定要过门拜访的。 杨林与陈兰心订了娃娃亲,虽然陈兰心总是没有松口,两人也没完婚。 但在两家看来,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全完了是什么意思? 杨林一个激灵,跳下床来。 第五章 凶案 杨林带着小蘑菇,坐着马车,急急赶到陈家宅门外的时候,这里早就围满了一圈人。 还没进门,隔着高高的院墙,就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气味冲鼻,令人作呕。 门外石头狮子旁边,有两个身着捕快制服的年轻人,弯着腰干呕出声。 杨林眉毛一颤,心中越发冰凉。 想到昨天在家中所见,陈兰心还来了自家拜访,这不会是没了吧? 他大步进门,也没什么人来阻拦,穿过外院,来到厅堂,就见到这里扑倒着一具具尸体。 老爹杨守诚已经早就到了,站在一具台阶上侧卧的老人尸体前,眼睛瞪得滚圆,牙关紧咬着,捏紧双拳。 “陈老弟,我来晚了。” 他嘶哑着嗓子低吼着。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歹毒?陈家三十八口,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不远处,廊柱旁边,四妹杨英半跪在在地上,紧紧捂住嘴,啜泣声细细传来。 她的身前,就是陈兰心。 陈姑娘倒伏在地,手臂屈伸着,斜指颈部,一柄匕首刺入脖子,鲜血流了一地。 她的头诡异角度扭着,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是要看清一些什么,记住一些什么。 ‘是看不到活的希望,还是因为别的……生生拿刀插死自己吗?’ 杨林长长吸了一口气,仰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其他四处倒伏的尸体,他其实都不太认识,就算是陈老爷子,他也只是见过一面,没说过两句话。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还不算太久,前身的经历只在记忆中。 但是,陈兰心姑娘,却是见过许多次了,虽然话不投机,多数时间是不欢而散,总算是个熟人,名义上,也是自己的未婚妻。 尤其是,在昨天傍晚,他还见过活生生的陈姑娘,看到对方笑颜如花。 杨林还想着对方如果去日本留学了,会不会想着法子请人上门退婚来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说上几句“莫欺少年穷”的话,来表示不满。 却没想到,世事无常。 这还没来得及装个逼,打个脸的,姑娘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这万恶的旧社会。 杨林心里堵住一般难受。 达叔面色沉重,细细检察过一些死者,紧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小声道:“是同一个人做的,凶手用的是朱砂掌,已经达到了神力天成的地步,刚劲十分凶猛。” “铁老哥当时应该最先发现凶手的行踪,他一棍在手,按理来说,应该可以护住众人的,可是,却没有走过两招。” “对方一掌打折了他那三十八斤重的水磨钢棍,力道渲泄,同时,还打塌了他的胸骨……” [呲啦……] 吴仲达撕开正堂门口五步处一具形容威猛的中年尸体胸前衣服。 就能看到对方胸前一处伤口。 那是宛如鸡心般大小五瓣梅花状印痕。 印痕暗红发黑,十分显眼。 “神力境高手,擅长朱砂掌的高手,在杭州地界可没有,看来,是有强龙过江了。” 杨守诚眉毛一阵狂跳,神情怔忡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转首问道:“王大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王大人叫王振威,是杭州巡捕房探长,日常负责缉盗擒凶事务,辖区发生了灭门惨案,他脱不了干系。 得了消息,立即赶来,到得比杨家一众人等还要更早一些。 这时候,也没有现场保护之类的讲究,王振威虎着脸四处查看着凶手死因。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 扶了扶稍稍歪掉的大沿帽,沉吟道:“朱砂掌也叫梅花手,中掌者伤口呈梅花状……陈家死者有二十八口伤处现梅花血印,全都死于一人之手,这人心性残忍,出手无情……” “如此人物,我倒是有听说过那么一位。清帮四大双花红棍之一的血手卜沉江,一手朱砂掌已有二十年火候,实力极强。” “可奇怪的是,清帮的地盘主要是集中在上海,又怎么会跑到杭州来杀人灭门?没必要啊……” 他说话犹疑,显然,对于卜沉江此人,也是十分挠头。 全然不想把这件案子与清帮扯上关系。 如今清帮势大,号称三万门徒,个个能冲能打。 而且,还与各地上层都有着关系,生意遍布江南。 尤其是烟土、青楼、赌坊等生意,更是处处开花。 谁也不知道身边有哪个人就是清帮的探子,一旦被其针对,可能出个门都要被人套麻袋。 关键是,没有证据,就连王振威也不敢找对方的麻烦。 “应该是他了,清帮帮众行事无忌,之所以找上陈家,怕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吴仲达狠狠说道:“铁老哥一手五郎八卦棍精奇奥妙,最擅防御,招重力沉,一般高手绝对不能让他连还手都做不到,就被活活打死。” 要知道,铁河东身为杭州四杰之一,论身手本领,与他吴仲达齐名,要弱也弱不了多少。 如今,却被人把棍子都打折了,生生打死当场,逃跑都做不到。 吴仲达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唉,杭州城最近不知怎么,太多事情发生,是犯了太岁吧?” 王振威叹气,破不了案,抓不住凶手,他其实也很难熬。 上次,因为城外西郊刺杀案一事,他已经挨了镇抚使一顿训斥。 这一次,还不知道怎么过关呢。 “陈家耕读传家,身为杭州城最有良心的儒商,虽说家业不小,却从来不与江湖人结怨……” 杨老爷子面上皮肉抽了几下,想到一个可能,拳头悄悄然捏得更紧了。 最终,这些人还是没有讨论出个什么结局来。 练朱砂掌有成就的虽然不多,但是,江湖很大,这种人还是有一些的,分布在大江南北。 也不能因为清帮有这么一个高手,就把凶手的名头按实在“血手”卜沉江的身上。 当然,据杨林估计,也许是王振威自忖得罪不起对方,也不敢找上门去。 事实上,他连通缉文书也没有发出一张。 只是说要加紧破案,也没说个日期。 没奈何,杨老爷子只能派人帮着陈家满门处理后事。 因为是凶杀,也不好大操大办,匆匆收殓入土,也就这样了。 等到回家,日已西斜。 杨林都没有心思用饭,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发现,这个时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做一个米虫,其实也很不安全。 因为,这里法制并不健全。 富人高高在上,穷人食不裹腹。 百姓麻木不堪…… 尤其是,他发现,自己若是遇到陈家这种情况,竟然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真遇到事…… 他除了引颈待割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杨林站在自家西厢小院门口,定定的望着府内来来往往的护院和婢仆,只感觉全身发冷。 那些护卫腰间其实都是藏着短枪的,他知道。 但是,这也没有用。 这个年代的武功高手,比起想象中还要厉害许多。 他记得,当时看到陈家三十八口倒伏的尸体的时候,其中就有八人手中捏着短枪。 凶杀现场还有枪子打过的痕迹,墙上树上地面都是坑洞。 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那个凶手行凶杀人的时候,十分嚣张,竟然无视了手枪瞄准射击。 这一点,让杨林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说,时代已经变了。武术已经被洋枪取代了,早就没用了吗? 可是。 今日所见,又是怎么回事? 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篇野史故事,说的是八卦宗师程廷华死在八国联军的乱枪之下。 再次细细回味这个故事,杨林霍然醒悟过来。 那情况不一样。 当时老宗师杀了很多联军军人,在胡同口被外国兵堵上,排枪射击,而他又对火器的认识不足。 看看形势不对,纵身离开的时候,鞭子被房瓦缠住,身形一顿,就中枪了,然后…… 这是特定的地形之中,对付步枪围攻,躲闪艰难,所以,才被热武器打死。 那么,如果是有着主动权,有着遮挡…… 真正的高手动作快如闪电,神经反应比寻常人快上数倍之多,动作也灵便许多。 腾挪闪避之间,一般人就算是有枪,瞄都很难瞄准,开枪的速度,甚至还比不上人家冲步发掌。 结果就很明显了。 如此说来,如果有高手牵制,有枪支在旁偷袭。 就算是今日的凶手杀来,也不见得就能得手。 武功。 武功很重要。 想要安全,想要不被人捏鸡崽一般的捏死,唯一的办法,既不是练枪,也不是学文。 而是要练武。 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杨林回头看了看安安静静跟在自己身边,正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丫环,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小蘑菇,你说得很对。” ‘……’ 我说了啥? 小蘑菇满脸懵懂。 她刚刚就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少爷神情恍惚,心想很可能是因为未婚妻死得凄惨,他一时脑子迷糊了。 听人说,有些人因为受到刺激太大,很可能会精神出现问题。 而少爷就有这个迹像。 她正在想着,是不是去寻老爷夫人禀报。 找几个人来好好劝慰少爷一番。 然后,她就看到自家少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前院。 “达叔,能教我铁线拳吗?” 杨林找到吴仲达,突然问道。 第六章 学武 “三少爷,你怎么想起要学武了?” 吴仲达刚刚安排好家里二十余位护院的防务,心里犹自不放心,在府内四处走动着,暗自揣摸着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就见到杨林上前。 对于自家所练的铁线拳,他倒是没有什么弊帚自珍的想法。 在杨家已经十多年,这里跟自己家差不多。 老爷对自己也很好,就像兄弟似的。 他孤家寡人的,在杨家吃好喝好,也受人尊重,这日子也没什么不满足。 杨林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跟自个孩子差不多。 既然孩子想学武,那当然是好事。 他的一身功夫有着传承…… 等以后老了,入了土,见到师父,也不会羞愧。 可是,惟一有点不好的是,他可是记得,老三这小子,完全没有练武的天赋。 就不说天赋的事。 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恒心,意志力太过薄弱。 让他吃喝玩乐的,那是比谁都精通。 让他好好的扎个马步,打打基础,那比杀头还让他难受。 不是要拉屎了,就是脑袋疼了…… 或者是胸闷气短,四肢麻木了。 反正就是懒人屁事多。 吴仲达已经看穿了这家伙。 关键问题,其实还是兴趣问题。 对武功没有热爱的话,有几人能承受那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楚。 “我不要练那种扎马的功夫,而是要练真正的拳术,能杀人的拳术。” 杨林眼神灼灼,心头焦切。 虽然他知道这么说不太合适。 达叔是个传统武人,教拳的时候,很负责任也很严厉的。 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连走都没学会,就想跑了。 但自己的情况不一样。 他是真的想学一门实战武功。 那块演武令胎记上面显示的声望值一直在引诱着他。 他一直想要看看,如果自己学了真正的武功之后,又会有什么变化? 如今时不我待,他又不是瞎子,哪里还看不出家里现在很危险。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求了。 四丫头那里,别说她不会外传精武门的独门武术,就算传了,杨林也是不敢学的。 他打听过了,精武门霍师傅因材施教,什么徒弟就教什么武功。 外面大肆收纳弟子,只教强身健体。 亲传弟子也分男女的,女徒一般教授的是燕青拳、子母剑,以及一些飞刀、绳索之类的小巧腾挪功夫。 战斗力也不能说很弱小,只能说不太适合男人学习。 毕竟,燕青那类天生灵巧的好手,总是少见的。 他传下来的武功柔韧性需求极高,自己练起来可能不那么契合。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杨林不太喜欢这种偏向柔和小巧功夫,跟学不学得到没关系。 反而是达叔这里,就很好攻略了。 “好,你既然有心想学,那我教你。” 吴仲达目光如电,认真的看着杨林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 过不一会,他又走了回来,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珍而重之的递给杨林。 应该是刚刚从住处拿过来的。 看他递书的模样,显然是有些为难,但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算是明知道所传非人,他还是传了。 “三少爷,我知道今天陈家发生的事情,对你刺激很大……心中恐惧,想要练武傍身,这我是理解的。 但是,练武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需要汗水,也需要毅力,不然,学了也是白学。真的遇到高手了,死得更快。” “我知道。”杨林满脸喜色。 接过书册,就见到上面用簪花小楷细细的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空白处还画着一个个小小的人形图案,或是挥拳,或是转腰,旁边用朱砂笔标注着一些箭头。 这是用力的方向。 很好,很详尽。 “是达叔自己写的吗?” “是,这些年练铁线拳的一些心得体会,我全都记录在上面了。 铁线拳传自铁桥三,硬桥硬马,刚硬强悍,你得细细领会拳意,练起来才能事倍功半。” 达叔唏嘘不已。 年轻的时候,他也想过,把这套拳法练到大成,然后打遍江南江北,挣下如“铁桥三”一般的威名。 现在年纪大了,才发现,练武,还是看天赋的。 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今年已经四十有五,却也只是堪堪练到手臂如钢,拳出如锤的明劲初段。 再想练,就练不上去了。 想要这身本事不失传,还真的要找个徒弟继承。 不过,好日子过久了,找徒弟的心思也淡了…… 既然三少爷想学,那就给他吧。 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可惜的是,我没练到神力天成,拳出如雷的境界,否则,江南武林当有我的一席之地。” 达叔满是遗憾的说道。 “达叔号称杭城四杰,是顶尖的高手,至少,在我们这块地界,很难遇到敌手。” 这一点,杨林还是知道的。 这些年来,杨家遇到很多凶险,都是达叔一双拳头撑过来的。 打出了赫赫威名。 “还不是挡不住人家神力境一掌之力。” 吴仲达面上全是落寞。 他想到了陈家老管家,跟自己齐名的杭城四杰之一的五郎八卦棍强手,铁东河。 弯折的钢棍,还有塌陷的胸膛,在眼前再次浮现。 是那么的讽刺。 “达叔,神力境到底是什么境界? 武术难道还分阶段,不是要打过才知道强弱的吗?” 神力境,后世好象是没有这个说法的。 “对,的确是要打过才知强弱。” 吴仲达一拳击出,嗡的一声…… 小小的拳头,如同巨锤击空,发出空洞声响。 拳风扑面而来,厉风如割。 被拳风波及,杨林满头短发,如旗帜一般,唰的一声,就齐齐后扬。 面上肌肤紧紧陷入,呼吸困难。 “这一拳如何?”达叔笑问。 杨林眨了眨眼,涩声道:“很强。” 刚刚达叔一拳打到面前,停住。 他竟然连眨眼都没来得及。 一股子如火般的气浪冲击而来,有着腥风扑鼻。 就象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猛虎。 “凡俗练武,刚刚接触拳术,打下基础,就能强身、通力……再进一步就是整合全身劲道,达到整劲阶段。 这时,普通体型之人,出拳力量可以达到本身体重的两倍,大约就是三百斤拳力。” “这算不得高手,只能说粗通技击。” 达叔细细讲解。 第七章 提升 一拳三百斤。 这还不算高手。 杨林觉得自己对武功还是有着误解。 三百斤已经能把一头养到过年的大肥猪打飞了吧。 打人的话,一百六十斤的人,可以一拳一个,打成风筝。 “那什么境界才是高手?” 达叔没有回答,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又道:“再苦练下去,达到明劲阶段,才算是登堂入室。 所谓明劲,就是劲力生发明显,肉眼可见。 一拳打出,有呜呜风声,轰轰震鸣,看起来声势极为不凡,也就是达叔我这阶段…… 到达这一步,我练了三十年。” “一拳既出,力道可达六百斤,力量翻倍。这样就可以称为练家子,也算不得高手。” “真正再进一步,劲道如雷,拳出击破空气,有炸鸣之音,筋骨横练如钢似铁。 这时就有神力生成,拳力再次翻倍,可逾千斤,勉强就算是高手了,天下大可去得。” “神力境,其实也是明劲达到高段而已,练的是刚劲,用的是震劲、崩劲之力……打起来摧石断铁,而自身不毁,在战场上一般可为将。” “那血手卜沉江应该就是这个境界了。” 杨林懂了。 “后面还有境界吗?又有多厉害?” 他眼睛放光,达叔所说的高手,似乎与后世有些不一样。 记得国际上那些拳王,最强的那一批也只是一拳八百多磅,比神力境还要弱上一点点的。 而在国内,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什么神力惊人的拳手。 无论是拳击散打还是摔跤柔术,或者是自由搏击选手。 难道是失传了? 应该不是。 传承其实还在,只不过,不会像这个时代一样,把练武当成安身立命的本事,当做升官发财的资格…… 而是当做竞技比赛。 玩儿一般的。 因为,他们练的多数是点到为止,是指定范围打击,而不是以致死致残为目的。 否则,就要吃枪子。 没有杀机的拳术,哪能达到巅峰。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有大突破,可不是说笑来着。 最重要的是,因为环境不一样了,时代不同了,练武之人的专注程度也不一样了。 练武,毕竟只是一种爱好,并不是保命的必须。 专注程度不一样,得到的成果当然也就不一样。 这一切,其实是热武器的锅。 武器越先进,练武越是没有用处。 人家抬抬手指,就能超过几十年日夜苦练,十亿人中能找出一人呕心沥血的苦练就不错了。 又不能打架。 真的练了武,打了架,打输了自找难受,打赢了国家养着。 谁练谁傻。 所以,武术没落,并不奇怪,不没落才奇怪。 “再后面的境界,当然还有……你暂时不要好高鹜远。 知道太多,反而对练拳不利,回去好好琢磨吧,先入门再说。” 听到杨林盘根究底,达叔有些不耐烦了。 说得好像真的可以练会似的。 他挥了挥手,赶苍蝇一般的就把杨林赶走。 武功传也传了,练不练得会,就看他用不用心。 风急浪高,府内还有很多事要忙,他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跟小家伙胡扯。 …… 回到卧室,杨林吩咐小蘑菇关上房门,点亮蜡烛,急急翻开书册。 他别的优点没有。 后世那种阅读习惯的养成,被动获得了自学的本事。 无中生有的,他不会。 照猫画虎还是会的。 理解能力一点也不缺。 达叔的心得体会写得十分直白,他一看就懂,照着练习,不求练出劲力来,只求熟练各招各式,以及身形步法。 一边练一边学。 隔壁传来小蘑菇细细的呼吸声,小丫头早就睡着了。 换了两根蜡烛,杨林停下来的时候,就听到屋外传来鸡鸣声,然后,就有狗吠声传来。 还有护院低沉的呵斥声。 ‘天快亮了呀?’ 揉了揉通红的双眼,杨林只感觉全身发软…… 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出了一身的臭汗。 ‘看看演武令。’ 他霍然醒觉,手捂胸口,注意力集中。 眼前出现幻觉。 绿字如瀑落下。 [演武令声望+5] 武功:铁线拳(入门),可提升 秘技:无 称号:无 …… “成了!” 杨林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脏控制不住的呯呯乱跳。 比开宝箱还刺激…… 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他想像的那样,现在就可见分晓了。 ‘洗个脸先。’ 每逢大事有静气。 杨林拿起暖瓶,倒了一些水,用勺子倒了一点冷水进去,试试温度适中,毛巾捂着脸深呼吸了几口气。 再用肥皂把手细细的洗了遍,把指甲里的污垢,就着暗淡烛火挑了个干净。 看看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心意集中在胸前胎记处,默念,提升铁线拳。 轰…… 眼前光影一闪,风光变幻,来到了一座苍翠山峰之上,不远处有着雄伟庙宇,树下石头上,坐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僧人。 而自己呢,正奔跑在青石台阶山道之上,两手平伸着,一手一个尖底木桶,水花从桶沿飞溅落下。 ‘我是在干什么,挑水,不用扁担,这不是自虐吗?’ 生生跑了两趟,打水直奔山上,进入庙中,倒水入水缸。 再飞步下山打水,周而复始。 杨林感觉到自己已经很累了,一身酸疼得想要爆炸掉,浑身汗如雨下。 他想要歇歇,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身体的行动。 挑水的动作倒是可以控制,但是,想要离开干别的就是不行。 只能来回的担水。 直担到日上高天,才停了下来。 然后,就跟着老和尚吃饭,本以为可以休息了,结果,吃过饭没歇上半个时辰,这具身体竟然又跑去砍柴。 嘭嘭嘭……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空气是好的,景色是美的,杨林是苦逼的。 他又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樵夫生涯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不是说消耗声望提升铁钱拳吗,怎么就把我弄来担水砍柴了?还没完没了的。’ “应该是在锻练我的筋骨和体魄。” 打基础呢。 过了一天时间,他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明白了道理,屁用都没有。 接下来就是无休无止的担水砍柴,这种日子竟然没天理的过了一年。 整整一年时间,不是担水,就是砍柴,完全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杨林甚至不记得他吃的是什么,只有干活的印象无比清晰,成为本能。 终于,某一天,他把最后一担柴挑入柴房,眼前光影又是一变…… 眼前就是残烛如豆,外面天光微微。 一床一灯,一桌一椅,又回来了。 门外传来小蘑菇均匀的呼吸。 屋外公鸡仍然有一声没一声的打着鸣。 这是…… 第一时间,他沉浸于胸口胎记,就见到声望已经减了两点,而铁线拳那一栏后面已经变成了“强身”的标志。 他捏了捏拳,感觉到身体内部蓬勃的力量。 心中却是有些无奈了。 ‘听达叔说,拳法入门之后,首先就是要达到强身境界…… 其实,就是凭借锻练和养生,达到常人极其健康的状态。 这么说来,我在演武令的幻境之中苦苦担了一年的水,砍了一年的柴,才把身体弄得健康强壮吗?’ ‘我难道是一个武学废材?’ ‘就不信了,声望点还有,那就继续……’ 杨林天生就有一股子狠劲,当下又是默念提升,声望点又消耗了两点。 第八章 拆房子 杨林已经弄明白演武令提升体魄和气血的方法。 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变故。 反正,他在提升武功的时候,无论在演武令的幻境中消耗多少时间,在现实之中都是那么几秒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虽然消耗的时间是假的,事件也是假的,身体却是真的变得强壮,也没有什么其他后遗症。 如此快速增加实力的手段,他生怕夜长梦多,得到了又失去。 还不可着劲,赶快使用啊。 光影再变。 这一次,还是那个山头,还是那片山林。 不过,他的主要任务已经不是担水砍柴了,而是双腿倒勾在伙房一根房梁之上,头下脚上的,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锅铲在翻炒着饭菜。 这哪是锅啊,简直就是船。 庙里的和尚全都是饭桶吧…… 他炒完一锅又一锅,时间一天天过去,又过了一年。醒来时,脑袋仍然晕晕的,总感觉自己还在倒吊着。 不过,也有好处,他发现,自己站得很稳,像是脚下生了根,心中有一种错觉,似乎任谁都推不倒自己。 演武令面板上呈现的字迹,武功一栏,铁线拳已经从强身晋升到了通力境界,随手一拳破风有声。 一不做,二不休,再来。 杨林都有些麻木了,力量飞速提升的快感,让他欲罢不能。 差一点就忘了现实。 这就像是一场游戏,提升肉眼可见,而且不花费时间。 幻境中渡过的时间,那叫时间吗,那叫南柯一梦。 ‘再来。’ 这一次终于不是在山上了,而是在一座酒楼边,街道上面人来人往,行人匆匆,面有菜色。 自己却是晕晕乎乎的从酒楼出来,还没看清到底是在哪个地方,迎面就有数十个汉子,各个执刀执斧,还有拿着扁胆,拿着锄头的,全都凶神恶煞的向自己冲来。 “铁桥三,食屎啦。” 为首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凶恶汉子,嘴里怒骂一声,兜头就是一刀。 杨林头脑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微微侧头,刀光就顺着自己的耳朵,砍在肩颈一侧。 剧痛刚刚传到脑海,杨林扑倒在地,只是抽搐了几下,接着就有斧头、棍子、锄头和粪叉如雨点般呼了过来,劈头盖脸的。 ‘我死了。’ ‘我是铁桥三?’ ‘这演武令还真会玩。’ 杨林心中升起明悟,紧接着一股巨大的不甘和屈辱从心中升起。 草…… 他眼珠发红。 他记得,刚刚自己被刀砍被锄头锄,还没有死,最后是被一支上面还沾着可疑物什的粪叉,叉在嘴里憋死的。 奇耻大辱啊。 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又发现自己站在酒楼前,刚刚一步踏出。 前方又有数十个汉子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为首一个刀疤汉子挥刀砍来,高喊“铁桥三,食屎啦。” ‘原来还带读档重来的。’ 杨林眼珠血红,想也不想,双足交错二字箝羊,身体前俯,双手呈十字,一式分金槌,狠狠的轰在刀疤汉子的胸前。 刀还没落下,那汉子胸前就已塌陷一片。 口喷鲜血倒飞而起。 落地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杨林打红了眼,再进一步,腰马合一,双手分金桥,斜劈而下。 身旁拿着斧头和锄头的壮汉,吭都没吭一声就被打在脖颈之上,骨头喀啦暴响。 两人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滑出老远。 已是头歪眼斜。 杨林这次有了准备,一步一拳,一拳一杀,一不小心,又死了两次。 很快,就掌握了方法,他从街头打到街尾,终于,打倒二十余人,余下众人终于失去了斗志,哭爹叫娘的四散逃开。 然后,眼前风光又变,从酒楼前到了小河边,一艘沙船停靠,三十多个青一色的短褂的,脸上布满风霜的糙汉子又扑了上来,各个手里拿着武器。 又死了两次,打倒众人。 再换场景,到了一座豪宅之中,围上来的是五个手拿长刀的黑衣汉子,身旁是一个哀哀哭泣的小娘…… 好吧,这一次幻景,杨林打了整整三年。 他感觉自己闭着眼睛,都在打人杀人,整个人已经打糊涂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最后刀砍在身上,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最后那数百次打斗,他基本上无伤通过,他看得出来,那些人任何一个比自己力量还要强上一点,足足来了三十个,他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对危险的感觉,一次过关。 耳中又闻鸡鸣狗吠声。 眼前仍是残灯如豆。 终于回来了。 杨林有些茫然的眼睛,好一会才开始聚焦。 他弓着腰身,脚下呈弓步,好一会,才放松身体。 试探着伸手在桌脚上捏了一把,“喀嚓”,稍一用力,上好黄花梨木做成的桌子脚,被他从中间捏成两段。 ‘这是真的。’ ‘我的力量……’ 杨林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依旧是那么白嫩,可是,力量大大不同了,用力的方式也极为巧妙。 尤其是两只膀子,感觉如铁似钢。 嘿…… 他脚下轻滑,一个箭步就到了屋角,沉肩发力,拳头轰在墙上。 墙上青砖轰然碎裂,嘭的发出一声巨响。 “什么事?” 外厢传来一声尖叫。 扑通一声。 那是小蘑菇摔到了床下。 强睁着惺忪睡眼,小丫头满脸惊慌,猛然掀开门帘,就见到杨林精赤着上身,还摆着出拳的姿势,墙上粉屑仍在纷纷扬扬。 “少爷,你不睡觉在拆家啊?” 小蘑菇满脸黑线,一眼就看到断了一条腿,稍稍有些倾斜的桌子。 视线上移,然后就看到蒙蒙灰尘飘洒中,墙上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破洞,屋外天光射了进来。 慢慢的,她就张大嘴巴,哦哦连声,完全不知道在说啥了。 “不是我,别瞎说,我没有……” 杨林十分尴尬,连忙说道。 找了一件旧衣服,顺手就把破洞塞上。然后,把桌子转了个方向,靠在墙头,这样,就什么也没发生了。 做完这些,见到小蘑菇竖起的小小细眉,他不知为何就有点心虚。 刚想说点啥,眼前一黑,头脑晕眩,呯的一声,就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少爷,少爷,你不要有事,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临晕过去前,他听到小丫环这样喊。 第九章 你娘来了,你直说啊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达叔站在床前,满脸复杂,自责不已。 “是我不对,不该给三少爷那本拳谱,没想到,他练起来没日没夜的。” “练武这事,强练伤身,必须节制。唉……这孩子竟然是个有毅力的,我竟是看走眼了。” 杨老爷子伸手搭在杨林脉膊之上,闭目细查。 好一会过后,铁青着的脸慢慢缓和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不怪你,林儿只不过是身体虚弱,练练武其实很不错。 这次是练得狠了,伤到元气,导致气血两虚,多服点补药就好。” “阿贵,到药房拿两株百年老参过来,熬汤给他补一补。 还有,再取几支安神液,精神损耗也不可小视……小蘑菇,你怎么照顾人的?” “不关她的事,是我心急了。”杨林轻咳两声。 他清醒过来,一眼就见到小蘑菇可怜兮兮的跪在床角,眼泪水像珠子般一个劲的淌,心中简直了。 这是干啥? 就差一块白布顶头上,请村里人吃上一顿了吗? 真是晦气了。 少爷还没挂呢。 …… “丫环,不是拿来宠的。” 听到杨林给小蘑菇开脱,杨守诚很有些不满。 若有所思的看了小蘑菇清秀俏丽的脸蛋上面梨花带雨,又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杨林。 明白了。 杨守诚呵呵笑了起来,脸上褶子全都挤在一块……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自家儿子,点了点头。 “果然是我的种,这么快就开窍了。爹不是说你啊,没事就多去凝香苑走一走,别光顾着喝洒。 那里的姑娘虽然多数不干净,但不是还有清倌人吗?咱家又不是没钱。” “还有啊,你看上哪个,就梳栊了,千万别跟你爹客气,最好是让姑娘们怀上一男半女的,带回来,也好给咱杨家开枝散叶对不对?” 杨林眼睛眨啊眨,眨得眼皮都酸了,脸色十分精彩,阵红阵白的,像是憋了一宿的大便。 “你眨眼干哈?别挤眉弄眼的,听爹说。年轻人在外面玩一玩没关系的,我们家就是开明,不要一个劲的盯着家里的小丫环,她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情趣?我告诉你,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样,才是我杨家男儿本色。” 杨老爷子越说越是激昂,语重心又长。 突然耳朵一阵剧痛,脑袋都被拎起来了,斜眼向后望去,就见到一张柳眉倒竖的鹅蛋脸,眼角还有鱼尾纹,耳中就听到狮子咆哮。 这是夫人来了。 不知何时已经悄咪咪站到了身后。 我滴个神…… 杨守诚亡魂大冒,额上冷汗唰的就渗了出来。 “我让你彩旗飘飘,我让你彩旗飘飘。” 杨夫人口沫如暴雨,手上青筋暴起。 扭得杨老爷子的耳朵变成了麻花藤。 杨林看得都疼,倒吸一口凉气。 “夫人呐,不是,这个……” 杨守诚痛得面部扭曲,欲哭无泪。 “我这不是教导咱儿子吗?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太开窍,这缺失的一课总得让他补上不是。又不是说我自个儿。” “你还想自个儿去凝香苑逛逛,清倌人很好吗?要不要给你请两个来,生个一男半女。” 得,这下说不清白了。 杨守诚幽怨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终于明白了先前他疯狂眨眼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娘来了,你直说啊。 挤眉弄眼的,我还以为你脸抽筋呢。 害死爹了。 杨林强忍住笑,那样不礼貌。 这个老爹医术当然是很高明的,但是好像脑子有些笨。 有教儿子去青楼的爹吗? 老娘梁颖珍揪了一阵耳朵,直把杨老爷子耳朵揪得通红,嘴巴都歪了才放手。终于没有拿棍子打,“我就说呢,这段时间,你怎么老去对面酒楼吃东坡肉?还嫌老娘做得不好吃…… 原来是掂记上对面老板娘那两斤肉了,你这老不修的。” “夫人呐,你那是诬蔑,我这里不要名声,人家沈九儿还要脸的,千万不敢这么胡咧咧的,给人听了去……” “哟嗬,这就护上了,还九儿,叫得多亲热啊。” 老娘那是嘴皮子赛过刀锋,抬杠的本领简直是天授,战斗力奇强。 说得杨老爷子脸色通红,直接哑嘴无言,只是愤然拂袖,“不可理喻,算了,我给儿子拿药去……阿贵,你还愣着干啥,就没点眼力见。” 说完,气汹汹的跑了。 梁颖珍似乎还没骂过瘾,咂巴两下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 “这老家伙。” “有色心没色胆,也就嘴上这点本事了。林儿,你可千万别学他啊,别成天想着什么清倌人…… 青楼有什么好的,那些姑娘看着个个光鲜,指不定心里想什么?俗话说,戏子无情,表子无义,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我没想。”杨林有些发窘。 他发现,自己这个现代人,竟然还比不上古人开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话题真的好吗? 咦,达叔呢? 哪去了? 这才是高手啊。 无声无息的就溜了,想来也是觉得再矗在屋里,很是难为情。 小蘑菇,嗯,小丫环还没长大,应该听不明白。 她倒是没流眼泪了,满脸茫然。 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没听见,我听不懂……” 老娘还在絮叨:“我听说你看上了一个唱曲的姑娘,那是良家女子,你不能觉得人家出身不好,就看不起。 真要喜欢就带回来,要是生了娃娃,娘给你带着,不会嫌麻烦的,放心。” “如果一定要找清倌人,也不是不能去,只不过,不能付出真心,娘怕你受伤。” 好吧,这清倌人是过不去了。 杨林躺在床上,如躺针毡,用力爬起身来。 “别,别动,老头子说你气血两虚,还得将养着,你喜欢吃点啥,就拿钱去买。 心疼小蘑菇这丫头的话,就多买点木瓜,牛乳什么的给她。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女孩似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就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 显然,这是零花钱了。 杨林初步估算了一下,应该有几百个银元。 果然是亲娘。 小蘑菇张大嘴,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木瓜牛乳什么的,吃了会长大吗?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嘘……” 杨林长长吐了一口气。 老娘在床前说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离开了。 吃不消吃不消。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又升起丝丝暖意。 这个家庭老俩口虽然不太着调,但对自己是真的好。 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前身惯成了一个花花公子。 果然,每一个不成器的孩子,都有一对溺爱孩子的父母。 古人诚不我欺。 第十章 手臂练成大猩猩模样 意念沉入令牌胎记。 杨林终于明白了,他先前为什么会晕过去。 气血两虚是真的。 不过。 不是练武练得。 而是自己太过贪心了。 因为声望加点加得太爽。 一直加点一直爽。 简直就停不下来。 于是。 在第三次加点的时候,他也没顾得上看声望值其实已经只剩下一点了。 结果,演武令是启动了。 不足的点数,自然就从自己身上找补。 这是拿精血在补啊,很可能,还抽了一些精神力。 难怪,第三次提升之后,他就像被一群牛踩了一遍又一遍似的,全身发痛,精神疲惫,脸色苍白如鬼。 ‘这么说,我只要好好补充身体能量,多多蓄积精血和蕴养精神力,其实也是可以代替声望点的。’ 这个念头一生,杨林赶紧的抛弃在脑后。 身体虚亏的感觉太难受了,再说,就算用补药补回来,其实也是耽搁实力提升,影响实力的。 短时间来看,在身体强到一定程度之前,不划算。 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通过某种途径,快速获得声望。 也不知是什么声望都可以,还是只能通过除恶得到…… 刚刚用心思索一会,脑仁又开始痛了真情为。 他连忙收拢心神,静静体悟身体状况。 强行提升之后,成果倒是没有退化。 从捏碎的桌子脚,还有被打出一个大洞的墙壁可以看得出来。 自己的力量提升何止数倍。 从一个拿凳子打人都会手臂疼的废渣,变成一个一拳一个嘤嘤洞的猛男。 只过了十秒钟。 现实十秒钟。 而在演武令幻境中,却是过了五年。 细细看看胎记绿字,显示出来。 [演武令声望:0] 武功:铁线拳(整劲) 秘技:无 称号:无 …… 声望点数用光了,铁线拳不出所料的提升到了整劲阶段。 全身力量通透,生出劲道来,整合为一。 力从地起,再运到拳锋,并不会有任何损耗。 再加上,声望点不知怎么就转化成庞大的气血,壮大体魄。 战斗力提升的可谓十分巨大。 虽然,听达叔说过,整劲阶段的拳手,其实还算不得高手。 但是,在杨林看来,一拳能打出三百斤以上的力量,至少也算得上一个职业拳手了。 更何况,自家这个拳手,还是实战经验多得令人发指、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已经习惯打人杀人,能360度无死角攻击和防御的拳手。 比起一般埋头苦练成长起来明劲练家子,综合实力,恐怕不会差到哪去。 真正的实战起来,谁输谁赢还要比比才知道。 要知道,演武令提升铁钱拳实力的方式,可是亲身体验此拳创始者铁桥三的经历。以他为蓝本进行身体传授。 如今的自己,就好比一个有着无数实战经验的青涩版铁桥三。 那位可是打遍两广,名震天下的大拳师。 当然,那时的他还年轻,刚刚出师,还没有彻底成长起来。 这也很厉害了。 已经很让人满意。 不能骄傲。 这点成绩,不值得骄傲。 杨林使劲用手把自己笑得发酸的嘴巴合上。 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人参药汤。 甜丝丝的。 得劲。 …… 好好的养了三天身体,气血渐渐的就再次充盈起来,浑身都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杨林再不想整天睡在床上。 于是。 他来到自己的小院子中,拉开拳脚,就练起拳来。 虽然在记忆中,幻境里已经练得烂熟,但是,拳法这东西,总是没有止境的。 他不但要习惯出拳的思维,也要铸就这个身体的拳法本能。 真的与以前很不一样了,每一拳打出,都是神完气足,就象真的练了五年一般。 有时候,他想都没想,拳头已破风轰出,完全不需要思考的。 似乎,这套铁线拳,已经融入骨子里,深入到了灵魂中。 随意出拳,刚猛无比,偏又和谐自然。 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没见旁边小蘑菇看得眼睛都直了,嘴角还流出了不明液体。 她是馋的。 穿着衣服练拳,都挡不住她馋涎欲滴的眼神。 不能再说人家小丫环没长大了,至少,懂得欣赏帅哥了不是。 知好色而慕少艾。 不单是男孩会如此。 女孩也是一样的。 杨林觉得可以理解,并且贴心的从旁边桌案上拿起一个鸡腿,递给小蘑菇:“呐,饿了就吃嘛,女孩子流口水多不文雅。” 小蘑菇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通红,连耳根都红了。 她也不接鸡腿,直接捂着脸就跑进屋内。 因为没看路,路过门槛时,叭叽一声就摔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 傍晚,天空阴沉沉的。 随着一阵凉风卷过小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院子里青石地面,被雨水打湿,几株石缝里长出的嫩芽,生长得隔外茁壮。 杨林收式退回屋内,接过小丫环递过来的毛巾,随手擦了擦,笑道:“小蘑菇,你以后也不用摸黑爬树去偷学四妹练拳了,我教你呀。” “我也可以学?” 小蘑菇眼中全是惊喜。 试探问道。 她可不挑嘴。 铁线拳的大名她也是听过的,或许不是很适合姑娘家家的学习,但终归是一门极厉害的拳法。 府内护院首领吴仲达曾经表演过铁线拳的威力,那可是一拳打折了碗口粗的柳树。 并且,他那杭城四杰的名声,如日中天,所有人都是认可的。 ‘能学到真本事,就算是手臂粗一点,也能接受。’ 想到达叔那筋肉虬结,比得上人家姑娘大腿一般的手臂,小蘑菇难得的犹豫了三秒钟,眉毛抖了一下,她就下定了决心。 “我学,不过,随便教我拳法,会不会不太好?” 偷学是偷学,凭本事偷来的拳法,小蘑菇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但是,如果因为私自传授拳法,让少爷受到责备就不好。 杨林摇摇头:“没问题的,达叔这人呐,我算看出来了,他面冷心善,心胸最是宽广。教别人可能他还有些不愿意,教你,他肯定是愿意的。” 小蘑菇是杨府内丫环界的一枝花,别看她平日里大咧咧,有时还会挨打,其实很是讨人喜欢的。 尤其是达叔这种无儿无女的糙汉子,他与一些年长的护卫一样,看小蘑菇都像是看自家女儿一般。 不然,小蘑菇躲在树上偷学拳法,真以为能够这么顺利? 想多了。 护院是干什么的。 就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保护主家,也看住财物的,哪能发现不了树上的这么大一只姑娘。 杨林甚至还知道,每次小蘑菇去偷拳法的时候,护院之中,至少有三位,在帮她打着掩护,引开注意力什么的。 “还有啊,你也别担心自己的手臂练成大猩猩模样,不会的,达叔练成那样是天赋异禀,他本来就那么壮好不好?” 注意到小蘑菇的纠结情绪,杨林宽慰道。 他撸起胳膊上的衣袖,“呐,你看看少爷我,练成了铁线拳,这不手臂没变形吗?依旧是那么的白,那么的嫩……” 第十一章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杨林才不会告诉小姑娘,自己的铁线拳其实是靠着演武令的幻境,在不知不觉之间就练成了。 完全没经过现实中的打磨,也不知力量气血增长,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制在起着作用。 至于小蘑菇练会不会练得小臂跟大腿一样粗? 他很好奇。 …… 两人说笑几句,就听到外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 杨林微微一愣,侧耳去听,脸色登时大变。 他听到“死人”的字眼。 “走,去看看。” 主仆两人面色沉重,顶着蒙蒙烟雨,就到了前院。 一眼就看见,大门敞开着,有一个灰衣佝偻的老人倒伏在石阶之上。 两个汉子低着脑袋,迎接达叔的唾沫洗礼。 “有人死在门口,你们都不知道?下雨,下雨就可以偷懒了吗?下雨天你们要不要吃饭?” “哪天被人打上门来了,你们可能都不知道……” “等等……” 杨林突然出声,脸色十分难看。 他紧走两步,蹲了下来。 在黯淡的天光之下,陈老汉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呈现眼前。 他死灰色的眼睛圆瞪着,似乎是在控诉这个社会,这个人间。 从他脸上扭曲着的肌肉,可以看得出,生前曾经受过极致的痛苦。 事实上,老汉四肢弯折,胸前大片血迹,已经告诉所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致命伤是脑袋。 老汉头上破开一个小儿嘴巴大小的豁口,鲜血涸湿石阶,一片腥红。 ‘他死在这里,那么香莲呢?父女两人不是去上海了吗?’ ‘谁干的,为何要把陈老汉打死在杨家门前,或者是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拖了过来,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示威,还是挑衅,或者说是报复……’ 杨林眼神一冷,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 “三少爷,是熟人?” 达叔显然也感觉到有些不寻常。 沉声问道。 “是在得胜楼认识的,香莲姐姐的父亲。”小蘑菇面色惨然,在一旁插嘴道。 杨林抬头望向乌蒙蒙的天空,天渐渐黑沉。 达叔沉吟了一会,低声道:“好好收敛起来吧,这事到此为止,我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了,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如此明目张胆。” “杭州镇守府不会管吗?” 杨林其实也知道,这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可怜父女两人,只是唱个曲,挣点盘缠,也没资格得罪别人。 最多,就是因为香莲姑娘生得美貌,惹来别人的窥伺。 就算如此,其实也不用杀人的。 这也太凶狂无忌了。 “指望镇抚使,那就跟指望凶手自首一样……若是,若是官府真的下大力气整治,街面上,也不至于让清帮那些人闹得乌烟瘴气的。” 想到陈家被灭门的事情,吴仲达重重吐出一口郁气。 那么凶残的一件案子,渐渐就不了了之。 太过触目惊心了。 陈家是大户人家,遇到事情了,都是这般无人问津。 更何况升斗小民。 “这年头,哪一天不死人,路死沟埋,尤其是穷人,就像野草一般,活下来不容易啊。” “我们想管也管不过来。” 这是在隐晦的劝慰了。 达叔知道,有些人其实得罪不起。 他担心自家少爷,不顾一切的跑出去,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少年人血气方刚,生性冲动,这很正常。 如果换做平时,自己带人跟着一起出去一趟,也没什么。 但是,这些天不行。 回头望了望府内,达叔眼神有些焦虑。 “我知道。” 杨林伸手轻轻抹过陈老汉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闭上,“收殓吧,帮他好好整理一下仪容……我心情不好,想安静一会。” 说完,就向自家小院走去。 小蘑菇满脸茫然。 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达叔眼睛眯成一条缝,侧头想了想,沉声道:“去两个人,偷偷的看着点三少爷,别让他跑出去。” “是。” …… “小蘑菇,你会不会看不起少爷?” 进了自家屋内,杨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瘫坐在靠椅之上,闷声问道。 “不会,少爷定然是不想招惹麻烦,也不想把祸端引到家里来。” 小丫环有些言不由衷。 杨林自嘲一笑。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胆小的,刚才,就在刚才看到陈老汉的尸体时,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些恐惧,就像那天见到陈家被灭门一样。” “我怕得全身发抖……” 不等小蘑菇回答。 杨林眼神如同鬼火,脸色微微狰狞:“你说,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有人就能把别人当做猪狗,就能高高在上,随意定人生死。” “是,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我真的很希望见到一个人人平等,开心幸福的国家。无论贫贱富贵,都可以随意的走在大街上,不会担心因为一个不高兴,被人活活打死……” 杨林心中不可遏止的,又开始怀念起来时的那个国家,那个时代了。 当时不觉得,只觉一切理所当然。 现在才发现,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平安喜乐。 电影电视中,网络小说动漫游戏中,看到的终究不是真实的。 当杨林真正身处一个时代,看到生命如此轻贱,世道的混乱。 他才终于明白。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道理。 活着,其实很不容易。 “小蘑菇,我记得你的口技很不错的。” 长长吸了一口气,杨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家丫环。 “我会学鸟叫,鸡叫,狗叫……房子失火的声音太过复杂,我还没练会。 但是,要把少爷的声音学得微妙微肖,还是可以做到的。” 小蘑菇也抬起头,直视杨林,大眼睛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知道少爷的意思,也见识到了少爷奇怪的突然变强了。 有些事情,绝不能轻松放下的,否则,心中难安。 主仆两人相视无言,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事情很明显了。 陈老汉如此凄惨,死前还被人虐待。 那么,他女儿香莲呢? 身为漂亮的女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有优待。 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杨林并不想香莲遇到这种优待。 他觉得,有时候,有些优待,会让人生不如死。 “好,事不宜迟,有人在外问起,你就说我已经睡下。 老爹在忙着什么事情,大损精力,应该不会过来查探,只要达叔不起疑心,就没问题。” 杨林打开箱笼,翻出一套黑色紧身衣服来,想了想,又从底层抽出一件短袖黑色体恤。 体恤后背印着一只白色骷髅头。 记忆中得知,这是原身的大哥,也就是杨府大少爷杨继祖,当年海外留学回来的时候,带给家人的一件小礼物。 是国外的舶来品,当时带回来,应该是做个纪念。 因为小杨林个子长得快,衣服其实只是洗了两水,现在还有九成新,黑得深沉。 把体恤倒过来,从领口穿进脑袋,挽到脑后,打了一个结…… 一个黑色蒙面头罩就做好了。 浑身上下,只露出一点眼白的杨林,站在窗户前面。 回首看了一眼小蘑菇,身形一动,就跃入绵绵细雨之中,落地无声。 小蘑菇紧赶两步,趴在木窗前面,看了许久…… 直到看见两个护院有意无意走到不远处的银杏树下,才轻轻放下窗页,转身点燃烛火。 第十二章 月黑风高 在演武令幻境之中,那些经历虽然是虚幻的。 但是,杨林发现,自己的身体,肌肉骨骼,以及每一分气血,都掌控自如。 就像是这具身体,真的练了五年,打了三年。 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维层面,他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打手”。 杨林知道,现在杭州城内风声很紧。 虽然在家里感受不到那种奇异的危险气息,但是,从杨家那种风声鹤唳般的姿态中,已经可以猜出一点什么。 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并不是展示杨家有多么强大,多么富有,也不需要去到处走动,结交权贵。 最应该做的,其实是低调。 陈兰心当日过来,谁也保不住没人看见。 那么,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有没有人可以猜得出来? 如果猜到真相,又会如何对付杨家? 那个凶手,既然灭了陈家满门,还能让官方忽视这等凶案,不去通缉,也不去捉拿。 当然,也不会惧怕杨家。 因此,陈老汉被杀死在杨家门前,既可能是示威,也可能是诱饵…… 假如,杨能可以欺骗自己的良心,能够安稳的睡个好觉。 他就能够不去理会这些事情,可以心安理得的怂下去。 可是,他做不到。 香莲那个如水般柔美的姑娘。 歌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渐渐的,就化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 “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视而不见。” ……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走街窜巷,看遍了杭州城的风景。 杨林对街道倒是熟悉得很。 很快,就来到长宁街。 天刚刚黑下来。 巷子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连日来的骚乱,让杭州城黑得更早,安静得恍若一座巨大的坟墓。 往常夜晚时常能看到较晚打烊的店铺,也早早的关门闭户,四周显得十分寂静。 到了这里,杨林也不急了。 就着远处屋舍窗棂间射出的稀薄光线,轻轻落足,缓缓抬起,没有淌起一丝泥水。 一步一步的向街尾行去。 他知道要找谁? 因为,这世上没人是傻子…… 杀了人,还要把尸体扔到别人门口,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一样。 挑衅必有其目的。 那么,为了这个目的实现。 很大可能就会设下陷阱,让人有机会踏入进去。 达叔,是个老江湖。 不但是杨林看懂了尸体写下的文章。 他自然也是看懂了的。 达叔选择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不去理会。 而杨林,选择的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对方近乎很明显的告诉自己,引诱自己,似乎一个蓬门半开的女郎,在那里招手:“来呀,来呀,我等你……” 既然如此,他还犹豫个什么劲。 走过半条长街,耳中就听到吆五喝六的喧闹声。 一所破旧的大宅,映入眼帘,像是黑色的巨兽一般。 屋内大堂处,几支牛油大蜡烛,燃着明亮的光。 有人正在谈笑风生,有人烹着肉食,喝着酒水。 香味飘来,平静详和。 在杨林的眼里,却是露着獠牙的虎口。 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 因此。 他就只能等。 ……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从天刚刚黑沉,从酉时到戍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屋内动静渐渐的就大了起来。 六个敞着衣襟的汉子开始喝酒吃肉。 眼中的警惕也渐渐变淡。 常四头上绑着纱布,侧面还透着点点暗红色,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一只手捏着猪前腿,呲牙裂嘴的啃着,另一只手摸着牌九,敲得桌子咣咣响。 “四哥,你说会不会有人来?”一个干瘦汉子有些巴结的替常四倒满酒,舌头都有些大了,“你看,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 这人后脑处贴着狗皮膏药,显然也是受了伤还没完全好。 他一边说着话,眼睛却是不受控制的瞄向墙角。 那里,被麻绳绑着手脚,嘴里塞着布团的香莲,正在地上蹭动着。 美好的身段,如蛇般扭来扭去,脸上全是泪痕。 “看来,那小子是个孬货,没胆子出门。 杨家也不会让吴仲达带人找我们麻烦,兄弟们都出来吧。” 常四有些失望的站起身来:“不打了,不打了,今晚这手气真TM黑,等会,我得吃头汤。” “呸!” 一个体型胖大的青衣汉子,张嘴吐掉满嘴骨渣,油腻的右手重重拍在常四头上,“你小子也不照照镜子,诸大哥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吃这头汤?” 话音一落,从里屋就出来两个满脸冷酷的青衣汉子,手中短枪插到腰带上面。 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魁梧,手上戴着黑色指虎,满脸胡须的壮汉。 壮汉一出来,一双环眼就盯着常四,也不说话。 “诸大哥,您先请。” 常四心中一虚,身体矮了半截,笑着说道:“头汤不头汤的小弟其实不太在乎,只要诸大哥完事之后,能让兄弟们沾点腥就好。” 说完,急急忙忙走到墙角,俯下身体,把香莲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天在得胜楼,要是没有杨家那痨病鬼偷袭老子,你早就是老子的人了,你爹那老不死的也不会被打死……” “来来来,让兄弟们一起来疼疼你,你不是想去上海吗?只要让哥们高兴,过两天就带你去上海芳草堂享福,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服侍你。” 芳草堂是上海许多三流妓寨其中一个,清帮手中掌握了很多个这样的堂口。 在各大城市乡村或掳掠或诱骗一些女孩,养成一个个的摇钱树。 “别太粗鲁,吓着小妹妹了。”诸世杰眉头一皱,轻咳一声,“不是说很会唱曲吗?唱首思凡来听听,不会的话,唱化蝶也行,唱得好了,爷会温柔点。” 香莲全身发颤,眼中闪着仇恨。 “你们会有报应的。” “报应,哈哈,那是什么东西……有好多妹子都这么说过,可我从没见过那玩应儿。” “呲啦……” 诸世杰走向前,伸手一把就撕破了香莲的衣衫。 露出雪样的白。 众人齐齐哄笑。 突然,诸世杰身形一顿,停下动作,转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那……” 两个枪手刷的就抬起枪口,对准门外。 六个吃肉喝酒打牌等了半宿的汉子,也各自拿起搁在桌旁的刀棍。 如临大敌。 风吹过…… 大门吱呀轻响。 屋外仍然寂静,夜已深沉。 没有一丝动静。 第十三章 疾风骤雨 过了好一会。 “看来是真没人来。” 诸世杰挠了一下蓬松胡须,冷笑道:“那吴仲达枉称杭城四杰之一,却没想到是个缩卵货色,可疑,太可疑了……” “他不出来,杨家戒备森严,想要摸进去查探,也不能成事。 会不会镇抚使那里出了问题?张大人如果有心想要保下一个人,怕是谁也没办法吧。”胖子问道。 “不会是镇抚使。” 诸世杰眯着眼,目光如刀锋般凌厉。 他也没解释原因,只是咬着牙:“我兄长被刺杀,这个仇怎么也得报了,就不信,找不出那人的踪迹。” “这些天已经查明白了,陈家小姐陈兰心与刺客曾经在一起,事发当日的行踪也极为可疑,她去过很多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杨家。” “本来想调虎离山,让吴仲达带人出来,没想到他根本就不上当,这下子就比较难办了,有些事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做。总得顾全了镇抚使张大人的面子。” 不是不能攻进去。 主要是损伤会很大,还不一定能成事。 让人走脱了,闹得沸沸扬扬的,面上盖不住,又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常四眼珠一转,笑道:“这一次没成功,还有下次呢?总能抓到机会的,杨家四女儿是匹胭脂马,这两天到处寻找凶手,想要为陈家报仇呢,正好……” “不错。” 诸世杰眼睛一亮,拍了拍常四的肩膀,“你小子身手稀松平常,脑子却转得不慢,以后好好跟着做事,有你的前途。” “若是在上海,那杨英有精武门护着,倒是不好动手。在这里,有的是人敢动手,精武门找不到我们头上来。” “他们杨家闺女若是有危险,吴仲达还能窝在杨家不动?” 想明白了这事,诸世杰大为开心,向着一旁侧门招了招手,“都出来吧,不用埋伏了,今晚好好享受享受。” 话音落下,又有两个手持短枪的汉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人身上浮灰遍布,带着土腥味,应该从地洞里或者是地窖里爬出来的。 另一人却是脸黑黑,衣服裤子头发上,全是沾腻的黑灰…… 不用问了,这位是藏在灶膛里面,缩成一团在埋伏着。 两人脸上带笑,刚刚走到光亮地方,枪口下垂。 耳边就听到一声炸裂震响。 窗户如纸片般撕裂,木屑四溅飞舞…… 两只洁白细腻,宛若处子般的纤长手掌,河中摸鱼一般的摸到了他们的喉间。 “喀嚓……” 握掌成拳,短促发力,两人喉结肉眼可见的陷了下去,脖颈都被打得弯折。 喉中发出咯咯奇怪的声响,向后抛跌。 这时,众人才看到一道黑色身影落地,身形一起一伏。 双足拉开,脚踏麒麟步。 如同踩在水上一般,飘忽中就抢到了另外两个面色冷酷的青衣枪手身前…… 一手提壶敬酒,轰的打在右边那人胸口处,打得胸膛塌陷…… 身形摇摆,双腿化弓为箭,左手一式托掌又击打在左边枪手的下巴之上,打得他下颌碎裂,身体倒飞而起。 一瞬间穿窗落地,连杀四人…… 黑衣人出手如疯虎,起落之间身形飘逸流畅,动作舒展自然,让人心醉神迷。 诸世杰和常四等人,眼睁睁的看着,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铁线拳……” 诸世杰眼神微凛,很快又放松下来。 “你不是吴仲达,你的拳没那么重,只是刚刚整合劲道而已。” “猜对了,不过没有奖。” 杨林站直身体,足尖画弧,双手呈十字拦在胸前,弓腰拔背,眼睛微微眯起:“就算拳不重,也能打死人的。” 这些人的淫邪狠毒,让人叹为观止。 心头杀意沸腾。 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心意,不去看那躺在地上的香莲姑娘。 怕自己心潮起伏,有了破绽,然后,就被敌所乘。 因为,眼前这位诸世杰其实也是个强手。 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蓬勃的气血,就像身前立着一个大大的火炉子。 这位至少也是练通了全身力道,气血整合如一,劲道已然凝练。 这也就可以理解了。 小蘑菇说过,杭州城内诸世良,号称诸阎王,其人经营赌坊,引人上钩,让人家破人亡是一桩。 同时,他还打通门路,贩卖大烟,凭借着种种手段,大肆捞取金元。 并且,四处搜罗长相亮丽的女子,总有办法逼人入得火坑…… 诸世良其实不是一个人,据说,他还有个弟弟,叫诸世杰,就是眼前这人了。 兄弟两人全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败类。 当初,那个“杀手之王”怎么就没有把这人也一起跟着崩了呢? 兄弟俩一起上路,齐齐整整的,不是更好? 能搏下如此恶名,诸家兄弟当然是有本事的。 诸世杰如果没有几分本事,又哪里胆敢出手设计,来埋伏达叔呢? 就算是为了调虎离山,但是,单纯会送命的诱饵,可没人会愿意去做的。 杨林估算着,如果达叔真的随便带几个护卫过来,并没有细心防备的话,还真有可能让他得手,死得不明不白。 江湖险恶。 就在于,你不知道对手会是怎样的卑鄙无耻。 不讲武德,偷袭埋伏,下毒欺诈等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股脑使出来。 再厉害的高手,都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就如那几个枪手,竟然阴险的分两批埋伏着,当你以为只是几个地痞无赖凭着血性跟你叫板的时候,其实有着一个高手能跟你过上几招。 当你以为能够轻松的打败这个高手的时候,里屋窗台之上,还埋伏着两个枪手。 当你自认为耳聪目明,首先解决这两个枪手,并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要将那个高手连同地痞无赖一起干掉,眼见大局已定的时候。 却没料到,地窖和灶台里面,竟然又伸出了两支枪…… 好在,自己一直耐心等待着。 终于,等得对方戒心尽去,把隐藏最深的枪手都叫了出来…… 然后,第一时间清除。 没枪在手。 杨林会告诉这些人,演武令幻境之中,那三年如一日的生死搏杀,到底铸就了什么样的拳法。 即便,对方是同样的整劲武者,身形魁梧,体魄强健,力量有可能还在自己之上。 功夫这东西,最是公平。 不分对错,只分胜负。 对的,站着,错的,躺下。 第十四章 攻敌之所必救 杨林拉开架势,以杀人出声,首先表明了态度。 没得谈。 诸世杰不是个初出茅庐的雏,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嘴角一咧,嘿嘿笑出声来:“我人比你多,境界比你高,你怎么跟我打……” 话没说完,意在拳先,步随心动。 他大步流星就往前飞奔,衣服烈烈风响,双臂挥舞,指成虎爪左右划开,身形就跟着腾空而起。 身在半空,双手爪风蕴含腥气,一撕双目,一撕咽喉; 双足交错,弹动铲击,劲风如锥,一足踏跳蹬胸膛,一足点戳下腹。 双足曲伸之间,尽显变化。 凶猛无比。 ‘少林伏虎罗汉拳!’ ‘这是恶虎捕食……’ 杨林虽然最近才开始习练铁线拳,得了真传,但是,来到这里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平常时候,也会混在家中护卫之中听达叔讲古。 有时还会见到达叔演练一些武功套路,其中,尤其是以少林拳法居多。 不是有句话叫做“天下武功出少林”嘛,真实性如何值得考虑,但是,他家武功的确是很多的,也是流传最广的。 这套伏虎拳,杨林见过,也有印象。 也知道怎么对付,就是避其锋锐,攻其暮归。 简而言之,就是不要去硬碰硬,打弱点就是了,伏虎拳的弱点就是一味的凶猛激进,失了中庸自守真意,反倒不如铁线拳这种既有硬桥硬马,又能铁锁横江的老练。 我或许拼不过你,但我能挡得住。 铁线拳,一双铁手如桥,劲力凝聚,出手如电。 最主要是出手之前,静中有动,完全看不出攻击点在哪,又是打向何方。 因此,杨林在对方双爪双腿就要临身的时候,手眼身腰马合一,脚下一滑,就拉出一个长长的弓箭步,身形几乎要贴到地上。 以腰为弓,以拳为箭,一伏一起,就从底下闪过了伏虎拳的恶虎捕食。 脚下顺势一收,身形复起,已是扑到其余六个青衣汉子身前。 六人刚刚拿起刀棍,还没来得及挥舞,眼前就见到漫天拳影,似乎听到嗡嗡劲力撞击之音。 半息之间,连出六拳,击中六人…… 浪涛般的拳锋打出残影来,嘭嘭嘭声音不绝于耳。 同时响起的还有骨骼断裂的声音。 常四等人在惨叫声中,如风筝般被打得倒飞而起,摔倒在地,砸碎一片桌子椅子。 落地就是抽搐,口中狂吐鲜血。 三百多斤的爆发力,拳拳全力而发,集中在小小的拳头之上,打在要害之处。 想想也知道,救护车来得不快的话,这人基本上是没救的。 杨林在演武令中养成的习惯就是,只要动了手,那就往死里打。 武人交锋,最是不能犹疑不决。 否则,就会自蹈死地,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他下了狠手……反正,先前躲在外面树上,他也偷听到了一些谈话。 这些人都是人渣,全都打死,绝对没错。 “现在,你的人跟我一样多了。” 杨林收拳在身侧,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诸世杰,眼中就露出讥诮来。 “好,很好。” 诸世杰咬得牙齿咯咯响,心里已是狂怒至极。 他呲牙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残酷。 斜跨一步,抬脚就要踏落。 脚下,正是香莲姑娘的脑袋。 诸世杰其人五大三粗,心思却是细腻。 做好人容易,做坏人难。 坏人若是没有脑子,很容易就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从杨林一出现,他就知道对方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因为谁而杀人。 可以说是报仇,也可以说是救人…… 毫无疑问的,这藏头盖脸,不露真相的黑衣人,显然跟被自己等人掳来的唱曲姑娘有着某种亲密关系。 所以,才会一言不合,就放手杀人。 因为,他怕杀得慢了,控制不住场面。 伤到想救的人。 敌人想要的,就是必须抢先控制的。 兵法有言,攻敌之所必救。 诸世杰虽然读书不多,只算是认得一些字而已,但是,他本能的就选择了最正确的办法。 那就是以人质牵制,寻找出手良机。 一击必杀。 他担心,自己一旦应对失误,很有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虽然,看起来对方的功夫也不如何精湛,并没有练到明劲如锤的境界。 但是,他却宁愿今晚来的是那位杭城四杰之一的大高手吴仲达,而不是眼前这位黑衣人。 眼前这人判断形势极准,出手狠辣果决,更是不急不躁,冷静凶狠。 就像是老虎和狐狸的综合体。 十分难以对付。 短短时间之内,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下十个汉子全部打死。 如此心性,如此手段,怎不让人心惊。 对于诸世杰的种种心思,杨林并没有太过关注。 他的一切行动,都如吃饭喝水一般,全都出自本能。 三年来的被围攻经历,他见识过太多凶残的对手…… 实力不强,不见得人不聪明。 那些对手玩出来的花样,可以写一本数百万字的厚厚传记。 三年来,他用死掉上千次的经历,在鲜血和痛苦中,学会了如何去应对种种复杂的局势。 那是生命的教训。 想忘都忘不了。 当诸世杰一脚踏落,就要踩爆香莲脑袋的时候,他看到了香莲姑娘眼中的惊恐以及无助。 那种乍逢生机,又见绝望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呼吸艰难。 心神虽然波动起伏,拳脚却依然强横似铁,坚定如钢。 似乎并不在意香莲姑娘就要惨死当场一般,杨林身形化为饿鹰,半个跳步就到了诸世杰的身侧。 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救人,反而是攻敌。 左掌划弧,右掌四指朝天,旋身侧转,斜斜斩落…… 掌沿劲风凄厉,发出呜呜啸音。 以掌为刀,已经向着诸世杰的颈项斩落。 这是铁线拳杀式“定金桥”,少有的全攻招式。 诸世杰左右为难,一脚悬空堪堪踩落……他是踩也不是,退也不是。 如果踩落,杀了一个唱曲姑娘而已,对方会不会心疼而死,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要脑袋疼死了。 甚至,那一掌化刀斩落,他怀疑,很可能会直接斩断自己的脖颈。 直接败亡。 所以,身为聪明人,他又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那就是闪。 当一个人,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决定的时候,当他改变主意的时候,往往就是败局已定的时候。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诸世杰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他的拳法没有思维快,应变没有拳法快。 那条斩落颈侧的,刚刚被闪过的手掌,如同巨蟒翻身,反手如擂巨鼓,狠狠的就擂在他的腰肾一侧。 第十五章 相见时难 轰…… 诸世杰全身剧震。 身形侧飞,半空之中,就吐出一口腥甜鲜血来。 巨大的身子撞破门扉,落地又吐了一口血…… 他头也不回,翻身爬起,双脚如风车般蹬地,踏过院墙一侧,踩过瓦片。 一步腾空,已经落到对面的屋顶上面…… 一连串的瓦片碎裂声响起,蒙蒙灯光之中,他已经去得远了。 而这时,杨林才堪堪追出院门,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竟然还练了草上飞的腿法。 逃得也太快了吧。 杨林郁闷的看着墙角和屋瓦上面的脚印,看着上面点点灰迹,沉默了下来。 夜黑风高,是杀人的好时机,当然,也是逃跑的好时间。 追是追不上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追的,只能吃到对方的尾气过过日子这样子…… 诸世杰的身影刚刚就要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突然,“啪”的一声炸鸣响起,长长的街道两旁屋舍之中,传出压抑着低沉的惊呼声。 于是,杨林知道了。 这是枪声。 同一时间。 他就见到,那逃走的诸世杰身形顿了一顿,连同一大片瓦片哗啦啦的就摔了下来,落在长街之上,一动也不动了。 ‘是谁在打枪?’ 这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杨林可不会认为,来人是帮着自己的。 黑漆麻乌的,人都看不太清,不管青红皂白的就是一枪打死。 其人心性可想而知。 假如。 刚刚跳上屋顶离开的,不是那急急慌慌的诸世杰,而是自己呢? 是不是也会被人黑枪打死? 死得不明不白的。 想到这里。 杨林心里一阵恶寒。 他身形一缩,又回到破旧院落,回到屋内。 第一时间,就是解开香莲姑娘手脚上面的麻绳。 还帮她把衣襟掩了掩,遮住那耀眼雪白。 “我父亲没事吧?杨少爷,你告诉我,我父亲好好的对吧?” 香莲愣愣的看着张南把自己解救出来,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像是活了过来,紧张的问了一句。 再补上一句。 杨林叹了一口气。 “节哀顺变。”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 好好的唱着曲,小意的奉承人,她们父女两人只是想要活下去,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理想,又没招谁没惹谁的。 可是。 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也被人生生的扼杀掉。 这老天,还真是不让人活啊。 意识到父亲身死的真实,香莲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事实上,她已经听到那些人说了,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这时希望破灭,顿时就情绪崩溃,死死抱着杨林,呜呜哭嚎起来,如杜鹃啼血。 在凄厉的哭嚎声中。 杨林眉毛却是微微挑起,锋利如刀。 耳朵轻轻的抖动着…… 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伸手一拂,熄灭了香案上面的牛油大烛。 屋内重新变得黑暗下来。 暗夜之中,杨林眼光闪闪生辉,轻轻捂住香莲姑娘的嘴唇,嘘了一声,脚步轻得像猫,抱着小姑娘蹲伏在屋角之中。 这里有柱子挡着,假如来人有枪,至少可以挡住乱枪射击。 …… 屋里屋外,全都漆黑一片。 杨林功力达到整劲之后,可以在某一层面上,局部控制自身气血流动。 此时,他就把气息平稳下来,气血流动减缓,呼吸悠远而绵长。 细不可闻。 他闭上眼睛,耳朵微微耸动。 然后,就听到了一些不那么自然的声音。 首先,听到的,就是因为后怕和悲伤,有些脱力的香莲姑娘,极致压抑着的抽噎。 小姑娘知道这时候不是拖后腿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但是,只要看看杨林的举动,也能明白,自己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敞开的破烂木门处,有风掠过,门页轻轻摇晃。 柔软细密的摩擦蹭压声,从风中传来。 鼻中闻到丝丝铁锈味和硝烟味,近在咫尺。 草…… 好高明的潜入,竟然无声无息的摸到自己身边来了。 杨林心脏一紧,毛发炸开,条件反射手臂弹出,翻掌朝天,顺势握拳进步横砸。 呯…… 一声炸鸣。 隐约中,一支手枪被杨林一掌扫中,虽然没有脱手,却是已经激发。 朝天的枪口喷射出梭形焰光。 火花闪烁中,子弹打在屋顶之上,破开层层瓦片,哗啦啦发出更大的声响。 握枪摸进屋来的那人,猝不及防,被扫偏手枪,紧接着被杨林一式外膀手横砸,打得倒飞出去。 轰! 撞碎了木门,跌在院子里,嘭的一声就撞在了树上。 “刚子……” 屋外又传来几声沉喝。 紧接着,一大片衣衫带风声音响起。 听得出来,有四五个人同时摸了上来,占据左右窗户,门口两侧。 耳边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尖叫。 那是香莲姑娘。 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平日里并没有经过多少风浪,虽然一直很是落落大方,也是在正常环境之下的表现。 这天晚上,她不但经历了丧父的悲痛,还被擒捉,差点被侮辱,又被人所救。 短短时间之内,就经历了平常人等半辈子都很难经历过的事情。 本来就神经紧崩着,此时听到枪声就在身前不远处响起,看到火花,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等等。” 屋外一声沉稳厚重的声音响起。 “是香莲吗?” “我是二叔……” 屋内没有回答,那中年男人也不恼怒,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必做得太绝吧。 只要你放了我家侄女,今天的事情,咱们暂且揭过,以后相遇,各安天命如何?” 这人轻言慢语的,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异说服力,让人斗志大减。 就连紧张凄惶的香莲姑娘,此时也跟着平静下来,终于恢复正常,试探着问道:“二叔,你真是二叔,你怎么来这么晚?” 小姑娘已经带着哭腔。 “爹没啦,你差点也见不到我了。” 她越说越委屈,最后就只是抽泣。 事实上,第一时间,她就听出了那把声音很是耳熟,想认却又不太敢…… 实在是与印象中的二叔陈长顺很是不同…… 又是枪手,又是谈判的。 就算小姑娘不明白这些代表着什么,也知道,如此说话的肯定是老江湖,肯定是大人物。 “抱歉。” 那声音顿了顿,难得的露出了一些哀伤。 “二叔有事去了绍兴一趟,今晚才赶回来,得知你们的遭遇……你没事吧。” “哪里会没事?要不是杨……” 杨林轻轻用手捂住香莲的嘴唇,只感觉触手柔软,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 倒是忘了香莲姑娘不是练武之人,目力不强,就算是肌肤相贴这么近,也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半点影子。 香莲停了一停,话音接了下去,“要不是有位先生救了我,我就……我就……” 屋外哧的一声,有火光亮起,一个中年人打着火折平举身前,半眯着眼,一步步走进屋内。 “没事就好,不知,是哪位英雄救了我家侄女?还请……” 听到香莲被人救了,陈长顺面上泛起一丝苦笑,刚刚竟是闹了个乌龙。 见到火光,屋内亮堂,香莲果然看到了自家二叔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二叔脸上满是疲惫,鬓角染霜,鼻梁上还挂着一幅黑框眼镜。 唯独一双眼睛,阴冷而锋锐,似乎能看到别人心里去。 他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身形精悍,行动如风的精壮汉子,一进屋就封锁四周。 香莲一时被震住,转头道:“是……” 话音刚出口,她就愣在原地。 只见火光照耀之下,屋内除了自家二叔,以及冲进屋来的那些身形彪悍的汉子,此时已经再没有其他人。 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杨三少爷。 竟然不翼而飞。 第十六章 黄雀在后 ‘是不想见到二叔他们吗?’ ‘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他觉得我已经没有危险了,然后就放心了,毫不牵挂的就此离去?’ 香莲心里突然就涌起一阵失落,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看来,那位先生是不想见我啊。” 陈长顺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香案前,点亮牛油大烛,看着屋内倒成一片的青衣汉子。 长长吸了一口气。 “四把枪,十个人,都是青壮,再加上先前在屋顶飞奔逃离的诸世杰,总共十一人。” “应该是从南窗杀了进来,首先解决的是枪手,再逐一清除,由弱至强。同时,还兼顾了香莲小姐的安全,是个厉害人物。” 一个身着紧身衣服的精壮汉子扫了一眼屋内,把短枪收在腰间,沉声说道。 “如此人物,正好对清帮印象不好,不知,能不能把他争取过来?” 陈长顺抬手阻止,淡声道:“此事由司徒先生决断,咱们不可节外生枝。诸世良、诸世杰兄弟两人全都死在杭州,清帮等于被斩断了一条重要的触手,接下来,矛头很可能指向咱们……”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几个汉子也就明白了。 禀承谁得益谁有嫌疑的原则,清帮高层,若是不怀疑自家势力那就奇怪了。 看了一眼香莲,几人沉默下来。 陈长顺揉了揉被夜晚凉风吹得僵冷的脸,柔声道:“小莲,你爹惨遭不幸,我已经接他回来了,就在街口马车之上。 你是现在跟二叔去上海,还是……” 自家侄女倒是个有福的,竟然有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助于她。 很显然,出手那人与她的关系很不错。 陈长顺本来想接香莲接去上海,加入云都戏园,这时就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哪种生活,对自己这个可怜的侄女更好一些。 “带我去上海吧,二叔。” 香莲眼中闪过痛恨和觉悟。 “我算是看明白了,没有地位,就像地上的野草,墙角的蚂蚁一样,谁都可以随便践踏,碾死。” 她不知道父亲到底是谁杀的。 也不知道,又是谁下命令把自己抓起来。 但是,她知道这些坏人,都是清帮帮众,这就够了。 “好,报仇的机会总是有的,在上海,清帮也不能做到一手遮天……”陈长顺心中一动,看着香莲娇美的面容,点头应允。 这时,就有一个精瘦汉子悄无声息的走进屋内,小声道:“那人是真的走了,应该是不想与我们打交道。” 陈长顺面上就露出遗憾神色来,旋极一笑:“是干大事的人物,性子极谨慎。不过,他以为没人能猜到他的出身来历,却是太也小看我了。” 视线在屋内一众清帮帮众尸体上面细细看了一眼,陈长顺微微一笑,揉了揉香莲的头发,温声道:“走吧,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二叔发誓……” 他虽然在笑着,细心的话,却能看到他眼珠子通红,眼眶在牛油巨烛灯光映照之下,微微闪着湿润光泽。 一行人络绎而出。 握枪精悍汉子们似乎极有纪律,行走之间,竟然完美避过那些倒伏在地的尸首。 甚至,连地面之上跌落的短枪,散乱的桌椅,都没有扰动半点。 若不是杨林亲眼见到他们进去过,又出来过,光是看现场,一不注意,也只会以为,从来没有第三伙人来过。 杨林呼吸平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趴在屋外野草丛中,静静的听着街头马车前往出城方向而去。 静静的等着牛油红烛燃尽,失去最后一点光彩。 如鹰般犀利的眼眸余光,隐约能见到,从巷尾的歪脖子树后面,走出一个人影,原地站了一会,转身腾跃奔跑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全都走了。’ “他们是什么人?看起来很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杨林细细盘算了一番,觉得,如果让自己选择的话,倒是宁愿对付诸世杰那伙清帮凶徒,反倒不愿意对付这些看起来不太起眼的队伍。 尽管,这批人包括陈长顺在内,也仅仅只有七人。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令行禁止,偏偏还极为小心。 真的打起来,再配合上这些人神准的枪法,自己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想到在沉沉夜色之中,诸世杰在屋顶飞奔之时,被一枪打中要害,吭都没吭一声的就立即仆街。 杨林不由叹息江湖险恶。 ‘香莲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二叔,难怪,父女二人一直逗留杭州不去,为了等人而逗留,不顾我的警告,这就可以理解了。’ ‘可惜的是,要等的人来得太迟……’ ‘希望她此去一路平安吧。’ 看看夜已深沉,杨林该做的事已经做完,只觉得心身舒畅,气血流动也更加流畅了一些。 练武,不但修身,也得修心。 心静则神活,神活则体健。 这是相辅相承的事情。 所以,武人可以败,却决不能受辱,决不能退缩,因为,一旦心地蒙承,练武就很难有长进了,再练下去,也得不到那灵机一动的感悟,只能练出拙力死力来。 自觉对武术又有了一些理解,杨林绕了一个大圈,中途停下数次,休息了好一会,看看再没有人跟踪,才转悠着来到自家府宅西院墙处。 先前的争斗虽然时间不长,两次危机关头的交锋,都感觉到胸前胎记处微微炙热。 当时不好细看,只记得一次是打飞诸世杰,彻底奠定胜局的时候,眼前飘过+10声望的提示。 后来,在屋内摸黑对峙枪手队伍之时,那个叫刚子的就摸到了自己身边,手枪就要激发,也是十分惊险。 在最后关头,自己鼻子之中闻到异味,感应到杀机在侧,于是抢先出手,把那人打飞出去,也是得到了声望+3的提示。 声望的获得有多有少。 已经可以肯定,应该是与对手实力有关。 诸世杰身为整劲阶段,劲力圆融,气血通畅,因为修练伏虎拳的关系,力量其实比自己还要强上一点。 ‘这种层次的对手,只能给十点吗?’ 杨林微微有些遗憾。 想到自己一连打死十个如常四那种档次的敌人,却没有得到一点声望,他又有些知足了。 自己实力在增涨,再打低上几个层次的敌人,恐怕是没有声望的。 而后面那个枪手,粗略判断,没有诸世杰那么强,但配合手枪也弱不到哪去,应该达到通力层次,能得到三点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是什么评定机制? 首先,实力要相近,最好跟自己同档次的对手。 第二点,就是要对自己心怀杀机,越是危险,越是能得到声望。 这一点暂且存疑,没有佐证,估计单纯的切磋是不可以得到声望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太容易做假了。 当然,只要是生死局,只要是相对自己而言实力强的对手,无论是打死,还是打败,都可以。 此时安下心来,就沉浸心思,然后就看到,演武令绿幕字迹果然有了变化。 [演武令声望:13] 武功:铁线拳(整劲)可提升。 秘技:无 称号:无 第十七章 什么都懂的达叔 ‘如果越级对战明劲阶段的敌人呢,是不是会有更丰厚的收入?’ 看着绿幕如瀑般落下,看着那个数字13,还有铁线拳可提升的标志,杨林心中欢喜的同时,又有了一些野望。 刚刚心里转过这个念头。 他立刻就见着了明劲阶段的对手。 只不过,不是敌人。 杨林纵身跃起,在院墙顶上微微借力。 夜色之中,他舒展身体,如同飞翔的狸猫,翻过墙头,落入院内。 脚下坚实的感觉还没彻底反馈到脑海,耳中就听到嗡嗡轰鸣声。 ‘这是,大锤挥动的声音。’ 一股雄浑气血如同火炬燃烧,扑面而来。 杨林微眯双眼,就见到隐隐绰绰的一只醋钵大的拳头已经堪堪攻到心脏处。 劲风所激,胸口微微刺痛。 “好贼子,果然逮到你了。” 拳先至,声后闻。 达叔那把老破锣嗓子,震得杨林气血浮动。 他想也不想,意随心动,拳在意先,一式双遮头错开拳锋,微微含胸,双手搭在达叔的手臂之上,借力腾身侧飞。 嗡…… 达叔拳式未变,胳膊一个弹抖。 杨林似乎听到无数铁环震响。 然后双手搭住的手臂,就有一种震荡刚猛之力顺着手掌,直震得自己双臂双肩都微微酸麻。 轰。 又是一声闷响。 达叔右手划弧,左拳如影随形,追风赶月般又是一拳攻来。 这一次,却是打向杨林的头颅。 其势凶猛。 狂风如***得杨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挡不住,只能闪,或者借力消力。’ 他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知道这时万万不是逞强对攻的时刻,看看达叔如钢针般的头发根根向天,身上肌肉足足大了一圈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彻底打发了性子。 而自己呢,此时却是黑布罩头,身着黑色紧身衣。 被打死了也活该。 当然,以杨林的实战经验,倒是可以以伤换伤,互拼反应,抢攻达叔要害,也能搏得一线生机。 但那又何必呢? ‘果然,一层境界一层关。’ ‘想要越级对战明境阶段还是有些太过凶险,走捷径挣声望点的想法要不得。’ 脑海里掠过这个念头。 杨林立即就不想打了。 同时,也坚定了下次自己一定要弄一门厉害的腿法的心思。 打赢了诸世杰,被他轻轻松松逃走倒也罢了。 竟然在自己家里被达叔这明显不擅长身法腿法的汉子,以拳法生生迫住,躲闪不能,逼得自己只能硬拼拳力,只能说,自己缺少的功课还有许多。 他沉腰坐胯,如坠千斤,双手呈十字,护在头前,左右两拳一前一后,拳出连环。 两拳换一拳,十分神准的轰在达叔的拳锋一侧。 嗵…… 饶是如此,杨林只感觉一股巨力如山推来,不受控制的连退三步,胸口一阵沉闷,气血也微微阻塞。 达叔却是脸色大变。 他被这两拳如电般阻截,只觉一身力量完全发挥不出来。 对手力量虽然不是很强,明显的没有达到明劲阶段,离神力天成更是相差极远。 但不知为何,每一次出手应变,却是快到极处。 能以弱打强,生生把自己逼平,以他二十年的桥手功力,竟然只是占了一点场面上的便宜。 这还了得? 若不是刚刚阴差阳错的跑到西院墙下面小便,他根本就不可能发现这个敌人,被对方摸到了主家卧房那里,麻烦就大了。 一念及此,达叔眼中闪过一丝凶芒。 血贯瞳仁,力聚双拳。 无论如何,就算拼了这身老骨头,今天也要把对方留在这里了。 他决定拼命。 “达叔,是我。” 杨林苦笑。 感受到达叔身上透出来的死意和坚决,他哪里还看不出这个糙汉子到底想干啥。 铁线拳前期修练,其实属于外门硬功。 不惜一切代价的激发气血潜力,是可以增强战斗力的。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敌不死我不休,基本上属于拼命招数。 达叔如此焦急,如此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心里有些感动,却知道,这一场因误会引来的切磋,姑且说是切磋吧,已经打不下去了。 好在,也试探明白了自己的实力。 倒没有太过失望。 比多年浸淫拳法的老江湖达叔稍微差上一点点,也不是不能拼。 这样也就够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再看到那黑衣蒙面人扯开头罩。 达叔冲到一半,连忙收拳,差点因为用错了力道而扯到筋骨。 “你……你,三少爷。” 吴仲达惊得嘴巴都能塞进一只咸鸭蛋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可以逼得自己准备拼命的黑衣人,竟然是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柔弱杨三少。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达叔。” 四周响起一阵呼声。 “没事,我在练拳,各守其位吧。” 达叔应了一声,走过来一把就拉着杨林走到树下,急声道:“你怎么练的,铁线拳不是才传你不久吗?看这样子,用得比我还要熟练了。” 因为心中惊奇,他甚至都忘了问询杨林,到底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打扮得这么鬼鬼祟祟的从外面翻墙进来? 这也太奇怪了。 眼睛一眨。 老母鸡变鸭。 三少爷还是三少爷,却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 假如拳法有这么好练,那自己二十年苦修,日也练晚也练的,又有什么意义? “我……” 杨林琢磨着该怎么解释。 实力增长如此快速,他的确不知道怎么编了。 “我明白了。” 达叔一拍脑门,“好你个杨三少,想学的话,就直接跟达叔学,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早知道你偷学拳法,都能练得这么厉害,我早就把那本心得体会传给你了。” 他笑得喝不拢嘴。 “小蘑菇那丫头是跟你学的吧?偷学拳法有瘾的吗? 我就说前些时候练拳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偷窥,原来是你。” “好,好,如此武学天赋,达叔算是长见识了。” 杨林慢慢的神情呆滞。 他可一个字也没说,达叔到底脑补了什么剧情出来。 ‘偷学拳法,天赋?’ 对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武学天赋很好,一看就会。 早就在偷偷摸摸的学拳了,而且,还学了不止一两年。 这就解释得通了。 杨林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达叔……” “我知道,我明白,这事不会说出去的,不告诉别人,就连老爷都不告诉。 可是三少爷,咱们杨府虽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要防着大少爷二少爷吧,你隐藏实力,没意义啊。” “他们两人我是知道的,各个都心怀远大志向,并不乐意安守家宅,到时候继承家业不还是你。” 得,不用解释了。 达叔什么都懂了,他还能说啥? 天才就天才吧,隐藏实力也能说得通。至少,比起演武令可以瞬间提升实力这种见不得光的说法,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何况,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与任何人说起自己的秘密。 第十八章 小蘑菇的天赋 如何才会在短短时间之内拳法大进? 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到少年英杰的华丽转身。 论钢铁双臂是怎么炼成的? 这个话题扯过了闲篇。 达叔终究是达叔,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半点嫉妒,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兴奋。 那种想要往外说,想要炫耀,又死死的忍住的表情,让杨林也忍不住好笑。 既然达叔喜欢这样的解释,那就这样吧。 当说起自己蒙面黑衣的与青帮帮众大战的事情,达叔的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 “这一次,真是凶险。” 他沉吟了一会,思索道:“从对方交谈中无意透露的一些情报来看,他们应该是盯上了杨家。 如果是往日里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会带队出动。 或是救人,或是回报对方的挑衅,决不可能无动于衷……那么,正好中了对方算计。” “本来,我以为稳守家宅就能保住平安,却是想得简单了。” “因为,一反常态的不敢主动出击,这种行为本身就代表着心虚。 或者说,代表着有更重要的事情牵绊……” 杨林点了点头。 这正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对方心存叵测,如果稍微有些脑子,就能想到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达叔先是忧心忡忡,转眼又笑了起来:“幸好,你误打误撞这么出去一趟,清除了清帮爪牙,也很好的误导了他们。” “你用的还是铁线拳,而且,并没有留下活口,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是达叔你亲自出动了,不但救了人,还辣手杀人……铁线拳发劲刚猛,震劲为主,中拳伤处力量均匀扩散,很好认的。”杨林也明白了达叔的意思。 “这么说来,在没有彻底弄清咱们的底细的情况下,对方并不会全力发动,而是会疑神疑鬼?” “对,就是这样。” 达叔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的压力一直很大。 总觉得自家老爷在玩火,却偏偏事涉大义,连劝也不能劝。 “到底,我爹是在忙着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想到当日阿贵管家拦住自己的行径,杨林试探问道。 猜到归猜到,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他要从达叔这里亲口问出来,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更好的应变。 否则,不知己不知彼,就算如今的自己今非昔比,也是无法多做一些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配合。 一个团队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突然而然加入进来的变数。 变数这东西。 就是因为不可预料。 若是互相之间没有默契。 指不定,没帮到自家人,反而被敌人利用。 “此事,说来话长,涉及到当年的一场公案,具体为何,还是让老爷亲口跟你说吧。” 达叔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身为一个护卫首领的本份告诉他,就算千万个相信三少爷不会坏事,反而能帮上大忙,但是,亲口答应老爷的事情,却是不能不遵守。 江湖人重义守诺,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不回答,其实也是一种回答。 杨林默默点头,心里更沉重了。 “好吧,明天我去问问老爹。” 说到这,杨林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成见是一座山…… 前身小杨林的没用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 以至于,现在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得不到认可。 “还有,你所说后来的那批人,似乎训练有素,枪法极好……我估计是鸿门的人,没跟他们照面,是对的。”达叔面色沉重。 “鸿门?” “对,其实,江湖上但凡有点地位的,都知道这个组织,主要势力还是在新大陆那边。 近年来,其首领回国,不断扶持国内激进势力。同时,还成立了除暴堂,专司除暴安良。 此次的刺客刺杀清帮钱袋子的做法,跟他们的行事作风就很像,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水,越来越深了。 杨林暗暗挠头。 朝廷风雨飘摇,眼看着大厦欲倾。 值此重要关头,不但有外敌时时窥伺,国内也有很多势力在暗中发展。 不到真正图穷匕现的时候,永远不知道,谁是忠,谁是奸。 从行事作风来看,这个后面出现的鸿门势力,显然是正义的。 但无论如何,自己确实是不宜与他们过多接触。 否则,很可能事件升级,引来大批敌人,提前把整个杨家牵扯进去,成为双方争斗的炮灰。 别以为,偏向秩序和正义方面的堂口,会很好的保护自家。 从他们拿起武器,以除暴为目的实施暴力行为的同时,就已经做好了奉献牺牲的准备。 牺牲自己,也包括牺牲别人。 不惜一切。 至少,杨林现在还没有这个觉悟,不想为了某个崇高的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还想多活几年,长命百岁。 那就不妨再多看看。 看看是不是能糊弄过去? 老爹他们可能也是这样想的,总是抱着一些侥幸之心。 杨林微微叹息。 “我明白了。” “只是可惜,那个香莲小姑娘,前途难说得很。”达叔叹息一声,就不再多说了。 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新鲜事。 任何一个有理想,有信仰的组织,永远不会享乐在前,而是会奉献在前。 香莲身为一个唱小曲的姑娘,老父新丧。 作为一个心怀仇恨的女子,一个漂亮的女子,到底会何去何从? 杨林不清楚。 也不想去弄清楚。 人各有志,路,都是自己选的,无论是冰雪严寒,还是暖日骄阳…… …… 说过了大事。 再来清后帐。 偷偷跑出去冒险的行为,仍然不值得提倡。 并不能因为做了正确的事情,就把错误的行径轻轻放过。 因此,达叔虎视耽耽的押着杨林返回住处。 他是真的害怕这位胆大包天的杨家三少,又脑子抽筋的一个人跑了出去。 上得山多终遇虎。 第一次没出事,不能肯定以后就永远不会出事。 所以,还是得多盯着点。 “达叔,放心啦,这次我真的不出去,就在家睡觉。” 杨林都有些无奈了。 劝了都不听,只得任由达叔跟着,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走到门前。 然后,就听到屋内传出阵阵水声。 一把男声长长吐气,都能听出那种舒畅到骨子的感觉。 “小蘑菇,不能太用力,都破皮了。” 这是自己的声音。 杨林目瞪口呆。 “嘻嘻……”一个娇柔温软的声音紧接着在屋内细细响起,“我手都酸了,少爷,不行,没力气了。换你来帮我沐浴吧,不能我一个这么辛苦啊……” 小蘑菇你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口技? 旁边,一道视线讳莫如深,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那是达叔。 这肯定是昨日重现。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 杨林立刻解释。 这下,黄泥巴掉裤裆里了。 小蘑菇的表演的确是很不错的。 跟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 尤其是选取的场景戏,让人根本不敢推门进去。 总的来说,掩饰行踪的任务,她着实完成得不错。 但是,让你表演口技,只是为了证明少爷我在家没出去。 不是让你真的表演口技的。 手技也不行。 第十九章 大盗叩门 达叔是憋着笑走的。 杨林无语的看着这个老男人一边走,一边双肩控制不住的颤抖。 心里头一次觉得。 达叔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生从未有过风花雪月,只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孤孤单单的镖客。 推门进去。 就见到小蘑菇坐在桌前,眼神警惕的望着门口。 没有什么澡盆,也没有水。 更没有在洗澡。 她真的是一个人,一张嘴,就演绎了一个故事。 把一个红袖夜读书,交颈共浴眠的故事,表演得跟真的一样。 若不是自己刚刚赶回来,听到了她的一场大戏,恐怕,自己会一直蒙在鼓里。 难道。 她不是第一次演。 杨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细思极恐。 她还演了什么戏? “小蘑菇,长本事了啊,我怎么不记得帮你沐浴过?” 杨林脸色铁青。 “少爷,这不正好体现了你平易近人优秀品德吗?对待下人也这么体贴,咱们府里就没有第二个……” “停,你管这叫平易近人?” 杨林太阳穴跳了跳。 我的名声…… 难道你就不知道,达叔是个大嘴巴。 尤其是西厢小院的花边消息,他更是不会帮着守口如瓶,反而会津津乐道。 信不信,明天,只需一天,自己帮小丫环洗澡的新闻,就能直接传遍全府。 那还怎么见人? 看看小蘑菇这小小的身材。 杨林一口老糟憋在喉咙…… “人家不敢啦……”小蘑菇被吓得缩了缩颈,低头低脑的小声认错。 不等杨林继续发作,抢着说道:“少爷您饿了吧,冷不冷?看看,衣服都湿透了,我去张婶那里,让她做碗馄钝,正好给您暖暖身子……” “拍马屁也不管用。” 杨林继续虎着脸,看着小蘑菇小眉小眼,曲意奉承的小模样,有些崩不住老脸:“嗯,记得让张婶多加一些葱花,别说,还真的饿了,做两碗吧,你等了一宿,应该也饿坏了。” 他还记得,当时在门口见到陈老汉,自己怒火冲天的回了屋,然后就准备出门救人。 却是没来及吃晚饭。 小蘑菇一直守在房里,演着连场大戏。 自然也是没吃的。 也真难为她了。 “好咧。” 见到杨林的脸色雨过天晴。 小蘑菇立马又欢快了起来,三步两步蹦着出了门。 有得吃,她最开心了。 …… 两人就着窗外的凉风夜雨,吃过热腾腾的葱花馄钝之后,小蘑菇洗了碗,没坐一会,就开始小鸡啄米。 脑袋一点一点的。 显然是困了。 杨林叫她去了外厢,听着她爬上床,很快就传来细细绵长的呼吸声,自己却没有半点困意。 反而有些兴奋。 倒不是因为第一次比武杀贼的激情还没有退去。 而是,他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值得期待的事情。 向往已久的身法腿法,如今还没着落,自然用不着选择将声望点用在哪。 唯一,也是最该提升的武功,只有铁线拳。 明劲境界,就在眼前。 他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若是在今晚出手之前就有着明劲实力,以自己的实战经验,前往常四家老宅的时候,完全不必要偷偷隐藏。 也不用等上那么一个多时辰,去等待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临的机会。 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对方窝点,救人杀人,一气呵成。 简简单单就完事了。 回来的时候,就算遇到了达叔,也能打得他左支右绌,气沮神疲。 想必,达叔的脸色,会比先前更要精彩十倍。 ‘不对,就算是到了明劲实力,能够碾压诸世杰,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冲进去。 而是必须查探清楚,对方有没有埋伏,又是埋伏在哪?’ ‘膨胀了膨胀了……’ 杨林想到那藏在灶膛里的枪手,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这谁能想得到? 当时若非那诸世杰自高自大,竟然随随便便的就把埋伏稳当的人手全都叫了出来,自己此行,很可能就是一个滑铲送快递的下场。 那些家伙虽然实力不算很强,但是,其心地歹毒阴险,是一点也不能小看的。 无论自己的实力到达何等层次,面对有可能出现的种种热武器,还是要小心谨慎的好。 程老宗师殷鉴不远,可不能蹈其后尘。 ‘铁线拳,提升。’ 杨林心头默念。 十点声望化为轻烟消散,一股奇异力量融入身体。 光影变化。 这一次,杨林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刚一出来就被人喊打喊杀的了。 而是身处一座豪华的庄园之中。 园子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拱壁,古色古香。 这是一处很有钱的大户人家。 江南园林风格。 有假山,有池水,有花园,有苗圃…… ‘财力上面,比起杨府还要强上不少,此处应该是江南大户。 那么,如今我的身份是什么?’ 杨林再次看到了自己,在屏风铜镜前。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雄壮,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 说是青年,其实也算不上。 在这个年头,面上有着一些苍桑,年近三十,已经基本上称得上是中年了。 但是,无论是怎么算。 这具身体,作为一个武者,终究是最好的年华。 既有体力,又有经验。 他是铁桥三。 对于这个身份,杨林已经习惯了。 与此处东家蔡占的交谈,让他明白,自己原来是被聘请到蔡府,教导其体弱多病的二少爷习武。 说白了,就是来当教头的。 练武之人也要恰饭的。 铁桥三名声鹊起,威震两广,很受富豪巨商的推崇,凡是有点门路的,都会找上门来延请。 不管是当保镖平事也好,还是当教头授拳也好。 他走到哪里都是受到很高的礼遇。 当然,这份礼遇,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享受的。 杨林刚刚还准备体会一番另一段悠闲人生,就见到一个蔡府下人满面惊惶的跑进了花园。 “老爷,老爷不好了,夫人和小姐被贼人掳走了……” “什么?” 蔡占霍然站起,面色大变。 “是大盗花五,他说若是不答应他的条件,将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花五?” 蔡占听到这个名字,面如土色,无助的看向杨林。 这可是江洋大盗,不但手下众多,一身本事,更是强横霸道。 听说本来出身海童寺,学得奇门绝艺鼠尾棍法,打遍南粤,凶名昭著。 其人凶残霸道,坏事做绝,名声能让小儿止啼。 早些时候,海童寺还派出了弟子和长老出山清理门户。结果,被花五连杀了三波高手,并反攻上山,逼得寺内闭门自守,弟子们都不敢出山行走。 其凶威赫赫,简直不用多提。 这么一个大盗,就盯上自家了。 还绑了自家夫人和女儿。 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章 突破 不愧是上个时代武术史上曾经留下光彩一笔的人物。 这次的铁线拳提升幻境,扣点数扣得很爽快,一下就不见了十点……进了幻境之后,铁桥三处理事情的手段也是爽利得很。 面对蔡占的恳求,他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一个怕字,果断就应承了下来,单刀赴会,挑战大盗花五。 有本事赢了,就拿钱走人。 若是输了,把命留下,大盗这种生物,本来就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浪费粮食。 …… 龙头山。 木绵寨。 杨林带着众家丁护卫。 以及蔡占和一些粤地行商,走到木绵寨寨门牌坊处,就不走了。 这里有一处平台,十分宽广。 再上去,就是九曲十八弯,道路极狭。 他就算是艺高人胆大,也担心对方不讲规矩,暗箭齐发滚石落下。 到时候,就算他再能打,也扛不住这种不讲道理的攻击。 杨林无法控制答应挑战救人的事情,但怎么打,还是他自个儿可以做主的。 “铁桥三,万里奔波只为财,你在蔡家担任一个区区武教头,就要替他卖命,我替你不耻。” 不知是不是对自己的信心太足。 花五没有避战。 也许是从接到铁桥三的战书开始,他就已经战意熊熊。 他也没有害怕的理由。 他成名还在铁桥三之前,战绩更是远在铁桥三之上,面对晚辈上来找抽,他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花五身形矮小瘦弱,年约四十出头,头绑红巾,胳膊上纹着大红花朵,反手身后拖着一根齐眉短棍,看起来其实不起眼。 但是,此人一双眼睛隔外锐狭,喜欢眯着眼睛看人,就像是看着待宰生猪的屠夫…… 一双吊帚眉参差错乱,看得出此人性子还是挺凶恶的,不太好相处。 当然,杨林不是相亲,他也不会以貌取人,眼睛落在对方的棍上,就有些移不开眼睛。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人还没出手,气势就已经很是不凡,拖着一根不知材质的木棍,就如拖着一座大山一样。 轻重随心,化棍成圆。 他看出了对方的棍术水准。 知道这一战不好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杨林笑了起来,“主要是看不惯你这下作手段,想要教训教训你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花五就咧嘴笑。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杨林虽然是直接提升至明劲阶段拳出如锤的境界,身手和心意还是有点不谐调。 但是,在幻境之中又不会真的死掉,那自然不想弱了铁桥三的气势。 杨林摆开架式,静守待攻,棍长拳短,他先攻也不是不行,但是没有意义。 “好,年轻人果然气盛,你若是破了我这鼠尾棍,就让你三分又何妨。” 花五冷笑:“不但会让你把蔡家两个女人领走,以后,你铁桥三所过之处,我退避三舍,来来,看看是你的铁拳厉害,还是我的柔棍八打更强?” 噗…… 一棍破风,当头打来,如刀似剑,锐啸出声。 花五果然凶悍,一个跳步出手,棍头当空划圆,竟然打出了刀剑裂风的效果。 此时杨林提升之后,自问实战经验十足,力量也不逊色于对手,自然没什么好迟疑的。 当下不退反进,双拳如锤,直闯中宫。 以短击长,近身为要。 着着抢攻。 一双铁臂封锁前方,他相信,就算对方再强一倍,也很难打破自己的攻防圈子。 花五的棍法,的确不是攻坚棍法,照样打不破杨林的拳头,但是,他的棍子却是时而笔直化枪,时而柔软如鞭。 他手持棍中,沿着杨林的手臂,一棍打落,被劲力反击弹开,棍尾却是震荡之中弯成半圆,反打过来,一棍敲在杨林脑门上。 嘭…… 杨林扑倒在地,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死了。” …… 杨林再睁开眼睛时,就见到仍然是那个场景,仍然是面对倒拖木棍的花五。 再来。 两者对阵拉圆,针锋相对。 噗…… 这一次,却是接远了游走攻击,却不料对方的棍子打成一片****,棍势圆转,如龙似蛇,能从任何方位出棍。 杨林的铁拳力量大是大了,出手也够快,战了十多回合,被对方的棍势不讲道理的绕了数圈,就消去刚力。 神出鬼没的棍尾绕到身后,反弹打在后脑。 噗…… 又死了。 这一战,打得翻翻滚滚。 当然,只是在杨林的印象中。 他连死了三十九次…… 当他四十次再来面对花五的时候。 眼睛都红了。 怎么打都不对。 果然,盛名之下无弱者。 对方的棍法至柔至诡,神出鬼没,单单凭借着刚猛霸道的铁臂拳,还是打不过的。 杨林也算是弄明白了,在这个阶段,其实铁线拳,还不是铁线拳,只能叫做铁臂拳。 多用拙劲,少用巧劲,技巧上面还是有着一些缺陷的。 遇到真正的高手了,就会十分难过。 后来,铁桥三创出铁线拳,成为江湖中人人称颂的大师级拳手,既有铁拳的刚,也有线拳的柔,刚柔并济,拳法终于大成。 既然这里是提升铁线拳的幻境,那么,这一关是曾经的铁桥三打过去的。 与自己同等级,同等力量,他可以打过去,自己没道理就打不过去。 也许,当年的铁桥三就是在这一战之中,领悟了柔拳之妙,奠定了大拳师的不败之基。 所以,悟性很重要。 第四十战。 杨林经过这么多次交手,终于稳固了强行提升上来的力量,掌控住身体之中的每一分气血。 并且,也看懂了对方鼠尾棍的运力奥妙。 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任凭是谁换着花样,连死三十九次,也能死出一点心得来。 尤其是,每一次,被对方那种精妙圆柔的鼠尾棍打死,他心中就升起一丝明悟。 那就是,沾缠裹转四字真要。 在第四十次,当花五一棍回转,化为车轮,反打面门的时候。 杨林的手臂震荡成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从不可能的角度,反缠棍尾,如蛇般缠绕而上,突破棍梢拦截,突然爆发,化为千斤巨锤。 轰…… 一拳打在花五的喉咙之上。 “喀嚓。” 花五瞪圆了眼。 他认得这一拳,对方出手方式,用力技巧与自己的鼠尾奇门棍法,一模一样。 而且,柔中还带着刚。 变幻不定。 刚看着还是如水泛波,转眼就化为洪浪滔天,力量从蓄击到击发,圆转流畅,并没有一丝征兆。 “这是……” 花五挣扎着不肯倒下,想要问个明白。 “没错,就是你的鼠尾棍法运力的真髓,多谢你陪我练了这么久。”杨林有些唏嘘。 单打独斗打一个人,死了这么多次,也算是开先河了。 但是值得。 假如心性愚钝,自始自终悟不到柔拳真要,是不是要一直死下去,直接死到天荒地老?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心惊。 看来,这幻境,其实也不是全无风险。 自己平日里也不能闲着,也得多多观摩百家武学,练习揣摸。 否则,若是真的哪一天卡死在幻境之中,那可就闹笑话了。 第二十一章 一意孤行 [演武令声望:3] 武功:铁线拳(明劲):刚柔并济 秘技:无 称号:无 杨林醒转过来之时,天光已经大亮。 他眼神发直,愣愣的在武功那一栏看了许久,看着这多出的四个字标注,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时候,我的拳法,才是真正的铁线拳。’ ‘达叔所学,也许不是不得真传,而是这个年代的拳法绝招,非嫡系不传,他只学到前半部而已。’ ‘名字是铁线拳,却没有得到其刚柔合一的真要……当然,这么多年练下来,他的拳法已经定型,也不好更改了。’ 杨林走到院子里,双手握拳,比划着拳式。 双手缓缓而动,如同摸鱼一般,力量内蕴其中,丝毫不加外显。 小蘑菇看得久了,终于看出了一点名堂。 心想少爷这拳法练得慢归慢,也没有丝毫力量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只要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站在门口,已经站了一刻钟之久,方才想起,还得去张婶那里帮忙。 没走两步,就见到四小姐杨英黑着脸从院外走过。 杨英不是特意过来。 而是走过之时,看到自家三哥竟然破天荒的在练拳,有些奇怪。 看了几眼之后,她心里就腾的升起怒气来。 “这也叫练拳?老太太都比他打得快吧。” 她转身就走。 不想与自家三哥说话。 怕丢人。 杨林此时达到明劲,气血活泼如珠,耳聪目明得很,一套拳刚刚打完,就发现了杨英。 想到当日去救香莲的时候,听到那些青衣衣所说的话,心中就是一动,紧赶两步,凑近道:“四妹,这些天,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学你吗?心兰姐全家被人残杀,你不但不思报仇,反而胆小如鼠,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杨英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眼中却全是愤怒。 “她可是你的未婚妻……杨三,你能不能有点血性?就算像往常一般出去沾花惹草,我还佩服你是条汉子,可是,你现在是干什么?练拳,我看是瞎比划吧。” “你不懂。” 杨林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 这个四妹幼时就好武成痴,花费心思和巨量金钱,终于拜入精武会馆霍师傅门下,自觉学到真传,眼光高得很。 她一向就看不起自己这位三哥的。 但是,若说自己这拳法是瞎比划,那就不能忍。 “你不能学了一点拳术,就看不起别家拳法,天下之大,拳种多如牛毛,各有奥妙。 不把心思放空,太过自满,是学不会东西的。” “达叔的拳法,我看了十多年,你以为,我就看不懂铁线拳?” 这一次,杨英连话都懒得多说了,扔下一句话,再不回头,直接去往前院,出门去了。 看她急匆匆的模样,杨林知道,自己劝她小心什么的,其实根本就没用。 一切都会被她当做自己胆小。 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在旁担着心。 府内别的人说话她不听,但是,达叔说话,她多少还会听一点的。 找到达叔。 说起自己的怀疑。 达叔脸色肃然,跟着却是叹了一口气。 “让她去吧,就算是搬出老爷夫人来,她也是不听的。 四小姐很小的的时候,就十分有主见,她想练武了,就一定要练武,谁劝都不行。” “你也知道的,她与陈家小姐感情很深,两人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看着陈家被灭门,陈心兰小姐死得凄惨,她心里过不了那个坎,一心想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杨林也是没办法:“可是,她这么莽打莽撞的,很容易出问题的。” 一般人不太明白,能一掌梅花打折陈府铁管家手中水磨钢棍到底是什么水平…… 只能猜测着可能很强。 但到底强到什么地步,就没什么概念了。 现在杨林也突破至明劲阶段,同时还领悟了刚柔并济的道理,按理来说,已经很强。 但他自问,一拳打断钢棍,自己还是做不到的。 杨英的功夫如何,他其实也大约能看得清楚。 要说,年纪轻轻的,眼看就要突破明劲,已经开始锻骨,她的确是有资格骄傲。 但奈何,相对于凶手来说,根本就不够看啊。 没有自知之明到这个地步,只是想着孤身寡人寻到仇人手刃之,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能小心看顾了,我说什么也是没用…… 尤其是在去年,四小姐通过考核成为精武门精英弟子之后,就只觉得精武门才是天下最强,霍元甲的功夫无人能敌。 我们这些普通拳师,在她眼里,也就那样罢了。” “霍师傅真的那么强?”杨林问道。 达叔走南闯北的经历很多,他所说的话,应该比较中肯。 “岂止是厉害来形容,那年他在津门摆擂,我在台下看过他出手……只能说很有宗师气度,惭愧的是,他的拳,我其实看不懂,也看不清。” 达叔脸色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因为多年风霜吹袭,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一个拳师,竟然看不清另一个拳师的拳路,那么,根本没法交手的。 “霍师傅的拳,很重,我看过他一拳破了铁布衫大成的横练高手; 他的拳还很快,一息之间连出三十七八拳,打成漫天残影,好象无数只胳膊一齐飞舞……” “出拳之时,全身骨骼会齐齐做响,能听到大弓振弦嗡鸣,应该是锻骨完成,炼筋也大成。 同时,还悟透了穿透劲,潜柔劲,能内腑发力,劲打三寸……” 达叔的话音透着一丝落寞。 同为练武之人,别人能做到,自己做不到,就是失败。 不想自认不如,都没办法。 差距实在是有些大了。 现在,杨林历经幻境,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白,多少也算是明白了一些江湖武林的境界细微划分。 他知道,练武到了锻骨阶段其实就是明劲生发; 炼筋成就,神力自生。 神力境也称炼筋阶段,全身筋络练得粗壮,能增无穷巨力。 一般拳师练到这一步,已经号称高手,等闲难遇一败。 而练成脏腑发力,劲打三寸,能透过皮肉打击要害,发力之时,穿透性奇强,那就是暗劲成就。 真遇到练成暗劲的大师级拳师,普通的明劲刚劲拳手,根本就挡不住。 你封挡住了别人的拳脚,却挡不了劲力的渗透侵袭,只要过手几招,就会被打得内伤吐血。 霍元甲能在天津和上海打出这么大的名头,开创精武会馆,至少也是暗劲成就。 很可能已经达到暗劲顶峰,劲力圆融。 有朝一日,有望达到宗师境界,出神入化。 有这么一个师傅,杨英看不上其他武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身为嫡亲兄长,就算这个妹妹再怎么不懂事,也只能捏着鼻子担着。 想了想,杨林还是觉得不能不去理会。 他此时明劲成就,实力大涨,倒也不是很怕有人设陷伏击。 问了看门的护卫,听说杨英坐了马车,去了巡捕房。 杨林心下稍定,也跟着出门。 第二十二章 打探 钱江路。 巡捕房。 这里治安良好,是帮派团伙少有涉及的地盘,按理来说,应该是很繁华的地段。 但是,杨林却惊奇的发现。 偌大的十字通渠广场两旁,竟是少有商家在此做着买卖。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家茶馆,两家饭店,两家包子店,和一所医馆,冷清清的开着业。 其余人家基本上就是关门闭户着,门前也没人逗留,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家。 比起其他街道来,多了几分整肃,少了几分热闹。 杨林到了这里,没有见到杨四妹的踪迹,心里有点纳闷。 他前脚后脚的跟着出来,也寻护卫打听过了,杨英就是来了巡捕房。 可是,这里看不到她出行的马车。 “这位长官,打听个事。” 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戴着大沿帽,在巡捕房门口站得笔直。 杨林走上前去,隐晦的从袖中摸出几个银元,拱手递了过去。 年轻巡警见到杨林近前,脸色微显慌乱。 突觉手中一沉,指尖微微捻动,面上就带了笑容。 “长官可不敢当,我说杨三少爷,今儿个怎么没去凝香苑耍个乐子,也有重要事情寻咱们王大人吗?” “你认识我?” 杨林也跟着笑。 “哪能不认识啊,凝香苑那些姐儿们,谁不说杨三少出手大方,为人风趣来着……唔,我是说,听别人说的,我自个没去过。” 谭方自觉说漏了嘴,连忙收住跑马车的舌头。 不过,从他眼里掩饰不住的艳羡嫉妒之情,能看得出来,他不但听别人说过,而且还亲眼见着过杨林在凝香苑的威风阔气。 换句话说,这家伙,其实也是同好。 不对,是以前那小杨林的同好,很可能因为身上银钱不足,要攒好久的钱才能去吃一次快餐那种…… “奇怪了,我四妹杨英先前说过,在巡捕门口等着,怎么就不见人了?” 杨林佯装疑惑问道。 “杨四妹啊……”谭方端正了一下大沿帽,身形站得更是笔直,好像杨英就在他眼前一样。 正想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不去办事,在这里瞎胡咧干什么。” 来人一巴掌重重拍在谭方的后脑之上,打得他向前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 卧槽…… 谭方满面怒容,回头一望,立即就变得低头缩脑,连声应道:“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也不敢再跟杨林说话,一溜烟直往前方拐角离开了。 后面出来的,是一个衣襟半开,歪歪斜斜戴着大沿帽的巡警。 杨林注意到,这人嘴角还长了一个大大的痦子,痦子上面长了几根黑毛,配合着这身土黄色制服,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哟,是杨三少啊,奇了怪了,今日难得的来我们巡捕房,可是想要问询你那未婚妻一家被灭门的案子?” “有消息了?” 杨林不动声色的递了几个银元上去。 那日在陈家案发现场的时候,杨林记得自己好像也见过此人。 当时,他就跟在王振威身旁,办事伶俐,跑上跑下的十分得力的样子。 似乎是叫钱兴发,听下人说,这是巡捕房探长王振威的小舅子。 接过银元,钱兴发瞄了一眼数量,脸色和缓了一些。 “你催也没用,破案这事,哪会那么快? 对于那件案子,我们正在加紧查访之中,要不了多久,就会得到凶手的消息,到时自会擒拿凶手,还杭州百姓一个公道。” “杨少爷,你还是回家等着吧,有来这的时间,不如多听听小曲,喝点小酒来得实在,我怕这种好时光不多了。” “你误会了,这次前来,我并不是想要催促巡捕房破案,而是想问问王大人,我家四妹先前可是来过一趟,又是去了哪里?” 杨林微微眯了眯眼,笑着问道。 他的视力已经很好了。 巡捕房内里空阔,也没什么多余的建筑遮挡。 视线越过钱兴发的肩膀,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手伫立在不远处赏花…… 正是王振威。 他离得也不远,很明显能听到自己两人的说话,但是,半点转头的意思也没有。 更远处,几队巡警在广场上走着队列,哨子声有节奏的响起。 “你家四妹?你是说杨英吧,她来过一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就自己回去了,刚刚来的时候没见着吗?” 钱兴发眼神微微闪烁,挥了挥手道:“王大人那里还有公干,十分繁忙,可没什么心思接待你,去吧,别来巡捕房碍事。” 说了两句,钱兴发就有些不耐烦。 杨林深深的看了钱兴发一眼,也不多加纠缠,转身就离开。 …… 钱兴发一直看着杨林的身影不见,才转身回去,走到王振威跟前,微微弯腰,低声道:“姐夫。” “叫探长。”王振威面色平淡,冷冷的看了自家这小舅子一眼。 心想若非看在他姐姐玉娘的面上,这么长相猥琐的家伙,不至于也安排进入巡捕房,免得坏了自家形象。 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这个小舅子倒是十分听话,办事还行,也不是扶不上墙的废物。 “探长,那事咱们还要插手其中吗?要是被人知道了?” “怕什么?卜沉那人我知道的,一旦盯上了,就绝不会放手。杨家家财万贯,他拿得走多少? 再说了,我只给了他十天时间,他会比谁都急…… 拖得太久,影响太大,不但是巡捕房,还有镇抚使大人都要过问,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看着点,杨英来过巡捕房的事,不要外传。” “是,我省得。”钱兴发点头哈腰,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开玩笑了,巡捕房谁不惧怕王探长虎威,胆敢乱嚼舌头,不怕吃枪子吗? …… 杨林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寻着四周拉拉稀稀几家店面找了一圈,就找到了兀自骂骂咧咧生着闷气的谭方。 这家伙年纪还不大,嘴角绒毛都没有脱尽,并没有太多城府。 杨林几句好话一说,银元撒了出去,半斤猪头肉,二两烧酒一下肚,就有些管不住舌头了。 “我说杨三少,你够朋友,下次去凝香苑,我……我请客。” “别看你每次去了,那些姑娘都热情得很,但是,她们真正的本事,却没有在你身上亮出来呢。 估计是假装着矜持,希望给你个好印象,想要嫁入杨家,真是想偏头了。” “她们也不想想,真的需要寻摸亲事,谁还去那种地方?富家小姐不好吗?可惜了陈家小姐了,唉……” 说着话,谭方看向杨林的眼光就有些怜悯。 “放心吧,我知道你想报仇,这事,兄弟给你留意着,一旦有了消息,就立马告诉你,不用担心。” 第二十三章 梅花盗 谭方滔滔不绝的说着话,舌头都有些短了。 回去了,肯定得挨训。 不过,杨林也不替他担心就是了。 能够这么年轻就混进去巡警队伍之中,恐怕也是有着一些裙带关系。 “这么说,谭兄弟在巡捕房消息很灵通喽?” 杨林表示不信。 看起来,这位不太像受重视的样子。 “不是我吹,兄弟我这耳朵,天生就灵得很……隔着十丈八丈的一只蚂蚁爬过,我都能听得清楚。 区区一点消息,随便走过听一听就都知道了呀。” 谭方斜睨一眼杨林,又道:“你不信啊?” “信,怎么不信?来喝酒。” 杨林呵呵笑。 谭方端起酒杯滋了一杯,舒畅的吸了口气,挤眉弄眼的,突然凑近小声说:“我告诉你啊,别看掌柜的生得五大三粗,一把勺子舞得如同稻草一般的轻松,力气看起来大得很,他其实不行的……” “这话怎么说?”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 听说有些人目光很毒辣,能看出女人是不是良家。 这小子难不成竟有什么方法,能看出男人行不行? 倒是一门高深学问。 “简单啊。” 谭方自得的笑了起来,脸上升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潮,“大白天的,老板娘这时还在屋里一个人折腾着呢。我都听清楚了,还听到沾了水的黄瓜折断的闷闷响声……” “人才呐!” 杨林哑然失笑,“这也能听出来,耳朵真的神了,那你肯定听到了杨四姑娘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呃,还不是被人糊弄着去了城外饿狗岭岳王庙,找那灭了陈氏满门的梅花盗报仇。 先前在巡捕房,钱兴发那个锤子跟杨四姑娘说的时候,我老远就听……” 谭方打了个酒嗝,随意说着,突然就醒悟过来:“我说杨三少爷,合着你请我吃酒,就是想套话啊?” 竟然还不傻? 杨林仍然在笑,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了。 他可记得先前那脸上长着大个痦子的钱兴发到底是怎么说的,那是一推六二五,什么都不知道…… 他跟自己说,就是还没查到消息;跟四妹说,就说查到了灭门凶手的下落。 两种说法完全不同,肯定别有用心。 “梅花盗是谁?反正你说也说了,也不用帮他们隐瞒什么?最多我守口如瓶就是。” 杨林端起酒杯,目光深沉凛冽。 “行,兄弟你想知道啥,都告诉你,反正也没人知道是我说的,只要不传出去就好。” 谭方心里一突,不知为何,就算是酒意上头,仍然感觉到一丝发冷,当下也不敢随意拒绝。 毕竟,人家又是给钱,又是请酒的,打听一下消息又怎么了,他犯得着跟钱兴发那个锤子保守秘密吗? 后脑门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那家伙手黑,先前打自己脑袋那一下,用力好大,不知有没有打坏了脑子? 到时去安仁堂看病,说不定还要求着杨三公子,省点药钱。 “梅花盗,就是所谓的梅花公子,杭城四杰之一,三少爷你不知道吗?” 说起这个,谭方也不再顾忌泄漏机密的事情了。 “药行镖客,陈门管家,义薄云天,公子摘花。说的就是杭城四杰四个人,大家都传得热乎呢。 不过,前面两个武功厉害,人品也很好,为了报恩,可以任人驱使十多二十年,换我是做不到的,倒也称得上豪杰。 但是,那个义薄云天嘛,就是咱们巡捕房王振威王大人,他基本上不会武功,枪法倒是厉害,这个义字嘛,嘿嘿……” 谭方显然还是热血青年,对世上很多现状其实是很不满的,就算是顶头上司,也敢编排。 真应了一句初生牛犊不畏虎。 杨林暗暗的竖了一个大拇哥给这位不怕死的。 “那公子摘花呢?” 他虽然心急着出城,倒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杨英既然是得了消息去寻仇,他总得弄清那仇人到底是谁,实力如何? 如果是血手卜沉那种神力境的高手。 自己就算是前脚后脚的追上去,也只能是送菜了。 就要想办法集齐人手,准备长短枪,一起出去围攻才叫保险。 不过,不是猜测着,陈家灭门的凶手是血手卜沉吗?怎么又蹦出来个梅花盗。 “别提了,那就是个采花贼。” 说起这个,谭方就十分气愤。 “那家伙,长期盯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些年来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 有的有苦难言,把事情瞒下,当做没事发生。 有些人就会委托巡捕房偷偷查探。 但无论是哪一种人,都不敢大张旗鼓把丑事掀开,以至于那家伙得以逍遥……” “一个采花贼竟然还得了好名声,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些愚民百姓就是如此,给一点肉骨头,就当你大好人了。 反倒是对那些受害的大户人家,被逼死的富家小姐,视而不见,还会当做趣闻来说,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为什么?” 杨林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有些记忆还是模模糊糊的。 尤其是一些听过就忘的小道消息,前身小杨林并不关心,他就没有印象。 “还不是因为,这梅花盗每次出手,都会顺手盗来一些金银宝货……做案之后,他还会取出一部分扔给城内的穷苦人家。 并且,每过一地,都会留下一支梅花的印记,是手绘的。” 杨林明白了。 这位梅花盗是个极其骚包的人物,干了坏事,还想得到好名声,就弄了这么一出。 坏事干尽了,竟然还被人吹捧,评上了杭城四杰的名头,难怪达叔就从来不提这一茬。 想必是觉得与这种肮脏的东西齐名,感觉面上无光。 “这人武功如何?” 这时候,可不比后世,凡是大户人家,都养着一些护院和家丁…… 谁也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藏了枪? 遇到贼人了,真的开枪打死,也没什么人太过追究。 梅花盗如此猖狂,没有本事,肯定是不行。 “武功嘛,这倒不知道,不过,想来不比贵府吴仲达和陈家的铁管家要差多少。 听说,有一次,这位梅花公子去了陈府,盯上了陈家心兰小姐,被铁管家当场逮了个正着。 两人硬拼三十余招,梅花公子看看事不可违,全身而退。” 我竟然还差点被戴了一个绿帽子。 杨林暗叫一声卧槽。 想到陈姑娘此时人已经没了,他心里又微微有些黯然。 ‘听出来了,那采花贼应该是锻骨境强手,也就是说是明劲期……不知学的是哪家拳法?’ 杨林心里打了一个突,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 便宜大舅哥 匆匆走出了店。 杨林没花太多心思,就找到了家里派来暗暗护着自己几个汉子。 这些日子,他跟这些人也有了一些默契,走到哪里,对方只是远远跟着,并不会打扰自己玩乐。 “你们回去,告诉达叔一声,派一些好手,带着喷子去城外一趟接应。” “发生什么事了,三少爷。” “四小姐找到凶手了,在城外饿狗岭岳王庙那里,具体情况还不知道,达叔若是问起来,就说很可能是跟梅花盗对上了。” 谭方那里得来的消息,本来不应该全部相信的。 但是,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也不太相信,对方那全无城府的半大小子,能骗过自己的眼睛。 那么,如果真的是所谓的摘花公子在设陷钓鱼,事情还真的麻烦大了。 没听谭方说过了吗? 那家伙心理有些变态。 专门盯着富家千金小姐,特别好这一口。 巧了,四妹杨英正好也是富家千金,不说花容月貌,天资国色,至少也能称上一句容颜娇好。 在杨林看来,杨英身高腿长,健康活力的模样,比起一些弱质娇女,对于那些色鬼来说,可能属于另一种形式的极品。 真落到对方手里,那可真的会令家门蒙羞。 老爹老妈很可能会气得吐血三升。 杨府也跟着成为杭州城的大笑话了。 交待了几句,杨林也不多说,牵过旁边的大黑马,快马加一鞭,就往城北而去。 ‘希望还来得及。’ 这个身体别看不学无术,对于骑马、射箭等涉及玩乐的事情,倒是会的。 只不过,不是很精通罢了。 不过,没关系。 杨林如今气血强大,力量刚柔随心变化,骑马这活计,只是稍稍熟悉一下方式方法,掌握一下平衡,就立刻领悟了借劲消力的道理。 身形随着马匹起伏,他稳如泰山坐在马上,不能说像武将一样在马上还能全力出手,单单是赶路,已经绰绰有余。 半刻钟时间,出了城门…… 远远就看到一座匍匐延绵的山岭,山头高耸,山体外红色岩石参差突出,远远看着,就像是猛兽的獠牙。 这就是饿狗岭的由来了,整座山岭就像一只饿狗趴着。 山脚下,丛林两旁,一条大道泥泞处处,向着远方蜿蜒而去。 赶了一阵路,杨林目光一寒。 他看到了熟悉的人,熟悉的马。 远处蹄声得得,一匹黑马,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在泥水里,马嘴里冒出腾腾热气,嘴角还有着腥红血沫。 杨林近前一看。 黑马肩背之上,有着套索,已经被挣得裂断…… 马上还有一个人,已经死了。 伤处是在后腰背,那里被人斩了一刀,差点把他整个背部都斩开。 除了他身上的伤处,马背之上,也被重重的砍了一刀,鲜血如小溪般流淌。 所以,这马不是累死的,还是失血过多,撑不住倒下了。 看这致死伤痕,一人一马,应该是见势不对,就立即逃走。 被人从后追击,连斩两刀,一刀斩人一刀斩马…… 他们没有停留,撑着伤势继续逃。 结果还是没有逃远。 死在这里。 ‘是家里的护院。’ 杨林略略看了两眼,就认出了这位黑衣劲装汉子。 这么说来。 马匹就是拉着马车的那一匹了。 四妹杨英出门,其实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坐着马车的。 骑马这活看起来很威风,当然没有马车坐着舒服。 这位黑衣护院,就是赶马的车夫了。 似乎是叫做“铁柱”还是什么,杨林不太能记清楚他的名字。 …… 看到了马匹和护院,杨林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预想之中最不想见到的事情,果然已经发生。 此时再心急,也是无补于事。 他倒想看看,这个“摘花公子”到底是不是脑子进了水,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付杨家,难道,真的把杨家当做软柿子捏了。 达叔就这么没有牌面? 还是说,其中另有恩怨? 顺着马蹄走过的痕迹,杨林都不需要认真选路,打马疾行,转过两道山坳,就看到了岳王庙。 杨林不明白,为什么岳王庙会建在杭州郊外,并且,还破砖烂瓦的没人修缮? 也许是这个时候的人,不怎么信仰忠义了吧。 更大的可能是因为百姓生活困顿,宁愿求神拜佛来麻醉自己,也不愿意相信那些保家卫国收复山河的武将。 对于神灵香火问题,杨宁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已经看到了庙门口几个人。 一人头上无发,敞着胸襟,手拿一根齐眉短棍。 这是用棍的。 一人身着皮甲,头发蓬乱,眼神凶狠,手里正拿着一只烤鸡呲牙咧嘴的啃着。 这人手掌宽大,指上戴着八个黑铁指环,应该是用拳的。 还有一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足有一米九以上。 这人从眼角到下颔,一道蜈蚣状的疤痕皮肉外翻,象是许久以前被人砍了一刀在面部,虽然长好,却更显狰狞。 这人是用刀的。 刀上还有血水未曾干涸。 血腥气顺着山风掠过鼻端…… 杨林的目兴一冷。 自家护院,以及拉车的马,应该就是此人追击斩伤。 对方不是不追。 而是知道,那一人一马的伤势,根本就不用追,跑不了多远就会倒毙。 在这三人身后,岳王庙里,似乎还有着动静传出…… 杨林隐约能听到有一把男声在哈哈大笑,状甚得意。 “我以为来的是吴仲达那老家伙,正想着这次就能报一刀之仇……” 脸上有着刀痕的高大汉子冷笑道:“却没想到,来的是你这个花花公子……真是晦气,你杨家没人了吗?还是不敢过来送死。” “是钱江水匪,竟然上岸了。” 这位一出声,杨林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与杨家有仇的匪徒,多数是往北运送药材时遇到的。 曾有一次,杨家大批药物被钱江之上一窝水匪抢走,还杀了杨家一些人。 后来,达叔带了一些人马,破了对方的老巢,听说,还砍了水匪首领铁鲨面部一刀。 可惜,对方十分精滑,看看形势不对,就抛弃一些手下逃了。 眼前这高大汉子,肩膊外露皮肤处,纹着一个凶恶的鲨鱼头,身份很明显。 “是我们,没想到吧……” “梅花盗呢?”杨林下马大步向前,调匀呼吸,气血升腾着心中已是杀机森然。 既然跟杨家有过节,那么,也不用多说了。 说了也是白费。 “就凭你,也想救人?哈哈,等着吧,等着做个便宜大舅哥,岂不是好。” 高大汉子仰天哈哈大笑,完全不在乎杨林气势汹汹的上前。 对方就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在杨家那是出了名的没用,能有什么威胁? 第二十五章 强攻猛打 “我来。” 拿着齐眉短棍的光头汉子,嘿嘿笑着向前。 “我担心被你们打坏了,这小子长得可真的俊俏啊,还是抓活的吧,不要浪费。” 杨林叹息一声:“活得好好的,为何偏偏要寻死呢?” 他已经离着持棍汉子十步,很近了。 “哟,看你这小脸蛋,还想打人,来来,往这儿打,爷要是退一步,就不姓张。” 光头汉子手中长棍舞了一个棍花,棍子往身前一立,嘭嘭拍着自己敞开长着黑毛的胸膛,笑得肆无忌惮。 “好。” 杨林脚下一盘一趟,宛如滑水一般,就窜到了光头汉子身前。 他含腰拔背,身形陡然涨大了一圈,一拳轰出,骨骼喀啦啦齐齐爆响。 骨骼铮鸣。 黑虎掏心。 一拳轰出,带着呜的一声沉啸,像是大型钝器挥舞着,听着响起,就让人心中发闷。 哗…… 那光头汉子笑容已经僵住,没来得及有任何应变,整扇胸骨,就塌陷了下去。 背部大块隆起,出现一个凸出的拳头印痕。 他喉咙里只是咯咯发出半声,身体已经风筝一般的倒飞而起,重重撞在岳王庙院墙之上。 震垮了几块青砖,灰尘腾起。 杨林缓缓收拳,摇了摇头。 “连一点声望都给不了吗,也这么嚣张?” 他有些不满意。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好手,被自己一拳打死,却是没有贡献出一点收获。 恶心又无用。 “老五……” 刀疤脸高壮汉子段水流握刀的手微微一紧,身上汗毛竖起。 看走眼了。 骨骼铮鸣,拳风啸叫,这是锻骨期的明劲强手,并不是像中那个百无一用的花花公子。 竟然藏的这么深? 他还没想好是打是退,就见到身着皮甲头发蓬松着的二弟,已经扔掉了手中的半只烤鸡,哇哇叫着俯冲向前,一拳轰出。 倒是忘了,二弟和五弟感情极好。 这下,不用再想怎么决定了。 段水流心动刀动…… 脚下一个箭步跨出,手中大刀舞出一片刀影,双手交错着,刀随身走,斜斜切向杨林的腰腹。 这一式刀猛力沉,先以刀光诱敌,再突出横斩,一般人防不胜防。 尤其是跟着皮甲汉子的拳头之后,更增添了一些隐蔽性。 也多了一些阴险。 段水流幼时出身于钱江一个渔民家庭,那一天,在村子门口捡回了一个生病昏倒的老头,因为父母打鱼水平不弱,倒也不算穷困。 他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突然而然的心生不忍,也许是突然想起自家生病去世的爷爷,因此,就把老头带回了家中…… 过了一些日子,老头病好,临走时留了半本刀法,拿着棍子演练了几遍,就这样离开了。 段水流倒也是个识货的,认真的把动作记了下来。 后来,又找村里的老夫子学了一点粗浅文字,照着刀谱练…… 终于,也练出了一些成绩。 这年头,不欺负人,就会被人欺负。 父母死后,段水流饥一餐饱一餐的,四处瞎混着。 慢慢的就变得十分凶狠…… 直到后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刀下不知添了多少亡魂。 等年纪大了,见识渐广,他也弄清了,自己学了的这半套刀法,原来是出自劈挂门的劈挂刀法。 可惜,刚学的时候,没有学全,没有打下深厚的根基,等到有机会得到更多的拳谱刀谱的时候,已经改不过自学自练的恶习,境界提升也不快。 现在都三十多岁了,他离着明劲锻骨,还差了最后一层门坎没有突破。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他最大的优势就是身高体壮,天生力量不凡。 就算是境界不高,单凭体魄弥补,一般的明劲强手,也不见得能硬吃得下他。 看着两人发了疯似的攻来,气势十分凶猛。 杨林却是微微摇头,都是花架子。 基础不牢就是这样子了。 跑在前面的皮甲汉子,一双拳头,看起来拳坚力大,却是下盘不稳,出手目的太过明显。 最容易被人窥破意图,从而反打要害。 而身后的持刀汉子,虽然刀法阴险,颇有章法,手中兵器又是招重力沉。 但他出手不留余地,能发却不能收,实在是攻防大忌。 因此。 迎着轰来的拳头,杨林只是身形微侧,斜跨一步,化拳为掌,如藤缠树,手掌柔若无骨就缠上了对方的胳臂。 一式外膀手,肩腰发力,轻轻一挑。 皮甲汉子脚下就站立不稳,被杨林的手臂带起,身体划了一个圆弧,不受控制的迎向身后一侧攻上来的刀光。 段水流一刀斩出,双臂加力,如同蛮牛冲阵一般,眼中射出凶光。 却没料到,眼前人影晃动。 自己的刀锋所向,竟然已经不再是那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富家少爷,而是自己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异姓兄弟。 “老二……” 段水流一声悲呼,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二弟,被自己一刀从腹部处横斩而过。 肠子、血水,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久经搏杀,生性凶悍。 见到误杀了皮甲汉子,心里悲痛的同时,手底下却没有一点软乎。 反而再次加力运刀。 身形急旋,刀势愈盛。 呜呜刀当发出厉啸声,向着杨林泼雨一样斩来。 :滚、勒、劈、挂、斩、卸、剪、采、掠…… 他只觉,平生所学,头一次用得那么酣畅淋漓。 心情激荡,气血沸腾。 久久不能突破的刀法境界,头一次看到了曙光。 乌龙盘…… 段水流长啸一声,手中大刀,斩出一团乌光,身形旋绕游动中,只见刀光不见人。 如果是往常,见着一门新的武学,杨林说不定还会细细体悟一番。 毕竟,每一种武功,都有可取之处,他又没有什么门户之见,看到好用的,就直接融入自己的拳法理念之中,这才是正经。 提升武道,不一定只能靠着声望点一条路。 他还发现了,自己每日练拳,气血其实也在细微的提升之中。 同时,筋骨也逐渐变得强健。 只不过,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不能因为成长慢一点,就放弃苦练,而只是等着坐享其成,这种思想要不得。 当然,学术研究是一回事,现在的生死搏杀又是另一回事。 四妹杨英,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哪有那么多时间喂招过招。 见着眼前乌龙盘旋。 杨林眼光越发亮了,长吸一口气,进步趟泥,拳出如箭。 一手起,一手伏,在刀光之中,揉身而进…… 头上白汽蒸腾,气血贯顶。 轰轰轰…… 一步一拳,拳如山崩。 咣…… 刀光散乱。 段水流只觉得自己的披挂刀法再也斩不下去。 每每出刀到中途,就有一只白生生的拳头,击打在刀头一侧。 一步一拳,咣咣连声。 似乎对方总能未卜先知一般,抢在自己的刀路前,拳头力量又大得吓死人。 他斩来斩去,感觉自己在跟一座大山较劲,对方拳锋力量如山洪爆发,自己握着大刀,就像可笑的孩童,在面对一个彪形壮汉。 全身筋骨错位,力量发不出去,一口淤血憋在喉咙口,吐都吐不出来,说不出的心烦欲呕。 连出十二拳,杨林手上一轻…… 就看到那柄鬼头大刀,轰然断成两截,他的拳头通红,大喝一声,一拳就透过刀锋残影,轰在了段水流的头颅之上。 噗…… 如同打碎了一个烂西瓜。 段水流狞恶惊恐的面容就此定格,头颅扭曲变形,红白飞溅中,身形倒翻摔出,重重摔倒在地。 胸前一热,眼中虚幻绿幕一闪而过。 +5. 杨林意犹未尽的长出一口气,这刚拳十二手,乃是达叔成名绝技,也是铁线拳的奠基根本。 出手有如山崩,不打死人,决不收手。 自从杨林领悟刚柔并济的道理之后,拳法越发精进,对刚猛的理解也更加上了一个层次。 这一次,他凭借着刚刚突破至明劲不久的境界,双拳如锤,十二拳打断段水流的精铁大刀,同时,打碎对方的头颅。 一气呵成,颇有一种气吞河岳之感。 信心强大的同时,拳术也跟着增长。 所以,与人以死相拼,是有益的。 生死之间求突破,并不是一句假话。 心中念头此起彼伏,却没有耽误时间,杨林收拳踏步,直闯庙内。 耳中就听到一声大喝。 “好凶的拳,死来。” 头顶风起。 嗵嗵嗵…… 一道白影见之在左,忽焉在右,足尖连点,竟从岳王庙泥像之后冲出。 在梁柱墙壁之上借力蹬踏,身形旋绕着,如大鹰般飞扑而落。 狂风卷起的同时,来人长腿崩得笔直,裤腿黑布随风烈烈,足尖如刀,已是点到自己的咽喉。 一字登梅步。 梅花拳。 杨林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知道遇见此行的正主,梅花盗了。 第二十六章 以伤搏命 杨林双眼微眯,沉腰坐胯,双臂成桥,毒蛇吐信般交错搭在白影脚脖子上。 正待化柔力为刚力,悍然反击。 却只觉搭上去这凌厉一脚毫不受力,而对方另一足后发先至,离弦劲箭般踢在他的胸口之上。 杨林心口一闷,胸前内含,双足一沉……面上气血一闪,身形就下沉数分,脚下尘灰如浪。 受到突如其来的重击,他只来得及用出一式千斤坠,把力量传输到脚下,踩得砖石地面喀嚓一声裂出蛛网痕迹。 白影还没落地,身形半空旋转,另一足,又闪电般蹬了过来,目标,仍然是咽喉处。 “好。” 杨林眼前一亮,不惊反喜。 眼前这家伙的腿法,的确是漂亮得惊人,腾空三脚,虚实变化,快若闪电。 自己一双桥手百炼成钢,刚柔变化,竟然漏算了对方的力量变化,还低估了其速度,刚一交手就中了一招。 不过,还好的是,这人虽然身法灵捷如猴,攻击也快得惊人,力量却也只是堪堪达到明劲初阶。 最多拳力六百余斤,腿力,也不超过八百斤。 这点力量打击,还是能扛得住几下狠的。 他脚下纹丝不动,合掌为拳,也不退避。 轰的一声,就打在对方足底三分处。 千层底如蝴蝶般炸开,巨力震荡,两人各自退开。 白影一个倒翻,双足曲伸,轻飘飘的落在地面,点尘不惊。 他双足虚探,一手画弧,一手后压,如鹤舞似鹰翔,一双眼睛全是冷色,笑道: “铁线拳打得不错,可惜身法蠢笨了点,力量强,打不着又如何?” “我四妹呢?” 杨林却没有笑。 他可没忘记,眼前的梅花盗张鹤,其实心理有些变态。 好色就好色吧,偏偏还弄出许多花样来,满足自己内心的肮脏与卑劣。 以对方的行事方式,四妹杨英,此时可能已是凶多吉少了。 “打赢我再说吧,打不赢,只能让你杨家过来尸了。 不对,可能会没人收尸,你们杨家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个问题。” 杨林目光一缩,“果然,你与清帮联手了。” 从对方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 似乎笃定着杨家难逃此劫,所以,毫无顾忌的下手。 很可能就是配合着清帮行事。 难道,又是引蛇出洞的计策。 果然是计策不怕单调,只要好用就行。 想到达叔还在家里,数十枪手护卫着,杨林心里又是一定,把焦虑的心思压了下去。 比武之时,最忌胡思乱想,此时最正确的做法,是对付眼前对手,并不需要考虑太多。 看着杨林神情只是微动,立即就变得平静下来,站在那里如渊停岳峙,气度如山。 张鹤微微皱眉,心知是个劲敌。 用计不行,那就强攻。 他冷喝一声,“好胆色,好心性,我都有些不忍打死你了,再试试我的梅花五行。” 话音未落,他脚下连点,身形摇摆,明明看着往左,身形一转就到了右边。 双拳一阴一阳,快拳连环。 一息之间,就围绕着杨林踏出五步,连攻太阳、百会、膻中,丹田和后心。 拳出如风,遇阻化掌,掌落变爪,化为擒拿…… 这家伙招式百变,虚实变化之间,拳速身法,竟然比起杨林快上五成有多。 如暴雨般的拳头落下,双腿更是扫、踢、戳、勾、蹬…… 踢下阴,铲足踝,扫膝盖。 无所不用其极。 杨林的打法却完全不一样,他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猛攻强打,双腿沉腰坐马,就像是生长在大地之上一样。 一双桥手,突然就变得柔若棉絮,整个身前身后,双臂如轮,打出一个漩涡,硬封八面。 所有拳脚打落身前,都落入他的一双手掌手臂之上。 啪啪啪…… 双方以快打快,全是近身抢攻。 杨林一点也不急,他甚至为了追求速度,只是拳打五分,留有五分余力。 紧紧防守住自己的致命要害处,强忍住反击的欲望,只是见招拆招。 论及招巧,对方的梅花拳,的确很难对付,取冬未尽,春未发生机入拳,出手隐蔽快速,变招极快。 同时,脚踩阴阳步,踏五行桩,身法更是如同鬼魅一般…… 自家硬桥硬马,同时刚柔并济,竟然差点出现捉襟见肘的窘境。 这是拳法本身的生克变化决定的。 那么,双方同一境界,如果要赢,就得发挥自己的优势,攻击对手的弱点。 对方的弱点是什么。 拳快而力虚,根基不厚。 杨林脑中灵光一闪,手下一缓,再次减去三分力。 气机变化,力量消长,在两人以快打快的时候,引起的反应立竿见影。 张鹤狭长双眸精光暴闪,感觉到拳锋反馈而来的力量突然一弱,他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力量就如洪水般倾泄了出去…… 一拳打穿杨林的防御,拳头皮肤已经触及到了杨林的胸口膻中穴。 “你上当了。” 杨林一声长笑。 刚刚变得虚弱的一只拳头,突然爆发出数倍巨力来。 单臂一起,力过千斤。 力量至刚至柔,手臂如牛筋似钢索,反手缠绕,硬生生的就绞住了张鹤的右臂。 嘭…… 杨林胸口中拳,一口鲜血喷出,面上却是大笑,单手发力,绞杀震荡。 张鹤一拳击中,心里还没来得及泛起喜悦,就觉得打中一片泥沼当中,泥沼之中,又是一片钢板,力量半虚半实,收都收不回来。 他拳锋一顿,手臂之上就有巨大震荡力量传来。 心中一寒。 不好。 他眼神一狠,一足重重点地,倒翻而起…… 血光洒落处,身体还在半空之中,眼角余光就看到,自己右边手臂处,已是空荡荡的。 一条右臂,竟然被对手硬生生的撕扯断掉。 血如泉涌。 无边剧痛此时才传入脑海。 他忍不住就是一声惨叫。 身后疾风扑面,本来一直防守,不能进攻的杨林,已经拳风啸叫着,和身扑了过来。 张鹤眼珠子都凸出来了,痛得面部扭曲,却是不敢再留。 他身形微侧,在庙内承重柱侧方一点,身形急窜,有如穿云之鹤。 冲破屋顶琉璃瓦片,一个倒跃,已是落到殿外广场。 落地一起一伏,身形晃悠着,堪堪在杨林追到之前,如风般冲出十余丈。 跑得竟然比奔马还快上不少。 “好家伙。” 杨林只是追出五十米,然后就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了。 薄雾隐隐,那身穿白衣,断了一条胳膊的背影,穿入林中消失不见。 “又是这样。” 他重重咳出一些血沫,有些不甘的甩掉手上的血水。 上次夜袭救人,打败诸世杰的时候,对方用出草上飞的步法,结果,一下就逃到屋顶上去了。 若不是有不明势力突然开枪,就会被对方逃掉。 这一次,又是这种情况。 他是真的有些无能为力。 正面作战,他力量刚柔一体,无论是抗击打能力,还是硬拼拳力,都要占据上风。 可是,一旦对方游斗,或者干脆逃跑,他这铁锁横江的一双桥手,也练不到腿上去,只能生生看着了。 可惜,自己的枪法也不怎么样,他偶尔也试过,没有什么枪感。 开枪是会开的,但却不能化入演武令面板之中,靠着长年累月的习练,也只是比普通人好上一点。 面对这种身法快,并且十分灵巧的对手,那种打鸟都打不到的枪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看张鹤逃离的方向,杨林虚着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跑得和尚跑不了庙。 又能逃到哪去? 不过,目前还是看看杨英到底如何? 希望自己来得快,没有出事吧。 他心情略显沉重的回到岳王庙…… 触目所及。 心脏狂跳起来。 第二十七章 神对手与猪队友 杨四妹杨英,此时倒是还活着。 不过。 估计她是宁愿自己死掉。 破庙后院之中,两根柱子上面,绑着一个全身不着寸缕的女人。 双手双脚被分开绑成一个大字。 在蒙蒙天光之中,皮肤反射着瓷器般的光泽。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异样的羞耻与诡异美感。 她眼神呆滞,无神的看着天空,脸颊青肿,嘴角残留着鲜血。 应该是先前找来时,被人打伤。 看样子,都没给人制造出多少威胁。 完全是送菜上门。 此时,有陌生人走进后院,她都没有半丝反应。 杨林看到,自家四妹胸腹处此时腥红一片,那是快要画完的半枝梅花,身旁地面上,还摆着朱砂和毛笔。 显然,先前的张鹤,正在泼墨挥毫之中,这果然是个变态,名实相符。 做事之前,还要有个仪式感。 不过,幸好…… 幸好他有画画的爱好,事情并没有真的不可挽回。 杨林叹息一声,连忙上前,把杨英绑缚着的双手双脚解开,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飞速把她裹了起来。 杨英本身的衣服,却是已经被撕得稀烂,扔得到处都是,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了。 看看四妹仍然呆滞当中,杨林有些无语,狠狠的抽了她两巴掌,终于把她打得回过神来。 一眼看见杨林,眼前微微聚焦,似乎醒觉什么,她猛然低头,感觉到身体的异状,还有衣服,“哇”的一声就哭嚎起来。 等了一会,杨林才缓缓说道:“那杨江三个水匪已经被我杀了,梅花盗张鹤断了一臂逃走,我没能留下他。” “梅花盗……” 杨英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眼中全是仇恨。 这次的羞辱,简直毕生难忘, 她恨不得生吃了对方。 只要想想先前所经历的,就感觉了无生趣。 “放心,我来得还算快,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等会家里来人,只要你自己不表现出异样来……今日之事,应该能瞒骗得过去,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英心中先是一喜,竟然还可以挽回。 她的确没感觉到身体不对,但是,这件男式长袍穿在身上,又如何能够骗过别人的眼睛? 心中五味杂陈,又是羞窘,又是恼怒…… 从心丧若死之中回过神来,杨英呆呆站在那里,像是被雨水打落的蕉荷。 往日里伶牙俐齿的她,此时一句话也不想说。 显然是陷入自闭之中了。 …… 杨林也不在意。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杨英若是还跟往常一样莽莽撞撞没心没肺的,那才是不正常。 此时被打击得狠了,走不出阴影,那也不算什么。 用时间来冲淡一切吧。 反正,他跟这个四妹,感情其实也没有多么亲厚。 平日里见着了,没说两句话,就会狂怼自己。 对方的心理问题,他是懒得理会的。 至于其他,只是尽兄长的责任。 想了想,杨林把四周散落的碎布片收罗一起,点了一把火烧成灰烬,轻声说道:“我会跟他们说,你杀贼的时候,身上浴血,就换了我的外套。其他的,知道怎么做了吧?” 余烟袅袅的,刚刚散尽,门外就传来大批脚步声。 一人当先冲了进来,是达叔。 他的身后跟着四个茶枪实弹的护卫,全都头冒热汗,显然是急急忙忙快马加鞭过来的。 “没事吧?” 达叔进了后院,眼睛就是一缩,紧接着又长长吁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至于是不是穿错了衣服,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故事,倒是次要的了。 在杨家久了,他是看着几个少爷和小姐长大的,遇到事情了,当然是担心万分。 先前听到杨林传讯说四姑娘寻仇遇到梅花盗,他就已经做好不妙的心理准备。 同时,还生怕杨林追上去之后,也发生不忍言之事…… 此时,见到两人都没有生命危险,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梅花盗身受重伤逃入城中,已不足为虑,待会,我立刻入城追杀。” 杨林匆匆说过刚刚的比斗结果,立即不想耽误时间,沉声道:“达叔,你们带着四妹回府,我担心那张鹤还与清帮有着呼应…… 他这里动了手,家里恐怕也不妥当,此时尽快回去才好。” 他其实也想一起回去的。 不过,猜测只是猜测,家里那么多条枪,又有达叔赶回去的话,这大白天的,应该不至于太过紧急。 倒是梅花盗。 从这人的行事作风来看,不趁着他受伤的时候,把他堵在城里干掉。 日后再来寻仇,可就防不胜防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杨林清楚。 如果不是今日那梅花盗张鹤战术出了错误,自己其实很难奈何得他。 对方身法鬼魅难防,进退如电,出手快捷。 这么一个明劲级别的高手,如果沉下心来打游击,自己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无所顾忌的出手。 真要是被他养好伤势,再汇合清帮打手攻入家中,那就真的乐子大了。 以前也就罢了。 双方并无恩怨。 现在,撕掉了对方的一只胳膊,这仇恨已经怎么也洗不清了,就算是谈和都没有用处。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杨林眼中微微闪过寒光。 吩咐了几句,就出了庙门,风风火火的打马回城。 每次战胜对手之后,能得到声望点收入,本来是一件最开心的事情。 但是,这次让张鹤断臂逃掉,他虽然又得了10点声望,却是殊无快感。 只是觉得,还不够强大。 自己的攻防体系,还不圆满。 …… 那边厢,达叔温言安慰了杨英几句,没有听到什么回应,就按计划回府了。 他现在倒是不担心杨林的安全了。 先前在岳王庙中看过了现场痕迹。 也有些惊异于双方的战力之强大。 尤其是杨林。 明显就是以一人之力,杀了钱江三匪,并且,还重创了大名鼎鼎的梅花盗张鹤。 这种战绩,就算是换做自己亲自动手,也不可能做到。 面对这种阵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堪堪自保…… 能不能逃得出去,都是个问题。 所以说,梅花盗的针对行动,如果不是出了杨家三少这个变数的话,今天很可能就会一劳永逸,把杨府高手一网打尽了。 想到这里,吴仲达心里更是火急火燎。 外面随意设陷的梅花盗就这么难以对付,那么,清帮那边,日夜盯着杨府…… 如今自己出门,这么一个大漏洞,对方会视而不见吗? “快,再快一点……” 吴仲达脸色更加阴沉,都顾不得责备两句杨英。 真的是不怕神对手,而怕猪队友。 第二十八章 单刀直入 杨林回城,直奔巡捕房所在。 他的目标很明确,而且还很赶时间。 先前,张鹤战败之后,飞奔而逃。 虽然具体走哪条路,他没追上不知道。 但是,依照方位判断,大抵还是猜到了对方的行踪。 野狗岭岳王庙其实算是离着杭城郊区不远,除了这座大城,四周都没有其他大点的城镇…… 张鹤断臂受创,最该做的当然是治伤。 再加上,他在杭州城犯案许多起,经历三四年之久。 若说他在杭州没有住处,肯定不可能。 所以,按常理推断,张鹤此时应该已经回城,赶到了自己的老巢。 身为练武之人,时常会受伤,多少也会准备一些急救的药物在住处的。 这一点勿庸置疑。 杨林虽然找不到他住在哪里,但是有人会知道。 当日请巡警谭山喝酒之时,杨林套出了不少话来。 他知道,杨英虽然闺蜜情深,报仇心切,却是找不到目标。 之所以跑到野狗岭岳王庙去,是因为有人指引。 或者说,是有人故意用错误的消息,把她引过去的。 目的,自然不那么纯良。 这个说出消息的人,就是巡捕房探长的心腹,他的小舅子钱兴发。 此事本来做得隐蔽。 如果不是杨林救回了自家四妹,或者谭山没有在无意中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此事的源起,恐怕永远没人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 钱兴发既然能把杨英引去饿狗岭,并且知道那里是梅花盗张鹤的驻留地,他还知道什么? 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暗地里的来往,没有互通声气,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有鉴于此。 杨林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看看已到巡捕房,把马栓在一旁的柱子上,也不迟疑,直接进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过了饭点,巡捕们都去了食堂,门口并没有人守着。 杨林看看建筑分布,很快,就找到了巡捕房探长办公所在。 两扇朱门开着,里面有着人声传来。 杨林跨过门槛,遇到两个巡警,见对方想要上前盘问,他挥了挥手笑道:“王探长叫我来问话。” 于是,两个巡警不再怀疑,其中一个面显老相的中年,还热情的回了一句,“王大人刚刚用过酒饭,正在里面喝茶,这位先生来得巧了,再晚一点,就赶上王大人午睡,怕是没有时间……” “多谢。” 杨林抬起手,指间轻弹,一个银元就落在中年人的手中。 他笑着摆了摆手,顺着指点,推门进入一间阔大的房间。 房内布置得极为优雅,红木家具,在窗外阳光照耀之下,闪着柔和光芒。 王振威一手夹着一支哈德门,另一只手轻闲搭在交椅扶手之上,懒洋洋的有些犯困。 桌上茶水冒出袅袅热汽。 钱兴发低着头,正在说着话。 两个巡警站得笔直,低眉顺眼,不发一言。 杨林推门进去,首先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听到声响,几人转首望来,见到是他,全都有些错愕。 钱兴发眼神有些慌乱,怒声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巡捕房……” “我知道。” 杨林脸上带笑,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没有。 双手如凤凰展翼,乍起还收,手掌破风,分斩在门边两个巡警的脖颈之上。 这两人手指刚刚搭到腰间枪套之上。 脖子上已经挨了一下重击,眼睛翻白,晕倒在地。 而这时候,钱兴发已经反应过来了,第一时间,就拔枪在手。 还没抬起手臂,眼前身影一闪,劲风扑面,胸前就是剧痛。 身体僵直,不由自主向后飞起,重重的砸向办公桌后面的王振威。 呯…… 一声枪响。 王振威本来瞄准杨林的枪口完全来不及调转方向,子弹正正打在飞舞半空的钱兴发身上,溅出一朵血花。 还没等到他再次开枪,身形刚刚离开躺椅,脖子一紧,已是被杨林单手掐住喉咙,提了起来。 同一时间,他感觉到手腕剧痛,叮当一声,手枪掉在地上。 “七步之内,你跟我玩枪?王探长,你缺少常识啊……杭城四杰的名头,有些名不符实了。” 事实上,王振威的枪法并没有那么不堪。 一见到杨林进屋,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拔枪射击了。 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之内,他从判断杨林来意不善,然后抽出桌子下面的短枪,再抬枪、瞄准激发,一气呵成…… 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一个对现代火器十分熟悉,更是心怀警惧全力以赴的明劲高手,根本就没有一丝机会。 在杨林的理解中,无论是刀,还是剑,或者是现代火器,其实都是武器的一种。 而武器,终归是要靠人来使用的。 放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不同的威力。 有些人一枪在手,就能超神,大杀四方。 有些人一枪在手,像是拿着一根烧火棍。 这里面,有着诸般影响因素,例如,环境是否适合,对手有多强大? 以及,身手的敏捷度,神经的反应速度,眼睛的动态视力,都有着很大关系。 从刚刚王振威的举动来判断,杨林不得不承认,如果被对方拉远了距离,并且有着合适的环境,的确会给自己造成很大威胁。 甚至,都不一定靠近他的身边。 但如果,只是如果。 眼前的环境,显然不适合枪手攻击。 杨林既然闯入了对方的办公室,在这不太宽敞,又没有太多遮挡物的环境之下,一个冲步,秒,就跨到了王振威的身前。 并且,还为了保险,合身相撞,撞得钱兴发挡住了射击角度。 所以,王振威栽得不冤。 “杨三少爷,我王某人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你吧?” 王振威双手微微举在身前,示意没有威胁。 他脖子被掐住,仍然强撑着说话:“你想好了,冲击巡捕房的罪名十分严重,你杨家就算在镇抚使那里有点人面,却也是不好说话的。” “屁话少说。” 杨林嗤笑一声,眼神转冷:“我来,只问一件事情,那梅花盗住在哪里? 既然胆敢联合一起算计我家四妹,难道还没这个胆子承认?” “梅花盗,你是说摘花公子那个败类,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振威一脸的冤枉,感觉杨林掐住喉咙的劲道微微松缓,连忙说道:“我可以发誓,若是知道那家伙在哪里,定然将他捉拿归案,在百姓面前明正典型,当场枪毙。” “演,继续演。” 杨林冷笑。 王振威感受到心头寒意越来越重,抬眼望见杨林眼中如刀子般的冷光,心中一动,突然转头,指着趴在地上兀自呻吟的钱兴发,厉声喝道:“是你,是不是你,又背着我干了什么事情?老实交待,你要害死我吗?要害死你姐姐,还有你那未满周岁的外甥……” “我……” 腹部中了一枪的钱兴发,强行挣扎着爬起,虽然枪还在手,却是不敢举起。 听着王振威喝骂,他神情一愣,就哭喊道:“那梅花盗住在五柳巷17号,他给了很多钱,我一时鬼迷心窍,才配合他的。姐夫,您饶我这一次吧。” 第二十九章 往事如烟 王振威咬了咬牙,眼中就流下泪:“你吃里扒外,竟然勾结采花贼,还差点害了杨家四妹,真是该死…… 放心,你姐姐和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的。” 说完,就捡起地上的枪。 呯…… 子弹从钱兴发的额头射入,从后脑穿出。 挣扎着半爬起来的钱兴发,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仆地而亡。 看着钱兴发倒在血泊之中,杨林一时半会竟然没找到发作的机会。 他深深的看了王振威一眼,还没说话,就见到这位王大人满脸的义愤填膺,“是我的错,我御下不严,险些犯下大错…… 这一次,既然知道梅花盗的住处,一定不能让他逃掉,杨三少,兵贵神速,我跟你一起去捉拿采花贼……” 杨林眯着眼睛,沉默了一小会,才道:“王大人有这个心就好,叫上几个人,不要大张旗鼓,打草惊了蛇。” “那是自然。” 王振威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也不迟疑,当下出了办公室,吆喝几声,就叫来两个体型彪悍的巡警。 吩咐道:“立即跟我出发,不要多问。” 只叫了两个人随行,也是为了自证清白。 他生怕引起杨林的误会,什么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因为,杨林一直静悄悄的站在他的身后。 一言不发。 以明劲高手反应和力量,他怀疑,自己无论做出任何不该的动作,在对方靠得这么近的情况下,都是找死。 …… 北墙下。 翻墙进来的张鹤,强忍住手臂断伤处的疼痛,用牙齿和左手撕开身上的内衫,把伤口紧紧捆住,终于,血不再流。 此时的他,身形已经有些摇晃,眼前直冒金星,倒是知道还不能放松…… 看看墙角一根竹竿之上,晒着一件洗得灰白的长衫。 于是,取过来穿在身上,遮住了身上的血迹。 靠着一棵大树喘了好一会,张鹤才终于平息下沸腾的气血,面色也渐渐好看了一些。 他缓缓迈步,沿着东河河岸行走,过不一会,过了斗富桥,再走两百米,就转入一条巷子中。 到了这里,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些笑容。 “小鹤儿,今天回来这么早啊,不赶工吗?” “今天老板心情好,家里有喜事,发了点钱。正准备回家好好吃上一顿,睡个好觉。”张鹤左手挥舞着,很是高兴的样子回答。 “张大哥,看你连日劳累,脸色很不好看,我妈叫你来家吃饭呢,家里那只母鸡已经很肥了,正好下锅。” 裁缝铺的小翠,脸色通红的探着头脆声叫道。 “不了,替我谢谢肖阿姨,改天我去集市买个肘子,请你们吃……你家那只老母鸡正下着蛋,杀了怪可惜的。” 张鹤摇摇头,柔声拒绝了小翠的好意。 没注意到少女脸上的失落。 一路招呼着,张鹤一直挂着温和笑容,很快就走到一座低矮木制房屋前,推门进去。 “师父,我回来了。” “你受伤了?” 床上一个面容枯槁,头发花白的老头,突然坐起。 眼睛死死的看着张鹤的右臂断处,神情渐渐悲怆。 因为起得太过突然,他气息不顺,勾着头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好久,才痛心疾首道:“我不该教你梅花拳的,学了拳,忍不住会用,就很可能遇到高手……” “师父,不怪你的,如果没有学拳,我现在还是一个在阴沟里跟老鼠抢食的穷小子,没人能多看一眼。” 张鹤眼里闪过恨意,似乎想起了不愿回首的过往。 “唉,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门不当户不对的,就是一个悲剧。你娘如此,你也是如此,想开点吧……人,不能总是活在记忆中。” 想到那个江南水乡出来的温柔女子,老者又是一声叹息。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子画得一手好画,尤其擅长画梅。 性子也像梅花一样的执拗,终于把自己为难死掉。 说是劝人想开点,老头却一点也想不开,他劝人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那一年,自己的武馆刚刚打出名头,有钱人家的儿郎全都想着拜入门下,每日里钱银如水滚滚而来。 可是,当那人踏进武馆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迷踪拳,好一个迷踪拳,好一个津门第一。” 肺部一阵抽痛,他又忍不住狂咳起来,嘴角都咳出了血丝。 “该吃药了。” 张鹤似乎已经习惯了老者的咳嗽,像是没听到似的,端起火炉上熬得刚刚好的药汁,倒入碗中,端到床沿。 这药很贵。 这些年自己也挣了不少钱,除了一些必要的开销,基本上就花费在这里了。 当日,那人找上门来,又是对付精武会馆的入门弟子,他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有钱挣,还能替师父出了一口恶气,何乐而不为。 至于杨四妹是不是无辜,他并不在意。 天底下,所有的富家千金全都该死,他只恨杀得不够多。 …… 喝了药,老者呼吸顺畅了一些,浑浊目光变得十分凛冽,微微闪着寒光:“谁干的?” “是一个使铁线拳的小子,我一时不察,竟被他以蟒蛇劲绞住了右臂,只能断臂求生。” 说到那一战,张鹤仍然心有余悸。 明明自己占尽上风,强攻猛打的。 结果,在一瞬间就被人翻了盘。 他此时回想起来,仍然有些不理解。 换着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没有信心能够打败那个可怕的对手。 够忍,够狠。 宁愿以身为饵,硬挨自己的拳头都要反扑。 此前种种左支右挡,竟然是为了设下一个杀局。 年纪轻轻,偏偏就有这般心计,这般武功…… “杭州地界,铁线拳练出名堂的就只有吴仲达一人,当年出身顺源镖局,行走北漠,风雨来去中,也算是打出了一些名头。 但是,此人拳法虽然不错,却不是洪家嫡系,并没有学得铁线拳的真义。 加之此人头脑鲁钝,悟性不行,就算是练到老死,也练不出刚柔合力来。” 老者面上全是疑惑,自言自语道。 “不是他。” 张鹤脸上就露出一丝羞愧,“应该是他的徒弟,杨家三少爷,杨林。” “你是说,杨守诚那个出名的废物三儿子。” 老者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就是他,把你的手臂撕掉了,还练成了铁线拳不传之秘柔拳八打?” 第三十章 堵门 五柳巷很好找。 尤其是对于巡捕房这些人。 不管业务能力如何,身为执法者,首先,必须做到对本城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吧。 而王振威身为巡捕房探长,更是从底层开始,在这个职位上做了很多年。 他出身杭州王家,家中世代为吏,父子相传。 查案办案的本事,更是刻到骨子里了。 要他正面拼杀,可能会有些不行,但是,寻人堵门的事情,他是做得熟极而流。 俗话说,铁打的差吏,流水的官。 不论是谁管理城市,来此为官,都需要他这种地头蛇的尽心帮忙。 所以,一般情况下,中枢所任命的那些流官,赴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与地方吏员和土豪商户获得谅解。 大家各取所需,才能把差使办得漂漂亮亮的。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一大通神仙操作之后,就能得到一个地方清平,任事得力的考评。 再联合着欺上瞒下,花费着银钱打通一些重要关系。 然后,官员升迁。 差吏仍然日复一日掌控地方,等待着下一任官员的到来。 就如此时的杭州城,王振威可以说,这是镇抚使张子阳的杭州城,也是王家的杭州城。 先前在巡捕房,他手下三百巡警,只有寥寥数人跟在身边,其他人不是训练,就是各有公干。 也可能是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会不要命到那种地步,直接就闯入了巡捕房,杀到了他这个探长面前。 一万个想不到。 王振威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杨林这种人。 就算是最心黑玩命的江洋大盗,也不会直接杀到一个城市的暴力集团核心处啊。 一则很危险。 二则是完全没有必要。 除非生死大仇,否则,只需要一点银子就可以打通的关系,有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 就算事后全身而退,拖家带口的,在杭州城也会寸步难行,完全没有必要不是。 要是王振威知道,杨家会出现这么一个狠人,当初,清帮抬着银元上门说事的时候,他可能会再三考虑一二,再来决定是不是趟进这次的浑水。 不过,他自我觉得,就算事情再来一次,他可能仍然会做同样的决定。 银元这东西,不嫌多。 当然,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什么权力,什么势力,基本上不足为凭。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本事。 王振威走在前方,头前带路,一派勤勤恳恳办事的模样。 他不是在装模作样。 而是真的用心做事。 因为,他此时就跟这条街巷所有穷苦百姓一样,只想着活下去。 其实,当他在办公室,见到杨林突然出手,秒之内就打倒了自己两个得力手下,并且撞飞钱兴发挡枪,一只手掌掐住自己的喉咙的时候。 他就明白了。 当日的长宁街尾,清帮那十余人的死,到底是谁在出手杀人了? 所以,他认怂比谁都快。 还是那句话,铁线拳的伤势很好认,出手之人却是不好判断。 身为老江湖,王振威只能肯定,那件案子的行事风格,有些不太像杨府护院首领吴仲达,却猜测不出到底是谁下的手。 虽然不能确定凶手是谁,但是,把怀疑目标锁定杨家那就没错了。 而且,他还看明白了,那个夜袭杀人的凶手,十分危险。 甚至,比吴仲达这位杭城四杰,还要危险得多。 至少,吴仲达行事之时,还会讲点江湖规矩,做事还会留一点余地,不会赶尽杀绝。 而当夜出手那人,更是连普通人也不放过,拳拳要命,杀意之酷烈,比起清帮那些凶徒来,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面对这么一个凶人。 他不敢动。 就算是身边不远处,有着大批巡警……就算是一个眼色,就有许多人上前护驾,甘愿替死。 王振威也不敢动。 就像是无数次面对上官一样,他只希望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早点糊弄过去,早点脱身。 然后,该干嘛干嘛。 到时候,再带齐人手,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把杨家老老小小一齐办了。 不管不顾的冒险拼命? 不值当。 大丈夫不争一日之长短。 报仇这事,隔一隔夜,其实也没什么的。 …… 一路前行无话。 路上百姓探出头来,看着几个身着制服,腰间挂枪的巡警。 全都默默躲了回去。 小巷里本来就略显幽静的环境,此时更是如同死域一般。 没人大吵大嚷,也没人上前询问几人的来意。 这些底层民众,在城内住得久了,已经有了自身独特的生活智慧。 “是这里吗?” 杨林面无表情,隔着数十米远,远远就看到一所独门独院的小居木制房,悄悄然退了两步。 本是与王振威并肩行走,此时却躲在探长大人身后去了。 两个身形彪悍的巡警,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次是前来抓贼,倒是很有积极性。 早就手搭腰间,握在枪柄之上,眼光犀利的盯着房门。 就差一声令下,直接扑过去了。 ‘五柳巷十七号……’ 杨林鼻中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残留的血腥味,还有一些中药杂糅着闷煮出来的药香味,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王振威心中暗恨,面上却是带笑,侧耳听了听,小声道:“屋内有两人,应该就是那话儿与他的远房娘舅了,听说那人是个孝顺的孩子,早年与他娘相依为命,艰苦度日。 后来,他娘去世之后,就一个人生活,五年前,远房娘舅找上门来,也住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 王振威办案水平还是不错的,他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侧耳细听一会,就确定了贼人在家。 “你是说,张鹤还有个娘舅?” “对,就是一个糟老头子,长年卧病在床,不死不活的,靠着张鹤挣钱买药吊命,都已经很久了。” 王振威一脸的精明强干,有些讨好的笑着,把梅花盗的底子一股脑抖了出来。 这时候,他也不想再分辨说自家不认识那采花贼了。 对方明摆着已经断定,再来装模作样的反而不美。 只能把差事先办完了,找到脱身的机会再说。 “上吧,杀贼捕盗,不正是王大人的拿手本事吗?我看着呢……” 杨林目光不经意的在王振威的脖颈上掠过,看得他全身凉嗖嗖的。 心中恨意如狂,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好,这事容易。” 的确是容易得很。 当王振威小声叫门的时候,屋内甚至没有太多防备。 “张鹤,快快开门,是我。” 屋内安静了一会。 紧接着,就有人小心翼翼的打开柴门。 杨林隔远看着,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换了,标志性的狭眼薄唇却很好认,正是梅花盗,张鹤。 开门的青年,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视线从王振威身上飘过,看到了面上带着奇异笑容的杨林,心里一紧,汗毛竖起,怒声道:“王探长,你……” 话音未落,三条枪已经喷出火焰。 啪啪啪…… 薄木板制成的柴门被打成筛子。 饶是张鹤反应很快,见势不妙立即团身翻滚,倒窜回去,身上也已是溅出几朵血花来。 “冲,死活不论,不能走了采花贼。” 王振威低喝一声,挥着枪就要冲入屋内。 这时候,他一点也不担心。 身边两个巡警已经抢先一步进去了。 杨林却是心头微紧,又退了一步。 第三十一章 刀光 “找死。” 一连串的咳嗽响起。 杨林都能听到闷闷痰声之间,蕴含的极致怒意。 然后。 就见到一泼刀光。 如水般漫过屋子,穿过柴门。 木门如纸片般炸裂,碎屑飞舞着…… 两个圆滚滚的家伙,夹着大片血雨,飞出门外。 那是两个先行冲进去的巡警。 此时,再也看不出他们精悍强壮的模样。 只能在翻滚的头颅上面,残留下一丝丝的惊恐。 对。 这两人冲得快,也回得快。 只不过,回来的是他们的脑袋。 被人一刀,就斩去了头颅。 “啧啧,好凶的刀术。” 杨林眉毛狂跳,并没有冲上去,而是想也不想的腾身反跳,伸手就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来。 抬枪,射击。 呯呯呯…… 瞬息之间,就把子弹打空。 事实证明,他的应变一点都没错。 当那两人头颅飞起的时候,王振威刚刚抬足想要进屋,就大叫着倒跌回来,握枪的手,从手肘处血光崩裂,已是被一道刀光掠过斩断。 同时,刀光下探,还在他的大腿之上,斩出了一条深深口子。 王探长惨叫着扑倒在地,逃生意念倒是十分顽强,拖着血水,就往一侧爬。 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一人,那也是个高手。 只要撑住一会儿不死,那就不用死。 ‘谁说的,那张鹤屋里的娘舅年卧病在床,只是个等死的老家伙。’ 王振威恨得直咬牙。 眼角余光之中,却看到那道掠过自己身上的刀光,突然又炸裂成一团雪亮光芒,向着杨林斩去。 他认得这招刀式,一刀斩杀自家两个手下的,同时,还斩掉自己胳膊的,就是梅花刀,探海式。 同时,那白发苍苍,眉眼凶厉的老头,刀光一敛,双腿前踏扑跌,刀光一收一放,身形摇晃着,迎着手枪射击,步步向前。 子弹击在刀幕之上,溅出点点火星。 这是叠手花扑游身斩。 王振威习惯了手下众多,兵强马壮的,他一直都不太瞧得起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 时代早就变了,在火器的压制之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毕竟是枪炮的世界,一个人武艺练得再好,又能打得了几根钉。 但是,他忘了。 这些年,他早就不再冲锋在前。 也没有遇到真的能扛着子弹还舞刀向前的狠人。 这是真的不要命啊。 那些躲着他,敬着他,愿意遵守规矩的武者,只是因为惜命而已。 叮叮当当…… 子弹壳掉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硝烟散尽…… 杨林没有动。 他双手搭桥,捏枪为拳,双足钉在那里,落地生根,气息安忍如大地。 老头也没有动。 倒持苗刀,矗立当场,凶厉的眼神渐渐就变得有些失落。 “铁线拳的架子,原来是你打断了小鹤儿的胳膊,你很卑鄙……” 他的视线在杨林手中握着短枪上面瞄过,叹了一口气。 “过奖。” 杨林闻言就笑。 “面对老前辈这种高手,为了保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是不得已。” “没错。”老头点头认同。 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你这枪法不太行,打不太准,如果老夫没有旧伤在身,今天,死的是你,你信不信?” “我信。”杨林笑容未变。 “要不是前辈早就油尽灯枯,体力不行了,这第一刀,就不该只是斩破我的衣服,伤到一点皮肉。 而是开膛破肚,刺破心脏了,那样一来,我也就不会有继续开枪的机会。” “你的拳法还是很好的,心意更强,比小鹤儿强,多了一股子百折不回的杀势。能顶着我的刀光,以攻对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我也只看过一个人。” 说完,老头手中苗刀跌落,站得笔直,仰天倒下。 嘭…… 溅起丝丝尘灰。 这时,杨林才看见,老头泛黄的白色汗衫之上,有几处早就洇出了大片血迹。 尤其是心脏处,衣衫早就破损,出现一个焦灼的洞口,那里血流如溪。 他很肯定。 自己先前开枪一阵瞎几把打,子弹其实根本就没有击中对方要害,除了右肩和左腿中弹之外,其他的攻击,全被他那方寸之地奇异摇摆式身法躲开了。 躲不开的,也被对方以刀光斩开。 那么,老头心脏中枪就是在此之前。 ‘也对,那两个巡警和王振威一通乱枪,不但把梅花盗张鹤打得生死不知,子弹乱飞,当然,也击中了正在屋内全无防备的这老头。’ 撑着枪伤,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悍然抽刀斩杀,接连斩断两个巡警的头颅,又斩开王振威,还有余力伤到自己。 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裂开的衣掌,还有细嫩有如处子般的胸膛皮肤上一丝刀痕,杨林微微沉默,那里正有血水渗出滴落。 眼前飘过声望+20,杨林瞪大了眼睛,好悬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是至今为止最重的一笔收获了。 真是意外之喜。 ‘这是什么境界?明明离得还远,刀锋催裂空气,也能切肉断骨,是劲打三寸吧。应该是暗劲级别了,练通五脏的高手。’ ‘可是,这种强手,竟然身负旧伤,连报仇都不敢去。 只是躲在杭州一处民居之中,卧床数年……打伤他的又是何人?’ 同时,杨林看过了这老头的身法和刀法拳路,也明白了,对方并不是如王振威所说的那般,是张鹤的什么远房娘舅。 估计,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 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张鹤的师父,传下了梅花拳。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巡捕房探长,此时狼狈得一塌糊涂。 “救我……” 王振威这时候已经爬起来了,硬撑着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断手,头上全是汗。 那是痛得。 “帮我找大夫,看看这手还能不能接上?”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杨林好笑道。 在王振威有些疑惑的眼神中,他捡起地上的苗刀,赞叹了一声好刀,反手一刀就捅进了王探长的心脏。 “你……你,为什么?” 王振威嘎声问道。 杨林笑意未改,淡淡说道:“王大人公忠体国,与贼偕亡,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噗的一声,他抽出带血刀锋来,顺手又塞到老头的手掌之中,还不忘帮着捏牢了刀柄。 “王大人在身死之前,开枪击杀了贼人,并未让其走脱,是有功的。” 他捡起王振威的枪,不再看王振威死不瞑目的双眼。 走到屋里,看看梅花盗张鹤,虽然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但是还有一口气。 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之中,抬手就是一枪,打在他的眉心之上。 这下,是真的死翘翘了,保管他炸尸都活不过来。 感受着眼前飘过的声望+10的绿色字幕,杨林心头又泛起喜悦。 如果不去细想梅花盗的为人品性,这家伙,其实也算是个宝藏男孩…… 在岳王庙中败逃,贡献给自己10点;如今身死,又贡献了10点声望。 收获多多。 “还能撸两遍的?” 杨林似乎发现了一片新天地。 第三十二章 梅花入手 [演武令声望:48] 武功:铁线拳(明劲):刚柔并济 秘技:无 称号:无 心念所及,演武令绿色光幕一闪而过,杨林心里喜悦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声望点如今累积到了48点之多,铁线拳仍然没有出现“可提升”的选择。 当然,他隐隐感觉到,如果自己强行提升,还是可以的。 但是,需要付出不知多少精血来填补声望点的差额。 想到这里,杨林不由得心中一冷。 “上次提升整劲阶段之时,只是强行引动身体精血补足一点的亏空,就让我当场晕倒,差点没当场去世。” ‘若不是家中有着一支百年人参补足元气,恐怕这时候还躺着……’ 所以,强行提升不可取。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到声望点足额。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需要多少点才可行? 杨林初步估量着,应该到达50点也差不多够了。 这么一来,从突破明劲到神力天成这一次的消耗实在是有些大了。 始料未及。 不过,细想一下,却也合理。 凡俗练武,从强身到通力,再到劲力整合。 其实只是调理身体,让气血贯通全身,是平常努力锻练的健康人也可以做到的。 说白了,前面的几个阶段,基本上,没有涉及到身体本质的提升。 就如那些特种兵和运动员,每天吃好喝好,不惜体力挥汗如雨,也可以练到身体完美,体健力大。 所以,提升这几个阶段的时候,声望点消耗不大。 而等到需要突破明劲阶段的时候。 从血肉之躯,无端端生成了一股奇异的劲道。 就有了本质性的突破。 是武夫区别于普通人的地方。 这股劲道,在杨林看来,像是生物电,也像是体内磁场…… 经过一种奇异的锻练方法,刺激肌肉气血。 练成之后出手,就能额外加持一投奇特的力量,或崩,或震,或刚,或柔。 操纵自如。 一拳的爆发力,也可以提升到六百斤以上。 当然,这其实是肌肉的力量。 也就是说,肌肉力量大成就能生成明劲。 肉身生成的这股独特的劲道,与运动员通过重重运动,提升的肉身力量,完全是另一回事。 一般人修练之时,就是尽力挖掘出本身的肌肉力量和人体潜能。 达到极限之后,再想进步一点,都很艰难了。 也不会为了出成绩,就刻意损伤到自己的身体。 因为,受个伤,就可能完结自己的运动生涯,风险太大了。 传统习武就不一样,这些人连死都不怕,更不怕受伤。 这时候,越伤越好,就需要药物洗炼,重复损伤后再次修补,破而后立多次之后,肌肉就会发生某种神奇的变化。 就是说,先自残,再突破。 要么变成废人,要么成为高手。 这么看来,需要10点声望提升也说得通。 然后,整个明劲前期,就是漫长的锻骨时期,再到后期,再次深入,能锻练到平时根本练习不到的筋络和肌腱。 先是练得骨骼如铁,再练得筋络粗壮,韧性和强度都大大增长,宛如钢筋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一直提及的“钢筋铁骨”一说了。 练到钢筋铁骨,神力天成,就是一个历史性的突破,武夫的身体本身,就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得到的变化就是食量大增,恢复能力变强,造血机能增加…… 最显眼的变化,其实就是力量的强大。 力量在初入明劲的基础上,再次翻倍,直接突破千斤,达到千二到千五百斤的地步。 虽然还不能用“力能扛鼎”来形容,但是,与普通人比起来,这种神力境的明劲高手,可以称得上一声“人形凶兽”。 “所以,这50点声望值提升的本质,并不是单纯技巧的提升,而是身体本质的蜕变。” 杨林心中升起一股明悟来。 那么,当务之急,并不是提升武功修为,毕竟还没达到标准不是,强行提升要不得,迟早会把自己弄死。 最重要的事情,是搜一搜屋子。 以及两具尸体。 虽然练成了铁线拳的刚柔并济,拳法根基已是无比雄厚,但是,杨林仍然对梅花拳的练法打法,十分眼馋。 张鹤的梅花拳实在太惊艳了。 明明力量和根基,还差着自己一些,但是,打起来,却是兔起鹘落,滑不溜手。 进可攻,退可守,见势不妙,还能抽身逃走,让人追之不及。 他这种打法,如果给一个职业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刺客”。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在岳王庙之中,之所以断臂受伤,这其实是他的打法有问题。 你一个刺客与人家战士刚正面,刀刀见血的硬拼,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自己若是能够在保留战士的能力上,也有了刺客的机动力,实力的提升,简直是倍数增长。 梅花盗的拳法很厉害,不可不学。尤其是,先前那个突然出刀的病殃殃老者,更是给杨林好好的上了一课。 一刀三杀。 面对子弹密集攻势,依然强攻不退。 那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是真的动人心魄。 他凭借的是什么。 是拳法刀法吗? 其实不是。 而是身法步法。 传闻梅花拳祖师,深研周易,懂阴阳,悟五行,以至理融入拳法之中,达到神妙的效果。 人家的桩功是站在那里,律动骨肉骨骼,提升功力。 他家的桩功,是布下梅花大阵,什么九宫,什么八卦阵图……然后,整个人在高低不等的桩子上面纵高浮低,飘忽来去。 这种练法,练出来的拳脚,可想而知,面对复杂的地形到底有多么强大的生存能力。 而且,从刚一练武开始,他们就习惯了一心二用。 打闪合一,是很先进的技击理念。 所以,杨林再怎么想要早点离开这个凶杀现场,也不肯放弃可能存在的宝物。 “找到了。” 翻了三遍之后。 杨林终于在外屋木床的床尾稻草毡子下面,找到了一本泛着晕黄,快要翻烂的小册子。 册子上面的字迹,不太好看…… 笔画粗细不匀,时不时的还滴着大块浓墨。 看得出来,写的人文化水平不太高。 但是,那些人形图案却是画得精细。 不说维妙维肖,笔笔精致是做到了的。 更难得的是,图上小人看得久了,竟然会给一种动起来的感觉。 不用问了。 这基本上是梅花盗张鹤本人的手笔。 杨林似乎见到某一年某一日,一个老头斜靠在床头,口述着秘谱,比划着动作。 而一个小小少年,在那里细细勾勒记载,眼中闪动着惊人的神彩。 ‘很好,是个勤学苦练的好孩子……学会了拳术,教科书仍然不能丢,需要时不时的拿出来仔细揣摸其中真意。’ 从某些方面来说,杨林其实挺欣赏张鹤的求学态度。 他心安理得的收起梅花拳拳谱,悄悄打开后门。 寻着狭窄小径,沿河疾走,离开了五柳巷。 第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 绕过照壁,经过垂花门,就见到三三两两的护卫婢仆全都面色难看。 匆匆忙忙的走来走去,似乎在忙着些什么。 远处,通往中庭方向的两棵风景树,有一棵拦腰断折。 另一棵歪歪斜斜的,枝叶凌乱。 远处,隐隐约约的还有哭声传来。 杨林心中一惊,急步赶了过去。 “三少爷。” 一个护院见着杨林,眼前一亮,连忙恭敬上来行礼。 杨林惊讶的注意到,对方的神情明显轻松了一点,没有先前的沉重。 再转头望去。 就见到四周警惕走动的护院,看向自己的目光,与往常果然全都有了一些不同。 如果说,以前他们看自己时,是带着无奈和审视,就像看着自己家里不懂事的孩子。 现在,却是在亲近之中,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崇拜和讶然。 ‘应该是岳王庙发生的事情传回了家中。’ ‘这些婢女仆人不知道救回杨四小姐一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金量,而护院武夫们,基本上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清楚得很。’ “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府内情形,杨林隐隐猜到一些东西。 “有贼人进来了。” 护院小声说道。 指了指书房方向,神情懊恼。 “胆子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杨林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无与伦比的危机感。 事前,他是有想过,巡捕房和采花贼联手玩了这么一手,极有可能是给某些人的行动打着掩护,互为声援。 但是,他仍然没想到,对方的行动如此果决,如此狠辣。 时机也抓得极准。 这可是大白天…… 虽然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在午后睡上一觉,但也不是入宅突袭的时间段吧。 “有多少人攻进来了?” “不多,只有两个。” “很可能是试探攻击……” 杨林迈步向书房走去,这一次,管家阿贵倒是没有阻拦,反而头前迎着,急声道:“三少爷,请跟我来。” 进门的时候,杨林眸光一缩,见到了白布盖着的几具尸体。 足有六具之多。 在这六具白布遮头的尸身旁边,躺着一个身着青色短打,胳膊和脖子上面纹着红色蜘蛛的男人。 这人眉心中枪,眼睛圆睁,就算是死了,也能看出他脸上的阴狠与毒辣。 “是红蜘蛛和白头鹰两个,在清帮打手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红蜘蛛贪功,冲在最前,死在王先生枪下。 白头鹰机警,见势不对,偕同另外一人,立即逃掉了。府内空虚,没能留下他们。” 达叔走了出来,沉重说道。 这一次,他们本来可以得手的,却没想到,王先生伤势虽然很重,还不能过量运动,却已清醒了过来,可以下地开枪了。” 走进屋子,杨林一眼就见到,平日里精神十足的老爹,此时正唉声叹气的躺在榻上。 旁边坐着的老娘早就没有泼辣雍容模样,面色显得有些凄惶,正在默默垂泪。 而四妹杨英呢。 倒是也在这里。 只不过,她一直低着头,身着一身白衫,发丝垂落遮住双眼一动不动。 看起来幽幽冷冷,像只鬼一样。 “啪……” 老娘梁颖珍抹了一把泪,伸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杨英脸上。 “整天风风火火的,跟个疯子似的,谁说都不听。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让你学武,是想让你能够防身护命,不是叫你去找死的。 若非你三哥心思细密,发现得早,恐怕……而且,你还会害死全家的。” 这话其实也没错。 梁颖珍出身书香门第,头脑一向精明,看事极准。 这一次的事情,大家一商量,就能明白,对手到底是何目的,计策又是怎么实施的? 应该是早就有人盯着杨府…… 但是,家里这段日子防备森严,达叔又是出了名的老江湖,目光老辣。 贼人就算是有着什么想法,也很难掩人耳目的混进府中,更谈不上打探情报。 如果一直这般严防死守下去。 除非贼人明火执杖的前来攻打,否则,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的局面。 但是,这里有着一个很大的隐患。 那就是杨英。 她的性格大大咧咧,出门寻仇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依她的行事方式,就算是知道前方有着什么危险,也是全不害怕的。 你不害怕没关系,无非就是被人算计,一死了之。 但是,家里人不这么看啊。 又有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就这么身陷危局,生死不知。 爹娘做不到。 达叔也做不到。 于是,牵一发动全身。 杨英遇险,达叔放心不下,再怎么不想出去,也得跑一趟吧,还得带上一些好手。 然后,府内就空虚了。 在贼人眼中,机会也来了…… 其实,当初杨林派人通报家中,说及四妹遇险的时候,也是交待过让达叔不要轻动,只派出一些枪手就行。 结果呢,人算不如天算。 他算到了可能会来临的危机,却算不到达叔的心思,也算不到父母对孩子的担忧。 事情的经过很明显。 杨守诚和梁颖珍知道了女儿被算计落入陷阱,儿子又抢着去救了。 这还得了? 一个弄不好,不但把女儿搭进去,连儿子也没了。 吴仲达怎么可能不出动? …… 杨英被一巴掌抽得身体晃了晃,却仍然一言不发,低头只是啜泣,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想必是被打击得很惨,此时回到家里,还没缓过气来。 杨林却一点也不可怜她。 学武学成一个二傻子,整天在家里呼呼喝喝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结果呢? 倒是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叹了一口气打圆场:“不怪杨四妹,都怪我,这一次惹祸上门,全是我的错,还有陈伯父一家……” 这人声音越说越低沉,带着难言的伤痛,“等会,趁着天还未黑,就让我先行出了杨府,引开敌人吧。” 杨林神情一愕。 转头望去,就见到床塌一侧,原来并不只有老娘和杨英两个人,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像一棵树一般的,竟然完全没有半点存在感。 他不出声,杨林都没注意到。 这时一说话,就能见着此人不凡来。 可能是重伤初愈,这人身形瘦得可以,脸颊微凹,没有什么血色。 头发披在身后,细眉长目,薄唇紧抿…… 明明是男的,声音也浑厚圆润,偏偏给人一种阴柔刻骨的感觉。 一个字。 美。 两个字。 妖艳。 好吧,一个男的用妖艳两个字来形容,杨林承认自己有些不敬了。 但他看了又看,真的觉得,这个身材适中,不算太高的瘦削男人,的确把大多数女人都比下去了。 想起那日偷听到陈心兰和杨英两个谈话。 这人,应该就是姓王,叫王小桥。 再想深一层。 清帮之人不依不饶的盯着杨家,也肯定是因为一些蛛丝蚂迹,猜到此人躲在杨家治伤。 那么, 当初的刺杀案…… 还没等杨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捋上一遍。 杨守诚轻咳两声,出声道:“王老弟,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年若非矮师援手,我杨某人尸骨早寒,烂在深山无人知了。 再说,你杜师兄与我相交莫逆,若是知道你遇险,我在杭州视而不见的话,怎么好意思再见面。” “唉,只叹我根骨不行,体质天生偏弱,学不得自然门真传武艺。若是能练得像杜师兄那样的神腿功夫,这次也不至于如此凶险。” 说到这里,王小桥眼中闪过两道寒光,杀气腾腾。 “王先生的腿功已经很不错了,能在清帮围攻之中全身而退,轻身功夫端的不凡。尤其是枪法,真是神乎其神。”达叔在一旁表示不同意。 他却是清楚事情经过的,并不把王小桥的谦虚当真。 当日刺杀事件,他曾经了解过。 能在清帮押运大烟的途中,成功刺杀领头之人,并且,与血手卜沉正面交手,中了一掌,还能逼得对方不敢穷追猛打。 无论是身法,还是枪法,都是首屈一指的。 等于,他一人,就打压了清帮整个精英队伍。 只可惜,他中了一式朱砂掌,热毒入了脏腑,现在伤还没好全,行动不便,战力已经大减。 否则的话,还真的是一个好帮手…… 安稳渡过此劫,并不算难事。 第三十四章 惊闻 在几人寒喧之中,杨林也知道了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前“红蜘蛛”和“白头鹰”两人身着护院黑衣,混入府中,一靠近书房,立即见人就杀。 杨守诚与梁颖珍两人正在书房内,每日例行替王小桥诊治伤病。 朱砂掌的热毒十分难缠,不但需要用各种寒性药汤排毒,更是需要杨守诚以独特的精湛针术,刺激各大穴道,把余毒从脏腑之中逼出来。 这种疗法,费神费力。 所以,尽管城内风风雨雨。 杨守诚一点也分不开心思。 清帮行事嚣张习惯了,红蜘蛛也是如此,杀了几个人之后,他抢在白头鹰的前面,踢开书房门,刚刚看到人影,就是几枚燕尾镖飞了出去。 镖镖要命。 仓促之间,杨守诚和梁颖珍根本就来不及闪躲,他们不习武,也躲不开去就是了。 胸口还插满银针的王小桥,只是在床头伸手抹了一下,就摸出一把手枪,也不起身,呯呯呯三连发。 不但打落了三枚泛着幽幽蓝光的燕尾镖,其中一枚子弹发生折射,噗的一声,射穿了红蜘蛛的眉心。 血光闪现。 白头鹰前脚后脚的刚刚冲进书房门槛,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飞舞的血水糊了一脸。 他亡魂大冒,想也不想的就是一个倒翻,逃到屋外,也不停留,直接去远了。 这种标志性的连发枪术,神准凌厉,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他一听就明白了到底是谁在开枪。 所以,闯进杨府能杀几个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探得准确消息,知道那天的刺客到底在哪。 这才是重中之重。 …… 至于老爹的伤势。 杨林表示很无语。 是贼人闯进来时,看到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言不合就挥手大杀,他被吓得反应过度,侧身就扑倒在地,扭到了老腰。 一时半会的,还没顺过气来。 “事到如今,只能求上镇抚使衙门了,张子阳应该会卖我这个老脸。” 杨守诚艰难的从榻上爬起来,叹了一口气说。 欠不欠人情的,顾不得太多。 这时候也没有其他好法子。 如果杭州镇抚使愿意插手平事,自家的危局肯定可以解除。 他也是怕了。 “不可。” “不可……” 两把声音异口同声反对。 却是王小桥和达叔。 杨守诚疑惑看去,他是个大夫,脑子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有很多事情想得不通透。 反倒是梁颖珍,闻言若有所思,“小桥,你是说镇抚使也有问题?” 王小桥微皱眉头,看上去就更显柔弱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来杭州之前,在绍兴、诸暨等地,我已经尾随诸世良、诸世杰等人一个多月了…… 这些人坏事做绝,早一天清除掉,就会少一些人受害。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达叔浓眉一掀,冷哼一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猜得没错的话,清帮这些人大批货物的运转,应该有军队在旁护持。” “是。” 王小桥赞叹的看了一眼达叔。 老江湖就是看得通透。 贩卖人口和大烟,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竟然有军队频繁调动着,有意无意的护卫着。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很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门生意其中的油水太过丰厚,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物,能够从中得利…… 针对清帮钱袋子动手,就会损伤到各方大人物的利益,得罪的就是一大片。 那么,身为杭州镇抚使的张子阳,兵强马壮,手下数万条枪巡视各地,又能有什么事情瞒过他的眼睛? 他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想管。 这一位,与清帮众人,肯定有着一种隐晦的默契。 王小桥天生嫉恶如仇,眼睛里最是揉不得沙子,他宁愿以最恶毒的心思去猜测人心,也不想轻易的相信别人…… 这时候,可失误不起。 一不小心。 杨家就会步了陈家的后尘。 想到陈兰心那个秀外惠中知书达礼的女孩,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小桥,七月的时候,我会去日本留学,你也一起吧。” “刺杀贪官污吏,凶徒恶贼,只能救得一时,救不得了天下,也救不了百姓。世事维艰,前途迷茫,你杀了一个还有一个…… 想要改变一切,还得接受先进文化思想的教育,想出好的办法,从根子解决百姓愚昧懦弱的性格,激起民众的血性……” 陈兰心当时这样说的。 王小桥其实觉得有些道理,他佩服对方的理想。 但是,人各有志,每个人做事的方法不一样…… 他只想杀,杀得天下一个朗朗清平。 要是,每一个人想要做恶的时候,能想起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刀。 那么,再怎么顽固不化的家伙,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 “那一天,到了杭州地界,这里人多口杂,也没发现军队沿途护送,我本以为就是下手良机。 却没想到,在诸家兄弟的车队之中,竟然还埋伏着清帮红棍高手血手卜沉,算是失手了吧。” 王小桥眼珠子微微泛红,脸色难看。 显然对自己的行动,极为不满。 敌人没有杀尽,自己反倒是落荒而逃,还连累了故交好友,想想就痛得锥心。 当行侠仗义,需要付出令人难以接受的代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得下去? 又能坚持多久?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杨守诚张嘴哑然。 他自忖医术高明,与人为善,平常也帮了别人不少的忙。 知交更是遍布江南江北…… 就算是在杭州城内,跟一些达官贵人也都有着交情,就连镇抚使也得卖几分面子,巡捕房众人平日里见着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想不起向谁求助? “老爷,夫人……” 一个满面皱纹,身着百衲灰衣的中年汉子急急走了进来。 杨林认得,这是府内派出去的眼线,专门探听情报用的。 有感于这段时间风声太紧,达叔就先防了一手,派了不少仆人出去探听。 这些人本就是出身于杭城四野乡村的贫困人家,口音纯正,混在寻常穷苦百姓之中,很不起眼,倒是能听到不少的小道消息。 “老根,发生什么事了。” 达叔心头一紧。 他可是曾经说过,不是很得要的事情,不要暴露身份,就在外面潜伏着。 “小人今日正在五柳巷帮着张三家砌着猪栏,他家昨晚招了贼,老母猪刚刚下了崽,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偷抱了几只走掉……” “说正事。”达叔一拍额头。 “是,巡捕房王振威探长死了。” 第三十五章 决断 “什么?” 吴仲达是真的震惊了。 好端端的,那位义薄云天的巡捕房探长就这么死了? 太突然。 “王振威带了两个巡捕,在五柳巷沿河弄堂处,死在一家破落户家中……听别人说,是与梅花盗一起同归于尽,并且,还有一个老头也死在那里。 那老头刀法很厉害,一刀断头,杀了王探长几人,自己也中枪死了。” “老头也被人认出来,好像是叫黎元山,是个大人物……” 汉子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好歹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达叔的脸色就变得极为古怪,全身一震:“黎元山,那是梅花拳的大拳师,在河北沧州一带十分有名,听说当年也曾风光一时…… 此人自从败在霍元甲的手上之后就消声匿迹了,本以为他会躲回家乡,苦练技艺,再来报仇,没想到,竟然死在这里。” 他突然抬头看了杨林一眼,记得当时三少爷曾经说过,是去追杀梅花盗了。 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吴仲达心中升起疑惑,转头再问:“还有呢?” “小人冒死靠近,好像还听到那些巡捕说过,王探长家的小舅子前脚死掉,他后脚就跟着去了,应该是派人去阴间探路…… 还不知道王家那十三房姨太太,最后会便宜了谁?” “十三房姨太太……” 杨守诚咂巴了一下嘴巴,嘀咕道:“那王振威看起来浓眉大眼的,一脸正气,没想到没想到……” 梁颖珍白了他一眼,挥手让那干瘦中年出去,低头沉思了一下,突然,就眼光灼灼的看向杨林。 “三儿……我好像先前听说过,你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在巡捕房得来的,英子去了岳王庙,也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 “没错,就是王振威……这人号称义薄云天,做事大开大合的,其实为人多有不堪。 若非我多方打听,就被他骗了过去。” “岳王庙的事,十有八九,是他为了配合清帮刺探咱们家里的情况,设下的计谋。” “不然,早不早,晚不晚的,刚刚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四妹赶去报仇,就被人埋伏擒拿。 达叔前脚离府,后脚,又有人杀到府里来了…… 你们不觉得,这剧本环环相扣,太过紧凑了吗?” “所以?”达叔问道。 “我杀了他。” 杨林淡淡说道。 “反正已经是敌人,早晚要对上,这时候,斩断清帮的帮手,就能多争取一分时间。” 杨林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相信在座几人都是明白的。 别看巡捕房人数不算太多,只是区区数百条枪,他们实力也不算强。 但是,王振威带领着的这些人有一个极其明显的优势。 那就是维护治安、擒贼捕盗。 也就是说。 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帜。 说谁是贼,就是贼,不是也是。 老百姓也认可这一点。 如果,王振威真的打算亲自上场了,他带着数百巡捕把杨家一围。 他们才算是真的完蛋。 与清帮的争斗,无论怎么斗得头破血流。 那也只是暗地里的纷争拼杀,看谁本事强,谁的计谋深? 但如果明目张胆的出手杀死巡捕,大打出手,那完了,整个杭州地区,都没有他们家的立锥之地。 就算是躲起来,也指不定,有那么一些贪图赏银,或者胆小愚昧的百姓告密。 一下子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去了。 朝廷的公信力如今虽然已经很不足。 但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养成,并不会在短时间之内崩毁。 听命行事,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形成了惯性。 所以,王振威必须死。 不能给他发挥的机会。 “三儿……”梁颖珍心情沉重,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差点震懵。 她张了张嘴,只是说道:“你长大了。” 无论是岳王庙一战,还是五柳巷王振威的死。 无一不表明,这个平日看起来最是无用的儿子,其实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 轻描淡写的,就把一件天大的危机消灭在无形之中。 还能让别人暂时怀疑不到他的身上来。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前来汇报的干瘦汉子语焉不详,但不妨碍几人脑补出一些场面来。 事情永远不会那么巧合,人家再怎么傻,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同归于尽。 因为,从前事来看,王振威其实与梅花盗是认识的,并且,还有着某种勾连交易。 那么,事情很明显了。 是谁做的手脚,还用多说? 王小桥也是诧异望来,赞叹道:“杨兄弟的手段才是真的高明,不声不响的就做了这么多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顺水推舟,三十六计,走为上…… 真的等到事情彻底暴露,等镇抚使那边反应过来,咱们就没有了一点生机。” 这时候,王小桥也不提自己孤身远走,引开敌人的事情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先前只是清帮和自己的恩怨问题。 那么,自己这个特大号的目标离开的话,清帮也许并不会太过多事的,继续追杀杨家众人。 但是,既然王振威和巡捕房早早的就参与了进来。 那么,就很可能还会迎来镇抚使的暗手。 杨家再怎么能说,再怎么跟人有交情,其实都没用。 毕竟,利益动人心。 不能指望着某些人会讲人情讲面子。 杨家其实已经没有退路的。 那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或者,逃离杭州…… 对他们来说,这个偌大的城市,已经成为了龙潭虎穴。 “这……”杨守诚面有难色。 故土难离,人离乡贱。 逃出杭州,重新再来,他们又能去哪里安身立命? “老头子,婆婆妈妈的做甚?趁着天色尚早,立即派人收拢人手,捡上一些细软和珍贵药材,今晚……不对,明日清晨立即出发。” 梁颖珍柳眉一挑,果断说道。 “去上海,那里万国聚集,势力庞杂,不但是鸿门在那里立堂,还有精武门声势大起,清帮想做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横行无忌的。” 她心里隐约知道,自家老头子似乎与某个爱国组织有着斩不断理不乱的关系,每年都会送上一批药材运走。 那个组织好像在上海也有着一些势力,精武体育会的建立,也得到了一些爱国商人的支持。 到了那里,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差。 “明日清晨……好。” 达叔点点头,转身出门,安排下去。 一边收拢各处店铺人手,搬运货物,一边指派防卫。 他知道主母的意思。 清帮既然派出试探人手,找到了王少桥的藏身地点,那么,分布在城外各要道的人手,很快就会撤将回来。 集中兵力攻击杨府,这是他们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不想连夜出逃,半路之上被人伏击的话,守在家里守住一夜,就是最好的做法。 但也不能再守太久。 因为,谁也不知道,巡捕房和镇抚使的人手,什么时候会查到杨家身上来,会派兵前来捉拿。 …… 王小桥闭目盘坐调息。 双枪放在腿上。 静等天黑。 他虽然行动有些不便,还不能纵高伏低,但是,做为一个定点火力,还是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最妙的是,对方的主要目标,其实是他这位让人如梗在喉的大刺客。 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主攻点。 倒是不用主动进攻。 …… 杨守诚和梁颖珍两口子自然是去安抚下人,准备搬迁的事情。 四小姐杨英,则是呆呆木木的,手里拿着从岳王庙捡回来的子母双剑,走在阴影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暂时没人管她。 而杨林,则是急急的赶回自己的住处。 “小蘑菇,少爷我在外跑了一天,有些累了,先睡上一会,别叫人来吵着我了。” “好的呢,少爷。” 小蘑菇笑着回道。 她也看出了府内气压低沉,心里有着忧虑,却没有表现出来。 进了屋,关了门。 杨林并没有如他说的那般,倒在床上休息。 而是拿出了一本起着毛边,纸页泛黄的小册子,仔细研读。 那是梅花拳谱。 ‘得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入门。’ 第三十六章 人,是要靠自己的 面对即将来临的攻击。 杨林自然不可能还有心思睡大觉。 他知道,如果这次的红蛛蛛和白头鹰两人真的是来试探的话,那么,试探的结果,就决定了对方的攻击力度。 红蜘蛛被王小桥一枪打死。 白头鹰闻枪声而退,其他的清帮打手,根本就没有冲击杨府。 并不是他们心慈手软。 而是在等。 或许是在等着血手卜沉,或许是在等着封锁道路追拿刺客的大批人马集结。 时间呢,应该是在晚上。 再怎么说杭州是大城,是有主的。 清帮的总部并不在这里,最多就是建立一个隐秘的分舵,他们的人手其实很有限。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声势来。 准确的说,他们只能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来冲击杨家。 就像陈家灭门一役差不多。 等到城内驻守兵团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完事走人了。 说到人数。 就算是打手的人数有限,作为左近第一大帮派,随便纠集一些人手,比起杨府的护院,还是要来得多。 七八十个还是有的。 尤其是,有着那神力境的青帮四大红棍之一的卜沉亲自带队,阵容真的可以吓死人。 武力层次,血手卜沉不必说,那是鼎鼎有名的凶人,长年坐镇上海烟馆,保护一条财路,手下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可谓杀人如麻。 而白头鹰和红蜘蛛两人,听达叔说,也是达到明劲层次的强手,技艺各有特色,能打能逃,不好对付。 如今红蜘蛛死得很快,白头鹰有了防备,配合着枪手、刀客进攻,想杀他也很难。 他们一旦全力发动,镇抚使麾下的城防兵马,很可能还没来得及出动,就已经被他们得手。 然后,这些人又可散入城中,混入百姓之中,想找也找不着。 双方动用这么多人手,基本上就等于明攻强打。 杨府又是处于守势,占了很大的劣势。 从人手数量,到高手层次,杨府相比起来,已是全面落入下风。 唯一的底牌,就是王小桥。 这个杀遍江南江北,名声响彻大半个国家的“杀手之王”,也只是强于暗袭,明着交锋的能力明显有所欠缺。 再加上,这位刺客先生现在有伤在身,没有机动力,实力就要废去大半。 若真的把希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恐怕会出大问题。 靠天,靠地,靠人…… 不如靠自己。 想要安然渡过此劫。 杨林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只想尽快的提升自己。 铁线拳是很强。 尤其是如今他领悟了“刚柔并济”的拳法至理,在当前层次,能不惧任何对手,硬拼下去,管保拼得对方满地找牙。 但是,铁线拳也不是万能的拳术。 有着本身的局限之处。 他能守不擅攻。 机动能力不强。 硬桥硬马的扎在那里,是可以铁锁横江,挡住方圆三尺之地。 可是,敌人可不会讲规矩。 你钉在那里,他就打哪里? 最大的可能是会把外层所有护院和婢仆杀干净了,然后合围,乱枪齐发,高手冲阵。 那样,杨府众人就没有一丝生机。 想到梅花盗张鹤与他的师父黎元山,杨林心里自然就有了盘算。 如今自己声望点数虽然不足以直接把铁线拳提升到神力境炼筋层次。 但是,只是提升梅花拳到明劲层次,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时候,两个拳术合一,既能硬冲硬打,又能进退如电,真的是一个人可以当几个人来用。 那才是破局的不二良方。 所以,就要快快入门。 杨林不吃不喝,一字一句的琢磨着梅花秘谱拳法真义,脑海里不停运转着图形招式。 时不时的还会站起身来比划着,跳跃着。 太阳已从高天,微微西斜,再到彻底沉入山岭。 红彤彤的最后一丝霞光,从窗棂消失,天色就变得微微阴冷。 雾气从院中升起,漫入屋内…… 远处不知是谁燃起了炊烟,有着饭菜香味,随风飘了进来。 杨林猛然抬起头来。 停下了比划着的拳脚。 脑子一片清明。 “原来是这样。” “拳理总是相通,着重锻练点不一样而已。” “铁线拳主要练习的是上肢和腰部力量,锻骨的深层次阶段,也只是锻练双臂,练得铁臂无双。” “而梅花拳不但练腰,着重的还是练腿,上肢反而是附带的了。 总的来说,两种拳法练的都是平衡,一动一静,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再看看眼前虚幻绿幕。 提示已经变了。 [演武令声望:48] 武功:铁线拳(明劲):刚柔并济。 梅花拳(入门):可提升。 秘技:无 称号:无 …… “终于可以了,还来得及。” 杨林抬头,微微赤红的双眼望向窗外,此时已经渐渐黑沉下来。 府内各处,全都点起火把。 屋外厢房,也已亮起了烛光。 小蘑菇听话得很,真的没有前来打扰…… 只能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轻微而均匀,影子铺在门帘上,是在就着烛光纳鞋底。 她的针线活一直挺好的。 杨林心中默念:“提升梅花拳到整劲。” 轰…… 眼前光影一变,似乎换了人间。 依稀见到有六点声望值燃烧消失。 奇异力量注入身体,注入精神。 “很好,消耗的数量没变,仍然是那么多。” 杨林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不会消耗更多,这是应该的,毕竟算是同层次的拳法,练到顶点,同样可以练到拳法宗师境界。 不会消耗减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再怎么说,分属两种拳法,技巧完全不同,练的肌肉和骨头也不属于同一个地方。 所以,消耗并不会减少。或者说,减少的量不多,并不足以体现到声望点数字上面来。 ……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 路上满是泥泞。 杨林打着赤脚,卷着裤管,身上衣衫有着七八个补丁,洗得灰白脱色。 头上发丝如飞蓬,被雨水打湿着,乱糟糟的糊在脸上,简直看不清他那张清秀的脸。 抬起右手,他能看到,手臂上面尽是割痕。 这倒不是自杀割脉什么的。 而是因为长年劳作,手臂磕着碰着,被茅草荆棘划过的痕迹。 手指上还布满了冻疮未完全长好的疤痕。 说白了,这是一双穷苦百姓的手。 什么活都干。 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叫做周宏义。 名字很好。 那是饿死的老娘,积攒了两个月替人浆洗衣衫挣来的工钱,交给村里的老夫子,求取得来的好名字。 听她说,什么都可以差点,这名字不能差。 以后说不定就靠着名字光宗耀祖,飞黄腾达。 不过,老娘并没有等到这一天。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又恰逢倭寇掠边,四处风声鹤唳的,家家都没有余粮。 于是,她就饿死了。 而周宏义,也并没有富起来…… 这具身体,如今正是十六岁。 因为缺衣少食,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成,显得有些清瘦。 第三十七章 芸娘没有杀夫 每次来到演武令幻境,杨林总是有些分不清,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世界。 受伤了会痛。 被捅了会死。 每一个遇见的人,全都有血有肉,有悲有喜…… 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曾经发生的种种旧事。 他只是无垠星空,无穷世界之中的众生之一,见证着曾经的过往,并不能改变什么。 无论怎么努力,他都仿佛是一个旁观众。 看到了,感动了,仇恨过,愤怒过,终归只是匆匆过客。 就如自己现在扮演的这位叫周宏义的半大小子,仍然饥肠辘辘的忍着难受,卖力的干着活,只为了不被饿死。 …… 沿着泉州城西南一处破旧街,杨林拐了两个弯,走进一家门可罗雀的小饭店中。 在店门前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走进去。 “芸嫂,这是今天的柴火,您看能不能……” 杨林担着湿淋淋的木柴,重重的喘着粗气,不好意思的看向屋内的妇人。 妇人手帕包头,正在和着面粉。 脸上也沾满了白色,东一块西一块的,看不太出长得怎么样。 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柔和温润,像是要滴出水来。 “义哥儿,下雨天你还去砍柴?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来来,你烧火给我看看。” 看了一眼少年那兀自滴着水的衫裤,芸娘嗔怪的接过柴火,放到屋角,噗的一声笑了,又道:“挣钱,是要靠脑子的,不要一根筋好不好,快吃吧。” 她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屉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桌上,温声道:“以后,不要天不亮的就进山,很危险的。而且,饿坏了身子不值当。” “可是。” 少年有些局促。 咽喉耸动着,却是在狂咽口水。 “吃吧,我这店里因为没有什么特色,地处偏僻,也没多少人来吃饭,每天卖不完的东西,也是浪费掉了。” “你也不用担心白吃了我的东西,你对清源山熟悉,我还指着你时不时的打些野味回来,送到我这店里,让客流大增,店子兴旺起来呢。” 理是这个理。 杨林却发现,自己其实吃得格外辛酸。 细面揉成的包子格外松软,似乎一入口就可以融化,肉馅虽然不多,但是,和着一些蔬菜做馅,吃起来清甜醇香…… 并不是卖不完。 这包子是给自己留着的,他知道。 里屋传来细闷的咳嗽声。 这已是这家小店的特色了。 杨林还知道,咳嗽的是芸娘的丈夫,是一个姓曾的书生。 因为科举未中,年近三十,就已积郁成疾,长年躺在床上,靠药汤吊着命。 这般过去,一年又一年。 全靠着芸娘一个人维持着家里的生计。 说真的,这家饭店其实真没多少客人。 一般平民,也没谁会出来吃饭。 就算来了,也花不了几个大子儿。 有钱人,更不会来到这里,因为芸娘收不到什么好的食材…… 隔壁的张屠夫卖她家的肉,也卖得格外贵一些。 她的店子一天开到晚,收入并不算高。 到了晚上,店铺打烊之后,芸娘还会去东头新办的缝衣小作坊做工,多少算是贴补一点家用。 以及,买来一些药材…… 这年头,每个人都在拼着命活下去,谁也不容易。 但是,自己每次只要走进这家店,不说别的,一顿饱的总是少不了。 连日下雨,渔船不能出海,少年也没有活干,这些天饿着肚子,头晕眼花的。 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其实,他知道。 就算不砍柴,芸娘也肯定会给他留着饭。 …… “梅花呢?” “拳呢?” 杨林满心疑惑,他知道这一次是来练拳的,可是,却只看到一个没多少见识的渔村少年,在艰难辛苦的挣命。 完全看不出练拳的迹像。 开玩笑了。 饭都吃不饱,还练啥拳啊,再说,也没有师父。 疑惑刚刚升起不算久。 很快,这位叫周宏义的好名字少年,就给他上了一课。 “芸嫂,我一定会打来野味的,让你店子的生意好起来。” 于是,少年上了山。 他是真的对山林十分熟悉。 看起来不太像个渔民,而像是个猎户。 拿着一把破柴刀,就去打猎。 兔子不好追,野鸡也捉不到。 大一点的野物更是跑得飞快,警醒得很。 少年隔三差五的能捡一点野兔野鸡的,那是蠢死撞在他面前的小东西,他也舍不得吃,送回芸娘店里…… 他喜欢看到那个脸上总是疲惫的妇人开心的笑容。 别说,杨林发现,芸娘洗了脸之后,俏脸莹白泛光,吹弹可破,尤其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一直在笑,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真的很好看的。 他这样想着。 …… 应该是觉得这样收获不大。 少年也开始动脑瓜子。 他觉得,自己追不到猎物,是因为跑得不够快,也跑得不够稳。 于是,就来到了一座小山丘之上。 这里全是被砍断的柚树。 山下的渔民,砍断树木用来做船。 因为树木资源丰足,他们也不会珍惜,并不会齐根斩断。 砍树的时候,就选最好下手的地方动斧子。 结果,就砍成了长长短短,宛如犬齿般的树桩留了下来。 或长或短密密麻麻的树桩,从山上到山下一直铺满。 就像一个光头长了无数的癞痢,十分难看。 一般人都不愿意走进这里,因为难走,绕着走费时费力,还容易磕着碰着。 踩在桩上跳着走,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摔得皮青脸肿还算小事。 有可能摔断全身骨头。 别人害怕这山,觉得不好走。 少年周宏义,却是看中了这里不好走。 他觉得,山上乱石长草太多,跑起来不够灵便,是因为自己脚下不够利索。 而且,自己的反应能力,也不太够。 眼睛看到有障碍物了,就已经摔倒了,完全顾及不过来。 那几只獐子本来逃不掉的,只要他能快一点,更快一点…… 想要提升在山上跑步的速度。 让脚步灵活起来,让反应更快。 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布满木桩的地方,更能让腿脚灵便呢? 于是,山林一侧,每天就能见到一个少年。 从上桩之时的生疏与笨拙,走几步摔一下。 渐渐的,就能够大步行走。 直至奔走如飞。 这个过程,足足花了一年半。 很快,芸娘那座转角小店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因为,少年大多数时间,都能捉到野物,送到店里。 他也不愁吃食了。 相比起不饿肚子这事。 他更想看到的,其实还是芸娘的笑容。 可惜的是,里屋曾书生的病更重了,咳嗽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买药的钱也需要得更多一些。 所以,芸娘仍然每天忙忙碌碌的,晚上还是要出去缝衣服。 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多改变。 但是,少年活得很安心。 他此时已经习惯了一边飞奔一边出拳踢腿,甚至还能在奔跑失去平衡时,挥刀疾斩…… 见着花鹿和獐子了,基本上不会空手而归。 这一天。 时已近午。 他背着一头香獐,在众人奇异的眼光里,走到芸娘的店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吼声。 推门进去,更是见到了几个捕快。 大吼的是隔壁的张屠户,他粗着嗓子面色沉重,只是劝道:“芸娘,现在都认为你是不忿痨病鬼曾书生殴打于你,所以就药死了他…… 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单只是我一个不相信,也是没用,还得县太爷相信才行。” “放心,我老张这些年还存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着,再请个厉害点的状师,总能帮你脱罪。当然,也不能白帮你……” 在四周众人或者起哄,或者怜悯,或者痛骂的情况下。 芸娘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张屠户的第三房小妾。 那家小店,自然也成了张家的。 案子平息了下来。 没人再提芸娘杀夫的事情。 …… 少年知道,芸娘就是一个心地纯善的小妇人,就连杀只鸡都要运气很久,才眯着眼睛割下去。 她又怎么可能去杀人?还是杀掉照顾这么多年的丈夫。 而且,他还知道,曾书生别看积郁成疾,但是,对芸娘一直很疼爱很愧疚。 多少年来,连骂她一句都不肯,又怎么会打她? 但是,奈何人家张屠户有着一个好妹妹,长得格外水灵。 他更是狠心,在妹妹十三岁那年,就上赶着把妹妹送给六十五岁的县太爷做妾,他是有背景的。 他虽然是个卖肉的,更是个吃肉的。 芸娘怎么也逃不脱他的手心。 这家伙有事没事的都会来到芸娘家里,眼睛贼溜溜的,其不轨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药里下毒的事情,芸娘做不出,他肯定是做得出来。 因为,外人都在传,张屠户就是个心狠的,前面两房小妾,就是他折磨死的。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喊冤的人都没有一个。 这种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于是,少年觉得不能让芸娘掉进火炕,他要救人。 第三十八章 洞房花烛 屠户这个职业,说起来,虽然不怎么起眼,似乎是下等人。 但是,在这个年头,能天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已经可以跟达官贵人相提并论了。 在泉州城,张屠户名声在外,倒也不只是单纯靠着卖妹子起家…… 他本来就子承父业,家有资财,张家所住的地方就是一个大庄园,比一些富商都一点也不差。 这一天,张屠户家中庄园格外的热闹,来往客人还多有富商官员。 毕竟,张屠户在泉州其实也算是有身份的人。 他家办喜事,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随喜随礼。 尤其是,不看张屠户的面子,也要看县太爷的面子。 张家小妹听说有些得宠,枕边风吹吹的,指不定哪日就会派上大用场,也很会坏事。 这不。 县衙主薄孙大人也过来喝了一杯水酒,与喜气洋洋的张屠户寒喧了几句才离开,算是帮他撑了场子。 而刑房李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却是与张屠户同坐一席,频频敬酒,直喝得眼花耳热,好不开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没人还记得,张屠户新娶的小妾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只是羡慕的恭喜大胖子艳福不浅。 曾家小店老板娘大家都是认得的,也颇有一些人心下垂涎,但是,敢于行动的就只有张屠户一人。 不是他胆子大,而是他下手早。 就因为这一点,不好好多灌张屠户几碗酒,心里都不舒服。 …… 新晋猎人少年就是趁着众人酒酣耳热的时候进入庄园的。 因为家里有喜事,人手严重不足,也没人注意有一个爬墙进了院子的穷小子。 他围着大厅转了两圈,四下瞅过,发现自己迷路了。 找不到芸娘在哪。 就算小时候上私塾那会,见过的那位,曾经做了京官,闲居乡下老夫子家住的宅院,也没有这个杀猪的这么奢侈。 看来,那些读书人说的人不分贵贱,这话是信不得的。 找不到没关系,搜寻的动作太大也不好,那也不怕,盯着张屠户就好。 他总是要去找芸娘的。 也没等多久,张屠户似乎生怕自己喝醉错过了佳期,倒是留了几分清醒。 看看时日不早,就告罪一声,让众人继续喝着……歪歪倒倒的,在几个仆人搀扶之下,来到后院。 少年尾随而行,烛光摇曳中,他身形快捷,左闪右避。 身边人来人往,竟然没有一人发现,有人跟在身后。 这不奇怪,能够在陡峭不平的山岭之上奔跑如飞,更能瞒过野兽的敏锐直感,偷偷靠近攻击的少年。 或许正面战斗力不算很强,身法却是已经强到了他自己都估算不到的地步。 “也许,这少年其实是个练武天才。” 杨林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除了铁桥之外,这世上还是有着那么一些练武天赋强得惊人的家伙。 但有些时候,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现在这种感觉就很奇妙。 少年所做所行,就恍若他自己亲身经历,所思所悟,更是好像出自他自己的头脑。 他知道,这具身体所做的一切,就恍若呼吸般自然,一切都融入了本能,完全没有刻意。 正因如此,才越发惊人。 这是无师自通,是天生的好苗子。 一些明悟,点点滴滴融入心田。 过别人的生活,接纳别人的思想和阅历,以及战斗的经验。 演武令名字之中有一个演字。 但所经历的一切,又何止是演这么简单。 简直是另一段人生。 至少,眼前这一刻,他跟这少年周宏义同命运,共悲喜。 屋内红烛高烧,芸娘坐在床沿红布盖头,屋内到处贴着喜字。 骚包的张屠户,还很有仪式感。 他拿着短棍掀开芸娘的盖头,狂笑着,就拖起芸娘喝交杯酒。 “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 这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就算是粗鄙如张屠户,也不能免俗。 他向往着这种喜事。 金榜挂名,这辈子是不要去想了,洞房花烛夜却是可以多多尝试。 他不想错过任何细节,这一刻,只想好好的享受。 仰首喝酒时,他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并没有看清芸娘笑着的脸上的泪痕,眼神中全是毅然决然。 芸娘脸色苍白,一口酒吞下,酒杯松手落下…… 咬了咬牙,突然把住耳边斜插的银簪,反手重重插了过去。 目标直指仰着脖子一边大笑一边喝酒的张屠户。 呃…… 张屠户眼角余光,捕捉到晕红烛光中的寒光一闪,当即冷汗直冒。 电光火石之间,胖大腰身往后对折,翻滚在地。 一般来说,杀猪的屠户,都练过那么一手,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武艺高强到,可以匡扶明主打天下。 张屠户,自问比不上历史上的本家同行。 但是,他也是练过拳脚枪棒的,少年时期,也曾任侠乡里。 现在虽然身形痴肥,灵活性却仍然很是可观。 芸娘的簪子落下之时,虽是突然而然,但并没有插中喉咙,只是刺入他的肩膀数寸,就被崩紧的肥肉挡住,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势。 虽然伤势不重,张屠夫却是出离愤怒了。 他爬起身来,死死盯着芸娘,齿缝里夹着冷风,阴声问道:“你知道是我下的毒?当时为何不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他决定,今晚好好的享受过后,就让这位风情难得的小妇人暴病而亡。 一个心怀仇恨,时时刻刻想着杀掉自己的女人,决不能留在身边。 反正,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熟手得很。 “说出来?有用吗?” 芸娘凄然冷笑。 “如果我那日不顺了你的心意,不但不能替兴元报仇,反而会被捉入大牢,以后,最好的结局就是青楼楚馆安身是不是?” “你张大官人的手段,又不是没人知道。” 张屠户酒意全消,脸色发青,眼中闪过狰狞:“好,你这是豁出去了。以为被抓入大牢,就是最惨的吗?我会让你知道,这天下,还有更难熬的事情……” 张屠户跨步向前,恶狠狠的抓向芸娘,娇柔的身躯在他的巨掌之下,尤如待宰的羔羊,是那般的鲜美怡人。 噗…… 突然,颈侧一痛,他仿佛听到风声。 强扭着头颅侧眼看去,就见到身边多了一个满脸青涩的少年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屋内,一双眼睛冷幽幽的看过来。 而自己的脖颈上,却是斩进去了一把柴刀。 “他怎么进来的?” 张屠户认得这少年,每天都会去到曾家小店里,有时会送一些野味。 这些野味,他还尝过一些。 失血过快,眼前发黑的张屠户还没想通其中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来杀自己,就已经再也想不下去,胖大身子轰然倒下。 “原来,杀人也跟杀鹿没有太多区别,一刀下去,倒下了,也只是原地蹬腿而已。” 少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生锈柴刀,出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恶心感。 也许,在他心里,这张屠户,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与山中的禽兽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 第三十九章 少年的春天 “人,是我杀的。所以,你不用死了。” 少年眼神冷静,他注意到了,芸娘的银簪,不知何时,早就悄悄的指着自己雪白的脖颈,她早就有了死志。 她不会受辱。 宁愿血溅新房。 “义哥儿,你又何苦前来?” 芸娘叹了一口气,放下簪子。 她知道,张屠户一死,而且是死在新房,不但她这个新娘子逃不过罪责,周宏义也是逃不过的。 报仇的代价,很沉重。 “我愿意。”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耀得人微微眼花。 杀了人,大不了从此亡命天涯,他不怕。 但是,要看着芸娘就此陷入火炕,迎接不测的未来,他做不到。 …… 带着一个人出去。 自然不能翻墙,也不能掩人耳目。 何况,他还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要做。 很快,少年和芸娘的行踪就被人发现。 尤其是那柄滴血的柴刀。 就有人尖声大喊,围了上来。 当几个壮健的护院汉子被木桩子一样砍倒之后,这些人就只会尖叫了。 到了前厅,张家庄园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大官人被杀了。” “有贼人进来。” 四周响起一片呼喊。 李捕头还没喝醉,他带着几个捕快拎刀拦住了去路。 “好贼子,杀了人还敢大摇大摆走正门,拿下。” 他也不问恩怨,不问是非。 甚至,不想问凶手的名字。 反正,捉到大牢之中,三木之下,什么都得招出来。 然后,就是一刀断首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费那么多的心思? “张屠户下药害人,并强占民女,简直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我就不信你们不知道其中情由。” 少年左手拉着芸娘的手,右手握着柴刀,眼神冰冷,杀意浓烈。 “谁敢拦路,我就杀谁。” 这一次,无论是谁,也休想挡做自己的脚步。 “狂妄……” 李捕头勃然大怒。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凶手。 一般来说,再怎么无法无天的匪贼,见到官府中人,总会莫明其妙的矮上三分,气焰也会收敛一点。 这是官对民的天生压制。 是刻在所有人骨子里的东西。 可是,眼前这少年,就完全没在乎这一点。 也不用招呼。 几人配合默契。 在李捕头冲前挥刀疾斩的时候,另外三个捕快也悄悄的潜到一侧,突然抽出佩刀,同时攻击。 他们并没有避开芸娘,反而有两把刀,特意斩向那娇柔的身体。 是人都看得出来。 少年把妇人护在身后,着紧得很。 攻击女人,更容易拿下对方。 大厅一侧,围观的客人们,此时兴奋中带着期望,疑惑中又有些不忍。 心想这两人真是傻的,竟然杀了张屠户,还大摇大摆的经过大厅出去,要是从后门偷偷逃走,也好过这样找死啊。 “真是可惜了那女人……” 心中一些肮脏的想法,还刚刚涌现。 所有人都觉得背心发冷,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少年身形动了。 他仿佛同一时间,扑向了四个方向。 刀光一闪。 红烛摇影…… 气势汹汹冲上前去的四个捕块,包括李捕头在内,全都身子僵住,咽喉颈侧滋滋喷着鲜血…… “好快的刀,好诡异的身法。” 几个打着送个顺水人情的壮汉,本想从中帮上一手,帮着捕快擒拿贼人。 刚刚探出的脚步一下顿住,脸色一阵苍白。 又悄悄缩了回去。 “我说过的,谁敢拦路,我就杀谁。” 少年再次说道。 柴刀上面血水淌落。 先前,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众人只觉这是一个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现在,再听到这句话。 所有人心里都是升起了一股寒意。 大厅静无声息,只能听到蜡烛哔哔剥剥的燃烧声音。 少年再次牵住芸娘的手,一步步走出张家庄园,走出泉州城…… 不遮不掩,不闪不避,竟然真的没人敢拦。 “这就出来了。” 芸娘不敢相信,回首望去,面色似悲似喜。 “很正常,泉州武备废弛,自从朱大人提议禁海,受到一些大家族的联合抵制,下狱身亡之后,这里就再没有一个敢做实事的官儿了。 大家都忙着出海,忙着打家劫舍呢……” 再怎么说,少年也是读过书的,他看得懂朝廷邸报,也分得清好人坏人。 那一年,倭寇入侵,沿海一带十室九空,家家没有余粮,母亲也被饿死了。 他就看明白了,那倭寇未必就是真倭寇,自从戚家军撤离之后,这片海域其实已经很少有倭人渡海前来。 他们其实也是怕死的。 真倭不敢再来。 假倭却是从来不曾少过,反而越来越多。 苦的一直都是百姓…… 只要不波及到达官贵人,这种情况会一直存在。 就如泉州城。 县令醉生梦死,底下官员也是互相勾结着鱼肉百姓。 又有几人肯干正事? 自己杀了人,就这么出了城,并不是因为没人想要捉拿自己。 而是因为天色已晚,他们正搂着自家娘们睡觉,懒得去管外面的一些闲事。 尤其是,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抓贼。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计,谁爱干谁干去。 反正,等到天亮随便做个样子,也就可以糊弄过去了。 “芸嫂,以后……就只能连累你跟着我一起过苦日了,我……先前在张屠户那里拿了一些银钱,准备就用这些钱去买一条船。 海中虽然风急浪高,但是,应该饿不着咱们。” 少年目光炯炯,大胆说道。 先是有些结巴,后来就越说越流畅,脸上也腾起两朵可疑的红云。 他害怕说得晚了,芸娘又想着去死。 事实上,妇人已经回不去城里,回去了,也是自投罗网,招人觊觎。 她父母早逝,又无儿无女,也已经没了牵挂。 “好。” 芸娘定定抬起头来,看着少年漆黑如星辰般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 眼前光影一变。 杨林张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杨家自己的卧室之中。 恍然一梦。 “手分阴阳,足踏五行,出手之时,如春雷炸裂。” “取冬未尽,春未发的生机入拳,出手突兀爆发,进退之间,诡异难测……” 杨林静静的体悟了一会身上多出的一些本能,感受到两条腿新生增长的力量,心中感叹。 “原本以为是去练拳的,没想到,看到一个相濡以沫的另类爱情故事。” “好在,收获并不小。” 提升梅花拳的路子很显然是对的。 他虚虚拉开架势,脚下微微一动,在屋内进退趋避,起落无声…… 就如最灵巧的狸猫一般,转折之间,出拳踢腿,无不如意。 偏偏,源自于修练铁线拳的刚猛阴柔巨力,却是一点也不曾减弱。 反而在这种身法加持之下,反应速度,爆发力也更强了一些。 第四十章 一路往北 杨林心下欢喜,感觉一身力量蓬勃浩大,很有一种放开手脚打拳踢腿的冲动。 在幻境中,单看着少年周宏义自个儿玩了,自己其实没怎么过瘾。 幻境开始之后,他的状态奇怪得很,存在感说强不强,说弱不弱。 每一次选择,每一次战斗,他总是处于一种大势不可改,小势却可随意发挥的状态。 比如,那些已然注定的人生轨迹,比如喜欢芸娘,想救人,要买船去打渔,这些他没得改。 但是,杀人的时候怎么出手,他可以自我选择。 练功和地点,他没得选,怎么练,怎么领悟,他可以自主。 杨林其实很想在那里多找几个高手,用梅花拳一一挑战,看看是不是能够领悟更多的东西。 可惜,他没得选。 就算如此,他的收获其实也很大。 看了看声望点残余数值还有42点,杨林就有些叹气。 只消耗了六点,提升了梅花拳的层次,从根基打牢,一直到全身劲力完整,练通全身气血力道,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现在的问题就是,自己的梅花拳修为,还比不上铁线拳,两种拳术并没有达到平衡。 如此一来,梅花拳就只能做为身法和闪避来辅助使用。 用拳之时,还不能随心变化,总是偏向铁线拳的稳重打法。 这是身体本能自发体现的习惯和心意,并不是他想着这样选择。 要心意如一,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出手出腿如天马行空。 就还得继续提升梅花拳。 一念及此。 杨林心中默念:提升梅花拳。 眼前一花。 这次。 杨林发现,自己果然到了海边,准备安心的过小日子。 这里的渔民,其实很纯朴的,并不会排斥一个带着家眷艰难生存的半大小子。 很是热情的接受了他。 加入到一个小小的渔村之中。 但是,在那个民不潦生的时代,一个普通渔民想要幸福的生存下来,到底有多难? 他很快就明白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买了船,结了网,除了出海捕鱼,乔妆贩卖,还有空闲时间下海摸螺。 芸娘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一开始那几个月,还为曾书生守着重孝之外,再过一段时间,就也彻底驱除了心底的阴影。 重新变成那个热情温和,对生活充满着热爱的老板娘。 也许是忘掉了过去。 也许是重新选择了将来。 穷苦百姓,并没有那么多的矫情。 过日子而已,不寒碜。 这次,她不再是开店,而是整天忙着补网做饭,打理船舱,清洗甲板之类的活。 对,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渔娘了,什么都能干。 那一日,两人以天为鉴,以海为媒,就着月色,在渔船甲板上相对而拜,其乐融融…… 他们想要的就是这种生活,不被打扰,安安生生的活下去,再生个大胖小子。 要求也不高。 如果正常情况发展下去,这里就会是一个僻处海湾织排而居的小小渔村,祥和安乐。 但是,你越想要什么,老天爷就越不会给。 那天收网回家,周宏义感觉有些头晕…… 自觉可能浸水里太长时间,受了风寒,就灌了一碗芸娘熬制的汤药,早早睡下。 到了半夜,船外亮起红彤彤的火光,一阵喊杀声传来。 他晕头晕脑的披衣站起,探头望去。 就见到一片火海之中,正发生着令人不忍目睹的惨事。 数十个赤着臂膀,举着火把兵器的凶残汉子,正在大肆砍杀西南聚集地的渔民。 有些人嫌杀人杀得不过瘾,换着花样折磨着那些哭嚎着的妇人和孩子。 或者开膛破肚,或者挑在长枪上。 一阵阵狂笑随风传来,让人心中发冷。 身边同样被惊醒的梅娘已经失去惊呼的力量,只是呆呆的站在身旁,全身发抖,面色煞白。 杨林不受控制的从喉咙胸腹之间发出一声嘶吼。 热血冲顶,全身发烫。 他也不想去衡量敌人是不是强大,自己会不会寡不敌众? 只知道这时不出手,他会看不起自己,并且后悔终生。 而且,有芸娘在身边,他想逃,也没有办法的。 不杀尽这些倭寇。 他哪也去不了。 心肝脾肺肾齐齐发颤,杨林握刀在手,刀行五势。 这一刻,他感觉身体里似乎注入了无穷力量。 一跃而起,在众多竹排渔船之上,如灵猿一般腾空翻出,几个起落,就冲向倭寇群中。 刀光如雪…… 血如梅花。 他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只知道,从东头杀到西头,再由南到北,他杀了数十人,更是跟着跳海,在水里捅死最后两人。 倭寇被杀光,火焰也渐渐熄灭。 杨林站在船舷,默默看着这地狱般的一切。 他提着断刀,一个个的补刀,把那些不知是真还是假的倭寇一一砍下头颅。 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想要安稳的生活下去,不拿起武器,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你想要平静,可总有人不让你平静。 所以,从这一天起,他就纠集了一些青壮,凭借着那晚连杀三十余倭寇的威信,到处巡视,斩杀倭寇强匪。 他的刀,也从柴刀,换成砍刀,再换成雁翎刀,再到唐刀。 刀法越来越凌厉的同时,拳法身法,也越来越强。 有一天,他对上了一个厉害的光头矮壮汉子,一刀把对手连人带身子劈成两半之后,隐隐就感觉到自己进入到另一个新的天地。 身上气血更旺,身法飘忽如鬼,舞刀冲击之时,更是隐隐透出风雷之音。 他知道,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了。 随着实力的增涨,与之成反比的,海边局势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能感觉到,四周渔民越来越少了,而倭寇却是越来越多了。 有很多原本温驯的渔民也都加入这场残酷的盛宴之中…… 而且,从偶尔进入市集探听得来的消息,他知道,这是宋王陈徐等大家族也开始入场,挟倭为祸,再也不加遮掩。 至于朝廷,朝廷又在哪里? 简直是形同虚设。 庞大的血腥浪潮一旦掀起,沿海一带绵延万里,尽皆被残害一空。 像他这样的抗倭志士是有很多,但是,放在此时人人皆倭的大环境之下,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多少人,也杀不了多少人。 …… “离开吧。” 这一天,少年已经不再是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满脸铁血的男人。 嘴唇上面,也留了两撇乌黑的胡须,显得有些成熟。 面色沉重的他看着芸娘,看着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心中全是难过。 他觉得,没有实现自己内心的承诺,没有给芸娘过上好的日子。 每一天都腥风血雨的,何时才是个尽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当年曾家小店里,那个书生,深藏在声声咳嗽之中,到底隐藏着何等的心酸与愧疚。 那是无能为力的懊恼与自责。 为了芸娘,为了自家孩子能够健康成长。 他决定去往中原,彻底离开这个看不到一丝光明的黑暗之地。 “好。” 芸娘依旧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和埋怨,就像当初跟他离开泉州城一样。 第四十一章 攻与守 杨林醒过神来。 眼中仿佛还残留着血与火。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去体悟试验,自己新领悟的梅花拳梅花刀境界。 从没有哪一次,他杀人杀到手软,甚至有一种挥不动刀的感觉。 举目四顾,我心茫然。 …… 只要人心的贪婪和残暴不会消失。 百姓的苦难就永不会断绝…… 唯有激起民众的热血,唤醒所有人的斗志,众志成城,才有可能改换天地。 学拳是为什么? 练武又是为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护身保命,或者为了杀死敌人。 那普天之下,在这个时代,最好的武器,其实是枪。 之所以练不好枪,也排斥用枪。 杨林现在才想明白。 他并不是因为武功的强大而选择,而是因为,这是唯一可以提升人类本身素质的一种东西。 可以强精神,健体魄,练到高深之处,甚至能够让身体和灵魂得到蜕变进化。 这种进化,比杀敌本身,更能让人有一种自信和安心。 能让人依靠的,从来不是什么先进武器,也不是什么庞大势力,而是自我本身的强大。 假如过得不开心,那一定是内心不够强大。 锻炼气血筋骨,精神也跟着提升,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强大到一定的地步,就可以看清很多东西,掌控自己的命运。 就如此时。 冥冥之中,他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杀机在隐隐酝酿生发。 一种危机已经压迫在心头。 “可惜,点数还是不够,只是消耗了十点声望值达到梅花拳的明劲境界,锻骨还未大成。” “但就是如此,已经让我的心肝脾胃肾都开始渐渐强壮,有着一种微妙的危机感应力量。” “这应该就是梅花拳本意所在,梅花五势五行,取其冬尽春来之意,能获得梅花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先知先觉能力,达到制胜于先机的境界。” 杨林知道,如果幻境继续练下去,也许就可以跟随着周宏义,创出吐息练脏法,更能易筋锻骨,神力天成。 但是,他现在还没有那个点数。 暂时强求不得。 不过,如今拳腿俱佳,刀法尤其精湛。 应该足以应付今夜之风雨了。 他抬头望着窗外沉沉夜色,眼前绿幕如瀑。 [演武令声望:32] 武功:铁线拳(明劲):刚柔并济。 梅花拳(明劲):制敌机先。 秘技:无 称号:无 …… 同样的,梅花拳练到明劲之后,比张鹤那类修练此拳的武夫,多了一个特色天赋。 杨林早有所料,心里无波无澜,他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无数次的战斗…… 从生死之中一一闯过。 那种生死之间的感应,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早就镌刻在了灵魂之中。 敌未动,我先动。 秋风未动蝉先觉…… 他的拳法修为,虽然如今还不算什么,但是,这种精神境界,已经超出了气血力量,提前窥视到后续境界的奇妙。 这种先知般的能力,虽然还不算十分明显,远远没有达到大成。 但是,对于未曾掌握这种能力的武夫来说,自己就占了很大便宜。 有时候,一丝便宜,就是生死之差。 …… “小心。” 杨林一声轻喝。 身形如同灵猿老鹤,一伏一起,贴地疾窜,就到了外厢小蘑菇的身前。 身形前探,一把就捞住小蘑菇纤细的腰肢,身形斜翻旋转着,落入了屋角砖墙转角处。 梅花刀,探海式。 这一次,他融刀式入拳法,拳就是刀,刀就是拳。 出手时凌厉破风,转瞬又柔如春水,一手探出裹着小蘑菇离开原地,没有给她造成一丝伤害。 铁线拳与梅花拳的完美融合,杨林的战力再次倍增。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与神力境的炼筋高手,比一比拳法,别一别苗头了。 刚刚揽着小蘑菇躲开。 下一刻,屋外枪声如雨。 呯呯啪啪…… 四面八方都响起密集的枪响声。 窗户被打得稀烂。 屋内碎木横飞,子弹乱跳。 远远近近的,好像有谁在发号司令一般。 同一时间,敌人冲近杨家所有外围人员,发起了攻击。 杨家变得格外喧闹起来。 无数人高喊着,反击着。 枪声交错响起,这片大宅,一瞬间,就变成了庞大的战场。 “第一拔攻击,就是枪手突袭,果然如此。” 杨林竖起耳朵,听到夜空之中子弹咻咻划破空气的呼啸。 也听到了中堂方向传来的急促锣声,还有达叔那沙哑的声音高喊。 这是让府内众人边打边退,集中守御。 守住就是胜利。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清帮这次动用了多少人手。 又有多少条枪? 这时候其实是应该庆幸的,清帮毕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帮会组织,并没有严格的军事制度和先进军械。 若是对方以军队形式来组建,又有先进的长枪、机关枪和炮弹手榴弹在手,那杨家也不用打了,直接仆街受死就是。 幸好。 对方也是江湖组织,人手一把短枪估计都不够。 只是一些枪法够好的杀手,才能随身配着手枪。 其他打手应该是用刀和用棍,这样还有得打。 要知道,无论在哪个时代,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用枪的,就算是有着装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打得准。 多的是那种打不准敌人,反而乱放一气,结果伤到自己人的例子。 杨林没有动。 气息也很稳,没有丝毫波动。 达叔那里鸣锣示警的意思,他是知道的,想要尽量保全有生力量,聚集到中堂处。 那里火力最强,防御力度也最强,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地方。 府内这些人,散在各处,都是跟随多年的老人了。 随便损失了谁,都会令人心痛。 想法很好。 但是,杨林却有一种感觉。 似乎,对手也希望杨府众人这样做。 躲起来,偷偷的打冷枪不太好对付。 但如果有着固定的路线,有着明确的聚集点。 那就是实力的比拼。 不过就是瓮中捉鳖罢了。 因为,如果自己是卜沉,应该也知道了,王小桥这位厉害的大杀手的确是在杨府。但是,却是伤还未好,不良于行。 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无非就是放手杀人。 逼人硬拼。 “敌人想要做的,那就坚决不能做。” 经过那么多次的生死拼杀,也躲过了无数次的陷阱杀局,以无数次身死得来的经验,告诉了杨林一个深刻的道理。 永远不要把主动权操控在敌人手里。 此时此刻,最紧要的,其实不是守,而是攻。 达叔想不到,只因为他做不到。 王小桥也是如此。 他动起来不方便,只能呆在原地做一个炮台般的存在,想攻也攻不了。 但是,自己可以。 他伸手在墙角摸出一把雪亮长刀,眼中就有冷光闪烁。 这是在护院那里顺来的武器。 早就准备着了。 第四十二章 一个人的战斗 一轮攻击之后,杨府之中的火把熄灭了大半。 影影绰绰中。 不知道多少人杀了进来。 杨林叮嘱过小蘑菇躲着别动。 刚刚窜出窗子。 惊鸿一瞥之下,就看到一些熟悉身影已经惨叫着倒下。 甫一接触,从四面边打边退聚拢中堂的杨家婢仆和护院就陆续倒下。 敌人的进攻很猛烈。 不喊话,也不停手。 直接就是鸡犬不留的架式。 局面一边倒。 看这模样,达叔派在各个方向守夜的岗哨人员没有发挥作用,明明早有防备,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肯定是因为清帮之中的高手出动了。 以明劲锻骨层次甚至神力境炼筋层次的高手,去对付普通的护院,简直是手到擒来,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保管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这其实是一场不对称小战役。 从一开局,杨府就处于劣势。 形势十分危险。 没人牵制敌人,杨府众人可能很快就会被打崩。 ‘你们能杀人,我也能,看谁杀得快?’ 杨林目光幽冷,心硬如铁。 他反手拎刀,弓背俯身,如同林中黑豹一般,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从屋角,树梢,以及草地花树间掠过。 血光溅射,风声隐隐…… 单刀看走。 杨林就是以身为眼,以人做马,纵情驰骋在杨府西北一隅。 以他的身法,全力发动起来。 清帮的杀手也好,打手也罢,在夜色薄雾之中,虽然有着火光照射,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影子。 等到发现他的身影,举枪面对,还没瞄准,已有一线刀光掠过咽喉。 因为预先有着保存体力的想法,准备迎接硬仗。 杨林并没有用出什么大开大合的刀式。 出手之时,全都以快为主。 主要用的飞燕式,藏刀式…… 刀走轻灵,步踏五行。 身形有如鬼魅一般,飘忽来去。 首先杀的就是枪手。 很快的,西北一角。 再也听不到一声枪响,只能听到急促紧张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传出的声声惨叫。 到最后,杳无声息。 这边静悄悄的,越发映衬得其他三方打得热闹。 枪声如爆豆一般,连绵不绝。 但是,因为少了一个方向的火力攻击点,杨家的护院也将将稳定了局势。 在倒下八九个汉子之后,还有二十余人,一边不吝惜子弹的打出一片火力,一边掩护着众人向后缓缓退却。 时不时的有人中枪倒地,就有人扶着继续后撤。 倒是没人大哭惨嚎,也没人下跪求饶,就算是厨房里的张婶,也明白跟清帮的杀手,求饶是没用的。 唯有死拼。 杨守诚虽然有着种种毛病,但是为人却是没得说。 这么多年,一直真心对待下人,终于还是换来了忠心的回报。 …… 杀尽了西北一角的敌人,杨林一刻不停……继续拖刀行走,直奔西南方向。 刀光掀起阵阵血浪。 约莫估计一下,自己刀下,已经死了大概有二十余人。 持枪的大概七八个。 这样算起来,如果以每个方向平均人数进攻的话,对方所有人加起来,应该不足一百个。 带枪的杀手,只占其中三分之一。 还好。 敌人并没有多到不能抵挡。 清帮在杭人手,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但是,匆匆聚集,只能是一部分。 事实上,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之内,就收拢如此多的精锐战力,已经很是不凡。 除了镇守府和城外兵营,一般情况下,这批人已经足以攻破任何一个地方。 包括攻打巡捕房。 到了此时,杨林已经基本上不去想,到底如何才能挺过这一劫的问题。 他只想让自己快点,更快点。 多杀死一个敌人,就少死一个自己人。 这是很简单的数学问题。 刚刚扑到西南方向。 杨林抽刀断水,刀光如流云般掠过两人的头颅,银杏树后突兀就冒出一人。 这人头发银白,吊眼浓眉,眉心有着深刻的竖纹,看起来十分阴冷。 他一现身出来,就是弯爪如钩,已经拿到杨林的背心。 手还没到,杨林就觉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针般的刺骨寒意,直冲心脏。 鹰爪拳。 摘星换斗。 这家伙出手十分凶狠,突袭一招,就想直插后心,摘掉心脏。 杨林心中一冷。 单足点地,身形柔若春风中的细柳,摇晃着以腰为轴,以刀为手。 一式缠头裹脑藏身式,洒出一片刀光。 “先断你的爪子。” 到了他这个境界,反应速度一就极快,有着微弱的危机感应能力,对方这般杀意满满的偷袭,基本上不能瞒过他的感知。 白头鹰目光一凛。 手爪刚刚攻到,刀锋已经无声切到手腕之上。 他身形立即下扑,几乎贴地,随着身形一变,双爪连环,已经变为魁星献斗,抓到杨林的会**。 阴险。 杨林眼神一缩,心知不能多做纠缠。 眼前这个看不太出年纪的白毛,实战经验很是丰富,根本就是打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算盘。 出招一沾即走,招招攻击要害。 不是攻心脏,就是挖下阴,或者是抠眼珠…… 就算是自己功力再深,也决对受不住一式阴招的。 如今杨家形势凶险,他哪有那么多功夫跟人拆招? 再说,自己只要被人牵制,一旦停下身形,很快就会有枪手瞄准,冷枪最是难防。 想到这里,眼神一狠,脚下连踏五步,身影化为圆弧,刀光突然暴涨。 快, 出乎寻常的快。 刀锋斩出半轮弦月,破风啸叫声凄厉入耳。 梅花刀,奔月式。 白头鹰感觉不妙,一招临崖勒马尚未用全,眼中就映入冷光。 同时,咽喉一痛,就感觉整个视线都抛高起来。 然后就是旋转,无尽的旋转,视角转入黑暗之前,就见到微微火光之中,树旁草地上,一具无头尸体,正摆着熟悉的拳架子。 脖颈断处,咕嘟嘟涌出血水,歪歪斜斜的仆倒在地。 好快的刀。 白头鹰连后悔的意识都没生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枪声又再次弱了一些。 显然,白头鹰之死,也给了来袭的清帮众打手极大的震撼,斗志大损。 杨林面上血光一闪。 长刀掠过对方脖颈的同时,身形已然倒跃而起。 单足点在银杏树身之上,身体翻滚如球…… 躲过一前一后,射出的子弹。 噗噗…… 子弹追在身后,打得树皮炸开,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半空中,他手足伸展,翱翔如鹰,飞扑而落。 斜斜斩过,把一个刚刚探出身子的枪手,从肩腰处劈成两片。 脚下如踩浮冰,跨步如箭,一刀长驱直入,刺穿木门。 门后血水涌现,有人哗的一声倒地。 梅花拳的制敌机先就是这么一回事,身形狂奔飘忽不定,连自己都不能判断究竟会奔向何方。 于动中出手,永远先发制人。 能在复杂的局面下,自然而然的分析出敌人的位置,预先判断敌人奔行方位。 只要有人开枪,有杀意出现,杨林就会有所感应。 步步抢先,一一清除。 再杀两人,杨林身形如风,急速游走。 西南方向的敌人,过不了多久,就被斩杀干净。 除了枪手对他还有一些威胁。 其他刀手棍手,根本连挡住一招半式也做不到,就被他一一解决。 因为熟悉自家院内地形,杨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而清帮众人,因为主动进攻,又是追击杨府,却是散乱如同棋子,根本就形不成集中火力。 这种形况下,只要有高手杀入人群之中,形势变得复杂,枪手根本就无所适从。 他们若是胡乱开枪,多数时候,就只能打到自己人。 犹豫一下,立刻刀光临头,连开枪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就是杨林用刀,反而不去捡枪攻击的原因了。 真论起用枪来。 他就算是练武,手稳眼准。 但是枪感一般,又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就算是枪法还可以,上限摆在那里,打起来也没有什么优势。 说白了,他拿着枪,比起那些青帮杀手,也强不到哪去。 两方对射的话,他射死对方的同时,倒有六成机会被对方射中。 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把自己放在别人同一起跑线上,再用自己的弱项打败自己。 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做的。 身为练武之人,无论何时,他都记得自身的优势所在。 那就是行动速度快,出手速度快,真靠近了,眼前,没人是他一合之敌。 第四十三章 步步紧逼 “白头鹰也栽了。” 卜沉脸色更是黑沉。 本来手拿把攥,十拿九稳的攻击行动,现在看起来很有些不妙。 对方有一个十分厉害的高手,正在外围肆无忌惮的出手。 那么多手下,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一点伤害。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连白头鹰这种老江湖,也在两个照面之间,就死在那人刀下。 如此身手,怕是对自己也有着不小的威胁了吧。 卜沉心中念头一转,就有些焦虑。 此时回身去帮着手下们对付那梅花刀高手,就陷入首鼠两端,左右为难的境地了。 只要对方拖着打,等到中堂内外的杨府战力合围,自己除了退走,别无他法。 卜沉号称血手,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残暴凶狠的人物,实际上并不是。 他反而喜欢用计谋。 做什么事情都是谋定而后动。 有了足够的把握才会动手。 …… 那一天。 他藏在转运大烟的车队之中,遇到王子桥悍然刺杀,就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而是观望着,静待出手良机。 即使看到诸世良被刺客一枪爆头。 他惊讶的发现,对方虽然年轻,看起来江湖经验不算太过老到,但那枪法真的是太准了。 双枪连发,简直就像是催命死神一般收割着人命。 枪枪爆头。 没有伤者,只有死者。 如果不是因为中途还要更换子弹,还要躲闪自己这边数十人的反攻射击,只是站在远处攻击的话,恐怕区区十余个呼吸,就能把所有人杀尽。 本来,他一直认为,区区一个只会打枪,身手普通的杀手,又哪里能够搏下巨大名声? 无非就是哗众取宠,被一些好事者,无耻的吹捧为杀手之王。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井底之蛙的说辞,不足为信。 但那一刻,他是真的心惊了。 如果是一对一,他甚至没把握能赢得了对方。 就算自己的武艺比起那个枪手要高上十倍不止,也是这样。 毕竟,枪支的攻击距离远,自己要赶到对方的身边,就算是再快,也得花费时间。 这点时间,对方已经能够连出数枪,枪枪要命。 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 寻常的枪手从瞄准到扣动扳机,仍然有迹可寻,更有足够的时间躲闪。 但是,那个杀手,出枪之时身形变换莫测,更是可以从身体的任何一个角度扣动扳机…… 翻滚着,跃动着。 跟跳舞一般的。 或者是在袖底,或者是在胯下,更可能是在肩后出枪,偏偏还能打准。 你说难受不难受? 因此,血手卜沉就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普通打手,连滚带窜的靠近了对方十步之内。 突然暴起,付出了肩头皮肉中上一枪的代价,也用一式朱砂印,印在了这个可怕的枪手胸腹之间。 然后,第二个意外发生了。 这人受伤之后,不但没死,反而逃得飞快。 只能见到他双腿裤管被崩得快要裂开,一双长腿踏高跨远,很快就跑入了林中,让自己都追之不及。 也不太敢追,困兽犹斗,他生怕中了对方的回马一式冷枪。 卜沉志在必得的反伏杀,就这么失败了。 他伤到刺客,却没留下对方一命。 而诸世良连同一些手下,当场就死了一大片。 押运的大烟,也被受伤的驽马拉着马车,疯狂的跑下悬崖,掉入崖底淤泥之中。 眼看着大批货物,就这么沉入泥底,卜沉只能发着狠,一定要把对方杀死。 当然,也只能发狠而已。 他找不到那个杀手在哪。 幸好,对方受伤了。 还会越来越重。 朱砂掌特有的热毒,极为难缠,想要彻底好转,一看运气,二要时间。 伤势没好的期间,刺客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要找到,就是他的死期。 因为,没有那种灵巧的步法身法辅助,他的枪法就有迹可寻,可以躲。 于是,他从追踪线索,到灭门陈家…… 再到怀疑杨家,试探进攻,到最后确定目标,终于发起总攻。 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人了。 这次。 绝不能失败。 如此,才能洗脱自己的污点。 就算是损失再大也是值得的。 …… 虽然心里觉得值。 但是,真的看到手下的惨重损失,血手卜沉还是眉毛狂跳,心痛的难以呼吸。 在清帮之中,也不是就那么铁板一块。 每个人都有自己直属精锐手下。 这是他们保持自身地位,镇压反抗武装的底气所在。 卜沉镇守烟馆,坐收银钱,每一天都会有着如山如海的银钱入帐。 吃穿用度,都是最精细最昂贵的东西。 能够与一些洋人大佬和当局高层对坐笑谈,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着手下这批能打能拼的骨干么。 那些贵人们,总有那么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出手。 也需要这些枪手和打手,暗地里悄悄的平事。 这就是他的本钱所在。 不能再等了。 他知道,那个如鬼魅一般凶残杀人的家伙,如果清除了自家在外围布下的所有手下…… 这一局就不是什么瓮中捉鳖,反而是变成“羊入虎口”,或者是“单刀赴会”。 那时,自己一个人打对方一群人,想想滋味就是无比酸爽。 ‘没想到外围还藏着一个更危险的刀客,看起来是梅花拳的路数,绝非吴仲达。’ ‘既然悄悄的躲着闪着打游击,不敢正面迎战。 就证明此人的武功还有着欠缺,肯定没有达到炼筋期。 力量不足,没有信心挡住我的全力进攻……’ ‘只要不给外围的梅花刀手与里面的厉害枪手合力,就没有大碍。’ 想到这里,卜沉再不迟疑。 “引蛇出洞”这一招,他用得惯熟,往往也会取得很好的战果。 之所以这种计谋流传了许多年,别人一眼就可以看穿,还会时不时的上当。 就是因为,如此浅显的计谋,往往会击中敌人的痛点。 就算明知是计,也不得不中计。 就如此时。 卜沉一声长啸。 飞身跨步而走。 脚下蹬踏如蛮牛,踩得青砖硬石,咔嚓破碎。 随着身体前冲,他双掌内含,五指微收,结成梅花掌印,噗噗两掌就打在回身瞄准枪击的护院身上。 两人只是来得及短促闷哼半声,手中枪都没有激发打响,整片胸膛就哗的一声,塌陷了下去。 两个软绵绵、背心凸起成掌印的身体,在半空中狂喷鲜血,落地挣扎两下,就气绝身亡。 ‘你不出来,我就逼你出来。’ 卜沉冷笑了一声,张嘴呼喊。 “王小桥,你已经连累了陈家满门性命,还要连累杨家死光吗?”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颤音,尖锐刺耳,一边放手大杀,一边出声挑衅。 反手拍落,一掌拍在负责打理花园的何老伯头上。 白花苍苍的脑袋,被一掌打进了脖子里,只能看到一点头发。 四周枪响如爆豆。 卜沉不屑一笑。 伸手一捞,就捞住两个汉子的脖子,拦在身前,噗噗噗,两具身体就溅起无数血花。 而躲在后面严严实实,身体旋转起来的卜沉,和身一撞,就撞在东院一个丫环身上。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吭上一声,就全身骨断如泥,啪的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家伙不愧是外号叫做血手,杀人就如杀鸡,眉头都不皱上一下。 凶悍得一塌糊涂。 …… 中堂之内。 杨守诚双目含泪。 梁颖珍嘴唇颤抖,脸色煞白。 王小桥双枪在手,狭长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而吴仲达却是怒气冲天,一拳砸烂了门前盆景。 和身一撞,就撞开大门,反冲了出去。 “欺辱普通人算什么本事,来来来,卜沉,和我打。” 卜沉嘴角咧开一个嗜血的弧度,望向如同疯虎一般冲来的吴仲达,却没有半点在意。 余光所及,穿过半开的门户,就看到了中堂之内,没有关注其他众人。 一眼就锁定在一个面色苍白的握枪青年身上,陡然笑了。 计谋不怕老套,只要好用就行。 直接冲击戒备森严的中堂大厅,自然是下下之策。 但只要把人一个个引出来,杀之如反掌。 …… PS:有一天,我路过别人家的阳台,那里姹紫嫣红,好美。 我沉思许久,终于决定。 我也要养花。 兴冲冲的跑到市场买来最喜欢的盆栽,放到了自家阳台上。 我满意的笑了。 …… 过了几天,走到阳台一看。 花,枯萎了…… 于是,我就拔掉了花。 不再去羡慕别人家的阳台。 …… 哈哈,这不是故事,其实是求支持啦啦…… 新书是娇嫩的花儿,需要浇水、施肥,才能茁壮的成长。 数据很重要!关系到新书能不能上架呢?您们说重要不? 小心看到数据不太好,编辑大大就把书砍了…… 所以,觉得自己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们: 新书期每天点开看看新章,这是浇水…… 至于施肥呢?不是屙尿啊,是投票打赏~~ 不拘多少,只凑人头,捧个热场。 第四十四章 全都得死 无独有偶。 当血手卜沉不愿意返身与杨林拼个死活的时候。 杨林也有些进退两难了。 他也看到了中堂前方的血腥杀戮。 心中有怒火升腾,却仍然如履薄冰。 绝不冲动。 在幻境之中,见识过了那些倭寇更惨厉更灭绝人性的杀戮之后,杨林就算是再怎么愤怒,再怎么看到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不会乱了自己的心境。 此时扑向中堂门口,或许是可以救下一些人,但是,外围清帮来袭众人,失了压制,立即可以全面压上。 到时候,自己正面硬拼很可能还拼不过卜沉,屋内众人也冲不出来,冲出来也是送死,立刻就是天大的危局出现。 战斗从来都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无论任何时候,遇到任何突发事故,都必须从全局出发,抓住根本,打击敌人。 这一点,已经深深的刻入到了杨林的骨子里。 所以,他强行把自己的心脏变得更加冷硬,不再去看血手卜沉,不看那残忍的杀戮场面。 他相信达叔,也相信王一桥。 他们能撑住。 只要自己行动够快,一切都不是问题。 杨林暗暗咬着牙,身形化为厉鬼,一柄花纹百锻唐刀仍然锋利,刀身血流如溪。 舞动之时,带着丝丝腥红光芒,更添几分杀气。 他一掠而过,杀了东北方位的枪手之后,也不停留,直接扑向东南方向。 如果从半空之中看他冲阵的路线,就可以看得出…… 其实从一开始,他的踏足之地,就是一个大大的菱形图案。 刚好把杨家中庭那块地盘包围。 现在的形势,不像是清帮众人包围了杨家,反而像是一个人包围了许多人。 当杨林从东北方位,悍然扑向东南方位之时,四面枪声同时哑火。 再没有一人胆敢随意放枪。 他们发现,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像一个鬼窟…… 谁发出声音,谁就会死。 任凭这些清帮打手,平日里都是胆大包天,任意妄为之辈,此时也不得不信起邪来。 不但没有前行,反而,各自后退了一些。 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刀手,到底会从哪里出现,又会朝谁挥刀? 这种明明看到死亡临头,却又偏偏逃无可逃的感觉。 能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变得崩溃。 清帮杀手也是人。 所以,他们只有退。 不退不行。 …… 堂屋之内。 杨守诚和梁颖珍全都红了眼睛。 看着达叔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他们有心想要阻拦,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府内这些人,都是跟了自己一家许多年的老人了。 就这么死得全无价值,死得凄惨无比。 看着此景,他们难受得想哭。 偏偏又无能为力。 达叔看不过眼,抱着死志冲了出去。 这并不是一种冲动。 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拼死一搏。 事实上,所有人都明白。 如果任由那血手屠夫随手滥杀,不但外面众人会彻底心志崩溃,中堂屋内仅剩下的一些人,也会全无斗志。 等到敌人大摇大摆的闯进来时,这些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勇气出手抵抗? 相比较杨守诚夫妇他们那难看的神情。 王小桥站在堂中,眼含冰雪,白衫烈烈…… 他看着吴仲达冲了上去,看着他一步一拳,双臂轰鸣着强攻猛打…… 再看着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手臂骨骼寸寸断裂,兀自一步不退。 他嘴里喷出的大块鲜血,喷红了虬髯,湿透了胸襟。 王小桥仍然没动。 他在等,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机会。 “你们听到了吗?” 这位杀手之王双手自然下垂,双枪握在手中,面容苍白静如处子,声音仍然是那么安静稳定。 “听到什么?” 梁颖珍现在倒是不颤抖了,长长睫毛上面已经挂满了泪水,看着达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凉落幕,就算这位平日里自诩不让须眉的强悍女人,此时也是难忍哀伤。 都是平日里朝夕相伴的人啊。 “西面、北面、南面,枪声停了。” 王小桥嘴角露出一丝森冷笑意。 侧耳听着,又道:“还不止,东面的枪声,离得远了……他们在后退,他们怕了。” “是三儿。” 梁颖珍立刻反应了过来。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梅花盗师徒两人,与王振威这位巡捕房大探长同时覆灭。 这事情,正是自家三小子杨林一手主导。 或者说是亲手制造。 他既然有这等本事。 又怎么可能不来? 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手卜沉残酷杀害自己的家人。 他更不可能偷偷躲在哪个角落瑟瑟发抖,不敢动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旦成功,就能力挽狂澜。 “围魏救赵……好兵法。” 王小桥摇头叹息,“虽然这么说也不算太过贴切,但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抢的就是时间。 决不让敌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杨林贤弟实在是了得。 只要达叔够硬,能够暂时不死,这一仗,我们就赢了。” 达叔面色血红,发丝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像是狂猛的狮子一般,不顾一切,步步向前。 就算前面是一座高山,就算双臂已折,他仍然不退半步,把铁线拳桥手如钢,宁折不弯的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刚拳十二打。 拳拳要命。 不但要别人的命。 也要自己的命。 当他第十二拳,以毕生血气,带着一股子不甘心,不认输的死意,双拳结为十字,交错轰出之时,喀嚓声音同时响起。 随着血光闪过,一掌翻山,有若五瓣梅花般的朱砂印重重轰在他的拳头之上。 达叔的两条胳膊,响起鞭炮般的炸响。 手臂上面,数十处迸溅出细细血泉。 两只如同小孩大腿粗的胳膊,瞬间就变为两条死蛇。 软绵绵垂落身侧。 卜沉嘿嘿冷笑,嘴角微撇,带着一丝嘲弄…… 他身形一动,拧腰转腕,反手划弧,又是一掌印向吴仲达的心脏。 这一掌。 只要击中,就是必杀。 事实上,先前这一会,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如今算是已经退隐的前顺源镖局镖头,的确是一条好汉。 颇有当年大刀王五的豪烈风范。 明明差着自己一个大境界。 力量速度反应,都相差甚远。 可是,他却偏偏连出十二拳,凭着一腔血气,任凭拳断臂折,宁愿身蹈死境,都要稳步朝前。 不死不退。 ‘拖延时间吗?可惜没用。’ 卜沉眼中露出残酷。 “全都得死。” 掌印堪堪触及吴仲达的衣衫, 手掌还没按实,劲道将发未发。 脑后突然就响起一缕尖锐劲风。 杀意侵脑。 第四十五章 你刀没了 在众人眼里。 这段时间,变得木讷沉默,连说话都艰难的杨四小姐。 竟不知何时,从花树丛中窜了出来…… 一跃而起,子母双剑迸发璀灿光芒。 正是达叔即将败亡。 卜沉心神微微放松的那一刹那。 时机不可谓选得不够好。 她知道,如果是先前,在卜沉还留有余力应对的情况之下。 无论自己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突袭,就算是与达叔联合进攻,也会因为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从而变得毫无意义。 但现在不同。 达叔用最后的勇烈,用刚拳十二打,拼出了一线机会。 即算是以卜沉神力境的实力,把一个拼命的明劲高手超常发挥的拳力,全部打将回去,生生碾压。 总是免不了得意一些,轻松一瞬。 而这,就是杨英出手最佳良机。 她眼中闪着深沉的仇恨,任凭三江之水,也冲唰不尽。 但求杀敌伤敌。 不求全身而退…… 这一点,竟却与达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手正握长剑,一手反握短剑。 双手力量交错,各自划出奇妙弧线,斩向卜沉的后脑,脖颈。 双一飞燕,翔空斩。 这时就显露出神力境炼筋高手的强大控制力来。 卜沉冷哼一声,顾不得一掌破灭吴仲达的心脏,力使三分,收力七分,掌势一按即收。 在达叔倒摔飞身而起的同时。 卜沉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身形如陀螺一般的滴溜溜旋转起来。 整个身体突兀横移半尺。 不但躲开了斩向脖颈后脑的双剑斩击。 更是反手斜挥,狠狠抽落。 啪…… 一声脆响。 这一掌抽落,五指斜挥,竟然避过了双剑锋刃,正正抽在剑身之上。 最离奇的是,杨英双剑脱手飞出的时候,她却仍然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牵引力,引得自己落地向前,就要把脑袋送到对方掌下。 血红色手掌映入眼帘,腥臭炙热之气扑鼻,让人难以呼吸。 他还是低估了神力境炼筋层次对气机的感应,对突袭的应变能力。 卜沉能打出青帮四大红棍之一的威名,那真的是打出来的,一生不知打过多少场。 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习惯了阴谋诡计和偷袭暗算。 自然也会防着这一点。 眼见得,杨英的小脑袋瓜就要被一掌拍成大西瓜。 卜沉却是脸色剧变,倒跃退开,手掌错过杨英头颅,只是虚虚印过她的肩膀,抽得她仆倒在地,左肩关节喀嚓就错位开来。 倒是伤得不是很重。 关键不是在这。 而是在杨英和卜沉两人中间,一线刀光,如同波光般掠过。 劲风如割。 刀光斩过之后,才有呜呜尖啸,传入耳中。 “梅花探海一刀?” 卜沉眼神微眯,微微慎重的看着提刀在手,已不知何时就已赶到这里的杨林。 “对,事实证明,还是我出手更快一些,你的手下也有些不中用。 今日已事不可为,何不退去,免得拼个两败俱伤……” 杨林虽然出刀救了杨英。 心中却是一沉。 真正照面之后,他才发现,刚刚练成梅花拳明劲的时候,自己那种自信是如何的不足为凭。 全是错觉。 眼前这敌人,身上气血浩浩荡荡。 大筋粗壮坚韧,骨头如铁似钢。 离着五尺远,都能感觉对方那迫人而来的热意。 那是功力修为高到一定境界,气血运转天然带来的一种压迫感。 真是难为达叔了,面对这种凶人,还硬拼十二拳,生生把自己两条胳膊都打碎了…… 杨林这样想着,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这一仗,很不好打。 “就凭你?” 卜沉嗤笑一声。 “如果是黎元山或者黎元鸿兄弟两人,任凭来了哪一个,我是有多远走多远,是你的话,却还不够资格。” “就让我领教领教你的梅花刀术。” 他话音一落。 身形一晃。 如猿猱,似虎扑。 双掌掌心殷红如血,一掌起式冲前,直按杨林的喉咙胸膛。 一掌虚压跟随变幻不定,随时可以化虚为实,化为雷霆一击。 正是“青龙探爪”。 是朱砂掌里难得暴烈杀招。 至于先前,对付吴仲达和杨英等人,他也就是随心出手,连招式都懒得用。 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嘴上对杨林十分轻视。 实际上,内心却不是真的这般想。 而是重视得有些过份了。 无论是先前见到杨林杀戮自家的手下,还是对方刚刚神出鬼没般的一刀救了杨英,都让卜沉心怀警惕,不敢轻忽大意。 就算他境界功力要高一层次,也是如此。 毕竟,这世上是有天才的。 越级挑战,也不是什么天荒夜谈的事情。 奇迹,每年都有发生。 他永远不希望,自己变成后生晚辈一战成名的踏脚石…… 成为一个笑话。 面对卜沉身掌合一,扑面而来的劲风呼啸,杨林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拖刀在身后,剑锋斜指地面,似出刀,似收刀…… 心肝脾胃肾齐齐颤动,五种奇异力量,融入手中,注入刀锋。 一刀挥出。 “斩……” 刀芒如电,前一刻还在身后,后一刻就已经到了卜沉的头顶。 凶厉无匹的气机,就要撕裂一切,斩断一切。 隐隐能看到刀锋之上,有着虚幻般的五色豪芒闪了闪。 众人看得既揪心又惊奇。 完全搞不清,到底为何会出现这种奇异的景像来。 卜沉一掌按落,面上却没有一点喜色。 他发现,如果自己这一掌真的要打个十足十的实在。 然后,对方那奇异的拔刀一斩,很可能就会把自己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到时,会不会一掌打死对方还不可知,自己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 好凶的刀。 这家伙到底杀了多少人啊? 竟然比我的杀意还足,几乎凝成了实质,影响了心意。 为什么感觉被影响了心意呢? 卜沉惊奇的发现。 他不知不觉,发出杀招的右掌,本能就收了回来…… 明明是先行进攻,却变成了后手应招。 这种憋屈简直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事已至此,抢先手抢不到,那就不抢。 卜沉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比锐气,比杀机,既然比输了,就不妨比功力。 他双掌一错,掌分阴阳,顺着刀势,一反一正搭在急劈下来的刀身之上。 阴阳转…… 双膀齐齐发力,庞然巨力轰然爆发。 力量交缠,扭曲。 喀嚓。 长刀如麻花一般嘎吱锐响着,散成了数十片钢铁碎片。 掌力如浪,余劲却是顺着刀柄,直冲杨林的五脏六腑,印向他的胸膛。 这一招,练法是乾韩交泰,练丹田一口气,膻中一滴血。 打法是阴阳转,如同阴阳磨盘,粉碎一切…… 两人一触即分。 杨林退后三步,卜沉退后两步。 杨林立定之后,胸膛处飘落一片巴掌大的布片,莹白的肌肤之上,出现一个血红色的梅花心印。 差一点,那一掌之力,就击穿了自己的心脏。 幸好全身劲道刚柔并济,并且,在千钧一发之际,开了龙骨,借劲卸力…… 才把对方的掌力卸了个七七八八,伤得倒不算重。 不过,对方也不好过。 “你破相了。” 他看到卜沉从额头到下颔,一道长长细细的刀口,正有血水渗出。 差一点,就能把他劈成两半,真是可惜了。 “你刀没了。” 卜沉心中怒发如狂。 一着不慎,半生英名付诸流水。 竟然拼了个两败俱伤。 自家可是清帮四大红棍之一,神力境高手,跟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人硬拼一招,竟然没占到太多便宜。 他眼冒凶光。 揉身再上。 这次不再留力,要速战速决。 早点打死,早点完事。 第四十六章视而不见 “再来。” 血手卜沉心中虽怒。 招法却是一点也不乱。 扑上前来不但凶恶,而且沉稳。 能够打下赫赫威名,卜沉的确有着自负的资格。 这时全心全意攻击之后,就看出了其掌法的清湛老到之处。 一套极其刚猛的朱砂掌功,打得密不透风。 偏偏,这道掌力印到身上之后,走的却是侵袭、渗透之力,专门伤人筋络五脏。 这是用明劲武者的实力,打出了近似于暗劲武者的一种攻击。 让人就算是挡住了他的招数,也挡不住那种阴毒的掌力。 十分难缠。 而且,杨林还发现。 达到神力境之后的高手,一旦出手,筋骨齐动,气血流动加速,就会导致各方面的增幅极其可怕。 这其中,并不仅限于攻击力,而且还有防御力的增强。 就如此时,血手卜沉的全身皮膜崩紧如牛皮、橡胶。 无论是抗击打能力,还是恢复能力,都变得十分强横。 杨林并不是有刀在手就是超神,没刀在手就是废物的职业刀客。 他的刀只是梅花拳的延伸,刀就是拳,拳就是刀。 事实上,真正用起拳来,因为铁线拳刚柔并济的内在力量本质,更能发挥劲力百变的优势。 虚实刚柔,再加上梅花拳的阴阳五行变化…… 打起来就是时而滑不溜手,围着卜沉乱转…… 挨着就打,碰着就摔,借势用力。 拳打三分,脚踢七分。 呯呯啪啪…… 就如当初在岳王庙里,梅花盗对付自己的翻版。 不过,比起当时的自己来,卜沉显然更是招重力沉,一旦被他逮住,那就不是断臂那么简单,有可能会被打得骨肉成泥。 但是,自己比当初的梅花盗,却也强上了许多。 身形灵动万变,出手虚实变化之中,也有着千斤巨力。 就算以卜沉的承受力,中上几招,也是极难受的。 所以,卜沉也攻得谨慎,并不能肆无忌惮的全力发挥。 弄不好,要害之处连续中了拳脚,很可能就是一波带走的份。 达叔和杨四妹,因为受伤严重,暂时已经没了战力。 为了不拖累杨林,早在场上两人刀掌相拼,各自负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退回了中堂。 那些护院枪手,倒是想要插手。 奈何,凭借他们的眼力,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两人的交手速度太快,身形和方位的变化也是匪夷所思,总是出现在枪手意料不到的位置。 这样一来,他们连看都看不清,也预判不了血手卜沉的下一个位置。 就算是拿着枪,瞄准都做不到,还要担心伤到自家三少爷。 因此,他们也干脆就在一旁严阵以待。 随时关注着。 防备着自家少爷一旦败落,对方追杀之时,好出枪救援。 这其实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之所以不太相信杨林可以赢。 实在是场上的局势太明显了。 一个躲着打,一个追着打。 谁占上风,不言而喻。 再说,血手卜沉刚出场时的强横和彪悍冷酷,实在令人记忆犹新。 说白了,他们心里有阴影。 杨林的拳术出乎意料的惊艳,身手也出手意料的强悍,但是,想赢,似乎也有些太过奢望宫。 …… “仲达,你没事吧?” 看着吴仲达被人抬了进来,杨守诚心中一阵担忧。 他看得出,吴仲达此时伤势极重,胸腹内脏受到的震动倒是还好,养一养总能养好。 最不好办的还是他的一双手臂,“断成十七八截”根本就不是一个形容词。 而是事实。 相比起来,杨英的伤势就很幸运了。 她偷袭很快,败得也快,伤了左肩,牵动左肋…… 可能还断了一根骨头还是怎么的,此时行动也有些艰难。 不过,这女人也是狠角色,跃跃欲试的还想上前拼命。 若不是有人使劲拉住,好言劝说,她恐怕就会再次冲上去。 到时,也不知道是帮手还是累赘? “没事的,死不了。” 吴仲达沉声道,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门外,还不忘高声喊着众护院汉子,在窗台和门口掠阵。 这时候,杨林冲到正堂门口的时间还短,就那么十多个呼吸时间。 被他杀破了胆子的清帮众打手,正四散奔逃着,一时半会的,没有反应过来。 也不会聚拢过来。 但是,如果让他们见到血手卜沉占了胜势,那个专门截杀枪手的梅花刀手,再不成为威胁之后。 很可能,这些人立刻就会卷土重来。 局面,就会再次变得凶险。 别看对手损失严重,卜沉本人额头面部,直至前胸都被斩了一道刀痕,受伤也是不轻。 但是,在自然界中,受伤之后的狼,更加的凶狠。 …… 杨守诚和达叔几人,此时全都提心吊胆的看着门外那个身形飘忽虚幻的人影。 这还是当初那个不学无术,只懂得玩乐的纨绔少年吗? 有一阵时间没有关心,竟然悄无声息的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变成了自己这些人强有力的依靠。 越是震惊,杨守诚梁颖珍几人越是担心。 看到希望又害怕失望。 场内两人招招凶险,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杀,很可能下一刻,就会看到不忍目睹之事。 达叔和杨英遇险之时,杨家大堂遇到大批人手围攻时,旁边还有杨林可以出手相救。 但是, 这一次,再没人有那个能力,可以救得了他。 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要到鬼门关打上几个转身的凶险局。 “没事的,不用撑太久,就可以分出胜负。” 正当屋内众人忧心忡忡,纠结万端,就听到一个声音淡然说道。 几人转头一看,就看到那位从开战以来,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白衣青年,此时已经动起来了。 他晃晃悠悠的经过几个护院,缓缓走到门边,左近看了看,似乎在估算着什么。 胜负? 分晓? 到底是谁胜谁负? 若是杨林要败,王小桥也不至于这么老神在在,就算他有伤帮不上忙,也不能一枪不发吧,这跟他顶尖杀手的威名完全不相符。 要知道,那天红蜘蛛和白头鹰两人杀了进书房,他可是连环三枪,打得两人一死一逃,威风不可一世。 而今晚,他就一直看着,看着,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旁观者一样。 一直游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还有一点最为奇怪。 刚刚自己几人讨论担忧的时候,竟然齐唰唰的把他全都忽略了。 明明就站在身边,站在最前。 第四十七章默契配合 王小桥此人,就算是站在自己这些人的身边。 就算有着震惊江南的名气。 可是,在所有人在担心危局之时,全都忽略了,己方其实并不是全无胜算,还有着一个顶级战力。 虽然,这位顶级战力行动不良。 但他可是远程射手啊…… 自己这些人都会不经意忘记他。 那么,打成白热化,招招发力,一门心思想要把杨林毙于掌下的血手卜沉呢? 他怎么想的? 是否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标? 记得那个让清帮众头目如梗在喉,夜难入眠的暗杀之王。 对,准确的讲,王小桥其实不适合叫杀手之王,他是暗杀流的好手,一般情况下从不与人刚正面。 总是会在杀人之时有着无穷想象力。 叫暗杀之王更贴切一些。 虽然,直至如今,他还没能暗杀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是,做恶不分职务大小,有时候,一个小人物,能造成的百姓苦难,更在所有人想象之外。 就如这次的诸世良。 暗杀了此人,就等于暂时性的斩断了清帮一条害人流水线。 再想组织起来,又要花费很大的心力和物力。 问接会救下不知多少人。 这,就是他的功劳。 他每次都是偷偷的开枪,悄悄的溜走。 不会留下姓名和影像。 唯一犯下错误的,就是这次因为贪功,心里想着把马打伤,让那几车害人的大烟全都跌进淤泥里。 于是,他就可乱搁时间多了点。 顺便多杀了几个人渣。 也许是有一些侥幸心思。 想着,在这荒郊野岭的,也不会有哪个高手,哪支军队路过。 总不至于坏了自己的行动。 坏人这种生物,总是越少越好的。 他不介意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多清除一些。 多余的事情一做,就见着恶果了。 他完全没预想到,在清帮的队伍里,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很不顾及身份的大高手…… 这个高手,就算是在自己人的身边,也没有表露身份。 这就有些坑了。 一着下错,满盘落索。 别看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对卜沉的仇恨,并不比杨四妹杨英要小。 越是恨得锥心噬骨,他越是要谨慎行事。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他相信那个人。 相信那个人能看懂自己会做什么,相信双方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王小桥就觉得,这个平日里名声并不太好的杨家三少爷,跟自己其实是同一类人。 有些人白首如新。 有些人倾盖如故。 这种遇到知己的感觉,是怎么也错不了的。 对方能够以一人之力,就把梅花盗和巡捕房悄悄解决。 又凭借一人之力杀退清帮七八十个杀手…… 并且,以弱上一个境界的实力,拦住了血手卜沉肆虐逞凶。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头脑,还是身手,都足以布下一个大大的局。 当然。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能不能成,还得看运气。 神力境的高手到底有多难杀,他一直都知道的。 “我好像记得,达叔曾经说过,杨林贤弟铁线拳练得极好,而且青出于蓝?” 王小桥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突然开口问道。 “是。” 达叔脸上全是羞愧。 暗暗翻了个白眼,闷声回答。 他觉得王小桥其实是在揭自己的短。 虽然没有不高兴,但是,现在三少爷正在生死关头,眼见得就有些撑不住了。 这当口,是谈论铁线拳强弱的时候吗? 他倒是希望,少爷越强越好呢。 最好能够堪比祖师铁桥三,打遍两广,百战不败。 达叔能看出来的东西,其他人其实也看出来了。 不管如何,身为明劲锻骨层次,与神力境炼筋高手来比试耐力,总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而且,杨林一直游走攻击,避实击虚。 比起在原地见招拆招,需要耗费更多的精神和体力。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事实上,若非躲着打,闪着打,他恐怕会在三拳两脚之间,就会被对手打得吐血不止,倒地而亡。 单拳出手不到千斤的拳力,与单掌出手一千六百斤的拳力相比,看起来,差的只是几百斤的数字。 但是,这几百斤的溢出攻击,真的作用在人身上。 会让一个体格不那么结实的人,瞬间变成一个破烂的布娃娃。 “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王小桥笑着说道,眼角微微翘起,竟然多出一丝难以言表的风情,让人心神狂颤。 这可是男的,要不要长着这么一双眼睛。 达叔突然有一种想法,想让王小桥戴上眼镜,还得是黑眶的,不然,跟他在一块,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闹出尴尬局面。 反倒是杨英,看着王小桥有些移不开眼睛。 她觉得肩膀骨裂,腰间肋骨断折的伤也不疼了。 王小桥对众人反应,恍若没有见到。 眼睛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外远处的搏杀。 没人看到,他握枪的手背,青筋已经暗暗爆起。 潜伏, 暗杀。 是他的老本行。 也是他的强项。 能够隐忍只是基本功。 最重要还是抓住时机的能力。 身为一个出色的射手,各种能力中,有一点永远也不可缺少,那就是目力。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场内形势忽变。 因为,更远处,那些被杀得虚了胆子的清帮杀手,又悄悄的摸了回来。 这是一个信号。 不能再拖了。 “能够把铁线拳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够在同样的境界轻取梅花盗。 你要是说,他没有练成铁线拳的真传刚柔之秘,我是不肯信的。” 众人听得一怔。 很有道理啊。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对眼前的局势有帮助吗? 事实上,还真有。 至少达叔是明白了。 他眼睛一亮。 霍然抬头望去。 “三少爷从一开始,就很少用过铁线拳。 就算用,也是偶尔用出一两拳刚猛之力。 而梅花拳,他却一直在用……”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要知道,那梅花拳是从黎元山和张鹤那里得来秘谱,新近学的。 而铁线拳是自己教的,学的时间,不知道有多久了,但肯定在熟悉度上是强过梅花拳的。 他或有意或无意的隐瞒自己的铁线拳修为,就是想让卜沉误会他就是一个梅花高手,对铁线拳只是稍有涉猎吗? 那有着什么用处? 吴仲达有点想不明白。但现在已经不用他去想了。 远处的卜沉明显又有些沉不住气了,或许也是感觉到自家手下又重新赶了回来,想要速战速决的心思大盛。 当下长喝一声,抻筋拔骨,整个人就原地变得高大了许多,浑身皮肤更是呈现出青黑色,有着一种坚不可摧的质感。 一双血红色的手掌,从腥红到暗红,竟然变成了紫色。 他一个跨步前冲,也不躲闪杨林的拳脚攻击,只是当头一掌印下。 有如番天巨印。 气势如山。 “不好。” “小心……” 大堂之内响起一片惊呼。 “快逃啊。”梁颖珍更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 “来了。”王小桥身形站得笔直,双腿就如两根长枪刺入地面,纹丝不动。 这一刻,他眉锋紧蹙,双目眯缝射着寒光,有如鹰隼般锐利。 双手如幻影一般…… 抬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比他还快一步的,就是杨林。 突然一声长啸,原本游移飘忽的身形突然定住,身形如弱柳随风轻摆,手臂像灵蛇般缠绕扭曲。 身体呈圆,手臂化圆,力量至虚至柔。 似乎整个人都化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卜沉一掌轰落,心想就要把对手打得筋断骨折,然后揪下他的头颅。 却没料到,对方拳法突变,从灵巧刚猛变得柔肠百结。 这一拳像是打进厚实粘稠的泥沼之中,一时半会打又打不实,拔又拔不出。 竟然有一种用错了力道的吐血感觉。 五脏六腑都闷闷的,烦恶欲吐。 他脑海狂震,还没想明白对方用出什么拳术,也没想通对方如此紧缠自己的攻击到底有何用意,就见到对方脸上露出诡异笑容。 心中大感不妙的同时,心脏就狂跳起来。 他只是本能的侧过脑袋,只觉耳侧一凉,脸颊剧痛传来,一片湿意。 然后就听到枪声响起。 “不好。” “是王一桥。” 所以说,练武练到一定层次,对枪支子弹的攻击,总是有着一定的感应力。 躲不躲得过不说,比常人总要多上几分生死感知的。 卜沉此时才想起,自己刚刚有那么一段时间,竟然完全被引动了心神,竟然忘了一条最毒的蛇。 一个自己本来就要杀死的最大目标。 杀手之王。 转念至此,他再也不敢多想,身体强行扭动着,躲开三寸。 轰…… 一缕锐风,电光火石之中接踵而来,贴着心脏,打进胸膛,陷入肉中。 “你找死……” 卜沉散开凝血聚力的暴发招数,身形须臾之间缩小,身体一缩一弹,就往后跳跃翻滚。 杨林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你又上当了。” 敌退我进。 他一个箭步,就追上了在地面刚刚弹起的卜沉。 双拳如幻影,嘭嘭嘭…… 接连三拳轰在卜沉的心脏处。 卜沉闷哼一声,张嘴就是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也顾不得反击,倒跃翻滚着避过一粒子弹,用后背肩膊承受一粒子弹……落在草丛中,直窜入清帮众人的方向,再不回头。 身体一边淌血一边就跑远了。 杨林一边追赶,只是跑出十步,就再也忍不住,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胸口处的梅花血印愈发殷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次,倒不是他身法不行,而是伤势压不住了。 眼前飘过声望+20的提示,杨林目光幽幽。 第四十八章 伤损 卜沉身受数创,满身满脸都是血的逃离杨府。 这完全出乎清帮打手们的预料。 等于是,从最根本的层面,摧毁了这批凶恶打手们的斗志。 要知道,打手这种生物,本来就是仗势欺人的货色。 他们最擅长的,其实还是见风使舵,并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们没有这个勇气的, 很快,刚刚赶到,在头目们的威逼利诱之下,重新鼓起勇气攻进来的一众人等。 只是匆匆放了数枪,发了声喊,屁滚尿流的逃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打顺风仗。 多数时间,也是在高手的带领下,做一些欺凌弱小的事情……要他们打硬仗,拼死战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就是因为利益,而聚集在一起。 实力或许是有的。 但由于没有信仰,也没有追求,其实是乌合之众…… 真遇到挫折了,比谁都缩得快。 因为,他们没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自己的命比天大。 一旦首领被击垮,就算是还能打一打,只要有一个逃兵出现,立即就会崩盘。 更何况,此时带头逃走的,就是他们认为绝对不会败的清帮四大红棍之一。 那还打个毛线? 逃。 逃得越远越好。 …… 杨府护院随后追杀,也只是追出府外数是步,就匆匆赶了回来。 此时,府内达叔和杨英受伤,杨林也当场吐了血。 至于王小桥,从一开始就病殃殃的,走路都有些艰难,也不像是可以跟敌方高手拼杀的模样。 为了防止被对方来个回马枪,造成无谓的伤亡。 达叔初步处理好伤势,就带领人手沿着府内府外巡视一遍,清点了一下伤员,收拢死者遗体…… 他手臂骨折,伤到肌肉骨骼,只是硬伤。 除了身上气血有些衰弱,即战力大大受损,对身体本源倒是没有太多损害,还算撑得住。 过不一会,他就神情沉重的走了回来。 实际上,都不用他细说,只是一看到大堂外边摆着的十余具尸体。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久前,这些人还都是活蹦乱跳的,是杨府不可缺少的一员。 现在,却静静的躺在那里…… 达叔认为,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那样安排,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预估到敌人即将来袭。 达叔的意思,就是分散开来,各自分发武器,守御四方。 仗着熟悉府内地形的优势,先行伏击一番。 争取让敌人在进府之前就折损一批。 战略其实没有什么大错。 在杨林看来。 达叔无论怎么安排,都要比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块,和清帮打手硬拼实力要强得多。 如果那样做的话,卜沉他们就再无丝毫阻碍,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攻击首脑。 这一战,要比先前要难打得多。 有时候,数量多了就会引起质变。 清帮人多。 如果真的被近百杀手攻到大堂门口,乱枪齐发,再齐齐冲锋,事情恐怕难说得很。 达叔的安排,其实是起到一点作用的。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安排下的哨兵和人手,实力着实有些不济。 面对清帮高手,尤其是血手卜沉和白头鹰等人亲自出手,竟然连示警都做不到。 唯有等到对方已经全部进了府宅,以生命的代价,才换来警示敌袭的效果。 可以说,计划是正确的,也是错误的…… 躺在院中的三十一条人命。 也只是证明清帮的歹毒和残忍,并不代表其他。 护院死的倒不算太多,只是损伤了十五六个。 其他的,就是各房婢仆。 比如,伺候花树的何伯。 浆洗房的秋婶,小荷…… 值夜打更的二蛋,伺候马匹的栓柱等等。 “田产,店铺全都抛下吧,急切间也不能脱手,带上所有人的尸体,埋在城外,我们连夜出发。” 杨林调息了好一会,看着沉默的众人,心中隐忧仍然没有彻底退去,此时就忍不住开口。 这些天戏里戏外,看的死人太多。 他实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怀念,去哀悼,此时战斗结束,还保留着几分冷静。 时间,耽搁不得。 清帮的攻击是打退了,但是,他却很明白,那清帮有名的红棍打手卜沉,伤得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毕竟是炼筋层次的神力境高手。 这种人一身气血极其强大,也就是说,底子极为厚实。 只要不伤到根基,他随时都可以处理好伤势,再次卷土重来。 再来之时,恐怕就不会是这种强攻猛打,而是不择手段。 再说,他还是没有忘记巡捕房王探长是怎么死的。 也不会认为,那种“同归于尽”的现场,可以瞒骗过所有人。 天下没有那么多傻子。 能够给自家争取到一段时间,从容应对,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依三儿所说的,照办吧。” 梁颖珍抹了一把眼泪。 强行收拢心神,看了一眼达叔,挥挥手道。 这时的杨守诚其实是靠不住的。 他是个感性的人。 因为家里人的巨大伤亡悲痛不已,他已是泣不成声,早就没了主见。 其实也正常。 在杨林看来,正是因为老爹属于悲天悯人的性子,平日里脾气性格也比较软和,才会把毕生精力放到医术上去,搏得了神医之名。 若是真的心肠坚冷,能看惯一切不忍之事,他也不会有如今之局面。 达叔数十年如一日的不离不弃,还有那些护院们,遇到事情了各个都焚身以报,个个赴死,就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感染。 因为,这些人都是他许多年前一个个救回来的…… 或许是对其本人有恩,收养长大; 或许是对其家人有恩,再加上无处可去,就此投靠。 达叔,就是这样来的。 至于杨英,现在倒是没人关心她的想法。 这不比前些日子。 四小姐实力较强,性子果决。 本来已经搏得了家中人的佩服欣赏。 在家中的话语权较重。 比起原本的杨林不知要强上不知多少。 但是,经历岳王庙事件之后,四小姐在家里的地位急转直下。 尤其是知道事情始末的那些护院们。 全都知道,若非杨三少爷从中插手,这位四小姐恐怕就会害死全家了。 因为先前对付卜沉之时,她悍不畏死的从旁突袭,虽然没有对那位红棍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但好歹也算是救了达叔一条性命。 倒也让在场众人对她的印象变好了一些。 心想四小姐尽管莽撞,但在某些方面的做法,还是让人佩服的。 第四十九章 慧眼 当杨家众人正在努力善后,准备连夜出城的时候。 也有一些人,与他们一样,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 杭州镇守府,此刻正灯火通明。 屋内屋外,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卒沉默等待着…… 肃杀的气氛,让镇守府显得气氛森冷。 “父亲大人,我们要动手吗?”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清瘦年轻人,微微皱起眉头,向着长条桌上首坐在圈椅里,身着笔挺绒昵外制服的威严中年人请示。 听到这话,几个一身血腥杀气,面色刚毅沉着的几个军装汉子,猛然抬头望来。 所有人都面含期待。 似乎在等待着一声令下,立即行动。 如果谭方在这里,他会很惊奇的发现。 自己认为很傻很热血的那个青年巡警谭方,此时却没有身在巡捕房,而是在杭州镇守府中,还有资格参加机要会议。 虽然是恭陪末座,地位,其实也算是重要的了。 “谭方,你怎么看?” 这是自己老战友的儿子,镇抚使张子阳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教导,除了自家心腹,也一直没人知道他跟自己的关系。 还因为某种目的,几年前就把这小子派到了杭州城,可谓处心积虑得很。 这一次,因为巡捕房王振威身死,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杭州城铁板一块的机会。 因此,终于不再掩饰,更不介意暴露,直接把谭方提到了巡捕房探长的职位,让他独当一面。 “卑职认为,这时候万万不能插手,难得的好机会斩断眼清帮的联系,表明态度。 不可再深陷泥足,引人垢病。” 想到杨家那个三少爷。 谭方面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大家互相利用,也不见得谁占便宜谁吃亏。 反正,各取所需而已。 他一直觉得王振威很蠢,但是,对方真的在杭州城有着莫大声望。 那些大户商人,也是傻傻的特别相信姓王的,还给他搏得了一个‘义薄云天’的杭城四杰名头。 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按理来说吧。 王家在杭州也算是家大业大,王振威本人家财更是十分丰足,单是姨太太就养了十三房之多,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吃相那么难看的。 试想,真的不择手段杀鸡取卵,把杭州的富户全都打压下去,他王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无非就是成为下一只待宰的肥猪。 他就没看出来,整个杭州城的富户大商们,其实都算是他的根基。 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名声还挺操蛋的,十分不错的说。 就算是镇抚使大人,其实也不愿意冒着与城中商人决裂的风险,无端端的撤换了他。 这么一手好牌,竟然打了个稀烂。 谭方有时在旁看着,都有些想笑。 但是,绝对不会提醒他。 事后想想,那家伙最大的败笔,就是自视太高了。 连清帮这些无法无天的狂徒也敢结交。 难道他从来就不会担心对方会反咬一口不成? 还有,他就算得到再多好处,又有何用? 有命去挣,也得有命去花啊。 谭方当然没有什么‘顺风耳’,他更不可能听到小饭店内室老板娘的动静。 他只是习惯于装成人兽无害的模样。 扮猪扮久了,有时候,跟猪也没有太多区别。 不但别人看不出来。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了。 所以,现在他不太想装。 迎着一帮子或考量,或质疑的眼光,他神情众容,侃侃而谈。 “刚刚的情报,大家都听到了,窃以为,大人如今一动不如一静, 不管清帮如何的猖厥,杨家是不是真的能渡过此劫,成功逃到上海?我们都不能动……” “你是说?” “是的,就是因为孙先生。 据卑职判断,他们很快就会起事,现在全国各地呼声一片大好,他们得到的支持力量也极强,眼看着,就差一个行动而已。” “如果成事,天下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大人此时若是插手清帮与杨家的事情,尤其是对付杨家众人,事后,又如何自处?” “谭方,你不要太过危言耸听,大人麾下兵强马壮,哪用得着看人家脸色行事? 就算那人成事,能不能继续走下去,都是未知。” “是啊,袁阁老心中所图,天下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动,只因为不想动,不想承受一些骂名。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看局面会让所有人都惊掉眼睛。” “那也得张大人能挺到那一天才行。” 谭方冷冷说道:“王振威很显然也是跟你们一样的想法,只看眼前不顾身后,结果呢?竟然与一个采花贼同归于尽,你们说,他死得是不是很有新意?” 他微微昂起头,带着一点俯视看着众位领兵将领,冷笑道:“你们想要升官加爵,可千万不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把镇抚使大人给拖累了。” “放肆!” “大胆……” 几人同声呵斥,脸色通红。 “行了。”坐在上首的张子阳淡然说道:“先前我就说过,大家都可畅所欲言,不管是如何的荒谬,只要有着自己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这里从来不会以言获罪。” 下方静了下来。 张子阳呵呵笑着又问:“谭方,你真的看好那位杨三少爷?说说看,在你心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嘛,有些看不透?” 谭方沉吟了一下,慎重说道。 张子阳悚然动容。 他知道这个侄子的本领。 对方有着天生的一双厉害眼睛,倒不是看得远,而是看得准。 有时,他也不得佩服对方小小年纪,就能在许多事情上面有着先见之明。 看人看事,无不中的。 至于耳朵灵敏,那纯粹就是扯犊子,骗人玩儿的。 张子阳比任何明白,眼光厉害,其实并不是什么天赋过人,而是过人的头脑,以及广博的学识融合在一起,才能结出的硕果。 简而言之。 这个侄儿有大才。 多听听他的看法,肯定是没错的。 张子阳能走到今天,没别的本事,一直以来,就是善听人言。 虽然有时候,也会很没有底限,什么事情都敢做。 但他总会在关键时候,跟对正确的人。 这一点,就难能可贵了。 “详细说说,怎么就看不透?” “这人本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当你以为看清他的时候,却发现,那其实就是一个虚假的表像……” “其拳法本领倒也罢了,算是一个天才,才这么一点年纪,就有着大师气象,异日问鼎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一个武夫,不足一提。” 说到这里,谭方面上就露出疑惑:“我唯一想不通的,一个药商之子,又没有大才从小教导,他为何就养成了如此心性?不应该啊。” “什么心性?” 张子阳闻言,心中一震。 “我指的是,他心中全无敬畏,似乎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在他心里全无分别。 而且,这种心性,不是由于后天的养成,更像是先天如此。 他生下来就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历史上也有这种人物出现的,不是圣人,就是……” “反贼!” 张子阳眼中杀机一放即受,紧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有趣了,太有趣了,这天下真是龙蛇并起,什么人都出来了。” 与这类人比起来,区区‘脑后生有反骨’简直就是纯良的代表了。 至少,人家在微末之时,还甘于受人驱策来着。 而这种反贼却是天生蔑视权威,如果再有本事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 项羽和刘邦当初啥也不是,见到威盖当世的秦始皇,还敢在一旁轻松调侃…… “大丈夫当如是。” “彼可取而代之……” 这是何等气魄? 生在那个时代,一般人想都不敢在心里想一下的…… 他们竟然若无其事的说出来,并一直身体力行。 这就有些恐怖了。 张子阳身处镇抚使的位置也有数年,当然知道其中的恐怖之处。 就算是现在,他想的也只是跟对一个人,能够搞好关系,异日得到重视,保住自己的地位。 甚至更进一步,荣华富贵。 却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某一种可能。 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 而对方敢。 所以。 谭方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那个杨家三少,很危险。 但正因为如此,自己最好不要轻动。 一旦打蛇不死,乐子可就大了。 都不用等到那帮子仁人志士宣誓起事,杨家三少这一关,自己就闯不过去了。 因为,刚刚的消息传来,清帮红棍打手,大名鼎鼎的血手卜沉,这位自己都不愿意轻易招惹的凶人,在率领大批杀手攻击杨家的时候…… 被那位杨家三少以一人之力,生生杀了四五十个。 并且,他还力拼卜沉,逼得这位血手凶人灰溜溜的带伤逃遁。 差点,就没死在杨府之中了。 后生可畏。 这种人物,能结个善缘还是结个善缘吧。 “吩咐城门口,见着杨家出城人手,不许阻拦,礼送出行。” “是”。 眼镜年轻人领命离开,临出房前,深深的看了谭方一眼,眼神复杂得很。 “清帮四大红棍同气连枝,情同兄弟,这一次卜沉吃亏,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 还有,陆先生此人看似气度恢宏,心有锦绣,但是,他这人其实最是睚眦必报,没事都要弄出一点事情来,杨家的路还远着呢,呵呵……” 张子阳这话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这是放任清帮与杨家斗一斗了。 反正,无论谁死谁活,都与己无关。 想必,事后那位,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乱世之中,站队很重要,选择更重要。 得有一双慧眼,才能看得长远,走得稳当。 第五十章 各怀心思 张明德领命在身,带着二十个士兵出了镇守府,直奔城门而去。 夜晚凉风吹在面上,吹乱了一丝不苟的飘逸中分短发。 他扶了扶鼻子上金丝眼镜,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他其实很看不起谭方。 这个小子,在他看来,若非父亲念着昔日同袍情义,一直颇为照拂,恐怕这时候,早就不知道烂在哪处泥坑里,哪里还能有如今的风光? 是的。 在他眼里,谭方就是风光。 能够在镇守府议事大厅侃侃而谈,指点江山,并且得到父亲张子阳的赞许和认可,是多大的荣耀? 这可是自己想做都做不到的。 是从什么开始,渐渐变成了这般模样来着? 要知道,还在很早的时候,自己也是深得父亲大人万分期待的。 并指望着,有那么一日能干出天大的成绩来。 这从名字都能看得出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三年前,甚至还送他去日本学习,学一学别人家先进的军事技术。 他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时代的脉膊之上。 回国之后,再看这些旧官僚,旧地主,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无他。 眼皮子太浅了。 本事也太差。 …… 而谭方,又是一个什么人? 事实上,张明德这些日子早就打听过了。 那家伙在巡捕房公干的时候,别看年纪不大,却早就混成了个老油子,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挺不错的。 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与一些三教九流的泥腿子们,成天扯瞎篇。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扯上许久,至于身为一个巡捕的本职工作,捕贼缉盗。 根本就没他么事情。 而且,在谭明德看来,谭方此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胆小。 不说王振威,就连王振威家最是没用的小舅子,一个啥也不是的小混混,也能成天欺辱于他,这就有些过份了啊。 如果让人知道他是镇守府的人,指不定把镇抚使的脸都丢光了。 “呸……” 张明德重重吐了一口血痰。 这些天,回国之后,就感觉处处不顺。 内火也重了些。 凝香苑的妹子也是那般粗俗不懂得情趣,比起隔海那国的老师们,品质差得太远。 人家不但学文,还学艺术,甚至还能玩一玩角色扮演游戏。 那才是真正的水平…… 街道上面,有几个晚回家的百姓,瑟瑟缩缩的躲在一旁,看着奔跑前行的一行二十身携武器的大头兵,眼中就露出惊恐,更有两人,慌不迭的就趴在地上磕头。 张明德没有停下,反而重重的蹬了蹬马腹,不想看到这种情景。 这个国家的百姓,看着也是那么倒胃口,奴性太重了。 看这个会跪,看那个会跪,完全失去了血性。 民众如此,官员如此。 个个都心无大志,不思进取…… 与他们呆在一块,简直感觉到自己身上都透出难堪的腐臭气息。 心里虽然想得有些多。 但是,张明德还是知道的。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在杭州城,镇抚使的命令就是天意,所以,他并不准备拦截攻击杨家一行。 事实上,他也不在意那些残兵败将。 再怎么了得,还不是终于被清帮一行吓得逃出城外,想要逃到上海。 去干什么? 当然是想着上海相对安稳的大环境。 那里万国林立,一些强国各有租界,各有武装。 国内一些大型组织,也在那里各自牵制,各有图谋。 任何一家,都不可能独大。 因此,从某一方面来说,那里虽然也是清帮的基本盘,但是,他们能做的事情反而不多。 至少,不敢在明面上胡作非为的。 杨家逃难去上海。 这其实就是一种心虚胆怯的行为。 整个杨家如此,那位杨家三少呢? 从这次的迁移行动,也能看出其人本质。 根本就没有谭方说的那么了不起。 就算是心里觉着无所谓,也不太在意那杨家小子,张明德却还是决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想要看看对方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场面。 更想看到,当谭方知道杨家那种外强中干的模样,其实根本就是纸老虎,是一些废物。 是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搓圆揉扁的没用家伙。 不知道,谭方会不会吞下自己所说的话。 还天生圣人? 天生反贼? 你反一个给爷看看…… 那,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然后,他看到一群车队逶迤而来。 速度并不快。 甚至还带着些防备。 有些人暗暗握住腰间短枪…… 跟在车队旁边的一些人等,更是拖家带口的,肩挑背扛的,负着许多行礼。 就像是逃荒的队伍。 急急惶惶如丧家之犬。 见到此景,张明德心里就有些好笑了。 这就是谭方畏之如虎,还让镇守府慎重对待的杨家。 哈哈…… 城门这里,本就有十余个带枪士卒,再加上自己带来的镇守府二十精锐。 总共三十余条枪这么指着,竟然还想搏一搏,真是太过天真了。 难道不知道,民间武装,离着军中精锐差得太远吗? 无论是枪法,还是纪律,甚至是斗志,都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 “放你们出城,那是爷的恩典,至于礼送,那是鸣枪礼送呢,还是……” 谭明德眼神睥睨,看了一眼自家带来的精锐,就有些皱眉。 说是精锐,其实还差得有些远了。 比起自己曾经见过的那支军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乌合之众。 但是,他没得挑。 将就着用用吧。 伸手重重一挥。 张明德就准备下令。 站在城门洞子前方的两列士卒唰的一声就举起枪来。 “停下。” “否则……” 话刚出口,还只是喊到一半。 士兵们的枪支将抬未抬。 张明德的声音就突然顿住。 就像是被卡住喉咙的公鸭。 只发出沙哑的嘎嘎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来。 “否则怎样?” 耳边听到一声问话,太阳穴处,一个冰冷的家伙什,正重理的顶着自己的脑袋。 那是手枪。 他闻到了浓浓的硝烟味。 强忍住腿软的冲动。 张明德用力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一双淡然冷漠的眼睛。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脑袋就会爆成烂西瓜。 第五十一章 迫不及待 杨林第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的变故。 本来还好好的。 并没有谁会认真防御出城的人马。 毕竟,这年头拖家带口,连夜逃离的家族和个人实在是太多了。 往往都是在一个地方生存不下去。 只能背井离乡,到他处寻一个安身立命的住处。 面对这种人,只要不是在城内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一般没人会太过留难的。 杨家,当然不是罪犯。 相反。 在城内还算得上是万家生佛。 不知道医好了多少病人…… 杨守诚本人又是个心善的。 直至离城这一夜,他都有许多诊费没有收回来。 他也不打算再要。 这么一家人。 就算是镇守府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也不至于明面上为难的。 他们也怕影响到自家声望,出了事情以后不太好收场。 这一点, 杨林看得很清楚。 他甚至,已经基本上不担心巡捕房王振威探长之死的真相暴露出来。 世上往往会有锦上添花者,少有雪中送碳者。 此时杨家虽然看起来十分落魄。 但不可否认的,他们其实才是大胜之师。 打得清帮损兵折将。 血手卜沉更是仅以身免。 差点就扑在了杨府之中。 这种情况下,只要镇守府不是傻子,总也免不了送上一个顺水人情。 …… 但是,眼前又是怎么回事? 区区三十余人,三十条枪,既没有高手,也没有抢占地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拦在城门口? 是示威呢? 还是犯傻? 难道,领兵的那位,完全不知道困兽犹斗,到底有多么凶险吗? 好在。 杨林如今修练梅花拳达到一定的境界,有了那么一点神秘的感应之能。 对方是不是有着杀机,又到底会不会给自己造成生命危险?他还是知道的。 他甚至知道,眼前这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至少涂了三两头油,身上香喷喷的家伙,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敌意…… 对自己一行,他只是有着一些鄙视和嘲讽。 哦,后面的这种情绪,他是看出来的。 这家伙的眼睛就差横到天上去了。 杭州城是他家开的不成? 完全不讲基本法。 杨林本来还想着,早早出城之后,就立即提升自己的拳法境界。 如今,演武令声望已经达到五十二点,不出意料的,铁线拳和梅花拳,已经出现可以提升的标志。 他心中欢喜的同时,又升起一丝犹豫。 到底提升哪一种拳法好呢? 这是一个问题。 当然,无论提升哪一种拳法,对自己都是一种巨大的提升。 再次面对血手卜沉时,情况再也不会相同。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头。 能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实力提升,更能让人感觉到充实和自信? 他可从来没有忘记。 清帮红棍血手卜沉,也只是受伤撤离,并不是伤重难治。 身为炼筋期的神力境高手,他的体魄都不用去猜测,肯定是十分强健…… 常人需要一个月甚至数百天修养的伤势,在他那里,可能仅仅只需要几天就能养好。 何况,他受的只是皮肉之伤,远远没有伤到筋骨和本源气血。 真的想要强撑着出手,只要睡过一觉,就可以的。 当然,对方肯定不会这么冒然动手。 再次来袭,肯定也会有着一些把握,更可能会请来不知哪里的帮手。 但无论如何,再怎么判断。 杨林都觉得不能心存侥幸。 还是要多做防备。 此去上海路途不远也不近。 以杨家这种拖家带口的走法,至少也得走上三天。 三天时间,路途难行,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卜沉又会在哪一天前来攻击? 他坐在第三辆马车之上,小蘑菇安安静静的赶着车,时不时的还会回头张望,似乎对杭州城很有些不舍。 自从五岁那年,被杨家买下,并且花钱替她葬了父亲之后,她就把杨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杭州城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 人离乡贱这个道理,不但杨守诚知道。 小蘑菇也是知道的。 她的不舍,也只是因为对未来的彷徨,对生的渴望,很正常,杨林也很理解。 然后,他就感觉到小蘑菇身体狠狠的颤抖了两下,抬眼望去,就见到了城门口的阵仗,也见到了一个骚包的年轻人。 正在指挥枪手准备攻击自己? 这还能忍? 杨林想也不想,身形一扑,就隐入火光阴影之中。 但凡双方接近,敌友未分,永远不能指望着对方心意纯善,并不会真的出手。 防患于未然的真正意义,就是先行控制局势。 领兵做战,杨林自然是没做过的。 但上辈子作为某点一无是处的资深老书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学到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知识。 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知道…… 基本上就是这样子了。 于是,杨林禀承自身认知。 觉得不能顺应这个时代的习俗来办。 还得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事,才最爽快,也是事情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首诗,搞得好像自己没读过似的。 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谁是“王”。 然后,张明德就悲剧了。 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这个逼,嗯,他装得不完美,不对,是根本就没装出来。 被枪指着头,他甚至感觉到膀胱一阵发热,忍不住就夹紧了大腿,好悬没有当场出丑。 就算是这样,张明德仍然生不出半分怒意来,只有屈辱,以及无边的恐惧。 他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 有些人,的确是天生能让人恐惧。 只是一个眼神,就能看到自己的心灵深处。 似乎,接下来的所有的事态发展,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先前还想着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好好看一场戏。 张明德只觉得,自己才是那啥也不是的幼稚鬼。 事情玩大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杨林看着这个身着笔挺军装的青年,感受到对方那一种再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精英范。心里隐隐的升腾起一股子厌烦。 也大概猜出了对方来头不小。 这种海归精英的骚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出来,然后,能干呕上两分钟。 还有,自己刚刚制住对方。 那三十多个大兵,竟然一动也不敢动了。 连手中枪也全都放下,全都可怜兮兮又惊怒交集的看着自己。 ‘这是?’ ‘生怕我一时冲动,杀人伤人还是怎么的?好吧,不用问了,这是钓着一条大鱼。’ 杨林想到这里,突然就索然无味。 这世上,真的不缺自我感觉良好的花花公子。 不对,似乎自己其实也是。 当然,是前身。 “我是张明德。” 从日本苦练了三年军事技能的海归,毕竟不是一个草包,也没被吓得真的说不出话来。 刚刚突然受制,一时大脑空白,也是人之常情。 转眼冷静下来之后,立刻看清了形势。 他知道,这时候,无论是任何能引起误会的做法,全都是自寻死路,因此,就变得无比配合。 “姓张?” 杨林点头笑了。 “好像镇抚始张子阳大人,也是姓张。” “是我父亲。” 张明德苦笑。 诚恳说道:“其实,杨兄弟,我并没有恶意,这次前来,就是为了传下军令,礼送杨家出境。” “礼送……” 杨林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 突然就笑了。 “是谁告诉你,我的身份?并且,建议镇守府不要留难杨家的?” 据他这些日子了解到的张子阳的行事作风,这种礼送出境的做法,与他性格不合。 反而是眼前的公子哥领兵震慑的做事手段,才是镇守府的正常做法。 以他的判断,在城门这里,其实会有一场战斗的。 结果没有。 肯定是镇抚使那里有了高人,不但看清了杨家老爷子的一些社会关系,更是看清了自己和王小桥同时出手,到底会在杭州城内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一点,身处高位者,往往都会有着莫名的自信,不会看得太清,反而是身在底层的智者,可以看得明白,做事也会周到一些。 要知道。 这个时代,可没有先知。 清廷虽然腐朽,力量依旧强大,更有着一些新式旧式官僚手里握着庞大军事力量。 没人知道,那位孙先生,竟然能够一力掀起如此大的风浪,揭开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也没人知道,杨守诚老爷子傻人有傻福,竟然会傍上了这么一根大粗腿。 好吧,这都是猜测。 杨林心想,问一问也没什么? 他总觉得,镇守府中,肯定是有人对自己很熟悉的。 这种预感很没来由,但就是这么清晰确定。 “是谭方。” 张明德没有一点替谭方隐瞒的意思。 “他是我父亲故交后人,深受看重,这次礼送出境的建议,就是他提出的。” 杨林愣了一愣,脑海里就闪过一张青涩诚恳的脸。 想起了自己在巡捕房门前不远处小饭馆吃过的那一顿猪头肉。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不能小看天下人啊。” 那个嘴上绒毛都没消净的年青热血巡捕,竟然摆了自己一道。 “手段不错,是个人物。” 杨林概然叹道,突然,就没有一点兴趣跟眼前的青年交谈了。 “张明德是吧?” 杨林伸手按枪,按得张明德头颅微微倾侧,笑着道:“有些事情不要太想当然,你玩不起的,让路吧,今日就当咱们从没见过,山不转水转,总有相逢日,到时再请你喝上一杯如何?” “那是当然。” 张明德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终于从鬼门关逃了回来。 刚刚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感觉到,对方真的起了杀心。 他想得其实没错。 杨家现在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仅有的几个战力,都是伤的伤,残的残。 再来一场血战的话,杨林自己是可以逃出去的。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谁又喜欢家破人亡呢? 到那时,就算自己再不想做一些事情,在杨家被血洗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血洗一遍张家以及清帮的。 现在这样就好。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前面或许有着诸般‘误会’,说开了就好。 …… 在张明德‘热情’的礼送之下。 杨家车队终于安全出了城。 杨林没有急,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这位张府法理上的继承人,友好的交流了一番对社会时事的看法,双方‘洒泪’而别。 真是不打不相识,一片其乐融融。 …… 杨林身形起跃,没入沉沉黑暗之中,倒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赶车队,而是找了一个小树林停了下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提升自己了。 心念沉入演武令胎记。 就看到。 演武令声望:52 武功:铁线拳(明劲)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明劲):制敌机先,可提升 秘技:无 称号:无 第五十二章 选择 幸福的人生总是相似。 不幸的人生却是各不相同。 50点声望值化为清烟消散,一股神秘力量注入身体。 杨林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归来之后,他虽然已经不再是少年,却仍然没有摆脱那种不幸的命运。 这个时代,百姓有如草芥,随灭随生,没人能记得他们曾经活过,也没人会记得他们是怎么死去。 尤其是居无定所的流民。 更是如此。 并不会因为换了一个地方生存,就显得更容易一些。 尤其是,对于某些心底还有着一些坚持的普通人。 儿子平安的出世,是一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不但是芸娘渴望安定下来。 周宏义自然而然的也就厌倦了打打杀杀。 尤其是。 在泉州之时,他面对的海上来袭的倭寇,怎么杀都不违道义,理直气壮。 等到来到中原大地之后,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选择,其实都是错误的。 他厌倦了杀人,也厌倦了四处漂泊。 于是,他再次迁移,来到了开州定居下来。 这一次,他买了几亩地,以及一所不太豪奢,却也颇有几分雅致的城外小院。 准备授徒隐世,不再涉足尘世间的风风雨雨。 …… 再次成为了周宏义,杨林当然是选择了梅花拳提升。 他算是想明白了。 铁线拳硬桥硬马,正面战斗或许很强,也有望达到宗师境界。 但是。 时代已经变了。 现在枪炮飞速发展,武器威力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方便。 练武数十年,还抵不过一粒小小的花生米。 试问,在生死交锋的时候,还会有多少人选择效率更低下的杀人方式,而不去选择枪支呢? 答案是,有。 虽然少,但这世上,还是有着一些坚持武道的传统主义者。 他们不能变,也不想变。 一辈子都这样过来,他们已经不再适应时代的潮流,只能抱残守缺,坚持到底了。 这类人,毕竟还是少数的。 一般人都不会再坚持为了某种所谓的理想,而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失衡的天平一侧。 因此,现在已经再没有多少人会坚持道义,打起架来真的是赤手空拳,比拼体力与拳术。 一般情况下,能用枪就决不用刀。 能用刀就不会用拳。 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着比拼力量和体魄,无疑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如果是安全太平的日子,没有生存的压力,比拼的也不是杀人,杨林还可能会挑选铁线拳,但现在显然不是。 上海或许相对会安全一些。 却也不是什么安乐福地。 那里总的来说,还是外国人的势力占据上风,租界生存的国人,看起来活得像个人,实际上,骨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尊严。 活是能活,但活得就像条狗。 这种生活,杨林显然不愿意。 他希望活得像个人,更能是个体面人。 如果有可能,他其实很愿意练枪。 他也没有什么道德洁癖,更没有什么武道坚持。 拳法是一种杀敌保命的工具,刀枪何尝不是一种工具,也没有高下之分,只看是否运用自如。 至少,在面对那些不讲武德的家伙时,能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用更先进的火器,更准的枪法教他们做人。 王小桥的拔枪术和速射术,让他实在是眼馋坏了。 在杨林的印象中,那些虚构的故事之中,有一种名为“枪斗术”的玩意,就是这么打架的。 虽然,王小桥的枪法,还没有那么成就体系,也不能应付各种复杂场景之下的战斗。 但他在某些特定情况之下,还是极强,比如暗杀、偷袭…… 就能做到越级击杀,防不胜防。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良好的环境,他可以暗杀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 凭借的,就是普通人都能运用自如的“武器”。 先前杨家一战,与其说是杨林最后以强大的综合实力,出人意料的生生扛住血手卜沉,从而逼得其带伤逃逸。 还不如说是卜沉戒惧于王小桥那种防不胜防的暗枪偷袭。 嗯,杨林打伤卜沉的三拳,甚至还抵不过王小桥一枪偷袭打掉他耳朵的威慑力强大。 中了三拳又不会死,凭借着卜沉强大的筋骨,他还可以振奋精神,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但是,贴着脸颊,被子弹打掉一只耳朵之后,再接着中了两枪,卜沉深刻的体会到了生命不由自主的恐惧。 他不得不逃。 再打下去,谁也杀不了,还很可能会身死。 这就是王小桥身为一个顶级杀手的震慑力了。 就算是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也能给人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人施展不开。 从本质上来看,这其实是枪的威慑力太强。 枪。 比的是谁更快,谁更准。 当然,还有枪支本身的攻击力。 这种轻轻松松就能得手的能力,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但世事不尽如人意…… 杨林却发现。 他其实学不会。 也不是学不会吧。 他虽然没有所谓的枪感,但身为一个厉害武夫,手眼身步法,那都是超人一等的。 无论什么运动项目,他都可以轻易上手,精通。 一理通而百理明。 指的就是他这种情况了。 作为一种普通人都能很快掌握的简单器械,他怎么可能学不会枪法呢? 但也只能称得上学会,最多称得上一句精通而已。 想象中那种一枪在手,大杀四方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沮丧的发现,自己最多练得像个厉害枪手,就像现在全世界数万数十万的各国军队一样。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打枪这种动作,本来就不需要太高的门槛。 只要苦练,就算是一头猪,经过海量的子弹堆积,和足够长久的时间,多少年之后,也能练出一手不俗的枪法。 但也仅此而已了。 杨林无奈的发现,这名技术,其实还有着上限。 武器的威力,出手的方式,决定了威力就是那样…… 能开枪不一定打得准,打得准不一定打得死。 到最后,其实又回归到了原点,那就是赌一赌出手速度,以及神经反应。 而出手速度和神经反应,一个看个人天赋,二个就看后天练习进步。 这不就又是回到了习武的最初……练力量,练速度,练神经反应吗? 体魄越强,精神越强,然后,各方面指数就越是能提高。 那问题又来了。 既然身体素质是根本。 那么,是不是练好了身体素质,当武术练到一定的极限之后,再来掌握枪术,就可以大杀四方了呢? 答案也是不行。 术业有专攻。 不说这世上有天才,各种技艺都能练到巅峰,那是例外中的例外,其实不正常。 对一般人来说,在一项技艺上面花费时间太久,就会拖了另一项技艺的后腿,永远比不上唯精唯纯对自身实力的提升巨大。 更何况。 一个人是有习惯,有身体本能的。 比如遇袭,比如狭路相逢。 面对敌人以刀枪或者以拳脚攻击的时候。 你练的是什么,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什么? 不能说你练的是枪,练到骨子里,练到本能里,首先出手的还是拳。 脑子里过一遍,就算只花费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转换出手思维,也比人慢了。 而慢,就是死。 反倒不如日练拳,月练拳,一辈子练拳的人,不假思索出拳抵抗,那么心神合一,威力强大。 同样的,你一个练拳的,遇袭了首先第一件事,反而是出枪,比人家的反应就是要慢那么零点几秒。 这就是区别。 当然。 上面其实是废话。 最最关键的,还是因为…… 练武练拳,杨林有挂。 而练枪没有。 他气馁的发现。 无论自己练枪练得多么精熟,精通得跟一个精锐士兵一样,演武令上面,终于还是没有出现枪法入门,可以提升的提示。 这很好理解了。 杨林也大概估摸出了演武令的提升机制。 从名字也能看出来。 人家演的是武。 并不是演枪是不是? 这种情况下,他练枪练到死那一天,也无非就是一个比较精锐一点的士兵而已,有个球用? 而专注练武,却可以在演武幻境之中,吸取各路英杰毕生经验,一步步的突破自己。 到头来,不知道会提升到多么恐怖的境界。 这还用选吗? 第五十三章 诛连 练枪的话,练到顶点,也最多像王小桥一样,打赢一些普通人。 面对武装强大一点的,实力强一点的高手,他还是会受伤,会死,那也没有太多意义。 事情就回到最初。 选择提升拳术。 铁线拳基于现实的大环境,已经不合时宜。 能保证攻击力和御力的强大,却不能保证自己能硬扛子弹穿透力和炸药轰炸力量。 真中招了,跟普通人的区别也不大。 想要保存自己。 唯一,也最是应该做的,就是机动力,也就是灵活性。 首先,你得保证自己躲得够快,让人打不中,才想着打人。 这才是最务实的做法。 而杨林现在手头上,也只有梅花拳这一门武术,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 面对普通人的反应能力。 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近身过去。 在城门之前,面对张明德的时候,无疑就证明了这一点。 对方手下有着数十精锐士兵,手中也有着比较先进的枪械。 但是,屁用没有。 被人近身,生死不能自主。 枪支的威力再强,子弹又不会凭借意念操纵,抬起枪瞄准需要时间吧,那时不知死上多少次了。 如果把梅花拳练到筋骨齐鸣,腿部力量和身法速度更快上几个层次,才是保身护命的不二本钱。 …… 周宏义(后面称杨林)拿起扫把,与芸娘两人亲自打扫过自家“蜗居”,两人对视一眼,相对而笑。 屋外有梅,院内有梨。 前方有水,背后是山。 环境上面来说,他们的确是很满意的。 尤其满意的是。 经过了多年的奔波之苦,如今决心定居下来,不再过问艰辛世事,那种打心眼里透出来的松活,让人心情舒畅,一片平和安宁。 三个徒弟是在路上捡来的孤儿。 老大十三岁,姓蔡,叫蔡光。 老二十一岁,姓王,叫王明。 老三九岁,姓孟,名叫孟德。 再加上一个买来的仆妇兼厨娘玉婶,主要还是照顾芸娘和小平安的起居,再负责这一家子的伙食。 一家人简简单单,如果不去掺杂许多糟心事的话,日子肯定是过得下去的。 凭借着这些年闯荡得到的资财,只顾开销,杨林觉得,下半辈子,他其实并不会太过忧心。 “不走了吗?” 芸娘仍然是那么温柔,只不过,比起当初身为曾家小店老板娘时,脸上已经多了一些风霜,眼角也悄悄然的多了几线鱼纹。 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生活并不算好。 在杨林记忆之中,他跟芸娘从泉州海边离开之后,虽然没有少了衣食。 但是,那种生活的不确定,以及对现实的失望与迷茫,还是摧磨了心志,消耗了不少的精气神。 他身为练武有成的高手,身体倒是保持得不错。 芸娘,却有些憔悴了。 也有些显老。 “不走了。” 杨林笑着点头。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来到中原之后,就能找到一片安乐净土。却没想到,这些年走过那么多地方,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 “是啊,除了把倭寇换成官吏,把明抢变成暗谋,本质上仍然是暗无天日。” 芸娘跟着叹息。 想了想又有些疑问:“徐大哥说是要封你为大都督,共享富贵,你怎么当时就没答应?” 话是这样问,但是,芸娘的面上却没有丝毫惋惜,反而无比庆幸。 “跟你想的一样。” 杨林自失一笑:“徐颂此人,才学的确是不凡,素有大志。但是,他毕竟出身闻香,以信仰聚拢人心,并不会踏踏实实的干实事…… 他一直都想着干大事,封我为都督,也只是看中了我这一身杀人的本事,想着为他冲锋陷阵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答应。” “那也不必连夜离开吧。” “我怕走得慢了,就走不了……” 杨林眼角闪过一丝冷意。 自从徐颂率领手下绑上红巾,自号“大成兴盛”,他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是。 百姓困苦僚倒,已经活不下去了。 但是,也不必直接攻打县城,把一切都抢光,分发下去吧。 接下来,除非一直这么打下去,抢下去,否则,面对越滚越大的数万,数十万饥民,他们怎么活下去? 杨林有一句话没说,但他相信芸娘是明白自己心意的。 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宏图大业,其实不重要。 他只是不想挥刀斩向大明的子民。 如这般挥刀起义,反戈一击,除了能够把整个天下打成一锅烂粥,让生民过得更困苦艰难一些,他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尤其是,当徐颂决定,趁着满族入侵,朝廷分不出兵力的时机,高举义旗的时候,他就决定要离开了。 再怎么样。 总不能跟异族联合,遥相呼应,一起进攻吧。 当初倭寇为害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杨林可不相信那些异族人。 会善待百姓。 当然。 这些跟他其实没有关系。 他只是想要让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能够撑过这个乱世,撑到太平的一天。 …… 这一年,名震中原的大拳师周宏义决定退隐江湖,开门授徒。 这一年,各地饥荒大起,起义军乍灭复兴,四处烟火。 这一年,满族入侵,大胜而归。 再过些年。 李闯入京,明朝没了。 然后,就是女真入关,打进北京。 清朝建立。 天下仍旧是那个天下。 只不过是统治者换了另外一些人。 而百姓依旧困苦无依。 那些昔日里声名鼎鼎的大英雄,大豪杰们,也随着时间推移,不再有多少人记着。 杨林感觉自己的拳术一天天精熟,筋骨强悍,却更胜少年时。 这时候,他的几个徒弟已经出师,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亲。 女儿周玉梅出落得跟芸娘年轻那会一般的水灵。 也有了自己钟爱的傻小子。 傻小子名叫戴云松。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年纪轻轻的,不但熟读四书五经,更是诗文双绝,文名传播四郡之地,算是少有的英杰。 既有才名,为人也稳重可靠,家中书香门第,改行为商之后,资财也算丰厚。 当媒婆上门之时。 杨林和芸娘两人,自然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只能把养了十八年的闺女嫁了出去。 女儿说实在的,有些泼辣,练过拳脚,等闲十数条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以至于在家中快要变成老姑娘了,还无人问津。 这一下,她自己找到一个合适良人,自然是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戴云松。 杨林虽然更擅武事,但他也比较赞同文人的某些思想的。 虽然不认为女人无才便是德,但是,还是觉得女孩儿家的,温柔闲淑才是正经。 整天喊打喊杀的,像个假小子一样的,就算长得再漂亮。 在这个年代,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娶回家的。 一不小心,就会娶回一个河东狮子。 风险太大。 这一点,陈季常最有发言权了…… 但人家戴云松这个优秀小伙子,并不在乎女人是不是练武,反而情有独钟。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女儿,嫁了…… 女儿女婿的婚后生活到底如何?杨林是不怎么在意的。 对他来说,这只是演武幻境。 也是周宏义曾经经历过的人生。 他关注的永远只是一点,那就是拳术的进境,实力的提升。 种种经验的积累,让他的梅花拳的底蕴变得更加厚实,也看到了另一片天地。 就算戴云松这个便宜女婿,有些不务正业。 其实也没什么的。 他觉得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平平淡淡才是真。 不过,戴云松看起来过得平淡。 成亲之后的日子也是乏善可陈。 但他的理想,却是一点也不平淡,反而有些离奇。 这个时代,无论是明是清,对大多数人来说,毕生功业,无非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戴云松此人出奇就在,他并不想要高官厚禄,对那些浊吏更是多有不屑。 他觉得,做清人的官,并没有什么意思。 整天为奴为婢的,实在有损自家尊严。 他还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些什么。 让汉室衣冠活在一些人的记忆之中,永不磨灭。 于是,就效仿太史公,走遍三江四水,搜集野史趣闻,还原历史真实,著述了一本《云水集》。 书中如实的记录了明末各地风俗民情,以及满清入关之时的种种事情…… 甚至还用如刀史笔,真实的还原了当初旗人贵族们,是如何从一介野蛮人,到如今威服四海的真命天子。 这种想人之不敢想,为人之所不敢为的书籍只是一传播,立即名声大噪,受到士人追捧。 戴云松也被称为云水公。 因为文名日盛,又不愿为官,显得清高自守,与当时文人那种卑颜曲膝的风格完全不相类,戴云松反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看重与吹捧,被请入京城书院授徒。 不去还不成。 …… 再过一些年。 杨林这具肉身,也已经老了。 他以为,自己的梅花拳练到这时,应该是寿终正寝,延年益寿,快快乐乐的带着一代宗师的毕生经验回归,快速提升自己本身的拳法修为时,他听到一个消息。 一个让他再也不能安心隐居下去的消息。 “老爷,不好了。” 周府管家周福满脸惊惶的跑了进来:“负责印发《云水集》的郑先生、黄先生家财被夺,被官府捉拿。 听说姑爷那边也已事发,已经被拿入天牢,不日就要问斩,还要诛连九族……” “什么?” 正在亲手给外孙南儿缝制小裳的芸娘听到这个消息,一针扎在手指上,惊叫出声。 杨林愕然抬头。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没想到,自己的退隐练拳大计,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终结。 第五十四章 寒梅吐息 汤阴县尉肖志甫领着三十余捕快,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弓弩刀枪,杀气腾腾的奔周家村而来。 云水一案,本也与肖志甫无关,他毕竟是上一任县令的人。 眼见着就要日薄西山,地位不保。 他愁坏了。 于是,使劲的转动着脑瓜子,想要好好的巴结新的上司。 可惜的是,这年头,就算是想要拍上马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新任县令杜子明,刚一上任就摆出了上面有人的强横势态,想要在汤阴县境安心治民,以报天恩。 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本县境内的盗贼山匪,贪官浊吏。 肖志甫并不认为,自己就在名单之外。 最令人难堪的还是。 杜子明出身开州杜家,家中有人在京为官,这样一来,无论是地方还是朝堂之上,他都不算是全无根基。 这次上任是带着数十伴当家人的。 不但轮不他这个过气县尉来表现。 也由不得他反抗。 不过,肖志甫却有一个杀手锏…… 他知道一桩陈年旧事。 平日里与人喝酒闲谈之时,从乡老嘴里知道了云水先生戴名松的《云水集》,因此也明白其上写的是什么。 别人看到的是,云水先生其志高远,不媚不俗,兼且才华天授,颇有汉唐遗风。 而他看到的,却是这人心怀故国,不肯归顺清廷,心中明显有怨。 没见他写的《云水集》,前卷注录的年号都是南明旧号吗? 什么是证据? 这就是证据。 于是,肖志甫怀着立功的心思,向县令首告了。 县令杜子明一见大喜,连夜派人入京,上书密告中枢…… 过了一些日子,得了准确信息之后,知道升官发财的机会就要来了,当即派肖志甫火速捉拿印刷此书的郑、黄两家,抄没家财,收押入狱。 并且,由于朝廷下文,此案重大,主犯戴云松乃是夷九族的罪名。那么,他的岳父岳母一家也是逃不过的。 因此,县令大人决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更是马不停蹄的派出人手,捉拿周宏义一家。 …… “快,快一点。” 肖志甫心中热切。 他知道,只要这件事办好了。 不说自己的职务能够保住。 更是能凭借云水一案攀上杜家在京城的关系,也许,自己还能尝到连升三级的待遇。 从吏身转为官身,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官老爷。 肖志甫心里甜得简直要滴出蜜水来。 心中喜悦。 眼中,却是露出狠意。 “围起来,不得让人走脱。” 他指挥着弓弩手戒备,下马步行,亲自带头,手提长枪轰开庄门。 “奉县令大人吩咐,周家一干人等全都捉拿归案,男子判即日腰斩,女子押送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肖志甫知道,周家庄园的主人,其实是一个教授乡间民壮拳脚的糟老头子,一生窝窝囊囊的,基本上不跟人争执。 而他手下的三大弟子,说白了,也就是那么些个吃闲饭的。 听说老大擅打铁,老二擅长木工活,老三是个教书先生。 这样的人,这样的势力。 杜县令认为,周宏义其人,若不是仗着女婿云水先生,让人无端端的敬重三分。 恐怕,就有人打他万贯家财的主意了。 是的。 周家占了不少田地,平日里生意也做得不小,手下庄丁管事之中,有着经商的人才,这一点,实在是太让人羡慕。 ‘只可惜,那周家的小辣椒周玉梅生得花容月貌的,现在却不在周家庄,而是跟随戴云松去了京城。 不知是即将挨上一刀,还是会去西北苦寒之地,便宜那些粗鲁军士……’ …… 杨林坐在正堂,茶冷了也不再续。 听完了管家周福的禀告,他还没决定如何行止,到底是举家迁离呢,还是…… 然后,就听到了县尉肖志甫的声音。 也看到他打破大门,杀了进来。 一帮捕快凶神恶煞的,冲进来见人就杀。 有两个仆人躲闪不及,被砍了个满头满脸,血溅三尺。 得, 不用考虑了。 杨林眼神一厉。 一股恶气陡然升腾而起,憋了数十年的无俦杀机,没头没脑的直冲顶门。 心肝脾肺肾齐齐发炸,五股奇特气息,汇成一股郁气,长长吐出。 气息冰冷,严寒,又透着彻骨奇香。 “苦练三十年,终究不得寸进,却原来,心意顺遂杀戮无忌才是梅花拳真意所在。 这一口寒梅真息吐出,杀意凝聚。 这一刻,杨林终于易筋锻骨大成,五脏六腑大放光明,达到了神力境。 也看到了另一层次的技法真谛。” 杨林以原本的周宏义大拳师之身练拳,明明经历的是对方的一切,悲与喜,爱与恨,一切都恍如亲历。 但是,毕竟,拳法是自己的,修为也不能让旁人代劳。 他的进境,比起周宏义本身,自然是要落后许多的。 如果是周宏义本尊体悟拳法真义,三十年苦功,此时早就暗劲大成,即将问鼎宗师之境。 而杨林呢,竟然一直到自家灭门在即,才堪堪得到梅花拳后续真义。 筋骨大成,明劲圆满,也看到了暗劲练脏的另一层次风光。 不容易啊,不容易。 杨林满是唏嘘。 他这时,才弄明白。 演武令幻境所经历的一切,并不能当做一场幻境来看,也不能当做是一个不劳而获的外挂。 他的所有本事,必须是自我领悟,自我锻炼得来。 而这个幻境,只是提供一个平台,一段时间。 让人能在久远的历史洪流中,体悟过往的一切,得到资粮,锻炼己身。 要想在幻境之中悟得本心,悟得拳法真义,练成本能,炼得杀敌血刃。 一味苦修是不成的。 武功这东西,从创出来开始,就是为了征服,为了杀人。 如果抛弃了这份本心。 就算肌肉骨骼练得再好,也只是一个强一点的运动员。 少了那么一番灵性。 也少了死中求活的无穷妙用。 天下万般技艺,千种巧思,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正因为有家国情怀,有杀心有杀意,他的梅花拳才可能进步。 毕竟,是在霜雪般严寒的生活之中创造出拳法雏形,也必将得到傲霜胜雪的风骨,拳法才可大成。 想通此节,杨林心怀大畅。 没来由的,又有一股子愤懑打心眼里升起。 那是原主周宏义的委屈与激昂。 “我都避世三十余年,却没料到仍然难逃人祸兵灾。 这天下,又哪里有什么净土庄严?只得一个杀字而已。 杀他个干干净净,乾坤朗朗。” 他长身而起。 身形一晃,三步之间,就跨过十丈距离,来到肖志甫的身前。 两脚踢死正挥刀斩杀周家下人的捕快,伸手一把掐住县尉的咽喉,把他提了起来。 “我记得,你肖家世居汤阴,前朝之时,也曾为朱家故吏,颇为勤恳胆怯。 现在,当了清人的狗,对付起同胞来,反倒是凶狠万分了。” 杨林似乎忘却了自己,这一刻,他与周宏义隔着遥遥时空,心心相印。 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唯杀而已。 话音一落,他五指微微用力,一把就捏碎了肖志甫的喉骨。 “蔡光、王明、孟德,还不动手,等着开饭吗?” 他声音清冷,杀意深沉,“我等你们一炷得时间,再去汤阴县城,把县令杜子明的脑袋提来见我。” “是,师父。” 三人齐声应喏。 或不忍,或凶狠,或兴奋。 但唯独没有的,就是犹豫。 这年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更何况,他们三人乃是杨林一手养大,当然得听令行事。 此时得了命令,如出笼的猛虎,出手就要杀生。 第五十五章 一颗帝王头 乾清宫。 一道人影,翻墙越瓦,穿梭园林。 此时薄雾如幕,人影绰绰。 来来往往的宫廷禁卫,御林亲军,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非法侵入。 事实上。 那道高大身影,并没有刻意的隐藏形迹。 只是一口吐息含在舌下,无穷杀意酝酿胸中,身形飘忽灵动,如鬼如魅。 就算是有人看到了他,也只会揉揉眼睛,当成自己眼花。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杨林。 他明悟了梅花新的进阶真义之后。 就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这些年一直躲避着,因为不满明廷,也就无视了满族入关。 却没想到。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有着一个深深的遗憾。 再怎么不成器的朝廷,那也是自家的朝廷。 清兵入关之后,就算是再怎么励精图治。 百姓过得再怎么安稳,那也是蛮人的奴隶。 是生死不如的肉猪。 道理想通了。 他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压抑着本心,一直在逃避着这个世道。 但是,逃是逃不过去的。 有些事情,终于必须面对。 想要过得好,让家人平安,让天下安稳。 并不是妥协得来。 需要的,其实是血淋淋的刀锋。 没有敬畏,哪来尊重? 道理很简单。 可惜,自己似乎明白得太迟。 差一点就家破人亡,死得凄惨。 就算是把汤阴县县令杜子明连同亲信全杀光,杨林终于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些年来,他除了在民间和绿林之中有一些名气。 在正统官场,人际关系上,却是别无建树。 他就算想要救出女儿女婿和自己刚刚出世没多久的小外孙南儿。 那也是想不到有效的办法。 当然,也不是全然无计可施。 还有一个办法,最简单的办法。 那就是,找皇帝老儿问上一问,敢不敢一意孤行的杀了戴云松一家? 而且,他还生怕自己的说服力不够,决定亲自面见康熙一面,当面问一问这位“名声很不错”的盛世大帝。 梅花吐息的真髓,就是胸藏一股傲气,自有一番风骨。 但凭气息吐纳,蕴真息,强五脏,练就一口生生之气,锻肉身和精神。 形之于外的表象就是,强而不显,傲而不尊。 明明实力强大,表现在外,就是普通平凡,让人看不出太多存在感,颇有一种与山水共融的味道。 ‘艳而不争,暗香浮动。’ 八字真义在心中掠过。 杨林身形越发加快。 当他长驱直入,扑进乾清宫之时,四周才响起锣声哨声,以及众多救驾的呼喊声。 身后倒下四个着甲执兵的戈什哈,身前一个刚刚转过头来的小太监满脸全是惊恐。 一个身着明黄衣裳的青年,虎目含威,就着明晃晃的烛光,正在批改着奏折。 ‘传闻中康熙皇帝自登及以来,就勤政不息,许多时候更是歇在乾清宫中,消息果然没有错误。’ 一见那人气势,杨林就笑了。 他发现,自己其实很奇怪。 对于百姓眼中神圣威严的皇帝,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他觉得,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幸运坐上高椅的平凡人而已。 没有那满朝文武,没有护卫的军兵。 甚至不比一个普通百姓来得难以对付。 ‘得亏我是来学拳的,不是来造反的,否则的话,你早就没了。’ 杨林暗暗摇头。 他的确只是来领悟拳术,突破明劲锻骨达到炼筋圆满,其他的真没有太过在乎。 什么家国百姓,什么亲人平安。 这些都是虚的,本就不关他一个匆匆过客太多事情。 但是,既然入驻此身,就承其因果,解其恩怨。 他可做不到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虽然是虚幻世界,并非真实存在的现实世界。 但是,小女儿周玉梅,也曾给他好好的体会了一番身为人父的快乐。 还有芸娘……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其实并不是没有理由。 只不过,理由这东西,说出来就矫情。 不如不说。 只做。 比如现在。 他只想狠狠的教训一番这位九五至尊。 让对方知道。 这天下,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有太多的人,可以不顾一切,取下他的脑袋。 看到康熙的第一眼。 杨林心里升起了无数奇怪的想法。 倒是没有太多仇恨之情。 严格来说,他并不是明人,也没有反清复明的想法。 此时心意畅明,说起来,他还得好好感谢一下这位辫子皇帝。 当然,得用他自己的“感激”方式。 身形一动,就到了康熙身前,杨林微微一笑,一掌劈在对方的颈侧。 无声潜入,摧敌首脑。 他甚至没有动刀。 轻轻松松的进来。 也轻轻松松的离开。 只留下,微微有些杂乱的御书房。 …… 康熙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是到了深夜。 第一时间,就是伸手脑向自己的脖颈,面上惊色未退,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还好没事。” “想必只是某个隐世高人,前来作个警告,就是不知为何而来?” 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着厉害高手的,但是,最不需要顾忌的也是这种高人名家。 但凡功成名就者,就绝不可能傲骨铮铮。 他们有着太多的需求,有着太多的欲望,各自代表了许多人的意思。 任凭是谁,都不敢真的杀了自己。 那后果太严重了。 “传旨,让昭阳道长和澄光高僧入宫一趟,还有,调禁军一卫入宫护驾。” 刚刚放是心来的康熙刚刚传下旨意,视线扫过御案,眼睛就微微一缩。 心中大为惊惧。 那里正有着一撮黑亮长发。 截口光滑, 摆在桌上整整齐齐。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就发现,自己的头发已被割去大半…… 桌案上的奏折文书,随着清风入殿,悄悄的发出轻微哗哗声。 纸张上面写着的就是《云水集》,以及对戴云松朱笔惩治决定。 ‘斩立决,夷九族……’ 而在这个判词的后边,此时,却莫名多出了两句短诗。 字迹铁早银钩,恣意汪洋,任意挥洒。 “一颗帝王头,问君值几何?” …… 很快,重阳宫昭阳道士,五台山澄光和尚以及禁军精锐全都到场。 把御书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康熙见到这些人来到,心里才稍觉安定了些。 也有心情再来看看御案上的东西。 他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羞怒。 只觉得那缕头发,以及那腥红的两行字迹,全都透着浓浓的嘲弄之意。 明摆着,这是在告诉自己。 你有本事,杀了戴云松试试。 看看是你的脑袋掉得快,还是云水涉案人员的脑袋掉得快? “查,狠狠的查……” “杀,把那戴云松一家老小,全都杀个干净。 挫骨扬灰之后,再大索天下,把梅花盗贼擒杀……” 康熙毕竟是个厉害角色,思维极其缜密。 他不但注意到了那句诗之中的威胁之意,同时,也看到了文字后面留下的朱砂挥就一朵浴血梅花。 第五十六章 今日长缨在手 “不可。” “且慢……” 康熙皇帝龙颜大怒,当场发怒,下旨要将戴云松一家老小诛戮干净,方能洗脱自己断发受辱之恨。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无论此时在场的是朝堂之上哪一位大学士,都会大加吹捧,号称圣明。 天子威加海内,统御八极,哪里能够让一个区区武夫给威胁了。 如果此时不给出反应来,真的唯唯喏喏,人家说什么听什么。 那不是皇帝,而是傀儡。 康熙皇帝自诩圣明,想要比肩历史上的诸多同行,甚至超越,他更不容许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丝污点。 所以,这个胆大包天,断发留诗的“反贼”绝不能留,但凡跟他有一点关系的,都要斩尽杀绝。 不关仇恨,只论心性。 康熙的选择无疑是很正确的,算是一个有为皇帝。 重阳宫昭阳道人突然感觉脊背发寒。 面色登时大变,一边张口阻拦,一指点向身侧空处。 五台山澄空和尚更是在出声的瞬间,已经从殿门一侧,移步幻影,拦在康熙的身侧。 两人应变极快,在场指挥禁军布防的都指挥使音布,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殿内轰隆隆就响起炸鸣声。 攻击并不是来自于四面任何一个方向,而是头顶。 轰…… 乾清宫御书房原本雅致精美的屋顶,竟在须臾之间破开一个大洞,无数琉璃瓦片碎成粉末,纷纷扬扬洒落。 灰尘碎瓦披头盖脸,落了下来…… 一线天光洒落,四周禁卫弓弩齐举,迷迷蒙蒙中,惨叫连声,竟然找不准敌人到底在哪。 也就谈不上攻击了。 因为,那细碎的瓦片碎木,携裹的力量十分惊人,打着脸上就是一个血洞,擦着眼睛,立即失明。 所有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以手遮面,防止粉屑迷眼,这也是本能反应。 康熙皇帝到底胆子更大一些,否则也不会在受到威胁之后,第一时间不是想到屈服,而是想到要报复。 听到喝声震耳,他倒是也配合,早已经低头缩脑的躲在澄空老僧宽大的身体后面。 然后,听得钟鼓齐鸣,嘭嘭嘭,劲力交击声冲击四方,如擂巨鼓,震得心脏微微发麻。 越过澄空老和尚宽大的灰色衲衣,就见到一袭黑襟,以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心中不由发冷。 那是一种视众生为蝼蚁的眼神。 天下万物皆可杀。 如此眼神,康熙皇帝每次在铜镜中都能见到,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连冷酷都说不上。 生杀由心,不容违逆。 就是如此。 曾几何时,会在一个敌人,一个刺客的眼中看到这种漠然? 他又哪能想到,在登基御国这么多年之后,竟会找回许多年前,孤单无依,只能默默忍耐潜伏之时的那种感受。 “大师好硬功,可惜却甘做鞑子皇帝的走狗,心意未免不纯,力量再强,也是没用。” 巨大劲力对撞轰鸣,如炮火轰鸣,震得整个御书房都是嗡嗡做响,一把嗓子清越悦耳,冷酷霜寒。 “你这八部真身练得不错,却也试试我的严霜吐息,五蕴梅开……” 那声音突转高昂,一股子冰天雪地的气息,在长长的声浪之中,扑天盖地袭击过来。 然后,康熙就见到澄空和尚宽大坚实的身躯突然就颤抖起来。 一线刀光,破开迷蒙烟雾,斩云破月般就斩到了自己眼前。 “手下留情。” 刀光乍现,又有一点玉光闪现,那是两根手指,晶莹锋锐,后发而先至,点在了突兀斩到康熙皇帝身前的一柄臂长短刃之上。 昭阳道士的一气先天功,只练丹田一口真息,此时运转起来,却是熔钢化铁,纯阳无极。 杨林的梅花刀法还未展开,只是五色刚现,刀身就已破烂崩碎,再进不能。 本来应该沮丧万分的他,并未有丝毫失落神色,却是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明白,自己附身拳法大宗师周宏义身上这五十余年所得到的功果是何等惊人。 从幼时因为生计自悟梅花五行桩法,再到杀倭护民之中得到五梅杀法,再到三十年蛰伏,一朝顿悟冬尽春来,傲雪凌霜的寒梅吐息法。 此时此刻,一身功法或许抵不过人家的底蕴深厚,传承悠久。 但是,却也自成体系,精深巧妙不让天下任何一家一派。 梅花开,人头落。 能杀天下可杀之人。 风静,尘定。 康熙皇帝眼中阴狠神色已经彻底凝固,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定格成为他的最后一个表情。 一丝血线在他的颈项处浮现…… 滋…… 血如喷泉,人头滑落,一具无头龙袍身体缓缓仰倒,跌落地面,溅起丝丝尘灰。 直至最后,他似乎仍然不曾相信,真的会有人敢杀他,也能杀他。 甚至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恐惧的表情。 刀快,人狠…… 有些事既然发生,就不会有后悔重来的机会。 他很可能没想到,杨林来此,其实真的不是为了杀皇帝来的,他对这个没太多兴趣,也不想应对接下来的烂摊子,太麻烦了。 他只是想救人而已。 双方各退一步,岂不是更好? 谁也不会有太多损伤。 可惜,他想到了最好的结局,却没想到皇帝这种生物,从来就学不太会妥协,只想占尽天下便宜,哪会让步半分? 都被威胁到这个份上了,还想着屠人满门。 不想杀都不成。 这你能怪我? …… 澄空和尚一声佛号,低头合什,面色悲苦。 昭阳道士却是退后一步,单手道揖当胸,长叹说道: “道友好俊的功夫,如果我有剑在手,你不一定能攻得进去,杀得了人……” 这一点,杨林是承认的。 先前昭阳道士出手之时,剑气至纯至阳,力量无匹,可惜的是,他以指作剑,只能固守身前三分之地,却是不能及远。 被杨林的梅花刀光,内蕴五行之气,撕裂空气,避实击虚,险险斩过康熙皇帝的身体,从而得手。 此时就看出有没有兵器的效果了。 杨林一刀在手,就恍若多了一条臂膀。 坚固,锐利,关键时候还可以舍弃,随时换取先机。 这是只凭两根手指攻击的昭阳道士不能做到的。 就算他想这样做,本能反应,也是不愿意的。 拼死相搏时,气势就先弱了半分。 一方攻,一方守,攻得固然如狂风急雨,无孔不入; 守得也是如大坝长堤,滴水不漏…… 看起来势均力敌,但却已不再能顾及旁人。 杨林宁愿不护刀身,以碎刀为代价,也要斩出一刀,杀心可谓极重。 这也是昭阳道士佩服的地方。 兵器毁了,体力消耗很大,又有两个高手在场,外围重重叠叠的重甲军士手执强弩硬弓,他就不怕走不掉,死在这里? 而且,他不怕杀死皇帝引来极重后果,让亲人朋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或者说,他真的就不顾及天下百姓,想让九州重新乱象频起,进入乱世之中? 第五十七章 纵死侠骨香 昭阳道士袖手后退,再不攻击的意思,杨林算是明白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面色悲苦的澄空和尚,还是忍不住有些纳闷。 这位大和尚身上被刀光斩破的刀痕,此时已经收口,连血都没流下几滴,显然不是不能再战。 但他也没了再次出手的想法。 “大师也不出手,难道就不担心五台山的大小和尚性命?” “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就算是拼死留下施主,也不能让皇帝活过来。 这一劫躲不过,挡不住,该来便来。” “洒脱。” 杨林笑了。 他觉得这一道一佛两宗高人很有意思。 听人命令,甘为鹰犬,这事可以理解…… 因为,整个门派都握在了别人的手里,想要活下去,活得好,想要让教派发扬光大,他们根本就没资格想什么家国之恨,华夷之别。 简单来说,就是有奶便是娘。 先前的行为无疑印证了这一点。 皇帝还在时,他们使劲全力,阻拦刺杀,这是为了立功。 等到真的恨事已成,再也护不住自家门派的时候,他们又很会见风使舵,变得极快。 想必,这两人此时想的,就是要保留有用之身,遣散门人弟子,隐遁深山了吧。 因为,无论杨林这位刺客下场到底如何。 终究,皇帝身死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再也不能改变。 他们的结局也早已定下。 护卫不力,百死莫恕。 别人可不会管你有什么理由,让皇帝死在眼前,就是最大的罪过了。 只要,这个天下依旧是满人当政,他们,将再无一分生机。 可偏偏十分遗憾的是,这个天下,还真的会继续让满人作主。 就算请一个汉人来当皇帝,也是坐不稳当的。 明末战乱,满人入关。 不管是不是明正言顺得到这个天下,但是,百姓人心思定,这是既成的事实。 有那么极大一部分人,并不太过操心皇帝到底是谁,是不是汉人? 只要给他们饭吃,能让他们活下去,就算皇帝是一头猪,一只狗,也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的需求从来就是这么简单。 而那些仁人志士,反清复明的地下势力,其实根本上不得台面。 搞搞破坏是可以的。 但是,若真的让他们来治理天下,收拢民心,就是扯蛋了。 皇帝死了没事,朝廷大员们不是还在吗? 信不信转天就推选出一个皇帝出来。 就算是爱新觉罗氏都死光了,还有纽祜录氏,完颜氏、佟佳富察氏等等,也是可以做皇帝的。 这不怪他们奴姓深重。 而是因为。 这些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官员大族们,他们的利益已经与满人贵族联系到了一起。 事关百年大计,家族传承,他们万万不愿见到满人倒台。 朝堂上的诸位是如此,民间士人和豪商呢? 其实也是如此。 同样的道理。 如果换做汉人来坐天下,他们这些靠着卖祖求荣,卑躬屈膝的家伙,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或者说,又怎么能保持如今的富贵荣华? 傻到让别人来清算吗? 真的有这种人,也不能做到高官啊,那些傻子都在反贼势力之中呆着呢,快要活不下去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有这么讽刺。 “我倒是有个想法。” 杨林扭头四望,姿态闲逸。 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那即将激发的强弓硬弩。 以及悲声喊叫着挥刀狂攻而来的禁军统领音布…… 箭支呼啸着从他的身边一一掠过。 钉在木制墙壁和廊柱之上夺夺有声。 “什么想法?” 昭阳道士眼睛一亮。 “既然左右不能免了祸事,不如两位与我一同,扶持一位皇子登基…… 无论是谁上位,总也免不了重用有功之臣,是不是?” 杨林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也不在意两人答应不答应,身形一飘,顺手搭上音布手中长刀,夺刀在手,拖刀反斩,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箭矢随之一定,稀疏了下来。 显然,这些精锐士卒,也是明白了。 此时此刻,就算他们再拼死战下去,不管能不能杀得了刺客,自己都已经是要死了。 而且,还是最不光彩的死法,祸及全家。 所以,连进攻的心思都没了。 想的,反而是怎么逃走,保住性命。 “施主此言大善。” 澄空老和尚闻言认可。 昭阳道士面上也是微露喜色,谢道:“道友好心计。” 不是他们想不到这一点。 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无论是出家还是入世。 他们都已经把忠君的思想刻到了骨子里,君权神授的说法,甚至融入到了各家各派的经文里。 神佛当然至高无上。 但是,君王也是不可违抗的。 信仰入心,真我已失。 他们从来就没想过,把一切都踩在地上,打个稀烂,换一个天上人间。 由此可见,千年来奴性的培养到底是如何的厉害。 这两人就算是身处名山,不归官府管辖,内心深处,还是不会把自己摆在高高的位置之上,实在是,身处人下已经习惯。 反倒是那些书生、商人们,这一点就做得很好。 为己所用,就扶持上去。 不能为己所用,就推翻了。 一切就是这么轻松。 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没有真正的信仰,多数就只信利益。 利益当头,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 杀了皇帝,杨林也没有匆匆逃离。 只等着事件发酵。 当然,还等着完成几桩刺杀任务。 他能做的就是这个了。 事实证明,皇子们的保卫强度还是远远比不上皇帝的。 随着大阿哥胤禔、二阿哥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按序被刺身亡之后,爱新觉罗氏一夜之间就全都风声鹤唳。 再也没谁敢抛头露面传出风声想要争位。 于是,时年八岁的皇十三子胤祥就在群臣拥护之下登上了大位。 此时,他犹在病中。 登位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 戴云松一家,以及郑、黄两家也被放了出来……甚至连家产也发还本人。 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 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除了死了一个自诩英明神武的皇帝和一些高喊复仇的皇子,以至于让一个八岁的娃娃登上皇位以外,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动荡发生。 达官贵人们弹冠相庆,他们的权利更大了些。 当然,梅花拳老宗师周宏义,也没有再继续隐居汤阴。 而是在戴云松、周玉梅出得牢狱之后的那一天,留书离开,再无踪迹。 对外的传闻就是,老人家已经荣登仙界,从此云鹤渺渺,人间不复得见。 也有传闻,说是清廷事后清算,派出大量军队和高手围攻…… 梅花拳老宗师寡不敌众,身死当场,挫骨扬灰; 更离奇的说法就是,老人家被天雷所击,这是因为做了弑君的大恶业,遭了天谴。 毫无疑问,这几种说法,全都来源于平民百姓的嘴里,他们最爱听的就是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反倒不重要。 当那天,蔡、王、孟和周家子女、女婿赶到汤阴周家庄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坐在院中喝茶。 只见到书房里条桌上,留着一张宣纸,墨痕犹新,人影不见。 纸上写着。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第五十八章 实力大进 杨林再次醒转过来。 眼前明月在天,星光微微。 已是天色黑沉。 身边鸟声虫鸣,远处车马粼粼…… 杨家的迁移队伍似乎还没走远。 自己也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刚刚远远跟随着自家车队,不忙着追上去,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杭州城内驻军拦截攻击,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不让自己突破境界的异象,现于人前。 后一个目标实现了。 但是,前一个防备,确实很没必要。 看看杭州城门方向,先前还灯火通明,现在重新恢复了不死不活的黯淡情景…… 张明德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怂,或者说识时务。 察觉到自己这一行人十分不好惹之后,他多做试探的心情都没有,显然已经是带兵回镇守府了。 ‘也不知道张子阳到底是什么想法?’ 杨林心里琢磨。 按理来说,清帮血手卜沉一行人,能在杭州城内大肆搜罗刺客,并且,让镇守府发下通缉令,应该与镇抚使关系匪浅。 并且,清帮的大烟和人口买卖一路通行无阻,肯定是打通了北面和上海的关节。 作为入沪一处实力强大的军镇城市,杭州镇守府,是他们怎么也绕不过的势力。 应该也是打通了的。 说白了。 这条利益关系链中,张子阳怎么也不会全无干系。 很可能也是清帮生意的保护伞之一。 这么推详一番。 杨林心里就有些纳闷。 既然与清帮关系不浅,是既得利益者。 那么,又为何对自己一行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呢? 难道,身为镇抚使的张子阳,竟然是个胆小如鼠的人物? 还是说,老爹的身份,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是以张子阳的势力,也不会在明面上对付杨家,是担心着事后倒算,找他报仇? 这基本上是很确定的了。 “也不知老爹,到底在那个组织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平日里也不见他说起……不过,这毕竟是好事,生逢乱世,有靠山总是好的。” 杨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他其实对于直接去上海,还是心有顾忌的,毕竟,自己与清帮一行,算是结下了梁子。 这次攻防一战,双方都死了不少人,血仇如海,怎么也解不开。 而上海这所国际大都市,在此时虽然繁华,律法也颇为森严,但是,那里却是清帮的真正本部所在。 号称三万打手的帮会势力。 想想都让人胆寒。 自家这么急匆匆的赶去对方的大本营,怎么看都是送死的模样。 但是,既然杨家作主的两个都没有什么意见,连王小桥也是一副认同的模样,那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从中,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定然是有着什么底牌。 能让清帮都不敢随意放肆,能让杭州镇抚使也不敢明面针对的势力。 这就是背景了。 …… 从演武令幻境之中归来。 杨林实力大进。 虽然,现实之中,只过了短短数十秒…… 但是,在心理上,他已经渡过了数十年的时光。 总有一种沧桑疲惫的感觉萦绕心际。 杨林缓了好一会,才从怔忡之中回过神。 无论是自家的背景考量,还是演武令之中周宏义一生际遇,统统化为青烟消散在心头。 他才感觉到心灵清明,气血活泼,有心情体悟自己得到的力量。 不出所料。 这次领悟所得,也是一分一毫都不缺少的全都映照在本尊肉身之上。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制在起着作用。 明明就没有经过长时间艰难困苦的锻炼。 但是,身体的肌肉和骨骼筋络,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不是事实。 他其实已经把一套梅花拳练了数十年之久,已经练到了骨子里,练到了心动即发,融入本能的地步…… ‘五蕴梅花’是炼骨大成,筋络强健之后自然而然生成的一种爆发技能。 能把所学拳法融汇一炉,力量聚集一点,攻敌之所必救。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必杀拳法。 搏命的技能。 当初在幻境之中,也是凭借着这种攻击法门,一举打破五台山澄空老和尚的八部真身护体功法…… 同时,与重阳宫昭阳道士的一气先天功拼了一手,算是平分秋色。 凭借着这种爆发力十分凶猛的攻击力,杀了鞑子皇帝,逼得一僧一道全力联手,暗中联系十三皇子,杀尽各成年有野心有敌意的皇子…… 才得已决揽大局,扶龙成功。 这也正是他无一兵一卒,就敢左右朝局的真正底气。 完全不需要什么声望和势力。 只需要手中一刀即可。 原因很简单。 当时的京城,没人能挡得住他这把凶刀。 有资格继承皇位就那么些个,一个个的全都杀光了,总能轮到自己选择的合作者。 事后藏身远遁,不履红尘。 其实也是为了当时的周家亲眷安全着想。 只要他这个弑君的“罪魁祸首”没有出现,就算是新皇再次成长起来,有了想要报仇的心思,也是半点不敢动弹的。 因为,有那么一柄刀在暗处盯着,随时得担心自己的脑袋。 如果胆敢升起不良心思,任他十三皇子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放心大胆的睡个安稳觉。 杨林估计,在他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新皇很可能,还会加大力度,善待女儿周玉梅和门下三大弟子。 不说高官厚禄什么的,至少一生无忧就是了。 ‘芸娘……’ 杨林想到那个人,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真实与幻境,自己总是傻傻分不清楚。 那些经历虽然是别人的。 但是情绪却是真实的,也是自己经历过的一段漫长人生,怎么可能不留痕迹? 如今神力天成,筋骨祭炼圆满…… 他伸手轻轻搭在碗口粗细的樟树上面,化掌为拳,微微一震。 筋骨嗡鸣之声响起,喀嚓一声闷响,樟树轰然倒下。 “一拳断树……竟然这般轻松,身体也没有感觉到丝毫吃力。 尤其是内腑五脏之间,还有着一股凉凉的气息在起着作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损耗,补充气血体力。” 杨林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截然不同了。 其实,若是先前就有着如此实力。 也不是不可以就此留在杭州城,继续与清帮,与镇守府别一别手腕。 很可能,压得那两大势力,再不敢放肆出手。 只能无奈放弃针对杨家,就此咽下苦果。 “罢了,这时去上海,也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主动面对,解决麻烦,总比被动应对要好。” 想通此节,杨林再无挂虑。 他发现,自己在幻境中得来最大的收获,其实还不是“五蕴梅花”爆力术,而是“寒霜吐息”,这个自己领悟并且带了回来的呼息吐纳术。 就如当初自己化身为铁桥三,在明劲初段就已经领悟了“刚柔并济”这种暗劲层次才能运用的神奇力量掌控技巧。 现在,也是一样的。 如果,他理解得没错。 “寒霜吐息”运用起来,一呼一息之间,就能持续锻练五脏六腑,让内脏也跟着强大起来。 这是暗劲阶段标志性的能力。 筋骨之力伤人于外,是为外功。 内脏之力伤敌无形,是为内功。 如此功境,各家都有各家的叫法和传承,但无一例外的是,真正的高手,都是内外双修,越老越是厉害。 并不会出现拳怕少壮的尴尬局面。 第五十九章 熟悉的呼喊 一般人练拳,就算是练到钢筋铁骨,战力无双,但只要年纪一大,就会加速衰老,气血消退…… 比起年轻人来,就弱了许多。 有些人,在年轻时名震一方,拳法强得没人敢惹,从而自立门户,开馆授徒。 一等到老了,就有人上门挑战…… 于是,往往就有江湖新秀,踩着一些老前辈的名头上位。 一生英名,尽付流水。 如此凄惨的局面,也就逼得那些拳师们,不敢过份的敝帚自珍…… 再怎么吝啬小气的性子,也得收下一个得意徒弟以传衣钵。 传承所学,以慰平生。 并且,代替自己应对挑战,以打应打,以杀止杀,打得没人敢于挑战,他这门拳法就算是立住脚跟,名声也能留传后世。 在杨林看来,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给了许多年轻人一条拳法上进之路,不至于让前辈心血,就此埋没。 当然,前面的这种收徒选择,其实是那些走向末路的外炼拳师,不得已的一种选择。 真正拳到内家,练通五脏之气,就有了延年益寿的资本。 只要保养得当,吐纳得法,他们的体力可以强盛数十年,上百年…… 甚至,有些顶级高手,更能保持到临死前的那一刻。 不到寿命终结,气血就不会衰败。 面对这种高手,再有年轻拳手前来挑战,那就是寿星公上吊,找死了。 更进一步的高手,那就是在传说中听说过了。 比如,道门高人死后残留遗蜕,金身不坏。 再比如,佛门强手死后身化舍利,难以磨灭,连火焰都烧不毁。 这种人就算是死了,肉身的强横都会长留于世,历经时光洗礼也不破败……气血强大到简直不可想象。 杨林现在也算是掌握了暗劲高手的一些运功法门,只不过是半只脚踏入了进去。 想要彻底祭炼五脏,就需要长年累月的锻练“寒霜吐息”术,让五脏六腑在长久的修练之中,一点点蜕变,从而达到换血洗髓的效果。 所以,他从演武令幻境中,并不只是得到了极速增长突破的筋骨神力,还得到了通往下一层次的引子。 提前获得了暗劲层次的另一种能力。 这才是越级而战的本钱。 否则,真遇上暗劲高手了,人家外练筋骨皮,内蕴一口气,内外同时发力,震荡、渗透、刚猛、暗柔之力同时迸发,他就算是想挡住一招,也很艰难的。 这跟体魄是否强大,招数是否精巧是没有太多关系。 涉及到人体本身神秘,只有达到同样的神秘层次,才能对付得了。 而现在,他基本上就有了抗衡暗劲力量的一线可能。 虽然还不能轻松用出这种神奇攻击手段。 但是,面对无孔不入的绵柔穿透力量,但凭胸中一口寒霜气,也尽可抵御得了,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终究不是周宏义那具锻练了数十年的躯体,就算是领悟了境界,也不能达到同样的攻击力,或许,是因为声望点不够的原因……” 杨林默默的分析了一会此前得失,心中再无迷惑,转身踏出丛林,紧赶一段,追上自家车队。 再不赶上,他们就走得远了。 …… “三少爷回来了。” 一个护院眼尖,远远就看到杨林,顿时发出兴奋轻呼。 车阵很快就传了骚动来,隐隐有着欢呼声。 说实在。 如果是以前。 他这位三少爷不管是出门玩乐了,还是回到家中,基本上不会有人在意。 那时就是一个没人关注的小透明。 现在可不一样。 尤其是经历那么一场生死血战之后。 杨家众人,上到家主杨守诚夫妇,下到护院和婢仆,全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 当时危机关头,杨林以一人之力,杀得清帮打手差点全面崩溃。 并且,在最后一道防线上面,力拼血手卜沉,寸步不让…… 终于,打得清帮损伤惨重,血手卜沉这位凶狠毒辣的清帮大高手,也不得不伤重退走。 这一刻,他就是杨家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谁不佩服,谁不敬重? 就算是再尖刻,再挑剔的人,在经过从绝望到希望的过程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平日里十分不起眼的杨家三少爷,才是自己真正的依靠。 没有之一。 “连夜赶路,昼夜不停。” 虽然逃出杭州城,达叔这位老江湖,可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他的双臂此时已经上了夹棍,绑着厚厚的纱布,气色看上去要好了不少。 “据清帮行事作风来判断,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很可能就会在我们全无防备的时候,悍然出手。” 王小桥也是探出头来,慎重说道:“达叔说得对,咱们还没脱险,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血手卜沉这人我很清楚,他其实就像是一头狼,只要咬住了就不会松口的,要知道,狼这种生物,越是受伤,越是凶残……” 这两位经历过不少风浪,有着许多经验的资深人士都这般说,那自然没有什么值得置疑的。 “清帮来袭,肯定是免不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会选择何时何地出手?” 杭州离上海虽然不远,但是,拖家带口的翻山越岭,他们却是走不快。 一天能走个百十里路,就算是行动快捷。 这么个速度,想要抵达目标地点,少说也要三天时间,这还是透支体力加速赶路的情况下。 假如敌人选在自己等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动手,情况就会很凶险。 杨林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他微微点头,并没有说出自己再次实力大进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就歇人不歇马,尽量走大道,路上随意敲开民户买点东西填填肚子就行,加速前行吧。” 所有人都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一边赶路,一面防备着,颇有些悲壮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接连过了三天,都没有见到半个清帮敌人。 似乎,血手卜沉已经知道事不可为,就这么放弃了。 队伍之中紧张的气氛也有所缓和,想着很快就能穿过最后一座小镇,抵达上海,很多人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但是,有些人却是更是谨慎小心了。 尤其是达叔,眉间的紧张,几乎就要掩饰不住。 他下了马车,走到杨林的车前,轻声说道:“三少爷,接下来要小心了,卜沉等了三天,越是拖得久,就越是有可能准备得更加充分。” 他游目四顾,声音低沉:“这次,真的很难对付。” “达叔,不用太过担心的,敌人越是准备充分,就表明他们剩下的时间越少,只要挡住这波攻击,就是一片天空海阔……” 这话不假。 据杨林确定,老爹杨守诚在赶路之中,已经用独特的渠道发出了消息,通知精武门来救。 并且,看他那讳莫于深的模样,来的可能还不止是精武门。 当然,现在的形势很明显,就是看看,到底是救援高手先到,还是敌人先行进攻。 如果撑了过去,后面自然是一马平川,不用再担心危险。 撑不过去,自然也没有以后了。 …… 眼前水网密布,屋宇连绵,一派江南水乡风景。 临近傍晚,水色苍茫之中,有落日余晕照落。 马车行进的速度渐渐的就慢了下来。 众人也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放松了崩紧了数天的筋骨,心里想着,或许,今天又顺利的渡过了。 只要穿过周庄,越过双桥,再走一段平路,就能进入上海境内。 那时,清帮再想攻击,就难了。 “东方不夜城”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号。 那里各方势力交缠牵制,每一寸土地上,都是龙蛇混杂,再想出手,就要顾忌重重。 这样的话,杨家一行人,会安全许多。 车队一路沿河缓行,众人虽然已经极为疲倦,却并没有停在周庄吃饭歇息的意思,只是闷头赶路。 转道过桥渡河,眼前一所巨大宅子,众人不想扰民,远远避开,一路向前。 “help,help……” 突然,身侧不远处的大宅子院墙上扑通就跳下一个人影。 这人落地之后,似乎是扭到了脚踝,根本就走不快…… 三两步之后,又摔倒在地,急得满脸通红,抬头就喊。 “这是叫救命?” 杨林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呼喊声,诧异转头。 第六十章 入局 前世的西方大片看多了。 尤其是那种猛鬼来袭的恐怖片之中,如此呼喊救命的女人,更是标配。 他眯缝着眼,忍不住心中好奇心看了过去,就见到,离自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一个身形窈窕,眉间眼间还带着稚气的少女正在焦急望着自己呼喊。 最让人惊奇的是,这少女虽然长得眉目如画,精致秀丽…… 但却发色金黄,如三四月灿烂盛开的油菜花。 一双眼睛碧蓝如水,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这是外国人…… 是法国还是英国? 怎么出现在水乡小镇之上? 杨林心中纳闷。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就听到一阵枪响。 呯呯呯震耳声音之中,那道矮墙哗的一声垮了下来。 砖石碎屑之中,两人低头猫腰冲到少女身后,扶起她踉跄着奔跑。 一个身形中等,身着巡警制服的年轻人,帽檐歪斜,他拿着一柄银色手枪,向后瞄准激发。 他面色木讷,却是身体颤抖着开枪,并没能很好的掩饰心中的慌乱。 另一个是身着军装,也是金发碧眼,隆鼻深目的外国青年男子。 他早就打光了枪中子弹,扔掉枪支,扶着少女低头就跑。 他们身后,几个穿着巡警服装的身影,刚刚现出身形,就被一泼刀光掠过。 唰…… 几个人影如星丸跳掷,起伏腾跃着,刀光掀起滚滚风沙一般,斩杀了几人,又向着两男一女恶狠狠的杀来。 为首一个面容粗砺的汉子,疾奔上呵呵冷笑:“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们一命,不然的话,是死是活,爷们可就不再顾忌了。” …… 看了一眼疾冲追击的五个刀手,再瞄了一眼那为首壮汉厚背阔刀之上,时不时迸起的火星,达叔眉毛狂跳,低声喝道:“快走,不要管闲事。” 不得不说,达叔的应对没有错。 出门在外,能少管闲事,就少管闲事。 尤其是这种牵涉到外国人,又牵涉到了人命官司的事情。 最是麻烦不过的。 闹不好就是惊天大案。 杨家一行刚刚从杭州城刺杀案件的大漩涡之中脱身出来,想着另换一个地方另起炉灶,此时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阶段。 他们可没忘记,清帮血手卜沉等人,还不知究竟在哪个地方盯着自己。 不过,达叔明显还是叫得太晚。 听到他的吩咐,杨家护院和车夫等人,急急催促挽马,招呼一行数十人继续启程,明显有些慢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 扶着金发少女的两人一逃出那座宽大府宅,左拐一下,右拐一下,不时回头射上两枪,十数个呼吸时间,就逃到了车队前方。 那个满面惊慌的金发青年,操着奇怪的口音大声喊话:“我是大英领事馆拉塞尔,这位可爱的小姐是玛丽莲公主,遇到贼人攻击,要绑架公主,请伸出援手,我请求国际援助……” 叫拉塞尔的家伙嗓门极大,一口的香蕉普通话,也不知是在哪里学出来的。 虽然语音奇怪,还是能的得懂。 听到他的叫喊,所有人看向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眼神全都大变。 在这个看到普通洋人,国人都要自动矮上一头的时代。 更别说是洋人贵族了。 听说,眼前这位是英吉力公主,心里全都是咯噔一声响。 这要是让这位一看就如同小白花一般的公主小姐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或者说被人绑了去,他们就算是有着一百张口一千张口,也脱不了关系了。 达叔心中暗恨,目光恨恨的盯了那洋人军官模样打扮的青年一眼,只感觉两条胳膊更疼。 普通护院枪手,更是无所适从,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置。 是继续瞄准洋人呢?还是瞄准后面的刀手? 杨林目光一冷,突然跳下车辕,朗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各位有什么恩怨,自行请便……” 这话其实是与后面紧追而来的那些个刀手说的。 他看出路数来了。 这批人面容粗犷,眼神嗜血,显然是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 也就是说,五个刀手本就是无法无天的强徒出身。 看他们先前杀人的利索劲,刀势有攻无守,更带着丝丝大漠风沙。 这路数。 不用问了。 应该就是自幼生活在黄沙漫天地界的关西刀客。 刀就是他们的命,也是他们存身立世的本钱…… 他们习惯了用刀来杀人,用刀来讨食,决不会用刀来讲道理。 再想深一层,这么一批刀客,看起来干的又是掉脑袋的事情。 显然不可能是他们自己主动为之。 关西离着上海千里遥遥,没人从中穿针引线,没人安排这一出绑架行动,他们吃饱了撑的,才能来到上少绑人。 因此,杨林的看法,其实与达叔一样。 反正,双方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不需要自己同情。 那就不管。 看起来身为受害者的外国男女是侵略者出身,如今占据了国内精华之地,作威作福的。 先前又有祸水东引的嫌疑,虽然是因为逼不得已。 但是,随便把路人牵扯进来的行为,不好就是不好。 而关西刀客这批凶徒,更不用说了,多半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角色。 自己完全没必要插手其中。 脑中转过种种念头,时间只过了一瞬间。 杨林话音刚落,却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想多了。 这个年代,可没有人会跟人讲道理。 无论是哪一方势力,人家早就习惯了用拳头,或者刀和枪来说话的。 “不能泄露消息,杀光他们。” 那领头的脸上满是风霜裂口的光头汉子,咧开一嘴大黄牙,只是吩咐一声,就继续追击冲过车队的逃命三人组。 身后两个刀手脚下连踏,身形如狂风卷地般,向着杨林这边杀了过来。 一人挥刀斩向杨林,另一人更是精明一些,早就瞄准车队当先的一辆马车。 那里正是杨守诚和梁颖珍两人。 “找死。” 杨林心头怒极。 他不想惹事上身,这些人反倒看不出自己这一行人不好惹,眼睛难道瞎了吗? 这么十余条枪在手,人多势众的车队,都敢悍然出手? 应该是平日里见惯了枪手,也习惯了躲闪子弹。 仔细一看又明白了。 这两人奉命前来灭口的刀手,脚下虽然行进凶猛,但却是走的蛇形步伐…… 这个年代的枪支还没有后世威慑力那么大,也没有打出赫赫名声来,所有人都只当做是暗器一般的存在,也并没有那么多神枪手。 普通人就算是有枪在手,也只会站桩射击,别说打移动耙,打快速闪动的人体。 就算是打静止不动的目标,也有可能放空枪的。 当然。 最主要的还是这几个刀手胆子太大,习惯了生死之间的交锋,长年累月面对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关西刀客,面对几把“暗器”,他们又怎么学得会害怕。 无非就是他们刀下的绵羊。 “开火。” 既然对方不怕,那么杨林也没有什么客气的。 抢先一步就下达命令。 杨家十余条枪立即轰鸣。 这些护院打外国人,心里可能还有着一些犹豫,怕不怎么好收场。 但是,打这些绑架杀人,还要灭口的贼人,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六十一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事实证明。 义和团当时能够打出那么大的名声。 以至于让清廷和洋人联手都要消灭掉,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年代的武人,与后世那些没有经过多少血与火试炼的武人,完全是两种生物。 或许体魄差不太多,或许技巧也有传承。 真打起来,就不一样…… 首先就是冲到杨老爷子车马前的刀手,他抢在枪响前一刻,就地一个翻滚,刀光掠过,斩断两只马前腿。 顺势脚下一踏,冲天而起,向着杨守城一刀竖劈。 子弹嗖嗖从他的身边、脚下掠过,在肩膀上付出一朵小小血花的代价下,就要挥刀杀人。 “呯……” 爆豆般的响声中,一声格外震耳的枪鸣响起。 那刀客呲牙裂嘴的凶恶面孔,突然炸了开来,眉心中间出现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血洞,啪的跌倒在地。 紧接着,马车倾倒,杨守诚跌出车厢,额上全是冷汗。 骂骂咧咧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完全是祸从天降。 吃这一吓,他连忙拖着梁颖珍往后退去。 杨林收回瞄向车队前方的枪口,心中大定,知道这是王小桥出手了。 王小桥因为是伤员,又与杨老爷子有着故交情谊,被安排在第二辆马车之中,达叔当然也是在的。 达叔手臂受伤,此时除了能跑得快一点,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 但是王小桥就算是内腑伤势还没完好,仍然是战力强大的。 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一个炮台。 威力十足。 区区一个西北刀手,哪能冲破他的阻拦的。 他的枪支想必也是经过特别改造,威力格外大一点,枪声也格外响一点。 杨林一听就知道了。 他收回看向那边的目光,迎着兜头盖脸斩下来的刀光,呵呵一笑。 不得不说,面对某些人,还是枪好用。 都不用怎么用力的。 只要出枪快,打得准,胆子大够冷静,就是一个出色的枪手。 ‘练武这条路,果然任重而道远,要想不被时代抛弃,就只能更快,更强……’ 心里闪过这些有的没的。 啪…… 他一枪就打爆了近在咫尺的刀客脑袋。 左手一探,接过斩到头顶的长刀,看着面带不甘不解神色跌在地上不活了的刀客,嗤笑一声。 没到神力境筋骨大成,也敢学人对着手枪来冲锋,这人太膨胀了。 ‘就连我在明劲阶段之时,也只敢闪着打……’ …… 王小桥不知在想着什么。 开了一枪打死攻击杨守诚的刀手之外,就不再开枪。 杨林这里却是没有停。 既然已经动手,那自然没有停手的道理。 他就算再说什么不想动手,化干戈为玉帛,想必对方也是不听的。 事实上,另外剩下的三个刀手,此时已已经不再追杀那什么拉塞尔和玛丽莲公主几人,而是转头如苍鹰般扑向自己这方。 仿佛自己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般,凶神恶煞的。 “不知所谓。” 杨林虽然枪法不怎么样,但是,身后有着十余条枪,齐齐开火。 自己又可以从从容容的瞄准射击,就像是打鸟一样的。 三个刀手还只是冲在半途,有两个已经被打成了血葫芦,吭都没有吭上一声,倒地扑街。 而那为首的汉子,很不简单。 他身形陡然加速,身形左闪右突,付出肩上和腹部中了一枪的代价,仍然咬紧牙关,一刀卷起漫天狂风般向着杨林斩来。 也不知为何? 他就是认准了杨林。 一则是他站在最前,二则是先前就数杨林开枪打得最开心…… 完全不知闪避的站着射击,正是最好的木桩子,可以一刀斩杀。 看着这人身形突进,自己的子弹虽然打中了他的肩部和腹部,却完美避过了其余的几颗子弹。 咣…… 子弹打空。 杨林摇头失笑,心想自己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枪手,这枪法烂得可以。 面对一个只是堪堪达到明劲阶段的刀客,拿枪竟然还打不死。 他觉得人生很是失败。 然后扔掉手中打空的手枪,身形一突,倒拖身后的长刀,划过一道雪亮光芒,就如雪地梅开。 收刀在手,杨林挽了一个刀花,反手插在地面。 伸指弹去刀锋之上的血珠,看也不看缓缓倒地的汉子,向旁跨过一步,躲开浅射飞起的血水,叹了一口气,“还是刀好用。” …… 金发少女现在也不逃了。 看着杨林眼睛都有些发直。 一只手紧紧捂着张大的小嘴,脸上全是兴奋。 她刚刚竟然没看清双方是如何交手的。 只听到枪声爆响,又看到刀光耀眼,那个十分厉害的刀客脑袋就已经飞了起来。 枪法就不说了,烂得可以。 这刀法。 却漂亮得不行。 她虽然才十三岁,筋骨还远未长成,也没练过什么刀术。 但是,却从小受到过刺剑花剑练习的,一支宫廷剑舞得到过许多人的赞赏。 自然是识货之人。 杨林被看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外国妞就是与自己家养的小姑娘不同。 胆子也格外大一点。 就算是自己救了她们几人,也不用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啊。 虽然知道自己一直很帅,魅力简直是无处安放,但是,这样被小女孩看着,还是感觉全身不自在了。 …… 眼见着追得自己这些人屁滚尿流的凶恶刀手,就这么死翘翘。 金发青年拉塞尔微微诧异,脸上挤出极显亲和的笑容,露出了八颗牙齿,走上前来,就要开口。 “别说话。” 杨林摆了摆手。 “我早就说了,我们只是过路人,不想听你们的恩怨,杀他们,也只因为他们想杀我们?” “歪?可是……” 青年愣了一下,又要张嘴说话。 杨林伸手一摆,又抢先开口,“好了,我没时间护送你们,也没兴趣知道你们是谁?安得斯到……”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度的人。 反而对一些事情,很有些斤斤计较。 先前这金发青年的逃亡路线,若有意若无意的就靠拢了自己一行人。 若非自家车队实力不凡,再怎么样,都得死伤一批人,才能阻住刀手们的攻击。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数十人被刀手杀光,为他们逃亡争取到时间。 你以为这金发青年想不到这一点吗? 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依着杨林的性子。 面对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还害得自己背锅,那自然是一刀全都劈了。 可惜。 他虽也不觉得洋人会比国人高上一等,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代的局限性。 不能不为杨家多加考量一下。 这个英国小白脸,是暂时杀不得的。 起码不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来杀。 第六十二章缠人的小公主 拉塞尔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他被憋得内伤,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拉塞尔,他救了我们……” 一个女声拖着奇异的尾音,突然插口。 声音很轻柔,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力量。 似乎在着重强调着什么。 这是玛丽莲公主在说话了。 她此时还是一蹶一拐的走得吃力。 显然是先前逃跑的时候扭到了脚。 走到近前,玛丽莲行了一个宫廷礼,慎重说道“我们大英帝国对于恩人,一直都会记得的,不会恩将仇报,是这个词吗?你们的话很难学,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说对……” “而且,我还会给你很多财富,是你一辈子都很难挣到的。” 外国女孩认真的样子其实很好笑,说话一点也没有中国人的含蓄。 但是,话里的诚意,杨林还是感觉得到。 于是就笑了:“你还小,不要随意许诺别人,这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杨林语带双关的说道:“这个年纪,其实最应该做的就是呆在家中,哪也不去,中国很危险,你还是回英国去吧。” 他不知道,这些刀手到底是什么人派出来的,反正,不管是谁,对这玛丽莲公主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对方一次没有得手,不保证不出手第二次。 那时,可不一定有自己这种人在场,还能救得了人。 “我已经长大了。” 玛丽莲深吸一口气,高高昂起头来,露出天鹅般修长白腻的脖子,她挺着胸脯,不服气的说道。 一旁探头看着的小蘑菇倒抽一口冷气,艰难的咽了咽喉咙。 好吧。 你说得很对。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杨林有些挠头。 他发现,这个外国女孩的关注点很有问题。 如今国势孱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反而是自己的杨家,正是极需要不引人注意的时候,此时一脚踏入漩涡,与英国的小公主扯上什么关系的话,未见其利,反见其害。 于是,不再理会,转身招呼着众人,就要离开。 先前不想出手,也只是因为不想招惹闲事。 但是,如今已经杀了那些刀手,不想惹也惹了,此时再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想留在这里过夜不成? 然后,让血手卜沉调集人手,再来围上。 杨林可不想再经历一场苦战。 他就算是实力已经增长了许多,自问对上卜沉,也不再有任何忌惮。 但是,这毕竟不是身在虚幻世界之中,那个热武器发展还远未成熟的世界。 也不能死了再活。 他当然不会随意浪得飞起。 想杀皇帝就杀皇帝,皇子一杀就是四五个。 这里只有一条命,死了就是死了,不能再次重来的。 因为,现代的这些热武器,在特定的环境之下攻击,还是可以轻松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不得不小心一点。 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是在害怕吗?” “这话怎么说?”杨林纳闷。 他不想承认这一点。 但确实,玛丽莲说的本质上没有错。 如果,担忧顾忌也算是怕的话。 “要不是害怕,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玛丽莲微微低头,脸上升腾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紧接着,又抬起头来,勇敢说:“我以大英帝国皇室名义,想聘请你为家庭老师,还想请你保护我一段时间,可不可以?” 好吧,这小妞一点也不傻。 也不是那么耿直。 杨林发现自己有些看走眼了。 其实,对方的算盘打得精准着呢…… 想着先前见着的兴奋热切目光,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个玛丽莲公主,其实是看中自己的身手了,她想学。 想想也不奇怪。 看起来凶狠霸道得一塌糊涂的关西刀客,在自己的手上,一招都没有走过,就被斩了脑袋。 那招刀法,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其中精妙来。 正是杨林达到神力境,开始祭炼五脏之后才能轻松施展出来的五行梅花刀的冰雪梅开。 极美,又极快。 当对手看到刀光时,自己其实已经中刀。 梅花已经开了。 简直是惊艳。 “这是家传绝技,不能传给外人的。” 杨林笑道。 他也不想说自己不愿招惹麻烦,只能委婉拒绝。 连家庭老师和保镖的说法都提出来了。 看得出,这位小公主别看小小年纪,她其实是一个中国通。 晓得曲线救国的道理。 “老师,你说的不对,这种想法难道不是那些顽固守旧的武师们才会遵从的吗?不符合你的身份。 精武门的霍师傅不是也经常说,武术不能局限于一家一姓,要博采众长……” “别叫我老师,我可没答应什么的。” 杨林翻了个白眼,又有些好奇,这位大小姐到底在上海干什么来着,竟然还认识霍元甲。 “那你怎么不跟着霍师傅学武,盯着我干嘛?” “他打得没你漂亮。” 玛丽莲期期艾艾的,终于决定说实话。 原来如此。 杨林眉毛一挑。 身为英国公主,如今在上海,在中国,肯定是很吃香的。 就算是有许多老武师,口口声声喊着洋人洋妞,语气不屑一顾… 但实际上,能与这种强国贵族搞好关系,脑子只要是正常的,都不会拒绝。 尤其是精武门霍元甲,力图扩大武术影响力,与各国大力士都能上台打擂。 他巴不得有外国贵族慕名前来学艺。 这样,也更能激发民族自信心,提升百姓体魄。 试想。 连外国公主都要学习的武术,是不是证明其强大到足以走向世界,是不是能得到更多人的推崇。 在后世,由于新大陆花旗国科技强大,以至于某些人就会认为,花旗国的家伙放个屁都是香的,那里的月亮又圆又大……比中国要强多了。 这其实是一个道理,就是名声和形象的传播… “我还是不能教你,在中国可没有家庭老师这一说法,讲究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看家的本领,可不能瞎教。” 杨林这次说的是真话。 他虽然一身武术靠的是幻境提升。 但是,学到的都是中华历史之中,那些曾经在历史长河浪花之中最闪亮的那几朵,都是拳法宗师们毕生心血所在。 你红口白牙张口就想学。 有那么容易吗? “我知道我知道,不知师父会在哪里开馆授徒,我到时候会送上拜师礼,对了,好像还要磕头,还要请喝茶,我也是可以做的。” 你就是个中国通吧? 杨林无语。 看看,对方竟然连敬茶磕头的古礼都一清二楚。 第六十三章陷阱 “玛丽……” 拉塞尔听着听着,脸色就黑了下来。 笑容终于再也保持不下去。 “要论搏击术,还得看拳击,中国的武术软绵绵的,真的与拳击高手打起来,很难有什么胜算的。” “我认识一个拳王级高手约翰逊,拳力可达千五百磅,腿力达到两千三百磅,可以力举小汽车……” “你说的是那个光着膀子,打得鲜血淋漓浑身大汗的约翰逊吗?” 玛丽莲一脸嫌弃。 拉塞尔脑袋直冒黑线。 这是嫌丑? 搏击不是比的谁能更快更有力的打倒对手吗? 又不是选美大赛,还看谁长得漂亮的? “我还认识一个击剑高手,可以在十尺之外,一剑刺落飞舞的苍蝇……” “可是,那一点也不美。” 玛丽莲还是摇头。 她就是练刺剑的,从小就练,哪里能不知道,一剑一剑的前进后退,到底有多么无聊,多么难看。 就算能更快的刺中对手,那也只是因为比别人力气更大,速度更快,完全不讲什么花巧。 倒是宫廷剑舞,好看是好看了,却没有什么实用性,与其说是剑术,还不如说是跳舞。 杨林听得舒服。 暗暗赞叹外国妞还是很有眼光的。 真的比起招式漂亮,英国那种最原始的、拳拳到肉的搏击术,哪里能比得上穷尽人体关节极限的武术。 比好看,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比如,在后来很多年,他都没见过比功夫皇帝打得更好看的人。 那简直是力与美的艺术! 可惜矮了点… 话说,在功夫还没有传入西方之时,西方的搏击术一向都是很直接的,讲究一击必杀,恨不得每一拳每一脚都用尽全力。 全然没有中国武术的那么些细腻讲究。 什么阴虚阳实,五行变化,什么腾挪闪躲,藏剑拔刀…… 若真的有人能把这种花巧的无用招式,完美的化用到杀人术的本能之中,择其精要去其糟粕。 的确是可以打得既好看,又实用的。 当然,这本来就不是一般练武之人能做到的。 一般的武者,只练一招练到老,练的是功力,是防身制敌的本领。 而不像宗师级高手那般,随手拈来都是妙至毫巅的招法,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 任何看似花巧的招数,用出来都是想都想不到的妙招。 让人防不胜防。 玛丽莲几句话说得拉塞尔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怎么向这个迷了眼睛的公主进言。 只是郁闷得暗自吐血。 几人聊聊说了些话,杨林正想转身离去。 教不教武功,救没救人,其实只是恰逢其会,这个公主相当缠人,身边的那个青年军官,则是敌意深藏,他感应得到。 按理来说不应该的。 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算是救了他们,就算不去感恩戴德,力图报答,也不至于心存敌意啊。 难道,这个一眼看上去足足有三十岁的大龄白人青年,竟然是在追求玛丽莲公主。 他在吃干醋? 这也太禽兽了吧。 人家还小。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 有些人为了家族利益,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当然,这很不容易。 不动些手段,想要打动人家啥也不缺的小姑娘,凭什么? 不是同龄人,代沟就会很严重,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平日里正常交流没问题,相处时日久了就知道难受。 那么,今天这刀手追杀的戏码,难道…… 杨林心里正在转着一些阴谋论的猜测,身后强风袭来,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不对,刚刚说话的就只有两人,还有一人一直没有说话,也很不显眼,但他既然能活着逃出刀手追杀,那肯定不简单。’ 脑海里闪过一些疑点。 身体反应比思维更快上无数倍。 杨林双腿微沉,扭腰侧胯,形成一个大大的半圆弓形,就见到一只手掌呈吞咬状,从自己的腰肋处掠过。 拳势破风嘶叫。 “嘶啦……” 他腰间两层春衫,被贴肉撕成碎片飞舞,火辣辣的感觉传入脑海,气血为之一滞。 这是… 带脉受损。 好家伙。 杨林身体一伏,就是一式倒踢紫金魁。 在腰间痛感刚刚传入脑海的同时,足尖已经踢到一只重重由上压下的手掌之上。 嘭…… 巨力冲击之下,他身形向前跨出两步,就感觉到头顶疾风狂袭,左右太阳穴鼓涨如针刺。 ‘敌人在半空。’ 杨林立刻明白了这一点。 他虽然不知道对手为何暗袭自己,出手又是如此凶狠诡异,但他知道,这时必须抢回先机。 身后这人出手力道狂猛,足足有千五百斤拳力左右,比起血手卜沉,一点也不差。 在力道上面,自己基本上占不到太多便宜。 如果再被人抢得先机,压着攻打,自己仓促应变,转身都不能做到,很可能就会一着失手,阴沟里翻了船。 他学武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偷袭别人或者抢先手制敌,现在反被人从背后凶狠偷袭,一时感觉十分新奇。 心脏咚咚跳动着,思维高速运转,却是想也不想,全身毛孔炸开,身形半旋,以手作刀,划弧斩出。 五蕴梅开…… 直到这时候,远处才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是形意龙形,有升缩之能,飞龙在天,小心……” 他喊得显然太迟。 而且,因为角度的关系,背后对手躲在王小桥视线死角处出手偷袭,以至于王小桥也不能出枪相救。 竟然,一瞬间,就让杨林陷入危局。 达叔的声音还回响在空气中。 杨林返身一式五蕴梅花斩,就已经如同电光火石般的斩出。 掌沿撕裂空气,发出爆裂嗡鸣,隐隐有雷音传出。 明明是肉掌,竟然打出了真正刀锋破空厉啸。 身后那五短身躯巡警服装中年汉子,木讷普通的面孔,此时才露出惊恐神色来。 他一式龙形,拔背抻筋,身形从伏地魔状态,猛然腾升,化为游龙之形… 挟着猛烈劲风,双拳内收,宛如鸡心,攻击杨林两旁太阳穴,想要一击毙杀对手。 却没想到,自己出手偷袭之下,不仅只是伤到对手皮肉,而且,还被反打了回来。 对方一腿一斩,不但力大势沉,而且还凌厉锋锐,直接就有一种斩断一切的韵味在其中。 耳中响起雷音炸鸣,心里升起危急感,他顾不上再行攻杀,振臂拧腰,双手叠击,迎着手刀借力倒退。 一进一退,一升一降,身形蜿蜒扭曲,灵活与凶猛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汉子,其实是一个极为厉害的拳师。 但是,杨林的手段,却是他事先未曾预料得到的。 刚刚退后半尺。 突兀的,杨林那一式旋身梅花刀,手臂竟然好像延长一般,锋芒一闪。 哧的一声锐响,龙形拳汉子两只叠加在一起的手掌,齐齐发出喀嚓骨头断折之声。 两条手臂也同面条一般,被余力波及,断成无数截。 哗的一声,就垂了下来。 木讷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借着余力后退,落地立即翻滚,原地同时出现几个深深的弹坑。 这时,却是王小桥终于找到了机会开枪,其余护院也紧随开枪射击。 可是,斩折木讷汉子两条手臂的杨林,却是没有随后追击。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 成人合抱粗的一棵大樟树后面,一道人影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身体微微伏低,急扑如猛虎,手掌泛着朱红色泽,一前一后悄悄印向杨林的腰肾。 “早知道是你,卜沉,你果然自投罗网了。” 杨林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趁着梅花拳爆发劲力还没有散尽。 再次跨出一步,拳随心走,轰然爆发。 目标直指,血手卜沉。 这家伙竟然直接联系了另外一个厉害高手,躲在一侧寻找机会攻击。 若非杨林先前应变得快,直接就先废了一人,恐怕会陷入围攻的窘境。 到时候,被龙形拳和朱砂掌的神力境高手围杀,恐怕就会出现不忍言之事了…… 第六十四章 张网待雀 其实,疑点处处都在。 只看,你有没有一双能够发现它的眼睛。 杨林最先看到英吉力公主玛丽莲逃出前面大宅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些不对了。 英国小公主或许是一朵小白花。 但他身边的军官拉塞尔却绝对不是。 逃离大宅之后,总共有着三条小路,可直通三个不同的方向,但他却偏偏不假思索的,就扶着玛丽莲冲向自己车队一行。 目标明确,来意不善。 当然,如果只是这么一点。 杨林也只当做这家伙想要拉一批无辜人众下水挡刀,让自己逃得更快更远一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不能指望一个外国人,能对中国的百姓抱有多么大的仁善之心对不? 在绝境之中,不去考量一个人的品德,这是基本常识。 当然,杨林心里的不舒服,那又是另一件事。 如果只是如此。 倒还罢了。 但是,杨林还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 扶着玛丽莲公主的另一个人,木讷脸巡警服的中年人,很不正常。 这人看起来十分不显眼,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壮,眼睛也没有亮得跟星星一样,属于丢人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但是,杨林在演武令幻境之中历练这般长久的一段时光,不说能取得跟拳法老宗师周宏义一样的成就,让身手达到拳术巅峰。 就说这眼光吧,他也算是看遍了各家各派的武术拳脚,自然就有了自己独特的判断力。 只是远远一瞅,他就看出来了。 那中年人别看表现得普普通通,但他行走之时,有如风行水上,脚下步距就像跟尺子量了出来一样。 步步相同,步步稳定。, 就算是扶着一个人逃跑,也是纹丝不乱的。 而且,透过衣服被风吹动的波纹,杨林甚至能看出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肌肉筋骨那种无声的韵律。 灵动,隐秘…… 力量节节传递,无比和谐自然。 这其实是一个高手。 那么,问题来了。 这么一个高手,又是什么人追得他只能扶着公主慌不择路的逃到自己的车队面前,利用别人挡刀,让自己逃生呢? 后面,莫不成是一个不世出的大高手,让人无法抵挡的那种。 当然不是。 等到杨林抱着谨慎不接触不冒然下判断的心情去看那几个刀手之时,却发现,就算是最强的那位西关刀客,其实也只是初入明劲,最多凶狠一点,刀法厉害一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到了疑点,杨林也不会杯弓蛇影的认为,这人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么,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就是必然的了。 什么都会骗人。 自己的一身本事不会骗人。 演武令上学会的梅花拳那个特色天赋“制敌机先”告诉他。 危险,就在身边。 汗毛微微竖起,五脏齐齐发热,肾上线激素加速分泌……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看着是一场偶遇,其实就是一个陷阱。 那么,是什么人在布设陷阱,又是什么人想要处心积虑的让自己死? 是血手卜沉。 也只能是他。 答案其实一直都在。 自己一家人奔赴上海,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跟清帮对上,又担心杭州镇守府拉偏架,陷入危局之中。 就是因为血手卜沉,这位清帮红棍级高手,还在左近一直盯着。 三天以来,对方一直没出手,是因为觉得把握不大,时机不到。 越是忍得久,越是所图深。 一旦出手,肯定是雷霆一击。 如果说,以前的卜沉,只是想要杀死王一桥这位与清帮一直不对付的杀手之王。 现在,很可能就不会把那位当做第一目标。 拉仇恨这事,杨林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杀清帮打手,退血手卜沉,可以说,手上沾满了那些打手们的鲜血,不杀他简直不足平民愤…… 那么,问题又来了。 血手卜沉既然早就到了,他又在哪里? 会选在什么时候出手? 脑子里闪过无数思绪。 杨林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甚至,他还摆出一副全无戒备,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模样…… 杀了西关刀客之后,立即放下心防与英伦小公主在那里瞎扯谈。 并且,还好死不死的把后背亮了出来…… 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想要捕猎一个厉害猎物,自然是选在猎物全无防备的时候,最好,还受了点伤,行动不便。 血手卜沉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那么,就如你所愿。 后面的形意龙形拳的高手,果然忍耐不住,不再伪装,直接露出獠牙悍然突袭。 如斯响应…… 身侧一颗大树阴影里,也有一道身影如猛虎般扑至,一双血手腥红猛恶,劲风如潮浪般袭来…… 杨林刚刚转身以手为刀,一式“五蕴梅开”斩退龙形拳,扑面而来的就是一双血手印,一先一后,一阴一阳,一上一下印向自己的腰肋和左颈处。 只要中上一招,凭借着卜沉那力能断铁的掌力法,自己恐怕就要与这个世界说拜拜。 卜沉清楚的看到。 杨林腰侧已经被拉出五道血迹森森的指痕。 这是受伤了。 一旦受伤就不能跑。 还有,卜沉还记得,自己在杨府一战之中,对面这小子使出了极其诡异的柔拳来,拳法难得的达到了刚柔并济境界。 因此,他不比招数,什么花巧也没用,只是强猛攻打,分击两处。 面对这种力量稍弱,而拳法精妙的对手,就要多点试探,力强而退,力疲而攻…… 看准弱点,就是一击必杀。 他的想法其实没错。 因为,他看到了,杨林虽然不知为何,使出了一招奇怪的爆发技能,把力量暂时提升到与自己同等的地步。 但是,这种技能肯定是不能持久,一击之后,还会有些虚弱。 这,就是机会。 卜沉眼中露出一丝阴狠和仇恨,额上颈上青筋暴起,一双血手再次涨大几分,轰然击落。 咣…… 猛然间,他突然神情一滞。 想象中的一击即溃情况,并没有出现。 那柔和似泥、圆转如环的精妙拳术也并没出现,对方也是直直一拳轰来。 那一双白生生的拳头,就像是冬去春来,雪地梅开。 一拳化五式,双手齐出,五拳合一拳,分开打在自己的双手血印之上。 竟是以强对强,以攻对攻。 轰…… 卜沉只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座冰山之上,力量打不进去,反而倒撞回来。 一瞬间,他强扑向前的身躯就这么顿住。 一声声如爆豆般的响声,从双手臂骨直到肩骨,全都骨折。 手掌扭曲变形,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都刺破皮肤露了出来。 卜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锥心疼痛涌入脑海,这才看到对手脸上那丝冷笑。 第六十五章 赶尽杀绝 是的。 杨林先前隐藏了力量。 他虽然用出了“五蕴梅开”的五脏五行爆发拳术,化掌为刀斩折龙形拳高手的双臂,但是,他的力量,却没有用足,只是堪堪用了六成。 看上去,凭借的是精妙刀法克敌,并没在力量上强上对手多少。 这也给人一种错觉。 用出大损身体的爆发攻击,竟然还只是持平力量。 那么,他的本身力量,肯定是会比自己要少一些的。 杨府一战之中他的表现,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这也正是卜沉有信心一击必杀的原因所在。 但是,他没想到。 在这三天时间之内,不只是他联系了帮手,设下了陷阱,杨林可是也没闲着。 他在幻境之中,不但把锻骨明劲修为,提升到了神力天成的地步。 并且,还见识过了各家拳术,领悟了寒霜吐息祭炼内脏法门。 更离谱的是,他还杀了皇帝,杀了皇子,推新君上位,把鞑子朝廷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身气魄简直是感天动地。 单论力量,杨林同修梅花拳和铁线拳。 一练腿,一练拳,练通全身筋骨,双管齐下,力量更在他之上。 如果卜沉的掌力,在不考虑爆发伤身的情况下,有着足足一千五六百斤;那么,杨林就有两千斤,简直非人。 再加上他用出了五脏爆力法,短时间之内的爆发力轻轻松松就能攀上二千五百斤以上。 这么一吨多的拳力连环击出。 卜沉只感觉一口老血怎么也吐不出来。 撞到铁板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憋屈。 铁板都还能打个坑出来,可是,对方却是一座铁山。 双掌打在对方拳头之上,连点印痕都没打出来,力量反撞,双臂臂骨掌骨粉碎骨折。 那一只如白玉般细腻光洁的拳头,宛如梅花吐蕊一般,微微拧转着,震荡着…… 破开中门,陡然五指张开,微微抬起,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之上。 轰…… 卜沉额前骨塌陷,声音嘎然而止。 他的脑袋已经被杨林无穷巨力翻拳作掌,打到了颈腔之内,连头皮都看不到了。 红的,白的,血水如箭般向着四面八方溅射。 他双腿钉在原地,入土半尺,整个无头身体兀自矗立原地,微微抽搐,显然已经失去了生息。 “咻……” 四周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拉塞尔面色如土,两条腿忍不住的轻颤,伸手悄悄的按住臂弯,那里有着一柄袖珍手枪。 小公主玛丽莲眼睛睁得老大,惊恐之中透着奇异的兴奋。 本是布满细汗的精致小脸之上,掠过一丝潮红,嘴唇嗫嚅着,差点就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好强的力量,这就是中国武术吗?” 达叔身体一个激灵。 神情微微呆滞。 他感觉自己的双臂更痛了。 嘴里喃喃说着:“狗……狗,我这三十年的拳法真练到狗身上去了。” “何伯,小菊,可算给你们报了仇……” 杨林眼中闪过一丝血光,冷然回头。 身上气息如退潮一般落下。 嗯,五蕴梅开爆气术,时间到了。 “就是现在。” 被斩折双臂的龙形拳中年人,此时倒飞落地翻滚的身体,刚刚停了下来……见着杨林翻手如山崩一般的一掌打死卜沉,脸上露出一丝惊悸的同时,咬了咬牙,眼中凶光再盛。 他肩背着地,身形贴地一扭,滋溜一声,在土石泥地之上,就滑进七八尺…… 一腿屈在臀后,一腿前指若枪,足尖崩紧,点向杨林的胸口心脏处。 这一式“毒蛇吐信”,以足为枪,以身为马,身体筋骨弹动,化生无穷后力,直刺而来。 足尖破风锐啸。 无论是从诡异度,还是从灵活性上面来看,都已是拳法大成,妙到毫巅。 最关键的是。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受伤倒地,躲开枪击,还能在眨眼之间,用出这等杀招。 杨林刚刚收手,他的足尖已然刺到。 看那声势,眼前就算是一座石山,也会被他一腿钻出一个深洞来。 “早就料到了。” “不到黄河不死心。” 杨林眼中血色更浓,嘴角却是带笑,他不躲不闪,身上气息虽然落潮一般的弱了下来,却没有半点慌乱。 只是伸手往旁边一探,就抓住了两腿仍然轻颤着不敢逃开的拉塞尔,一手捏住他的脖子,挡在身前。 以他的力量。 拉塞尔看起来很高大的身体,就像是稻草一般,被他一提,就过来了。 咦…… “不要。” 拉塞尔尖着嗓子,发出一声杀鸡般的尖嚎。 而堪堪刺到的龙形拳中年,那一式腿枪,竟然真的很听话,停了下来。 不但是足枪停下,向左偏转,身躯也是跟着旋转。 脊椎发力,如灵蛇般的身体,陡然腾起半空,矫窈有若游龙,双腿交错,另一腿变屈为伸,顺着身体旋转之势,化为大刀斜斜斩落。 裤管破风烈烈有声。 目标直指,杨林脖颈。 此人也是了得。 双臂被废,他一点也没有少了战斗力。 反而身化龙蛇,游走飞腾,腿成刀枪。 其坚韧强大之处,竟然比血手卜沉,还要强上三分。 “呵呵……” 杨林轻笑一声。 提着拉塞尔也不放下,脚步虚点,身形已是如同凶虎,挟着厉风,不退反进。 一腿撑地,一腿踢出如箭。 拉出一抹残影。 别人可以忘记。 他可没从来没有忘记。 梅花拳听着是拳法,舞着是刀法,但擅长的其实是腿法。 脚踏九宫八卦,出腿如闪电奔雷。 一腿踢出,抢在龙形拳中年变招换气的当口,一腿就踢在他的尾椎骨上。 啪…… 如同踩碎了一个气球。 骨头喀啦啦一阵爆鸣。 中年斩落的腿刀,突然一软,全然失去了力量。 他攻击的时候,身体腾空,应对不及,脊椎骨被一脚踢断,全身中枢失调,屎尿齐流…… 身体更是如同死蛇一般的瘫倒在地,嘴里鲜血潺潺流出。 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到得这时,杨林才算是长长吐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提在手里的拉塞尔。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说,说什么?” 拉塞尔此时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太明白了。 啰嗦着问道。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杨林摇了摇头。 手上微微加力,就要一把捏死这个白人军官。 我这人心眼最小了,先前不计较,可不代表已经忘记。 敢祸水东引,算计我,那自然也要承受后果。 很公平。 “住手……” 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枪栓被拉上的唰唰唰声音成片响起。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从沉沉暮色之中冲了出来。 全都身着黑色制服,头戴宽沿帽。 瞬息之间,这批人就列成了一排排一列列。 有人半跪在地,举着步枪瞄准。 有人双手伸直握着手枪,脚下半屈狂奔,呈扇形围了过来。 …… …… PS:说句题外话啊,说实话,这本书后续情节其实还没构思好,想到哪写到哪,也就是说没有大纲的。后面的发展就是开放式的,随时倾听读者的呼声。 比如“陌上愚翁”这位书友,我不知道有没有数清,他接连发了N条评论,叫我不要让主角当汉奸,传武术给外国人。 很合理的要求,小鱼就答应了,那就不传……本来还想着英国公主小萝莉蛮可爱的,想写一写,好吧,历史区的读者看来与都市区不一样,连为国打炮争光添彩的想法都没有,那我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了…… 至于以后的局势发展,我还是看看评论再思考吧,希望大家鼎力支持。 还有,有些读者想要看到主角主观奋斗,解民倒悬,想要看到主角建立新朝,真的走历史路线,深入到大时代浪潮之中,这我还真的不敢,怕这本书一觉睡醒就失联了。 懂的都懂吧,不涉政。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能要求,敲敲边鼓,还是敢写的。 如果打赏一个盟主,您可以要求小鱼打死霍师傅。 如果打赏一个白银,您想打死孙先生都行,甚至……那些人。 好吧,如果打赏一个黄金,您要打死主角自己都行…… 第六十六章 不要命的 “大胆贼子,竟敢绑架英吉力公主,真是罪无可恕。” 在一众巡捕冲过来摆好围困阵势之后,才看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胖子走了出来。 这人倒是没戴帽子,头发秃了大半,脸上没有笑容,长相似个弥勒佛。 他摇着折扇发号施令,眉间带煞,看起来十分有气派。 杨林一看这架势,立即想通了先前的一些疑点。 看这装扮,看这兵力,来的不可能是别人,而是如今在上海正如日中天的巡捕房对华总探长黄景云。 传说中这胖子手眼通天。 不但是在英法日等外国人那里很是吃得开,一般情况下,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 而且,这位胖子很有手段,在办案过程之中,借用职权之便,收罗了许多谋士和打手,更是与清帮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据传闻称,他在清帮的面子十分好使,基本上算得上是穿一条裤子了。 也就是说,黄景云总探长,在上海可谓是黑白两道全都很吃得开,手底下人多枪多,人面也广。 英吉力公主来华游玩,被人针对绑架,最有可能出手相救的当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这又是一件大功劳。 救回英国小公主,就算是英国皇室都要承他很大一份人情。 ‘果然,这些关系到外国贵宾的大案,要案只有他能破……’ 杨林心里转着念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是在这个时代的本地人,也许会叹一声黄总探长手段高明,办事能力很强。 但是,从另一个时代,揭开历史的迷雾,再来看看这位黄总探长,就会明白,历史上有许多人都这么玩过,大多数都取得了很好的成就。 从古至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手段,一直都很有用的。 比如“养寇自重”,比如“官匪勾结”,比如“欺上瞒下”,一连串的双簧唱下来,黄探长肯定是水涨船高。 身份地位的变化,就越能庇护更多…… 然后,做到一手遮天。 因为他与外国人的良好关系,朝廷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 各家组织办不到的事情,也要求到他的门下。 种种桩桩人情下来,就算再怎么不耻他的为人,也不得不卖他几分面子。 别看这人笑起来像个弥勒佛,手段可不如他的长相那般温和的。 想到这里,杨林就知道,面对上海滩的这位手段百出的地下掌控者,基本上就没有太多交谈的必要。 因为,自己坏了他的计划。 已经结了仇了。 最好的“贼人”当然是死去的“贼人”。 他毫不怀疑,对方下一刻,就会招呼着众巡捕动手。 这长枪短枪的,乌泱泱足有百多人,自己现在站在空阔地面之上,血肉之躯又挡不住子弹,哪里还有什么生机。 唯一的办法,就是硬顶。 反正已经撕烂了裤子,也不在乎大杀一场,就看谁撑不住最后一口气。 “说得好。” 杨林接着那胖子的话头,还没等他继续呵斥,紧跟着就是一声爆喝。 “拉塞尔此人吃里扒外,竟然胆敢勾结西北刀客,绑架公主……还联合帮派凶徒,残杀百姓,本就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他此时初练内脏,一口寒霜吐息气盖全身,爆喝之下,真是声震旷野。 里里外外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然后,就看到他手指微微加力,喀嚓一声细微响动。 拉塞尔脸上那骤然死里逃生的喜悦表情,还没有彻底淡去,就已经歪斜着身子,缓缓掉落地面。 七窍流血,喉骨断折。 死了。 “啊……” 玛丽莲公主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这位年轻人,并不像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些中国人那般唯唯诺诺。 说杀人就杀人。 他是真敢杀人,也不管所杀之人到底是何身份,杀了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先前的温言宴宴,原来全都是错觉。 她忍不住就往后退。 身体微微发抖。 这次倒不是兴奋来的,而是有些恐惧了。 黄胖子脸色也变得铁青,面上横肉狠狠的跳了几下,眯着眼睛,冷声道:“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杀人,还是杀的外国友人……准备,开……” 众巡捕摒住呼吸,只待一声令下,就把杨林打成马蜂窝。 正在这时,一声震得耳鸣的枪声,突然就抢先响了起来。 黄景云身旁一个看上去怎么也睡不醒,低头一直抽着汗烟的干瘦老头,突然就动了。 他手中的烟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看不见,一双枯瘦的爪子早就探到了胖子肩上,以极快的速度,拉到了自己身后。 嗖…… 子弹掠过,在黄景云脸颊划出一道细细血痕,噗的一声就打在身后柳树之上。 打得木屑纷飞,爆出一个拳头般的坑洞来。 差点,就把那棵树打断了。 竟然有人开枪射击黄景云。 场中一阵大乱,连阵势都差点保持不住了。 随着抽烟老头凌厉目光望去,王小桥下了马车,吹了吹手中银色手枪的枪口,硝烟渐渐淡去。 “黄总探长,这些日子,你老人家不在公馆荣养,反而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劳累,也不怕辛苦?” “是你……王小桥。” 黄景云惊魂未定,感激的看了一眼汗烟老头,也不敢探出头来,只是悄悄的躲在众巡捕的身后,沉声问道:“难道你也参与了这次的绑架案件?” “黄探长说笑了,我们一行从杭州赶去上海,一路奔波,人不停马不歇的,又哪里有什么时间参与此等要案? 刚才,杨三少爷不是说了吗?若非我们出手,玛丽莲公主,就已经落到虎狼之手了。” 他这么说着话,手中双枪却是一直转来转去的,枪口停顿下来之时,总是若有意若无意的对准黄景云的方向,让人半刻也不能放松。 偏偏黄景云也不敢号令手下掉转枪口,集火打击王小桥。 因为,他知道这一位,是出了名的无政府主义者,出手杀人只看心情,全不顾忌后果。 而且,他还有着同心会的背景,看上去是孤家寡人一个,后面站着不知道多少人。 真的得罪死了他,指不定日日夜夜的就盯着自己,就算不怕,也会被烦死。 文人不可怕,只是嘴皮子厉害。 对黄景云来说就那么一回事,得罪了,无非就是招来骂名,不疼不痒。 武人不可怕,他手底下就有不少厉害高手,更可以间接调动清帮人手,或者请动外国军队出手。 武人又很讲究江湖规矩,做事直来直往的,真的想要凭借着血肉之躯,与他手下的庞大力量对拼,那就是自寻死路。 但是,如王小桥这种本身身手厉害,又从来不讲规矩,不过明路的暗夜杀手,就有些让人挠头。 你永远不知道,会从哪里射来一颗夺命的子弹。 这家伙自从一出道以来,就不断的杀人救人,枪法越来越狠,身手越来越强,最重要的是,胆子也越来越大。 以前,他只挑小势力,小官员下手。 现在,他已经敢正面挑衅清帮,针对清帮的钱袋子下手,看样子是盯上了大烟生意。 再过一段时间,他还不得冲着朝廷大员,各方巨擘,外国贵族下手啊…… 这么一个人,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 真要打的话,就必须一次性打死。 可是,这样一来,就会得罪了同心会,那里面的杀手,可不止王小桥一人,多如牛毛是不怕死的家伙。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王小桥,就是不要命的。 第六十七章 不要脸的 此时场面微微僵冷,一时没人说话。 突然,一声冷笑响起。 黑盖帽之中一人排众而出,手中金色短枪时隐时现,在手中跳来跳去的。 身后,也有七人,隐隐成七星北斗状站立,面容如铁,不吭一声。 “王小桥,也不只是你一人融枪术入武术,自然门博采百家之长,算是厉害,但我形意也不是没有这等功夫。” 他手枪轻轻前指,身形却是摇摇摆摆,而下盘双足,就像根本没有踩实地面。 走起路来躬腰塌背探头探脑,只余足尖点地,看上去就像一只大个马猴。 “不如,我们比一比枪法,看看谁的功夫强,谁的枪法快?” 很显然,这人也是一个枪法和武术,都练到顶点的高手。 看他先前跟那抽汗烟的老头,指间夹着雪亮飞刀的高瘦青年一起,同时卫护在黄景云身边……就知道,这人是黄胖子门下最得力的好手之一。 “侯元亮,你破出师门,可惜了这一身猴形功夫,到时自然有你师父出手清理门户,我跟你打做什么?” 王小桥全不受激。 他一个杀手,平生最爱斩杀恶人,行事根本就不择手段,什么有利就做什么,哪里会跟人光明正大的比武? 就算是比枪法也一样。 说白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荣辱心,做事目的性极强。 一切达到目的就好。 个人的名声,也就那么一回事,不值一提。 “嘿嘿,自然门矮师之名,在你身上,算是丢光了。” 侯元亮冷笑嘲讽了一句,又道:“今天,就算是你在场,也护不住任何人的,还是稍安勿躁,一边看着吧,休要掺杂在这件案子之中。 出了问题,别说是自然门,就算是同心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侯兄好气魄,替人做狗,还做出优越感来了,我王小桥第一个佩服…… 不过,你跟我犯不着发狠,还是想想,怎么向英国人交差吧。” 王小桥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无论是谁,被辱及师门,总是会心生怒意的,换做别的时候,王小桥很可能就趁夜摸过去了。 不过,现在有伤在身,只是撑着个架子在,吓一吓人而已。 真的打起来,自己跑不掉,闪不了,还真有可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尤其是这猴元亮,一身猴形入骨,身法灵活无匹,配合着精湛的枪术和改装过的短枪,的确是个劲敌。 再加上,他还亲手训练出了七个手下,个个身形灵便,百步穿扬…… 配合起来,无论是偷袭暗杀,还是正面决战,都很强。 这一关,怎么过去,关键点其实并不在这里,而在杨林。 杨林微带稀奇的看着侯元亮,心想果然是大时代来临,并没有那么多的武人一直坚守武道,不依赖热武器。 日前见着了王小桥,只可惜他身体还没有完好,不能试探着切磋一番,杨林还有些遗憾。 却没想到,今天又见着一个了。 看对面这人气息停匀,手掌宽大,茧痕厚实,走在路上,就像是轻飘飘的完全不着地一般,看得出来一定是个高手。 比那抽汗烟的老头也一点不差。 甚至,杨林还注意到了,这一位眼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的木讷脸中年汉子。 “龙形,猴形……莫非,你认识他? 这人可是一个高手,可惜存心不良,要绑架公主,死得不冤。” 杨林被这么多支枪指着,一手牵起公主玛丽莲的小手,模样十分亲热,话里真实的意思却不怎么友好了。 你被枪指着,却拉着英国公主在身边,这算什么回事?难不成还敢让她挡枪。 答案是。 还真敢。 想到先前远远看着杨林拖过拉塞尔挡住攻击的举动,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侯元亮手中枪口微微下垂,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开枪射击,要是不小心打死公主就不太好了。 他好不容易调匀呼吸,突然展颜一笑,丑得吓人,“那是我龙一师兄,龙形拳练得极好,有着青龙名号。 他一生从来不碰火器,认为玷污了武夫精神……求仁得仁,死在你的手上,也不算辱没了他。 不过,你不是光明正大打死的他,我的确有些替他不平呢?” “光明正大?” 杨林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词,仰头哈哈笑出声来:“他从后偷袭,与血手卜沉联手进攻,又哪有什么光明正大?” “你如果不服,不妨拿枪打我,我也不怪你辱没武夫精神,看看能不能打死我?” 说到这里,杨林转头,温和问向玛丽莲:“这位小公主,你想不想看看,我们中国武术,到底是怎么躲子弹的? 放心,有我拉着你跑,他一枪都打不中。” “拉着我……跑!”玛丽莲公主艰难的咽了一下喉咙。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能把挟持人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她也算是头一次见。 侯元亮呆滞当场。 黄景云眉头大皱。 四周枪手,听到这话,唯一的反应就是把枪口默默垂落。 只有那跟着侯元亮的七个枪手,仍然手稳心稳,不为所动。 显然,他们有信心,在飞速移动之中,能够瞄准杨林,而不伤到公主。 可惜的是,没人胆敢冒这个风险。 要知道,你开枪的同时,对手会拿人质挡枪的。 到时候,还不是投鼠忌器。 “龙一?这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杨林却满不在乎拖着玛丽莲的手,转头问王小桥。 “是青帮四大红棍之一,他的龙形拳一亮,我就认出来了。” 王小桥没好气的说。 当时备说天下高手之时,你又不仔细听。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难道,真的以为梅花拳可以包打天下。 心里是这样想着,他却终于松了一口气,心知今天应该是打不成了。 又有人来了。 而且,来的是一个大高手。 那标志性黄澄澄的大脸盘子,隔着十丈八丈的,他都不会认错。 正是黄面虎霍元甲,如今在上海名声大震,响誉世界的武术大师。 与他并排走了过来的,还有一人,长须飘飘,一派儒雅,却是农劲荪。 第六十八章 震慑 “啪啪啪……” 霍元甲迈着方步,笑呵呵的拍着巴掌,走向前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 直直挡在两方人对峙的枪口前方。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杨兄弟豪气不输乃父,让元甲佩服得很。” 这话就是捧了。 不过,这时候的武人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大家花花轿子你抬我我抬你的,打起来就互相下死手。 杨林倒也不奇怪,当下放开玛丽莲的手,拱手道:“久闻霍师傅大名,今日见到,三生有幸。” 此时不是攀谈的好时机,霍元甲说过一句之后,转头惊讶的望向侯元亮:“这是怎么回事?剑拔弩张的,救回英国公主是好事啊,怎么自己人先扛上了,莫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霍师傅,你有所不知,此人打死英国武官拉塞尔,挑起两国矛盾,并意图绑架公主,实在……” “唉……这你就冤枉他了,杨家在杭州被歹人所挟,早前就来信精武门。 算算时间,他们紧赶慢赶的一路兼程,也没时间作案啊……反倒我觉得,他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公主一命,你说呢?” “公道自在人心,霍师傅如此信口雌黄可不好,我师兄龙一和血手卜沉两条命死在他手里,总得有个说道。” 侯元亮眼中冷意更重。 他这时进不得,当然更退不得,要是无功而返,不但计划破灭,更是会沦为笑柄。 精武会馆名气是大,还没大到能够颠倒是非黑白的地步。 “说道,好,我给你个说道,想必,再次见到丁老哥,他也不会怪我以大欺小。” 霍元甲咧嘴一笑,身形一晃,如灵猫戏蝶,双手就化为无数残影。 侯元亮神情狂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手中一轻,握着的金色短枪,已经不见。 他愕然抬头。 就见到霍元甲就像是没有动过一般,仍然站在自己身前丈外,手中却是捏着一摞手枪,自己那把金枪正在其中。 回头看去,就见到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七个枪手,此时正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影手,迷踪艺……” 侯元亮额头冷汗直冒。 刚刚这一刻,他是真的全心防备了,而且,还准备事有不谐时,立即开枪。 却没料到,真的面对之时,他竟然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 世人都在说迷踪拳如何如何了得,霍元甲如何英雄盖世,打得外国人闻风丧胆,一听见他的名号,连上台比武都不敢了。 在侯元亮看来,这其实是同心会派人无耻吹捧,把霍元甲神话了。 同为练武之人,并且,筋骨大成,他自己也堪堪练到暗劲门槛,侯元亮并不觉得比任何人差。 尤其是配合上一身神鬼莫测的枪术,他敢说,就算是宗师当面,也能杀给人看。 更何况,也没听谁说霍元甲已经突破到了宗师境界,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啊。 不试的不知道,一试手就吓一跳。 真的面对了,自己却全无抗手能力。 “没错,这手粗浅把式,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霍元甲浑不在意,手指轻轻反勾,就把手枪扳机扣断,随手扔在地上。 “丁连山的为人和武艺,我是佩服的,却没想到,他的徒弟鱼龙混杂,修武不修德,下次见着了,倒是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这话的意思就很严重了。 就差直说让丁连山来上海清理门户。 本来,这事霍元甲是管不着的,人家弟子门人愿意混社团也好,愿意替外国人效力也罢,天下武人千千万,各人自扫门前雪。 平日里当没看见就是了。 眼不见心不烦的。 但是,既然见着了,那也不妨顺手教训一下。 真以为自己这位独力扛起南方拳师一片天地的精武会馆,是说笑话来的。 近几年来,江湖中,老是传闻着南方武林不如北方,说自己也是世人吹捧的名气,名大于实。 却没想过,换一个人站在上海看看,能不能镇住西方列强各大拳手? “回来吧。” 黄景云突然发话了。 他先前一直躲在抽汗烟的老头身后,一言不发,此时见事不可为,也不得不吞下憋屈之气。 霍元甲来了,以他如今在上海的名望,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把案子栽到他的身上的。 尤其是他身边还跟着农劲荪,别人不知道,对上海三教九流了若指掌的黄景云,当然明白,此人到底是什么根底。 他根本就是同兴会的人,很可能是联络人,与其组织高层关系亲厚得很。 说精武会是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用来振奋民心的也不为过。 自己真没必要与他们正面对上。 在沉沉暗夜之中,也不知道此时到底有多少人潜伏着,会不会突然冲出来。 周庄虽然离着上海不远,但毕竟还有些路途,自己力量不占优势,再行调兵也来不及,恐怕就只能退让。 “收队。” 随着黄景云大手一挥。 黑制服如潮水一般的退去,很快就没入黑暗之中。 这人倒也干脆,说走就走。 并不多做口舌之争。 只不过,临走之前,回头看的那一眼很有深意。 杨林知道,这家伙怕是已经恨上自己了。 以他在上海的能量,自己平日里却是得谨慎一点。 “哈哈,杨老哥,元甲早就希望你能来上海,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共图大业不是很好吗?偏你要在杭州安逸,真是不地道了。” “霍师傅,我这拖家带口的,怕是要来投奔你,唉,一言难尽。” 杨守诚满脸沧桑的迎了过来。 这一次死里逃生,他的观念多多少少的也有了一些改变。 行医的确是救不了国人。 有些事情,你躲是躲不了的。 总有某种力量,会逼得你不是向左就是往右。 “师兄,你也不要觉得来上海没有用武之地,当年师父就说过,唯有你得了医术真传,而一仙与我,转道学习西医,算是数典忘祖。这句话,我可是记了多少年了。” 农劲逊呵呵笑着,把住杨守诚的胳膊十分亲热道。 “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出钱出药,我替天下百姓感谢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些外物,也不值当什么,世道艰难,大家共同扶持而已。” 见到老熟人老朋友,杨守诚少了几分暮气,互相寒喧…… 当下也不坐车,随意挖了个坑,处理了西关刀客和血手卜沉、龙一等人的尸身。 直往上海而去。 玛丽莲拽着杨林的衣角,这时又不害怕了,好奇问道:“我呢?我要怎么办?不会是也跟着去精武门吧?” “你怎么还在这?” 杨林有些茫然。 第六十九章 精武 玛丽莲这位小公主其实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安排都有些不妥。 也不知为何,霍元甲竟然提都没提一句。 就这么任她跟着。 到底是在想什么? “我还能去哪?” 玛丽莲翻了一个大大的卫生眼。 神情就有些委屈。 其实到了后面,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自己这一路出来游玩,拉塞尔的表现就有些不对劲…… 路线是他选的,保镖也是他带的,可是,一路遇险,他却一点也不着急。 最可疑的是,他身边明明有着那么一个高手,却表现得十分蹩脚,只会逃啊逃的。 玛丽莲甚至怀疑,如果没有遇到杨林这么一伙人,自己很可能真的被人绑了。 那些刀客见人就杀,凶巴巴的,可不像什么会留手的货色。 最关键的还是,黄景云带着那么多的巡捕,来得实在太快。 自己这边一出事,他们就快到了。 简直就跟约好了一样。 所以,后面黄景云一行离去时,玛丽莲就保持了沉默,根本没有想要跟着离去的意思。 “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玛丽莲可怜兮兮的说道。 这是赖上我了。 杨林一阵头痛。 不过,他也不好摆脸色给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看。 先前多少有一些挟制对方为人质的意思,这时扔下不理好像也不太合适。 话说这英国人到底有多心大。 能让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公主,随便跑出来游山玩水,也不怕真的出事? 王小桥不知何时凑近过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你别听她胡扯,这外国妞精明着呢?她是真不怕出事…… 她哥哥爱德华正带着英国皇家舰船在外滩驻守,手下至少有着五千大兵,全都装备的先进火器,哪会有人敢对她不利。” 原来是从船上溜下来散心的。 杨林一听就明白了。 也不仅为某些人的胆量惊讶。 这目标选得……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此时朝廷无道,根本就管辖不到各地兵马,而国人畏外国人如虎,见着一个普通洋人都是供着如同祖宗一般的,哪里敢真的对外国贵族下手? 所有的一切,其实只是在做戏而已。 没见这小公主,逃来逃去的,身边的保镖死得差不多了,她身上毫发无伤的。 最多是先前跳下来时,扭了一下,脚步有些不灵便罢了。 “不过,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王小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很想看到杨林出糗的样子。 想了想,又扔出一个大炸弹:“那个被你捏鸡崽一般捏死的武官,可不是玛丽莲的什么保镖,从他的姓氏来看,来头应该不小……对吧?” 最后一句话,是问玛丽莲。 小公主眼睛骨碌转了两下,笑得很无辜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就是仗着拉塞尔家族的势而已,他们靠贩卖蔗糖和奴隶、大烟起家,财力很强,名声却是不太好的。” 好像生怕杨林不害怕。 玛丽莲又补充道:“现在的驻华租界首领武官,就是拉塞尔的叔叔格兰德,那老头不是什么好人…… 我回去还要责问他办事不利,差点连累我出事了,他是不敢揪着事情不放,找我麻烦的。” 是。 是不会找你麻烦,但他会找我麻烦。 先前杀得痛快。 杨林倒是没想过太多,现在才发现,事情还真有些棘手。 …… 到了上海,王小桥就离开了。 杨林看着他从城门进来,与杨家众人道过谢,分别之后就隐入茫茫人流之中。 更有一些神情警惕的汉子,与他一同转身离去。 这位杀手之王,其实在上海也不是没有根基,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 杨家一行,也很好安置。 精武门其实并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片区域。 占地很广阔,药行、粮铺、商店,医馆等等组成一个小小的生态圈子。 农劲荪的怀庆药栈开得很大。 财力也很足。 在这里也有分栈。 杨家进来之后,就选了个精致院落安顿下来。 外间是现成的隔间柜台,换了牌匾,于是,安仁堂重新开业。 自然有跟随而来的坐馆医师操持。 阿贵管家这时候就忙得不可开交,安排众人养伤的养伤,办事的办事,把家业置办起来。 …… 精武会馆,就在离杨家不远的这片区域内,占了一个十分雅致的庄子,有前院后院中庭,门内宽敞,像个体育场似的。 走进大门,就能见到数百个汉子在那里呼呼嘿嘿的练着把式。 主要是扎马出拳。 还有人穿着长袍大褂在旁指点。 细细讲解。 武风很盛。 霍元甲真的不愧为把名声传遍大江南北的大拳师,在上海这个地方,更是如日中天。 杨林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位拳师的名望了。 一路走来。 无论男女老少,见着霍元甲了,脸上全都是崇敬之情的问好。 “霍师傅好。” “霍师傅,上次在虹口打断柔道首席师范佐佐木的胳膊,听说你都没用三成力,真是了不起。” “霍师傅,红毛鬼子和德国人都不敢应战了,听着您的名声就逃得远远的,可是日本人还想踩着您的名声往上爬,真是不自量力……打得好。” “抬爱,抬爱,都是同道捧了。” 霍元甲笑眯眯作了个四方揖,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进了精武门,又有一堆人迎了上来。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杨林杨师傅…… 你们别看他年纪不大,一手梅花拳可称得上是炉火纯青,这次青帮四大红棍之二,血手卜沉和青龙龙一……就是被他以一敌二,活生生打死的。” “咻……” 围上来的众人,本来看着杨林跟在霍元甲身边,还以为又是路上碰上个缠着拜师的毛头小子,带回来加入精武门的。 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表人才,俊秀斯文的年轻人,竟然有着如此实力。 全都投来惊异目光。 有不信,有震惊,有怀疑,有嫉妒。 都是练武之人,精气旺盛,目光如箭般的看来,颇有一种压力如山的感觉。 杨林却没什么反应。 他经历各幻境,这些日子在这个时代,也是杀伐良多,面对上百火枪都是面不改色的,这些人的目光,倒也没什么。 “见过各位前辈。” 杨林拱手道。 “不敢,杨师傅客气。” 几个年纪大的连忙回礼。 杨林事前也知道了,这些穿着长袍短褂的,其实是精武门的教头。 精武会馆成立,大肆招收弟子,是以霍元甲的名义扛旗。 但是,教徒的其实不只他一人。 江南江北,还有一些名家也加入进来,任了教头。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大家的事情。 杨林本来只想着托庇于精武门,把家小安稳下来,倒没想过拜霍元甲为师学习迷踪拳。 因为,他听说过,霍家拳的迷踪拳虽然并不藏私,但霍元甲却看得很紧,并不是什么人都教。 如今,在精武门以内,只有大徒弟刘庆生和亲生儿子霍廷恩得传,其他人好像是学不会,没达到条件。 杨林新进精武门,肯定是没有办法得传迷踪拳,其他的拳法说实在的,如今也过了艺多不压身的阶段。 不是绝技,对他的提升也有限得很。 还没等他决定行止。 霍元甲已经抢先一步延请他担任精武门的传武教头,偏偏理由还正当,让他不好推拒。 “人分南北,拳不分南北…… 世人懦弱,全无血性,只因体魄孱弱的原因。血壮则神活,精强则气旺,大家不远千里聚到一块,志在提升国民身体素质,不弱于人。 还望大家开诚布公,有教无类。霍某不才,就先抛砖引玉,献出家传迷踪艺供大家参详……” “好,霍师傅敞亮。” 不管学不学得会,霍元甲这么一说,所有拳师都再无二话。 兴奋吼了出来。 “不知杨师傅意下如何?你这梅花刀的威慑力可一点也不小,杀得清帮那帮崽子胆寒心颤的,不传下几手,怎么也说不过去。” 杨林知道,霍元甲来这么一出,其实主要是问自己。 先进来的如莫家拳拳师林玉堂,白眉拳拳师张一泉,以及赵家五虎,鹰爪门陈子正等人,对精武门的传武理念都是清楚的。 “固所愿,不敢请尔。” 杨林笑着道。 他的拳法哪有什么好保密的。 达叔不是敝帚自珍的性格,对自家所学看得不重。 而梅花拳,好吧,这是自己杀人搜尸得来。 来得容易。 只要不怕有人寻仇,随便教都行。 反而,有着演武令在手,多学一门厉害绝技,对自己来说作用很大。 他可不担心学不会。 想到演武令,他心念沉入胎记,就看到。 演武令声望:87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暗劲初入、制敌机先) 秘技:可开启试炼。 称号:梅花刀(声名鹊起) …… 咦…… 杨林眼前一亮。 第七十章 一个人,一座城 演武令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87点。 这倒是意料之内。 先前与血手卜沉、龙一两人生死搏杀之时,虽然不能太过分心。 但是,每杀死一人,声望提升40点的提示还是注意到了。 而那个初入明劲,刀骨震鸣的西关刀客首领,却是不值一提了。 打死他之后,杨林的收获只有5点。 只能说聊胜于无。 再加上之前余下的两点演武声望。 他此时的积累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小高峰了。 演武声望点的收获,没有什么意外,击败打死明劲巅峰炼筋大成的神力境高手,40点也算是对得起他们的身份。 真正让他惊喜的,还是秘技和称号两个栏目全都已经点亮。 他怀疑这其中,有一个因果关系。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称号,或者说名声达到一定地步之后,然后才能开启秘技试炼呢? 这只是一种猜测,如今还不确定。 不过,由此也能知道,在江湖武林之中,想要获得大家广泛承认的名号,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自己是因为打死了两个鼎鼎有名的青帮红棍,在霍元甲的见证之下,更与上海对华总探长黄景荣对峙了一把,才得到这种殊荣,获得武林界人士的普遍认可。 也就是说,演武声望的提升,是一回事,只要打赢打死对手就能得到; 而名望,却需要名家或者大众承认? 那么,秘技试炼又是个什么玩意? 会不会有危险? 杨林现在还没想清楚。 脑海中思维闪念,掠过一些莫名的考量,心里就有了些焦迫,很想好好的研究一番。 但显然,此时并不是要求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身边霍元甲交待了几句,脸上就有了些困容,面色更显得黄澄澄了…… 他捂着嘴,狠狠的咳了几声,直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拿起丝帕轻轻擦拭嘴角,谦意笑道:“老毛病了,杨师傅见笑……几位师傅,你们还请自便,等会大家一起用餐。” “霍师傅不用管我们的,到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鹰爪王陈子正和白眉拳张一泉连忙说道,表示理解。 刘庆生上前,扶着霍元甲就往内堂走,“师父,药已经熬好放得温凉,先去吃药,歇息一会吧。” 霍元甲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杨师傅也别忙着走,让廷恩带着你认识一下门下各弟子,以后就多劳你好好训导。 待会儿,咱们到后堂好好切磋切磋,说实话,梅花拳五行五势入拳,寒霜炼心,颇有独到之秘,霍某是老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这话说得客气。 杨林却知道,霍元甲其实是想兑现先前的承诺,把迷踪拳教给自己。 他对徒弟是各种考验,各种嫌弃。 不达到他看得入眼的地步,决不会冒然传授霍家迷踪拳,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害怕徒弟们根基不牢,强练伤身吧。 只能这般解释。 但是,对于认可的武林同道,霍元甲却绝不藏私,但离奇的是,真正练得如他一般的威力强大,却基本上没有。 无论如何,杨林都是不怕的。 他不怕自己练不成。 想到先前在上海郊外周庄双桥处,霍元甲露的那一手“夺枪术”,他就神往无比。 任何人在他面前七步远处,不管枪法练得再好,也等于无枪。 那种无与伦比的反应能力和空手夺白刃的功夫。 绝对可以把对手拉到自己同一起跑线上。 你是枪手? 不对。 你只是个拳手。 拳拳到肉,拼血吧…… 其实,说真的,别说那侯元亮没有看清霍元甲是怎么出手的,就连杨林自己,也没有看得太清。 他只看到霍元甲一双胳膊似虚还实,突兀间就幻化出无数只手影出来,忽前忽后,忽伸忽缩,似出手,又没出手。 然后,对方七人手中短枪就都被清缴了。 倒是霍元甲那灵猫戏鼠般的步法,与自己的梅花拳五行八卦九宫步,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说梅花拳的步法讲究的是一个神奥难测,霍元甲的步法,就只有两点,一点是轻,二点是快。 主要就是快。 身快,拳快,反应快。 这种拳法,与梅花拳尤其是与铁线拳,更能形成一种互补。 他练的是速度,纯粹的速度,快到一定地步,就会生出无穷力量来。 从这方面来说,霍元甲战力惊人的强大,也就说得通了。 难怪,可以一人镇守一方,打得外国拳手不敢吭声。 世人传闻,霍元甲并没有达到宗师境界出神入化的地步,也许是对的。 因为他的五脏并没练到大成,至少,肺部是没有…… 但是,他的战力,未必就比宗师差到哪去了。 因为,他在“攻速”这一项,走得太远。 “廷恩,劳烦你了。” 杨林心里有了盘算,倒也不打算敷衍了事。 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教教拳没什么。 何况,他对于精武会馆的理念是十分认同的。 强国先强身,人先自信了,才能自尊。 如果连自己都认为自己狗屎一砣,天生觉得矮人一等,那任凭什么人也救不了的。 从体魄入手,从血气自信这方面着手,实在是医治国民的不二良方。 与那些文人呼喊着“开民智”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人先自救,然后才能得救。 否则的话,没有血气没有胆量,就会出现后来的情况…… 一个鬼子兵拿着枪,可以赶羊一般的把几百上千个百姓赶到坑里去埋掉。 那是何等的懦弱? 何等的悲哀? 杨林简直就不敢想象。 “不客气,杨师傅,这边请。” 霍廷恩是个仪表堂堂,斯文懂礼的小伙子。 只不过,在杨林看来,这家伙有些太讲礼了,一举一动,都合符规范。 一身功夫也很不弱,行动之间气息停匀,干净利索。 观其动静,应该也是达到炼筋锻骨的境界。 也就是说,这位精武门二代,其实也是神力境高手。 杨林上一世历史学得不好,也不太关心各种小道消息。 他只是依稀记得,这位霍二公子后来似乎主掌了精武门,继承了乃父遗志,倒也没弱了霍家拳的威名。 还有,记忆中似乎在这一年,精武门的霍元甲就要死了。 在与日本人比武的擂台上。 好像还是中毒死的。 为什么有印象? 因为,先前在进门之前,杨林听到了那些百姓们说过,霍元甲去了虹口道场与日本柔道首席师范佐佐木切磋,轻描淡写之间,就打断了对方的胳膊,打得虹口道场无人胆敢出声。 这其实就是导火索。 拔开历史的迷雾,杨林还知道,日本人比哪一个国家都要卑鄙,也更急迫。 他们想要从根子上打压中国人的精神,想以绝对主导地位进驻中国。 进城的时候,他还听到有卖报的说,日军进驻青岛,与德军大战。 杨林知道,这一次,那些飘洋过海前来的大兵,进来了就不走了。 然后,就是一步步的蚕食……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任何出挑拔尖的人物,其实都是他们的目标。 如,霍元甲。 打破他一个人的不败神话,就打压了整个上海华人。 也打压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自信心,把东亚病夫的帽子牢牢的戴在了中国人的头上,永世不得翻身。 当然,最重要的是,间接削弱了民众的抵抗心思。 打败一个人,收获一座城。 这笔生意当然做得。 第七十一章 不见今时月 “霍师傅的病?” 杨林不知道怎么提醒精武门,尤其是提醒霍元甲。 他只依稀的听说过,是日本人下毒害死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津门大侠。 但是,到底是怎么下毒? 又是在什么时候下毒? 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话说,一个整日里沉迷在手机游戏和网络小说之中的屁民,也不太会关心这种事情就是了。 那种废物般的人生经历,安逸是很安逸的,舒爽得想要飞,但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时候,杨林就痛恨自己没有过多关注一些近代史。 进了精武门,他感觉双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找谁去问。 眼前这位,应该是问不出什么的。 果然。 霍廷恩两眼茫然:“父亲的病已经许多年了,听说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根,小时候就经常咳嗽,家里还不许他练武来着。 后来,还是他自己看自己偷学,练成了霍家拳,武功突飞猛进……” 讲到这里,霍廷恩眼中就闪过一丝崇拜。 有些人手把手的教,也学不会。 可换了霍元甲这里,不让他练,他躲在一旁偷看,就学会了。 而且,还比两个哥哥练得更好。 “只是偷偷练了那么几年,父亲的武功就很厉害了,连祖父都已经打不过他。 于是,他就去各处武馆踢馆挑战,更是打下了津门第一的名号来。” 天才…… 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了。 杨林也有些羡慕。 “他的病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严重的?我都看到了,他手帕上面的痕迹,刚刚都咳血了……” 杨林突然就问道。 “唉……” 霍廷恩长叹一声。 “咯血病本就难治,也只能养着,父亲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四处奔波操劳,我们都劝过不知多少回,奈何他不听……” “不说这个了,还是给杨师傅介绍各位师兄弟吧。 那几位教头想必父亲已经给您说过了,陈子正师傅开了一个武馆,就在东正门那边,他只是偶尔来精武门指点一下擒拿鹰爪功的,大多数时间,要去上海大学授课…… 张一泉师傅这段时间,要创编器械和套路……他主教白眉拳,兼修各路拳法,主要任务其实不是指点我们习武,而是训练士兵。” 这话一听就明白了。 这些武教头全都是兼职的。 来精武门,也只是捧个人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至于林玉堂师膊,是怀庆药栈的坐堂医师;而赵家几位叔伯,则是在万国商会担任护卫队长,闲暇时才会前来授课……” 霍廷恩说完了几位教头,脸上笑容也多了一些,指着远处不太敢靠近的几个男女道:“那是三师弟陈东林,四师弟陈飞燕…… 这两位都是陈子美的侄儿,家学渊源,读过很多书的,是进步青年。” 杨林注意到,霍廷恩说起这二位的时候,并不如何亲近。 陈氏兄弟也不介意,径自上前行礼,一派儒雅。 “杨师傅,以后就多多费心了。” “应该的。”杨林笑着道。 “大师兄刘庆生,杨师傅您先前也见过了,他跟着父亲入了内堂,我就不说了。 还有一位五师弟陈真,现在日本留学,他的武功倒是很好,只是性子太过跳脱,不太好管教,以后见着您就知道了。” 霍廷恩笑了笑,他其实还真不指望这位年轻的“杨师傅”能教什么。 教导武功这事不是能打就行的,还要看阅历,看经验。 这么年轻,能教自己什么? 能不能打得过自己还得两说呢。 但是,在精武门内,霍元甲的命令就是天……他做的决定,没人会反对,尤其是身为儿子的自己。 表面上敬着就是了。 毕竟,人家还顶了个教头的名义。 “六师弟钟恒,你不用管他,自从那年被灭门,他就拜入父亲门下,整天埋头苦练,想着有一日回津门报仇。” 果然,就见到一个年轻人满脸厉色,躲在角落里扎着四平大马,目不斜视的出拳,一拳又一拳,汗水滚滚落下。 霍廷恩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倒是两位师妹,很得大家喜爱,这是七师妹云惠,你叫他小惠就是,大家都这么叫,八师妹杨英,呃……” 说到这里,霍廷恩面色就有些古怪。 他想起来了。 这位八师妹,不就是杭州杨家的四姑娘么? 而“杨师傅”恰恰巧了,正是老三。 这还用介绍吗? 自己师妹的哥哥,这一声“师傅”是怎么叫怎么不顺口啊。 “咦,小九呢?怎么没看到?那小子,我去找找……” 霍廷恩抱拳告了个罪,就溜之大吉…… 能陪到这时候,他已经浑身不舒服了。 找了个理由就离开。 其他弟子各练各的,并没有太过理会杨林。 广场上几百人,继续扎马出拳,呼喝有声,一派热闹。 倒是小惠,推了推杨英,见到这位八师妹一反常态的勾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就有些奇怪了。 “英子,见了你哥,怎么不打招呼?” “哦。” 杨英吞了口唾沫,低声应了一句。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三哥了。 前事历历在目。 本来最看不起的三哥,竟然隐藏了这么深。 相比起来,自己引以为傲的拳法,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初,若非他赶来得及时,杨家恐怕就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事,从而早早的出事了。 尤其是,当日那种羞耻的场面,也被他见着。 让她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此事,都是无地自容。 ‘你说你这么厉害,平日里怎以就不表现出来?害得我跟兰心姐……’ 想到陈兰心一家,杨英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她发现自己很没用。 到最后,都没有帮她报了仇。 反而是当初自己两人最不放在心上的三哥,出乎意料的帮她们一家报了仇血了恨…… 当血手卜沉被一掌打得脖颈都不见的时候。 杨英就在想。 也许,陈兰心在天有灵的话,想到自己原来的未婚夫婿能做到这一步,早就改了想法吧。 事情的发展会不会是另一种模样? 回首忆故人,不见今时月。 杨英一时之间就想得痴了,眼眶发红,有泪水淌落。 她再也忍不住心头悲意和委屈,捂着脸就蹬蹬蹬跑去了后院。 “八师妹,八师妹……” 小惠愕然,叫了两声,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手忙脚乱的去一旁倒了一杯茶水,捧了上来。 “杨师傅,您喝茶,也别怪八师妹,她心情很不好,这次回去受了太大打击。” “我没怪她。” 杨林不在意的笑道。 这个小惠倒是生得好一副端庄温和面容,看着就亲切得很。 做起事来,也很有大家风范,比起自家那个风风火火的四妹却是要稳重许多。 这些精武门亲传弟子之中,也只有她认认真真的把自己当教头看待。 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 表面上很尊敬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不以为然的。 可以理解。 他们的师傅是津门大侠,在上海隐隐有第一武夫之称的霍元甲,又哪里看得上别家别派的拳术。 尤其是,自己还这么年轻。 “一路辛苦了吧,杨师傅,要不要我帮你捏捏肩膀?我的手艺很好的,师父也常常夸赞。” 沉默了一下,小惠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想要尽力挽救。 “不了,我去找霍师傅吧,改日再看你练拳啊。 听到可以学得名震天下的迷踪拳,我是一刻都不愿再等。” 第七十二章 心主喜,怒伤肝 后堂练武厅中,杨林见到了霍元甲。 这位津门大侠静静的站在兵器架前,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身宽松的灰色长袍,笼在身上,随风轻轻飘荡。 能看得出,宽大的骨架子外边,其实已经变得微微干瘦。 因为刚刚服了药的缘故。 霍元甲的气色好了许多。 只不过,在杨林看来,他的脸色仍然显出蜡黄色,一双眼睛略显浑浊。 以杨林耳濡目染一些浅显的中医水平来看,这是肝肺都出了毛病。 身体到了这个地步,其实真的不能到处奔波了,而是要荣养在家,一些润肺养肝的药物吃着,少动少思。 “不妨事的。” 似乎是看出了杨林心中所,霍元甲转过身来,笑着道:“我这咯血病,其实是养身病,你若是在意,它会折磨你寝食不安,要是不在意,也就这样了。 从九岁开始,我就没把这病当一回事,该练拳练拳,该比武比武。 当年父亲母亲都担心我长不大,结果呢,现在我活了四十多岁,还不是身体强健,力大如牛…… 若真的有哪一天去了,那也是天意如此,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挥了挥拳头,破风有声。 冷然道:“当日,虹口道场的佐佐木不知从哪里得知我有病在身,句句不离病夫二字,可惜的是,我让他失望了,特意打断了他的一双爪子,嘿嘿。” 杨林哑然失笑。 这才知道,对外很讲武德,宽仁待人的霍元甲,在私下里原来是这副模样,一句话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武夫的傲气深藏在骨子里呀。 “霍师傅可是认得一个名叫秋野的日本医生,来给您开了药治病?” 实在是忍不住,杨林提醒道。 “你说秋野啊,那人倒是医者仁心,还替我检查过身体,开了一些养肺药物,算是热心肠。 不过,他开的药,被农劲荪一把全扔了,怪可惜的。” 霍元甲不以为意道:“其实,农老哥多虑了,我这病自己知道,哪里会去吃日本人开的药?不管他们是好意,还是恶意。 西医固然有自己独到之处,但只能看到表象,看不到内在……真实情况,还是因为我这功夫练岔了。” 说到这里,霍元甲长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转了话题。 “依我看,杨师傅步落梅花开,吐气有寒霜,是不是已经练成了梅花拳的寒霜吐息术,现在感觉到心脏时时发冷? 并且,对世事人情都感觉到隔膜,提不起太多兴趣的样子?” 咦…… 杨林心中一动,还真是如此。 当日双桥一战,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却淡漠得有些过份了。 无论是惊惧,还是感动,或者说对所遇的人和事,心里都没有太多波动。 甚至,血手卜沉和青龙龙一设下陷阱,拉塞尔引人入伏,种种事情,都没有在他心湖之中激起一些波澜。 只是顺手杀了,就像杀死一些猪猡。 他本以为,自己是因为在幻境空间之中杀的人太多,经历的时间太久,而导致看世界的目光也不一样,现在醒觉,才知并非如此。 一个人,再怎么增长阅历,看破世情,总不会连本性也跟着一起变。 而且,还变得挺快的。 要知道,这两天,他都不爱调戏小蘑菇了…… 甚至,对于英吉力那如花似玉的萝莉小公主,也颇有点坐怀不乱,爱搭不理的感觉。 来自于那个地球一家人般的和谐世界,杨林对于外国人,总的来说,并没有太多偏见。 身为大国子民的强大自信,看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既不会崇拜,也不会仇视,只是平常心看着而已。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眼光,看着小美女总会感觉赏心悦目啊…… 气血方刚的年纪,心潮再平,再怎么样也会有些绮念不是。 这无关其他,是男人本能。 奇怪的是,他看着玛丽莲时,是真的有些古井无波了。 看自己这个世界的父母,也是淡淡的…… 从来没有太多考量过他们的安危和命运,在上海是不是能生活得下去? 接下来,又要如何发展? 清帮如果上门报复,他们又将如何应对? 这些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似乎是全不关心。 ‘原来,我在出了演武幻境之后,就有些出问题了。’ 经霍元甲一言提醒,杨林立刻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毛病。 难怪当初周宏义杀了鞑子皇帝之后,就无声无息的隐居荒山。 一方面,也许是想要保持最大威慑力,不让清廷找到自己,化身成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上最锋利的刀。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周宏义本人已经对世事,提不起太多兴趣,也不太关心徒弟子女的命运。 世情如霜,人心孤寂…… 也许就是如此。 “原来如此,看来是寒霜吐息术的缘故了。” 杨林眉间带着浓浓霜意,眼神波动了一下,奇异的是,他竟然连担忧自身的情绪都不太多,就好像一个机器人。 霍元甲紧皱眉头,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最多是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性情也淡漠一些,倒不会变了本性。” 他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摇头叹息:“想当年,我为了练习霍家迷踪拳的一口吞天气,以怒生火,肝火大旺……再强肺吞气,实力大进,打遍津门无敌手,比你现在的情况还要不堪。” 虽然过去了许多年,霍元甲似乎还能记起,当年的痛苦。 他年轻那会暗劲初成,一手迷踪拳,那是又快又狠。 能打死就绝不打伤,切磋之时,也不懂得留手,简直是点火就爆,目空一切。 四处树敌之后,终于报应当头…… 其实,在他成年之后,咯血症已经大有好转。 可惜,因为练了吞天气,实力大进的同时,肺部再次恶化,就再也无药可医。 这些年,也只是凭借着各种养肺药品和食物,吊着养着罢了。 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 “难道,各门各派强练内脏的法门,都有着种种缺陷。” 听到这里,杨林心里拔凉拔凉。 霍元甲强练气功,肝肺两损,他怀疑,就算是没有所谓的日本人下毒事件,对方其实也活不了多少年。 自己如今这个领悟自梅花拳的寒霜吐息,看样子是伤在心脏,主情志淡漠,按西方的说法来说,就是“失乐”。 心主喜,你连喜欢的人和事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个什么劲? 总有一天,会变成无喜无悲的大魔头。 “这其实属于古法练气术,以七情入道,古时候,总是在典籍上面看到有谁练功入魔,讲的就是这个。 今人练武修道,早就摒弃了这种法门了…… 我不知道,杨师傅到底是得了哪一家梅花传承?但能够以弱冠之龄筋骨大成,步入练脏之暗劲层次,实在是非同小可。 一得一失之间,也不好说亏到哪去?” 第七十三章 一口吞天气 “莫非,就只能停下不练。” 杨林心头警惧。 要是练一门武功,练成了太上忘情,那还真的没啥意思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不舍,也许是源自少年时代对武侠的梦想吧。 看着自己一天天的长成了超人的模样,生杀予夺,存乎一心,这种感觉十分的美妙。 再让自己回到从前,成为那种朝不保夕、待人宰割的羔羊,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停下来,那倒不必,其实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霍元甲竖起两个指头。 “这些年来,我左思右想,对拳术的领悟更深了一些,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面对这种情况,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或者是缓解……” “还请霍师傅指教。” 杨林慎重抱拳。 这就是传道授业了。 霍元甲虽然口口声声叫着自己杨师傅,但内心之中,可能真没当自己是外人,而是一个武林同道,或者说是自家子侄一样的看待。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父亲杨守诚的关系,另一方面,应该就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个年头,武林中人,大多数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门户之见尤为严重。 内部里更是打成一团浆糊。 什么人都有。 偷盗的,抢劫的,看家护院的,混迹社团的,投靠军阀豪门的,为虎作仗当汉奸的…… 应有尽有。 那种有志于提升国民身体素质,振奋民族精神,抗击外侮的武术家,的确是不太多。 能逮着一个,是足以浮三大白的大喜事。 因此,他其实是以一个前辈爱国武人,对后来英杰的殷殷期待的心情来面对自己的。 这一点,杨林当然明白。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霍元甲也许没有听过这句话,但他的行事作风,的确是朝着这方面在努力。 当得起一声大侠之名。 霍元甲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一种方法就是以毒攻毒,你主练寒霜吐息,心脏强化是没错,但情志失调,这时,不妨加入另外的情绪进去。 比如,再练肝,或练肺,终有一日练得五脏五气均衡,就可缓解掉一方独大的危险。” 这种说法,其实与道家所说的“聚三花,调五气”之学说,异曲而同工,可以称之谓弱化版。 杨林心有所悟,不觉暗自点头。 当然,想要把这时候的武术,从外转内,达到人体整体的进化,注定是一个极其长远的过程。 无论是在演武幻境之中的体悟,还是霍元甲的看法之中,大家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一种十分有效的办法。 这也许就是武术渐渐没落,谁也不服谁的原因了。 因为,这么些年来,没有一个可以练到顶点,看到更长远的风光。 说到这里,霍元甲又有些忧虑。 “不过,这种方法还是十分凶险,练到后来,很可能仍然不能长寿…… 心性一个不稳,随时都有失衡的风险,反倒不如形意、太极的方法稳妥。” “他们是怎么做的?” 杨林连忙问道。 “形意门经过历代大师修改增补,却是另辟蹊径,由声音入手,从外到内,把身体当成一个整体来练。 好处是,不太伤身,坏处是,见效缓慢。 但是,一旦修练大成,不但筋骨更加强健,力大无穷,五脏六腑连同骨髓,也是同时强化。 到达后期境界,直接突破宗师,也是不难。” 霍元甲淡淡说来,眉间倒是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只不过,形意门那些前辈讲究一个不遇至人,不传妙法,他们的虎豹雷音连嫡系门人,都很少传授…… 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这种法门,你估计也悬。” 虎豹雷音。 杨林记在了心里,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内修法门,他也知道霍元甲说的意思,很难得到,那是当然了。 自己还没进上海,就打死了一个形意门嫡传弟子青龙龙一。 那家伙的龙形拳蛇形拳,练得简直不要太好。 虽然混迹在清帮之中,颇为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是,在武林中看来,无非就是各人的生存方式不一样。 即算是干了坏事,需要杀死,那也是本门中人自个儿清理门户。 别人无论是谁,真要出手干死,那就是得罪形意拳了。 门户之见就这么一回事。 儿子不懂事,家法伺侯着,打死不怨。 别家人出手,那就是扫我面子,看不起人。 所以,杨林倒是时时要小心形意门的高手上门来找场子,想要到他们那里学得“虎豹雷音”,恐怕是有些想多了。 “如果说,形意门的虎豹雷音法门,你还有那么几分机会得到。 那么,武当派太极传承钓蟾劲,你估计更没有机会了。 这门功法由道家入手,首先就要有深厚的道学知识,他们一向只传嫡脉道士,最不济也只传一些知根知底渊源深厚的俗家弟子。 我们这种民间武夫,连听上一两句都没办法做到的。” 说了一番话,霍元甲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又开始咳嗽起来。 看得杨林微微揪心。 “那些还是以后再看机缘吧,如果得了虎豹雷音和钓蟾劲,就可以由外而内,调养内脏骨髓。 体魄更加强健了,内外同时强大之后,再来修练五脏吐息气功,就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 针对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先行兼修我家迷踪拳,试试一气吞天吐纳术,以毒攻毒,先行缓解为要。 再怎么说,这也是强大战力的不二法门,比起形意和太极两门见效比较慢的练髓练脏术,我这门功法可是有着独特妙用的,打起来就知道厉害。” 霍元甲面上浮现一丝傲意。 显然,对于自家的独门拳术,是很满意的。 这一点,杨林是信的。 他修练梅花拳的寒霜吐息,不说是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但是,头脑清明,见事极快,淡漠的同时,能隐隐看穿对手的计谋和心思,抢前一步先发制人。 这也就是可以前知的先兆了。 真的打起来,任凭对手是谁,只要不是在硬实力上面碾压了自己,自己总要占上几分便宜。 话说,你出拳出腿,攻击还没有彻底成形,自己都还不太清楚,我就已经知道了。 并且,还提前应变,你怎么跟我打? 这就是祭炼心脏的独特妙用。 别人不清楚,杨林自个儿是清楚的。 而霍元甲的一口吞天气,他是没见识过…… 但是,对方出手之时,突然间的爆发,速度快得很难看清影子。 那一瞬,实力何止倍僧。 简直是越级挑战的作弊功法, 若非霍元甲的身体已经很不妙了,他应该还能强上许多。 如果能够长期保持在这种状态之中,杨林怀疑,他都敢摆下擂抬,拳试天下。 不仅仅是津门第一,他都有胆量去问一问天下第一是谁? 这还是他五脏未成,并未成就化劲宗师的情况下,战力就已经达到这种地步。 说来说去,都是剑走偏锋啊……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杨林忽然就有了些伤感。 不知是为了霍元甲,还是为了自己。 心里想的再多,其实也不重要。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学会迷踪拳,先缓解自己这个跟性冷淡一模一样的毛病再说。 对啥也提不起兴趣的,这还是年轻人吗? 生活都没有乐趣了。 霍元甲细细的讲解了迷踪拳要点之后,并且不辞劳苦的亲自演练了几回,还跟杨林手谈一番,体悟劲力变化,才出门去见英国领事。 公主跟着杨林来了精武门,说是不闻不问,又哪里可以做到。 精武门在上海开门立户,并不只是代表自己,还要注意各方各面的关系,他这个馆主其实忙得很。 连教徒弟都没有多少时间的。 杨林没有再去演武场,而是在小惠的带领下,来到了教头们的休息室。 这里有茶水有糕点有卧塌,条件很不错。 他拿出霍元甲给的手抄本,细细回想先前霍元甲的指导,陷入沉思之中。 日暮西斜,没人前来打扰他,等杨林一套小巧百变的细密拳法打完,演武令绿幕又有了变化。 演武令声望:87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暗劲初入、制敌机先) 迷踪拳(明劲大成)可提升。 秘技:可开启试炼。 称号:梅花刀(声名鹊起) 懂得了迷踪拳的各种秘要,杨林再行学习,就发现,其刚猛之处与铁线拳有些重合,小巧灵变之处与梅花拳也有些重合…… 自己竟然不需要前期的整劲通力练习,一学就会,直接达到明劲大成。 这就对了。 筋骨摆在那里,练的拳法也锻练到了相关部位,只要懂得技击方法,自然就会突破至相应境界。 只不过,要达到暗劲阶段,还要练好一口吞天气,这就不是随便演练就可以达到的了。 演武声望如今已经足够,那么,到底是先开启秘技试炼呢,还是提升铁线拳,或者提升迷踪拳呢? 这也不用多想。 还是先缓解病情吧,杨林可不希望自己精神上有问题。 他还是习惯做自己。 再说,那种攻速无双的拳术,他也很想要。 真的学会学精了,战力何止倍增。 心念一转,50点声望化烟消失,一股神秘力量投入身体,眼前光影就变。 第七十四章 彩绳戏 桂花盛开,幽香扑鼻。 耳边听到爽朗一阵大笑声。 杨林透过树枝叶片缝隙看了过去,就见到一个鹤发童颜,身形高大的老者抚须大笑。 而这具身体的老爹正讨好的吩咐下人递上一匣金子,“难得见到周老英雄,这次一定要好好的盘桓几天,好让倪某好好孝敬您老……” “不用这么客气,小公子的病情其实并不难医,老夫也只是随手施为。 用导引术推宫活血,再服用一点清火散热的良药,就可清除他的病灶,京城之中能医者也不在少数,不知……” “唉,一言难尽啊。” 倪员外满脸苦色,又不知如何说起。 正在这时,周老英雄突然抬头,伸指一弹,一枚金叶就击在树上,树枝簌簌作响。 杨林正茫然间,被这股震荡力量冲击,心里一惊,顺着树干唰唰唰就爬了下来,灵活得像一只小猴子。 正好就落在了周老英雄的身边。 “又见到你这小猴儿了,怎么,我教你的那套功夫,还在练吗? 看你这身形动作,似乎练得很不错的样子。” 他说着话,伸手在杨林的肩头胳膊腰间捏着,嘴里啧啧称奇。 “这骨骼,这肌肉,那套拳法简直是天生为你准备的,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也该十六岁了吧,等会来找我,传你一套吐纳法。” “周爷爷,我练的是什么拳?” “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拳法,只是偶尔在山中观看猴儿与山猫嬉戏,心有所感,结合一些禅宗武术,新创的一套拳法。 如果一定要起个名字,你不是叫倪宗吗?那就叫倪宗拳吧。” 老者哈哈大笑。 于是,杨林就知道了,自己这个身体名叫倪宗,身为东京汴梁一位豪商长子,不愁衣食,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妹妹十岁,弟弟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妹妹不说,被拘在家里,由姨娘教导女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可是,那个七岁的弟弟却是不太服管教,爹妈又惯着,性子就有些暴躁,一刻也闲不住的喜欢出门游逛玩耍。 据大人说,他是身上有病,狂躁之病,心火大盛。 于是,就有了请托故交周侗上门医治的一幕。 杨林这具身体,其实也是有病的,他十六岁了,身高还不到一米二,看上去就长得有些畸形…… 年纪还小那些年,周侗有一日游历经过,不知为何,偏偏看中了他的一身筋骨,传了一套奇特的拳法给他。 练了五六年,现在上屋上树如履平地,比真的猴儿还要灵快数分。 家人以为怪异,一般情况下,都懒得提起这个大儿子。 也不让他出现在人前。 …… 周侗住了一段时间就离去了。 倪家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朝堂里的官家,书法写累了,这阵子又迷上了奇石,四处搜罗着石头…… 汴京城倒是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一派歌舞升平。 杨林仍然默默的不受重视,默默的练着自己的拳术。 他喜欢这种身轻如燕力大无穷的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有一天,弟弟倪宝玉从外面回来气冲冲的,到家里老爹书房逛了一圈,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过不一会,就传来大声喝骂。 杨林听了好一会,才知道,这小子因为不忿对面粮商家的子公子炫耀石头之美,想起自己家里也有一块龙形寿石纸镇,十分华美。 因此,就拿出去显摆了。 被老爹抓了回来之后,罚他跪在堂中狠狠的责打了一回,还惹来了老太太的干预…… 这些事情,向来是与杨林这个大少爷无关的。 因为他长相奇异,也不讨人喜欢。 一般情况下,若非万不得已,连丫环,也不愿意上前来伺侯。 …… “快走……” 杨林腥红着眼睛,连杀十余兵丁,终于漏过一箭,被射在大腿之上。 他已经感觉有些筋疲力尽,对方也不是没有高手,力拼之下,迟早会死在原地。 他一蹶一拐的还想上前冲杀,倪员外却怒吼着推了他一把,嘶声喊道:“走,快逃,再也不要回来,不要报仇……” 然后,倪员外就被乱刀砍成了无数段。 杨林回头看了一眼,把这一幕永远记在心里,歪斜着跨过院墙,飞奔逃离。 身后跟着一队军士追杀。 院子中,血流飘橹。 一个身着铁甲独眼将官,冷哼道:“搜,把那块寿山石找出来,殿下那里,大大有赏……” 说完,看了一眼倪家众人,冷哼一声道:“官家珍爱奇石,天下谁不知道? 这一家也是傻的,有宝贝还不献入宫中,偏偏拿出来显摆,真是不知死字怎写?” 这声音渐渐飘远。 杨林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累了疲了,心力交瘁之下,晕倒在道旁。 再次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架着。 有人用签子翘开自己的牙齿,看了看舌头和脸骨,满意的说道:“这小子长得真像一只老猴啊,正好,前几日金毛病死了,只让棕毛一猴表演起来,总是少了几分热闹,就让他顶上吧。” 于是,杨林就被关入了一个狭小的铁笼子之中,每天喂食一丁点饮水和食物。 并且,还有人在他的脸上和胳膊这上沾满金毛…… 至于腿伤,却是没人来管。 他默默的积蓄着力量,凭借着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恢复着腿部箭伤和骨折之处,并没有尝试逃跑。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帮人,其实是狠人。 十分毒辣。 一旦带伤逃跑,很可能跑不多远,又被抓了回来。 那时肯定是十死无生。 在自己的铁笼旁边,还有着一只铁笼,关着的是一只性情格外跳脱的棕毛猴子,时不时会饿得叽叽叫。 会叫的,还不只他一猴。 还有一批手臂、腿脚折断成奇形怪状的男孩女孩。 这些孩子大多不超过十岁,手脚畸形,一看就触目心惊。 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时不时会发出尖锐的哀鸣声,只有等到放饭的时候,才会在眼中带出一丝活气来。 于是,杨林也就明白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为首光鲜衣服的彪形壮汉,手下竟然都是一群乞丐。 每到天亮,就会派出人手,把这些身体残损严重的孩子带到京城各地,沿街乞讨。 而自己,却是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和一个眼眸阴森的老头,走过处处广场,耍着猴戏。 迎来成片成片的喝彩声,还有如雨般落下的碎银铜钱。 他的伤还没好,行走还不便。 但是,却努力伪装成猴儿,在彩色绳索之上灵巧翻舞…… 凭借双臂的力量,也能从一根长竿上面跳到另一条长竿上面,比猴儿还像猴儿。 他打听到了,这个乞丐团伙的首领名叫成浩然,名字很是光明……不单是暗地里养着一帮可怜的小乞丐,并且,还养着一群打手。 在灯节花会时,专门拐卖富贵人家的孩子。 品相好的,就会卖入他方,获利颇丰。 这一种,还不算那么凄惨。 品相差一点的,就在眼前了…… 看着窝棚之中如地狱般的情景。 杨林心中杀意越来越浓,怒火越来越炽。 有灭门的仇,有眼前的恨。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 一股火烧得眼睛红通通的,再也不能清静。 以至于,在表演的时候,还给他搏了一个火眼金猿的名头。 一个月,两个月这样过去。 他一直在忍。 他知道,伤快好了,机会只有一次。 彩儿才十二岁,是地狱里唯一的一道光。 她每天都要替杨林打理沾在身上的金毛,看看是不是沾得牢固。 并且,还会偷偷从厨房里拿出一些吃的。 趁着那老头和打手们不注意,就给杨林和那些可怜的小萝卜头们加个餐。 有时,她也会偷偷流着泪。 似乎是在回想着以前在家时的一些美好光景。 “快了,快了,你不用哭,还过几天,我的左腿就能用上力,就带你们逃出城去,总有一天,能找到你们的家人。” 杨林在心里这样说着。 …… 这一天,杨林拖着一天的疲惫,被阴森老头用绳索牵回住处,却发现,彩儿没有出来迎接。 走得慢了,老头一鞭打了过来,“死猴子,你还在等那小丫头?看把你能的,一只猴儿还要人伺侯着不成? 那丫头被众芳园看中了,今儿个一大早的就去享福了……” 杨林脑子嗡嗡响。 于是,他又记住了一个名字。 众芳园。 第七十五章 斩尽仇人头,肝胆两成灰 第二天,表演之后,经过众芳园。 杨林死活不肯走,就站在那里多看了一会。 不久,就从楼上啪的掉下一件东西。 落在他的脚下。 那是彩儿。 小姑娘衣衫半解,脸部青肿,此时嘴里大口大口流着血,渐渐没了呼吸。 一双眼睛死死张开着,怎么也不肯闭上。 杨林站在那里,一股血火,从心到肝,由肝到肺,轰的一声,熊熊燃烧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呼吸着,只觉胸膛越来越胀,肺部就快要爆炸开来。 象是要把一生的气息都吞进了肺里。 他仰首向天,一声长哭。 如鬼哭,似狼嚎。 声音凄厉直入云宵。 他发现,这一刻,自己的腿不痛了,腰不躬了,身上火烫炙热,眼中也蒙着一层腥红的血光。 看着这个世界,他看到了血火。 那走来走去的,衣着光鲜的; 高头大马之上,谈笑指点的。 那不是人,那是恶鬼。 是吃人的鬼。 地狱空荡荡啊,魔鬼在人间。 杨林似醒非醒,在旁边阴森老头一鞭刚刚挥落,还没触及皮肤的同时,他一拳轰了出去。 嘭的一声炸响,就把对方的整个头颅打爆。 拳风激起尖啸,如闷雷般发出殷殷轰鸣。 血雨飞溅。 “猴儿,猴儿发疯了,快杀死他。” 一群群,一队队护卫冲了上来,杨林并不纠缠,只是腾身一跃,如飞鸟一般的就跃上二三楼。 看到了衣着艳丽的老鸨,看到了身着华贵衣装满脸戾气的公子哥。 他也不多话,身形一晃,捏碎两人的喉骨。 厉啸一声,扑到楼下,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沿街疾奔,直冲窝棚所在。 他知道,那个地方,成浩然会带着一些打手,每天会赶在黄昏时候前去收钱。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正好可以堵住他。 杨林答应过那些可怜的孩子,会把他们救出苦海。 他不想食言。 一路狂奔,越跑越快,到最后,他发现胸中那一口气竟然无比绵长,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仿佛就像一团熊熊火焰…… 生命不息,燃烧不止。 无论是力量,还是体魄,在这一刻,他都达到了从来没有高峰。 最主要的是速度。 出拳之时,他能打爆空气,发出雷鸣声。 拳风携裹着空气中一种莫名气息,汇同一起进攻,更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凶厉感。 似乎要打穿一切,打破一切。 事实上,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当他如同鬼魅一般来去自如,当场打死包括成浩然在内的三十二人,看到那闻声赶来,刀枪齐举的士卒时,他终于笑了。 “原来,我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杨林捏了捏拳头,呵呵哈哈的低声笑了一会。 似笑似哭的身形一幻就到了独眼统带面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得跪在地上。 四周箭矢嗖嗖,杨林身体微微摆动,并没有射伤他的一丝肌肤。 “说,倪家灭门,到底是谁下的命令?寿山石又在哪?” 手指掐进血肉,骨头喀喀作响。 那统带早就没有在倪家发号施令那般神情自若,此时面色难看,就像见鬼一样的。 “你……你是那个侏儒小儿。” 杨林眼睛一眯,也不多问,左手一扯,就扯下了统带的胳膊…… 血淋淋的事实提醒对方,自己并不想听到什么废话。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快要炸开了。 不趁着这时候力量大增,速度奇快的当口报仇,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像。 力量得到又失去,那时又该如何。 “我说,我说,是五殿下仁王,那块寿山石在仁王那里,准备在万岁寿辰之日献上……” “仁王吗?” 杨林抬起头,呲着牙露出一声低笑。 “我来找你了。” 他一拳轰出,打穿统带的脖子。 在如飞蝗般的箭雨之中,伸手如电般抓了几把,抓住一束箭矢,反手挥了出去。 还不等箭矢落到兵卒的身上,他就抢过了两柄匕首,以匕为拳,杀过长街。 一队五十士卒全灭。 跑得最远的一个,刚刚跑到街口,还是没能逃出去。 …… 那一日,汴梁城谈猴色变。 所有见着这一幕的百姓,三天都睡不着觉。 那一日夜晚,仁王殿下在大宴宾客之时,连同宾客十三人,全部被各种奇石塞在嘴里,塞到胃部,生生胀死。 那一日,火眼金猿屠京师的传说,如同大火燎原一般的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汴京城中治安为之一清,开封府对于贩卖孩童的案件,重视度增加了十倍,变得零容忍。 官家也不敢上青楼寻欢了…… 听说,好长一段时间,他只是躲在宫内画画写字,上朝的时间都很少,让蔡京等人权势又大了几分。 …… 眼前一花。 杨林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精武门教头休息室里。 他的眼睛仍然通红一片,血芒好一会才消退。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慢慢的才站直身体,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一口吞天气,怒火填胸臆。 斩尽仇人头,肝胆两成灰……” 他默默的闭眼休息了好一会,才渐渐压下心头的怒意和悲凉。 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幻境才真的是凶险。 有那么一刻,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谁。 最后,只有那连天的怒火烧得他迷迷糊糊的,杀遍汴梁城,直闯出城去,然后浪迹天涯,才慢慢的醒过神来。 “好险。” “这拳法够速成,也够凶险。 虽然死是不会死,但是心灵的蒙尘,比什么都要厉害了。” 好在,他发现,自己进入幻境之前的那种淡漠,竟然真的如霍元甲所说的那般。 消退了许多。 此时,不但有怒火在胸,悲意萦绕,还有一股喜意回荡。 低头一看,绿幕如瀑。 演武令声望:37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 梅花拳(暗劲初入、制敌机先) 迷踪拳(暗劲大成、攻速无双) 秘技:可开启试炼。 称号:梅花刀(声名鹊起) …… 果然,迷踪拳已经悄然步入了暗劲境界。 而且,还多了一个特色天赋,那就是“攻速无双”。 至于自家肝肺之处,隐隐传来的不妥,还有脑海中隐隐传来的一股子凶悍暴躁,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等时日久了,就能适应压服。 他长吸一口气,试探着一拳打出。 如梅花盛开一般,拳到中途,轰…… 就爆开成数道虚虚淡淡的影子来。 “这一瞬间,我出了……七拳。” 杨林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张大嘴,半晌才出声:“这么快!” …… “霍元甲,我找霍元甲……” 杨林还在试演拳术。 远处就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他推门走出,就见到精武会馆大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兀自晃荡着。 一行人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这批人腰间胯刀,下身穿着裙裤……脚踏木屉,踩在地上哒哒作响。 第七十六章 打上门来 一群人闯了进来,并且十分不客气的踢坏精武会馆大门。 无论是从哪一个国家的目光来看,这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是一种赤果果的挑衅。 听到响动,练武场上数百人全都停下了动作,僵在那里,眼神中带着愤慨,却也没人多说什么。 只是转眼看向中堂方向。 他们也算是认出来了,这些人的衣装打扮有些奇特,与此时的中国服装很有些不同,一看就是日本人。 “渡边,霍师傅不在家,你来此捣乱,可有经过领事馆的允许?” 农劲荪正好在精武门。 他每日有空的时候,就会来这边看看。 一则是不放心,二则是想要从中挑选一些好苗子,加入组织之中。 别人或许以为精武门只是一个武林门派,其实不是。 他与霍元甲共同组建这个会馆,再齐邀南北武术名家驻馆,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图的是什么,这还用多想吗? ‘难道,日本人看出了端倪,或者说,因为不忿于霍元甲打败柔道首席师范,所以针对精武会馆下手了?’ 抬眼望去,见到后面没有跟着荷枪实弹的大兵,他才脸色一沉,喝斥出声。 领头冲进来的,年约三十岁左右,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壮汉,他其实也认识。 在上海,虹口道场不但有柔道馆,还有空手道场馆。 这位,就是空手道的师范,宣讲‘空手无先手’的实战理念。 并且,提倡出手战斗之时,无所不用其极。 号称逢战必胜,每手争先。 龙劲荪还打听过,这位,可能有黑龙会的背景,更是与日本军方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如非必要,实在不愿与他有什么关系。 “农先生,你不要误会,我这次前来,其实是来送战贴的?” 渡边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嗖的一声,就扔过五六米,搁在了树下茶几之上。 “挑战书?” 农劲荪笑了起来,“你要与霍师傅比武?” “不不,是我师父,空手道实战第一的芥川龙一先生,要挑战精武门霍元甲。 上次在柔道馆,霍元甲以卑鄙手段,攻了佐佐木先生一个措手不及,侥幸占了上风。 事后,竟然在报纸上大加吹嘘,把我大日本柔道贬得一文不值……” “放屁,那是佐佐木不堪一击,我师父都只用了不到三成力量,他就扛不住被打断了手。” 听到这里,一个青年跳了出来,伸手怒指渡边,冷笑道,“你们日本人就这么输不起吗?” “九师弟……” “延方,小心。” 青年刚刚喝骂出口。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却是霍廷恩几人看出不对来了。 果然,渡边眼中冷光一闪,脚下一个垫步,身形一侧。 前滑,抬腿,侧踢。 一气呵成。 嘭…… 九师弟李延方,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来,眼前人影一闪,就被一脚重重踹在胸腹处。 整个人呈弓形,倒飞而起,摔出三四米,落在地上大口吐血。 众人还能听到,喀嚓声响。 恐怕,还断了几根骨头,不知是胸骨还是肋骨。 “好重的腿……” “废物,如果霍元甲的徒弟只是这等货色的话,他的本事,看来也是欺世盗名,是你们的报纸吹捧起来的。 呵呵,关起门来称宗道祖,你们的武术不行,我师父挑战他,算是抬举他了。” 渡边一腿抬在空中,纹丝不动…… 好一会才收回,拍拍裤管不屑道。 “这就是你们送战贴的方式,我看是来挑衅的吧?” 农劲荪心中已经很是愤怒了,伸手压了压,止住霍廷恩几人要冲上去的举动,心里升起不妙感觉。 他转头看向鹰爪王陈子正,双方对了一个眼神,神情都有些慎重。 这个渡边看起来名气并不大,但是,一身基本功却是浑厚得很。 尤其是身大力沉,腿法精湛,攻击之初全无征兆。 相比起,精武门这些弟子火候就明显不足了。 最让人警惕的是,渡边动手之时,身上筋骨弹抖,发出嗡嗡声,明显已经筋骨大成。 是神力境的高手。 果然是日本国的实战流派吗? 随便一个前来中国的不出名人物,也是身经百战的样子。 杨林却是微微皱起眉头,没有看渡边。 目光落在渡边身后,那个手拎长刀的瘦削青年身上。 那人自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 双眼也是半眯着,偶尔从眼神里透出犀利光芒,就如他藏在刀鞘里的刀。 为什么关注他? 因为,同样身为一个用刀好手,杨林发现。 这人虽然也是大大咧咧的走进会馆,但是,神情气度与那些浪人决不相同…… 他总是会习惯性的有着侧身探腿沉肩这个动作,带着莫名的韵律,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拔刀…… 要说那个渡边,气焰嚣张,就像一头呲牙咧嘴的狼。 而这个人就像一条蓄势待扑的毒蛇。 “只会偷袭,算什么本事?” 农劲荪虽然慎重,有心想糊弄过去,但他毕竟不是武人。 而陈子正心里正在气愤,碍于身份,也不好动手,精武门弟子心气又高,又有人忍不住了。 一个冰块脸青年走了出来,离着渡边还有七步距离,扎下四平马,一手前伸,一手后勾。 “精武门六弟子钟恒,领教阁下的高招。” “吆喝,架势摆得挺好看的,不知道中用不中用?” 渡边嘴角撇起,斜眼看着钟恒,脚下却是不停,似乎完全没有防备一般的向前走。 “中不中用,试试爷爷的拳头,就……” 钟恒看上去话不很多,平时也不跟师兄弟多交流,只是汗流浃背的苦练,看得出他眼中的仇恨。 却没想到,这时斗起嘴来,也很有一手,牙尖嘴利得很。 不过,这次,他的口舌却没有派上用场。 话还只说了一半,就感觉恶风扑面。 只见前一刻还在那里讥讽嘲笑的渡边,突然就变碎步为大跨步中,身形前倾,右手高举,大喝一声,就是一式手刀如斧头般砍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的肩肘关节就像是脱离了身体一般,无端端的就延长三五寸之多。 原本离得还远,手刀已经劈到了钟恒的额头。 而这时,钟恒也只能收住话头,撤步防守,侧首抬臂挡住。 他是练霍家拳的,平日里也习惯了硬桥硬马,对先手后手其实没有太多追求,心想挡住这一招,再还手也是一样。 胳膊与渡边的手刀一接触,钟恒脸色立即变了…… 他感觉半边身体如同触电一般,酸麻胀痛起来,一口气就有些回不过来。 对方的手刀不但快。 而且重。 耳膜也被那一声大喝震得嗡嗡响。 正当他感觉不妙,想要一个倒翻闪开。 却发现,渡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斩下的手刀抬起,一肘如枪,顺势和身撞在他的胸口。 钟恒反应倒也不算慢,危急关头微微侧身,肩头顶出,喀嚓一声,肩部骨折,摔倒在地。 打了几个滚,好一会没爬起来。 第七十七章 生死状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渡边摇了摇头。 “你看看,你们关起门来自吹自擂,倒是挺厉害的,扎个拉屎马扎得久就算武功高了?连基本的格挡和躲闪都没学精,这种花拳绣腿学起来又有什么用? 我看,还不如把精武门解散了,去我那道馆好好学习怎么实战吧。” 他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挥了挥手,招呼众人就要离开,“霍元甲名大于实,从他教徒的水平也能看出他的实战并不怎么样,没意思…… 走吧,我得劝劝师父,慎重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挑战这种人。一个不好,倒是辱没了他的身份。” “猖狂。” “小日本,看不起谁呢?” “打他,打他……” 你说打赢就打赢了吧,本来,精武馆的这些弟子,无论是亲传还是外门,技不如人的情况下,也只能忍着。 但是,奈何这渡边说的话太过气人。 句句不离贬低精武门,贬低霍元甲。 这让所有在场崇拜霍元甲到了骨子里的徒弟们,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二师兄,揍得小日本连他妈都不认识,让他见识一下迷踪拳。” 这时,也只能把希望放在霍廷恩的身上了。 话说,霍元甲出门,大师兄刘庆生一向是随行的,此时并不在家。 而就算刘庆生在精武门,也不能说就比霍廷恩强。 相反,霍廷恩身为霍元甲的儿子,可能继承了他父亲身上的一些武学天赋,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拳法修为和实战水平,其实要高过一众弟子的。 多数时候,大家都戏称他为少馆主。 亲传九弟子李延方一招都没走过去,就被渡边踢了个筋断骨折,口吐鲜血; 而六弟子钟恒也是没有走过两招,就被打得当场扑街,躺在那里爬不起来。 其他弟子再上去,估计也是送菜的命。 总不能让鹰爪王陈子正上场吧。 人家是武林名宿,身为大学教授的同时,还自己开了一家武馆。 在这里出手,不但有以大欺小的嫌疑,更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没听人渡边说吗? 他是代表师父芥川龙一来下战贴的,并且,还想试试精武门弟子的手段。 好吧。 这场面真是太难看了。 事实上,都不用弟子们鼓噪,霍廷恩早就忍不住。 在渡边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他胀红着脸,两个箭步,就直冲上前。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那么容易吗?” 霍廷恩二十出头,练成了一身筋骨,不说目中无人,平日里也是自视甚高的。 说实在话,日本人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瞧在眼里。 等到两位师弟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打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这位看起来没有武德,性格十分狂妄的日本人。 这时心里气怒交加,哪里还敢轻视对手。 嘴里招呼一声,身形像灵猫一般半腾跳跃,就扑到了渡边的身后,一拳打向他的肩部。 “迂腐……” 杨林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又不是武林同道讲手切磋。 讲究一个点到即止,不伤和气。 和日本人打架,你玩这个? 相打无好手,你不说打要害,打致命处,至少也得让对方不敢硬接。 打肩膀有个毛用? 果然,那渡边不闪不避,也没有回头应敌。 如果回头应手,他就失去了先手,会陷入迷踪拳的快速进攻之中。 虽说霍廷恩没有练会一口吞天气,没有得到攻速无双这种奇异的拳法加持,但是,他本来就是练的霍家拳,追求的就是追风连打,轻灵快捷。 而迷踪拳又是脱胎于燕青拳,是其中的秘手,极擅百变灵巧之精要。 真要是被他抢到先手,渡边就算是实力更强力量更足,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够扳回去。 这时就不同。 渡边不闪不让,反而身形倒撞,把肩膀送到拳头上面。 嘭…… 拳头击实。 霍廷恩脸色剧变。 他发现,自己一拳打中,就如打中一块花岗岩石之上。 不但没有打倒对手,反而让身形冲击速度受阻。 脚下就忍不住倒退两步。 渡边倒也不是全无影响。 被这一拳打得身形前倾,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就着这股余势,身形半旋,一式旋身后踢…… 腿势如鞭子般,狠狠的抽向霍廷恩的太阳穴。 呜…… 发出狂猛声响。 这一腿,借着霍廷恩的力量,借着旋身的力量,再聚力于一腿。 说是有着断树之威,一点也不夸张。 听着腿风呼啸。 霍廷恩想也不想,就竖肘身侧,格挡。 噗…… 一声闷响,汗水飞溅。 霍廷恩受力不住,身形侧倾,歪斜着就差点倒在地上,面色通红一片。 这一刻,他感觉双手小臂痛得就像是要折断似的,整个身体被这一式重腿震击,有了短暂的麻痹,脑袋也微微出现眩晕…… 他咬了咬牙,脚下用力,就要挺身站起,返身再战。 却不料,那渡边得势之后,并未停手。 旋转的右腿一落地,他身子也跟着伏低,双手交错着,就已经摸到了霍廷恩的脑袋。 下半身贴地,上半身拉身,就要一式舍身投,把霍廷恩摔出去…… “不好。” 四周众弟子全都发出惊呼声。 是个人此时都能看出来了。 霍廷恩一时大意,措不及防之下接了对方一记重腿,此时身形不灵便。 再被绞住脖子,来上一式舍身投,很可能就会扭断了脖子…… 杨林目光一闪,就要向前,身前陈子正早就先行一步出手了。 “停手。”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老鹰一般的扑到了渡边的身边。 一足弯曲,一足提起,前手鹰爪早就探出,裂风嘶叫。 唳…… 目标直指渡边的咽喉。 只要对方真的敢发力投掷扭摔,他就一爪扯断对方的喉管。 这才是老江湖。 陈子正号称鹰爪王,名头也不是什么吹捧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他手底下自然有着许多条人命。 这时出手必杀,爪风还未到,渡边裸露在外的喉咙皮肤已经起了一层细细鸡皮疙瘩。 他顾不得再下杀手追打霍廷恩,收回双手,屈肘如林,护在脸前。 嘴里却是大喝,“还不动手。” 与此同时,那原本抱刀低首,对眼前的比斗好像丝毫不关心的干瘦青年,突然动了。 不动之时,如同一株枯木。 这家伙一动起来,宽袍长袖烈烈风响,身形就像大旗展开,一道闪亮弧光从他腰侧斜斩而出。 嘶…… 陈子正刚刚救下霍廷恩,爪力透骨,与渡边拼了一记。 正待好好的给这个嚣张狂妄的小日本一个教训,让他不能这般目中无人。 却感觉身侧一道微风掠过。 眼中映照出光芒之时,他的颈项处,就是冷意刻骨。 毕竟是老江湖。 陈子正并不慌乱,足下一点,身形倒翻,后弯成一个拱桥的同时,双手如鹰爪鸡捉,扣住那道冷光。 光芒一闪而逝。 嗖…… 干瘦青年,已经站立原地不动。 刀已回鞘。 再看陈子正,他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淋。 手心处,被割出一条深深可见白骨的深痕,差点却是把一双鹰爪都废掉了。 “好凶的刀。” “你是何人?” 陈子正眯着眼,死死盯着干瘦青年,尤其是盯着对方那放在腰侧的刀柄之上的右手。 他不知道,这一刀会在什么时候再斩出来。 只知道,会很快,很锋锐。 能不能再挡得住,他也没有把握。 毕竟,有兵器跟没兵器,就是有区别。 就算接住了对手的招数,也不一定保证自己不受伤。 “无刀取?不错的鹰爪功,可惜还差点火候,挡不住我的刀。” 青年嘴角扯出一个森冷笑容,手按刀柄躬身行了一礼,“北辰一刀流,佐藤十一郎见过阁下,还请不吝赐教。” “卧槽,这小鬼子更阴险啊,不但拿刀偷袭,还假惺惺的请教,没见陈师傅双手受伤了吗?” 陈子正一身修为全在鹰爪之上,被称为鹰爪王,如果对拳对爪,他是不虚任何人。 但是,对方拿的是好刀,百炼精钢炼就……这样的兵器,逼得他无奈之下以手硬拼,差点就废了功夫。 这时候,再去应对对方凶厉无匹的什么一刀流,简直就是自杀。 精武门弟子听到这话,立即不忿起来。 被救下的霍廷恩,更是满脸焦切,大叫不可。 可是,他先前被边渡打虚了胆子,此时见着更凶厉的刀术,心里完全不着底。 想要应战,又有些不敢。 场面就此僵住。 “我来吧,正好我对刀术也粗通一二,不如就让我来试试。” 先前众人抢着出手,杨林虽然看着有些不妙,却也不好出言打击,抢先出手。 更在看到那日本刀手佐腾一郎出手的风格,心知再也不能等了。 那家伙刀刀凶厉,是杀人刀法。 此时上场,一不小心,会死人的。 “不过,有一点先说好了,刀枪无眼,真要比刀,就必须签下生死状。” 第七十八章 无刀取 杨林终于发现。 他先前还是太高看精武门了。 看着这一派欣欣向荣,个个如龙似虎的气象,他的心里预估值严重被拔高。 当然,这也是霍元甲的锅。 话说,霍元甲当初面对百余枪手,教训形意门候元亮的时候,那是如何的英雄了得。 伸手就清缴了形意高手手中的枪,并且,还说得别人不敢反驳,只能乖乖低头。 大英雄,大豪杰气概简直冲破地表的样子。 可是眼前呢? 杨林是看出来了,那两个领头的日本人功力不弱,空手道渡边的确是比较能打,但也只是比较能打而已。 血手卜沉,青龙龙一,甚至包括那个猴形拳候元亮,当然,还有王小桥,哪个要对付他都不是难事。 不说一招两招就把他干掉吧,但是,随便都能抢占上风,打得他怀疑人生。 可是,精武门这些弟子呢? 上了场就像是菜瓜一样,三下五除二的就被人削了,没有一点脾气。 九弟子李延方就是去搞笑的,说了一句话,被人一脚踢飞。 完全没有打架的意识,你上去了,以为人家不敢动手还是怎么着? 六弟子倒是扎了个马,摆出了架势,但是,你力不如人,修为不够就不要站在那里硬顶啊。 谁告诉你打架只有扎马冲拳一种打法,跑起来打会不会? 日本人出手之时,不打招呼的确是惹人诟病,但是,其实在杨林看来,没什么的,比这更卑鄙的,他也见过了。 打不过,不能怪敌人狡猾对不对。 至于霍廷恩,其实才是他站在一旁押阵,并不急着出头对敌的原因。 话说,你一个刚来的教头,人都认不全,急赤白脸的打头阵,对上日本人。 知道的,觉得你是护短心切,以御外侮,打倒小鬼子,振中华武术之威。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不起人家精武门弟子。 ‘这么几个外国垃圾,我们精武门这么多弟子,不会打吗? 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看看,他一出手,就会受众人排斥,有抢怪,不对,是抢功的嫌疑。 尤其是在精武门少馆主实力一点也不低的情况下。 如果真论起实力来,霍廷恩与那渡边功力也在伯仲之间,谁赢谁输只是五五开而已。 这就是杨林的判断。 然后,他就跌破了眼镜。 事实证明,修为境界是一回事,实战起来,还真是另一回事。 霍廷恩嘴里说的是豪气冲天,想把人留下狠狠教训一顿,打起来,却是软脚虾。 数招之间就陷入了危局。 他以为是武林同道切磋呢,还要把底牌一点点的往外丢。 人家一上来就开大,重腿加必杀投技,根本就没给他翻盘的机会。 败阵之快,连自己一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到了这里,其实也用不着杨林出手的。 这不是还有个鹰爪王吗? 人家是正统武林名宿,资深暗劲后期大拳师,号称鹰爪王。 他一生不知教授出多少英杰,还开了拳馆,在精武门当这个教头也是德高望重,深受大家伙儿敬服。 这么一个高手,在上海的名望之重,甩出杨林十条街那么远。 他既然抢先忍不住动手了,杨林除了看着,还能跟他去双打对手? 你比他厉害还是怎么着? 这一阵,按理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 最多落得个以大欺小,名声不太好听罢了。 然后,杨林发现自己又看错了。 这位老前辈也许是从来没对付过日本人还是咋地?竟然空手入白刃去挡人家的百炼钢刀。 他一脸很有自信,可以夺刀反杀的样子。 就连杨林也觉得可以。 老前辈嘛,胸有成竹…… 结果呢,杨林一口气噎在胸间,差点就没呛咳起来。 相同的境界,陈老前辈在实战上面,比起霍元甲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这一下,杨林就终于明白,当初霍元甲津门摆擂,拳挑八方来客,其中的含金量到底是如何惊人。 武术,毕竟不是关起门能研究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看着眼前鸡毛鸭血。 杨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里教的难道不是实战派,而是教学派,或者是理论派。 想必,陈老前辈和霍廷恩,平日里估计很少跟人生死搏杀,危机感严重缺乏。 论实战意识,杨林可以毫不客气的讲,他们甚至还比不上只有明劲阶段的梅花盗。 至少,张鹤那人来去如电,处处杀手,见势不妙,就远遁离开。 见机之快,战力之强,其实很是可圈可点的。 杨林现在倒是有些担心了,若是霍元甲回来,看到自己的精武门被打成这样,会不会暗暗埋怨自己了。 四面八方,所有弟子们,包括霍廷恩,他们的目光此时看的是谁? 不是陈子正老前辈。 也不是还没有出过手的其他精武门弟子。 看的就是自己了。 也许,在他们感觉到真的可能会出丑,会丢脸出人命的时候,终于记起了,这里其实还有着一个新进的武教头。 当初听介绍时,似乎还是一个厉害的刀法高手。 有一个名号叫做“梅花刀。” 这时候,你叫杨林怎么做? 天可怜见,他老早就想出手了。 一个个的抢着排队出去送,竟然让他连插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出去打,陈子正会不会觉得自己打了他的老脸? 精武门众弟子会不会觉得,你这么厉害,早干啥去了?真要等到师兄弟们全都被打伤打死,才出手,好显出你的厉害来? 当然,此时自然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被人欺到头上,他就算是刚来,也算是精武门中人,荣辱共担着呢,不能置身事外,该打还是要打。 更何况,他对这些日本武士,天生就看不顺眼。 …… “你是个用刀的好手,可我不明白,比个武为何还要磨磨蹭蹭,签什么生死状?” 看着杨林出场。 佐藤十一郎眼中爆出精芒,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长年处于生死之间争锋的他,此时已经感应到了某种危险。 他知道,这是同类的感觉。 对方是个厉害高手。 那种锋锐,光是看着,就能迫人眼目,让人不敢轻忽。 比起先前那个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进退失据的老头,要危险十倍不止。 “我信不过你们日本人,输了死了,到时会纠缠不休,开出军队来,谁有心思跟你们扯来扯去?” 这是肯定会出现的事情。 如今,国人势弱,日本已经有五千全副武装的军队开进了上海虹口区,英国也有战舰在外滩海面上游曳。 法国人自不必说,有着一只常驻军队。 唯独只有中国人,没有属于自己的精锐军队驻守上海。 有的只是一些民团商团,杂七杂八的杂牌军。 手中用的枪都是人家更新换代淘汰不用的垃圾货色。 他真的无缘无故打死了日本浪人,恐怕今天刚刚打死,还不等明天,连夜晚都过不去,日本军方就会出动了。 到时大军云集,杨林又不是金刚之躯,能挡得多少子弹? 他的家人,还有精武门这些人。 全都得遭殃。 甚至,都不用日本人动手,中国人自己维持治安的巡捕,就会把他绑了去向日本主子请罪。 可日本人却不一样的,他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真杀死人,后面来一句一时失手就行了。 除了苦主,想必也不会有人追究。 弱国无外交,也无自尊……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操蛋。 “八嘎……”佐藤脸上羞怒之色一闪而过,又沉声道:“中国人,你小看我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了,我们可以败,可以死,不会赖。” “反正,签了状书也没妨碍,既决高下,也决生死,岂不是好?” “行,就依你,签生死状。” 佐藤十一郎和渡边互相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农劲荪犹犹疑疑的走了上来,小声劝道:“杨师傅,那日本人心狠刀快,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认输,等霍师傅回来……” 陈子正长叹一声,撕下布条,把手掌包扎起来,凑过来道:“有没有把握?我看那日本人刀法精湛,不好对付。 还有那叫渡边的空手道高手,也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很可能不讲规矩。” “没事,我心中有数。” 杨林笑道。 于是,双方写了生死状。 各自签上大名。 算是各凭本事,打死莫怨。 …… “不是要比刀吗?你的刀呢?” 双方对峙,佐藤提刀在手,看着杨林空手向前,疑惑问道。 “我的刀?” 杨林带着莫名意味,忽然笑了笑: “在你手上。” 佐藤微愣,好一会才明白意思。 他缓缓俯身低头,眼中寒光愈盛,刀鞘尾部高高扬起,右手五指缓缓合拢,搭在刀柄之上。 “刚刚那个鹰爪老头自高自大,差点就没断了爪子,你这也是想学着他,用无刀取?” “没错,不过,我们中国不叫无刀取,而叫做,空手入白刃。” 杨林脚下微沉,两脚拉开齐肩,右手沉肩伸手,“请吧。” “好,我这把刀名叫冷月,随身八年,斩过北海道流寇,也杀过新阴流宗师,杀人不沾血。 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冲你这份胆气,也有资格死在我的刀下,做个有名之鬼。” “我倒是没兴趣告诉一个将死之人,自己的名字。” 杨林深吸一口气,冷然笑道。 第七十九章 艺高一层,吓死人 杨林坚持让佐藤写生死状书。 没有其他原因。 其实是因为,这家伙不简单。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不知道芥川龙一那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但是,眼前这个北辰一刀流的刀客,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 其对战机的捕捉,对战斗的解读,都有着独特的灵性。 尤其是那股子杀气,十分惊人。 绝对是从杀伐中成长起来的不死小强。 从这方面来说,远不是一些平日里少有生死争锋的中国拳师可以比拟的。 最重要的是,这人还年轻,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 异日,成为一个人人头疼的大剑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预计的将来。 这一位,很可能就会加入到入侵神州的军队中,斩将夺旗,阴谋刺杀。 他的刀下不知会砍杀多少中华儿女。 双方立场不同,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所以,佐藤越强,越是该死。 至于那渡边,反而不值一提。 只要习惯了他空手道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方式。 这人,比血手卜沉的威胁还要小。 随手就可以捏死。 可以忽略。 “请!” “请……” 两人相对而立。 一人按刀作势。 一人伸手邀客。 四周一片寂静,没人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悄悄猫着腰偷溜进门的玛丽莲小公主,此时也只是躲在门后边,呼吸变得极其轻微。 她捂着嘴唇,看着这一幕,眼睛眨也不眨。 佐藤十一郎握刀在手,气息仿佛断绝掉…… 面容肃穆,无悲无喜。 突然,他抬起头,上半身保持俯身疾冲的姿态,连握刀的姿势都没有分毫改变,脚下却是碎步疾冲。 越冲越快,看着象直线,其实是弧线,脚下如雷蹬地的同时,锵…… 一声锋锐震鸣。 响在所有人的心头。 眼前就见弦月如钩,刺疼眼眸。 拔刀斩,北辰新月。 刀锋快到极处,不但没有刺耳的尖啸低吟,反而静寂无声。 当眼睛看到,耳朵听到,其实,刀光已经掠过了对手的头颅。 这一刀之快,之狠,胜过十刀百刀。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心脏直跳到嗓子眼里, 刀锋向右,人向左。 佐藤一刀斩出,再不回头,身形如同失重的飞鸟一般,几乎腾空而起,足不沾地,就冲出五丈远。 他的眉间已经露出了喜意,正待回头看看对方飞起的头颅。 突然,身形狂震,身体一僵,呆在原地。 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就发现,手中那柄随身八年的冷月刀,已经不见。 手中能握住的,只是空气,只有虚无。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叹了一句:“好快的刀。” 脑袋轰然从脖子上跌落下来。 如瀑鲜血激射。 他的身体站在原地定了定,好一会才轰然摔倒在地,溅起一蓬灰尘。 “好……” 四周响起震天彩声。 精武门数百弟子虽然没有看清楚,只能看到人影交错,刀光如雪。 但是,他们看清了,杨林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而那个又凶又强的东瀛刀客,却是连脑袋都掉了。 谁输谁赢还用问么。 一时忍不住热血盈胸,仰天大吼。 这一刻,没人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也没人理会,杨林是不是精武门的新进教头。 他们只知道,精武门赢了,那就行了。 一扫先前的窝囊,扬眉吐气。 “迷踪幻影,一口吞天气。”霍廷恩站在原地,一声叫好声,刚到嘴边,就再也叫不出来。 在外人手里,见到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迷踪拳,那似实还虚,无定手影。 一时半会,心里直似打翻了五味瓶,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么快就学会了,威力比起父亲用出来,也没差到哪去,甚至,还多了几分轻松写意。 我这么多年,一直领悟不了,用不出来……’ 想到这里,霍廷恩唯有沉默,他打的迷踪拳那叫迷踪拳么? 差了那一口气,就差着山长水远。 “无影手,梅花刀……”陈子正双手微微颤抖,嘴唇一阵嗫嚅,突然长叹一声,“后生可畏。” 在场,除了霍廷恩因为对自家拳法的熟悉,一眼就认出了杨林用的是什么手法,破了佐藤十一郎的拔刀斩,就只有陈子正看得最仔细。 他还看清楚了。 当两人交错,佐藤一刀斩到杨林的脖颈之时,杨林开始动了。 他的胸膛不正常的微微鼓起,眼中透着丝丝血芒。 一只右手,却幻出重重幻影,五指如拔琴弦。 从刀头到刀身,再到刀柄,一路弹抹挑捻,直接破去刀锋之上的震荡切割力量,尾指微微一挑,就把冷月刀挑起,反握在自己手中。 然后,身形旋转起来。 手中刀光洒出一道艳丽刀光。 如梅花盛开。 花开五瓣,夺人心魄。 出刀收刀,就像最柔的春风掠过原野,吹不皱一波碧水。 甚至,佐藤都没感觉到手中刀已失,脖颈已中刀。 跑到尽头,才头颅掉落,扑倒在地。 这中间说起来很长,其实就在十分之一个眨眼时间之内。 两人这一刀交手,杨林的表现,简直是惊心动魄。 接刀,夺刀,出刀,收刀。 他在刹那间完成。 兼顾力量和速度…… 更是惟美至极,让人拍案叫绝。 “如果是我,面对这一刀,又该如何?” 陈子正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晃了晃脑袋,感觉脖颈发冷,不愿再想下去。 “你,你你用了什么妖法,竟然杀了佐藤,不可能……” 渡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狂吼出声。 他倒是一腔血勇,见着佐藤死去,也不惧怕,一拳打出的同时,侧身一扭,就变拳为腿,侧踢杨林的胸膛。 腿力强横,如推土机一般的铲了过来。 杨林站在原地,看看腿已临胸,突然退了一步。 举腿过顶,轰的一声,如巨斧一般,重重劈落。 渡边一腿击空,离着杨林胸口衣裳差了三分,还没来得及收腿,就被那快捷无伦的一式腿击,斩在膝盖。 喀嚓…… 他的腿就弯折成一个v字形,倒着折断,折断处露出森森白骨来。 一声惨嚎刚刚出口,就见到眼前人影进步转身,一式后踢,重重蹬在他的胸口。 骨折声响成一片。 渡边惨厉嘶嚎憋在嘴里,身形倒飞两丈远,嘭的一声倒在地上,胸口明显的凹陷了下去。 “你这么喜欢用重腿,那就断了你的腿,看看你的空手无先手,到底是谁能抢到先手?” 艺高一层,吓死人。 先前渡边打精武门的九弟子和六弟子,就像打小孩一样。 而如今,在杨林的腿下,渡边也是柔弱得像是绵羊,完全没有什么反抗余地。 看得众人心里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羞窘。 就这么一个货色,竟然打得自己精武门弟子全军覆没,连少馆主都败了,败得极为难堪。 如果说,先前见到杨林斩杀佐藤之时,众人是抑止不住心中热血,兴奋狂吼。 现在,则是吼了一半,连忙收声。 转而悄悄看向精武门众亲传弟子,尤其是看向霍廷恩。 场面一时尴尬。 …… 砰砰! 两声枪响之后。 尖利的哨子声突兀响了起来。 一队队的巡捕冲了进来,个个举着枪支。 “我听说有日本人来精武门闹事打架,还不停手。” 黄胖子一脸威严,冲了进来。 身边跟着三大高手。 他举枪向天两连发之后,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就看到尸首两分的佐藤十一郎。 再看到躺在地上胸口凹陷使劲挣命的渡边,还有那如丧考妣的十余个日本人,脸色就突然大变。 第八十章 黄胖子的变形记 “私自斗殴,死伤人命,农劲荪,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黄景云面上一片惋惜,叹息道:“职务在身,就别怪兄弟不能网开一面了。 今天出手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下。” “是……” 数十巡捕手持武器,嘴里狂吹着哨子,就要一拥而上。 “且慢。” 农劲荪急了,“黄探长,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农老板,我也是公事公办。毕竟是死了人,还是死了日本人的大案,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他语重心长的又说:“我看,精武门这些弟子,是得好好管教一下了,年轻人哪那么大的火气? 平日里打架,磕磕碰碰的,倒也罢了,这次竟然闹得如此血淋淋,你让我怎么向上面交待?” “可是,那是日本人上门找事,再说,我们事前还签有生死状……” 黄景云挥了挥手,打断农劲荪的话,“什么也别说,法庭上再讲吧,我劝你们还是多请两个律师,好好的辩护一下,看看英国人和日本认不认可生死状。这毕竟不是中国武夫私相死斗,签个状书就能免责的。” 杨林在一旁只是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时说什么也没用,对方来的时机太巧。 简直就跟约好了一般。 日本人刚败,自己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后续,黄胖子立即带人冲了进来。 这时候,他抓着人命官司不放,声称不认同生死状,声称打伤打死日本人,就是天大的事情,必须严加处理。 任谁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了。 来得这般巧,莫非,在精武门众弟子中,有着对方的眼线,时刻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这也不奇怪。 就算说,有人说精武门里面有着日本间谍,他也是信的。 两块鹰元就可加入精武体育会习武,对平民来说,也许是一笔大钱。 对家境稍好,或者那些心有所图的人来说,这简直叫做没有门槛。 ‘难道,又要拖家带口,离开上海了吗?’ 杨林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芒。 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彻底准备好。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仓促,出手之时,被佐藤杀气所激,只想杀了对方,却是没有考虑得太多。 黄景云来意不善,这一点已经明白了。 可是,明明知道对方屁股坐得歪了,可偏偏还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他,这就是最憋屈的地方了。 自己倒是可以亡命天涯,凭着一身武功,哪里都能去得。 可是,家人和精武门呢? 不说家人,反正,当初从杭州离开,已经算是离开了故土,再迁一次,也不过麻烦一点而已。 但是,精武门刚刚开始兴旺起来的势头,肯定会被当头一棒打落。 他可以肯定,就算自己不反抗,被抓到巡捕房去…… 黄景云肯定也不会罢休,会直接把案子攀扯到精武门,甚至牵连到霍元甲身上去。 这里的影响可大可小,全看他如何操作。 最严重的情况,甚至可能让精武门解散。 偏偏,他是上海租界对华总探长,权力大得惊人。 是黑是白,全靠他一张嘴。 ‘胖子,必须死。’ 杨林想通这个问题,心间冷清,眉间一片淡然…… 左右都是很糟糕的局面,那又为什么要让自己受委屈? 他轻轻抹过抢来的冷月刀身上丝丝血迹。 心想,那佐藤十一郎还是吹牛皮了,这把刀并不是杀人不沾血,还是会沾的。 …… “等一下,你们是在讨论刚刚的决斗吗?好刺激哦……嗖的一下,那人脑袋就没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突然,一个小脑袋挤了进来,兴奋的跑到杨林身旁:“老师,这次你说什么也不能推脱了,我也不要学你那些打基础的扎马练功之类的拳法,只想学刚刚那一刀砍出去,就像花儿开了的那种刀法,真是太美了。” 农劲荪还想争辩来着,听着这白裙子像朵百合花一般的小姑娘,这么娇滴滴的拖着杨林的衣角撒娇,他一时眼睛都直了。 得,什么也别说了。 他转过头,脸上的焦切再也不见,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黄景云,看着这胖子神情的变化。 黄景云面上皮肉疯狂的抽动着,微微皱着的眉心也抚平了,两道眉毛弯了起来,嘴角也泛起了温暖的笑容。 他小声开口道:“玛丽莲公主殿下,您是一个人来的吗?这多不安全啊,要不要……” “不要你操心,呶……外边还跟着好多跟屁虫呢,烦都烦死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能见到精武门外面街道上,正站着一队身着笔挺英国海军制服的大兵,正遥遥望来。 为首一人,面上表情十分精彩,有无奈,有难受,有憋屈。 想必是上次差点出事,她家哥哥不放心,因此,派来了一些英军精锐,随行保镖卫护。 但离得这么远又是怎么回事? 玛丽莲轻轻跺了跺脚,对于走到哪里都有那么多人跟着,她似乎极为不自在,突然又道:“黄探长,听说在中国,也有我们大英帝国同样的决斗风俗,扔了手帕就要见血,死了不问?” “那是。”黄景云笑得肥肉都卷了起来,“这种风俗在中国一般是在武人之间兴起,不过,有时候乡民之间争水争地,官方难以调解的时候,也会签下生死状。 谁生谁死,全看天命,事后不能追责。” “原来是这样子啊,那么,中国的风俗,我们大英帝国肯定是尊重的,不知道日本人那里认不认同呢?” 玛丽莲有些为难,“如果他们不认同,倒是得寻一个有能力,能办事的中国人去跟他们协商讨论一番。 毕竟,在中国这片地盘之上,有些事情还是得尊从人家的规矩,不是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吗?” 黄景云额上的油汗都冒出来了。 这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说她是三十岁都有人信,话没说两句,竟然开始敲打起自己来了。 他在租界能当上这个对华总探长,掌握着极大权力,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 凭的是什么? 除了手底下那一帮子能打能杀的兄弟,还不就是因为外国人的赏识。 尤其是英国人的支持,更是重中之重。 或许,这个玛丽莲公主没办法扶持他更上一个层次。 但是,对方想要坏他的事情,下了他的职位,也不需太过麻烦,只是歪歪嘴就行。 两条腿的蛤蟆不太好找,两条腿会办事,会听话的中国人,那还不好找吗? 说到底,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他还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只是那几家外国人推出来的一条狗而已。 第八十一章 教拳不教步,传招不传劲 黄景云还是走了。 不管他谋划再精密。 想法再美好。 是不是与日本人有着某种默契? 这些事,杨林都不清楚。 他只看到,在玛丽莲出现之后,黄景云的气焰立刻就灭了,并且,还呵斥着那些日本人,把伤员抬去医院救治,收殓佐藤的尸首。 并没以有再提起精武门众人,尤其是杨林怎么打架杀人的事情。 事情好像就这么了结。 但杨林知道,这其实只是刚刚开始。 …… 先前的对话虽然十分短暂。 也没听出太多关键信息。 但是,精武门的弟子们,还是搞明白了,眼前这位看起来像朵小白花的娇俏小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虽然心中好奇万分,却还是忍住没有凑向前来。 就算是那些眼睛里全是兴奋和崇拜的外门弟子,也没敢抢在这个时候,前来向杨林请个安,问个好。 只是远远的拿眼看着。 还生怕别人发现。 “杨师傅就是这个……” 一个弟子悄悄的竖起了大拇指,武功高到没边倒也就算了,可是,偏偏还长得那个,那个特别……” 虽说从古至今,男人都不以长相为荣。 只看本事和能力。 但是,谁的心里不会想要自己貌比潘安宋玉。 长相是爹妈给的,这个没办法,这个年代也没有整容术,就算是有,也整不出本身长成的那股子灵气。 反而会皮肉僵硬,让人见之不喜。 所以,长成杨林这样的,就有些稀罕。 “就是,就是,要是能跟着杨师傅学个几招就好了,刚刚听他们说了,先前杨师傅夺刀的那一手,就是霍师傅的拿手绝招,迷踪拳。” “怎么,我看着他用出来竟然是比少馆主还要强许多,这不是霍家的拳法吗?” “嘘,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看少馆主……” 有老成一点的弟子,这时就连忙阻止。 练武场中,兴奋的弟子们议论纷纷,这些人大多数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也不会有太多城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一时之间,听得霍廷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吩咐道:“快,把六师弟和九师弟抬去房中,请大夫来看看,开点药。” 小惠先是有些担忧的看着霍廷恩,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皱,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又终于停下脚步。 她转头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杨英,就见对方低着头,就有些奇怪:“八师妹,你哥哥打败了日本人,身手这么强大,为何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如果我是你,就跑上去,天天缠着他手把手的教我,不说学到一半,学到两三成也是好的,至少能把那些小鬼子打趴下…… 对了,你知道吗?刚刚听到陈师傅讲了,他夺刀的那一下就是师父传下的迷踪拳,他竟然练成了霍家秘传一口吞天气,速度很快吧,我反正是看不清影子的……” 杨英呆滞的看着这个师姐兼闺蜜,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你不是最迷二师兄的吗?说他拳法高明,又长得帅,这么快就叛变了么?” 想到当初那个人憎狗嫌的三哥,再看到现在站在那里,成为所有人眼中焦点的这个三哥。 想到那个一心想要脱离家族婚姻安排,准备远渡东洋求学的兰心姐。 再想到杭州西山,那一捧孤坟…… 杨英一时神情恍惚,竟不知是真是幻。 …… “你为什么要帮我?” 面对小公主玛丽莲的纠缠。 杨林头一次没有表现得很不耐烦。 反而有些疑惑了。 至于吗? 他可是知道的,这个年代,别说外国人看不起中国人,连中国人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 但为什么,这个玛丽莲却是一反常情,对自己,却是表露出奇怪的热情来。 他可不相信,对方真的是看中了自己的一身本事。 有本事的,这天下多了去了。 你看到英国人佩服崇拜哪一个了吗? 他们崇拜的是坚船利炮,军队强大…… 对于个人武力,说实在的,不独是哪一个国家,包括全世界在内,都不算太过重视。 热武器的兴趣,伴随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落幕。 这时候出名的人,都是一些名将,名帅,能带领众人保家卫国,或者灭国开疆的人物。 崇拜的是他们的脑子,是他们的眼光和人格魅力。 反倒再也听不到那些任性侠气,豪气冲天的个人英雄。 这种人,只是大时代浪潮之中的一滴水,一粒尘,不受重视,也无关紧要。 “前两年,我交了一个朋友,她不会说英国话。 平时安安静静的,似乎跟谁都没有矛盾,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但是,有一天,我看到她在草地上偷偷练刀了,身形旋转,刀光翻舞,像蝴蝶一样飞啊飞的,好看极了……” 玛丽莲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一年,她十一岁,还在教会学校读书,认识了一个来自东方的朋友,听说还是什么郡主。 对黑发黑眼的异国他乡来人,她是抱有百分百的好奇心。 于是,试探着接触,学习着对方身上的优点。 她甚至跟着那女孩学会了刺绣。 惟有那套八卦刀法,对方答应要教,却没来得及教。 后来,东方女孩有事急急回国了,再无消息…… 也许是随着那场事变一同身死,也许是逃到民间哪个角落里,再不现于人前。 “编,你使劲的编。” 听着小公主叽叽喳喳的操着蹩脚的中国话,说得七情上脸,眼含热泪。 杨林却似乎看到了一头小恶魔,正在编织着华美的谎言,看到了这姑娘脑袋上长出的犄角。 “你还是不信呀?” 玛丽莲小脸上布满了郁闷。 我都说得这么用心了。 “信不信不重要,但是,你今天帮了大忙,我却是记着这个人情的。 想学实战精要,刀法真传,那是肯定没门。” 杨林板起脸,再次强调自己的原则。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不管对方会不会把自己的这些武道传到英国去,也不管是不是有那么一些不懂夷夏之防的武人传了外国人真功夫。 但是,这个头不能在自己这里开。 “所以,如果你只是想要学一学刀法套路招数,只是想要把拳法练得好看的话,我是可以教你的。” 好吧,就让你英国小公主见识一下,后世被所有人练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武术套路吧。 只有最好看,没有更好看。 打起来呢,也只有最没用,没有更没用的。 随便一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子都能一拳撂倒那种。 生生破坏了传武一代代宗师打出来的无敌名声。 武术终于变成了一项表演艺术。 对,就是表演艺术。 杨林准备传这个,教拳不教步,传招不传劲…… “好啊,我要先学刀,学你那梅花刀。”小公主一点也不知道杨林的险恶用心,顿时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别说,嘴还真大。 第八十二章 格兰德的警告 只签应传授一些花拳绣腿的套路,倒不是杨林存心糊弄英国小公主。 而是因为。 他一直觉得,这位其实只是玩心重,贪新鲜而已。 她根本就不是有心想要学会什么厉害的武学。 即算是学了,也没有太多机会实战,更谈不上练到太过高深的地步。 身为一个公主,不管受不受重视。 身边多少总会有保镖,有护卫的…… 尤其是等到年纪稍长,有了职务之后,出行的规模和排场,更会大得吓死人。 这类人,学武术没啥意义啊。 身手低了,没用。 身手高了,更没用。 真轮到她自己亲自操刀子动手,局面得糟糕到什么地步? 倒不如学点套路,强健下身体,倒是能够美容瘦身养颜,让身体衰老得更慢一点。 何乐而不为。 低头看看演武令胎记,发现这次的演武声望获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实力和敌人的实力,综合计算出来。 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打的是日本人,为国争了光,而多给一点。 打倒渡边,只得了20点声望。 杀死佐藤十一郎,倒是不错,得了40点。 不知道是因为佐藤十一郎威胁更大,境界更高,还是因为渡边只伤未死,还能救的原故。 杨林决定下次再来试试,其中的具体情况有何不同。 心念一动,绿幕落下。 演武令声望:97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暗劲初入、制敌机先) 迷踪拳(暗劲大成、攻速无双) 秘技:可开启试炼。 称号:梅花刀(声名鹊起) …… 声望攀入前所未有的高点,梅花拳和迷踪拳两门暗劲层次的拳法,不能再次提升,杨林还是挺遗憾的。 铁线拳,不出意料,再进一步,应该还是劲力的刚柔变化,并且,获得独特的练脏法门。 想到铁桥三的晚年威名,能够猜想得到,这门功法练到顶点,应该是腰马合一,体若崇山的硬派攻坚拳术。 提升攻击力量的拳法,现在杨林也不缺,练的迷踪拳和梅花拳攻击力稍弱一点点,最多加上一把刀,或者一把枪就差不多了。 应对复杂的局势,他倒是想要一种分辨当前迷雾的本事,能轻松应对如今上海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 可惜,也没听说过哪路拳法,是专门锻炼脑瓜子的。 不过,这个“秘技”一栏,可以开启试炼,到底能够试炼出什么样的秘技,倒是可以搏一搏的…… 精武门中,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又正是众人的目光焦点所在,自然不好躲着去试炼一下。 于是,帮着处理了六弟子钟恒和九弟子李延方的伤势…… 霍元甲出门在外,杨林就算是留在这里的最高武力,不好不管这些杂事,在场的话,多少也会让人心安不是。 不得不说,先前的比武看起来败得一塌糊涂,但是门内众弟子,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 六弟子钟恒只是肩骨骨折,再加胳膊错位,复位之后,将养个把月时间,应该就会好得差不多。 陈子正老前辈,只是因为错估了对方刀势的凌厉,被刀锋滑了出去,割破了掌心,流血有些多。 那也只是硬伤,并未伤到筋骨,这个等伤口合拢,要不了多久就会好。 霍廷恩还没受伤,就被陈子正插手挡了一把,他没受伤。 倒是九弟子李延方,杨林本来还以为这一位伤得最重。 没想到,事后检查起来,他的伤势竟然是最轻的,只是嘴里喷了两口血,胸部受到震荡,连骨头都没有断一根。 不能不说是幸运了。 不过,这位弟子性格比较冲动,完全看不太清形势。 打起架来冲得最快,也飞得最快。 倒是不好怎么形容。 …… 等到天黑的时候,霍元甲才与鼻青脸肿的刘庆生一起回来。 面色有些不愉。 龙劲荪心中一惊,连忙迎了上去。 家里出事,难道外面也出事情了。 他压住心头疑惑,顾不上问询霍元甲,到底是跟谁起了争执,连大弟子刘庆生都被打得认不出来了。 先把接到日本空手道名家芥川龙一挑战的事情说了一次,讲述了这次的凶险。 “事情接踵而来,让人应接不暇,看来,精武会馆的壮大,已经刺痛某些人的神经了,他们已经隐隐有着联手的迹象。” 霍元甲叹息一声说道:“农老哥,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这份挑战书,必须接,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的接,登报声明。 否则,以日本人那种性格,肯定是会大肆宣扬精武门不敢应战…… 刚刚提起的民心士气,就会一落千丈,以后再想干点什么,就更难了。” “我也这么想,外国人都是这样,畏威而不怀德,不把他们打痛了,永远不懂得尊重人的。” 霍元甲说着话,又轻声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低着头咳得喘息不过来。 好不容易止住,脸色更是蜡黄一片。 “师父。” 众人都是心惊不已。 看到了霍元甲捏成一团的手帕上面,那暗红色的斑块。 “没事,今天被英国人给气着了。我这病,服过药就能缓解。” 刘庆生伤得不好见人,手脚也不太灵便,小惠就抢着去倒药盛着。 过了一会,杨林才明白,霍元甲今天是去忙什么事情了。 原来,英国领事格兰德邀约喝茶,霍元甲于是带着刘庆生,去了英总会。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仅是邀他喝茶,而且,还邀请他看了几场拳赛。 在赛事上面,几个拳手拳拳到肉,血腥搏杀,引得贵族和商人们一大片的喝彩,这倒也罢了。 最后胜利的那个,也不知是不是受人指使,在擂台上接受采访时,竟然大力抨击中国武术,号称拳击才是最厉害的搏击术。 并且,还邀请精武门弟子上场试试手。 他们倒是懂得捏软柿子,并不敢直接挑战霍元甲,而是挑战他的弟子。 刘庆生当场脸就黑了,自然也没有怯战的道理。 上场之后,先是听了一番规则之后,就有些缩手缩脚。 不能打下体,不能插眼,不能打后脑…… 甚至,他戴上拳套之后,感觉本来就很有杀伤力的拳头,攻击力弱了许多。 打起来呢,就更加麻烦,只是几个回合,就已经被人追着打,直打得鼻青脸肿。 最后,被一拳打得翻下拳台,休克了好几秒才醒过来。 当下也没脸再上台,只得回到霍元甲的身边,忍受着观众的嘘声,直到离开。 “那个拳手叫什么名字?” 杨林突然问道。 第八十三章 拨开历史的迷雾 霍元甲想了想,“好像是叫约翰,我不确定他们的发音,的确是拳重力大,身体强壮至极。 就算是我上去了,也得花费一番手脚,才能打倒。 这些外国人的抗击打能力极强,倒也不算奇怪。 那一年,我与泰国一个拳手交过手,接连十三拳,打在他的心口,才把他打死。 身体可以称得上如钢似铁了,内脏也是极为强大。 他们似乎是用某种方法,强行激发身体潜能,估计不到四十岁,就会全身崩溃,手颤脚颤,不过,当打之年时,的确是不太好对付的。” “霍师傅还跟泰国人交过手?”农劲荪闻言诧异,他也没有听说过。 “那事不提,涉及到一些往事,杨师傅,你认得这位约翰?” 杨林摇头:“倒是不认得,只不过,那一日听拉塞尔吹嘘过,有位英国拳手约翰逊,拳力极强,实战强大,而且还有些看不起中国武术,应该就是他了。” 说到这里,他抱拳带着谦意道:“这次倒是连累霍师父了,如果不出意外,那个格兰德应该是冲着我来的,精武门只是受了迁怒……拳手挑战,应该就是一个警告罢了。” “说哪里话,你这么讲我就不高兴了啊。” 霍元甲轻咳一声,诚恳道:“别说你现在是我精武门的教头,就算不是,以我们武林同道的关系,也要守望相助的。 先前日本人前来会馆挑衅,是摆明了冲我不在家的时候,打伤一些弟子以振声势,并且,想要乱我心志…… 你能狠狠的把他们打回去,并杀了一人让他们声威受挫,这事我还没有感激你呢? 为你顶一下英国人那边的压力,也不是什么难事……其他的不敢说,我们四处活动一下,走一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把那格兰德从中国调走?” 一个英租界当权的领事,能够在中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来,霍元甲心知肚明。 杨林也不会小看这一点。 要么先发制人,要么后发制于人。 现在,他想先行动手,都没有办法。 这不比小家小户,人家是官员,出入皆有士兵随行,长枪短炮的,不太好动手。 当然,情报方面也是劣势。 杨林刚来上海,并没有建立起足够的情报网,对一些人与事,都不算太过了解,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也是束手束脚的。 他甚至都找不到对方的行踪。 当然,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对方这么玩小动作,应该就不至于立即明面出手针对,只能暗暗的玩一些小动作。 这明显也是在忌惮着什么。 或许是小公主玛丽莲。 或许是海面上的爱德华。 这样一来,拉塞尔家族那边的事情,暂且还不用太过着急。 眼前有一件事情,却是不得不急。 他转过话题:“霍师傅,挑战书上定下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他先前也凑过脑袋看过一眼,发现自己竟然是有看没有懂。 日本人太过操蛋,写的挑战书竟然是日文。 好吧,在这方面,杨林还比不上霍元甲和农劲荪。 这个时候有点知识的中国人,好像对外国语言都有涉猎,相比起来,自己其实算是个文盲吧。 想到报纸上难读难懂的繁体字,杨林心里又是一阵忧伤。 “三天后,午时。” “三天?”杨林眸光一闪,抬头看向霍元甲,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竟然觉得这位津门大侠眉心乌云笼罩,黑气盖脸…… ‘毒,毒在哪里,怎么下的毒?’ 他心里焦切,却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只是暗暗就留了心。 等到几人商谈完毕,就开席用餐。 外门弟子不留饭,吃住都在门内的只有一些亲传弟子和亲戚家人。 精武门的伙食很好,偏向于河海两鲜,吃得杨林也是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道虾仁豆腐,更是吃了不少。 “我们精武门的饭菜不差吧,以后可以多过来的,不要像赵家几位兄弟和陈老哥等人,他们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农劲荪也没有走,笑着跟杨林说道。 霍元甲也很开心:“人这一辈子,别的可以差点,吃不能差。 我这厨师根叔跟我霍家许多年了,本是当年大有名头的卞家厨房出身,因为被人诬陷盗取配方,流落江湖…… 他的手艺,那自然是没得说,今天这顿饭,肯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一边说着,把大块肉食塞进了嘴里,咬得汁水四溢。 虽然有病在身,但他的胃口仍然很不错。 “打跑了小日本,当然得庆贺一番。”站在一旁伺侯着的根叔,满脸笑容说道。 …… 吃过了饭,再寒喧几句。 杨林也就提出告辞,他要回去自家院里休息。 临离开前,他找到小惠。 “能不能把霍师傅喝的中药药渣给我一些?” 小惠点头道:“都在那呢,我帮你。” 她平日里负责霍元甲的饮食和煎药,女人心思细一些,做事井井有条,垃圾自然早就分门别类的收集起来了,准备等会出门倒掉。 听到杨林要求,也不问他要干什么,直接找了个废弃的中药包,把药渣装了一些,递了过来。 “谢谢。”杨林接过纸包。 “没用的。”农劲荪点着烟,渡着方步消食,见着这一幕,摇头说道。 “这药没问题,都是一些养肺清肝的良药,是自家药栈出的药材,林玉堂林师傅亲自着手配制。 不过,你拿回去给杨老先生看看也好,毕竟,中医传承都有不同,君臣佐使都各有侧重,看看再说。” 听到他这么一说,杨林对这药渣里能不能检查出毒物,也就不抱多大希望了。 他现在其实想用排除法,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就只有唯一可能。 “农大叔,你知不知道,那个秋野医生,到底住在哪里?” “秋野啊,这人医术精湛,在虹口区吴淞路那里开了一家太和医院,很有名气,上次我跟霍师傅见过他一面的。 这人看起来斯文儒雅,并且醉心学术,是个求知求真的知识分子。” “对医术这么痴迷吗?” 杨林若有所思。 “不,他研究的学术,是生物学。医术只是闲暇时间休习,算是墙外开花吧,倒是成了他的谋生职业。” 农劲荪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担心霍师傅的病情,并且,还怀疑一些什么,这些事情我都不阻止。但,秋野医生那里,是不太可能的。 日本人可没那么傻,把杀手放到明面上来,他们要面子的。 并且,他们还特别追求武士道精神,在比武的时候,一些卑鄙的手段,不会使用。” 农劲荪在日本留过学,接触过许多日本人,对他们作风和品格,估计有些了解。 可他却并不知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此一时,彼一时,形势也不一样了。 “我明白。” 杨林也不争辩。 有没有问题,晚上探上一探也就知道了。 他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手段。 …… 回到家,就见到院子四周,已经有了一些人手在布防。 除了自家护院之外,还有一些精武门的人手,都是白天见过练武的精壮汉子,此时手里挎着长枪短枪,警惕的在四周街道和树林转悠来去。 见到杨林回来,这些人全都围了上来,亲切的叫了一声:“杨师傅。” “有劳诸位了。” 杨林拱了拱手,笑着推门进了院子。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灯光,坐在花径旁的凉亭里,一杯清茶,香气袅袅。 “王小桥,你是来找四妹的吗?” 他记得对方当初进了上海城,就立即离开,生怕与杨家再牵上关系一样的。 不知是在躲避清帮的目光,还是想要隐身在暗处图谋大事? 不过,这人在上海似乎有着不少能量,倒也没人会担心他的安危。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王小桥转头过来,神情冷肃。 第八十四章 谁是灾星 第八十四章 杨林走到王小桥的对面,刚刚坐下,小蘑菇就冒了出来,喜滋滋的给他也倒了一杯毛尖,“少爷,您回来了呀……” “家里一切都好吧,达叔的伤怎以样了?” 杨林看了看小蘑菇,就见这小丫头脸上竟然全没有被这些日子奔波劳碌的疲惫,反而精神得很。 “达叔的伤没事,心情好着呢,先前见我铁线拳练得不错,还亲自出门打造了一些铁环,让我锻练臂力。” 就是那种圆圆的圈子。 好像是叫做桥手环。 想到小蘑菇戴着许多铁环打拳,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 会不会真的把手臂练成金刚芭比那样? 杨林突然就有些担心了。 本来这小丫头就长得像个假小子,换身衣服都分不清男女的,要是练得虎背熊腰,她还怎么嫁人? 还没等他想好是不是让小蘑菇改练梅花拳算了。 又听到她叽叽喳喳的说起来,也不避忌王小桥还在一旁。 “家里也好着呢,不但有精武门的那些人来护着,黄昏的时候,玛丽莲小妹妹也过来了,还留了十个英国大兵在旁边巡逻护卫。 老爷和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对她好一阵的夸……” 听到小蘑菇如百灵般的咯咯笑声,杨林心里的焦虑和紧迫,不知为何,就悄悄的散去了一些。 他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蘑菇头,笑道:“好了,你先回房,烧个热水……等会少爷还得沐浴,今天累坏了。” 小蘑菇看了王小桥一眼,应了一声,把茶壶放下,转身就离开了。 “这丫头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王小桥看着小蘑菇的背影,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 “不说这个,王兄今天过来,可是为了清帮的事情?” 杨林心里面对这王小桥其实真的不太感冒。 只觉这人其实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他又一次出现在自己家里,肯定也没好事。 偏偏因为种种原因,还不好直接赶走他。 这也是小蘑菇不乐意跟他说话的原因。 “是也不是。” 一说到正事,王小桥目光就严肃了起来。 “清帮的动作不太明显,但还是有着蛛丝蚂迹可以查探的。我已经打听清楚,那一日在周庄双桥与玛丽莲小公主的偶遇,其实是真的偶遇…… 伏击我们的车队一行,是卜沉临时起意,想要一箭双雕才加入进去的计划。 拉塞尔安排清帮,于暗地里请动西北刀手,半真半假的演的那出戏,真实的目的是玛丽莲公主。 事情的根源,主要还是出在英国国内的局势上面,关系到十大贵族与英国皇室的权力争端,以及关于远东地区的策略问题。” 说到这里,王小桥就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玛丽莲小公主为何对你另眼相看了吧。” “你指的是拉外援,她有求于我?” 杨林哑然失笑。 “连我自己都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看重的?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一个落魄家族逃亡到上海的少爷。 当然,还学了一些武术,如此而已。” “不,你有。” 王小桥眼中放出灼目的光泽,炯炯看来。 “你没发现,从杭城数战,再到上海精武门,你的际遇……或许刚开始并不起眼,但很快,一切事情的发展,就会奇怪的以你为中心,如风云际会,所有人都以你为主了吗? 队友信服你,敌人仇恨你,甚至,连你的家人,也开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就连我,连我,也想着是不是把上海的基业托付在你的手中,说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做一个暗夜杀手之王,如果你想要的话。” “不,不,你比我更适合,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忍,这么心狠的人。” 这话说得诛心,王小桥却没有半点动容。 因为,他知道杨林说的是对的。 他就是心狠,明知道可能会连累朋友和亲人,可是偏偏自己仍然没有详加考虑过他们的安危。 一切为了天下百姓,一切为了任务完成。 他不惜己身,也不惜别人的生命。 一遇到了危险,就靠着信任自己,帮助自己的人逃生,走一路扔一路,脚下全是兄弟姐妹的森森骨骸。 “人生总有许多不得已,有些选择也是没办法。” 王小桥叹息一声。 他知道,有些话根本就不必说出口了。 人家打一开始就把话给说死,不给他当说客的机会。 杨林嗤笑道:“我不一样,决不愿去做随波逐流的浮萍,也不愿做逆流而上的游鱼,只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珍惜自己能珍惜的…… 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其他种种,能力所限,非不愿,实不能。” “行了,我没想过要劝你加入组织,你也用不着太早表态。”王小桥连忙摆手道。 陈兰心的事情,两人都没有提起,但是,两人都明白,那是心中的一颗刺。 刺得深刺得浅,那终归是不舒服的。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是想提醒你,黄景云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 他在你的面前连吃了两次亏,丢了好大的脸面,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以他在上海的能量,下次出手,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过关了。” 王小桥自顾自说道:“据我查探得到的消息,黄景云明着不敢动手,或者是因为顾忌英国小公主,或者说,他没有太好的理由动手。 这种情况下,他最有可能选择的还是找到清帮章玉林,启动暗杀组……” 章玉林其人,杨林还没到上海,已经找人打听清楚了。 这人才是最无底限,最凶狠的一个社团人士。 从底层爬起,凭借着厉害手段,一点点的网罗党羽,攀附权贵。 到后来,势力变得极为庞大,形成一个集贩卖人口、大烟以及赌馆、戏院的捞金集团。 以他为纽带,不知每天有多少人,从中得到多少利润。 上海的花花世界,深藏在黑暗中的污浊肮脏事件,也不知有多少,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每天都在重复发生。 同时,他还是黄景云暗地里的一只手,一只罪恶的手。 “暗杀组是谁主持?” 杨林问道。 贩卖大烟,主持人是红棍打手血手卜沉。 镇守赌馆,主事人是红棍打手青龙龙一。 那么,暗杀组,自然也有个高手领头。 “没人见过他,见过他的都死了。” 王小桥慎重说道。 “这样啊,我在明,敌在暗,见招拆招,不太好办啊。王兄,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给我查出黄景云和章玉林的行踪,最好,能够详细到他们一天上几次厕所,在哪个女人房中过夜……” “你这是难为我了。”王小桥眉头紧皱。 突然就笑出声来。 “等我的消息吧,倒是想见见你怎么去闯那龙潭虎穴……” 说完,他仰首把茶水一饮而尽,也不告辞,身形一晃,就隐入阴影之中,跨过院墙,已是去得远了。 第八十五章 七进七出蛇盘枪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办。 杨林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听谁说的了。 他一直觉得很有道理。 王小桥,其实就是一个专业的暗杀类人才。 他的手下,也基本上是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装人像人,扮鬼像鬼。 一撒入人群之中,你再也找不着。 让他们打听事情,门路自然是多得很。 比起自己这么一个大灯泡,亲自去查问地头蛇的消息,那自然是利索得多。 当然,有一件事,他还是需要自己走上一趟…… 不求弄个明白,但求心安。 霍元甲的中毒原因,一直压在心头。 对于这位,他本来也没有太多印象,后世也只在影像和资料上面看到听到过对方的人品武功,心里也只是淡淡的佩服而已。 那就是遥远传说中的历史故事,历史人物。 不值得多费思量。 但是,来到这里,又亲身接触之后,杨林就再不能淡然视之。 他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大侠,是一个对自己有着传艺之恩,解危之德的同道前辈。 而且,对方马上就要与日本人一战,这是关系到民族大义的事情,不可轻忽。 杨林又怎么可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走入穷途末路? 到最后,还被泼上一身污水…… 让世人都道他是输在日本空手道的手中,被人活生生打死。 死都不眼闭啊。 当年拳试津门,傲气冲天的津门第一,全都成了一个笑话。 也让“东亚病夫”之名,牢牢的扣在了中国人的头上。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中毒这种事情,后世起出过霍元甲的尸骨检验,已经证实过。 杨林是知道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他就算是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 就连霍元甲自己也不会信。 真的直接说出来,只会徒增矛盾。 这你叫杨林怎么查? 怎么帮? 电视电影里,以及小说里,倒是曾经看到过各种下毒方式。 可是,那些消息太多了,也全是猜的,不太好判断真假。 有些说是秋野医生送的仁丹毒死了霍元甲,有些说是因为弟子在一杯茶里下了毒,有些更说,是英国人的阴谋,或者是因为厨子被引诱下毒…… 零零种种,有无数种下毒方法,都有可能成功,而霍元甲又是一个爽直之人,比较重感情,防备心思不太重。 他根本就不会怀疑太多。 随时随地都可能中招的。 …… 时间紧迫,三天后,霍元甲就要与日本人比武。 也就是说,就在这几天,他的病情就会更加恶化一个层次,这是关键的时间点。 再怎么样,总得找出精武门内存在的内奸。 其实,杨林还是觉得,以霍元甲气血的浑厚,即将出神入化的修为境界,不至于傻到被人下毒都感觉不到。 从这里可以证明,那种毒素是很高明的慢性毒,并且很隐晦,预计到了分量和爆发的时间。 因此,霍元甲才会在事前全无所觉,毫无戒心的抱着毒病之身,与人比武。 结果,一场比武还没打完,他就毒发身亡。 要说下毒的不是高手,杨林是不信的。 所以,他现在看谁都怀疑,看到根叔,怀疑对方在食物下毒。 看到小惠,就会怀疑是不是在熬药时下毒。 甚至看到陈飞燕捧了一杯茶敬上,也会怀疑是不是茶里有毒。 好吧,杯弓蛇影了。 就从秋野查起…… 自古医毒不分家,这个日本医生是研究生物学的,更是此道高手。 先前,杨林还在精武门用餐的时候,就当着众弟子的面全无防备的问询农劲荪,问过了秋野医生的住所…… 如果,真的与秋野有关系,精武门又真的有着内奸,那么,对方定然会有所行动。 这,就是揭开迷雾的机会了。 他现在,也学会打草惊一惊蛇了。 看看能够引出什么牛鬼蛇神出来? 当然,现在时间还早,洗个澡,养个神,再来升个级先。 不对,是先进试炼任务之中,看看有什么意外的保命收获? 但凡秘术,称得上一个秘字,都是厉害的东西,他没想错过。 一切准备停当,杨林叮嘱小蘑菇不要打扰,说自己要闭目养神思考问题。 心念沉入演武胎记之中。 …… 声望点飞速燃烧。 30点,50点,70到90点,直到97点,一股脑燃尽,杨林才心中叫糟。 明白了一些试炼规则。 原来,这就跟抽奖差不多。 不设定数值,就会把身上的演武声望,一股脑燃尽…… 当然,不同的点数贡献出来,就有不同的级别秘技吧。 ‘希望不要得到一个垃圾秘技,要不然,就真的亏大了。’ 杨林心中一阵肉痛,以至于都没及时关注自己的处境。 眼前喊杀连天。 到处血水飞舞,箭矢横空。 草。 是战场。 还没看清形势,杨林骑在马上,身体一侧,轰然倒下。 一支狼牙利箭射穿他的后脑…… 紧接着,就有数柄兵器,嗖嗖嗖刺入他的身体,串成一个血葫芦。 耳边听到呼喊。 “晏明杀死刘备麾下大将赵云,袅其首。” 杨林眼前一黑复亮…… 重新来过。 “我是赵云赵子龙。” “这是长坂坡之战,是赵云最高光的时刻,也是他最强的巅峰时刻。” 一念及此,杨林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胸部处有一个布袋,一个微弱的呼吸贴着心窝处,这是一个小孩子,被绑在身上。 手中亮银长枪已经湿漉漉的很是滑手,身侧几员骑将呼呼带风冲来,刀枪齐舞。 利箭破风的声音,刚刚传入耳中。 想起先前被箭所杀,他惊得汗毛倒竖,猛的一侧脑袋。 嗖,一箭贴着耳根掠过。 他一抖长枪,还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用枪,就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从身体传来。 本能的就舞成一个亮银光圈,如蛇盘,似虎踞。 枪头点点,血水如落缨般飘飞,已是连杀七人。 寒光闪过,枪势再次化圆,又护在身周,护得严严实实,挡住了一刀一枪的轰击。 巨大力道兵器侵入骨骼,传入马背。 他的身体重重一沉,压得马匹尖声嘶叫,速度又降了下来。 咻…… 一阵尖啸响起,无数箭矢之中,有一只箭矢被漏过,斜斜刺在他的胳膊之上。 他的枪势微滞。 嗖嗖嗖…… 数支箭又穿过他的脖颈和胸膛。 人马再次轰然倒地。 …… “好吧,我明白了我是处于什么样的场景了。” 杨林满心郁闷。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他最好的成绩是冲出了半里路,斩杀了八员将。 然后,总会出现各种状况…… 不是被绊马索绊死,就是死在数员将领的围攻之下。 当然,更多的死法,还是被那无孔不入的流箭射伤射死。 制敌机先,在这时候的用处不是很大。 在同一时间之内,陷入千军万马的围攻拦截之中,他还要护着身上的婴儿不被杀死,又没有背后长眼睛,这基本上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么,问题来了。 赵子龙本人,当初又是怎么七进七出的把阿斗太子救出去的? 他就算杀得筋疲力竭,坐在马上都要睡着了,还是没有让曹军将领士卒伤到自己。 同时,还护住婴儿毫发无伤。 这里面肯定有着秘密,并不是单纯的武道造诣惊人可以解释。 “秘技如果是这个,那我就不心痛那些演武声望点了呀。” 想到这里,杨林精神大振…… 反正死不了,最多是精神受尽磨折。 他不怕,就跟这个试炼幻境扛上了。 就不信自己死都死不过去。 第八十六章 子龙一身是眼 “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应对失误。” 死了十多次之后,杨林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身体与心灵的种种不协调。 倒不是自己如今身为赵云的身体变弱了。 而是变强了。 强得自己没办法适应。 五脏强大,气力悠长,直似无穷无尽一般。 浑身毛孔随时可以张合,感应到天地之间存在或不存在的种种气机。 杀气如刀,血气如烟,箭气如芒,以及空气中震荡崩散的尘埃…… 如此种种,刚刚在须臾生死的环境之中,竟然全都没有发觉。 只是一个劲的全力体悟着身体自发自动的本能枪法攻击和防御。 “秘技试炼幻境,说白了,这一次,我是来学秘技的,并不是来学武功的。” “再说,这次的幻境,并没有赵云本人的思想存在,与前面几次有很大的不同,一切都是由我自己主导。” “如果说,前面几次的幻境是学习幻境,这一次,就是考试幻境。 给一个条件,得出一个结果,其他的,就看自我发挥……” 一念及此。 杨林心里豁然开朗。 赵子龙的七探蛇盘枪是很厉害,防能防得滴水不漏,攻能如暴雨倾城。 但是,自己毕竟不是练枪的,也不懂得蛇盘枪的真义和杀法,一时半会的不能发挥出其全部威力。 但是,他可以化拳为枪,化刀为枪,并不是没有底蕴啊。 关键问题,还是怎么把自己的拳法修为,与这具身体融合起来,并且,激发出赵子龙身体本能具有的天赋秘技。 眼前一暗,身死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光明重现。 杨林睁开眼睛,再次龙精虎猛。 重新再来。 这一次,他一口气吞入腹中,上半身都微微胀大了几分,眼中通红如血。 心脏嘭嘭跳动着,一缕冰寒萦绕脑海,只觉,身周种种,都在心中一一呈现。 嗡…… 战场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一柄三尖两刃刀,旋转着,如锥如钻刺到肋下。 这是晏明。 一柄水磨金纹钢鞭,只是稍迟十分之一秒,从身前左侧轰然砸落,直打头颅。 是晏腾。 两人同时出手,配合十分默契。 在这之前,更有一缕箭风,从脑后突袭而到,锐风刺骨。 那是曹成,号称“赛养叔”,曹操麾下箭术最好的几人之一,他一直游离身边,如附骨之蛆,箭箭如鬼如神,精准无比。 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人,名叫曹顺,也是箭压众人,刁钻狠辣。 明明没有看到,对气机的掌握和感应,却让杨林就如亲眼目睹。 甚至,每个人出招之时,心里的波动起伏,他都隐约明白。 这并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身体内蕴的天赋。 就好像打开了身体一扇门户,每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长满了眼睛。 “身眼术。” 杨林明白了,自己得到的秘技到底是什么了。 或许,在战略大势判断之上,与那传说中的“不见不闻,可以前知”的觉险而避的奇异心灵能力还有着一点差距。 但是,在乱糟糟打成一团的战场环境之中,这种身眼术,于临敌机变之时,还要更合适一些。 他凝神静气,枪势如蛇盘旋着,突然就变得更加柔和,也更加绵密。 这一刻,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 身心统合,手足协调,神意居中。 毛孔吞纳四周莫名气机,如同长了无数眼睛一样,看到所有攻击的来临。 枪尖微微探出,如一朵梅花盛开,叮的一声撞开后脑处的箭矢的同时,枪尾轻柔若春风,拔开了腰肋处的三尖两刃刀。 枪身绕颈急旋,势起丹凤朝阳,舞花断魂。 一式回马枪,躲过头顶砸落的水磨金纹钢鞭的同时,如凤点头,轻轻在晏明脖颈处一点。 噗…… 枪尖滴血,刺了一个对穿。 晏明瞪圆双眼,三尖两刃刀刚刚回环,想要借力用力,再次斩出,喉咙一痛,浑身气力狂泄,身体一侧,就摔死在马下。 杨林全然不停留。 身体在马上一个盘旋,躲过身后连珠而来的第二箭。 枪身旋转着弯成圆弧,从左侧奇异的角度,嗖的刺进了晏腾的腰肋,直插进心脏。 双臂轮转,银枪呜的一声旋转,枪尾回拔,铮…… 一只劲箭被柔中夹刚的劲力挟裹弹拔,反向疾射而去。 竟比来时,还要快了两分。 哧…… 神箭手曹成,正眼含厉冷笑,一箭一箭放着风筝,冷不防,就见一点影子映入眼中。 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雕弓就已崩成两段,眉心一痛。 仰天栽倒马下。 杨林一声长笑。 双腿一夹,打马疾行。 “天地在心,万物有眼。” “有这身眼之术,战场虽然凶险,这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七进七出,也只是等闲之事。” 他知道,以自身所学演化出来的梅花枪,加上身体本能用出来的蛇盘枪,无论是速度还是防御,全都达到了某一个顶点。 再加上能看到一切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攻击。 除非对方以绝对的力量,绝对的巧妙,让他看到了也挡不住。 否则,想死都难。 一骑踢踏,穿过小桥,就见到一员体型雄壮的黑汉站在桥头。 看到杨林,黑汉脸上就露出笑容。 “子龙辛苦,某来断后。” 再过不远,就见到一大群怆惶奔走,丢盔弃甲的败军。 一个满面哀苦,凤眼长耳的中年男子正无助望来,见到杨林,就双眼含泪,“子龙果然没有弃我而去。” 听到前事,他愤然作色,从杨林手中接过婴儿,高高举起,就要掷落。 “汝这孺子,差点损我一员大将。” 杨林连忙抱住,心中腻味到了极点。 若是原本的赵云应该怎么做来着? 会拜倒在地,泣不成声,为刘备的器重而死心塌地吧……从此肝脑涂地,一生任劳任怨。 “可是,我终究不是赵子龙。” 眼前光影又变,依稀中听到刘备还在赞叹着:“子龙真是一身是胆。” “我这一身是眼吧。” 杨林无语。 再次见到光明,已是回到了自家卧房,眼前一灯如豆,一帘之隔的小蘑菇就着烛火修改着衣裳…… 细细的吐息声中,能听得出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显然是已经困了。 杨林试了试刚刚得到的身眼术,只觉身周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全身通透,无不如意。 稍稍挥拳踢腿,气力运转之时,又多了许多柔和顺畅。 拳术不知不觉之中,进步了不少。 尤其是,想到自己以后在实战之中,这种宛如先知般的能力,配合着制敌机先的梅花拳精要,威力可能会大得离谱。 那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又快又狠,宛如会读心一般。 会让对手哭出来吧。 想到这里,杨林心里就泛起喜悦。 这个世界很危险。 这个世界很无奈。 面对复杂的局势,自己保住性命,保全家族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掀帘而出,小蘑菇抬头望来,眼睛笑得如同弯月,“少爷,你休息好啦,正好,我这里也把衣服改好了,看看合不合身?” 杨林接过黑色西服,穿在身上,稍稍动了动,只觉没有半点妨碍,点头笑道:“小蘑菇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先前去买衣服的时候,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没有,我转了三次手,才买到这套西服,还有这顶礼帽,不会有人发现的。” “行,你真聪明。” 杨林摸摸她的头,叮嘱道:“老规矩,少爷没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的行踪。” “知道啦。” 小蘑菇拍了拍胸脯,“这事我最拿手呀。” 第八十七章 狐狸尾巴 杨林穿上黑西装,头戴宽沿礼帽。 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没人能发现他的影子。 他悄悄的避过了自家护卫,也避过了院外精武门弟子和英国大兵的巡逻路线,穿过一片小树林,汇入一条大街之中。 这里高楼耸立,人流穿梭。 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却仍然灯火辉煌。 各式招牌,红蓝绿黄的光芒,闪闪烁烁的,显得十分热闹繁华。 “这个年代的上海号称不夜城,又叫东方巴黎,世界各国商人贵族都在这里来来去去的,的确打造出表面上的一片繁华盛景。” 如果不是看到街角处,那些个衣不蔽体,双目茫然呆滞的老少男女的话。 杨林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回去了现代。 比起杭州来,这里明显就是两个世界了。 一眼望去,看到的外国人,竟然不比中国人少上多少。 四周一片鸟语。 杨林当然不是趁着夜晚出来欣赏夜景,也不是想要观摩一下“大世界”到底是如何的纸醉金迷,那些技师小姐姐们又是如何的手艺高超。 他是出来查探霍元甲的中毒线索的。 打了一辆人力车。 在车夫敬畏的目光中,直奔虹口区。 这里,才是目的地。 听农劲荪所说,秋野就住在吴淞路街尾一座园花别墅之内,离着太和医院只有一墙之隔。 而这时候,以秋野医生的尽职尽责,应该还处于工作一线。 也就是说,他还在给病人诊病,没有下班。 杨林压低帽檐,在车夫感激涕零的哭音之中,没有理会对方一躬到底的卑微,迈步走进了虹口区。 顺着路标,绕了几条街道,来到了吴淞路。 一路行来,他心里全是感慨。 这里是英国的,是法国的,也是日本的…… 唯独不是中国的领土了。 他看到到处都是黑发黑眼的矮个子,干瘦卑微,低头哈腰的是中国人。 趾高气扬,昂首挺胸的是日本人。 灯光如昼,沿街开设的全是日本设的建筑和商店,料理店、生鱼店、点心店、木屐店、绸缎店、和服店…… 到处都能听到“依拉—夏依马依塞”的甜美女音。 就想把你勾进店子里去。 两三万日本人常住,再加上三千日本先锋军正在进驻,想想也知道,虹口区到底会是如何的景像。 他们所图甚远。 想把这里,打造成另一个日本城市,打造成一个进攻桥头堡垒。 不过,杨林暂且不必关心军队的行动。 那些军人驻扎在外,并未进入生活区……他只是去医院,理论上是不会碰面的。 太和医院到了。 “whatcanidoforyou?” 一个护士小姐迎了上来,先是用鸟语试探问了一句,接着又看到了杨林眼中的茫然,连忙就换:“先生,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竟然看出我不是日本人。’ 杨林不由得惊叹这护士的素质,笑问道:“我找秋野医生,他在哪一楼?” “秋野君,他在二楼左侧,最大的那间办公室就是了,先生要我带路吗?” “不用了,谢谢。” 杨林笑了笑,自顾上了二楼。 秋野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目光温和,说话慢条斯理的。 他果然名气很大,慕名而来的求医者很是不少,这么晚了,还在排着队。 其中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还有英国法国人。 但无论是哪里人,秋野都会用对方的母语亲切交谈。 三言两语就指出病症原委,利索的开好药方,并且,招呼着护士拿药。 态度是真的无可挑剔。 杨林也终于明白,农劲荪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同心会组织要员,怎么会对这位秋野医生观感很好了。 实在是,有些人面相和善,天生就能给人信任感。 若不是心有成见,杨林恐怕也不会怀疑上他。 杨林看了两眼,排了几分钟的队,暗暗记下了秋野医生的身形容貌,就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 出了医院,也没人关注他。 他找了街角的一座咖啡店,叫了一杯苦咖啡,坐着慢慢消磨时间。 等到墙壁上的挂钟响了十二声,他才看到医院门口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林扔下小费,装做不经意的跟着,很快就看到秋野进入了一所花园别墅之中。 他也不急。 径自往前走,绕过一条街,从别墅后方潜了进去。 此时,他的身形比起以前更加灵活,更加鬼魅。 更难让人发觉。 依据灯光分布,摸到了秋野的书房。 却看到这位医生,此时却根本没有休息,也没有在赶着什么文件。 而是坐在椅上,静静的看着窗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不好。” 杨林身上毛孔齐齐发炸,太阳穴刺痛。 心脏处,小腹处,眉心处,咽喉处,齐齐发冷…… 一股子比利箭还要锋锐炙热的气息,已经提前一步被他感应到,或者是看到。 “这是枪,数十把枪早就瞄准。” “就等我踏入陷阱呢。” 心中一转念,杨林立刻就明白了此时局势。 脑袋嗡的一声发炸,他想也不想就倒翻而起,翻过楼梯,落在大厅。 子弹暴雨般倾覆而下,二十多个枪手,从四周漆黑的房子里哇哇叫着冲了出来。 “扩洛是的亚鹿……” 有人射击,有人拿着太刀,追身急斩。 杨林落地,脚下不停,身形一闪,掠过落地玻璃旁。 探腰伸手,握住一柄亮锃锃的撑衣杆,足尖在墙上一点,腾空倒飞而起,手中撑杆化为银蛇。 噗噗噗噗…… 一连串闷响当中,七人全都脖颈冒血,惨叫倒地。 七探蛇盘枪。 要问什么枪法最是适合群战,杨林认为,就是常山赵子龙的七探蛇盘枪了。 也不需要太强的攻坚能力,出手全无征兆,细柔绵密,无孔不入。 随着身形飘忽,他忽左忽右,出手必杀。 无数子弹,只要一瞄准到他,那里就会有着气机感应,刺得生疼,让他提前一步避让了开来。 这时,他就明白了,身眼并不是眼。 但是,比眼睛还好用。 能抢先一步感应到任何一丝最细微的攻击,估算出力量、速度和威胁性,再酌情是挡是躲。 子弹,自然是不好挡的。 躲开,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难事。 威力再大,总要打到人才行。 二十多个枪手虽然是突袭,也抢到了先手,却被他以这种宛如先知般的能力,和鬼魅般的身法,一一避过,杀得干净。 身形一动,杨林弹身而起,重新冲进书房。 游目四望,只见灯火通明之中,已经不见秋野医生的人影。 “有机关暗室。” 想到刚刚与枪手那短暂交锋之时,自己听到的吱吱嘎嘎声音。 杨林立刻有了判断。 这时,自然不好细细查探暗室机关在哪。 他并不知道,秋野医生会不会还有着地道通向屋外。 更不知道,自己尾随追去,会不会又陷入狭小环境,面对子弹暴雨。 那时就算是有着身眼术,也恐怕会九死一生。 简而言之。 自己的查探行动,已经彻底失败。 也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秋野肯定是有问题,毒药的事情与他脱不了关系。” “精武门有内奸……而且,就在亲传弟子之中。”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眼中就浮显杀机。 冷然看向巨大落地玻璃外边,脑袋却是如同折断一般的向左大幅度侧开。 轰…… 一粒肉眼不可见的长条形子弹,打碎整块落地玻璃,掠过杨林的右侧头发…… 在书房墙面上,打出一个碗口大的孔洞来。 “连环陷阱,狙击手,很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杀我的心思很坚定啊。” 杨林俯身急冲,一跃跳出窗外,落地狂奔。 双眸如鹰,牢牢盯在对面楼房高处。 身眼术外感天地气机,他感应到了浓郁的杀机来自哪里。 第八十八章 兔走鹰飞 “要逃?” 杨林一落到花园里,就加速狂奔,身形如灵猿跃涧,轻灵快捷。 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身形。 因为,他有把握在对面狙击手再次瞄准自己,即将激发的时候,进行躲闪。 试炼幻境的经历,虽然看起来时间不长,用的又不是自己的本来身体。 但是,所得到的天赋本能,奇怪的却是能够运用自如,好像从小练到大一样。 只能说,演武令的功能太过高端,很多事情无法解释。 这时,就见着好处来了。 杨林可以横冲直撞,而对方,却不能全无顾忌的继续射击。 尤其是第一枪冷狙,没有击中目标,那人决对会心虚胆寒。 刚刚跃过院墙,杨林就知道对面的狙击手想要逃跑…… 他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机在渐渐退去,随着风声传来的,是一种风平浪静的信息。 看看已离得不算太远,想也不想,他摸出身后的手枪,呯呯呯,把子弹打完。 远处隐隐能听到砖石、金属碰撞的声音。 几个呼吸之后,就冲到了楼下。 他也不走楼梯,在外墙凸起处,几个蹬跃,就窜入一间开着窗户的房间内。 杨林落地一看,借着从窗户口射进来的微亮光芒,对屋内情景了解了个大概。 窗帘被扯开,屋内有着轻微的硝烟味和灰尘味,显然,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住人。 并且,刚刚开过枪。 窗台下方,一只长长的步枪落在地上,已是从中折成两段…… 瞄准器、支架散成一团。 “还是晚了。” 杨林眼眸一眯,身形不停,向着对面敞开的门户直闯了出去。 四面搜了一下,看看没人,就把目光投向另一面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车夫奔走如飞,姑娘倚门勾手,醉鬼摇摇晃晃,商人步履匆匆…… 都这么晚了,跟白天也没有太多区别。 一眼望去,楼下街道之上,就能看到数十人。 有人穿过弄堂,有人上车而去,有人进了门店,有人喝着咖啡…… 他看着谁都像是枪手,根本就无从分辩了。 “这人不但认得我,而且,还预衔估算到了我的行踪……” “一枪失手,就不再抱着侥幸心理,直接离开。是很老辣的一个杀手,而且,对我很熟悉,不像是出自日本军方。” 再次回到先前留着折断狙击枪的房间,杨林立刻就确定了这一点。 “枪支似乎不是日本自产,而像是花旗国的货色……” 杨林这段时间,也算是接触了一些枪械,有时候也会询问世界各国的狙击枪发展过程。 好歹知道,这时候的日本好像还没有研发出自己的狙击步枪。 那些杀手,偶尔到手的,都是德国毛瑟和花旗国春田,这两样最好弄到手,眼前这枪的式样应该就是美械。 枪的型号不是关键,反正,随便是哪一款,只要击中人体,现在的武人,也是扛不住的。 不是重伤就是身死的下场。 关键的是,这柄枪被人从中折断,原木枪托断得整齐,没有太多的木茬错落。 枪管弯成对折,差点就从中断裂开来。 很明显,那枪手的力量很大,很可能是练家子。 并且,他还对这枪看得很重,并不想落入到自己的手中,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 在断枪的旁边,有着一缕灰色土布,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手枪子弹头落在不远处,弹头上也沾染了一点红色。 应该是先前,自己一边跑一边射击的时候,子弹虽然瞄得不准,但还是击伤了对方。 粗制土布,这个年代,一般是中国下层百姓穿着的衣服,这人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日本军方安排。 因为,先前在秋野医生的别墅之中,那些枪手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个个身强体健,杀气十足。 身穿衣着布料也颇为精致。 若是这个狙击手也是军方出身,肯定不会与他们有太大区别。 更会寻求配合。 而不是躲得远远的放着冷枪。 还有,杨林猜测着精武门有内奸。 那也只是猜测,并不能十分确定,当然,更加不好追查到底是哪一个。 但是,如果猜测属实,对方真的知道自己在追查下毒一事,肯定不会不到现场来探查,不会无动于衷。 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亲身到场,见证自己的身死,计划就能完好无损的继续下去。 如此,枪手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从这个方位来看,对方应该是肩伤,或者是手臂受伤,而且是被子弹擦过……” …… 杨林没在附近久留,他知道,这里很快就会迎来日本军方的大搜捕。 径直下了楼,找了一个人力车夫,回家换了衣服,稍稍眯了一会,看看天色已经大亮。 来到精武门。 早起练功的人还是很多。 虽然没到早课指点的时间,但是,院内广场之上,此时已经有上百人在自发的打拳踢腿,或者是扎着马步。 挥洒着辛勤的汗水。 杨林打了个眼色,把杨英叫到一边树下。 “昨天,我嘱咐你的事情,你办了没有?” 他心里起了怀疑,怀疑精武门亲传弟子之中有着内奸,但这事,只能自由心证,并不能宣之于口。 毕竟没有证据,杨林自己也不是十成十的确定。 如果冒然与霍元甲说起,对方肯定不会相信,反而会闹得精武门众弟子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 到时候,内奸没有找出来,反而自个儿内部里先出了问题,人心散了,失去了那种拧成一股绳的强身报国气概。 精武门,那还是精武门吗? 所以,这种事情,不但是霍元甲不容许发生,杨林自己都不好这么粗暴的动手。 如此一来,就只能暗查。 孤身前往查探秋野医生的时候,他并不掩饰自己的行动。 一则是抱着打草惊蛇的想法,另一个目的,当然是仔细观注精武门众弟子的可疑之处。 看看他们是不是出了门,又干了一些什么事情? 办这种事情,当然要信得过的人。 是绝对不会与下毒事件扯上关系的人选。 一个是霍廷恩,他是绝不可能谋害自家老子的。 另一个,当然是杨四妹。 她一直和自己在杭州,没有这个动机,也没有这个时间,合谋下毒。 霍廷恩那里,如今见到自己,总是低着头,有些躲闪的样子。 跟他说啥事,恐怕会阳奉阴违,办事不利。 再说,这位精武门的二师兄,早就把精武门当成自己家的了,与众位师兄弟全都亲厚得很,要他查自家人,弄不好就早早的泄漏消息了。 而杨四妹,经过岳王庙一事之后,在自己面前,早就没有了以往的那种趾高气扬。 每次见着,都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雏鸡一般,瑟瑟发抖。 这就很好嘛。 知道羞耻,懂得后怕的妹妹才是好妹妹。 作为小时候,没有经过棍棒教育,被惯坏了的千金大小姐。 杨林身为兄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替她补上缺失的一课。 第八十九章 快刀斩乱麻 果然。 杨四妹刚刚想要推脱。 杨林眼睛一瞪,她立刻脑袋一缩,像是温驯的绵羊一般,老实了下来。 “昨夜外出的,只有四师兄陈飞燕和九师弟李延方,当然,农大叔也没有留宿,吃过晚饭就回家了。” “农大叔那里就不用说了,说说陈飞燕和李延方,他们今天回来了,有什么异常举动?” 杨林沉声问道。 “四师兄心事重重的,回来了也没有晨练,脸色不太好看,想必是去了自己房间补觉。 看他疲倦的样子,昨晚应该是没有睡好。” 看了看杨林的脸色,杨英又道:“九师弟李延方就很勤快了,他不但带回了一筐石斑鱼,买了一些虾,说是给大家加餐,还参加了早练。 你看,他正在向二师兄请教拳法呢。” 顺着杨英的手指望去,就见到李延方,此时正神彩奕奕的与霍廷恩拆招,时不时的说笑两句…… 四周围着一帮弟子,很是羡慕的看着。 ‘陈飞燕……’ 杨林知道这个人,以后还会在中华时代大潮之中留下名字,会不会是他呢? 倒是有点可能。 但是没必要啊,其叔父在同兴会中身居要职……他如果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首先,陈子美那里就不能饶过他。 ‘李延方,看着这爽朗大方的模样,也不是很像,但是人不可貌相,却是存疑。’ “你是说,李延方经常出去采买食物吗?他跟厨房里的根叔关系很好?” “关系不好……我问过小惠师姐了,他们有时候会吵架,根叔总是会把他从厨房里赶出来。 因为,那小子贪吃,他总是会趁着根叔不注意,就在厨房里偷吃。” “小惠呢?你昨天跟她一起睡的?” “是,我们关系很好的,小惠师姐才缠着我问杭州的事情,昨晚上说了半晚,直到凌晨才睡下的。” 杨英有问必答,这时候乖巧的很。 杨林点了点头,很满意的训斥道:“以后少留在精武门过夜,最好是回家吃晚饭,多陪陪爹妈。 大哥二哥他们不在家,你可不能学他们一样……天天不归家的,像什么样子?” “知道啦。” 杨英眉毛一横,刚想反驳,就看到杨林清冷双眼,心里一虚,连忙低头应道。 这种眼神她可是太熟悉了,好多次做恶梦的时候都会见到。 当时,自己正想着是不是咬舌自尽的时候,就看到一双这样的眼睛,扫过自己全身,看得她汗毛倒竖。 他一定在笑我…… 当时,他的心里肯定在疯狂大笑。 想到当时岳王庙之中的大型社死现场,杨英提不起一丝硬气。 看着杨林走远,才轻轻呸了一声,气道:“天天不归家的,像什么样子? 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比我还不着家。唉,真怀念以前,那时这家伙虽然又花心又讨厌,但没有这么凶,想打他就打他,现在……” “现在,他是想打你就打你,还得乖乖的受着对不对?”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杨英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猛然转头。 “要死啊,小惠姐,你就会取笑我。”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小声点,千万不要被他听到,不然我就惨了。” “有这么严重吗?”小惠满心不解。 “他是你哥,又不是外人,你怕个什么劲,难道他还会吃了你不成?不对,这其中肯定有秘密。” 小惠眼里闪着狐疑,心里的好奇心简直要爆炸。 她直觉认为,两兄妹之间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要知道,她以前老是听这个八师妹说,如何如何在家里吃得开,如何教训自家这位三哥的。 说他家三哥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的。 这时看来,却完全不是那样。 到底谁是老鼠,谁是猫? 一目了然呀。 …… 上午的练习,杨林并没有上场指点精武门弟子的拳法修行,只是偶尔会在场边看着,无视了众位弟子热切的眼神。 多数时间,他会跟精武门中互责洒扫和搬抬的仆妇们说说话,不经意的问起一些小事情。 比如,霍师傅喜欢午睡,而且,他晚上一到子时,就咳嗽个不停,直到半夜三更才停下来,晚上睡得不好。 再比如,二师兄霍廷恩,经常晚上不归家,怀疑他是在外边有个恋人。 还有,农大叔其实是个婆婆嘴,嘴巴不饶人,但对精武门每个人都很好。 知道霍师父喜欢吃鳄鱼肉,特意从南洋采购了鳄鱼肉; 知道陈真一心求学,就想办法把他送去了日本; 知道厨师根叔的儿子在山东失手杀人被抓,还派人去联系取保,走通关系,想要救出来。 “救出来了吗?” “没有,那边现在是日本人的地盘,办事手段极为强硬,听说农大叔还在想办法。” 问过了这些消息,杨林心里渐渐就有了底。 …… 中午吃饭时,众弟子聚在一张席上,农劲荪仍然在场。 只是不知为何,霍元甲的精神状态更差了一些。 “元甲,很快就要与日本人比武了,你得注意多休息。” 农劲荪十分担心,看着霍元甲的脸色,他有些吃不下饭了。 “你这病,唉……” 几人还没开饭,外面蹬蹬蹬跑进一个小子,刚刚进门就兴奋说道:“大消息,大消息,虹口区的日本人现在疯了一般的设卡拿人,听说是一个叫秋野医生的住宅进了贼。 并且,还杀了数十个正在开会的医护员工……秋野医生也已经失踪了,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 “小丁,此事可真?” 农劲荪猛然站起,差点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是真的,我清早卖梨的时候,听到一个客人说的,心里好奇后,还特意打听了一回。” 农劲荪心里一动,猛然看向杨林。 他好像记得,这位新来的杨师傅,昨天问过秋野医生的住处。 杨林笑了笑,没有出声。 他此时已经有着猜测,因此,也明白了为什么日本人会玩这一出。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也不枉自己昨晚上突袭的时候,穿着西装戴着礼帽的,看起来就不像个中国人。 当然,这种打扮也只能让街道上的目击者迷惑一下,找不到明面上的证据。 但是,要知道,那些枪手,以及幕后设陷阱的主使人秋野医生,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长相…… 又没有蒙面,看到就能认出来。 最主要的还是,精武门中的内奸,早就把自己的信息传递给了日本人,又哪里可能会锁定不了目标? 还要大张旗鼓的设卡拿人,搜索贼人?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日本人,为了掩饰内奸的身份,知道了也装做不做道,这是在掩护某些人的行动。 “这倒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霍元甲呵呵笑出声来。 他听到日本人出事,心里就高兴。 说实在的,这些天,他总是有些睡不太好。 总觉得心神不定的,哪里会出事? 明明那挑战的芥川龙一,并不放在他的眼里。 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准备好好的休养几天,恢复一下精神,慎重应战。 吃好喝好就成。 “来来,吃饭。” 说着,就端起盘子,里面几大块香喷喷的长条肉食,很能勾起食欲。 这是鳄鱼肉,能滋养肺部,缓解咯血病。 这些年,霍元甲一直在吃,对身体倒是很好。 “且慢。” 杨林突然抬头,“霍师傅,还是慢点吃为好,我怀疑,这鳄鱼肉有毒。” “什么?” 一桌人全都愕然。 杨林眼神清冷,嘴角带笑,心脏缓缓跳动着,耳朵却是灵敏的竖了起来。 四周所有人的心跳声,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清晰呈现。 他感觉到了,其中,有两人,心脏跳动的速度,猛然加快。 那一瞬间,呼吸就变得极为紊乱。 心脏跳得最快的,当然是根叔。 食物有毒,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 当下就脸就涨得通红,“杨师傅,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的……我服侍老爷三十年了,也算是霍家的老人,怎么可能下毒? 这么些年,老爷的食物一直是我在负责,要是有事,早就有事了。 你们,还有你们,如果不相信我,那都不要吃了,我会毒死你们的。” 根叔越说越是激愤,眼圈都泛红了,指着众人怒声责问,满脸悲苦。 四周众弟子全都转眼看向杨林,满脸的不相信。 霍廷恩咬了咬牙,突然道:“杨师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要说根叔会下毒,我都长不到这么大。” “是啊,老根叔诚诚恳恳的,负责精武门一众老小的吃食,从来不会出什么事的。杨师傅,你还是别多说了。” 农劲荪连忙使着眼色,语带责怪的说道。 他看精武门这些人都跟家人一般的,决不会相信这里有任何一个人会对精武门不忠。 “咳咳……” 霍元甲咳了两声,笑了起来:“好啦,杨师傅,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的身体,其实不必要。 我的身体如何,自己是知道的……根叔是我家老人,他就算想害任何人,也不会害我的。 根叔,你也不用生气,杨师傅只是刚来,还不了解情况……吃饭吧。” 说完,又端起盘子,就要吃下那块鳄鱼肉。 “还是不用着急,霍师傅,你信得过他,我却是信不过的……”话音未落,杨林坐着的椅子横移三尺,出手如电,带着残影,就抢向盘子。 咦…… “迷踪幻影。” 霍元甲眼前一亮,想也不想,左手同样爆发出重重手影。 两只手交缠撞击,啪啪啪声中,在一瞬间,勾拿锁固刺压,手法百变,竟是谁也没抢到先机。 两人手掌幻动交击之间,激起的劲风,不约而同的托起盘子。 “好,这么快就把迷踪拳练到炉火纯青,我还是头一次见。” 霍元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是有点生气了。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坐着的身形拔高少许,手速猛然翻倍。 咻…… 然后,他就看到对坐的杨林,也跟着长吸一口气,手速如绽开的梅花一般,同样的速度倍增,把自己的手掌牢牢挡在了盘子前。 嘭…… 一声闷响。 两人屁股下面的椅子,同时向后滑移开来。 盘子跌落地面,啪的一声,就摔成了数块。 霍元甲面色沉了下来,看着杨林,缓缓开口道:“杨师傅,我需要一个解释。” “霍师傅稍安勿躁,也不要怪我唐突,实在是事干重大,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啊。” 杨林拱了拱手。 转头就看向根叔,“其实,有没有毒?很简单的……你用得着这么急着分辩吗?明摆着就是做贼心虚啊。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在山东杀了人的儿子,现在救出来了没?日本人答应的事情,做到还是没有做到?“ 此言一出,根叔面如土色。 所有弟子全都看向根叔。 其中有一人,却是脚跟后撤,悄悄的后退了半步。 “现在才想走,已经晚了。” 杨林冷笑道,身形半旋,腾身急扑,以掌为刀,一式“五蕴梅开”,带着莫可名状的杀机,向着长桌一头的九弟子李延方当头斩落。 “不可……” “小心。” 四周一片大乱。 见到杨林突然出手,杀气如沸,出手凶狠,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第九十章 暗鹤拳 杨林先前质问厨师根叔的时候,众人从不信,到将信将疑,再到恍然大悟。 看到根叔脸上的震惊表情,这时,哪里还有人不信杨林先前的判断。 跟随霍家三十余年的老家人,突然间就叛变下毒,坑害主家。 这种事情,任谁事前也想像不到。 一时之间,不单是众弟子有些发懵,就连霍元甲也微微愣住。 痛心疾首不足以形容他心中此时的惊怒交集之情。 而就在此时,杨林一式登梅步,以手化刀身形半旋腾空而起,扑过长桌台面,一刀斩向九弟子李延方。 看他出手之狠辣,显然是心存杀意,想要把对方从头到脚斩成两半。 虽然没有真刀在手,但是,以杨林此时的功力修为,竖掌一劈,足以劈断上好百炼精铁。 九弟子李延方,平日里只是插科打浑,练功也不算太过认真,最大的优点,就是与众弟子所有人关系都处得很好。 他又何德何能,可以挡得住这一招扑杀? 变起仓促,霍廷恩、刘庆生几人全都大惊开口阻拦或者求情。 并且,连忙往身侧急扑到李延方的身边,想要救人。 一切都出自本能。 霍元甲眼中精芒一闪,脚下一动,又停了下来。 以他的身手,虽然可以出手截击,临出手时,却终于选择了相信杨林。 相信对方不会做出无用之事,做出无礼之事。 先前的厨师根叔的叛变事实,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是对的。 李延方一步已经退后,足尖微微用力,就待顺势腾身,扑到窗外,逃之夭夭。 看到根叔被三言两语就攻破心防,他直冒冷汗,亡魂大冒,心知自己也逃脱不了身份暴露的危机。 “侥幸心思要不得,早知道如此,当时一枪并未得手,就再也不回来了。” 之所以不走,当然是舍不得这个极好的身份。 不但可以窍取到霍元甲的迷踪拳,并且,还能从内部攻击瓦解精武门。 进可攻,退可守。 他自信,凭借自己平日里的忠心耿耿、与人为善的表现。 就算所有人都暴露,他都会安若泰山。 万万没想到,只是一夜时间,形势就完全变了。 …… 杀气临头,厉风扑面。 李延方心里满是后悔,顾不得再去多做思考,思考杨林会不会是佯攻出手,是在诈他? 想也不想的,双臂一展,身形变得飘逸灵动。 他用出了自己最拿手的保命本领,顾不得再装模作样。 此时,万万犹豫不得。 两只手掌玄鸟划沙一般,带着锐风嘶叫声,竟似早有准备一般身形微退。 侧身撤步,身形舒展如白鹤亮翅。 手指如捏兰花,虚捏拳头化为鸟嘴,啄向杨林的手刀腕脉之处。 指尖弹抖震颤,嗡嗡有声。 “白鹤拳,神经弹拨术……” 霍元甲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九徒弟用的是什么招数。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正经的白鹤拳,而是其中分裂出来的另外一支,也叫暗鹤拳。 其实就是一种极厉害阴毒的暗杀拳术。 拳走阴邪,专攻人体筋络神经。 这种拳法击中人体,都不需要用出多大的力量,也不需要攻人内脏。 只要触及皮肤,就能弹断神经,让人半身不遂。 或者,大脑出血而亡。 暗鹤拳,就有如此阴毒。 尤其是对付武技粗浅的一般人,出手之时,更是无影无形,让人防不胜防。 死了都找不到伤在哪里。 偏偏,在上海这片地方,暗鹤拳用得最好,也最出名的,就是清帮暗影双鹤。 是章玉林麾下最臭名昭著的暗杀组首领。 堂堂清帮四大红棍之中的暗影双鹤之一,竟然早早的潜入了精武门之中。 并且还摇声一变,变成了自家九弟子…… 霍元甲感觉好失败,也很无奈。 他是一个武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者。 精武门在他的手上不但没能发扬光大,反而弄得四处漏风,像筛子一样,简直是个笑话。 这让人情何以堪。 咦…… 杨林眼前一亮。 对方的拳术,让他啧啧称奇…… 手中本来半虚半实的五蕴梅开,突然由柔转刚,如同大斧一般,轰然落下。 证实了对方的身份,此时自然没有什么留情的想法。 李延方的神经弹拨术,还没有触及到杨林手腕上的皮肤,眼前就是一花。 杨林那式掌刀速度陡然加速,带着轰隆隆的音爆声,斜斜一拖,就从他的手肘掠过。 咻…… 掌刀带着金属般的余韵,掠过李延方的手肘。 竟如刀切豆腐一般,全无阻力的斩过。 破开血肉,斩断骨头,斩断筋络…… 鲜血喷溅之中。 李延方面目扭曲,嘴里发出一声凄惨怒吼。 再顾不得攻击。 身体打着旋子,向后飞退,与赶上来相救的霍廷恩错身而过,余下的一只完好的右手,已是化鹤翅为鹤爪。 手指半屈半伸,已经扣在少馆主的喉咙之上。 “住手,想要……” 这一下,霍延恩完全呆滞,四周众弟子也是目瞪口呆。 霍元甲刚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黄澄澄的脸上,全是焦急。 没办法,稍一迟疑,自家儿子就落入敌手。 这下,不好办了。 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反应失措。 唯有杨林,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一式梅花手刀斩断了李延方的左臂之后,他不但没停,反而长吸一口气。 眼珠泛起丝丝红意,身形化为轻烟一般,向前急进。 双手化拳,以身为弓,以拳为箭,轰轰轰…… 一瞬间,就打出了七八拳。 这时候,李延方的鹤爪还是刚刚搭在霍廷恩的喉咙之上,嘴里一句话,都只是叫出了几个字。 然后,身体突然一震,喀啦啦一阵爆响,已是连中无数拳。 身体软如烂泥,倒飞而起。 啪…… 跌倒在大厅一角,只有微微抽搐的份了。 众人转眼望去。 就见到本来风神俊朗,阳光可亲的九弟子李延方,此时的形容十分凄惨。 不但左臂断去,右臂更是断成奇怪扭曲的模样。 双腿软绵绵如同面条一般的弯成古怪角度…… 胸腹腰肋处,处处凹陷,嘴巴半张,吐出腥红血块来,还夹杂着不明的细小块状物。 第九十一章 助你上青云 “这种伤势,没救了。” 霍廷恩惊魂未定,又羞愧难当的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恻隐之心的同时,又有些恼火起来。 比起杨林的举措,自己简直是进退失当,不但看错了人,还差点成为敌人手里的人质。 不对,是已经成为了李延方手里的人质。 那爪子带着森寒之意,已经摸到了自己的喉咙上,就待发力。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想到先前杨林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强猛攻势,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凌厉狂猛,他一时心动神摇,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情绪。 只是茫茫然的拱手为礼。 “多谢杨师傅相救……”话没说完,他的脸已经胀得通红。 真是又羞又怒,百感交集。 霍元甲走到李延方身前,边走边咳,脸色愈发难看,“我自认与清帮没有太多恩怨,何德何能劳动你暗影双鹤来此谋算。” “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担当不起,你暗影双鹤手下沾满无数良善的鲜血,替清帮清除异己,无恶不作。做你师父,我担心祖上蒙羞。” 霍元甲痛心的看了李延方一眼。 说实在,九个弟子之中,除了五弟子陈真,他最看重的其实是这个李延方。 平日里,虽然这小子练功不认真。 但是,看得出来,他所学的霍家拳,用出来跟其他人格外不同,多了几分灵性。 并且,老九性子还极好,能够与所有人都打成一片。 是经营门派的最好人选。 他甚至,有时还在想着,日后把精武体育会交到对方的手里,而不是儿子霍廷恩的手中…… 有朝一日,定能让迷踪拳发扬光大,享誉百年,不坠传承威名。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是假象。 对方本身就是一个大拳师,是来偷师,是来下毒的。 李延方呵呵笑了两声,身体在地上蠕动了一下,脸色就变得灰败。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是活不了啦。 终于不再低声下气的,眼中带着一丝阴鸷,艰难的转头看向杨林。 “杨师傅,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当时你到底是怎么躲过那一枪的? 昨晚在虹口区的陷阱,被你躲过,并且把二十多个持枪埋伏的日本军人全都杀了个干净,这是你的本事,我是佩服万分。 但是,最后,我那一枪躲在数百丈外射击,用的还是杀伤力和射程最远的m03春田步枪…… 又是选在你看到秋野逃走,心防已失的当口,突然出手射击,万万没有失手的道理啊? 怎么偏偏就被你躲了过去?并且,随后就直接杀了过来?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众人哗然。 从李延方的话里听得出来。 原来,先前小丁传来的消息是真的,虹口区数十日本人身死的案件,竟然是杨林亲手做下。 当然,那死去的数十人并不是医护人员,而是日本军人。 他甚至厉害到反杀数十日本枪手的同时,还躲过李延方远处狙射,并且,查到了精武门,锁定了内奸。 一夜之间,杨林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 而自己这些人呢。 好吧。 全都在自己房里呼呼大睡。 对许多事情都一无所知。 如果没有他,可能,等到师傅霍元甲被人毒死,精武门声名狼籍,被迫解散的时候,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人比人,根本就没法比了。 “可能是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吧,当时福至心灵,躲过你的一枪也不算什么奇事。 至于揪出你是内奸,那更简单了……因为我先前出手,只是试一下你而已,谁叫你的心跳得那么快呢?” 这话,当然是半真半假,杨林可没有暴露自家秘技的意思。 若是传了出去,让人心有防备,也不太好。 至少,下次对方选择攻击自己之时,就不会用出这种无用的招数。 而是会想出更阴毒的法门来。 天下有法必有破。 他不会认为自己有了身眼术这一招,就能万无一失。 若是对方集火攻击呢? 或者是把自己逼到一个极为狭窄的场地之中,再围攻呢? 到时候,就算满身是眼,也没用啊。 感应得到,躲不开,没有足够的空间来躲闪。 也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吧。” 李延方听到这里,神情微微释然,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是越来越弱了:“可惜,若是你不来精武门多好,如今功亏一篑,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加大,面上泛起红光:“不过,你也不要觉得就能大获全胜,你知不知道,霍师傅每天吃的那个鳄鱼肉里面到底是什么毒?” 日本人的生物毒素,岂是轻易能解,他迟早还不是会死在跟日本人比武之中,我也没有彻底输了。 哈哈……也不过是先走一步而已,先走……” 话音未落,李延方头颅一歪,已经断气。 绿幕数字如瀑般落下,杨林眼底闪过+40的提示,知道这人已经死了。 真论起功夫来,这人的修为和实力,其实并不在那佐藤十一郎之下。 可惜,这么一身本事,却是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并不是死在抗击外侮的战场上。 杨林对清帮的印象,顿时更差了。 有这么多高手,只会内斗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就去打外国人。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凶狠残酷,都是败类。 他还注意到先前霍元甲所说的,这李延方是什么暗影双鹤。 “霍师父,暗影双鹤到底是一人还是两人?” “我来说吧,这些消息我更清楚一些。”农劲荪沉默了半晌,此时终于开口。 “那暗影双鹤就是清帮暗杀组的首领,暗鹤严正宽,影鹤严正容。两兄弟无恶不作,比起血手卜沉还要受人忌惮。 不单是因为他们兄弟两人全都是明劲后期神力境高手的原因,还因为,这两人向来不露面于人前,擅长暗中行事。 暗鹤擅长攻坚刺杀,出手凶残狠辣,手下不留活口; 而影鹤就擅长潜伏渗透,杀人无形,让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老九,不,这人肯定就是影鹤严正容了。 当初他进来精武门拜元甲为师,也是因为父母双亲连同自己的妹妹被清帮残杀,留下他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之中…… 现在想来,那都是伪装的身世。 这么久了,我们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农劲荪也有些无奈,同时又有些后怕。 想到这影鹤严正容若是没有因为与日本人比武的事情,从而慢慢的下毒,而是趁着霍元甲不注意的时候进行刺杀,这时候,恐怕早就得手了。 精武门之中,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逃得了他的毒手。 这种潜伏渗透的刺客就是有这么可怕。 幸好,已经死了。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里放松许多。 刚刚放松下来,他的面色又再次大变,“元甲,如果此人所说是真的,那么,你那比武,恐怕真的是掉入了日本人的算计之中,若是…… 若是在比武的时候毒发,不但难以取得胜利,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霍元甲脸上阴晴不定,微微闭上双目,显然十分为难,也想到了其中的难处。 沉思半晌,突然就看向杨林。 “杨师傅,明天上午十点,你大张旗鼓,来精武门挑战……踢馆!” “农老哥,你联系《新闻报》、《通信晚报》、《中外日报》记者,明天前来采访。 我要把杨师傅亲手推向宗师之位,迎战芥川龙一。” “师父。” “父亲……“ 众弟子全都惊呆了。 “元甲……”农劲荪勃然变色。 霍元甲的话里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 …… ps:今晚十二点过后,凌晨时分上架,有爆更哦,请大力支持订阅。 上架感言(晚上凌晨0点上架)求订阅 首先,要感谢读者的大力支持。 以及,主编维妮和责编虎牙的器重与扶持,谢谢。 …… 说说心里话。 这年头,认认真真的写打架的大神高手们已经不爱写这个题材了。 让我有时候找书看的时候,总有些不能尽兴的感觉。 因为市场的原因,他们写的是轻松的搞笑的,欢快的书,是很好看,但我不爱看啊。 因为爱,对这种拳拳到肉,直面鲜血的题材的热爱,所以,小鱼写的都是这种。 有人不是说吗? 写自己擅长的,喜欢的,才能写出真情实感来。 小鱼就一直写着这种打打杀杀的武道题材。 其实是吃力不讨好。 是开历史的倒车吧。 这么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请你们,有跟小鱼一样喜爱这种题材的,着力支持一下。 若是武术与打架的题材真的凉了,写的人连饭也吃不起,那自然就不再有人再写,我也会改行。 这本书,写的是民国,只能说是伪历史。 因为,作者本身就不是什么历史大拿,对很多东西一知半解的,写的时候全靠着查资料,累一点倒也罢了,还写不出历史的厚重和沧桑。 有心避过历史事件吧,但是,无论怎么写,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都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你们看,我都尽量在避免靠拢政治,不敢丝毫提及大事件大人物,因为害怕碰到红线。 写的内容呢,就是爱国爱民,扫除黑恶,抵御外侮……并且,铭记那些该铭记的,崇拜那些该崇拜的,为民族为国家流过血,流过泪的一些武术家…… 为什么不敢写战争,不写革——命。 因为,我害怕写着写着,这本书就没了。 近代史事件不能改变,真实人物不能抹黑,也不能影射。 那你说,我这主角加入进去,能干啥?打酱油拍马屁么? 就算这么小心的写,仍然不能保证不出问题。 所以,请大家且行且珍惜,趁着还没有触雷,还没有被封,能支持就支持一下吧。 尤其是喜欢民国时代的历史类读者,你们更要支持。 你们不支持,以后,谁碰民国题材,谁就是二傻子。 …… 节奏问题,老书友都知道,当年的《都市之国术无双》,我写了将近500万字。 因为成绩还好,均订后来都达到了6000多,写得多开心啊,就一直写,一直写,到最后都没有注水,完结的时候还是意犹未尽。 所以,不用担心小鱼把本书写崩写烂尾的,只要有心写,还是能写长。 《全民武道》是一个意外,那段时间小鱼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心情很不好,再加上书的成绩也算不上好,一百万字了,还只有二千多均订。 吃饭吧,青菜萝卜的能吃上,要说能吃好就是吹牛了,这就鸡肋了呀…… 再加上那段时间网站的风声也紧,时不时的还把书给屏蔽一段时间,弄得鸡毛鸭血的,追订的读者越来越少…… 于是,小鱼就匆匆结了个尾,为了生活,开始搬砖,嗯,上班。 人,总得生活不是。 不得不说,我对于写文还是热爱的,时隔两年,四月中旬重新开书,写这本《演武令》,也只是想试试水,看看还能不能吃得上这碗饭。 写了几十章之后,就发现,情况竟然出乎意料的好,支持的,唾骂的,也是越来越多了,这种情况,小鱼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心里惶恐啊。 支持的不用多说,感激不尽…… 唾骂的估计也是恨铁不成钢,至少你们还有心情来骂我,要真不好看,来都不会来,是不是? 人气上来了,小鱼这下就不困了呀,写,必须得用心写,努力写。 好吧,上架了。 这本书是生是死的时候就到了。 当然,还有读者大大们关心的更新问题,也来了。 这样子吧,如果上架订阅达到两千人,以后每天至少两更。 首订三千,每天三更。 四千,每天四更。 …… 当然,如果我这么丁点收藏,你们能把我这书干到首订一万,以后365天,每天给你们十更伺候着^_^。 请兄弟姐妹多多支持订阅。 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 顿首! …… 最后,推荐一些小鱼喜爱的精品小说,有时间去看看哦,挺好看的。 《人族镇守使》白驹易逝 《一开始,我只想做演员》油炸大金 《这些妖怪太难敕封了》至爱烟味 《重生之金融巨头》昭灵驷玉 《大道纪》裴屠狗 《人在排位,透视宝箱》不会飞的笔 《派出所里的小捕快》关昌 《我的谍战岁月》猪头七 《平常人类的平凡生活》何处可桃 《直播之狩猎荒野》土土士 《规则系学霸》不吃小南瓜 《洪荒星辰道》爱做梦都懒虫 …… 《重生东京泡沫时代》半亩南山 不是日轻,以日本泡沫时代为背景的都市商业文,无系统,多女主,喜欢的可以试试。作者本本书都完本,可以放心人品。 …… 《峡谷正能量》作者iced子夜新作:《我真不是什么大剑豪》夜色真美啊。 …… 《怪物被杀就会死》万定500万字可宰,日更6k-1w+,另有460万字精品完本老书《燃钢之魂》作者:阴天神隐 …… 《世界树的游戏》咯嘣 “虚拟现实游戏”《精灵国度》中人气最高的npc,世界树的化身,自然之母,生命女神,精灵主宰—— 伊芙?尤克特拉希尔高坐在自己的神座上,微笑地看着台下的玩家们: “欢迎来到剑与魔法的世界。” 这是一个重生成真神的穿越者携第四天灾在异世界共创美好生活的故事(迫真)…… ps:伪dnd,幕后玩家流,主角单身。 第九十二章 诚于武,敏于行(求首订) 霍元甲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大不妙,暗影双鹤严正容最后所说的话,也决不是危言耸听。 对方下毒已久,日本人算计精微,肯定也已经预半到了自己无论怎么打,都不可能在擂台上闯过芥川龙一那一关。 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那么,如果一意孤行,坚持再去打擂,正好落入日本人的圈套之中。 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九成九,就会在比武之中,剧毒发作…… 然后,状态变差,生生被芥川龙一打死。 这种结局,没有任何一个有着热血的中国人愿意看到。 比武输赢,本是常事。 但是,中日之战,却又不同个人争雄。 武夫胜败荣辱事小。 国与国之间的心气和斗志却不能输了。 尤其是,还牵涉到人种与人种的优与劣。 一个东亚病夫的牌子,沉甸甸的砸下来,就会成为百年耻辱。 …… 如今,霍元甲的名声在上海如日中天,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就代表着中国武术。 若是输在日本空手道的手中,不但本人蒙羞,霍家拳,整个中华民族四万万百姓都抬不起头。 就这么被日本人生生的就压在了头顶之上。 所以,霍元甲如此选择也是无奈之举。 以大侠之名,当场做个阶梯,硬生生的把杨林送上王座。 如此,完整战力的杨林出手接过中日挑战,再与芥川龙一生死搏杀,就从根本上破解了日本人的下毒之计。 只不过,要下这个决心,其实很艰难。 自古武人,又有几人能视名声如粪土?这么把自己踩在泥地里,把别人捧到高天上? 尤其是盛名以久,当年以血以泪打出来的名望,就这么败落。 不管是真败,还是假败,其实,他是败不得的。 败不得也要败。 虽然是求败,但是,霍元甲却没有放水的意思。 他要尽可能,尽一切努力,打这生平最后一战。 因为,杨家老爷子杨守诚和英国教会医院的史密斯大夫已经赶到了。 两人联手检查了霍元甲的伤病,证明身体状态,已经很是危险,不能受到重击,也不能强力爆发,否则,很可能打破身体脏腑之间的平衡,导致不可测的后果。 那块鳄鱼肉,化验起来,其实没什么难度。 只不过,事前并不会有人怀疑而已。 的确是有毒的,找生物做过活性实验之后,就可以看出,对肺部损害极大。 从根叔房里搜出来的残存毒药,注入兔子的体内,能看到那白兔在三刻钟之后变得不太活泼。 再过了一个小时,兔子嘴里就有鲜红血液溢出,趴在那里跑不动了。 幸好。 最后这两天逐渐加重份量的毒药,幸好,因为杨林的阻止,曝光了下毒二人组,他就并没有吃下去。 身体,倒也只是虚弱许多,并不会说有性命之危。 只要不在跟人比武之时,被连环重击就没有大碍。 根叔的下场,不说也罢。 据他交待,收了日本人千枚银元,想要救出在山东下狱的儿子。 他在食物之中下毒只是想要让自家老爷输掉比赛,并没有谋害性命的意思。 这些话也不知霍元甲信不信,只知道,当晚,根叔就上吊自尽了。 吃里扒外,毒害主家,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时代,都不可能饶恕的。 ……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 各大报社记者早早就来了。 陈子正、林玉堂,张玉泉,赵家五虎兄弟,这些武术名家,以及他们的弟子们,也全都赶到。 精武门众弟子则是围成一圈,数百人面上全都是肃穆一片。 倒是没有什么愤慨与怒火,反而有一种惋惜和不忍。 这是落幕战。 也是开幕战。 知道了一代武术名家的最后结局,反而会让人心生悲凉。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家见白头。 不管是伤是病是老。 终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代代有人兴起,从无断绝。 “霍师傅,您对我有传艺之恩,照拂之德,今日挑战,得罪了。” 两人站在场中,相隔三丈,摄像机嘭嘭嘭发出阵阵闪光,四周静默一片,只是看着。 杨林弯腰一躬,首先行礼,“但是,与日本空手道一战,我认为,还是自己亲自上场更好一些,请出手。” “上场无父子,打擂分输赢,要说恩情,咱们之间也不用提什么恩情,分不清楚的。 我授你霍家迷踪拳,能在数日之间练成,也是你的本事。 更何况,当日你坐镇精武门,力挫日本人的挑衅;更是揪出叛徒,破了日本人下毒谋害的计谋,直接间接救了霍某人一命,说起来,都是我欠你良多。” 他拱手还礼,这是以长辈的身份在交谈了。 说到这里,霍元甲作了一个四方揖,对着记者们说,“后面这一段不要写,日本人不但不会承认,反而会倒打一耙的,你们只管写比武的事情就行。” 四周传出一片轻笑声。 这时候的霍元甲,似乎放下了一些东西,也得到了一些东西。 心态有着说不出的平和。 神情却是逐渐肃然。 “霍某一生诚于武,敏于行,平生最爱打擂,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一旦上了擂台之上,就会六亲不认,一心争胜。 这次,同样如此,也不会手下留情,杨师傅,想要抢我津门第一的名头,还要拿出真本事来,请。” “请。” 杨林当下抢了先手,开门揖客之后,脚下微微用力,身形未变,却如风行水上,一踩一踏之间,如虎扑似猿跃,就扑到了霍元甲的身侧三尺之地。 一手护胸,一手化掌为刀,咻…… 空气中就响起厉啸刀鸣。 直斩霍元甲的脖劲。 他当初得了一个“梅花刀”的雅号,此时出手第一招,就是梅花刀,探海式。 一刀斩出,刀刀连环,锐啸声如裂丝帛,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心惊胆颤。 这时,可没有什么特效。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杨林手刀斩处,眼尖的人,更能看到丝丝空气波纹,劲风切割之下,空中落叶化粉,地面尘土四溅,出现丝丝刀痕印迹来。 威势难当。 第九十三章 这是你的拳 霍元甲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见着杨林扑前,刀势滚滚而来。 他脚下一沉,魁梧的身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只被惊醒的山猫,腾跃跨步之间,落地无声无息。 起步如雷,落地无声。 而他的双手,则是或打或压或遮或拦,节奏变化万端,时快时慢的,看得人心烦欲呕。 他用的,正是在从天津打到上海,从江北打到江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拿手拳法,霍家拳,迷踪艺。 无论杨林的攻势有多凶猛,在他的拳下,就如轻风拂面,波澜不兴。 这是理所当然。 一交上手,杨林就明白了。 也知道了霍元甲的强大所在。 对方强的不是拳法,也不是那无双攻速,而是无与伦比的实战经验。 能在任何形势下,都用出恰如其份的招数,不多一分力,不少一分力,招招防中带攻,蕴含着无比的凶险。 他此时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日本人,到底凭什么有着自信,能让芥川龙一在擂台上打赢比武经验如此丰富的霍元甲? 就凭那毒药? 再怎么中毒,也不可能让霍元甲一拳也打不出,一腿也攻不出吧。 那样的话,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情况不对劲了。 因此,至少,那芥川龙一,能挡住霍元甲前期如暴雨狂风般的拳脚攻势。 就算不敌,也能不败不倒。 也许,是那芥川龙一很能扛,或者说,拳脚力量很大。 打他一拳,他恍若无事,他打霍元甲一拳,就惹动伤毒发作。 一念及此,杨林也不再与霍元甲对拼招式。 严格来说,他的招式虽然无比娴熟,但是,在老练圆熟方面,还是差了霍元甲一筹的。 当然,灵巧机变,却是他胜了一筹。 以至于,两人在场上打得翻翻滚滚,拳脚相撞,轰轰连声。 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让四周观擂之人,看得眼睛都不敢眨。 生怕稍一分神,场中就分出了胜负来。 这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记得起,这场比武是场教学战,是一场老一辈以自家名声抬举后进新人的切磋试招。 看起来,反而像是生死相搏,招招瞄准要害,出手开碑裂石。 “但凡任何一个人失手一招,恐怕会筋断骨折吧,元甲,这是……” 农劲荪对武道不算精通,在一旁看得紧张,走来走去的,呼吸都不通畅了,额头直冒冷汗。 他一方面担心霍元甲的身体,另一方面也埋怨起他的认真来。 你说你都决定以自身为梯,让人成名,又何必来真的呢? 这伤到谁了都不好。 “好,龙争虎斗。” 鹰爪王陈子正在一旁看得两道白眉高高掀起,呼吸都变得轻微,双目凌厉锋锐,恨不得自家也上场比划比划。 张玉泉来的时候,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 他对霍元甲的举动十分不理解。 就算自己身中毒伤,打不了擂。 上海这么多武林名宿,随便哪一个出手都比杨林这个后生晚辈要好啊。 至于这般轻抛名声,抬举后辈吗? 若是在与日对战之时,杨林一着失手,那又该如何是好? 直到两人以快打快,打得快要看不清身形动作的时候,张玉泉才悚然而惊。 他知道,就算自己上场,恐怕也难免在数招数十招之间,就被打倒在地。 这哪里是让招? 明显是巅峰对决啊……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杨林的强大与难缠,终于激起了霍元甲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争胜欲望。 看得出,他想赢…… 想要胜过一招,再来让招。 给自己武道生涯的最后一战,划上完满的句号。 这一刻,张玉泉依稀见到了当年那不可一世的霍元甲,在津门擂台拳挑四方之时的威风,霸气。 以拳会友,挑战四方。 问一声。 还有谁? “好,好一个少年英杰,豪气冲天。” 霍元甲吐气开声,拳出如雷,轰鸣炸裂音爆之中,陡然一声长笑,“就让你看看霍家迷踪拳,到底为何能够横行天下?” 他长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澄黄色的面庞之上,腾起一片不正常的血红。 刚刚还稳如老狗,见招拆招变化万千的双拳,随着身体一扑,就如山崩海裂一般。 拳风呼啸着,如长弓炸裂,似江水奔腾。 一瞬间,拳如乱箭,化出无数残影。 在场无论是武林名宿,还是弟子晚辈。 仿佛看到数十条胳膊从霍元甲倏忽进退的身体上长了出来,拳头打成一片浪涛。 无论是拳力,还是拳速,在这一刻,都成倍增加。 一时之间,所有精武门弟子,都是既自豪又担忧。 自豪着这才是精武门的精神象征,打得外国拳王不敢露头的顶级大拳师。 担忧的是,以如今霍元甲的身体,如此倾力爆发,还能不能撑得住。 又能撑得多久? “一口吞天气,怒火填胸臆……” 迎着狂风卷地般的拳势,杨林热血沸腾。 随着一口气咽下,他仿佛又到了那个十里烟花的年代。 看到了生民泣血的往事…… 眼中闪过一个个缺手少足的孩子,看到了众芳园楼上掉下的女孩尸身。 “唳……” 一声凄厉长啸响起。 四周飘扬落下的树叶,被劲风所袭,蓬的一声,还未落下,就被震成碎屑。 突兀之间,杨林身形不讲道理的涨高了数寸,头发根根飘扬,如旗帜,似火焰。 双目血红着,一双拳头陡然化为巨锤,如擂天门…… 轰隆隆不退反进,迎着如箭如雨的拳,反打了回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了一只血目金毛的巨猿,在那里狂啸突进。 身前就算是山,也会打塌。 就算是水,也会断流…… 细心望去,就能看到杨林一拳打出,竟是幻出七重拳影。 双拳推进,拳势一浪叠一浪。 两人相撞,地面像是卷起狂风,尘灰腾起尺许高。 先是密集响成一片的发出一声撞击长音。 紧接着,就听到步点如鼓,一进一退,步步相迫。 “竟然是他,占了上风?” 陈子正,张玉泉,以及在场所有能看得懂拳法的人,此时无不瞪圆了眼睛。 他们本来以为,杨林会在霍元甲力竭之后,才堪堪挡住拳势,再来反攻。 这也算是很了不得。 至少,不要让场面一边倒,就算今天的这场踢馆没有白费。 却没料到,杨林比起这些人想象的更胆大,也更自负一些。 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霍元甲让拳。 而是不想让一个顶级大拳师,无奈的落幕…… 他宁愿堂堂正正,在对方最强盛的时刻,以对方最拿手的拳法,堂堂正正的击败他。 让精武门霍元甲一生践行的武道之路,走得彻底没有遗憾。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不能让这位老拳师,就这么老死于病榻,后悔着没能善始而善终。 只有被更强的拳打败,才能真正放下。 这,就是杨林,对霍元甲最大的尊重。 打败他…… 两人身形一触即停,风声渐歇。 杨林一拳落在霍元甲的鼻尖之前一寸处。 拳风止处,霍元甲满头花白长发,崩的一声披散开来,如旗帜一般向后飞舞。 他的拳头,也堪堪攻了出去,停了下来,离着杨林咽喉处,还有三寸之多。 却是慢了少许。 “我败了,你的拳更强,更快。” 霍元甲面上闪过一丝落寞。 “不,那是你的拳,是霍家迷踪拳。” 杨林笑道。 这拳传自霍元甲,提升是在演武令幻境之中。 这一刻,他其实就是一个年青版的,巅峰版的霍元甲,胜过此时气血已枯,肝肺两伤的霍元甲,自然没有悬念。 霍元甲神情一愣,也跟着笑了,“对,这是我的拳。” 四周彩声如雷,响彻云霄…… 第九十四章 声名大振 “号外,号外,精武门霍元甲战败,梅花刀杨林强势上位。” “卖报喽,卖报喽,精武门发生变故,杨林入驻,成为馆主。” “新老两代迷踪拳对决,一代新人胜旧人,是不是昭示着中华国术后继有人?” “一代津门大侠无奈落幕,拳怕少壮,当日威风不再。杨林疑似已经成为上海武林第一人,据各位名宿称,此人拳法已臻化境,不可力敌。” “精武门新任馆主杨林发声,将于四月十五日在张园迎战日本空手道大师芥川龙一,维系中华武术不败威名。”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本来只是小有名气的杨林,初到上海,除了武林同道,会关心一下这位新近崛起的后生晚辈,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经过与霍元甲在精武门一战之后。 他的名声,就象坐了火箭一样的,立即炙手可热。 霍元甲那是什么人。 但凡身居上海之人,没人没听过他的名气。 除了一些军国大事,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霍元甲威盖上海的事迹,今天打了某某外国人,明天吓得某某拳王不敢应战。 往前数起,那一年时光,只要提起霍元甲的大名,英法德俄各国搏击好手都是胆寒心颤,自认不是敌手,也不会与他公平交手。 因为,都吃过亏了。 自叹不如。 只有日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柔道败了空手道又要上。 他们的愈挫愈勇的胆气,的确是让人佩服。 但是,这种输了不认输的作风,也让人有些不耻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就分外让人期待,日本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底牌,在柔道大师范输得极为凄惨的场面下,还想着扳回一局。 他们肯定是有着某种盘算。 即算是再怎么对霍元甲相信的中国人,此时也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家国家国。 国旺家兴,人也强势。 如今日本人占据青岛,赶走德国人,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 而且,在虹口区也有数量庞大的军队陆续开进。 值此风起云涌之际,想想也能知道,日本军方,决不容许国内武人,在异国他乡丢了自己的脸面。 所以,他们想赢,也一定要赢。 就是不知道怎么个赢法了。 想通了这一节的有识之士,自然而然的会为精武门捏上一把冷汗。 先前是听说霍元甲身体抱恙,需要带病上阵,本来就有些不安。 此时听说杨林战胜霍元甲,接过迎战日本空手道的任务,更是暗自担忧了起来。 “或许不像传闻中那般正常的新老交替,或许是不得已才这样的呢。” “如果是霍元甲病势转重,不能再打,换一个人出战,这事就有些悬了。” …… 面对外面因为报纸发布之后,紧接着出现的喧嚣传闻,精武门众弟子并没有什么心理变化。 既没有心酸,也没有失落。 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服。 杨林成为馆主,日常教导大家武技,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 而且,心里还有着某种期待。 因为,当日一战,他们是亲眼见证过的。 也知道,霍元甲其实并没有放水。 那是真的打不过。 棋差一着,败在杨林的手里。 这么看来,这位从杭州来到上海这个花花世界的年轻人,至少在拳术上,比起他们这些精武门弟子不知要强到哪里了。 能够得到他的教导,当然是有福的。 这不。 一时之间。 连杨四妹杨英,也变得门庭若市了。 有些人不太好争抢请教的机会,就来杨英这里讨个近乎。 这个买好吃的零嘴,那个买好玩的公仔…… 那股热乎劲,比对自家青梅竹马的女孩还要过份。 闹得杨英都有些不耐烦了 “早知道我就不来练功了,躲在家里陪着爹妈也挺好的。” 杨英皱着眉头,躲到后厨。 根叔自尽之后,因为时间还短,也没有请来合适放心的厨子,精武门的饭食现在暂且由小惠代替,正忙得不可开交。 听到杨英抱怨,小惠温和一笑,“你就开心着吧,自家兄长这么能干,只管着享福就行了,还怕麻烦。我想都不能想呢,快来帮忙。” “好咧。” 对于干活,杨英倒是不排斥,当下手忙脚乱的帮着蒸饭,杀鱼,拔鸡毛。 “我说,你就不担心你哥啊?” “担心什么?他现在吃好喝好,名声远播,不知道多风光呢。” 看着杨英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 小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心想,这位八师妹,以后迟早会被人卖掉,都要替人数钱,完全是个马大哈来着。 想了想,就提醒道: “你也不想想,日本人想出了种种计谋,又是派间谍的,又是拉拢根叔下毒的,十分的不择手段,都想要打赢精武门,打灭中华武术的自信。 你说,现在换了你哥迎战,他们会怎么做?” “小惠姐,你是说,我哥有危险?” 杨英后知后觉的惊问道。 “那还用说?”小惠眉头微皱,“日本人肯定不会这么甘心,不会不玩手段,就是不知道他们动的是什么手段罢了。 最有可能的,是在比武的时候,玩弄一些盘外招。 在我看来,这场比武,比起师傅出战,更要凶险一些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杨英有些不解,也紧张了起来。 这些日子,杨林的所作所为,让她大跌眼镜的同时,也有了足够的敬畏和亲近之感。 这时候,倒是有些担心自家三哥了。 心想,若是他出事了,家中爹妈要怎么活啊? “你想啊,师傅当时的身体状况你也是知道的,不但有病在身,还中毒很深,他如果进行打擂,日本人只要正常比赛,撑到他毒发就可以,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用做了。” 想了想,小惠摸着下巴继续道:“换了杨师傅出战,问题就大了。事实证明,他的实力其实并不比全盛的师父要差。 甚至,因为年轻力壮的原故,还要更强一些,更耐打。 日本空手道的芥川龙一,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这样,你如果是日本人,你会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战败吗?” “为什么,芥川龙一肯定不是我三哥的对手?” “笨啊,若是他能打得过杨师傅,也就是说,根本不需要惧怕师父出手啊,更不必要下毒谋害啊。” 小惠轻轻敲了敲杨英的脑袋瓜,心想以后还是要看紧了,八师妹莽莽撞撞的,必须要嫁一个精细人才放心。 不然,迟早会很悲剧的。 第九十五章 杨林必须死 “八嘎……” 跪坐在茶几两端,正在悠闲饮着清茶的一个身形高大,腰竿笔直的军服中年,突然站起身来。 因为怒气勃发,手掌按在茶几之上,一时收力不住,把茶几按得塌陷了下去,茶水洒满一地。 “大好局势,大好局势。” 他在屋内踱了一个来回,眼神如同寒冰,看着对面端坐原地,一动也不动的斯文中年,“这就是你们给我的交待?” “藤田将军,都是属下无能,没有预料到精武门出现杨林这个变数。 不过,还请阁下放心,此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秋野满脸惶恐,连忙答道。 他知道,眼前这位出身军方强硬派的少将武官藤田刚,到底是如何的阴狠残酷。 平日里练功,失手打死几个武士,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前些日子,秋野更是看到,这一位,对着钢柱和铁壁练拳练腿。 把钢柱踢弯,把铁壁墙上打得满是拳印。 好像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机械人一般。 ‘这种人,是天生的战争机器,早就没了人性。’ ‘也不知帝国派他前来中国,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打算,是准备正式攻打这片土地吗?但是,时机还不成熟……’ 秋野心里转着种种念头,虽然不忿于藤田刚的指责喝骂,却也不敢硬顶,只是随口应和,想办法完成当前的任务。 日本空手道大师芥川龙一与精武门的比武,就是他从中穿针引线,志在打压中华民族的斗志与勇气。 人家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全民尚武的日本人,却是还有着另外一层考量。 要从精神上压服中国人。 肉体上消灭对手不算什么?那只是下下之策。 他们毕竟是岛国,地盘太小,人口也太少,真要处处血拼,可能敌人还没拼干净,自己先死光了。 所以,死不死人无所谓,首先最重要的事情,是降低对手的抵抗意志。 以少数人统治多数人,势力才能扩大,才能做到蛇吞象般的伟业来。 为了这个目的,全国上下一心,可以不择手段。 不过,这种考量,与脑子一根筋的武夫军人说不上,他们根本就不理解,只懂得猛打猛冲。 “什么办法?” 藤田刚不为所动,眯着眼睛问道,看着秋野,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据我所知,芥川龙一身为黑龙会第一实战高手,名气上虽然没有船越横山的松涛流那么大,在生死相搏上面,却未必会比他弱。 此人曾经做到街头挑战,两百余场不败,实战经验无与伦比,或是与精武门霍元甲比武,胜负当有四成之多。” “算是比较中肯,难怪你们联系清帮派出暗谍,从中下毒,就是为了降低霍元甲的胜算。” 藤田刚点头表示认可。 对他来说,只要能赢,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过程并不重要,他要的只是结果。 “现在与芥川龙一交手的换成了杨林,听说此人手段狠辣,拳法高明,比起霍元甲还要难对付,你们又有什么样的打算?” 想到前一段时间秋野借兵埋伏,结果自身差点死掉不说,还损失了军方的数十精锐士兵,藤田刚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废物。’ 给他铺出这么大的优势局面,都没有拿下对手,反而丢了夫人又折兵,简直是无能至极。’ 秋野摸了摸眼镜,沉思良久,说道:“这人的确不好对付,但是,也不是无机可乘。 中国人不团结是出了名的,他以为接过霍元甲的担子,就能把精武门弄成铁板一块,却是想差了。 只要到时候,在芥川龙一败像呈显时,让埋伏在精武门的暗谍开枪,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任凭他再是了得,也要饮恨当场。” “你是说,让埋伏在精武门的暗子开枪杀他,呵呵,看来,那一晚你还不是没有吸收足够的教训……以为凭借着一般的枪手就可以对付这等天生敏锐,灵觉惊人的高手啊。” 藤田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认为,秋野太想当然了。 虽然不明白当时杨林到底是怎么躲过枪击,并且,将他麾下数十精锐士兵杀了个一干二净,但想来想去,无非是两种。 一种就是战场老兵的直觉。 危险时,基本上可以预先查觉,凭借着过人的身手,躲过枪击。 这是因为在生死之间经历太多,有了对死亡的预感。 但是,这种感觉时灵时不灵,大多数时间全凭运气,做不到杨林那般可以操控。 另一种,就是中国人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武道了,传闻武术练到极高境界,可以有着心灵感应,主动或者被动的感应到危险。 他估计,杨林是后面一种。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对方的危险和强大,还在预料之上。 见到藤田刚眼神中的不屑,秋野突然笑了,站起身来,自负说道:“不是让暗谍冲着杨林开枪,而是向芥川龙一先生开枪……” 咦…… 藤田刚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 “好计谋……” 他兴奋之下,一掌拍在秋野医生的肩膀上,拍得他又坐了下来,痛得呲牙裂嘴的,也不敢出声表示不满。 藤田刚兀自不觉,只是伸出拳头狠狠的砸了砸手掌,发出咣咣声,“只要精武门中那人开枪伤到芥川龙一,我就可以在台下找到理由出手。 到时派出数十上百的军人同时开枪……对了,为了防止杨林走脱,还得准备两挺麦德森轻机枪。 这是从青岛那些德国人那里缴获得来,好用得很。他再怎么能躲,看看能不能躲过弹雨覆盖?” 秋野心中一阵恶寒,心想藤田刚果然没有人性。 自己本来只是准备对付杨林一人,他倒好,连机关枪都准备动用,是想要把在场观战的人也全都打死吗?” 心里这样想,但是他知道,藤田刚的行动很有可能得逞。 因为,如果是精武门的人动枪先行攻击芥川龙一,就算日本空手道败了,也可以不认。 还可以反咬一口,说是中国人比武失败,却玩弄卑鄙手段…… 因此,日本愤而反击,那么,再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就也无可厚非。 第九十六章 厉兵秣马 “这次比武事件,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失误。 若是连这种谋划都失误的话,让大日本帝国蒙羞。我不介意让内阁诸位大人失望,直接让军方动手。” 两人敲定了一些细节。 藤田刚仍然有些不放心,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按着腰刀蹬蹬蹬离开了。 秋野咬了咬牙,想想不放心,摸了一下怀中藏着的针剂,来到了明心空手道馆。 准备工作,当然要做到更好。 若是芥川龙一不堪一击的话,那什么样的谋划都没有作用的。 这里正是一派热火朝天。 宽阔的空手道馆,数百人在挥拳踢腿,喝哈有声。 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杀气,仿佛眼前的空处,就是他们的杀父杀母仇人。 “都说,明心流能明心止欲。可我看起来,每一招每一式用出来,都是恨不得置对手于死地,似乎不是止欲,而是放纵欲望吧。” 秋野医生来到道馆一侧,这里竖立着一排排粗大的木桩。 芥川龙一此时也没有空闲下来,而是光着膀子,一拳一掌,如同利刃一般,扫过那些粗大的原木硬桩,把木桩一层层削低。 他的身体象是推土机一般的,走到哪里,哪里就矮了一层。 断裂的木桩裂口齐整,象是刀砍斧削一般。 秋野看得牙酸,对他倒是多了几分信心。 这位虽然比不上藤田刚那么不像人,手脚也已经锻练到一个人体极限,不管对手的身体练得多强,只要挨上一下,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比武就是这样。 你打人家一拳,就要防着挨上对方一脚。 打来打去的,只要实力不是相差悬殊,到头来,真正靠得住的还是双方的抗击打能力。 看着芥川龙一如此攻击力和肢体强硬度,他心想,就算是遇到杨林那种不世天才,也应该能够抗衡一二。 再加上自己为他准备的一些手段,此战想输都很难的。 芥川龙一停下手来,拿起一边的白色毛巾,擦了擦身上的细汗,淡然冷笑道:“明心止欲只是终极目的,就如中国道家有句古话,细历红尘才能看破红尘。 如果只在山上清修,就算是修一辈子,也是修不成道的。 我这止欲是同样的道理……先放纵心中欲望,有着杀戮苍生的魔念,才会收束精神,以杀为不杀,强横本身,这才是止欲的真义。” “芥川先生果然大才,不愧为大日本空手道实战第一人,对于生死战斗的真蒂理解极深。” 秋野赞叹道。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歪理,听起来,其实象那么一回事。 至少可以自圆其说。 当然,放纵欲望的最后,是不是真的能够止住欲望,让本身更上一层,那谁也说不清了。 “难怪民间把芥川先生和船越先生的松涛馆相提并论,你们的确都是空手道不世出的杰出之辈。” “别跟我提船越那个伪君子,他那一套纯是蒙人的,亏得那么多人还会相信。不打为打,修心为要,那还练武做什么? 事到临头,跟人坐下来讲讲道理不好吗?” 芥川龙一满面嘲讽,似乎很看不起船越横山。 话说同行是冤家,的确没有说错。 尤其是两个名声差不多的人,更是如此。 秋野明智的闭嘴,再不去说船越横山的松涛馆,只是转过话题。 “明天,芥川先生就要与精武门比武了,这次换了杨林,听说比霍元甲还要难以对付,不知阁下有着多少把握取胜?” “把握,呵呵……” 芥川龙一冷笑道:“没打之前,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赢,国内都在说霍元甲浪得虚名,不堪一击…… 就像佐佐木那个蠢材,他就是如此自高自大,自认为能打赢霍元甲。结果呢,只是一上手,就被对手打折了胳膊,丢了大日本帝国好大的人。” 他立掌成刀,伸手一挥,哧的一声,轻轻松松的就斩过硬木桩,又削断了一截,自嘲说道:“就如这木桩,看起来很硬很粗,其实它是死的,怎么打都行,随便一个练到高深境界的武人,都能斩断。 但这并不代表什么,真打起来,还要看各人应变,抓住生死之间的那一丝明悟。” 芥川龙一对自己的实战水平很是自信,却也不敢说,就能小看天下人。 事实上,街头实战数百战胜绩之中,有几次,他都差点死在对方的奇招妙手之下。 比如,随意飞来的一个酒瓶,餐桌上的一根筷子,烤串用的一根钢签……甚至,小孩手中的风筝,都可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他若是不小心,早就死翘翘了。 练功是一回事,打架又是一回事。 芥川龙一并不认为,能打下津门第一,又能在上海开馆,打得各国武夫不敢动手的霍元甲是个实战的弱者。 所以,他有信心能取得胜利,但绝不会小看对手。 而这次的对手,是比霍元甲更强一些,更年轻一些的杨林。 他更是心怀警惧,不敢疏忽大意。 他明白,历史上总有许多人,不能以常理视之,往往能够在弱冠之龄试剑天下,成为一代宗师。 如当年的宫本武藏、柳生十兵卫等人。 一出道即是巅峰,手底下斩杀了不知多少名家,完全不可理喻。 这种人就像老天爷的亲儿子一样,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对于军部玩的一些小手段,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下毒暗算,什么密谋攻心,随便他们怎么玩。 只要能赢就好。 其他的东西,在芥川龙一心中,都不重要。 后人,只会记得胜利者,并不会记得失败者,是如何失败的? 又会不会公平? “但尽全力,死中求生而已。” 他只能保证,自己把每一战当做生命中最后一战来打。 面对这样的芥川龙一,秋野医生发现自己什么话也不用多说,因为对方比自己看得更明白。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针剂来,递了过去,“这是秋田实验室耗资巨大研发出来的的新品,存量不多。 明天比武,有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注射进入体内…… 这种药物,可以短时间之内提升细胞活力,生成奇特的分泌物,让你在一盏茶时间之内,把身体力量和硬度增强三倍以上。” 咻…… 芥川龙一眼中就射出炙热光芒,直似要将人烧化掉,他握紧手中的药物,沉声问道:“副作用如何?” “一个月之内,身体虚弱,力量和速度以及身体活力降低至原来的三成。” “多谢。” “一切都是为了帝国荣耀。” “为了帝国荣耀。” 两人相似一笑。 …… 杨林回到卧室,没有理会外面或担忧,或兴奋的目光。 他也不想知道日本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谋算。 事实上,以精武门的力量,想查什么也没有办法。 什么暗谍手段,什么计谋武略。 他,以及精武门,包括王小桥这些人加起来,也玩不过人家日本人。 因为,对面是一个国家,正在全力发动,群策群力的进行攻伐,计划一套套的。 而自己这些人,充其量算是游兵散勇。 这要怎么比? 所以,战略战术不如人,就从力量入手。 只要有着打破一切的力量。 什么计谋,妙算,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打死清帮暗影双鹤之一的影鹤,得了40点演武声望。 打败霍元甲,虽然只是小胜一招,因为双方都是全力以赴争胜,应该不算是切磋,竟然也得了80点声望。 只能说,那位不愧是津门第一黄面虎。 如果打死他……那得收获多少啊。 呸呸呸,这个念头起都不要起,我是魔症了。 杨林哑然失笑,自娱自乐了一回,再次看向演武令面板。 演武令声望:120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暗劲初入、制敌机先)可提升 迷踪拳(暗劲大成、攻速无双)可提升 秘技:身眼术。 称号:梅花刀(声名鹊起) …… 称号没有更新,仍然是声名鹊起。 很可能是与霍元甲的比武因为是内部比武,并没有足够的含金量,所以,名声没有得到质变。 名声没有突破,秘技试炼自然也没有,杨林还挺可惜的。 身眼术给他的帮助太大了。 他还真的想要知道,下一个秘技试炼是怎么样的。 当然,现在的梅花拳和迷踪拳又可以提升了,这毕竟是喜事。 ‘霍元甲当日说了,送我入宗师,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果然会一语成谶,真的送给了我一个进入化劲宗师的机会。’ 不用选择了,迷踪拳已经暗劲大成,这门拳术攻速无双,对战力的增幅无比巨大,就选它。 杨林心念一动,眼前光影闪动,就变了人间。 …… 因为事前有多少更多少,没有存稿,今天小鱼为了爆更,已经尽力了。 一整天除了吃饭睡觉上洗手间,一直坐在电脑旁,总共码了一万六千多字,码得脑子都木了,形容枯槁。 这下,全都更新上来,肝都爆掉了有没有。 从来没有这般努力过…… 恳请大家多多支持,来起点开启自动订阅吧,明天继续努力。 第九十七章 江山北望(求订阅) 寒风刺骨,大雪纷飞。 这一年,入冬之后的汴梁城,少了许多往日里的欢快气息,早就没了临近年关的喜庆气氛。 原因无他。 因为金兵南侵,一路攻城掠地,闹得人心惶惶的。 面对兵锋所指方向,不论朝堂上的诸公到底是如何想法,在平民百姓的心中,早就看得明白。 这大宋朝,是要完蛋了。 离着火眼金猿屠京师的传闻,已是过去了十年,在所有人的心中,那个一怒出手,杀生无忌,逼得官家都只能躲在宫中荣养的泼辣猴子,早就成为了尘封的记忆。 也许,他还活在一些人的心中。 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早就死去。 毕竟,如此胆大包天,全无敬畏的人物,如果还活着,怎么可能不闹出一点动静来? 无论走到哪里,他应该都是天下目光的焦点所在。 理是这个理。 但却不是事实。 火眼金猿,不,杨林其实还在。 当他再次花费一百点,进入提升迷踪拳幻境,就发现,自己不但还活着,竟然还过得挺好。 就如雷霆暴雨之后,必是晴天。 寒冬肃杀过去,又是新春。 他一直在东京,一直没离去。 也许,是在怀念着少年时的过往,每天走过以前走过的道路,记住一些记住的人。 事实上,这位身高不满一米三的老小孩,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勇气。 活着,也只是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斗志,也没有期望。 “咳咳……” 吸一口冰冷酷寒的空气入腹,杨林忍不住就感觉到肺部火辣辣的,忍不住就弯腰,咳得死去活来。 悄悄打开捂着口鼻处的锦帕,绣着碧绿鸳鸯的锦帕已经很是陈旧,此时更是沾上了几块血渍。 这块锦帕他还记得。 当年被锁在笼子里扮猴的时候,彩儿总是帮他细细的清理着沾上的金毛。 小姑娘虽然也是心下惶惶,对生活充满了悲观,却仍然是用最温柔的动作洗去他身上的伤口,小心的帮他包扎好腿上的伤。 而这块锦帕就是那时留在他的身上的。 彩儿死去之后,他也报了仇,杀了许多人,锦帕却一直没有扔掉。 不知为何,他有事没事的总会想起,那个生命中匆匆走过的女孩。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吗? “果然,周老英雄传下的这套吐纳法和拳术,是有着绝大隐患的,练到极深处,就会伤害五脏,尤其是肺部,更是如此。” “就算是这具身体,这些年很少全力动手,也免不了伤势日渐恶化。” “霍家拳传承的吐纳法一口吞天气,绝不是正常人能练得成,霍家也只有霍元甲一人练成,也练得七痨五伤,最后深受其苦。” 杨林猜想,霍元甲老得不快,应该还是霍家的吐纳法,已经经过数代改良的原因了。 而自己练的这个原版,更是实力更强,更显凌厉锋锐。 一经运气全身,就如吞了一把锋利的刀子般,在肺部切割损伤。 在日摧月磨的伤病侵袭之下,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才过了而立之年,就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三十多岁啊。 你见过三十多岁的爷爷吗? 这里就有一个。 “倪爷爷,娘亲请你去一趟,说是要商量着南迁的事情,问你愿不愿意陪我们一起走?” 一个英气勃勃的小小男子汉,风一般的跑到杨林的身边,仰头天真的问道。 小男孩叫霍东阳,今年才十岁,可却是练武的好苗子。 他身材不高,应该说是有些瘦小,听说是娘胎里因为受了风寒惊吓,就有些先天不足。 这些年,倪宗教了他一些拳术,希望他能够身体长得强健一些。 当然,他还留下了吐纳法在霍府之中,并且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修练。 那吐纳法虽然威力宏大,但是,也极伤身体。 这些话,都交待过给霍家夫人赵婉,为了自家宝贝儿子的身体,相信,她会懂得其中分寸的。 “倪先生,金兵眼看就要入城,北面三州生灵俱灭,十室九空,惨不忍言。 如今官家却还在日日歌舞升平,眼看就不得好,不知先生可愿随我一起……” “官家,呵呵,他是在准备屈膝投降呢。 却没想过,金兵真的攻进东京城,他身为皇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听到金人来攻,爱书法绘画的老皇帝心里惶惶之下,懒得听那些官员的废话,躲进深宫成一统,不问世事了。 当然,他也把自己的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算是甩锅了吧。 年轻的官家,不弱于乃父,似乎想跟前一任比一比谁列窝囊一般,慌慌忙忙的就上了降书顺表。 可惜,金兵的胃口太大。 他们不是想要宋廷的屈服和恭顺,而是想要彻底吞下这片沃美的土地。 得了好处之后,他们并没有退兵,而是让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两员金国名将,兵分两路,悍然挥师南下。 一战而灭其国…… 百姓看懂了。 官员也看懂了。 所有人都在请战。 就只有官家想要投降。 并且,还颁下召令,让宗泽等人不得抵挡…… 所以说,只有更昏庸,没有最昏庸。 赵家父子二人刷新了天下人的认知,终于,也会迎来最惨烈的结局…… “走吧,这里也不值得留恋了,或许,忘掉一切也算是一件好事。” 杨林转头看向远处高耸的亭台楼阁,看向了当年被灭门的倪家方向,心里微微升起一些怅惘。 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地方,也没有了什么值得守护的人了吧。 或许,去了南方,对自己的身体会好一些。 看着这位不到三十岁,温婉宜人的霍家少奶奶,他这样想着。 实际上,赵婉长相与彩儿并不算太过相似,只是眉眼间的气质,十分特殊。 看到她,总会让某只猴儿,想到那个帮自己梳理金毛,绑扎伤口的泛黄身影。 当年,赵婉怀胎三月,去城外普渡寺还愿,结果遇到贼人,被他救了。 然后,就对他的身手惊为天人,如获至宝般,把他请到家中,供奉起来。 这算是一种投资,也是一种保险。 时间推移,胎中的小孩已然十岁,猴儿也不再是猴儿,而是苍老得象个爷爷。 第九十八章 此去不回 “既然已经决定渡江离去,就宜早不宜迟。想必,现在的皇室,也有一些人看到了局势不妙,正在悄悄南迁了吧。” 杨林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 记忆汹涌,直入脑海,他也记得这些年的生活。 与霍家人相处久了,感情其实还挺深的,尤其是眼前的母子二人,更是过成了亲人一般。 他本来就不忍心,看着这些普通百姓随着这座奢华的城池,一起进入无底深渊。 决定虽然下得爽快,一家人也没有太多迟疑,但还是稍嫌晚了一些。 轰…… 城门口传来巨大的喊杀声。 只是响了几声,数十个呼吸之后,就听到一阵凄厉哭嚎,还有着疯狂的大笑声…… 紧接着,整片城池也跟着抖动起来,地面尘土疯狂跳动着,颤抖着,让人心里不得安稳。 “杀……” 很快,就有喊杀声四处传来。 几人出门张望,就见到到处都是火焰,都是来往冲杀,呵呵怪叫的蛮兵。 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冲进一户户人家,腰上绑着头颅,捧着抢来的金银珠宝,个个喜笑颜开。 一路杀一路走,经过之处,就是一片狼籍,只留下沉寂和鲜血。 金人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并不讲究礼义道德那一套,无能的官家,竟然想着求和,也不看看别人要的是什么? 杨林叹息一声,心里就有一股怒意,如燎原烈火般焚烧起来。 烧得他的肝肺剧痛难当,眼珠子却越来越红,也越来越亮。 无论身处哪一个时代,他总是看不惯某些行径的。 尤其是看到野蛮人踩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挥动屠刀的时候。 见到了就怒火填膺,恨不得杀出一个朗朗晴天来。 ‘为什么,每个教学副本到了最后,总免不了要拼个死去活来?难道,就不能有一个平平静静安安生生的日子,让我静悟武道吗?’ 些许疑惑刚刚升起,又被杨林抛到了九霄云外,既然是要自己选择在生死之间提升,那么就只能接受。 他还知道一点,那就是,在演武幻境教学类场景之中,因为是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事情,大势不可改,但小处可着手。 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杀他娘希匹的。 根本就不用他给自己做什么心理建设。 金兵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刚刚听到杀声不久,就有一溜火光,随着急促马蹄声冲到了霍家门前,为首金兵小队头领狞笑一声,挥刀就砍。 霍家所有人都是一片哭嚎,宛如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有些人更是失去了心智,原地两股瑟瑟,屎尿齐流。 竟然很少有人会拿起兵哭,奋而反击。 只是引颈受死而已。 ‘这个时代的宋人啊……” 杨林摇头汉息。 身形一晃,就如闪电般跨前,一拳轰出。 为首那金兵小队长,一刀刚刚挥出,狞笑声音未落,头颅就变成一个烂西瓜。 就算这具身体不以力量见长,但是,以无双的速度加持之下,杨林的力量也是极大。 随意出手就有将近两千斤的巨力,打在没有护甲防御的肉身之上,简直是一打一个血窟窿。 数十金兵齐齐愣住。 杨林可没有发愣。 他一把擒住将落未落的雪亮长刀,卷起一片刀浪,杀入金兵群中。 十余个呼吸之后,就把三十余人杀得干干净净。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眼睛更红了。 走到赵婉身旁,沉声道:“随意收捡一点细软,不能再耽搁,出城吧。” “是……” 赵婉颤抖着回答,不敢去看杨林的眼睛。 “火……火眼金猿。” “是当年屠戮京师的大魔头。” “没想到,他一直隐居在霍府之中,亏我还以为他的脾气很好,有时还会嘲笑几句。” 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那是家丁仆从的小声议论。 有人更是懊恼万分,忍不住就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那是平日里对杨林有些不敬,嘲讽他身形矮小像只猴子的家丁。 这些人震惊之中,带着些微恐惧…… 不过,逃还是逃得很快的。 杨林一路走一路杀。 身后留下血水如溪如河。 他越走心越沉,胸间怒火也是越燃越旺盛。 当他把霍家老小,送到同样一支匆匆逃离的庞大队伍之中时,就停下了脚步。 “你们走吧,过江之后,就定居南方,不要回来了。” “倪爷爷,你要走了吗?是还想杀金人狗贼。” 霍东河小小年纪,却也懂得夷夏之分,他是读过书的:“我也跟你一起杀金兵,那套拳法我练得很好的。” “好,小河勇气可嘉,不过,这次你不能去,你还太小。”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倪爷爷了,叫叔叔,我还没有那么老。” 说完,就在赵婉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这一去,若是不回?” “那便不回。” 杨林知道,杀回汴梁城,不但是自己的选择,也是某只猴子心底最深处的选择。 事实上,这里就是他的家。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离开,也不想再忘记。 无非。 就是与城偕亡。 身形越冲越快,杨林刀下血浪翻滚,终于,他看到了一片大氅,和那如林铁浮屠。 一杆大旗迎着冷冽北风,伫立在文德殿前。 如蚁般的金兵,狂啸着直冲入内。 杨林并没有转道去救援官家和大臣们。 他只是迎着那面绣着“完颜”两字的旗帜冲击。 不管迎面箭雨纷飞,还是铁骑如林。 杀…… 杨林一声厉啸,头上毛发倒竖,神情如同厉鬼,一刀化为光轮,点点梅花绽开。 首先,就强打穿浮屠铁骑军阵,斩过一员气势凶悍手持狼牙棒的高大将领。 刀棒交击。 轰…… 巨大金铁轰鸣声响在战场之上,那员高大将领,微微一愕,头颅就掉了下来。 不但狼牙棒被斩断,残余的力量,还斩断他的脑袋,斩杀他身下的马匹。 杨林气势更盛,滚滚向前。 “阿里刮……” “统制大人。” “挡住他,快挡住他。” “护卫宗望大人。” 四周响起一大片的呼喊喝骂之声。 箭矢升空。 如暴雨倾盆。 第九十九章 求仁得仁 无数箭矢覆盖射击,更有全身裹着铁甲的骑兵来往冲杀挡住道路。 杨林终究不是神,而是人,他也会受伤的。 他一路走一路杀,连杀奔睹、那野、赛刺、台实四员猛将,更是冲前百丈,终于,杀到了完颜宗望的面前。 身上也中了三箭,挨了一斧,左臂鲜血淋漓,疑似已经骨折。 虽然有着身眼术防身,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没法做到无伤冲阵。 这时就恍然明白,古时大将冲锋之时,为什么需要宝马长兵,利器坚甲。 因为,无论你多厉害,都不可能挡住所有的攻击。 尤其是,当敌人攻击饱和到一定程度,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躲避空间,那就只能选择性的去接受一些不太致命的伤势。 赵子龙当年能够七进七出,杀穿长坂坡,并不是因为曹军比眼前的金兵要弱。 而是因为,当初那种情况下,那位只是一心想逃,想救人而走。 而此时的杨林,却是逆势冲阵,不愿逃跑,他主动的面对陷阱在冲锋。 面对枪阵,冲。 面对箭雨,也是冲。 他根本就没想过后退,想要在生死之间突破。 也想要斩杀对方领军大将,目的其实很明确。 金人一路南来,兵分两路,同时屠戮无数。 他们为什么胆敢这么做? 就因为宋人无胆,一路杀一路降,真正能给他们造成生命威胁的宋朝军民并不算多。 这人啊,一旦失了顾忌,就会变成野兽,展现出自己也想象不出的残酷来。 杨林就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金人提个醒…… 只要做得太过份了,天下神州处处,都可揭杆而起,就问你金人宗室和大将,可有这么多脑袋? 又是不是练就了不死之身? …… 血气愈旺,怒火焚身。 有那么一刻,杨林终于感觉到自己肺部炸开了一线孔,象是真实,又像是虚幻。 身体虽然伤痕遍布,力量随着气血也一直在散佚,那是看不见的生命力在流失着。 但是,力量却是越来越强大,技巧也是越来越圆熟,渐渐的就到了某个临界。 杨林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其实已经活不久了。 就在一时三刻之间,这具身体就要崩溃,生命也即将走到了尽头。 “但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之中,我终于看到了前路的影子。” 怎么形容呢? 身体残破不可怕,内腑如被利刃切割也不可怕,他发现,有一种新生的力量,出现在肺腑之间。 如同泉水注入枯萎林木,他的身体,在这一刻,突然,在这股莫名气机的影响之下,多出了一种松活,灵动的感觉。 四周如刀般的朔风转而一变,就变成春天般的温柔。 那些箭雨刀枪,刺在他的身上,竟然齐齐滑了开去。 完全不受力。 肺部被内火烧毁,身上却是气势更强。 两员顶盔贯甲,头顶牛角高耸的金将瞅着箭雨稍稍歇的当口,不想让这位可畏可怖矮小宋人休息,齐齐杀到。 一人手中舞着剧齿钩刃,一人舞着双刃战斧,夹着呜呜风声,轰然击到,杨林这次却没有闪身格挡。 而是俯身急冲。 两柄长兵,砸在他的身上,如同砸进水中,浑不受力。 兵刃擦着衣角掠起丝丝鲜血,只是轻伤。 终于,被杨林冲过高墙般的军阵封锁,一刀沥血,如虹光般掠过那位端坐帅旗之下,白马之上的威严中年。 完颜宗望先是冷清的看着眼前如林长枪,看着自己麾下的如雨战将,再看看那位不知进退,无脑冲阵的宋人,心中很是不屑。 心想若是宋廷懂得使用这些猛将高手,更有着辅佑之军在旁牵制,自己可能还会忌惮三分。 可是。 一个人无知到冲击数万大军,这已经不是狂妄所能形容的了。 虽然,在城中,自己的军队也铺展不开,实力大大受损。 但是,有一个好处,对方无论怎么样善战,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那就是,体力问题。 对方一人冲阵,招招拼死,而己方却是源源不断,有若海河一般的士卒和将领,在一旁牵制消磨。 就算他是一根撑天柱,也得磨成了绣花针。 早死与迟死而已。 果然,他就看到了对手的力竭,看到了那人的穷途末路。 这也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攻城掠地之中的小小插曲而已。 “等会,一定要多杀一些宋猪来祭奠战死的将士。” 完颜宗望正在这样想着,就见到本来招招硬拼,浴血搏杀的那个矮小的宋人,突然摇身一变,就化为跃海扬波的游鱼。 所有的兵器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打在结实坚韧的牛皮之上。 最可气的是,牛皮之上还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油。 滑不溜手。 更有无穷巨力,从刀兵接触之处,反弹穿透而出。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人就从人山人海之中,挤出了一条道路,站到了自己马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人影已经跃起。 四周传来无数惊慌狂喊。 “将军。” “小心……” “杀!” 这声音往日里都听得惯熟。 每当他们瞪着嗜血的眼珠子,疯狂的冲击那些宋人军阵时,就是这样嘶吼着的。 那时候,会多出一些兴奋和野性。 而现在呢,却如同临死般的哀鸣。 完颜宗望抬起手中的镏金铛时,还有心情这样分析着。 他自问是一员儒将,并不推崇于头前冲阵,认为那是莽夫行为。 但现在,他希望自己是一个莽夫。 能够有一点还手之力。 …… 刀光一闪。 完颜宗望的脑袋冲天飞起三尺,被杨林一手抓住,哈哈大笑声中,从对面杀出军阵,出门而去。 身后传来一阵悲呼。 金人没有宋人的礼法,但也不是什么规矩都不讲的。 完颜宗望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二儿子,又是这次攻宋事宜的方面军统帅。 前些年,更是在灭辽和攻宋之战中,都立下了天大功劳,眼见得就要前程似锦,直上青云。 没想到,竟然死在灭宋的最后关头,死在了自己大军强将的卫护之下。 此事传回北地,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同时,他们这些失主之将,以及无能之兵,恐怕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圆、转、松、空……” 杨林站在城外山巅,把完颜宗望的头颅挂在树叉之上,折木为香,为东京城里的百姓设了祭,好好的祷告了一番,才安然坐下,远望云天。 体悟着新突破的力量性质。 心里无悲无喜。 五脏六腑生机已竭,他虽然已经突破了化境层次,可是,这具身体却也救不回了。 先前无数次把自己放入最凶险的情况,在生死一线中疯狂跳舞。 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他发现,自己随意出手,都已经没有先前的刻意。 无论是震,是崩,是穿透,是割裂。 劲力运转起来,就是圆砣砣一团…… 万化唯一,无意有意。 “这才是出神入化的宗师境界啊。” 想到先前最后时刻,那无数的刀枪斩在自己身上,自己那一刻就像是多出了无数双手,可以把劲力化为己用,再反打回去。 更灵活,更巧妙。 身体就像是变成了一团漩涡,无论什么性质的力量攻击上来,都会变成一种力量。 那就是,自己的力量。 这种技巧是何等的高明,又是何等的惊人。 …… 他在山上再呆了几日,看着东京城里官家父子被擒,赵佶和赵恒前后两任皇帝被狗一样的拖走运往北方…… 那些宫妃宗室们,也如同牲口一般的被押着走入了风雪,他的心里全无波动。 终于。 自己那拼死一战,还是吓到了金兵。 紧接着赶来的完颜宗瀚也不敢再无顾忌的大肆杀戮百姓。 而只是抢掠迁居。 至少,也算是给百姓们留了一条生路。 “懂得畏惧就好。” “也不知如今的赵构是不是已经泥马渡江,怆惶南去了呢?” “这些已经用不着我操心了,毕竟不是我的时代。” 杨林长叹一声,矮小的身躯,就在山崖顶端低下头颅,静寂下来。 已经没了呼吸。 …… “善始而善终,这悲剧的一生。” “那猴子不愧为一代大侠之名。” 杨林坐在卧室里,静静的坐了好久,头一次,没有立即起身试练自己的化劲层次拳力。 他只是默默追忆着幻境中某个可怜的人,可敬的人。 直至华灯初上。 第一百章 大国风度(为盟主逸玉加更1) 四月十五,暴雨初晴。 天气渐渐就变得燥热起来,让人脱下厚重衣物,换上轻薄夏衣。 有些人更是露胸光膀,享受着初夏的湿意,和那仿佛浓得化不开的闷热。 比天气更热的是人的心绪。 张园之中,此时已经坐着站着泾渭分明的两群人。 一群衣冠楚楚,面色矜持,有些头戴高帽,穿着华服,白手套中更是捏着文明杖,看人的时候,那是斜着眼睛看的。 杨林知道,那些人是法国人,还有英国人。 有的,站在那里笔直凶狠,宛如铁硬的花岗岩一般,黑压压一片的,鸦雀无声。 杨林知道,这是日本人。 而另一边,就是热闹哄哄的力夫,菜农,以及粗布土衫身上脸上还带着汗渍的精壮汉子。 这是上海的武人,以及精武门弟子。 精武门弟子遍及各行各业,却没有什么游手好闲的角色。 许多人更是在家中赶着干完了活,又跑到精武门练了一会儿武,才赶到张园替精武门馆主助威。 当然,这个方阵之中,也不全是苦巴巴的普通百姓。 还有一批人,也是气度不凡,长袍马褂的,这是上海的进步青年,以及武林人士。 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此时面对万国观众,还是要注意一点形象。 这场比武已经被各国媒体争相报道,在上海就算称不上家喻户晓,也是传播很广了。 事实上,真正能来张园观战的人,多数是社会顶层名流,其他的,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地位。 不是官员,就是商人。 有依附于外国人的,有站在精武门这边的爱国人士。 其他的普通市井小民,也只能在外面听个响,并不能真正的进入比武场地。 杨林还注意到了。 在这种时候,黄景云黄胖子,就显得格外的活跃。 他名义上是为了维持秩序,实际上,却是来来往往的与一些达官贵人们交谈着。 说着一些生意,攀谈一下关系,显得长袖善舞,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杨林注意到了,英国小公主此时也正在一旁的雅座之上…… 她的面前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着茶水糕点。 在她身边不远处,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正用如刀子般的目光看来。 显得十分不善。 “那是格兰德,是个很难缠的家伙,你应该记得他吧?” 霍元甲在一旁突然说道。 他身为暗劲巅峰,一步跨入化劲的武者,此时感觉还是很敏锐的。 格兰德只是看过来一眼,他就感应到了深藏的敌意。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侄儿拉塞尔还是我亲手送上路的,不过,想要对付我的话,就怕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杨林瞄了一眼格兰德,又看了看左右奔走的黄胖子,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又有些担心说道:“霍师傅您应该在家修养的,余毒还在,身体还不能乱动。” 霍元甲一旦放松下来,明显的精气神大不如前,中毒兼伤病的威胁才终于体现了出来。 他现在与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没有太多分别,看着就有些形销骨立。 只不过,面上的气色倒是稍微红润了一些,显然是服了对症的良药。 他并不是没有救,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了一点而已。 “不动气力,不生无名之火,我这身体就还撑得下去,好好调养就是了。 倒是你,今天是你大振国威,狠狠打击日本空手道的大好日子,我又怎么可能不来?” 霍元甲语气憾然。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一场比武,当是他亲自上场,与日本人生死搏杀。 演绎出凄凉无奈的落幕悲剧。 此时虽然已经沦为观战人士,但是,心中的热血,却从未消退过。 陈子正、张玉泉等人也围了上来,“好好打,就让小鬼子瞧瞧我们中国功夫的厉害……杨师傅,这一次,无论战果如何,都不会让日本人有着借题发挥的机会。 我们已经联合了各位同道,并且,在周围布下暗子死死盯着。 你放心出手就是,不要手下留情。” “多谢各位前辈。” 杨林拱手道谢。 他看了看旁边肃然而坐的日本人一方,看到那个身着笔挺军装,脸上全是冷酷,身后站着数十日军士卒的军官。 心底了然,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王小桥连夜送来消息说,已经探察到了日军的细微调动。比武的时候,怀疑可能会有变故发生。 不过,此时箭在弦上,无论日本人心里憋着什么样的坏水,也只能这么走下去了。 杨林心里暗暗提高了防备,在藤田刚、芥川龙一等人脚下的长条木头基座那里多看了两眼,就转过眼睛。 精武门方阵之中,此时正有一个身着灰布衣衫,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身形像泥鳅一般的穿来穿去,那是王小桥。 防人防己,做万全的准备。 杨林可不是霍元甲,他于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做得极多。 宁愿事前麻烦一点,也不愿事后追悔莫及。 当然,种种预防措施,只是防小人不防君子的一些无奈的手段。 真正的重头戏,还是与芥川龙一的生死搏杀。 只有打赢了,这一切才有意义。 …… 双方在见证人的目光之下,亲手签了生死状。 打下手模之后,芥川龙一没有说话。 走到高出地面三米的实木擂台之上,站在东头一侧,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杨林知道,对方是在养杀气,蓄气势。 日本无论是剑道,柔道,还是空手道,都有这么一手。 开打之前的静默,是为了等一会更狂猛的爆发。 杨林上得擂台,缓缓走过擂台,来到西面站立。 感受着腰下厚实坚实的木头,心想对方并没有在擂台地面上做手脚,那应该只剩台下的小动作。 等到从英国赶来的白发苍苍的老裁判大声喊过开始之后。 杨林就聚拢心神,抬眼望向芥川龙一。 他其实很好奇的。 能够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打死霍元甲,这位就算是玩了许多手段,应该也有着独到之处,一定有着什么厉害的底牌。 禀持着大国风度,杨林没有抢先手。 因为,他有先发制人,以及无双攻速在身,抢不抢先手着实是无所谓的一件事情,倒是乐得展示风度。 然后,他就看到,芥川龙一,双足如同在试探着水温够不够热一般,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探出…… 轻轻落地,踩实台面,再跨一步。 他双手立在胸前,半屈探出,立掌如刀,躬身拔背,整个人崩成了一张弓。 短短七八米距离,他走了足足半分钟,还没有靠近杨林。 草…… 你说你挑战精武门,你倒是开打啊。 这么摸着鱼一般的前进,算是什么一回事? 第一百零一章 宗师境界(为盟主逸玉加更2) 杨林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想必,那些二鬼子就是从这种动作之中得到了灵感吧。 这也太谨慎了吧? 杨林都有些无奈了,他听到了四周台下众人的鼓噪声。 还有那些英国人法国人的窃笑。 也许,在他们看来,东方人之间的比武,其实更像儿戏多一些。 因为,台上的两人都不是那种肌肉暴突的壮汉。 虽然身形不矮,但全都骨肉均匀,看起来就不像很大力的模样。 尤其是,杨林身着天青色的长袍,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简直就是浊世佳公子的典范。 哪里像很能打的样子。 随着嘘声渐起,杨林倒是先行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乐意站在台上这么给老外耍猴戏啊。 闹得轰轰烈烈,名声大噪的中日比武,就是这么一个开局? 这让他微微有些难堪得很。 “你到底打不打,不打我可要动手了。” 杨林收起开门揖客的拳式,站直身,就要向前走去。 冷不防,芥川龙一就是一声大喝,就像当空打了一个炸雷,震得四周所有人全都耳膜发涨。 有几人甚至没坐稳,从椅上跌了下来。 随着喝声响起。 刚刚谨慎如同老狼,现在他就是凶猛如虎。 一个半跳冲击,右手冲前,后手相随,竖掌化刀斩了下来。 脚下蹬踏处,哗的一声,木基台面就垮塌了一个深深的大洞,木屑如飞雪般溅射。 掌刀斩下来时,呜呜刀啸之音不绝,更是增添几分威势。 “那就试试你的掌力。” 杨林目光一寒。 对面这家伙小动作太多了,时而小心得不行,时而又大吼大喝的,趁人不注意就猛攻,真是处处阴招…… 这是日本流行的把兵法融入拳招吧。 可惜没用。 以刀对刀。 杨林垂在身侧的右手,划出一道弧线,力从脚起,掌刀破风。 从左侧由下到上,侧侧划过。 咣…… 两人掌沿相撞,发出刀锋般切割声响。 芥川龙一飞扑而落的身形,半空一滞,目中就露出痛苦神色来。 他触电般的回缩右手,滴落一片鲜血。 身体在半空旋转,借着这股力道,后旋飞腿,扫向杨林的头颅。 看着是要退去,实际上是回身旋转进攻。 腿如巨斧,斩切割裂,只要抽中,哪怕是块巨石,也会被抽成石粉。 芥川龙一心里有着这个确信。 台下精武门众弟子全都发出低呼。 陈子正几人也是眼神慎重。 显然就连他们也没想到,这个日本空手道高手,竟会如此灵活机变。 刚刚这下,从悍然出手,到受挫后退……转眼就变成聚力一腿。 简直是心计百变,从不放过任何机会。 果然是全攻全守的明心流,进攻欲望强得要吓死人。 而日本人那边,就有一票空手道弟子发出震天喝彩声。 这是明心道馆出名的杀招。 “当头扑与旋身斩。” 也是芥川龙一威震日本北海道的拿手招术。 面对这临空一斩扫来,杨林面上表情淡淡,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竟然像是弹簧一般,身形无端端的又扯了回来。 前踏后踏行云流水。 完全看不出半点意图。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 然后,就见到芥川龙一的腿尖从他的鼻尖前方扫过。 锐啸声中,没有扫中任何东西。 芥川龙一心中一惊,连忙收缩团身,想要落地后退。 却感觉大腿内侧一股剧痛传来,身不由主的就倒飞而起,在半空打了翻子,啪…… 摔在地面,碎裂木坑之中,他抽搐了好几秒,在裁判古怪的眼神中,挣扎着爬起来,脑袋晕呼呼的,鼻子都被磕出血来。 看着杨林如同见鬼一般。 对方的应变太诡异了,不但进退如电,更是如同先知一般,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刚刚突然退后起腿,更是时机巧妙到了极致,力量不但大,而且还快,快得连破风之声都没听到。 “就这么一点水平,也敢挑战霍师傅,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杨林站在原地,背着双手,仿佛没动过。 脸上却全是不屑:“如果,日本人都是这种货色的话,我不得不承认,你们把我逗笑了。” 事前一顿狂吹乱捧,打起来却是弱鸡二百五,杨林话里的意思,其实极为狠辣。 芥川龙一越听越怒,忍不住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次倒不是打的,而是被气的。 衬托着他刚刚爬起的狼狈,形容更显惨厉了几分。 但是,此时却没人害怕,反而觉得可笑。 精武门弟子们全都高举双臂,欢呼震天。 “杨师傅威武。” 而空手道馆那边,则是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面如土色。 能与空手道宗师船越横山一争高下的明心流大师就是这般模样? 他们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现实。 藤田刚面色冰冷,侧首狠狠刮了一眼秋野,看得他汗出如浆。 “还有机会,莫急。” 他低声急急说道。 果然,台上面色阴晴不定的芥川龙一,终于象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手指在怀中轻轻一摸一按。 几个呼吸之间,就变得脸色苍白,浑身汗出如浆,气息罕见的更加强横。 他轻轻踏了踏台面,整个擂台都开始摇晃,单手虚劈两下,能看到掌沿劲风切割空气显现出来的细细白痕。 这是速度过快,留下的虚影气浪。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跟先前比起来,不知增加了多少。 “等会,我一定打烂你整嘴牙齿。” 芥川龙一恶狠狠的呲牙笑着,重新摆出了架式。 虽然现在有了信心,但是,对先前杨林的奇怪攻击手段,他还是不敢小视,并没有大咧咧的往前猛冲猛打。 杨林没动,倒是皱起了眉毛,鼻子耸了耸,突然问道:“打针了吧?” “呃……”芥川龙一闻言一愣, “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药味。 听说你们日本人在生物技术上很有一手,这次打的针剂是激发潜力,短时间爆发的兴奋剂类型药物吧。” 杨林淡淡说来,一步一步前行,不紧不慢的又道:“如果是这种药物,你就要小心了,一般情况下力量速度虽然增长,但事后却是会烧到脑子,到时变成傻子,可别怨怪自己太蠢。” 四周一片哗然。 精武门众人破口大骂。 日本人方面则是面色难看。 英国商人全都交头接耳起来。 刚刚台面上只是过手两招,剩下的时间,两人都是在说话,不对,是在进行攻心之计。 听说东方人喜欢先行用嘴炮攻击,再来用出绝招杀敌。 唯独没想到的是,那个中国年轻人的嘴炮也太厉害了一点。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芥川龙一打针的行为? 没有他的提醒,在场众人都没有看出来。 台下玛丽莲脸色不好看,在一旁嘟嚷,“不公平,比武还能打针吃药的吗?有违公平公正的比赛精神。 格兰德摇了摇头,笑道:“no,no,他们之间并无约定,没有不许吃药打针,这时再来指责限制,就没有意义。” 台上裁判也没有说话。 芥川龙一终于放了心,他只感觉今天就像遇鬼了一般,事事不顺。 偷偷摸摸把针剂用了,竟然也被对方发现。 这人究竟长了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心中微微升起了恐惧。 当下不敢再拖延。 “废话少说,死吧。” 这一次,倒是没有先前的摸鱼行为,而是狂奔猛打,如同暴熊一般,身上血气蒸腾出浓浓气浪来。 一脚直蹬,变高踢腿,再变后旋踢。 紧接着双掌交错斩落,像是要把杨林分尸一般。 气势疯得一塌糊涂。 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让人心惊。 “蓬蓬蓬蓬……” 一连串的攻势,如巨浪般拍击在杨林的身上。 在四周众人惊声尖叫中,所有人发现,杨林根本就没有动。 就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屈伸手臂,就挡住了芥川龙一势若疯虎的攻击。 好像违背了力学常识,那看起来可以断树破岩的狂猛拳脚,就像是打入了泥潭之中,空荡荡的,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不是说,他最擅长的是梅花刀和迷踪拳吗?总是以快打快,先发制人……这又是什么样的手段?” 在场外国人此时都傻了眼。 就看到芥川龙一打得气喘吁吁了,汗湿重衫也损伤不了对手的半根毫毛。 他们再也忍不住,why,why,的乱叫了起来。 精武门霍元甲和陈子正、张玉泉几位,却是轰的站起身来,眼中直放精光。 “出神入化……劲力圆转如意,这是化劲宗师境界,竟然是宗师。” “什么?” 藤田刚猛然色变。 他研究中国这么久,当然明白中国人嘴里的宗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圆转空松,能化一切攻击的奇异格斗法门。 而且,听说到达这一步的,可以做到“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能自我感应分辨对手劲力,分化,瓦解,借力,反弹…… 到了这个地步的拳师,如果不是实战经验太差的话,基本上很难被低一档次的拳师打败。 甚至,连伤到他们半点都做不到。 芥川龙一虽然力量速度借助于药力的原因,得到极大增长。 但是,显然不足以打破对方的宗师防御圈。 就如小孩子挠痒痒一般的,在那里丢人现眼。 “不能再打下去了。” 再打,大日本帝国的脸面就会丢到全世界各地去。 藤田刚眼神一狠,使了个眼色。 他倒想看看,这位宗师,倒底能不能挡得住机枪子弹? 他的血肉之躯,是不是也象钢铁一般? …… ps:不是小鱼不想把这个剧情一口气写完,奈何写着写着就写多了,爆了五章还没打完,手软脚软有些打不动了。 明天再来吧,别骂,轻喷^-^ 盟主打赏加更两章吧,小鱼手短,这样也算聊表心意,衷心感激了。 对了,昨天的首订,诚蒙大家厚爱,到0点为止,足足有3920…… 可惜的是,差了这么80个没到四千,所以,每天至少三更奉上。 继续求订阅,如果成绩上升良好,小鱼可能会天天爆更哦…… …… 第一百零二章 杀人诛心 杀机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或者说,是一种很奇特的能量。 对别人来说,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 对杨林来说,却不是。 他的身眼术,似乎可以看到这种独特而纯粹的情绪,并且,能感应到威胁层次,从而给出解决的方案。 藤田刚这一刻眼光里蕴含着的庞大情绪他感觉到了,心中就是一凛。 知道,对方这是准备发动了。 ‘芥川龙一表现得太过无能,日本军方终于忍耐不住了吗?’ 一念及此,他也不再戏耍芥川龙一,随手拔开对方当头砸落的车轮旋风腿。 突然身形就动了。 静立的时候,杨林如同山峦耸峙,任凭什么样的风吹雨打,都不损分毫。 这一动,身形晃动处,明明是不甚健壮高大的身躯,却给人一种巨浪滔天的奇异美感。 轰…… 杨林没有出拳,只是侧肩,斜撞…… 在芥川龙一腾空半起的身躯将落未落的当口,狂飙突进,直直撞入他的怀中。 喀啦啦一连串爆响,震得人心中发慌。 这位日本空手道明心流大师,只来得及双手半缩回防,就被撞得臂骨断折,胸骨凹陷。 嘴里喷出鲜血来。 身体也是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三丈有余。 杨林以迷踪拳突破至化劲,胸中一口吞天气大成,运转起来,全身如同火烧。 突然之间,就可以在先前的基础之上,再成倍增加爆发力和攻击速度。 他本来就练有铁线拳和梅花拳、迷踪拳,虽然多有重复之处,但是,力量基础就比寻常武师要雄厚许多。 根基既然厚重,再数倍爆发,就算是芥川龙一再怎么激发潜力,透支体力,也比不上他力量速度的一半。 如果是以前,杨林这么强猛爆发,再来硬碰硬的话,很可能是打伤了别人,也伤到了自己。 毕竟,他没有专没锻练过身体的强度,并没有横练功夫在身,反震力就够他喝一壶了。 但是,突破化劲,直达宗师之后,这一点,就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不但是体力充得无比悠长,而且,还能消解、反弹大部分反震力道。 这一肩撞在芥川龙一的身上,其势刚猛如雷,杀意凌厉,让看台上的裁判都忍不住心中发冷,忍不住心头恐惧,连忙后退了几步。 等到发觉不妙,想要阻止杨林追击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 如同被渣土车撞中,全身骨折的芥川龙一身体还没有砸落地面。 杨林已是身形一闪,如影随行,一手前伸扣住了他的脖子,单手把他举了起来。 “不可。” “住手……” “八嘎!” 情势变化太快,众人眼前一花,台上比武已经急转直下,刚刚还打得不亦乐乎,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种极致的碾压。 这哪里是中日两国顶尖的拳手比武? 简直就像一个大拳师,在不要脸的欺负着街道上的流氓混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先前看着你蹦来蹦去的不理会,认真起来,就是一巴掌呼死。 精武门众拳师和弟子们只感觉一口凉气直串心底,宛如大夏天的喝了一大碗冰凉的酸梅汤,从头发直爽到脚底板。 忍不住就发出一声震天彩声。 而日本人那里,藤田刚脸黑得像是锅底了。 身后跟着的道馆弟子以及军方士卒,全都眼珠发红,狂乱呼喝起来。 比武战败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并不是没有败过。 事后再想办法修改报道,说什么大战三百回合,棋差一着,终于惜败什么的。 再承诺回去苦练,必将一雪前耻。 然后,就又有信心了。 这种做法,一直是日本的强项。 他们很喜欢制造出一些励志的故事,激发所有人心里的热血。 化不利为有利。 但是。 被人在擂台比武之时,活生生的打死。 不,这是活生生掐鸡崽一样的掐死,那就不可忍了。 这让那些国内国外,再没有原则的记者,都不敢去美言添色。 实在是,死得窝囊,死得憋屈啊。 再去往芥川龙一脸上贴金,吹嘘过火的话,那是把所有民众的智商都按在地上疯狂的摩擦了。 …… 精武门方阵,数十脸红耳热疯狂喝彩的弟子之中,一个灰衣汉子茫然的捏着已经伸出袖管的手枪,站在那里,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 “这种情况,还要开黑枪吗?到底是瞄准杨林射击,还是瞄准芥川龙一?” 按理来说,当然是瞄准芥川龙一开一枪,最好直接打死。 再不济,总要打伤才好。 这样,就能把黑锅牢牢的栽在精武门一方,栽在杨林身上。 不论杨林是胜是败,黄泥巴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但是,先前芥川龙一进退如电,狂猛进攻…… 虽然没有得手,但是气势如虹,闪转腾挪之间就很难瞄准,并没有出现败象,他也必要开枪啊。 就算是开枪,也不一定能打中。 到了可以开枪的时候,他觉得,不是有没有必要开枪的问题,而是根本不能开了。 一个已经被打得全身骨折的人,更是被人捏在手里举了起来,还用得着拿枪来攻击他吗? 正犹豫间,他腰间一凉,就被硬物顶住,“放下手里的枪。” 他僵硬的转头,就看到鸭舌帽下一双冰冷眼睛。 “王小桥……” …… 杨林没有回头关注精武门的状况。 他相信,王小桥会清除所有一切隐患。 这个早早就背负上盛名的一代暗杀之王,人品方面,暂且不提,各人有各人的理念。 他的能力,却是无可置疑的。 如果给一个形容词的话,杨林宁愿称他做黑暗中最毒的那条蛇。 隐忍,凶狠,偏偏心里还有着信仰和坚持,百折而不挠,至死不屈服。 这么一个人,真的花心思盯死精武门中可能出现的叛徒内奸,想想也知道,那些日谍们到底会是多么的难受。 暗谍的枪口并没有瞄准他,他也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身眼术毕竟不是真的眼睛,并不能无原故的看穿每个人的神态变化和隐蔽动作。 但是,却有两条枪,让他看到了,透过那些厚重的木头箱子。 日本人所站立的那一块地方,比起其他地方要高上那么一米多,踩脚之处,就是一块巨大搭好的木头台子。 别人看起来不会怀疑,只会认为,日本人想要看得更高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杨林的心里,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藤田刚一眼望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全身毛发都如同触电般根根竖立,背心一阵发冷。 从日本人立足之地,最前方的两个孔洞之处,一股无可忽视的杀机直冲脑门。 那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生命威胁的东西。 甚至,这种威胁还要强过,在幻境之中,面对千军万马,面对飞蝗般的箭雨。 “不是炮,就是狙击枪,或者是机关枪。” “炮的话,不太可能移过来,太过笨重,太显眼了。 狙击枪,自己有过躲闪开来的历史成绩,日本人也不会那么傻,再次用出同样的招数来。 那么,就只有轻机关枪了。” 想到子弹如暴雨般洗地,杨林心里一寒的同时,立刻爆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势碾压芥川龙一。 并且,以最耻辱的办法,喀嚓一声,就捏断了兀自伸手蹬腿不断挣扎着的日本空手道大拳师的喉骨。 捏碎了他的颈椎。 第一百零三章 土鸡瓦狗 杨林一直觉得,自己与霍元甲不一样。 并不是不认同对方的武道理念,而是不认同他对日本人,包括对外国人的那份仁善之心。 看看,霍元甲每次与外国人比武,都是点到即止,最多就是打伤,还不会下重手。 一旦取得了上风,立刻就会退后,来上一句“承让,承让。” 这种风度,也不能说不好。 但要分场合。 在同道比武,或者踢馆争雄时,你强你有理,自然能随意表现出自身的风度。 毕竟,圈子就是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做得太绝了。 中国的文化,千年来深受儒家中庸之道的影响,也流行如此做事方法。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连社会底层的混混也知道这个道理的。 但是,对付外国人也这样做,杨林觉得还是太过温和了一点。 国家不同,国情不同,文化也不同。 外国人比武的时候,遵行的是能打死的就不打伤,能打伤的就不只去占个上风。 你打不死,就代表你很没能力,被人反向偷袭至死,那就是你傻。 他们特别凶狠一些,也特别直接一些。 只会羡慕畏惧强者,并不会去感恩,去佩服手下留情者…… 不杀不是恩,反而是耻辱。 所以,霍元甲打了这么多场,场场得胜,无非就是给中国人自己提了提心气。 外国人呢,他们一点也不怕啊。 现在打不过不要紧,接着练好本事再来打。 或者,从国内请高手,再来比过。 反正又不会死,打着玩就是了,小孩子把戏。 有着枪炮军舰的震压,打赢打输无伤大雅。 这种比武就会导致一个很明显的后果,等到霍元甲一败,一死,中国人立即变得象舵鸟一样,把头紧紧的埋在了沙堆里,再也不敢大声说上一句话。 因为,他们从来就未曾真正站起来过,也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自信过。 展现自己的能力,也只是渴望得到外国人的一丝认可,一丝肯定。 一旦,这种肯定不在,他们就立即被打回原样,再次恐惧起来。 强国强种。 这话说得是很好,终究只能是一句谎言。 单凭武术救不了国家,那是因为,这武术只是表演,只是健身。 但是,若是这种武术,已经变成杀敌取胜的必备技能,能让外国人感觉到严重的生命威胁。 只能仰视敬畏的时候。 再来看看,武术如何? …… 所以,杨林刚开始比武之前,就决定,用外国人自己的理念模式去比武。 这才是对中国武术的最大尊重。 一上台,他就从语言,到行动,全方位的打击所有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的信心和斗志。 先是试手一招,把芥川龙一打翻在地,极致嘲讽挖苦,揭开血淋淋的现实。 让人明白,对方就是这般不堪一击。 如果不相信,好,还有下一招。 我就站着不动,任你强攻猛打。 伤了一根寒毛,就算我输。 紧接着,就在众人或喝彩,或怒斥的情况下,面色平淡,轻描淡写的捏断了芥川龙一的脖子。 捏死这位日本明心流空手道大拳师,也是日本名震天下的实战流名家,就像踩死了一只蚂蚁。 完全无视了接下来有可能的报复。 杨林没说话,但他的肢体语言,无疑正确的表现出了一种极致的蔑视。 这一下,就算日本人的面皮再厚,也是坐不住了。 全都群情激愤。 看台之上的英国人和法国人,也是静默无声,脸色难看。 他们仗着兵锋,实质上的占了上海,在这里作威作福,平日里自视比中国人要高上不止一等。 何曾见过有中国武师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可是。 在这一刻,所有外国人,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卑微,感受到了擂台之上那个中国人的强横和威胁。 对方就好像一头巨龙,立在云端; 而自己就是山下的土狗,被冷冷盯视着,很难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唯心,但却真实存在着。 …… 杨林一把捏死芥川龙一,手臂一展,力量从腰而发,从臂而起,一股极刚猛的力道迸发,就把这位空手道大拳师刚刚身死的尸体,扔回日本人方阵。 抢在那股杀机彻底爆发之前,他身形前冲,腾身起落。 如灵猿似飞鹰,几步就跨过十多米距离,落在日本人看台之上。 脚下行走之时,暗暗使力,一脚一个巨大窟窿,木板地面,哗啦啦就垮塌陷落。 在众人惊呼怒喝的同时,杨林已经走到了藤田刚的身前。 他的身后,有两处木板碎裂的地方,有着汩汩血水,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远处英法看台之上,格兰德身边,一个斯文壮硕的中国人也跟着脸色狂变。 他是此间主人,当然知道,那木板下面藏着的是什么。 日本人偷偷摸摸的提前进场,又埋伏了什么东西? 那是两挺麦德森轻机枪,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跟着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精锐士兵,枪法好手。 可是,看那木板参差处,血水好象像泉水一般涌上来的速度,都染湿了碎裂的木板。 张云琛就知道,那两人已经基本上已经不活了,就这么憋屈的被踩死在阴暗的角落里,吭都没吭出一声。 “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看着杨林那并不显得特别高大的身形,张云琛心里就疯狂的开始后悔。 自己是吃了哪门子药,要参于到中日比武的局势来》 立场一个不坚定,很可能就会迎来灭顶之灾……张家传承百年,就这么要败落了吗? 他不惧怕霍元甲,也不害怕精武门。 甚至,还不会去怕同心会。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有求着自己,希望得到自己的支持。 但是,眼前这个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把日本人捏死的年轻人,他却是打心眼里害怕。 对方无所求,无欲则刚,想杀就杀…… 这种人,你根本没办法掌握他的想法,只能祈求对方能网开一面而已。 …… “怎么?打不过了,还不下令开枪,你们日本人不是一向如此吗?” 杨林越走越近,脚下血水潺潺,沾湿了他的鞋底。 这时,就算再眼瞎的人也看清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埋伏的人手已经被无声无息的踩死,而身后的那些空手道馆弟子只是喧哗着,眼神中全是恐惧,并不敢上场。 十余个手持步枪的日兵大兵,举起枪来,却是瞄准也不是,不瞄也不是。 与计划不一样的是,藤田将军并没有下达命令。 “你很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中国拳师,不过,武功再厉害,也抵不过枪炮。” 藤田刚如同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一了一句道。 他身体有如钢铁,心志也如钢铁,认为这世上,并没有值得他惧怕之人。 “枪炮再强,那也只是外物,有本事,你藤田将军,拿枪来打一打我试试……” 杨林轻笑一声,继续又道:“就比如现在,我想要你藤田刚的头颅,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你的枪炮,又怎么救你? 难不成,你还能调动麾下的军队,前来咬我吗?哈哈……哈哈哈……” 杨林仰天长笑,豪气冲天。 …… 日本军人全都垂下枪口,脸色胀得通红。 明心流空手道馆的学员们,更是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 这一次,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害怕一个应对不当,对方这个疯狂的中国人,真的会直接把藤田将军给打死。 就象打死芥川龙一一样。 精武门这一方,无论是霍元甲、张玉泉和陈子正等人,还是那些学员弟子们,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杨林一人直面日本人方阵…… 听着他狷狂的言语,看着他睥睨的姿态。 震耳的大笑传入耳中,却不觉半点刺耳,反而感觉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不由齐声大喝。 “好……” 第一百零四章 心灵的囚笼 杨林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就发疯,跑到日本人的看台之上,大肆嘲讽和挑衅。 刚开始比武的时候,他本来也想着好好比的。 最多,就是装做失手打死芥川龙一,给这场比武一个很好的结局。 大家都不伤和气。 日本人芥川龙一,在原本的发展之中,应该会趁着霍元甲毒伤发作,打死了这位悲剧的津门大侠。 以至于,霍元甲死后,身处上海的中国人都不相信武术,也不再相信英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生活习已为常。 “外国人就是这么强,咱们中国人体质天生偏弱,比不过人家也是应该的。” “这个年代,只有枪炮值得相信,练武什么的,救不了中国……那都是骗人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那些愚昧的百姓,都有着这个认知。 到得后来就会出现什么情况? 国难当头,热血百姓参军之后,等到打起来才发现,日本人的一个师团,竟然可以全灭中国的数十万军队。 正面战场,简直就是惨剧。 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你说练武没用? 军事技能,身体素质,反应能力,强大的斗志,这些,就不是练武? 不练的话,打得过谁? 没有经过血汗洗炼过的躯体,没有历尽艰难磨炼出来的钢铁意志,那不是一个好兵,也不是一个好的武者。 所以,这场比武看上去不起眼,其实影响深远,深远到价值导向问题。 是不是东亚病夫的问题。 杨林从一开始,就决定,给这位空手道明心流大拳师,一个符合他身份的“体面”死法。 死在众人面前,昭示着日本武道的不堪一击。 当然,他那时还没想过,藤田刚这些军方人士,下限竟然会如此之低。 你不忿输拳,打个冷枪倒也罢了。 可是,提前就埋伏好了机关枪,并且,还在精武门众弟子之中埋伏人手开枪,这就有些过份了。 王小桥押走那位手持短枪的暗谍时候,他也是看到了,心里一转念就明白了对方在做什么? 那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基本上就可以随时打死芥川龙一。 正常想法,也一定是看到芥川落了下风,就放冷枪攻击自己这位战胜者,才可以翻盘。 可是,身眼术没有查觉到一丝威胁…… 这就证明,对方的枪口并不是对准自己。 到底对准谁?也不用多说了…… 联系日本军方埋伏的机枪和那些带枪入场的士兵,杨林脑海里过了一下,就深深震憾于日本人的计谋之阴毒。 这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找到一切借口,以雷霆手段来打压攻击。 他虽然看着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视做寻常,心底杀机却是疯长。 对藤田刚自然是警惕到了极处。 换一个合适的场合,他早就上前扑杀此獠。 可惜的是,眼前的局势,以及场合却是不太适合这么操作。 你一个大获全胜,刚刚打死了人家国家的大拳师,现在又是得理不让人,还要杀观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一切都因为,对方的计谋还没有正式激发,就被消灭在了萌牙之中。 就算说出来,也是徒惹人耻笑,并不会得到多少同情。 弱国子民,本来就没有任何发言权。 就算杨林并不认为自己是弱者,国家也绝对不弱,但在别人眼里,其实就是这样, …… 随着杨林仰天大笑。 日本人一片静默的同时。 藤田刚咬紧牙关,眼神依旧平静,但是两边太阳穴已是高高鼓起。 他放在身侧的双拳,捏得咯吱咯吱响,好像随时就会像扑食的猛虎一般扑击。 凭借着他那能够踢弯钢柱,打穿铁壁的拳脚,他甚至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真的突下杀手,真的很可能一举搏杀掉这位把日本人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中国拳法宗师。 可惜的是。 他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个十分诱人的想法。 知道这是下了剧毒的甜蜜的香饵。 一个不好,自己可能会死。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赢了,我们走。” 说完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百忍成金,这句话,藤田刚一直嗤之以鼻。 他认为,身为军人,就该勇往直前,隐忍,那是什么东西?需要吗?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必须要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方是真的在等自己动手,就如先前,军方想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出手的理由,因此任由秋野医生安排了暗谍在精武门抢先开枪。 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 对面的中国人,也许就是在等待着自己这些人一涌而上,抢先动手,然后,再以凶残的手段,杀人立威。 这样,日本军方,失了首领,也丧了军威…… 事后无论再怎么找回场子,也洗不掉今日全员玉碎的污点,这件事,会在世界各国之中,永远流传下去。 那时候,别说打压中国人的斗志了,国内军队的斗志,都得被先打压下去。 无论军民,尽皆抬不起头来。 他藤田刚,就会成为一个不自量力,身为弱者却妄图挑衅强者的大反派,大笑柄。 …… 看着藤田刚带着十余军士转身离去,明心流空手道馆弟子也抬着芥川龙一的尸体跟上,并没有一人胆敢出言讥刺,或者愤怒指控,杨林心里就是叹息。 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想,这时候的日本人真的是很难对付的,有杰出智谋的文人,也有一心求道的武人,还有隐忍凶残的军人…… 精武门众人看看局势已定,一窝蜂就围了过来。 “杨师傅,打得好。” “杨师傅,今日此战,酣畅淋漓,壮我中国志气,灭日本威风,简直为我中华民族四万万百姓打进了一支强心针啊。” “杨师傅,你先前那一式和身撞击,像山崩一般。 我隔着老远,都听到了芥川龙一全身骨折的响起,极为威猛凌厉,不知这招,可有什么说法?” “杨师傅,如今你身为精武门的总教头,可千万不要藏私。 改日不如撞日,不如寻个地方,咱们好好的交流切磋一下。” “杨师傅,你是最强的,我要跟你学拳。”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带着丝丝哭音。 那是激动得。 草。 我还没说,这就给人抢先了。 众精武门弟子全都一愕,刚刚想要怒斥,等到看清之后,神情很快就变得十分温和。 挤到前方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学生装女孩,剪着齐耳短发,显得干练俏美,此时却是奇异的满脸腾起晕红,激动的比划先前杨林在擂台上打的拳招。 “这是狂热崇拜者,惹不起,惹不起。” 精武门弟子们会心一笑,就把她让了出来。 “哎,哎,注意风度,风度,这里万国聚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白眉拳大师张玉泉老脸一红,连忙把自家女学生领到一边。 一边拖还一边转头解释道:“杨师傅别怪这丫头性子急,也不用理她…… 唉,这丫头是我一个老友的女儿,名叫李彤云,跟着老夫学了一些螳螂拳和昆吾剑术,只是练成三脚猫。实力不咋地,心气倒还挺高。” “师父老头,我就要跟杨师傅学拳……他那么厉害,只要学到一招半式,我就会很快变强啦。 你跟我爷爷说过的,一定要把我教成天字号第一的侠女,打鬼子,灭洋人……” “唔……”声音突然停止,这是被张玉泉捂住了嘴巴。 是觉得她丢人现眼了吧。 这个女孩很有意思,被张玉泉大拳师拖走的时候,脚下还拖出两条长长的印迹。 那种不甘不愿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看着两条黑色鞋印痕迹,众人全都哄笑出声。 欢快得很。 杨林也跟着笑。 所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只要真的让人看到武术的真实威力,看到能力压万国的威风霸气。 就会有更多的人崇拜,激起心头的热血和斗志。 这样,练武即算不成,心气和血性也跟着提高,也分外不能受辱。 至少,不会软弱得像是羔羊,真的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心灵的囚笼最是可怕…… 一旦形成了思维定式,所有人都只会懂得逃避,也只会麻醉自己。 那时,整个民族都是无可救药,必须付出最残酷的代价,挥洒无量量鲜血,才能浴火重生。 这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因为,代价太大,就算是赢了,也是输了。 第一百零五章 谁家天下 格兰德看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个身形极其魁梧的壮汉,小声问道:“你觉得如何?能不能打?” 壮汉脸上全是冷汗,也不知他刚刚在想什么。 听到格兰德问话,面色就忍不住有些无奈:“这个是真的打不了,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中国人和身一撞的时候,当时的动能估计能两吨多到三吨……” “不至于吧。” 格兰德赫然变色。 “是真的,芥川龙一身为日本实战流高手,来上海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在日本国内也是有着很大名气的。曾经表演过倒拖两头牛,力量其实极大。 还有,我注意到了,芥川龙一先前服用药剂之后,身上的各方面指数都疯狂增长。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以及身体强硬度,都与先前完全不同。 但就算如此,被人一撞,全身骨骼就断了个七七八八,飞起十米距离落不了地,而对方全无损伤……” 说到这里,约翰逊就不想再说了。 跟这种超人一般的选手比武斗拳,他还没有活够。 并且,他还看明白一点。 这个中国人,可不像霍元甲那么好说话…… 真的疯起来,说打死人就打死人,完全没有任何对外国人的敬畏,好像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似的。 “其实,我们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来对付他,并不用当面硬碰的。” 想到最后,约翰逊还是委婉的提醒一句。 心想你如果真的想硬碰,你就没了,别拉上我。 …… 小公主玛丽莲这会儿矜持的端坐,像是一个淑女。 只不过,侧着竖立起来的小耳朵,已经出卖了她到底在干什么。 听着听着。 她嘴角就露出一丝浅笑。 眼角鄙夷的看了一眼格兰德,再不关注,只是望着杨林的方向,双眼放光。 心里则是在想:“我果然是最有眼光的小公主,看人就是厉害,死皮赖脸认下这样一个师父,真的是赚大了。 那个占星师当年就说过,到了遥远的东方碰到第一个救了自己的人,那就是命中最重要的星星,千万千万,不要错过……” 法国坐席上,领事武官安东尼也有些坐立不安。 他感觉到自己很不安全。 日本人安排的机枪手,以及身后的那十多位全副武装的大兵,他当然也看到了。 那是精锐士兵。 精气神看着就不一样。 但是。 这么多人,在那个中国人的面前,就如雏鸟一般,死的死,怕的怕。 瑟瑟发抖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侵略者的野蛮和血性。 可想而知,真正直面对方的时候,到底是如何的压力深重。 “加布里,你在国内号称踢摔无双,一双铁腿踢死过上百位厉害高手,还曾经以腿术创下过最硬血肉的纪录,连踢合金钢柱三百六十腿而不伤。 面对这位中国拳手,你觉得能不能打得过?” 安东尼满怀希冀的看着身边的白人壮汉。 对方有着雄狮一般的体魄,双眼锐利如鹰,应该能看穿对手的虚实。 “单比腿法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加布里眼神兴奋,跃跃欲试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醒悟到安东尼的真实意思,就如冷水浇头,也顾不得再吹牛,“安东尼,你可不要害我。 如果中国人那边,还是霍元甲在精武门,我出战倒也可以,胜负要打一打才知道的。 但是,眼前这人却是惹不得的。 我是腿术厉害,不弱于哪一国哪一流派的高手,擒拿摔法,却不是最厉害的,甚至连日本那些最厉害的柔道师范也比不上。 真上场和那中国人打,可能会出现很惨烈的结果,苏珊还在国内等我呢……” 加布里之所以在国内尊享大名,是他很能挑选对手,也很能走秀。 可不代表他的腿法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如果安东尼这个外行人,真的看不太清形势的话,派自己挑战不能挑战的对手,那就真的糟了。 不提英法两国众人的窃窃私语。 也没有理会张园主人跑过来殷勤的招呼。 杨林被众人簇拥着就去了精武门。 实在是,这些拳师们突然之间就变得太热情了。 一个两个的都想着上前来切磋请教一番。 好像,没有跟自己交手一番,就是天大的损失一般。 这样一来,杨林自然就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他毕竟是混上海的。 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人面这东西结交得当然是越多越好。 就算不结交,也没必要给人留下一个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印象不是。 那就切磋吧…… 这时候,还得论资排辈,一般的拳师还没有资格,只能轮到后面。 首先上场的就是陈子正、张玉泉、赵家五虎这种名声在外,享誉南北的大拳师。 然后,杨林就失望的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从切磋中取得演武声望点。 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杀机敌意,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的欲望。 只是试试手而已,一派和气。 许是看到了杨林先前在擂台上的表现,知道眼前是宗师当面,也没谁自高自大的想要争胜。 因此,他们并不会像霍元甲传名之时,那般针锋相对,抢夺上风。 原因太简单了,他们连霍元甲都打不过。 哪里会想要胜过如今这位比霍元甲还强上一筹的新晋大高手? 而且,杨林在那一战之后,更进了一步,突破了拳师最重要的那一层瓶颈。 ‘不过,虽然没有薅到羊毛,多少也算是增加一些实战经验,聊胜于无吧。’ 幸好,还有着芥川龙一所提供的60点声望值,今日的收获已经不少了。” 芥川龙一不愧为日本实战流派的顶级强者之一,打死他得到的声望点,仅仅比霍元甲低了一个层次,高过以往杨林见过的任何人。 也没辱没他的身份。 看看演武令绿幕落下,杨林心里就是一喜。 声望点的增长倒是其次,称号那一栏又变了。 演武令声望:80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暗劲大成、制敌机先) 迷踪拳(化劲初入、攻速无双) 秘技:身眼术。 称号:杨无敌(名动一方) 看到杨无敌的称号,杨林心中直发窘,这个也算称号吗? 想想当年那位打遍京师的杨无敌,他暗暗点头,心想其实也是算的。 那时候,对方也是一步步打出声名,出手必见红,到后来打下杨氏太极无敌之名,享誉百余年之久。 如今的武人提起来,还是高山仰止,敬佩不已。 这当然是称号,还是很尊贵的名号。 这么快,我就走到这一步了吗? 演武令承认的,当然不假。 而且,杨林甚至想象得到。 随着张园与空手道一战的种种事迹传了出去。 自己很快就会红透半边天。 声名之盛,甚至还远在霍元甲之上。 这也是踩着前辈名宿成名的好处之一了。 当然,种种前提条件,还是要有真才实学,要本身就底子硬。 否则,被人吹捧起来之后,捧得越高,就死得越惨。 化劲层次的迷踪拳暂且因为声望点不足,没法提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秘技那一栏,也没有动静,杨林就有些难受了。 他意念锁定,很快心里就升起明悟。 原来,每一次的秘技试练,需要的声望点都是递增式的。 还是演武声望不足。 …… “……话说那杨无敌,当时任凭芥川龙一踢打摔拿,站在那里云淡风轻。 一炷香后,对方还伤不到他一星半点,正气喘如牛间,杨无敌突然就动了。 是的,他不耐烦了…… 诸位客官,您们想啊,若是您今儿个在家荣养之时,被一只苍蝇嗡嗡叫着,围着转了半天,心里会不会烦?会不会一巴掌就拍死它?” “哈哈……” 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茶客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说书先生说得十分生动,兼且对各种细节都了如指掌。 说起杨林打擂一事,更是精彩万分,让人简直听得上瘾。 这不,已经是第十三场说书了,还是客人爆满。 打赏如潮。 “……见到藤田刚带着士兵灰溜溜的离去,当时那英法两国洋人们,坐在看台上两股发颤,竟是不敢再看杨先生的眼睛,心虚胆寒莫过于此……” 城中处处传遍杨无敌声名,让人热血沸腾,这个年代,最大的消息,就是外国人的消息。 以往霍元甲打擂取胜,倒也提气。 但是,到了最后,总难免和气收场,没有太多的爆点。 大家敬仰霍师傅的实力的同时,总也少了那么几分心气啊。 杨林则有些不同,他独特的个人魅力,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武道实力,以及对外国人的那种强硬资态,真真切切的挠到了广大百姓的痒处。 现在,除了这些自发自为传播杨无敌之名的市井小民,官场上,商场上,再提起他来,也不再以新晋高手视之,而是慎重万分。 那些骑竹马绕青梅的小子们丫头们,都会来上一句,“我是杨无敌”,然后哈哈大笑。 可想而知,他如今的名声之盛。 至少,在上海这片地界,以及周边之地,都是无人能比。 说书先生的生意火爆,自然就不足为奇。 蹭热点嘛,谁不会。 …… 街道转角处,一个中年人站在阴影处,目光冰冷的看着茶馆,低声喃喃道:“人,总是有弱点的……真的要毁掉一个人,办法总比困难多。 日本人太过愚蠢,如此一手好牌也给打成了屁胡。 我就给他们好好的上一课,看看这上海,到底是谁家天下?” 第一百零六章 抹黑与孤立 随着杨林宗师之名在上海的越传越广,几乎达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精武门也越发的兴盛了起来。 每天都有一些弟子自带干粮上门拜师。 短短数日之间,就多了两三百人。 把精武门挤得满满当当的。 到了练功的时候,就有些施展不开了。 以至于,杨林不得不与农劲荪商量着,把精武门四周的院子也盘下来,进行扩建…… 以农劲荪的财力以及暗中的身份,办这些事情,只是小事一桩。 倒也用不着杨林操心。 事实上,农劲荪这些日子一天乐得合不拢嘴,他甚至还下令免掉了一些贫苦百姓的入门束侑,不用交钱就可以进门学艺。 只不过,伙食上,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这也是广招门徒的一时权宜之计。 但是,为了尽快扩大影响力,他也没什么计较的。 “杨师傅,这么练真的能行,只练腿法步法,不练拳法和力量。 打起来,恐怕只会是躲猫猫吧。” 陈子正难得有空,今天早早的就结了课,离开上海大学,来到精武会馆。 美其名曰是好好教授一下学习鹰爪拳的弟子们。 实际上,他只是在那群弟子身边指点了一小会,就跑来看杨林授徒。 还不止他一人。 张一泉,林玉堂也在,都是有意无意的围了过来。 自从那日切磋之后,他们就知道,别的不说,论实战能力,这位新晋宗师,简直难以估量深浅。 随手出招,就是妙到毫巅。 不但速度快,力量强,身法灵变,最离奇的还是那种预敌先知的先打能力。 往往,自己几人刚刚出招,想着应变巧妙,应该能够扳回一点局势,不至于败得那么难看。 那招数将出未出之际,就已经被杨林先行出手按住。 拳出到一半,发现肩部受制,力量回撞,攻不出去。 腿刚刚抬起,腰部就是一痛,力泄三分,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起腿攻人了。 尤其是那些转身反踢,回身抓拿之类的奇招,更是连用都不能用。 刚刚在脑海里起了这个意图,就被强行截断,让人难受得想要哭。 所以,一战之后,精武门众拳师,对杨林再也没有半点不服,看他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 这也难怪。 以前霍元甲声势正盛之时,他们也不是没有比过。 打是打不过的。 毕竟霍元甲号称津门第一,在武风炽烈拳师有如牛毛的地方打下第一人的名号,自然有着足以相衬的身手。 打起来,那是见拳不见人,出手又快又狠。 但饶是如此,切磋之时,他们总算还能摸得清一点拳路,打多了,更是能在数十招内打得有来有往的。 到最后或许是因为力量不及,或许因为速度不及,被霍元甲找到破绽,轻松击破。 这样战败。 败得也算是体面。 所以,霍元甲传授精武门人霍家拳,他们也是各自传授弟子自己的独门拳术,并且,平日里也有着自己的事业,并不会全力依附于精武门。 甚至,还不会去认真修习霍家拳和迷踪艺。 因为,他们认为,霍元甲的拳法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本身功力太强,倒也并不是霍家拳就比自家白眉拳、鹰爪拳更厉害…… 但是,被杨林这么一打击。 几个大拳师,终于对自己的拳法产生了怀疑。 杨林也没有用出太过厉害的力量,更没有全力催发一口吞天气,增速进攻。 可是,自己几人在他手上,竟然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家的拳法理念出了问题。 但是,问题究竟在哪呢? 他们就算是再怎么熟络,也不好直言开口问询人家拳法的核心机密啊,太讨人嫌了。 揣着心中的疑问。 这些人哪里还忍得住。 怂恿着杨林早点开始亲自授拳的同时,也抱着偷师的想法,在一旁看着。 陈子正自忖资格老,看不明白了,还厚着面皮旁敲侧击。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个个都练成武术高手,练成了半桶水,出去争强好胜,反而学打讨打,指不演会过得比以前还要惨。” 杨林笑着回答。 “那,这个步法,又有什么说道?” 陈子正指着广场一侧竖立着高高低低的木桩,呈八卦九宫形状排列,上面正有弟子跌跌撞撞的奔跑,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好在底下毡着绒毡,不怕摔得筋断骨折。 “不学拳,不练力,只练步法,除了把身形练得灵活一点也就没什么其他作用了吧,难道,是让他们遇事就逃?” 张一泉也有些不解,在旁插嘴。 “就是让他们逃。” 杨林咧嘴一笑:“你们想啊,他们如果练得身形如狐,灵活矫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手中再多一把枪,是不是会很有杀伤力?” “原来如此。”张一泉、陈子正几人若有所思。 杨林见他们理解了自己的思路,又道:“也不是不教拳,只不过,要等他们的身法步法练到一定地步才能教。 当他们的平衡能力大大增强的时候,教一些基本攻防拳招就行,太复杂的不用教。” 时代毕竟已经变了。 很快就会迎来腥风血雨。 杨林也不指望着这些吃饭都没有多少肉的外门弟子,可以练成多么深厚的功力。 那么,教他们一些自保的能力,也算是自己新任精武门馆主的一点心意。 打不过了可以逃。 手中有枪,身法够灵活,在战场上就能多上几分生机。 随着年深日久,梅花拳的基本招数练得时间长了,多少都会有些心得。 日后与小鬼子拼起刺刀来,也不会落在下风。 这样也就够了。 “杨师傅深谋远虑,佩服佩服。” 几人一直都是用的传统方法授拳,恨不能把所有人都教成一个全才。 但事实上,那种教法,只适合教授少量的亲传弟子。 需要海量的药材和肉食滋补调养…… 一般的穷苦人家哪里练得起。 就算是家有余财,能够消耗得起,还要看,对方是不是对练武有着天赋。 并不是有着资源,就一定能够学有所成的。 这也是为何精武门就那么九个亲传弟子的原因,那是优中选优的结果了。 但是,如陈东林,陈飞燕史弟,以及钟恒、小惠、杨英等人,真的遇到大事情了,又能打得过谁? 无非就是摇旗呐喊。 反倒不如杨林这般,只教弟子专精一道…… 练到极处,利用这点优势,善于利用器械,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成才的弟子却是更多一些。 张一泉默默思考了一会,眼睛发亮。 他这些日子替军队编练教材,多数心力都用在一击制敌,以及器械攻击上面。 听到杨林的话,心里倒是有了一些启发。 论成才之快速方便,还是杨林的教法,更胜一筹啊。 上限虽然低,但能用就行。 天下那么多人,又有几个能冲击自身的天赋上限。? 大军交锋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太过拔尖的身手,能躲子弹,能杀敌,这就是精锐好手了。 “这个,那个,杨师傅,你那抢先截击的拳法……” 张一泉终于还是城府不深,再加上求艺心切,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憋得脸色通红。 “你说那个啊,哈哈,其实也没有什么诀窍,当日交流拳术之时,我也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苦练梅花拳…… 练成一口寒霜吐息,心若冰清,醒脑提神,就可以出现一种神而明之的预判天赋。 就像霍师傅所传的迷踪拳一样,那一口吞天气,也是从拳法习练之中自然而然生成。 一口气息吞落腹中,能让攻速大大增加,单单是强练吐纳术是练不成的。” 所以说,练拳需要勤苦,悟拳需要天赋。 并不是知道方法,就能练成。 几人一听杨林的说法,知道对方说的就是正理。 忍不住就齐齐长叹一声。 霍元甲的一口吞天气,就算是告诉了他们,也是练不成,这么长时间,也只看着而已。 最多把霍家拳练得纯熟,根本就不能用出无双攻速。 而杨林的拳法看样子也是这样,不能明悟其中真谛,想要把那寒霜吐息练成,恐怕也是妄想。 失望之余,想到杨林不但身居两家之长,还听说他练成了铁线拳的刚柔并济,他们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 …… 几人正闲聊间,就见到四弟子陈飞燕面色沉重的走了过来,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飞燕,有什么话,不要藏藏掖掖的,直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陈子正面色一冷,心头升起不妙感觉。 连忙催问起来。 “是杨师傅的事情。” 陈飞燕脸色更加难看了,招了招手,就把旁边一个东奔西跑的少年叫了过来:“小丁,说吧,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全都说出来。” “几位师傅,是这样的。小的今日清晨出去卖梨,走街窜巷的,却是听到很不好的传闻。 街道上面,现在好多人都在说着杨师傅的坏话…… 尤其是那些说书先生,也不知怎么了,前几日还好好的,在说着杨师傅打日本人的故事,今天就全都改了口风。 说的是杨师傅从杭州一路走来,杀人上百,手里沾满了无辜中国人的鲜血。 并且,还有人说,杨师傅权欲心重,一来上海,就把霍师傅赶下了精武门馆主之位。 并且下了重手,把他打成了重伤,说杨师傅……” 这个叫小丁的口舌便给,一段话说得都不打磕,飞快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交待了,听得几人面色黑沉,全都转头看向杨林。 生怕他勃然大怒,冲到街上去打人。 杨林眉毛一跳,眼睛眯了眯:“还说我什么了。” “说您人品不好,武功越高,越是祸害,如今,上海的大部分民众都已经转了口风。 呐,这是几张报纸,也不约而同的变了风向……” “好家伙。”杨林突然就笑了,对方的反击,来得很快啊。 …………………… 第一百零七章 杨四妹遇袭 “控评,泼脏水,引导无知民众,抹黑一个人的名声。” 如此手段,真的是十分熟悉。 杨林不怒反笑。 “让他们去吧,反正我也不靠着名声吃饭。 难道,把我的形象抹黑掉,就能掩盖了被我打败,打得不敢露头的耻辱了吗? 越是如此,就证明他们越是害怕。” 话是这样说。 他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谁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大英雄大豪杰的形象? 这费心费力的,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又是打擂的又是授徒的…… 结果,却成为上海滩第一等大魔头,说起来,都不知向谁去喊冤。 “这样不行,我去问问,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农劲荪第一个表示不能忍。 当初成立精武体育会,捧出霍元甲,当然也是有人在后面造势。 否则,一介武夫,就算是再能打,与普通的百姓又有多少干系。 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每天为了生计奔忙。 关心的自然是柴米油盐。 又哪里会关心什么外国人败了,中国人又崛起了这些民族兴亡的话题。 所以,出现这种结果,是农劲荪,以及其背后的势力在那里全力运营,打造出民族英雄形象,以振奋人心。 虽然有着一些阻力,但是,在各方妥协之下,终于还是办成了。 现在,情况却有些不同。 杨林新晋宗师,并没有那么深厚的关系网。 与同心会的联系也不紧密。 起初,并没有得到全力的支持。 等比武过后,消息播散,那也只是精武门众弟子自发的传播出去,遵循旧例而已。 当遇到不可抗的阻力之后,情势就会突然起了变化。 上到报纸公知,下到民夫走卒,茶楼酒馆,全都改了风声,就不可能只是一家一姓在后面使力了。 上海的报纸很复杂。 有英国人办的,有法国人办的,也有民间爱国商人办的。 只要日本人或者是英法两国高层稍稍有所偏向,他们想要给百姓看到什么消息,那就只能看到什么消息。 农劲荪恼火的地方在于。 这么大的事情,陈子美那里,或者说同兴会高层,竟然没有提前知会自己。 就让事情这么荒谬的发生了。 其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妥协和交换。 让人心寒得很。 “对了,你叔叔是不是也是清帮高层?” 杨林突然开口,看向陈飞燕。 “是,不过他与章玉林那些人不一样,基本不参予一些伤天害理的生意。 只是联络各家商会,平衡各行各业的关系,全力支持孙先生的大业,为起事增加胜算。” 清帮传承悠久,历时百多年时光,本来就出身于社会最底层,涉及到各行各业。 尤其是那些苦哈哈们,多数都会加入帮派,以求自保。 并且,再往前一些年,他们还有着信仰,与闻香——教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种复杂的帮会,自然不是一人两人可以控制的,里面也分出了很多派系。 有洁身自好心怀家国的,也有反抗清廷,欲图自立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残害百姓,吸血肥己的邪恶帮众。 “我明白了。” 杨林大致上理清了思路,知道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发生了。 清帮,或者说章玉林所掌控的这个派系,是真正的占了上风。 手下人员太多,发动起来,就如泰山压顶。 也只有他们,能有如此大的能量,飞速控制住上海下层百姓。 那些地头蛇别的不行,但是,欺负普通老百姓却是拿手。 他们想要说书先生说什么东西,对方就必须得说什么。 死全家这种威胁,没人可以无视。 毕竟,杨林只是一个新近升起的武林豪杰,当做茶余饭后的小道消息消磨一下时间,那是没有问题。 若是,为了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武林豪杰,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换谁都是不敢的。 他们或许是迫于日本人的压力,或许是自发自为,想要对自己展开复仇。 更或许是受了英法两国的指使。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 想要达成的目标,其实很简单。 首先是抹黑名声,然后是分裂内部。 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一个。 名声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当然是不值一提。 但是,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假如,自己在上海变成孤身一人,再没人帮衬,没人可用的话。 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一家人,都会好对付得多了。 这么一来,接下来,对方恐怕还有行动。 …… 正沉默间。 大门口传来一阵惊呼。 “七师妹,八师妹,你们怎么了?” “是谁动的手,是不是日本人又来了?” “五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哗的一声,就围上去一大片弟子。 杨林转头望去,心中咯噔跳了一下。 被几个弟子抬着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四妹,杨英。 在她身旁不远处,小惠也是花容惨淡,全身大汗淋漓,嘴角还留着未擦拭干净的鲜血。 正被一个女弟子扶着走了进来。 在她们身后,就是一个剑眉星目,剪着短寸,身着贴身学生制服,提着一个箱子的精壮青年。 这人从未见过,走起路来却是龙行虎步,很有气势。 一进入精武门,他就急急打招呼:“师父呢?师父没事吧?听说他被杨林那奸诈小人暗算,打伤卧病在床,连精武门馆主之位都给夺了去,我就连夜赶了回来。” 他的左手手臂处,一个娇滴滴身着和服的少女怯生生挽着他,生怕有人打她的样子。 “陈真,你胡说什么?杨师傅以后就是你的授业恩师,尊重一些。” 却是霍元甲听到声响,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此时已经好了许多。 虽然仍然显得有些蜡黄,但多少有了一些血色,走起路来,也不用一步三咳了。 日本人的生物毒的确厉害,但是,那也只是因为霍元甲没有防备之心。 事实上,由于需要隐秘下毒,并且控制剂量,控制毒发的时间,他身中的剧毒并不是十分猛烈。 经过一些时间的驱毒休养,眼看着身体就渐渐有了好转。 虽然最好不要比武打斗,以免旧伤复发。 日常生活,却已经可以自理。 如果修身养性的话,继续活下去,没有一点问题。 “师父,您没事?”陈真眼中就流下泪来,当场就跪地磕了个头,脸上全是孺慕。 也不等霍元甲再说话,他又飞快爬起来,指着杨英道:“我先前在路上,正好碰到七师妹和八师妹…… 她们遇到一个用鹤拳的高手,十分危急。 幸好我赶到及时,打跑了那人,她们才没有遇害。 不过,七师妹中了一脚,可能伤到内腑,八师妹这里,就……” 还不等陈真说清楚,林玉堂一个箭步走了上去,搭过脉,检查过两女伤势,沉声道:“是暗鹤拳,应该是清帮严正宽动的手…… 此人出手狠辣,竟然废掉了杨英的双手神经,还把她的右腿膝神经也弹断了。” “走,快快送去安仁堂,杨老先生对于神经和肌腱方面的伤势,比我手法更为精湛。 不求能保住丫头的武功修为,能让她自己吃饭,自己行走,就是万幸。” “云丫头这里,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内腑受到强烈震荡。 吐出淤血,服药休养一阵子就会好转,唉……这事弄得。” 林玉堂也顾不得多问询,杨英到底是如何被人袭击的,小惠又是中了什么招…… 只是招呼着众人帮手,先救伤为要。 第一百零八章 学不来弯腰 “英子,英子怎么样了?” 梁颖珍面色惊慌的奔了出来,跑得太匆忙,差点还跌了一跤。 好在小蘑菇这段时间练拳大有长进,眼明手快,连忙扶住。 这时候,倒是看出杨守诚老爷子的沉稳来了,他脸色虽然苍白,惊得手颤脚颤的,但是,手指一搭到闺女的腕脉之上,进入医者状态,他立刻就沉静了下来。 问了几句杨英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道:“幸好只是伤到四肢神经末梢,截断的也只是手足筋络,没有同时共震到大脑和脊椎,否则,麻烦就大了。” 话里说得轻松,但是,语气中的悲怆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要说杨家谁最得宠,其实不是杨家老大杨继祖,也不是老二杨承宗和老三杨林,而是这个成天咋咋唬唬的老四。 儿子多了就珍爱女儿,女儿多了就特别偏心儿子,这是普通人家的通病,杨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因为宠爱,所以,也养成了杨四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不过,虽然她的性格稍微有些恶劣,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这丫头也还是有着一些优点的。 比如,对待普通百姓的时候,很有同情心。 每年都会拿些银钱出来接济乡人百姓,她看不得别人处境凄惨,是同情心很过剩那种。 同时,她还很讲义气。 对待朋友,那是没得说,恨不得掏心窝子那种。 陈家被灭门之后,其他人因为种种顾忌,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查探,或者去报仇。 只有她,不顾一切,红着眼睛的到处寻找凶手。 她想为陈兰心一家报仇。 尽管有些不自量力,也可能引火烧身。 但是,这种奋不顾身的执念,的确是不好太过指责的。 因此,杨林虽然在刚过来之时,很是不爽这个四妹,不爽对方的“吃里扒外”,处处针对着自己这个三哥。 但他却也没有太过记恨于她。 出事了,他还是会用心去救,尽一个兄长的责任。 这时候,看到杨英被打成废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成正常人衣食自理的模样,他的心里一股怒火简直是怎么都压制不住。 清帮的事情,他本来也没有多么着急处理。 精武门霍元甲与日本空手道的比武事件,一直被他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想着弄完小鬼子了,再来对付清帮,反正,他们在那里也不能跑。 却没想到,对方的报复,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也更为卑鄙无耻。 针对家人出手,往往是不二良方。 大人物用过,小人物也用过。 杨林本来就防着这一点,把杨府经营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再加上这里是租界,有外国法律管着,也没谁有那个胆子调动大量兵力围攻,基本上就能保证不出问题了。 但他还是没想到,在从精武门到杨家的一小段路上,竟然有暗鹤严正宽这等高手,窥伺攻击杨英和小惠。 当然,从结果来推导动机,对方的攻击目标,很明显就是杨英,毫无疑问,主要还是要针对杨林自己。 或许是想要乱他心志,或许有着更深层的目的,暂时还看不出来。 总的来说,也无非就是那几家在背后作怪。 暗鹤严正宽的行为,不说高手的身份和脸面问题。 他以强凌弱攻击女流,就已经是十死无赦了。 霍元甲和陈子正、张一泉等人,此时也都十分气愤,却也无法可想。 这并不是什么比武。 真的要寻上清帮总部,人家三万帮众,也不知多少条枪。 你打上门去,可能会陷入枪阵的包围之中,那时正当反击,死了也白死。 要是,调动精武门所有武力前去讨个说法,不说丢人不丢人的问题,恐怕会引起外国军队的镇压。 大规模交火的话,在上海这里,还真的不太现实,除非,先行跟英法两国打好招呼。 但想想也知道,这件事上,那些外国人,肯定不会偏帮精武门,而是会偏帮清帮,他们在其中也有着海量的利益。 倒是陈真,没有太多的顾忌,“不能就这么算了,找不到袭击者,就直接给巡捕房加压,看看他们如何处理,让清帮交人。” “没用的。” 霍元甲苦笑。 “你刚回国,是不知道,巡捕房黄景云那里,已经得罪过了。 再说了,杨师傅上次与日本人一战,手段太过强硬。 逼得英法日,以及花旗国,无论是官员还是商人,都有了戒心,决不会容许精武门进一步坐大的。” 所以说,事情要从两方面来看。 杨林与日本人一战,表现得实在太过强势了。 简直把英法日等国家的高手,全都踩在脚底下疯狂的摩擦。 让他们再也自傲不起来。 只能仰视这个新晋的宗师高手。 民间传唱的“杨无敌”之名,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没人有胆反驳。 因为,的确是技不如人,他们打不过啊。 这种行为,对士气,对民心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甚至,有很多百姓,见到外国人了,都不习惯再次弯下腰身。 因为,从杨无敌比武事件,他们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外国人也不是不可战胜,也是一个头颅,两只手臂。 真要是自身厉害,外国人再强,也不敢欺压,只敢敬着捧着…… 移风易俗,往往需要榜样的力量。 杨林的所作所为,对中国人来说,当然是很好的。 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却不见得就好。 …… 而霍元甲呢,他却是不同的。 他在以往与外国人比武时,总会得留下几分情面,不让对方感受到极致的威胁。 多数时间,还是抱着与那些外国人打好关系的想法在内。 这也是同兴会上层需要的路线正确。 现在,他们就要联合一切力量,推翻清廷。 其他的事情,比如民族尊严,比如土地归属,什么的,全都要靠边站。 表现在外的,就是不敢得罪外国人,甚至还要求着他们。 在这种形势下,外国人的气焰如何的高涨,可想而知。 他们打心眼里,就把中国人当成一群被驯服的狗。 但如果,这里面出来了一头狼,一头随时都可以把他们连皮带骨都吞下去的狼。 想想也能知道,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两天,街道市面上杨林的名声转变,以及突如其来的针对杨英的袭击。 若说里面没有外国人的纵容和支持,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如此一来,也就明白了陈子美那里,为何没有提前提醒农劲荪,风雨即将到来。 因为,有些事情,大家其实都明白,立场如何,也只看个人如何选择而已。 杨林站在一旁,面色微显阴沉,脑海里只是一转念,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心里也自有了计较。 霍元甲农劲荪的那一套,或许是正确的,但他,就是不愿意走这条“正确”的道路。 ‘这辈子命硬,学不来弯腰。’ 如果有了演武令在身,有了无限可能,还要卑躬屈膝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个什么劲? ‘对了,我早就提前跟王小桥说过,要他打听清楚黄景云和章玉林的行踪和落脚点,这么多天了,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 心中有了盘算。 杨林眼中闪着寒光,心想若是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机会的话,就只能顺藤摸瓜,一层层的杀上去了。 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开杀戒,也在所不惜。 不过,这样一来,杨家就在上海再也没有立足之地,肯定会引起各方面的不满,在租界中被列为不受欢迎人士。 这并非他所愿。 他其实最想的还是无声无息的精准猎杀,让人就算猜到是自己动的手,也没有足够的证据。 至少不会影响到精武门的声誉和杨家的安居。 ‘可是,现在不能忍了啊。’ ‘大不了,再搬家一回?’ 第一百零九章 逼狗跳墙 想到王小桥。 就看到了对方。 这次,王小桥却没有前几次见到的风度翩翩,而是颇有几分狼狈。 他的左肩绑着一块白色纱布,此时还在渗出鲜血。 显然是受伤不轻。 杨林一肚子责怪的话,都没办法出口了。 只是问道:“谁出手伤的你?” 他倒是好奇了。 以王小桥第一杀手之名,还有人可以伤到他? 也许这时候的王小桥还没有彻底成长起来,并不是日后那个让中外高官都闻风丧胆的厉害角色。 但是,凭借他现在的身法和枪术,以及谨慎小心的行事作风。 就已经很难缠了。 “还不是因为你。”王小桥无奈叹气,“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愿意看着你强势冲击巡捕房,或者直接冲击清帮总部。 那样的话,事情肯定会闹得很大,会引来无数人的忌惮,因此……” “你是去刺杀黄景荣了,还是章玉林?” “是黄景荣。” 王小桥也不奇怪杨林怎么会猜到。 他一直觉得,两人心里总是有着某种默契,就像他能猜到杨林想做什么?杨林自然也能猜到他的行动目标。 “章玉林那里,虽然难以对付,但是,这人也只是别人的一条用来做事的手臂,杀了他还有另外的人上位,用处不是很大。 首要刺杀目标,当然要选黄景云,这人手眼通天,可不得了。 可惜的是,这次乘着他未防备,我突然出手,竟然未竞全功。“ 王小桥面上全无表情,仍然神情淡淡的,但是,少有的在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沮丧来。 “黄胖子真是怕死啊,他平时出行,身边一般不少于三十人以上的巡捕,并且,还有几个高手随身保护着。 我就想着,趁着夜色冲击黄公馆,半夜三更的,他总不会连睡女人都带着保镖在身边吧。 结果呢,却没想到,他比我想的还要怕死。” “是没找到人吗?” “是替身……” 说起这事来,王小桥简直就像踩了一砣矢。 脸色黑得吓人。 “我刺杀完之后,刚刚放下心来,以为得手,就发现,黄公馆很快就全部动了起来。 不但有着七八十个枪手埋伏着,三个高手竟然也在…… 侯元亮的枪法与猴形拳结合,的确是很厉害,但注意一点,还是能躲开的。 最危险的,反而是那个用飞刀的,好像是叫小刀还是什么。 这人的刀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只要出刀,连躲都没法躲。” “怎么个没法躲闪?” 杨林很少见到王小桥这么推崇一个人。 “这么说吧,那小刀出手之时,好像有着一种奇异的锁定。 并不是预判,而是你看着躲开了,实际上,那出手的刀光也会跟着转弯微调……结果,还是会中招。” 杨林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这种技法?” “当然有,传闻八极宗师李叙文,当他出枪之时,蚊虫不能躲,金石不能挡,号称刚拳无二打,神枪李叙文。 那是发则必中,中则必死,出手就像是会追踪一样,躲都躲不开。 还有,号称天下第一手的虎头少保孙录堂,更是不需要动手,只凭皮肤肌肉的弹抖力量,就能震昏五六个牢牢抱住他的练家子,简直是神乎其神。 什么攻击,都没法临身,好像身上有着无形气劲一般。” 王小桥说到这里,吞了一下喉咙,显得极为艳羡模样,看着杨林,不爽道:“当然,你如今突破宗师,手段惊天,也是有着这个资格与他们争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号的。 那个小刀,我估计并没有太强,只不过,从小开始习练那一手飞刀,把心意神全都融入进去,才达到古怪的锁定效果。 你若是见着了,得小心一些……他的刀很锋厉,抽冷子来一下,防不胜防。” “一生祭炼一口刀,心血意念全在其中,是这个练法吗?” 杨林心中默默思索了一会,就放下。 民间的奇功绝艺还是很多的,也不用去大惊小怪,有法总有破,到时见着了再说。 “让你探听那两人的行踪,你就去行刺了,是因为没有查到具体位置?”杨林疑惑问道。 王小桥摇了摇头,“倒是有一个机会,他们会出现在一个地方,身边也一定不会带着太多枪手,不过,估计也很难动手。” “什么机会?” 杨林急切的问。 守不如攻。 他可不习惯见招拆招。 尤其是今日杨英遇袭,他更是怒火中烧,完全不想等待了。 “三日后,袁双城袁阁老家大公子袁文定会来上海,商量起事的事情。 到时候,不但同兴会很重视,会专门关注陪同,清帮章玉林和巡捕房黄景云估计全都会到场。 有这等结交高官显贵的机会,他们是永远不会错过的。” “你是说,会有很多高手在场?” “是,袁阁老如今坐拥十万精兵,隐藏实力更是庞大无匹。 起事要取得成功,必须他的首肯和配合…… 因此,但凡有识之士,对他都很看重,决不会容许他的儿子出现什么变故。 袁文定就算是个花花公子,不学无术,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会有高手随行。 如果要在那种场合对付黄景云两人,难保不会引起他身边的高手阻挠……” 好处是没有大量枪手跟着,不会陷身围攻之中;坏处是高手众多,或许会有人伸手阻拦。 杨林斟酌了一下,都没考虑多久,就道:“我去,时间,地点……” “三天后,午时开宴,大世界,到时我会搞到请柬,派人送过来。” 王小桥说完,就叹息道:“也不知告诉你这消息,到底是不是做得正确。 算了,不去想那些大局,有些人的确是该死。” 说完,也不再跟杨林再多做寒喧。 从后门出去,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 事情一码归一码。 三天后的事情,杨林准备去了结。 但是。 今日的事情,却没法了结,他也睡不着。 总不能这么袭击之后,就大摇大摆的离去,再也没人追索吧。 他觉得,有必要让那暗鹤严正宽明白,躲是躲不过的,事情总得面对。 …… 清帮别的不多,就是青楼赌馆很多。 几乎开遍了整个上海大街小巷。 每日里,都有海量的金钱流入某些人的腰包,并且,让相关利益者,挣得盆满钵满。 青楼,杨林不想动。 在这里做的女人都是一些可怜人,真的断了她们的生意,可能生活会更加凄惨。 做为一个男人,他打心眼里,也不愿意扫掉这么一个精彩的地方。 那么,最好的目标,就是各大赌场。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扫灭掉这么一颗毒瘤。 反正,前来赌博的,不管是好人坏人,有一个算一个,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免得他们家破人亡,反而是大有阴功的一件事情。 他就不相信,真的扫掉全上海的赌场,那章玉林还能坐得住? 手下的那些打手们,还能站在一旁观望? 他猜测着,章玉林和黄景云是肯定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那么,就看看,身为四大红棍中的最后一个严正宽,到底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还能不能藏起来不见人? 第一百一十章 扫平七重天 “就是这里吗?” 杨林抬眼看着眼前的七层高楼,里面灯火辉煌,就像是夜空中燃烧起冲天火焰。 男男女女在里面疯狂嘶叫着下注,还有赌客时不时的被人扔出来。 小丁连忙点头,眼中有着渴望,也有着狂热。 也不知他是羡慕着这些赌客一掷千金的豪气,还是羡慕着这里如山堆积的银元。 自己卖梨卖上一天,都挣不到一个银元,而这里到处都是,只要搏一搏…… “这是七重天,还有一个地方是百乐门,是清帮如今最火热的赌场,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 常常有人怀揣几个银元,一夜暴富出来; 也有人家财万贯进去,出来变成一个穷光蛋,还欠下巨债卖儿卖女。 杨师傅您看,站在楼顶处的就是冯爷,他是章玉林麾下最会经营赌馆生意的人才,一手赌术达到过水无痕的境界…… 有他亲自在此镇着场子,想从这里赢钱很难的,咱们不如还是离开吧。” 从这句话可以听得出来,小丁还是一个很讲良心的少年。 “谁说我来这里是要赌钱了?” 杨林呵呵笑了起来。 眼神深处,却是全无喜色,反而有着冰冷寒意。 “阿力,阿力,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冯爷那里不好说话,真的想要跟他,还不如去走一走大小姐的门路。 她说上一句话,冯爷那里绝对会另眼相看的。” “知道啦,强哥,我没想跟冯爷,他贵人事多,哪里会看得上我这种小喽啰?今天来这里,是陪着一个长辈有事。” 杨林走了两步,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同样十五六岁的少年,跑出来拦着小丁说话。 冲着这一声长辈,他转身叮嘱:“小丁,这你朋友啊,带着他离远一点,最好不要留在附近……” 说完,就不再管他,向着七重天赌场走去。 但凡身上有枪的,带刀的,全都是清帮的心腹打手。 既然入了这一行,虽然是为了生计,但也算不得无辜。 杨林自问是个讲道理的,这时就算有误伤,他也顾不得。 时代大潮滚滚而下,玉器石器,好人坏人,又有谁能分得清? 今天的事情已经彻底把他激怒,他想让对方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只要做了,那代价,他们付不起。 强哥有些狐疑的看着杨林的背影,眼里就放出光来,“啧啧,小丁,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长辈?好有气派,看起来年纪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啊,怎么就做了长辈?” “那是当然,名震上海的杨无敌,能不气派吗?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他更威风的男人了。” 小丁昂起头,颇有荣焉的笑道,“要是,有一天我能有杨师傅一半的威风,也算是不白活一辈子。” “你说……说说他是杨……杨无敌?” 强哥一听就傻眼,结结巴巴的问道。 霍然转头望去。 他可比小丁更清楚一些情况。 冯爷私下里暗暗的咒骂着这位上海滩最近最出名的人物,并且,还派出大量的手下,尽全力抹黑对方的名声。 这时候,杨无敌找上门来了……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 就见到守在门口,平日里专门拿鼻孔对着自己的两位悟字辈前辈,突然全身一震。 手刚刚伸进怀中,还没有摸出枪来,已经筋断骨折,口喷鲜血,倒飞进去赌场,砸烂了一张牌桌。 看着两人躺在碎木堆里,出气多过进气……强哥张大嘴巴,眼神中露出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小丁,反应更快,他脖子一缩,心道坏了。 自己带着杨师傅来认门,原来不是赌钱,而是来找茬的。 还不躲起来,事后自己肯定会很凄惨。 好在这时候,外面人来人往的,也没人注意到他。 他松了一口气,一把拖住强哥躲进了对面店铺侧角。 远远望去,就听到七重天一层层传来了鬼哭神嚎的声音,枪声如爆豆,惨叫连天。 外墙和落地玻璃处,时不时的就会出现一个大洞,有人跌落下来,摔得骨头断裂,或者身死当场。 随着一个人影一层层往上。 慢慢的,整个赌场都寂静了下来。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是要把七重天拆了吗?” “好大的杀气,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难道是报复抹黑事件吗?” “你不知道,今天杨师傅的亲妹妹遇袭,被暗鹤严正宽打断了手脚,你说他会不会杀气冲天? 强哥啊,你要欠我一个人情,若是今天你还在里面,下场,呶,跟他们差不多了。” 小丁指了指墙角下那身着黑衣劲装,手脚扭曲着的尸体,眼中犹有余悸的道。 …… “严正宽呢,叫他出来。” 杨林随手打发,但凡没有出手的清帮帮众,他也不理会,直接上楼,胆敢出枪,或者拿刀冲上来砍杀的,全都送他们一个骨折套餐。 偶尔出手稍重,把对方生生打死,他也不在意。 只这么一层层扫荡,转眼就到了七层,看到了楼上如临大敌,却不敢开枪的冯爷。 这一位,此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站在那里浑身打着摆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既然他不出来,那么,留你也没什么用,在场的都是你们的骨干吧,那就一起死。” 顶楼十来位,一看个个都是好手,精悍强壮的,而且,手里拿刀拿枪。 不是杀手,就是高层。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问了两句,杨林不准备多说话了,一个前冲,就撞入了人堆里。 黑衣人胆气已丧,就算举起枪来,也是瞄不准,胡乱打了一气,被杨林一个冲杀,就杀了七八个。 剩下几个想也不想,直接跳窗户。 啪…… 摔得筋断骨折。 鲜血糊满一地。 就算是这样,也好过直接被杀,要是送医及时,说不定,还会留下一命。 冯爷就没有这个运气。 被杨林抓住,问清了暗鹤严正宽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之后,就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走下楼来。 赌客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全都被吓破了胆,只是躲在赌桌下面瑟瑟发抖。 这枪击,刀砍的,断手断脚的一大片…… 谁都怕自己胡乱动作,引来那个单人独马杀进来的凶神注意。 若是被他认为自己是清帮的帮众,那就麻烦大了。 “来几个人。” 杨林走出七重天,在门口的红毛地毯上面蹭了蹭脚底沾染的鲜血,招了招手,就有五六个杨家护院赶了过来。 这几人脸上很是兴奋。 躲在一旁看得久了,早就跃跃欲试。 杭州一战之中,他们多多少少的都有一些亲朋友故旧死在了血手卜沉那些人的手中,对清帮恨之入骨。 这时得了机会,虽然不是打头阵亲手杀人,但是,能够打击到这个帮派,干什么都开心。 “把浮财整理一下,再雇一些人手,叫几辆车,运回杨家。 有谁敢阻拦,不要怕,直接打死。 若是不敌,就放焰火通知我。 “是,三少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强势逼迫 这些日子,杨林也算是打听清楚了,暗鹤严正宽,是清帮暗杀组的首领,也是四大红棍里杀人最多的高手。 他行事不择手段,什么事情最恶心,他就做什么。 这么多年,他与亲弟弟影鹤严正容两人,联手之下,不知替帮派清除了多少竞争对手。 并且,还为大烟、人口生意保驾护航。 当初杨家与血手卜沉大战一场,各有损伤。 如果杨家不来上海,接下来,卜沉想要再次攻击,百分百会求援。 援兵呢,除了青龙龙一,最有可能出动的,就是暗杀组。 八百精锐杀手出动,在几位高手的带领之下强攻杨家…… 只要在那时候,杨林没有突破到宗师,即算杨家的兵力再多上十倍,也是挡不住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杨家躲在租界之中,不能动用大批人手围攻,不但内里有着护院枪手巡视,外面还有精武门的好手保护着。 更离奇的是,竟然还有着十位英国大兵在那看着。 这十个外国兵,战力倒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这是不能杀的,否则,会引来英军干涉,到时就会捅破天。 杨家有了这层层保护,才算是固若金汤。 严正宽也没有办法针对他们动手。 只能在外偷袭。 结果,杨四妹运气差,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严正宽突然出手,也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战果…… 当然,杨林也没法找到这位清帮暗杀组首领。 对方打了就走,一直躲着,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要把暗鹤严正宽逼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针对他们的命根子动手。 什么是命根子? 做为一个帮派,最重要的当然是人力和钱财。 杨林打上门来,定点清除清帮杀手,并且,抢去赌场之内如山如海的银元…… 这简直不能用割肉来形容,完全是割喉。 不出来也行,就把清帮的根基挖了。 就算暗鹤能忍得住,他就不信,章玉林,黄景云,以及背后的那些既得利益者,还能忍得住。 迟早要把这位仅剩的双花红棍“请”出来。 …… “老爷,大事不好,精武门的杨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夜之间,连扫七重天,百乐门,以及周边七家赌场。 现在,那些地方的兄弟已经凶多吉少,不是断手断脚,就是已经丢了性命。” 一个头发梳得整齐,身着管家制服的中年人,躬着腰身满头大汗的汇报。 “老爷,若是再不阻止,整个上海三十九家赌场都很可能会被他在一夜之间扫掉,到时候,损失的银钱恐怕价值百万计。” “岂有此理……” 章玉林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屋内茶几上。 这里是一处江南园林式小型院落,里面假山亭台,流水曲觞。 更有佳人伴酒,红袖添香。 他过得很惬意,也不担心有谁寻仇上门。 这里只是他十三处落脚点之一,平日里也没有告诉别人。 除了亲信中的亲信,就算是帮内高层,想要找到他,也不可能。 管家着急一点也没错,因为,就连章玉林自己也得承认,他只是某些人推出来的手套。 这些海量银钱,其实只有一小部分进入了他的私人口袋,多数要拿出去上供,得到一些人的保护和允许。 否则的话。 又凭什么,能让这日进斗金的场地,留在他的手里。 自己经营不香吗? “他怎么敢?难道不知道那些赌场的收入,外国人那里有份,陈子美那里也有份吗? 甚至,还有许多银元都用在了京城起事上面。 要知道,起事在即,我们清帮可是也出人出力出钱,没少费工夫。” “恐怕,他还是真的敢,如果指望外国人阻拦,应该是没可能的了。 英国人那里,一直在推托着,没有出兵,估计应该是小公主玛丽莲从中下了绊子…… 而法国人那边,倒是出兵了。 其指挥官亨利在刚刚经过虹桥的时候,就被人一枪打掉了帽子,另一枪打掉了胸前口袋里的金笔。 此时已经停在桥头,搜索刺客,没有再次前行。” 管家苦着脸,小声提议道:“要不,还是让严正宽带人出手吧,他手下三百最精锐的影子杀手,战力最强。 此时不出动,各方面都说不过去的。” “这?” 章玉林犹豫了一下。 暗鹤那里出手对付杨家家人,当然也是他的命令。 这时候,对方不管不顾,直接冲着清帮命脉动手,事情越闹越大,捂盖子都捂不住了。 这时就忍不住有些后悔。 对付杨家,也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实质上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冲突。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没想到,对方胆子会大到如此地步。 以一人之力,冲击整个一个帮派,这脑子,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么做后果很难收场吗? 嘀嘀……嘀嘀。 客厅里的话报机响了起来。 管家匆匆忙忙的跑过去查看,很快又转了回来,声音里带着丝丝哭腔。 “老爷,黄爷那里来电,说现在英国人法国人全都发火了,需要您及时停止这幕闹剧,不管用出什么样的手段都行。” 章玉林沉默了好一会,才挥了挥手。 “去找严正宽,让他亲自出手,格杀杨林……不要带太多人手,我们已经损失不起。” 这话越说越是沉痛,章玉林捂着脸就抽泣了两声,心痛如绞。 他重重的揉了揉脸,带着浓浓鼻音道:“致电陈子美,让他尽快平息此事。 就说,不要让外国人看了笑话,中国人打中国人,窝里斗的事情,还是少一点为好。” “是。” 管家低着头,听完了章玉林的就待默默退去传令,并且发电报。 又听得章玉林低声吼道:“等一下,发完电报就立即给我联系日本人,你亲自求见藤田将军,说我有事找他,那件事,我答应了。” …… 杨林走出金玉满堂,身后一片火海。 杨家护院,连同一些精武门弟子,此时都已经出动。 大箱小箱的搬着钱财。 他走到门前街道上面,终于没有急急忙忙的赶往下一站。 而是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一侧阴影处,齿间带着寒风道:“要请动你的大驾,可不容易啊,严正宽。” 黑暗里走出一人,身形高挑瘦削,浑身带着寒意。 …… ps:晚上还有两更,小鱼算是拼上了!!! 这个月的月票全都给我的话,我爆更一个月,行不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影三兄弟 路灯惨白灯光照耀下。 能看清,这是一个面容阴鸷,眼睛狭长的中年人。 双肩十分宽阔,双臂略长,与膝盖齐平。 站在那里轻飘飘的,并未落实,只有足尖着地,身形随风轻摇。 一眼看过去,就像看到一只躲在阴影之中的白鹤,随时都能振翅冲天,。 如此特异形貌。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暗鹤拳高手,严正宽了。 “不愧是杨无敌,拳法无敌,手段也是这么狠绝无情,连我都要说一声自叹不如。不过,这行事作风,可称不上什么光明磊落了。” 这话是在讽刺杨林先前为了逼他出来,连名声都不顾,肆意对普通帮众下手。 并且放火烧屋,掳走钱财,并非大侠所为。 “随你怎么说,我再不择手段,哪里比得上阁下,老少妇孺都不肯放过的本事?” 想到杨英和小惠两人的伤势,若非陈真阴差阳错的正好在那时候回精武门,即将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杨林心头杀意大盛。 不再多话,伸手止住身后跟上来的杨家护院等人,一步步向前,好像全无防备的样子。 随着杨林步步向前,距离越来越近。 严正宽,却是步步后退,全身绷紧了起来。 他眼睛死死盯着杨林的身形,防着他随时扑击,嘴里却是不停。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我明明知道你拳法入化,已经进入宗师境界,仍然敢出现在你的面前吗?” “哦,你指的是这个。” 轰…… 杨林身形一侧,如同闪电般一步向右跨出五米。 一拳轰出,带着雷鸣爆裂之声,当场就把路旁一株合抱粗细的樟树打穿一个孔洞来。 探手一抓,从树心中空之处,抓出一个身形大约一米出头,手中捏着短枪的中年侏儒…… 他手指微微用力,掐断了侏儒的喉骨,抬头冷笑道:“我想,你可能对宗师的能力有着什么误会。” 严正宽见到此景,面皮疯狂跳动,心胆俱寒,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倒跃。 身形如腾云飞鹤般,双臂一展,足尖在路灯上一点,就飞速扑向阴影之中。 “晚了。” 杨林嗤笑道,长长吸了口气,身形往前一扑。 原地就拖出一连串的影子来。 达到宗师境界之后,不但是拳法圆融,出神入化,这一点是基本能力。 其他的如刚柔并济,制敌机先,以及攻速无双等等天赋技能,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就如迷踪拳的一口吞天气,运用出来的攻速无双,他此时已经不仅仅能用在拳脚之上,更是能用在身法之上。 一经启动,身形突进,如同利箭般狂飙,撕裂劲风,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只是转瞬之间,在暗鹤严正宽还腾起半空的身体刚刚落地,还没站稳的当口,一只拳头已是破风啸叫着,轰的一声,打在对方的后背脊椎之处。 喀嚓…… 一声爆响。 紧接着就是连串的炸鸣。 严正宽高大修长的身体,被一拳从背后打成了对折,直直向前飞起,撞在对面山崖之上,缓缓滑落下来。 落在地上,已经成为一团软泥。 这一拳,不但打碎了他的脊骨,更是拳力震荡,震掉了他的四肢百骸,拳力凶猛杀意坚决。 根本就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你怎么……会知道?老二会躲在树身里偷袭?” 严正宽嘴里如喷泉一般的狂吐着鲜血,双眼已经渐渐翻白,却兀自挣扎着说话。 不得不说,真正练到了暗劲的大拳师,一般都是生命力很顽强的。 普通人受到这种冲击,恐怕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他还能续上几秒。 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竟然不是什么不甘与不愿,而是想要知道,这场伏杀,自己到底是做错了哪一步? 不愧是专业人才。 世人都知道,暗影双鹤是兄弟二人,却很少有人知道。 清帮暗影杀手组,其实是三兄弟。 一人潜伏打进目标身边探听消息,伺机出手。 一人出面诱敌,正面交锋,让人失去戒心。 还有一人,当然是躲藏埋伏,偷袭暗算。 三兄弟的配合,一直都是妙到毫巅。 却没想到,栽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中。 严正宽拳法最好,境界也最高,三弟严正容就差了一点,修为其实也很不错。 只有老二,少年时因为在母胎里营养不良,发育成了一个畸形,一直都是六七岁孩子那么高。 就算最后练成了白鹤门真功,也不能拔骨抻筋,再次生长。 不过,矮小,也有矮小的优点。 在某些场合下,偷袭暗算,简直不作第二人想。 就比如这次,严正宽以言语挑动杨林的轻敌大意之心,又假做退缩,诱使杨林近身。 当杨林一旦经过大树旁边,从中射出的那颗极为精准的子弹,就会要了他的命。 就算他是宗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十有八九都会中招。 如此计谋,不可谓不周密,也不可谓不毒辣。 但是,严正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就如亲眼目睹着自己埋伏一样,首先杀的就是老二。 竟然让自己的埋伏半点作用也没有。 “呵呵。” 杨林轻笑道:“不告诉你。” 看着暗鹤严正宽的眼神中的不甘神色,又道:“不过,我可以让你走得不那么寂寞,很快就送章玉林下来陪你。” 对方怨不怨恨章玉林他不知道。 杨林猜想着,多半是会的。 就算他们之间有着再多的情义和纠葛。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湿了手,杨林就不准备再收手。 回首看着一旁惊呆了的杨家护院和精武门护院,终于点了点头。 “收手吧,今晚到此为止,估计陈子美已经急疯了,也不知农大叔那里能不能顶得住?” “是。” 七八个汉子挺胸抬头,朗声应道。 神情十分恭敬。 尤其是精武门的那些弟子,眼神中的兴奋和狂热,简直要把人烧化。 杨林怀疑,他就算命令这些人去冲阵送死,对方都不会犹豫半分。 这其实也正常。 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是在挑战他们的认知。 杨林的身手高强倒也罢了。 霍元甲当年也是身手也是高明得很。 但是,跟着霍元甲办事,却永远没有这般爽快提气。 你看,远处的巡捕房一众巡捕,只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甚至,都不敢让自己这一行发现。 还有那些外国人。 平日里遇到这种牵涉到他们的利益的事情,早就上前来呵斥抗议了。 现在呢,只是如同鹌鹑一般,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完全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度。 什么叫强势。 这就叫强势。 这些弟子们甚至怀疑,就算是英法联军此时出现,自家馆主,也会上前硬刚,杀个七零八落的。 是错觉吧,几人想想也不可能,毕竟馆主再怎么强,也是血肉之躯,硬扛军队还是不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又能行了 演武令声望:180 武功:铁线拳(明劲大成、刚柔并济)可提升。 梅花拳(暗劲大成、制敌机先)可提升。 迷踪拳(化劲初入、攻速无双)。 秘技:身眼术。 称号:杨无敌(名动一方)。 …… 不得不说,暗鹤严正宽还是很强的,声望点60点足以对得起他的强大。 这跟日本空手道名家芥川龙一差不多。 杨林估计,演武令的判断,可能是从对手战力方面来判断的,并不是以单纯的境界来计算。 按修为境界来看,暗鹤严正宽,一身暗鹤拳修为,其实只是修到了暗劲中期的样子。 只要破了他的独门手法,再破掉他的阴谋算计,打起来,就不难对付。 而那个躲在树里的侏儒,杨林现在也不知道名字,对方给的也不少。 足足有40点声望。 想想也正常。 这种家伙就算是武道修为差上一点,躲在合适的地方,再运用屏息凝神等功术,一般人哪里有可能发现。 真的等到罪恶的子弹射出,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撑住不死? 所以说,这人其实是很危险的。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埋伏杨林。 身眼术这种战场控场神技,若是能够这样就被偷袭到,也不可能让常山赵子龙打下七进七出纵横不败的威名。 这可是经过实战考验过的,永远不会被偷袭。 除非硬实力碾压,否则,所有的暗杀术在身眼术面前,全是弟弟。 这方面来说,杨林其实是完克王小桥。 别说王小桥还没有最终成长起来,就算是成长为整个天下的暗杀之王,面对杨林,也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的。 这个秘密,杨林绝对不想告诉任何人。 他倒是希望,自己的敌人不信邪的好,来得越多,送的越多。 …… 声望其实已经不少,杨林却无奈的发现,秘技试炼并没有出现。 “难道是名动天下不的称号还不足以开启,或者说,需要的声望更多?” 迷踪拳那一栏,也没有出现可提升的标志。 这一点,杨林倒是有着心理准备。 达到化劲宗师之后,对天下所有拳法都有了理解。 不管有没有学过,只要见过一面,看上一眼,也能悟通个七七八八的。 这是对最基本拳理的了解…… 毕竟,说白了,武术就是一门技击的学问。 除了提升体魄方面,各门各派有着自己的方法。 其他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打起来,不是拳就是脚,或者是身体各部位攻击。 种种拳术,百川归海,总会回到最原初的攻击与防御上来…… 比的是力量和速度,以及神经反应能力。 因此,他此时,已经没必要再去单独提升哪一种拳法。 他也猜不到演武令下一步提升境界时,到底是从哪方面来着手? 这时急不得,只有耐心等待。 …… 杨林猜得很对。 农劲荪果然等急了。 他没有留在精武门,而是来了杨家院落。 在广场里转来转去的踱着方步,眉头紧紧锁着。 倒是霍元甲,却是很有心情的与杨老爷子下着棋。 不紧不慢的,看起来已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悠闲得很。 他已是彻底不再去理会那些风风雨雨。 按杨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如果安心养病,还能活上不少年头。 如果再次操劳起来,他的咯血病立即会再次复发,恐怕会比以前还要凶险。 言外之意,就算是不通医道的小蘑菇都能听得懂,霍元甲自然也是明白的。 “怎么了这是?农大叔,不用急,该急的是清帮,是巡捕房。 他们很难交待,咱们却是挣得个盆满钵满的,担心个什么劲?” 杨林走了进来,浑不在意的呵呵笑道。 转头就问向自家老爹:“四妹的伤势有缓解吗?叫她不要哭哭啼啼了,失去了武功,也不是活不下去。她的仇,我已经替她报了。” “我没哭。” 坐在轮椅上,被小惠推着出来的杨英,性子仍然是那么倔强。 虽然眼圈还红红的,但是,虎死不倒架,嘴巴皮子仍然是硬得很。 “严正宽死了吗?” “死了。” “怎么死的?三哥你有没有下手重一点?”杨英嘴角一弯,眼泪就从眼角淌了下来。 “我一拳打在他的后背脊椎骨上,余力震碎了他的四肢骨头,死成了一团肉泥。”杨林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声音却是变得很轻。 他注意到,从入驻这个身体算起,杨英第一次当面叫自己三哥。 以前都是杨老三,杨三这样呼呼喝喝的。 这人啊,终归是要成长的。 可惜,成长的代价有些大了。 杨林微眯着眼睛,看着杨英,敏锐的感官就能发现,这位一直与自己不太亲近的四妹,此时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也许,在她的心里,武术真的是很重要,就像当初为了陈兰心报仇一样。 她对有些事情,有着极其独特的执念。 一旦失去,就会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对很多事情,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杨林细细一想,就明白了杨英的心态。 她失去的是活力,是希望。 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潭死水。 “其实,你这伤,也不是没有办法恢复的……想要再次练武,还要在霍家拳迷踪艺上面着手。” 想了想,杨林还是这样说道。 “真的,杨三你没有骗我?”杨英猛然坐直身体,就像打了激素一样,脸色胀得通红,鼻尖也冒出汗珠来,显得极为焦切。 得,还不如不说呢。 能练武了,我又变成杨三了。 杨林哑然失笑,看在杨英伤成这般惨状,他也不见怪这点小事了,“霍师傅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跟你说,只怕你得了希望又失望。 一口吞天气,想要练成可不简单,得有一股子敢把人间换个天的滔天怒气,练起来很难。” “我能行。” 得了希望,杨英又行了。 立时变得眉飞色舞。 转首看向小惠。 “七师姐,等我伤势稍好,就陪你练拳啊,你可不要把我扔下太远。” “行,你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的意思,当然是能够恢复行走,并且可以自己做动作。 内里的伤势,伤在筋络,除了一气贯通,就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要做到一气贯通,想想也知道,到底有多么难。 至少,你得先练出气来。 杨林自己当然可以办到,但是,就算以他如今步入化劲宗师的境界,想要渡气,打通别人身上的筋络,也还是做不到的。 就是不知道,境界再有进展的话,能不能出现转机? 不过,这时候说出来徒乱人意,没必要多说。 霍元甲一边下着棋,一边侧着耳朵听着兄妹两人的说话,暗暗就叹了一口气。 迷踪拳的一口吞天气,如果真的那么好练成,霍家当代这么多人,也不至于只有他一个练成。 当然,这些话不必多说。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也许吧。 …… “今晚这事,你做得太孟浪了。” 农劲荪皱眉道。 他一直关注着清扫赌场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得不行。 生怕一转眼之间,就有外国联军打上门来。 “英法两国领事馆,全都发来照会,对今夜发生的事情,表示了不满。 还有,黄景云那里,更是严词厉色,声称要联合各国,把杨家赶出上海,不能让乱象继续蔓延。” “日本人那里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那倒是没有。” 农劲荪也感觉有些奇怪。 一般情况下,日本人一旦看到机会了,总会冲在最前。至少也会恶心一下精武门的,没想到这次却是安静得很。 “可能,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吧……” 想起那日张园比武之后,藤田刚那隐忍淡漠的眼神,杨林心里就升起警惕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你可不要再乱来啊,为了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把什么关系都动用了,孙先生那里都感到很为难。” “为难什么?他应该高兴才是。 不是听你说过,前方吃紧,钱粮不足吗? 这批银元可不是小数目,留一点支撑精武门和杨家运转,其他的都送去北面吧。 起事在即,身为一个爱国人士,总也得表示表示。”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一听把这堆成一座小山的银元送去支持大业,农劲荪立刻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 刚刚还担忧得吃不下饭,立即又变得喜笑颜开。 精武门和杨家看起来盘子铺得很大,其实还真的花费不了太多钱。 真要把这些银元全部吞下,差不多可以建起一支新军,更别提枪支弹药的补充了。 这是最大的支持了。 至于上海各方面的关系,管他们去死。 由着那些大人物,可劲的扯皮吧。 反正,他就不信有谁敢来精武门闹事。 一个宗师,一个活生生的宗师在这里,就问谁敢? “还有,陈子美那里让我问你,你能不能拔冗出行一趟? 孙先生那里吃紧……如今清廷高手大举出动,对各位同仁进行刺杀,他担心有个闪失。” 叫我去当保镖,陈子美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林心头闪过一丝阴郁。 是我这些日子所做所为,让他们感觉到难办了吗? “你告诉他,不行……留在上海,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杨林真的执拗起来,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可是没忘记。 王小桥说了,三天之后袁大公子袁文定会来上海。 到那时,章玉林和黄景云都会到场。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他一直相信这一句话的。 黄景云和章玉林今晚吃了这么大的亏,若说没有憋着坏招对自己以及对杨家动手,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无论如何,于公于私,都得先除掉这两条毒蛇再说。 不计后果。 …… ps:说爆更就爆更,你们月票投得爽快,小鱼也不是小气巴拉的人,玩命爆,加油。 第一百零四章 小公主的算盘 杨林既然下定了决心,想要除去上海滩的两个祸害。 定下了日子,就不再关注此事。 除了王小桥知道他的想法,其他人也没谁知道。 他甚至与往常一样,清晨起床练练拳脚,用过早餐之后,才施施然的转去精武会馆。 开始一天的授徒生涯。 霍元甲以己身之名,交托精武门到自己的手上,他可不想尸位素餐,占着个位子不干事。 精武门里的武学气氛,似乎更加热烈一些。 虽然,大家都装作昨日发生的遇袭和反杀事件,并不存在。 但是,眼中那种的兴奋和狂热,却是无法掩饰。 “杨师傅来了。” 见到杨林的身影。 突然,有弟子尖叫一声,一大票人转头望来。 等到杨林走到自家授拳所在的梅花桩之处,已经有上百个弟子哗啦啦的围了上来。 “杨师傅,我是学鹰爪的,能不能转学梅花拳?” “杨师傅,我是学莫家拳的,也想要学梅花步法……” “杨师傅,霍家拳的拳法博大精深,感觉有些学不来,我还是走梅花桩吧。 先把身体锻练得灵活,再来学霍家拳,应该会更好一些。” 什么理由都有。 杨林扫眼一看,就见到陈子正和张一泉几位大拳师,全都神情尴尬。 他也有些恼火。 笑骂道:“平日里练什么拳,就学什么拳,做完每日的功课了,想要额外加练的,再来找我,现在,给我滚……” “好咧……” 众弟子哄然大笑,连忙屁颠屁颠的又跟回了各自教头师傅那里,认真练拳。 看他们干劲十足的样子,竟然比平日里还要勤奋许多。 陈子正几人面面相觑,苦笑摇头,实在也不好说什么。 这其实也是好事。 能激起普通弟子们的向武之心,有了练拳强身的热情,练什么都会事半功倍。 但是,这情形,怎么就让人不那么心情舒畅呢? 赶走了一些凑趣起哄的弟子,杨林就只是专心训练头一批报名学习梅花拳的弟子。 霍元甲的亲传弟子,在这里的也只有两个。 刘庆生明劲大成,如今正在琢磨着如何步入暗劲之中,可能是不好分心涉猎其他拳术,也可能是不愿意背弃自己师傅,不想做得太过难看。 所以,就算是心里痒痒的,也不会来此学习梅花拳。 虽然霍元甲什么也没说,反而鼓励亲传弟子们多学习几家拳法,但是,他还是一门心思的固执己见,一心苦练霍家拳。 至于霍廷恩,那更不用说了。 一直以来,他就是以少馆主身份被众弟子尊崇着…… 但自从杨林刚来的那次,日本人上门挑战事件发生之后,他的声望就一落千丈。 被芥川龙一的弟子渡边数招之间打败,如果不是鹰爪王陈子正师傅出手相救,恐怕凶多吉少。 这种战绩,如果没有杨林出现的话,别人都会认为,他年纪还不大,经验有些欠缺,打不过日本高手也是正常。 但是,有杨林这么一位比他年纪还要小上几岁的教头师傅在一边矗着。 霍廷恩感觉自己怎么也抬不起头来了。 这些日子风起云涌,大事件接踵发生,他虽然在场,却也没怎么出头,少有的低调了起来。 每天清晨练拳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有知道内情的,明白他根本没有大精武门过夜。 又去找哪个相好去了。 这事其实霍元甲也是知道的。 但是,以前就认为年轻人玩玩没关系,并不多管。 现在的霍元甲修身养性,已是少了雄心壮志,就更加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了。 所以,跟着练梅花拳的,除了陈东林和陈飞燕两人,就是小蘑菇和英国小公主玛丽莲几位亲传弟子。 准确的说,后两位才是真的需要从头启蒙。 陈东林两兄弟,就是附带。 不得不说,外国人在搞人际关体系上,还真的天生有着一手。 尤其是小公主玛丽莲。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打通了杨家的关系,把杨老爷子和梁颖珍两人哄得那个开心,根本就不把她当外人了。 这还不算。 因为年龄相当的关系,小公主时不时的会找来一些好吃的糕点和好玩的玩具,与小蘑菇打得火热。 明明说好了,不传她的桩法和真功,结果,一来二去的,就被她混进了学习梅花桩的弟子群中了。 她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师父,你看,那次我就被人追杀了。 不说跟人真刀真枪的拼杀吧,危险的时候总得有一门保命的本事,打不过,也要逃得过不是。” 玛丽小公主拖着杨林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软声求恳着。 杨林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一句赶人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 “倒是有道理。” 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性子。 教英国小公主一些大路货的步法和招数其实也不算什么。 只要保持其中的核心吐息术不传就可以了。 其他的,就算是不教,她看也能看会了。 这些天,杨林早就发现,这位英吉力小公主其实十分聪明,与小蘑菇有得一拼。 再加上,她明里暗里也为杨家,为了精武门做了不少事情。 比如昨晚上英国领事出兵,就是她想办法牵制住了,也省掉了杨林很大的麻烦。 更别提,她那随身的十个英国精锐大兵,还在杨家没日没夜的守着。 “那你跟着练吧,丑话说前头。练这个桩法,对你跟人比武争胜什么的,可能没有太多帮助。 但是,练得极熟,身轻如燕,腾挪闪躲还是做得到的。” “好哒,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我期望啥了? 杨林哑然。 得了师父的许可,玛丽莲笑弯了眼,蹬蹬蹬就跑上梅花桩,小心翼翼的练起了步法来。 小蘑菇凑近,小声道:“我就说吧,少爷其实面冷心软,只要你好好哄着求着,他肯定不会什么都不教你。 随便从他的手心里漏出一点东西,就够咱们吃上大半辈子了是不是?” “行,那我下次回船上,多带一些布丁和甜品给你。” “不够的呢……” 小蘑菇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杨家那些护院大哥手里的枪支都不怎么样,比起你留在外面那十个大兵手里的武器差远了……” 说到这里,小蘑菇停了下,眼神灼灼的看着玛丽莲。 “小事,我就跟哥哥说一下,让他送一些最新式的步枪和手枪过来,五十支够不够? 干脆送一百支来吧,加上配套的弹药。” 玛丽莲全不在意。 小蘑菇瞪大眼睛,“一,一百支,好。” 她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心想这小公主上辈子一定是狐狸成了精,怎么就辣么会讨好人呢。 小蘑菇你得努力了,不然,再过不久,你就要失业。 她暗暗的挥了挥拳头,给自己好好的打了打气,又重新信心满满的陪着一起练起了梅花桩。 少爷说了,铁线拳硬桥硬马,练力量无可比拟…… 但是,女孩子的话,还是要多练灵巧的功夫,不要浪费那种天生的柔韧性。 上盘下盘,拳法腿法都要练,才能没有明显的缺点。 不至于被人抓到弱点,一击而败。 这话当然是拳法至理。 小蘑菇学东西很快,多练一门拳法,也不觉得吃力,就这么练着呗。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何时,她出手之时,已是力量凝成一股,上下贯通一气。 已经练到了整劲的地步。 虽然拳法力量还比不上很多精武门弟子。 但是,单凭拳法境界,却已经有所超出。 第一百零五章 陈真的拳法 对于两个小姑娘的窃窃私语,杨林其实没有留神。 他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目光。 在练武场上。 除了梅花桩这里最是热闹之外。 还有一个地方,也是十分热闹。 那就是陈真。 他做了一个单杠,撑在两棵树丫之上,单手屈身引体向上,正练得满头大汗。 练完了两只手臂,又练手指,十根手指轮流按在地上,做着俯卧撑。 一组又一组,再来,就是蛙跳和负重深蹲和负重跑步。 山田光子就在一旁拍着巴掌叫红,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看得那些精武门弟子都暗暗的流着口水。 一边嘴里唾骂着,这日本妞忒也不要脸,这么远跟着男人跑来中国。 一边也是暗暗羡慕着,议论着。 “也不知道五师兄到底哪一点好,竟然让日本女子千里迢迢的跟着来上海,看那对他死心塌地的样子,恐怕是非他莫嫁。” “奇怪了,师傅那里竟然也没有阻止,就由着五师兄这么娶个外国蛮夷回来,以后要是闹出大事来了,可不好办。” “你就少操心吧,人家五师兄都不知道多快活…… 不过,他练的什么东西,时而学青蛙,时而学猴子,好奇怪,真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问一问就知道了?” 与他们抱有同一种想法的人其实很多,当下就有人问了出来。 陈真性子直爽,当下笑呵呵的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青石,只是捏住一点石头尾巴。 噗…… 一拳打出,快如闪电。 那捏在左手之中的石头,爆成了漫天石粉。 “我练的是力量和速度。” 陈真笑着道:“功夫这东西,没什么神秘的……练到最后,无非就是力量比人强,速度比人快。至于什么招式和技巧,反而没什么大用。 我在日本求学时,也曾跟一些西洋拳手和空手道高手多番交流,知道他们重力不重招,重实不重虚,的确能很好的弥补咱们拳法之中的一些错漏之处。 比如,你扎一个马来看看。” 陈真指着一个师弟说道。 那位弟子连忙扎了一个马。 “打我。“ 陈真指了指胸口。 扎马的弟子刚刚扎了一个四平马,听到招呼,站起身变为弓步,就是一个冲拳。 拳头还没挥出,被陈真一个轻巧的滑步,推在肩头,轻轻松松的把他就推倒在地。 “你看,你从马步转为攻击,再开始发力,其中就经历了三个阶段。 每一个阶段都在浪费时间……而我呢,只是轻轻一推,省略了好多步骤,你说谁更快?” 这一拳碎石,一推就倒的功夫出现,让本来还笑嘻嘻看着热闹的弟子全都脸色变了。 一时间,全都一涌而上的向前请教。 陈真的面前,竟然比起那些教头师傅面前的弟子还要多上数倍。 “再表演一个,五师兄,刚刚我们没有看清,那石头莫非是假的,怎么一碰就碎成粉了?” 有弟子起哄道。 陈真也不恼,只是又拿了一块石头,让他检查。 看过没有问题之后,随手扔起,一拳击出,就又爆成了石粉。 咻…… 四周倒抽冷气。 陈真看了一眼梅花桩那边,见到三师兄和四师兄都望了过来,越发来了兴致。 他转头冲众弟子说道:“哪位师弟来配合我一下?拿一块最厚的护毡来,双手结盾放在胸前。” “是要表演攻击力吗?” 当下,就有一个身体健壮很会来事的弟子拿了一块厚重少袋贴在胸口,扎了一个稳稳的四平马,叫道:“五师兄,你打我吧,我承受得住。” 众人全都哈哈大笑。 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来踢场子的吧,你一个这么大的沙袋竖在胸前,再加自己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谁打得动啊?” 笑声还未歇。 就听得陈真说了一声“好。” 然后,拧身,扭腰,一腿如电般,都有些看不清影子了。 重重的旋身踢在那健壮弟子的胸前沙包之上。 轰…… 健壮弟子连同沙包,二三百斤重的一团物什整个腾起半空,直摔出七八米远,才重重跌落地面。 砸得地面都颤了颤。 四周弟子起哄声嘎然而止。 看向陈真的目光十分震惊。 “这速度,这攻击力。若是那天日本空手道的渡边上门挑衅,遇到五师兄的话,早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吧。” “我看还不止,很可能那芥川龙一都不是他的对手,拳力腿力,甚至超过了许多大拳师了。” 这时候,众弟子都看明白了。 自家这位出外留学数年未归的师兄,早就达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这身功夫强得完全不是他们可以理解的了。 “教我,教我,五师兄,我要学你的腿法。” “我要学你的那碎石的拳法。” 众人喧哗间,杨林在旁看着,心想果然,霍廷恩说的其实没错,霍元甲这位五弟子的确是练武的天才。 他从传统套路拳法之中,搏采众家之长,练成了中西合壁的搏击术。 这种拳法,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传统武术了,而是后世称之为格斗术的一种。 把力量聚集一点,以最快的力量打倒对手。 十分凶狠凌厉。 也是一味的强悍刚猛。 在武道前期,比起任何一种拳法,都有着优势。 就因为这种打法的简练和高效。 但是,杨林欣赏其中的优点,却不会去这样练。 到了他这个境界。 追求的已经不是方法论的问题,而是哲学的问题。 怎么在拳法之中,融入天地自然的道理,才是他应该追求的。 至于打法,他已经跨入宗师,随手一击,都是最高效,最凌厉的攻击。 比起陈真这样杂糅百家,融合东西方特长的一套不太成熟的拳法,不知要高明多少。 只不过,现在很少有人能看得明白就是了。 因为,对于没有领悟刚柔并济境界的武夫,相同的实力境界,打起来,无疑是陈真的拳法优胜,要占上很多便宜,攻击力也要强很多。 但是,若是到了四十岁开外,同样的天赋,练传统武术内家拳法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 身体的力量和速度也会开发到了极致,同时,因为齐头并进,刚柔并修,也会调理好身体状况,保持在身体的巅峰。 而这时候的刚猛拳法修习者,再想刚极生柔,那就很不容易了。 唯一的法子,就是修身养性调养身体,不然,就很可能身体崩溃。 就算是身体不崩溃,也会开始走下坡路。 这也是拳怕少壮的由来。 所以,对一般拳手来说,这种练法是没错。 但对于有志于宗师,有志于活得久的拳师来说,这种练法就是急功近利。 以现在的强大攻击力,换取将来长远的前途。 杨林摇了摇头,也不准备多说。 毕竟,陈真是霍元甲的亲传弟子。 他虽然接过馆主的位子,也只是这些亲传弟子的教头,并不是说,就让对方改换师门,拜在了自己的门下。 就算是霍元甲首肯,他也是不肯的。 这样,未免太过不尊重前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霍元甲教了这么久,自己摘果子,说到哪里也说不过去。 当然,这些弟子也不见就得就愿意。 就如陈真。 他眼尖,又是一直关注着杨林这边。 看到杨林摇头,眼中就放光,挤开众弟子走到身前,抱拳行了一礼问道:“我刚刚注意到杨师傅摇头了,似乎不以为然。 不知,我的这套拳法,可有什么不入眼的地方,还请指点。” 这话说得是真客气啊。 所以说,陈真后来能够打出那么大的名头,是有道理的。 不但是底子厚,拳头硬,心胸豁达兼容并蓄也有着关系。 他很会学习别人,打倒别人。 这一点,杨林看出来了,他能感觉得到,这位留学一圈归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西式风格的进步青年,眼里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志。 是不服自己打败他的师傅霍元甲,然后,想要来挑战一下,找个场子? 念在他是霍元甲最器重的徒弟,日前又恰好救了杨四妹,杨林也不可能生他的气,能提点就提点两句。 因此,只是笑着直言道:“指点倒是谈不上……陈真,你已经走出自己独特的武术道路,实力强得很,精武门弟子中,当以你为首。 但是,攻击力是攻击力,拳法是拳法。 你这么结合西洋拳和暹罗的练法、练得时间一长,也不是没有隐患。 一味刚猛就会失之柔和养生,很容易被人找到缺点攻击。 再一个,你现在年纪还轻,不会觉得怎样。 等到年纪一大,就会感觉到身体到处出现问题,不是关节痛,就是内脏衰弱,到时候还有得麻烦。” 杨林以拳法宗师的身份,高屋建瓴这么一说,众弟子就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师父常说的压榨身体潜力的修练法。 师父说了,这是魔道的练法,不可取。” “这样啊,那我还是不练了,练武以强身为主,伤敌为次。 我还是先练桩法,蕴养胸中一口气息吧。” 当下,就有心下热切的弟子打了退堂鼓。 也不想跟着陈真修练了。 事实上,杨林的年纪比陈真还要小上几岁,但从他嘴里说出陈真年纪还轻的话,竟然不会给人半点违和感,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一边的山田光子听到这话,就很着急,眩然欲泣的跑了上来,“陈真,你练拳有这么大的害处啊,还是别练了吧。” 光子平日里最怕看到陈真打架了,她是最坚定的和平主义者,连跟别人吵个嘴都难受得很。 听到陈真会练得满身病痛的,此时就有些害怕。 陈真却是有着自己的主见,并不为别人的话所动,只是笑:“杨师傅这话我就不认同了…… 功夫是杀人技,一切以打倒对手为要,想要够强,能打倒人,当然是寻找有最有效率的方法。我这拳最强,就是最好的拳。 至于养生,那还练拳做什么?不如天天躺着,补药吃着,象宫里的贵人那般荣养,更能多活一些年。” “好。” 四周响起一片喝彩声。 陈真的言论,其实挺有市场的。 在精武门弟子之中,也颇有一些家境贫苦的弟子。 他们交的学费,甚至都是借贷凑齐的,当然想着练成一身本事,打下一个前程。 至于身体这东西,等到年纪大了再来考虑吧。 练不成本事,挣不到身份地位和钱财,连活到那么大的机会都没有。 “是吗?你就真觉得,把西洋拳和暹罗拳结合到中国功夫之中,练成快打快攻的本事,就能打倒一切对手,我看不见得吧。” 杨林似笑非笑: “我也不欺负你,就以你相同的力量和速度,你用你的拳来打我试试看,看看这套拳到底如何。” 说着话,杨林就把力量控制在暗劲后期的层次。 所以说,陈真是个天才,这么年轻,已经差不多追平了芥川龙一和船越文夫的层次,从境界上来说,只比霍元甲低了半个层次。 当然,他这种练法,想要达到宗师那种神乎其神,刚柔合一的内炼巅峰水平,却是想也别想了。 “好,请杨师傅请教。” 陈真倒是真的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明明听过杨林的名声,也知道对方打得日本人灰头土脸,镇压英国人法国人的拳手,让对方避退三舍。 并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赢了自家师父师傅霍元甲。 但是,他竟然全无半点惧意。 反而斗志如火。 争胜的心思十分强烈。 他双拳一前一后,半屈在胸前,脚下左跳右跳,足尖点地,身体沉沉浮浮,看不出重心究竟在哪。 “失礼了。” 陈真一声大喝,左拳刺拳如电般就打到杨林的鼻尖…… 拳风一引,右拳将出未出的当口,底下早就蓄力,一式侧踢。 呼! 劲风由地而起,足弹如刀,后发而先至的蹬到了杨林的腹部处。 左拳是虚,右拳仍然是虚,侧腿是实。 双拳变换,腿如利箭长弓…… 真是全身上下都是武器,攻击起来又快又狠,如疾风骤雨。 这一下,陈子正张一泉等人都悚然动容,惊讶望来。 第一百零六章 请什么请,教什么教 陈真出手如锋,出腿如刀。 先前大家都看过他的腿力。 连人带沙袋,近三百斤的重量,被他一腿踢中,整个人都飞出了七八米。 其腿力又快又狠,象是大锤轰出,又带着鞭子抽击的凌厉爽脆。 可想而知,被他这一式侧腿击中,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众拳师和精武弟子们一瞬间全都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了杨林的应对。 看着就很难挡,他要怎么挡? 事实上,杨林并没有挡。 他两手虚垂身侧,对于击到鼻尖的拳头,躲都没躲…… 任凭劲风吹起发丝。 当陈真那式重腿到达胸前之时,他的左手突然就动了。 动作也不是很快,就像是早就等在那里。 只是轻轻一抬。 手托梅花。 陈真一腿刚刚踢到,整个身体就像腾云驾雾一般,腿击冲天而起。 自己的冲击力,加上转变方向的推力,让他控制不住身形,倒翻了出去,“啪”的一声,就摔倒在地。 刚刚落地,他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双足点地弹跳着,抽了抽嘴角,重新摆出攻击的架势来,神情却是慎重了许多。 刚刚他都不知道怎么就摔倒了。 感觉杨林也没用多少力道。 “杨师傅这招有什么说道?我感觉力量完全用不上,一脚踢过去,自己就飞了。” 是啊,是啊,我们也没看明白。 四周众弟子全都渴望的看来。 杨林笑了笑,说道:“陈真你这一腿的功力十足,劲道凶猛。 但是,一味的凶猛其实是不对的…… 你想想,如果刚刚我在你翻着跟斗摔倒的时候,跟进出腿攻你胸腹,你可挡得下来?不死也得重伤是吧。 而这时,你已经没了余力可以应变。” 出力七分,劲留三分。 这其实就是东方武学的精髓。 也是与西方武学的区别所在。 外国拳法,一般讲究个出手不留情,招招下死手。 这样打起来,应变的能力太弱,真遇上高手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于陈真一摔倒就弹起来的敏捷,杨林还是很欣赏的。 练武之人,就要有这种虽败不乱,再来敢战的精神。 随时都保持旺盛的攻击欲望,的确是很不容易。 陈真皱眉侧头一想,点了点头,“的确,我刚刚失去平衡,就是因为用力不存力,强攻不顾身。 所以,只要腿法被破,自身就陷入危险之中了。” “对,再来。” 杨林招了招手,示意再攻。 这一次,陈真就不敢那么大大咧咧的全力攻击了。 他发现了,自己的那一套,对付没有独特理念,力量速度不如自己的人,那是一打一个准。 无非就是拼力量和拼反应。 但是,对付这位威震上海的杨无敌,就显得有些幼稚。 未思胜,先虑败…… 再要不管不顾的猛冲猛打,打得越凶,败得越快。 一念及此,他脚下碎步跳着前进,时而前进,时而后退。 时而两足交错点地,如穿花蝴蝶般…… 上半身则是左闪右闪,时不时的还俯身下潜。 还未攻击之前,像钟摆一样摆动的上半身和双拳,让人简直看花了眼睛。 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拳,又会是出的什么拳。 嘭,嘭嘭! 刺拳,摆拳,左勾拳,右勾拳…… 随着陈真左闪右闪,双拳千变万化,随着身形摆动起伏。 出拳如暴雨般,打得空气崩崩作响。 “好拳。” 杨林开口赞了一声,随着陈真的拳风,身体和脑袋,也是跟着一起晃动。 他脚下不动,如落地生根……上半身则如柳条被风吹袭,时而后仰,时而前倾。 偶尔微微矮身,看着拳头从头顶呼啸掠过。 接连三十多拳,陈真打得满面通红,一拳都没击中。 次次不是差着杨林的鼻尖一寸,就是贴着他的脸颊打过去,有时还会离着他的胸腹三寸远。 好像眼前就是一个虚幻的对手,无论他怎么出拳,都打不中。 这次他学乖了,没等杨林主动出手,就如受惊一样,一个跳步退了回去。 揉了揉因为用力过急,微微胀痛的双臂。 问道:“这又是什么招,为何我打不中你一拳?” “所以说,打法这东西,需随时而变,随势而变。 实老祖宗都说了,咫尺天涯,万变不离其踪。 你攻击时,必须要把敌我双方,攻击范围,全都考虑进去,考虑到空间的距离和周围的环境等等。 就如刚刚你出拳,你的手臂只有那么长,也不能反着关节来打我…… 在拳势将出未出之际,我就能算出你的攻击距离,以及攻击方向。 所以,你力量再是凶猛,打不中人,也只是做了无用功。” 杨林也不藏私,他把自己领悟的哲学思想一点点说出来。 指出对方拳法中的不足。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不见得能做到,做到了,也不见得就能打得赢对手。 到了最后,看的还是各人本身。 所以,杨林也不怕有人学了自己的拳法理念。 “多谢杨师傅,力量的分寸感,和距离的掌握,我算是学到了,不过,我还有一招,请指点……” 说完,他两腿错花,时而点地,时而旋身,将踢未踢,向前推进。 突然左足模扫,腿没及身,身形就在半空反向旋转,右腿当空斩落。 整个人如同大号风扇一般,卷着疾风,双腿连环斩落,落点各不相同。 这腰力,啧啧。 杨林赞叹一声,将挡未挡的右手突然收了回来,看似慢悠悠的身形,突然如闪电一般前欺。 一反先前见招拆招的缓慢悠闲,就像突然间,被火烧着了尾巴的猫一般。 身体撕裂劲风,一拳就打在半空斩落的陈真胸口。 轰…… 陈真双腿轮斩,刚刚斩到一半,胸口一震,身体就再次倒飞了出去。 这一次,可比上次还要严重。 跌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爬起身来就有些呼吸不畅了。 “咳咳……” “杨师傅这一招又有什么蹊跷” 陈真被打得没有一点脾气,心气都有些低沉起来。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攻击,对方就是轻描淡写这么一招,就把自己打得还手都做不到。 难怪,师父霍元甲会败在他的手里。 这人的拳法,已达到神而明之,羚羊挂角的程度,怎么打都不对。 杨林弹了弹衣服下摆上沾到的灰尘,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刚刚我最后一拳打在你的胸口的时候,速度其实并没有比你快。” 第一百零七章 这口气我咽不下 “怎么可能?” 陈真不解。 若是没有更快的速度,怎么自己就完全无法抵抗呢? 四周众人细细回想,也是满脸疑惑。 他们倒是看清了。 的确是,杨林出手的速度,最多保持在与陈真等同的地步。 既没有运用迷踪拳的一口吞天气。 也没有运用梅花拳的寒霜吐息未卜先知。 而是见招拆招,遇招破招,就破了陈真奇思妙想般的拳法腿法。 “的确是不比你快,其实,我的拳法,刚刚用的是节奏的变化。 比如你一开始估计我的速度,就是放缓了一个层次的速度。 等到突然攻击的时候,加快了速度,你就变得不适应。 如果,一开始,我就以快打快,等你适应了,刚刚我那一招就不灵便了。 当然,那时候,我也会拳速变慢,把你的速度同样拖慢。 咱们传统武术,追求的是一阴一阳所谓道,一动一静方为本。 我的动静你看不穿,打起来,就进退失踞,攻多错多,一不小心就会陷入险境。“ “啪啪……” 杨林话音一落,陈子正、张一泉、林一堂等大拳师忍不住就鼓掌起来。 陈子正大声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杨师傅,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到上海大学授拳……这三招接下来,三个理论字字珠玑,让人茅塞顿开。” 张一泉也是满面佩服,“若是早前,我就能领悟这些道理,也不至于现在走了这么多弯路。 所以,练拳练到最后,练的不但是体魄,还是智慧,对天地的认知以及对万物的通明。” “张师傅过奖了。” 杨林拱手谢过。 远处,小公主玛丽莲和小蘑菇两人早就停下了踩梅花的练习,看着杨林双眼放光。 玛丽莲搓着小手,眼神炙热得就像想要偷吃的小狐狸:“师父真的好厉害呀,好想把他的一身本事都淘光。 陈真都那么厉害了,依我看比那些拳王都还要厉害一些,竟然被他三招两式的教训得没有半点脾气,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得这么强?” 小蘑菇捂着嘴偷笑:“得了吧,你先把路走好吧,再考虑怎么跑的问题吧。 没看出来吗?少爷其实是在胡扯一通呢…… 那陈真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怎么打,对方都是打他不过的。 然后,他把每一招都扯上一个厉害的哲学理论,就唬得陈真一愣一愣的开始怀疑人生。” “是这样子的吗?” 玛丽莲感觉三观崩碎,难道他刚才说的都是糊弄人。 “倒也不是糊弄人……只不过,人与人是不同的,他的方法只适合自己,并不适合所有人,否则,你以为宗师是那么好成就的吗? 要说道理,我这里有老子道德三千言,还有王阳明的心学三十八卷,你要不要学习一下?” “你自己留着学吧。” 小公主玛丽莲气呼呼的,又开始去踩梅花。 她算是听明白了。 小蘑菇其实是对的。 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她首先要做的其实是练基本功。 陈真或许能从中悟到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东西,但是,她却不能好高骛远。 而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学到真本事。 小蘑菇说的,其实才是金玉良言。 “等下回去了,我给你再多带几斤布丁糖果。”一步踩稳,玛丽莲忽然转头对小蘑菇说道。 …… “杨师傅打得真的很好看。”山田光子拿出手帕,细心的帮陈真抹去额上的细汗,忍不住就说,还不忘回头偷偷看了一眼杨林。 “是吗?那我打得就不好看?” 陈真心里直冒酸水,脸上挤出笑容问道。 光子兀自不觉,兴奋道:“陈真你打架那不叫好看,凶得跟野猪冲撞似的,人家那拳才漂亮呢。 你们中国怎么说来着,就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身体动静有度,就像跳舞似的。” “你还会洛神赋?光子,长学问了啊,不过,那是形容女人的……真说起来,你眼光也算不错了。杨师傅的刚柔动静之道,的确是十分不简单,很值得我学习。” 陈真心下憾然。 却没发现,自家心里的傲气,悄悄的就散去了七八分。 想着回头是不是从头开始练霍家拳,把那“劲打三寸,留力守中”练起来。 …… “马三,这一路,从京城到浦口,转了几次火车,颠得身子骨都散架了,脑子嗡嗡响…… 等会转向坐轮渡去上海吧。到了南京,应该也安全了。” 一个衣着笔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口袋里还塞着白色手巾的青年,脸色阴沉着向着身侧说道。 “这……要不,问问霍殿亭先生和孙玉舟先生比较好,清廷高手虽然追不到这里来,但是,上海这里是万国商会的地盘,外国人的势力尤其强磊。 清帮势力虽然极强,却也不是没有对手,我们不可轻忽大意。” 马三回头望了一眼跟在后面不苟言笑的两人,说话的声音就低了些。 “没意思,我本来就不想走这一趟的,早知道就把小桃红给带上,路上太无聊了。” “这好办,我有个师兄在清帮地头蛇黄景云手下办事,深得器重,不是听说最近上海出了个名角,叫什么玉玲珑的吗?到时叫过来,给袁大公子解解乏。” 马三低头陪笑道,笑得有些深意。 “好,还是马三你懂我的心思。 等回去了,我一定在父亲那里替你好好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给你弄个一官半职的,让你在宫师傅那里也有面子。” 袁大公子呵呵笑了起来,他当然也听过最近那玉玲珑的名气…… 事实上,现在上海就是文化交流中心,有什么先进玩意儿,一准是这里先流行。 比如电影,比如留声机……这玩意就挺新鲜的。 比当年的照相机流入京城,引起的轰动还要巨大。 当然,京城的一些权贵人家,家里面也有这些东西的,有钱有权什么都能办到…… 追星,也不仅仅只是下层百姓才会去做的事情。 “《四季歌》、《送别》、《何日君再来》几首歌,我是翻来覆去的听,怎么也听不厌啊。 为何上海这里,就能出现唱歌这么好听的歌姬呢?可惜没有看到她的电影,这次去了,要好好的让她当面表演表演。”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出声来。 …… “这口气我咽不下。” 听到管家汇报说,从赌场里掠去的银元,此时已经被运往北边,章玉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损失真的很巨大。 可是,背后的那些人,却不管清帮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损失。 钱丢不丢的,他们不管,属于他们的部分,一分都不能少。 因此,只能让清帮自己承担了。 也就是说,章玉林发现,自家口袋变得空了许多。 再想起死去的暗鹤严正宽兄弟几人,他的心里简直在滴血。 这阵子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四大红棍接连被杀,连他自己都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再这么下去,恐怕地位不保。 想踩着他上位的人,可真不老少。 “一线天那里,还是不肯为我效力吗?他母亲的病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治?” “治倒是可以治,只不过,需要很多珍贵药材,花费不少。” “给他,……我只要他短应关键时候出手。 身边无人可用,我心里慌啊。对了,日本人那里怎么说?” “藤田将军比我们还要热切……只要到时把码头上的人员控制住,准备好人手,让军舰进入。 只是攻下一个小小的庄园,想必不会花费太多时间。英国人那里应该反应不过来。” “好,我就看看,一个打拳的到底能不能挡得住大炮和机枪? 对了,让他们把炸药也运上去,记得把庄园炸成平地,否则,难消我心头恨意。” 章玉林恶狠狠的说,一双阴鸷双眼,射出冷光。 …… ps:是不是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物啊,不要纠结于合理性啊,大家就当个乐子看个开心。 继续万字更,继续求票,谢谢大佬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花好月圆 五月初三,天气慢慢变得燥热起来。 小蘑菇看着屋外还没有彻底暗下来的晕红天际,有些闷闷不乐的换下厚厚的绒毡,换上草席。 再提着一桶热水细细的擦过一遍。 少爷昨天晚上就叫着闷热,小蘑菇本来准备半夜就换了席子,想想还是有些睁不开眼睛,就没有行动。 今天晚上,他应该不会再睡着难受了吧。 小蘑菇一边干活,一边就有些委屈,小嘴巴细细嘟嚷着。 “少爷就是个没良心的,出去玩了都不带上人家,寂寞孤单长夜漫漫,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出去玩?小蘑菇,师父一个人出去了吗?你刚刚念的是什么诗啊,感觉好美的样子。” 小公主从门口一侧探着脑袋好奇望来,蔚蓝色的眼睛闪着好笑的光芒。 “哦,是一个女词人写的词,说的是她与丈夫鸾凤和鸣,自在悠闲的美好时光。” 小蘑菇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骗鬼呢你,小蘑菇你也学坏了,欺负我听不懂中国话啊。 这明显就是宋朝李清照的闺怨词,上次那个留学生还在我面前念过的。 怎么,师父抛弃你一个人去玩乐去啦?” 好嘛,你个留学生,至于在外国小妞面前显摆吗? 当场被拆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小蘑菇脸色一红,很快又恢复原样。 她就是一个脸皮厚的小姑娘,从来不怕人说,看着小公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玛丽莲,你说你在上海这里是不是很有面子?” “那是当然,就没谁敢不卖我大英皇室的面子。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人还得恭敬的陪着,不敢因为我年纪小而怠慢了半分,那种可笑的模样,能让人笑掉大牙。 我还得随时的端着架子,否则他们还会心中很是不安,生怕是哪里得罪了我。” 转眼就见到小蘑菇面色不善。 玛丽莲连忙补充道:“我是说那些坏人,不是说你和师父啦,也不是说咱们杨家。 这里多好啊,个个都跟亲人一样的,在这儿我当然不敢端着架子的啦。” “算你知趣。” 小蘑菇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心想对待这洋婆子就是不要太客气,不然她会瞪鼻子上脸的。 就得像少爷那样,时不时的狠狠削她。 反正,她也不会生气。 “玛丽莲啊,少爷今天抛下我们,一个人溜去了大世界玩乐去了,你说能不能忍?” “什么,他竟然去大世界了?是去找那些骚蹄子吗?” 玛丽莲当即就怒了,“当然不能忍。” “那是不是要去看紧一点,拦着一些坏女人靠近呢?” “理是这个理,不过小蘑菇,咱们以什么身份去捉奸,不对,是去阻止他呢?” 玛丽莲突然醒过神来。 差点被小蘑菇给绕了进去。 她们一个是死皮赖脸贴上来的便宜徒弟。 一个是贴身小丫环。 这种身份,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哪有资格去管杨林的私生活。 “什么身份?” 小蘑菇也有些为难,拍了拍额头,就懒得多想,“先不管身份的事,就说你能不能带我进去吧?” “行倒是行,进去不难,只不过,首先你得告诉我,师父到底去大世界做什么? 无缘无故的,去那儿干嘛?我记得他也不喜欢去那些烟花场所,这次怎么天还未黑就急急赶过去了?” 玛丽莲很有些不解。 在她的印象中。 自家这位师父,不但功夫高得离谱,人也属于帅得没有朋友那种,最关键的,还是他洁身自好。 认得之后,除了见过他出去打人杀人,就是躲在家里苦练武技,生活单调而枯燥。 要说这么一个人,突然就去大世界寻欢作乐,怎么想也奇怪。 其中必有隐秘。 “来,你听听。” 小蘑菇从床下抽出一个大盒子,打开盒盖,拧动开关,放下指针,就有咿咿呀呀的甜美声调传了出来。 “听出来了吗?” “是最近在上海出名的玉玲珑,她演的那几部电影我全都看了,是我最喜欢的明星呢。 还有,她唱的歌我也很喜欢听的,尤其是那首《花好月圆》,更是唱得人心儿都化了。” 玛丽莲侧耳听了几句,就认出来了。 “嗯,就是她了,我知道的,这是少爷的老相好,原本是叫香莲的。 当初在杭州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那女人一个劲的勾引上爷,哄得少爷每天去那里喝茶听曲,还把自己写的一些好歌全送她了,对她可是极好。 结果呢,这女人倒好,等到学会了歌曲之后,拍拍屁股就跑上海来了,把少爷抛在杭州…… 生怕娶她回家当个姨奶奶还是怎的,少爷那是勉强别人的人吗?” “原来,原来师父还有如此伤心的往事啊,难怪他从来不正眼看我的,这是被情伤了……” 玛丽莲恍然大悟。 “你想什么呢?他就算不被情伤,也不会正眼看你这小丫头片子。” “你是说自个儿吧,也不看看谁小……” 玛丽莲一挺胸膛,得意道:“本公主已经是大姑娘了,跟你不是一个等级的。 走吧,别多说了,看我的……不就是去大世界吗?小事一桩,我还你过去看看……” 两个小姑娘当下就统一了战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出了门,准备去大世界去寻人。 或者说,搅了某人的好事。 忽悠了英国小公主一起,小蘑菇胆子也大了许多,也不怕回去再吃笋炒肉。 再怎么样,都可以把事情推到玛丽莲头上啊,她就不信,杨老爷还敢惩罚英国小公主? “完美!” 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小蘑菇两人下了黄包车,就看到眼前临水矗立的高大建筑。 此时大世界已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门前全都是衣冠楚楚的客人,有门童在旁边迎接,脆声叫着欢迎光临。 玛丽莲果然面子大,也不要请柬,只是走到门前,就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躬身把她迎了进去。 并且,安排在了雅座之中。 刚刚入座,就听到台上传来潺潺似水流淌的钢琴声,灯光打成旖旎唯美的色调。 各色酒水和糕点,被侍者推着,来往于大厅各处。 戏台上,今天并没有唱戏。 而是有着一个衣着白裙,如同秋水玉兰的姑娘,在那里轻吟浅唱。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声音酥酥柔柔,直唱到了人的内心深处。 让人几疑今夕何夕,直欲沉醉下去。 “是《花好月圆》”。 小公主玛丽莲差点没尖叫出声,脸上全都是兴奋。 她早就把先前所说的捉奸等说词忘到了九霄去外去了。 恍然一个狂热的追星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鸟投林 不得不说,音乐无国界,尤其是对于那些有着音乐细胞的人来说,更是一听就醉了,会忘记很多事情。 “少爷呢?难道还没过来?” 玛丽莲从小就深受音乐薰陶,对这甜美的歌声没有抵抗力…… 小蘑菇就不同,她从小在流民堆里跟野狗抢食,倒是受过狗吠声的薰陶,钢琴则是半点也不懂。 对这歌声也不稀罕,那些天在茶馆,差不多都听吐了,此时一门心思的,就想找到自家少的踪迹, 当然,她没有找到。 反而是看到了许多熟人。 在众多气度不凡的中外商人之间,见过一面的陈子美就在前面,与人亲切笑谈。 经常见到的陈东林、陈飞燕两个精武门弟子,跟在他的身后,很有礼貌的见人就问好。 巡捕房对华总探长黄景云,此时正举杯面对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敬酒,好像是说了什么笑话。 并时不时的对着台上唱歌的香莲指点了几下,众人就发出哄笑。 黄胖子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人,长了一张马脸,眼神阴蛰,气质幽深,一看就不太像好人。 看到这人,小蘑菇心中就是一震。 他在少爷房里看过的两张照片,一张是黄胖子,另一张就是这人了。 她还知道,这位就是清帮如今权势最大的幕后黑手,也是血手卜沉,暗鹤严正宽等人的老大。 “原来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 小蘑菇终于明白,自家少爷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不带自己出来,并不是因为要背着拈花惹草,而是怕自己有危险。 他来这里,当然是想杀人。 …… 台下人在欢笑。 台上人在低泣。 世人只听出歌声中美好眷恋,柔情蜜意,却听不出其中的哀苦自怜,无依无靠。 唱着这歌。 香莲想的是某日午后,她倦缩在那人的怀里,轻轻的一句句的哼着曲子。 趁着爹爹出去市场称上两斤猪肉的空闲,她头一次红着脸床着胆子,偎上了那个少爷的胸膛。 那种感觉,很安心,很舒适。 好想,时光就这么停了下来,不再去赌一个不知道的未来的明天。 爹爹常说,富家少爷是靠不住的,就像那三月的雨,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停。 当初姑母就是遇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不顾一切的就私奔离家……后来,就见到她被一副凉席裹着扔在阴冷的小巷之中。 在这个凉薄的世界,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当那日,那人挽留的时候,她差一点就答应了下来,看着白发苍苍的爹爹,终究还是没有同意。 她不想让爹爹担心。 …… 有缘千里来相会。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她这样想着…… 接下来的事情,香莲已经不愿再回想。 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刻,他终于还是来了。 可是,却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有那么一刻。 香莲其实很想说,她后悔了,她想要留下来。 可惜,造化弄人。 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就注定是错过。 …… 来上海这段时间,好像做梦一般,自己就这么一步步的红了起来,红得很不真实,演电影,唱歌,录唱片…… 整天周旋在达官贵人的洒宴之间。 二叔说,这是成名的必经之路,多经营一些人面,也能红得长久,更能为国家为民族做一些事情。 目标是很伟大,可是,跟自己这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二叔亲口严肃的告诉自己,要陪好一个远道而来的公子,尽量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 香莲就知道,二叔其实早就变了。 在他为了某个远大的理想,离家闯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再不是往日里能带着自己下河捉鱼,上山捕蝶的懵懂青年。 一曲既罢,恍恍惚惚甜甜蜜蜜,就如一梦初醒…… 香莲抬起头来,眼前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到处都是衣冠楚楚的高官贵人…… 可是,她从那些隐藏着在极深处的灼热视线之中,看出来的却全是种种卑污的欲望。 好像群魔乱舞,要将自己连皮带骨一口吞下一般。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香莲自嘲的想着。 我其实就是众人争抢的一块香肉。 “玲珑小姐,请过来这边,袁大公子已经点名要你过去。” 一个妖艳女人喜笑颜开的过来引路。 还不忘低声提醒。 “袁大公子是京城袁阁老家嫡子,他家如今是权倾天下,手底下有着十万精兵,是了不得的奢遮人物。 你若是捧得他开心了,就算没被带回去做个姨奶奶,在上海这里,也不会再有人胆敢招惹,以后的路也走得顺一些。” 妖艳女人笑得脸上的粉都要掉下来,以过来人的语气,声音转冷,又道:“你叔父那里有些话不好跟你说,但是,姐姐作为前辈,却是有句话不得不说。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高高在上,得罪不起的…… 你好不容易从底层崛起,一步登天踏入上流社会,却是不好自矜自傲。 坏了自己小命不算,还会连累很多贵人,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正说着话,妖艳女人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女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正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眼里瞪得老大,全是不敢置信。 那里,正有一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一步步缓缓走了进来。 但凡他所过之地,人流分开,面上就露出惊容。 渐渐的,连音乐都停了下来,场中沸腾如火的气氛变得僵冷,安静了下来。 “杨,杨,杨无敌。”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很快,场中谈笑风声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各自面色奇异。 “他,就是杨无敌?” 香莲呆在那里,面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些日子,她倒是听说过,精武门有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打得日本人落花流水的,还一夜之间扫了清帮十三家赌场,压制外国人不敢出头。 还与自己的旧识名字相同。 不过,天下同名的人那么多,也没有多么奇怪。 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杨无敌,竟然是当初那个杨三少爷。 …… “不认识我了吗?还是说,成为大歌星之后,想要耍赖皮,不想再为我单独唱上一曲。” “不,不是这样的,我很愿意,我很愿意的。”香莲眼泪一下就决了堤,象夜鸟投林一般,飞跑着一头就扎进杨林的怀里,呜呜呜的哭得死去活来。 “你再不来,我就被人霸占了,呜呜,杨少爷,我爹死了,二叔也变了,我答应你跟你回家,不当什么大歌星了好不好?” “好,以后,谁也霸占不了你,任他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这个心思,谁动,谁死。” 杨林哈哈大笑道,转身就道:“你们两个,躲着干嘛,把香莲带一边坐着,我还有点事要办呢。” “师父。” “少爷……” 玛丽莲和小蘑菇从座椅靠背后面一左一右露出小脑袋来,满眼兴奋的道:“要杀人了吗?杀几个?要不要我们去叫人?” 第一百二十章 还有谁来送死? 人的名,树的影。 如果是以前的杨林,走到大世界来,恐怕连端盘子的都不见得会多瞧他一眼。 但是。 经历过与日本空手道芥川龙一一战之后,再于一夜之间,清扫清帮十三家赌场,他在上海不说家喻户晓,人人认识。 至少,上海上流社会的这些人,已是全把他记住了。 知道这是一个狠人,哪敢有半点怠慢。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一到场就准备拐走上海滩新近最走红的歌坛大家…… 妖艳女人微微一愣,就走了向前,“原来是杨师傅,不知道杨师傅也会有兴趣来此参加聚会,倒是没有提前邀请,是我的不是了。” 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看不太出年龄,充满成熟女人的风情,行为举止大气得很。 于是,杨林就知道,这人应该就是黄景云的结发妻子林桂芝了。 有人说,每一个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在某些人的身上,这话的确是不假。 黄景云的发迹也很富有传奇色彩,就是靠着这位当年还在经营“水云间”的女人倾力相助,攀上了达官贵人的门路,一步步爬上了对华总探长的位置。 所以说,这个女人门路宽广,跟谁都搭得上话。 经营的烟花生意,也是遍布上海。 而眼前这大世界自然也是他们的产业。 要对付一个人,当然要查一个人。 王小桥查的消息,虽然只是流于表面,更深的细节查不出来。 倒也足够杨林了解黄景云和章玉林两人的一些大路消息。 “林老板客气了,等会不要怪我才好。” 杨林呵呵笑道,转首就看向章玉林。 朗声道:“私人仇怨,闲人莫问…… 章玉林,血手卜沉是你清帮四大红棍,是你的手下,不会不认吧?” 章玉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看了看身边众人,心里有了一点底气,血手卜沉的身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倒也不好否认。 “是的,不知杨师傅要问一个死人的事情做什么,你杀了他,不是已经报了仇吗?难道还要行诛连之事?” 杨林嘿然一笑,摇摇头:“三月底,卜沉悍然杀入陈廷儒陈公家里,灭其满门…… 四月,他又带领数十清帮打手闯进我杨家,再行灭门之事。 当日一战,杨家连护院花匠带丫环,死去数十人…… 来上海之后,暗鹤严正宽于大街之上攻击我家四妹,导致她双手一足残疾,谁不知道,他是你章玉林的得意手下。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找到你头上来,是一点也没错的。” 杨林想要杀人,总要杀得光明正大。 不能一上来就打,那像个什么样子?就跟杀手一样了不是。 事后,还会被人妖魔化。 他出手就是要让人无话可说。 当然,章玉林该死的理由很多,比如,贩卖大烟,贩卖人口,经营赌场和烟花场所,欺凌弱小,投靠日本人做汉奸等等。 但是,有些罪名,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法说。 日本人还未正式侵华呢,现在表面上还是盟友,有太多人跟他们走得很近的。 你说章玉林当了汉奸,首先就失了大义支持。 至于经营帮派,做事不择手段,这个年头,哪一个能够崛起的大人物不是这般做的? 要说这也是罪名,那基本上十个有九个有罪。 再说,他也没有审判的资格,立场上首先就站不住脚。 因此,借着仇怨的名义,行诛恶之事,灭除威胁于萌芽状态,才是最佳的做法。 听到这里,章玉林与身旁的黄景云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突然就笑了:“杨林,我该说你是太年轻了,还是太狂妄了呢? 上海民间称你一声宗师,道一声无敌,也只是敬你在日本人面前,给咱们中国人争了一口气,倒不是你真的就无敌了。 你的拳法再强,能刀枪不入吗?” 既然撕破脸了,那就全力格杀。 章玉林不愧是社会最底层混出来的帮派首领,永远不乏凶狠的一面,此时见着已无退路,凶性也被激发了出来。 看看鹿死谁手吧。 “一线天,杀了他。” 随着他的话落音,身边就有一个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这人骨架粗大,眼神凶狠凌厉,站了出来,下盘一沉,双足微碾地面,双臂身侧狂摆,闷头急冲,一肘如枪就刺到杨林胸前。 有着山崩般的气势。 八极,顶心肘。 竟是没有一句废话,出手就是硬攻硬打,杀气如潮如浪。 “好,是个天生的杀手,就先拿你祭旗。” 杨林眼神一冷。 这人虽然面生,年纪也看着不大,还有些青涩的样子……出手攻击,却是比血手卜沉和青龙龙一还要强大。 心想,这很可能就是章玉林暗藏起来的底牌了。 肘枪最是力大,八极也劲走刚猛,平日里练拳都是跟大树和山崖较劲的。 杨林自然没兴趣与对方硬碰硬的拼个汗水淋漓。 他一个宗师级拳手,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拼来拼去的也未免太不好看。 因此,他决定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这个宗师的含金量。 一个人前来,到底是不是不自量力? 看看肘枪已近,势不可挡,那就不挡。 身侧右手,全无征兆的忽然弹起,带着一溜幻影,中指骨节突出,呯的一声,抢先就打在一线天的肩部发力之处。 喀嚓。 杨林此时的拳力何等强大,足足两三千斤重的拳头,以打破音爆,打出幻象的拳速攻出,简直是躲无可躲。 一线天前冲的身形突然顿住,肩骨粉碎,身体就象被卡车迎面冲击一般,倒飞而起。 他眼角闪过一丝痛楚,目光仍然冰冷无波,另一只手却是如鞭子般甩出,五指间一抹寒光闪过。 “啵”的一声炸鸣,寒光斩破空气,斩出波纹来,直直斩到杨林的颈动脉处。 这一下,死里求活,妙手翻盘,出手快到极致,却是以快打快。 丝毫没有被伤处所影响,同时,也并没有半点顾忌对手的拳法宗师身份。 只有寒光斩破空气的时候,众人才看清,那是一柄细长的剃刀,刀刃锋锐至极。 “好。” 章玉林身旁几人忍不住就高声喝彩。 彩声未落,如同被捏住喉咙的公鸡一样,变得嘶哑尴尬。 看着场中站着的杨林,看着他手中夺来的剃刀,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凶狠凌厉的八极高手一线天,不知何时,已经捂着自己的颈动脉,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仰天倒下。 轰…… 摔倒在地,动都不动了。 “跟我比快,你们,就不去问问霍师傅吗?” 杨林唇间带着一丝嘲讽,脚下不停,仍然一步步向着章玉林走去。 死人了。 四众商人高官全都一片警惧,暗暗后退几步,心里则是暗暗后悔。 不该来这里的。 “站住,杨师傅你还是退去吧,此路不通。” 一个身形矮瘦,含胸扩背,手臂垂在身前的三十余岁枪手一个倒翻,就翻到场中。 指间金色手枪滴溜溜乱转,冷笑着拦在前面。 手枪时不时的会停下来,枪口指着杨林。 “侯元亮,我记得,这是你第二次拿枪指着我了。 你是黄胖子手下的狗,怎么,又想换个主人跟着章玉林,想讨点屎来吃么?” 门客这种生物,杨林一直就不喜欢。 更何况,是跟着黄胖子和章玉林这种人渣,在他们手下办事,自然会免不了做下很多肮脏事情,那他就更不喜欢了。 他觉得,武人的名头,就是被这种人给毁了。 这些人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怅的典型。 为了一点金钱,把自己的人格和尊严都出卖了。 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这位形意猴拳的高手,有些不自量力,看不清局势。 那一次,在霍元甲面前,他一招都没有走过去,就被黄面虎缴了枪械,全无反抗能力。 对了,现在又有了信心,可能是觉得离得还远,有枪在手就百无禁忌。 杨林脚下不停,脑袋微微倾斜,一颗子弹贴着左耳嗖的一声射空。 他再踏出一步,身体侧着闪了闪,又有一颗子弹,从他的胸前衣服处掠过,撕下一小片飞舞着的白色丝布。 接连两枪不中,自诩枪法如神,瞄神打鬼的侯元亮额头上的汗珠,唰的一声就流了下来。 他完全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是继续开枪,还是拉开距离左右闪躲。 师父当年教他猴拳时,也是教他以闪代攻,着着死手,没有教过他躲在远处一直放枪啊。 离着这么近都打不中,这要是离远点,是不是更加难打? 他为什么能躲开自己突然出手的快枪子弹? 杨林甚至没有疯狂前冲,也没有翻滚着避开子弹攻击。 只是安步当车,缓缓走来…… 如山的气势压迫之下,侯元亮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他想的没错。 当第三枪打空的时候,身形还未腾身退避,眼前就是一花,一只手已经伸到他的喉咙处。 喀嚓…… 就被捏断了喉咙。 远远的,就有人压抑愤怒的叫了一声师兄,倒是没人跳出来。 杨林伸手一摔,把侯元亮干瘦的身体扔到一旁,淡然说道。 “接下来,还有谁来送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是认真的? 章玉林终于怕了。 他心目中的杨林,跟眼前这位如同鬼神一般,正面闪躲连神枪手都打不中的杨林完全不一样。 昨晚听到被对方连扫十三家赌场,他还以为,是这位趁着暗夜突袭,或者带着杨家和精武门众多手下一齐攻击…… 现在才知道,自己应该是想错了。 以对方这种神乎其神的躲子弹的本事,他肯定是一个人上前,就直接挑了自己的赌场…… 那些普通帮众开枪的速度,比起侯元亮自然是慢上无数倍,当然也奈何不得他。 再有胆量,那也是因为有着生机,可以一搏的前提。 如果十死无生。 可以说,这世上,太多人比想象中更要胆小。 章玉林心中一寒,再顾不得面子和风度,离了座席,连滚带爬的往后缩,嘴里惊叫道,“大哥救我。” “今天,没谁能救得了你。” 杨林轻笑一声,脚下加力一蹬,水磨石地面,炸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来。 他身形如疾风般前冲,一手探出,就要抓到章玉林的后颈。 噗…… 一口浓浓烟雾,凝聚不散,就喷到了杨林的口鼻之间。 这烟也奇怪,十分难闻,也极为浓郁。 一扑上来,简直能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同一时间,杨林感觉身上几处大穴,同时发冷,隐隐约约就有一点火星,奔袭数处。 ‘是那抽旱烟老头的烟枪,这家伙擅长打穴手段,的确是老辣深沉。’ 先前,老头默默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好像没有半点存在感。 关键时刻却是突然使出阴招来…… 他那口烟可以如箭矢一般操控,蜿延如意,散聚由心。 配合着一杆烟枪,是指哪打哪,刁钻古怪得很。 黄景云能屹立上海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手底下几个硬手,个个都有着独特本事,不知道为他清除多少强敌。 因此,他才能在杨林杀上门来的时候,还老神在在的坐着,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出现危险。 甚至,他还有底气派出手下来帮助结拜兄弟章玉林。 实在是,也由不得他不帮。 大庭广众之下,兄弟同心,他就算是想要袖手都做不到,否则,以后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杨林长长吸了一口气,眼中就透出点点腥红血丝。 烟雾缭绕中,他虽然看不见,右手却是化出无数手影来……漫空一抓,就抓落那风磨铜杆老烟枪。 烟枪在手中滴溜溜一转,反手一刺,无声无息如毒蛇吐信,就刺入潜到身边躬腰疾走的老头脖颈。 咻…… 这时候,烟枪破风厉啸声才传出。 可以想象得到杨林这一刺烟杆化枪的刺击何等之快。 以至于抽旱烟的老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被刺穿颈部之后,仍然全无察觉的奔行七八米,才眼神愕然的突然软倒,仆跌在地。 还没等众人的惊呼停歇,一点寒光入眼。 杨林左眼就感觉冷意大盛,他看到了一柄刀。 一柄薄如蝉翼,锋锐小巧,没有刀柄的玲珑小刀。 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感觉到了,看到了,那刀激起的劲风已经快要刺到眼皮。 这应该就是让王小桥都受伤而退,未竞全功的三大高手之中的小刀了。 以心御刀,刀在意先。 出则必中,神鬼难逃。 说的就是这种刀术了。 “好刀。” 杨林脱口赞叹。 话未出口,他的眼神就冰寒一片。 心脏跳动中,身周泛起一丝极致寒意…… 感受到了威胁,他提早一步,就一口寒霜吐息在胸间,只觉眼前的时间无限拉长。 那刀那人,所有细微表情,以及心意变化,都映照在脑海。 他不闪不躲,一只手抢先一步抬起,食中两指微屈,崩的一声,就弹了出去。 从王小桥那里,他已经知道了,这刀的速度倒不是很快,力量也不是很强。 只不过,是极度锋利而已。 威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其实不是很难对付。 不过,这小刀出手,有一种独到之处,那就是,他的刀飞出之后,是躲不开的。 仿佛有着神意锁定一般,可随心意变换方向,极为神奇。 有鉴于此。 杨林压根就没打算躲。 他杀侯元亮,诛旱烟老头之时,早就在防备着这柄最是难缠的小刀。 这时见着,当然是以力压人,以强凌弱。 以自己宗师境界,三门拳术合一的力量,集中在几根手指之上…… 双指弹在刀锋之上。 气劲破风,刀尖如同玻璃碎片一般,先行碎裂。 刀身裂开数道晶莹纹路,被巨力挟裹着,倒飞而出。 轰…… 无数细碎铁屑与残余刀身,化着一道虹光,嗖的一声反射回去。 噗…… 血光迸射。 一个人影缓缓倾侧。 四周响起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黄探长……” “景云。” “大……大哥。” 惊呼声此起彼伏,似乎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然后仔细一想,却也是理所当然。 人家杨林要杀章玉林,你黄胖子一个劲的在旁派出手下攻击,招招杀手。 当人家不会反杀啊。 结果呢,好了,章玉林还没死。 黄景云已经先行一步,找阎王爷报到了。 这情景,既悲又喜,就如一幕十分荒诞的滑稽剧,让人哭笑不得。 “你的刀不怎么好使,竟然反噬了主人,练得不太到家。” 杨林哈哈笑着,看向那个脸色苍白,满面惊恐的飞刀手。 对方此时手中再次捏了一把飞刀,想出手双不敢,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不是,是你……” “有什么区别吗?” 杨林身形一动,反手一掌,就拍在他的胸口。 就见到这人整片胸骨整个垮了下去,身体如风筝般飞了出去,倒地不活了。 飞刀没了用处,他什么都不是。 跑又跑不快,打又打不了。 连杨林随手一招都接不下来。 杀了这几人,接下来就是一片风平浪静了。 连黄景云都死得没有半点价值,四周众豪客,忍不住就缩了缩脑袋,生怕被那人盯上了自己。 是谁说那个所谓的杨无敌,就是无知百姓吹捧起来的,是精武门推出来的头面人物,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强的? 一些跟黄景云和章玉林走得比较近的商人,此时已是暗暗后悔。 心想回去之后,看看是不是早点去精武门套个近乎,讨个人情。 地头蛇是很强,但是,强龙过江,却更是猛得一匹。 局势发展下去,恐怕今日之后,精武门就会声势大起,上海地下世界,再没有可抗之人。 …… 杨林伸足一挑,就把落在地上的金色短枪捡了起来,掂了掂重量,揶揄的看着笑道:“这是一把好枪。” “是,是,的确是好枪。” 章玉林此时是真的心虚胆寒了。 如果回到从前,他是怎么也要跑到杭州去,把血手卜沉逮回来。 你说你押运大烟也就罢了,就算是追踪刺客,也不用扩大打击面啊,随便杀人灭门。 这下可好,惹来这么一头老虎。 “所以,死在这么一把好枪之下,也算是值了。” 说完,杨林不待章玉林再多说话,一枪崩在他的眉心。 一个血洞出现,章玉林吭都没吭一声,翻身便倒,这下,倒是不用害怕了。 开枪打死章玉林,杨林又转过身,侧着脑袋看着妖艳女人林桂芝,突然就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叫出埋伏的枪手,乱枪把我击杀呢……” “杨师傅武功盖世,连侯元亮的枪法都打不中你,我那些枪手只是普通人,再多也难以伤到你的一根寒毛,就不叫出来丢人现眼了。” 林桂芝淡然笑道,目中闪过一丝悲伤。 看着黄景云的尸体,长长叹息一声。 “他虽然经常出去鬼混,但是,这么些年对我还是一心一意的。 对别人来说,他是恶魔厉鬼;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男人。” “你猜到我要做什么?” “当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杨师傅既然前来寻仇,想必也知道我的过往,当然不会留下这么一个隐患的。” “你是个聪明人。” 杨林赞道。 “若是你先前没有劝说香莲去陪袁大公子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心下一软,饶你一命了。” 呯…… 一声枪响。 王桂芝捂胸倒下。 …… 越是聪明人,越是能量大,就越是要杀。 否则,等着她四处游说,让更多的高官富豪来对付自己么。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经营烟花之地二十余年的女人,到底有多么大的能量。 说不定,转过背,她就能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一支支军队来攻。 所以,她必然不能活。 仇恨是消不了的,只有一方死掉,才能真正安静下来。 “阁下太过手狠了吧,林妈妈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是此间主人而已,又没碍着你的事情,何必痛下杀手,实在是有些过了。” 袁文定手拿折扇,轻敲着桌子,冷眼看着,这时终于就有些忍不住,站起身来。 “袁大公子说得对,我也觉得自己太过手狠。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杀人,人就杀我。 为了事后不麻烦,这时候,做得过份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一件事情。” 杨林本想发作,你是哪根葱,敢在爷面前胡咧咧? 突然,就见到袁大公子身侧的陈子美疯狂的打着眼色,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位袁大公子还是怎么着? 脑海中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这位看起来有些酒色过度的花花公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是,但是,人家代表的是袁双城袁阁老,来上海与同心会谈合作,谈会盟的。 也许表面上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大家心照不宣。 就在推杯换盏之间,敲定了早就有着意向的事情。 那么,先前杀章玉林和黄景云时,陈子美为何没有出声呢? 因为,这两人一死,他作为最有权势的元老,就能够插手清帮所有事务,实际上,他是乐见其成的。 杨林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事后,这一位还很可能会替自己处理后续事情,保管办得妥妥贴贴的,这就是投桃报李。 因此,他来大世界,除了早有杀心,也早有了后续盘算,并没有太多顾忌。 得,就给陈子美一个面子。 看了一眼陈东林和陈飞燕,想到两人平日里恭敬的给自己端茶递水跑来跑去的,心念一动,就没有发作。 说了一句话,杨林就要转身离开了。 杀人这玩意,哪有红袖添香夜读书来得爽快。 就算是杀仇人也是一样,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且慢……走是可以,那玉玲珑小姐,可是有人亲口答应送我做妾的,连她叔父都没有异议,你可不能带走了。” 袁文定嘴角噙着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突然开口道。 他看中的女人,就算在京城,也没人敢抢。 虽然,杨林号称无敌,是拳法宗师,手底下也的确是辣得很。 但是,自己身旁,单是宗师弟子就有三位……背后更有着十万大军,又有谁敢违背自己的意志。 尤其是,他知道,精武门其实是同心会扶持的。 而同心会,正有求于自己…… “你是认真的?” 杨林眼神十分奇怪,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袁大公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独身压世界 “你是认真的?” 杨林似笑非笑的看着袁文定。 他想不明白,这个花花公子到底是从小被人惯坏了,还是脑子已经坏掉了? 或者说,他真的以为,所有人都得顾忌他家的权势,忍气吞声,任凭折辱? 袁文定却没有笑,嘴角的嘲讽越来越大,折扇指了指杨林,“杨师傅,时代已经变了,争强好胜打打杀杀的老一套早就行不通了。 你看看,在上海你号称无敌,是很厉害。但人总不能孤身活在这世上吧,你的家人呢?你的兄长他们呢?还不是要仰人鼻息,乖乖的给人当狗。 要你一个女人怎么啦?这么看着,还想吃了我不成? 不是我说你,起事在即,若敢动我一根毫毛,信不信,有的是人把你杨家连根拔起,都没人敢求情……孙先生都保不住你。” 不知为何,袁文定就是看杨林不顺眼,尤其是当那位歌唱得特别好,长得也特别好看的女人扑到他的怀里的时候。 你说你一个跑江湖下三滥的拳师,嚣张个什么劲? 没见我身边还跟着三个宗师弟子当保镖吗? 宗师又怎么了?还不是乖乖听命。 在枪炮面前,再大的宗师,也只不过是强一点的个人, “有趣。” 杨林突然笑了,笑得很是欢畅,“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有趣的人。” 话音一落,他五指箕张,力从腕起,一掌就反抽了过去。 掌还未到,劲风吹袭,已经压得袁文定半边脸的肌肉生生凹陷了下去。 “不要……” “手下留情。” “好胆!” 三声咆哮如雷震耳。 反应最快的是霍殿亭,本来就心存警惕的看着杨林,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冲天杀气。 心知这种人最是不好惹,能够表面打个哈哈,应付过今天的事情那是最好。 因为,他在杨林的身上,看到了与师父李叙文那种相类的气质,就是一种气吞河岳的豪壮。 这种人物,你只能哄着,呵着,哪里能去威胁? 真是吃错药了…… 所以,袁文定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糟。 双脚踏地疾奔,身子一晃,就如山岳崩颓,轰隆隆向着杨林胸前撞来。 八极,贴山靠。 这一式八极招牌绝技,在霍殿亭这位宗师亲传大弟子,暗劲后期的高手使来,比起先前一线天的顶心肘,威势强了何止近倍。 给人感觉,眼前就算是一座山,也能被他撞塌,撞碎。 …… 第二快的,就是孙玉舟,事实上,他一直就表现得很是游离。 对大世界的气氛不喜欢,对袁文定的性格也不喜欢。 但是,无可奈何的是,只要是生存在这个世界,就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种种关系,如尘牢蛛网,让人不得解脱。 自家父亲就算被世人尊奉为天下第一手,号称打遍天下无有抗手之人。 但是,面对这种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面对足以改天换地的大事件……就算是再清高再尊崇的拳师,也不得不违逆心意…… 总得吃饭,也总要为天下生民,想上一想。 甚至,为武林江湖,做出一个表率来。 达则兼济天下,并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因此,孙玉舟来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这位不着调的花花公子。 另一方面,当然是想联通南北,促成大事。 这是当仁不让的大义举止。 当他看到杨林突然一掌出手,心里就暗叫失算。 脚下一滑,如同缩地一般的,就踏到杨林的身前…… 双掌身前划弧,眼前就出现一个巨大磨盘,目标直指,杨林扇出的右掌。 他有自信,就算是父亲在这里,面对自己双掌阴阳合力,太极轮转,也要被撼动身形,收掌改换心意。 两人一至刚,一至柔,同时出手,全是天下绝顶招法。 虽然年纪不大,都有着宗师气象。 反倒是马三,因为杨林向前,他又去查看师兄侯元亮的尸体,回首就见到杨林骤然出手,心中亡魂大冒。 他的理念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看到了杨林突然的出手攻击,他并没有抢身去救。 一式老猿挂印,身体飞扑前探,双膝顶出……身形如猿,双掌掌心相对,从身后印向杨林的太阳穴。 这是攻敌之所必救。 …… 牵一发而动全身。 袁文定一言出口,四人同时动了。 竟是鹰飞猿走,虎啸龙吟…… 杨林眼中闪过一丝血光,原式未变,扇出的手臂突兀变大,青筋爆起。 速度突然就加快,如同幻影般扇在袁文定的脑袋之上。 啪…… 一声鞭子抽出的响鸣传出。 只见袁文定那嘲讽的笑容仍然定格在脸上,脑袋却是原地转了三圈半,然后耷拉下来,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屁股。 身体仍然站在原地,站得笔直,手中折扇指着前方,形状有着说不出的凄厉惨烈。 咻…… 四周众人全都看得眼皮狂跳,身体倒仰,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声。 什么是大事件,这才是大事件。 不得了。 袁阁老的儿子,因为一言不合,就死在上海,这天下又要变了吗? 还是说,上海即将迎来倾覆的命运? 所有人这一刻都是心中发寒,感觉这里再也不安全,想要逃出大世界。 陈子美看着那个一掌抽死袁文定的身影,突然就愣在原地。 一颗心直凉到骨子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了。 杨林一掌抽死袁文定,心中杀气更盛。 “宗师弟子吗?来得好。” 他一抽完,顺势举火燎天,手掌一翻,一压,如大印翻天,轰隆隆压了下来。 此时的霍殿亭那一式贴山靠刚刚撞到胸前,被他手化大印,重重压在顶出的肩头。 嗡…… 地面颤了颤。 刹车不住的霍殿亭身形一顿,就顿在原地,再也前进不得。 肩头离着杨林的胸口只有半寸,身形却突兀的矮了一尺有余。 喀啦啦…… 他的双腿从膝盖往下,已经沉入了花岗水磨岩石地面,碎石成粉,直入泥土之中。 双膝骨头都参差突了出来,血水奔涌。 却是杨林以直力打横力,以宗师境界对拳法无与伦比的理解,把贴山靠的力道汇拢在自己一式翻天掌压之中,全部压在了霍殿亭的身上…… 把他如同树桩一般,打入了地面深处。 被这么一式神乎其神的借力打击之后,霍殿亭双腿自然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当场就骨断筋折,定在原地,身体酸麻,动弹不得。 而这时,孙玉舟双掌划弧,太极圆柔阴阳轮转之式,才堪堪绞了过来。 却不防杨林打塌霍殿亭的右掌,在这时又一次增速…… 化掌为拳,如穿云之箭,在阴阳磨盘之中,一穿而过,打在他的胸前。 孙玉舟只来得及含胸拔背,身体已是腾云驾雾一般的向后倒飞,胸前骨折三根。 他落地跪于地,张嘴就吐出一口腥红的鲜血来,面上全是惊骇之色。 眼前金星狂冒的同时,他依稀见到,杨林收拳转身,化拳为刀。 一式五蕴梅花斩,划出一道圆月弧形,从半空中的马三身上一斩而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掌伏三英 哗…… 鲜血如瀑洒落。 马三双膝在前,如老猿挂印,双掌刚刚拍到杨林的太阳穴,他的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心想就算没有救得了袁文定,至少,帮他报了仇也算是立了大功,在袁阁老那里也算是挂了号…… 以后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然后,他就感觉眼前的身影就变得虚幻起来,一股凉意,从左肩到右胯,一闪而过。 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截躯体各分两边,竟然被杨林一式手刀,斜斜斩成了两半。 “老猿挂印回头望,你师傅肯定没告诉过你,用出杀招之前,先回头望上一望,认清自己。” 杨林知道这位的身份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些熟悉感。 他也明白对方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人。 因此,下手却绝无半点留情的想法。 反倒是孙玉舟和霍殿亭,在以后的武术史上,都是德高望重的顶级大拳师,深得后人佩服。 他们只是为了救人,逼自己退后,或者拦阻自己的攻击。 并不像马三那般,招招奔着夺命而来,杀招凶厉。 不同的人,就给他不同的结果,杨林自问还算公平。 他弹指甩去手掌上的血水,在兀自站立着不肯倒下的反脸袁文定丝绸衣服上擦了擦。 笑着望向陈子美,“陈先生刚刚想说什么?我没听清,不如你再说一遍?” 陈子美眼神百变,嘴唇嗫嚅着,欲说还休。 他张了张嘴,终于只是说道:“杨师傅不愧无敌之名,好威风,好煞气,精武门算是请来了一尊大佛。” “过奖。” 杨林云淡风轻笑了笑,指了指四周那些如同惊弓之雀的商人和名流,自顾自说道:“想必,这些个朋友,也不乐意再见到我留在这里。 那么,就祝愿陈先生心想事成了,清帮事务再无掣肘,以后发展不可限量,真是可喜可贺。” 这话倒是真的。 杨林本身并无多少弟子和手下,精武门的人,也多半是以同心会的名义组建起来的。 实际上,并不是他的人。 所以,他抢占地盘,根本就没有意义。 还是需要同心会来出手,无论于国于民,应该都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情。 陈子美心中喜忧参半。 看着杨林带着几个女孩施施然走出,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周商人豪客,此时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胆敢出声。 刚刚被吓得傻了,场面一时变得鸦鹊无声,让人好不难受。 …… “号外,号外,杨无敌又闹出大事来了……” 街头巷尾大小报童举着新鲜出炉的还散发着浓浓油墨香味的报纸,奔走相告。 脸上的表情,既是震惊,又是兴奋。 一个路人,扔出铜子买了一份晚报,随意一瞧,立即就瞪圆眼睛,全身抽搐。 “什么,独身闯世界,一掌伏三英,杨无敌竟然如此厉害,简直要强上天了。” “还不止,他一怒为红颜,一掌呼死袁双城阁老家大公子,听说当时的场面极其残暴和血腥,让人看得三天都没法睡着。” 旁边有人,忍不住接口道。 “还有,还有,你难道就不关注一下,咱们上海息息相关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 “黄景云总探长和清帮章玉林大佬,现在齐赴黄泉,无声无息的就死在了杨无敌的手里。 上海眼见着就要变天,以后也不知是谁总掌清帮,市面上会不会又改了规矩?” “你说这事啊?” “报纸上虽然没有说得太多,但是,精武门肯定是笑到最后了。 好厉害啊,杨林轻取四大高手,连杀八极门一线天,小刀门陆小刀,形意门侯元亮和夺面叟顾老枪,轻松写意,闲亭信步。 可怜黄景云和章玉林两位,自认为把大世界经营成了龙潭虎穴,却不料,在杨无敌面前,就如沙子做的堡垒一般,一推就倒。 偌大的地盘,生生就便宜了别人。” 这位是知情的内部人士,此时说起来,就有些唏嘘。 前段时间,民众之间的呼声,早就把打压日本空手道的杨林形容成了大魔头。 眼下这事一出,恐怕很快就会把他奉为大魔王。 一句无法无天,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威风和霸气。 面对这种人,所有人也只能敬而远之了,想亲近是不敢的。 以后,就连说他一句坏话,都要小声一点。 “拳法宗师和普通大拳师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简直到了天渊之别的地步? 马三倒还罢了,他也没出师,在宫保森门下虽然深得器重,当做日后接棒之人。也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暗劲大拳师而已。 但是,孙玉舟和霍殿亭两人,就大不一样。 一人被称为孙门太极日后扛鼎之人,学贯形意、太极、八卦三家,弱冠之龄,就能力压名宿,如今离着宗师境界也只差一步…… 可是,他却挡不住杨师傅一拳之力,当场受伤吐血,断了几根骨头。 还有霍殿亭。 此人出手次数倒是不多,但有内部传闻,他得了乃师李叙文真传,有着神枪八成功力,也是离着突破化劲只有一步之遥,号称半步宗师。 他与自然门杜新武并称为拳腿双绝,如此人物,竟然会在与孙玉舟合攻一人的情况下,被生生一掌打成人桩,种到地下。 啧啧,真真是想不到啊。” “是啊,经此一战,杨林无敌之名彻底坐实……天下武者之中,他坐三望一,有望与孙录堂、李叙文争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头。 我江浙地界出了如此强横人物,真是地灵人杰,山清水秀,以后出去说起来,面上有光不是。” 几个拳师打扮的武人,站在街道一角,看着奔走相告,如同过年一般的上海民众,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也不知是羡慕杨无敌的身手实力,还是嫉妒对方如今年纪轻轻就取得的无双成就。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谁不想一举成名天下知,拳压四方展豪雄。 可惜,自己这些人,练拳这么多年,终究也只能象普通人一样摇旗呐喊,叹一声英雄了得,说一句少年英杰而已。 别人的荣耀终究属于别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才是自己这些底层拳师的宿命。 “要不,咱们也加入精武门,去学个一招两式。 即算得不到杨师傅的亲自传授,得到一点指导就算是赚到。” “同去,同去,这么一尊大神就在上海,不去上门讨教,还躲在一边看着,那就注定一生再无出息。” …… 这一次的大世界之行后,杨林发现,自己的热度,再次上了一个层次。 走到街道上,已经不是有没有人上前打招呼问好的事情了。 而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静寂一片。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贫民百姓,看着自己经过,无论他们当时在做什么,现在都是噤若寒蝉。 立刻变得规规矩矩,不敢高声说话。 似乎在一夜之间,上海滩这片龙蛇混杂的地界,就变成了和谐的大同世界。 人人脸上带笑,个个温文有礼。 “这算什么?” 杨林走过长街,从精武门回到杨家院落,心里暗暗嘀咕着,“合着我现在变成了净街虎一般的存在了,不但能止小儿夜啼,还能让坏人变成好人,好人变成病善人……” 名声和地位的事情,先不去管,有开心的事情,也有烦心的事情。 收获其实最重要。 只要自身实力强了,这糟糕的乱世,也能过成盛世般模样。 这样,就足够了。 眼前绿幕如水般流淌。 杨林心念集中演武令胎记,仔细看去,心中喜悦,非同小可。 第一百二十四章 融合拳术 演武声望值,这次的收获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巨大。 已经悄然达到了惊人的580点,悄悄回顾一下,杨林就明白了。 大世界一战之中。 黄景云手下三位高手,都各有绝活,但是,真正的境界层次,其实算不得太高。 每个人也只给他提供了40点声望。 而一线天和马三两人,则是更强了一些,每人给了60点,与暗鹤严正宽的威胁也差不多,倒也对得起他们的实力。 而孙玉舟和霍殿亭,两人全都是暗劲后期巅峰,只要功力圆融,再过那么一些年,就有望突破化劲,问鼎宗师之境。 这是后起之秀中,不算杨林在内的最顶级的天才高手。 他们的失败,每人贡献出80点,也算是对得起宗师扛鼎弟子的身份了。 实际上,他们与伤病退步的霍元甲的实力相比也是差相仿佛,差的最多就是实战经验而已。 当然,他们现在或许还比不上巅峰霍元甲,但在宗师以下这个层次,的确是属于佼佼者。 要知道,霍元甲不是宗师,那是因为身体内伤的缘故。 如果不是先天性的咯血病困绕着他,以至于劲力不能圆满入化,早就能突破了。 他不是宗师,胜似宗师。 巅峰时期,完全可以与化劲层次的高手拼上一拼的,真的生死搏斗,谁生谁死还要打过才知道。 ‘这个演武声望难道不分好坏的吗?’ ‘我这名声都快成净街虎了,可以说是吓死人,然后,这也算是声望高? 而且,打死打败对手,就能得到声望,为何其他的事情,就不能得到声望?’ 比如,写歌,出书,研发新式菜品…… 杨林曾经偷偷的试过,就发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演武声望可言。 ‘总觉得有些不太贴切,声望应该是名气,或者说是别人的认可度。 我这里有点不对的是,杀人的时候,就算是躲着杀,偷偷的杀,没人知道,演武声望仍然会有。’ 这就不对了。 就如当初在杭城第一场生死之战,打死诸世杰,救了香莲那一战,根本就没有传扬出去,世人也不知道他还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但是,声望一点也没少。 所以,杨林有些疑惑了。 这声望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发现,演武令面板之上的演武声望字迹,随着心念一动,立即发生了变化。 气运值:580 杨林呼吸一带。 这还带变化的吗? 不过,脑子里一转念,就明白了这个气运值是什么意思。 人生有命,人生也有运。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打死打败对手,就是夺其运,取其命。 然后,成就自己。 所以,这是演武令自身的解释,还是随着自己的心念而变? 可惜,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死物,并不能回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气运值就气运值吧。 反正,也不耽误自己提升实力。 想到提升实力。 他惊讶的发现。 演武令面板之上的三门武功,此时也在同一时刻发出耀眼金光。 原本的可提升字样消失不见,出现的却是可融合。 “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三门拳法,已经没有提升的价值了吗? 一旦有一门修到化劲,对招式和技巧达到出神入化,就不能从单方面来提升,而需要综合所学进行融合提升。 试探着心念一动,杨林默念:融合。 一股庞大的神秘能量注入身体,全身气血沸腾起来。 眼前就变了模样。 …… 自己身处于一处绝壁断崖之上,崖下是滔滔江水,身后是碧蓝长天。 极目远眺,山势起伏,能听到狼啸虎吼,一片苍莽。 他既没有变成铁桥三,也没有附身周宏义和倪宗,低头一看,自己还是自己。 只不过,脑海中三门拳法的一切细节变得无比清晰明了。 似乎,自己所用过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能在心中重新组合,创出新招。 更离奇的是,他自从学武以来,所有见过的,听过的,知道的不知道…… 但凡有过的一丝感悟和体会,全都在心头变得鲜明起来,更能推导演化。 ‘这时候,最该做的自然是练拳了。’ 杨林不再去多想,他知道,这个幻境,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先前默念融合武功的时候,那三百点气运燃烧,又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其实,就是悟性…… 心意通明的一种状态。 就在这崖上,也不知能维持多久,得抓紧时间了。 这一刻,他的头脑变得无比的清明,对天下拳术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所思所想,直指武术本质。 并不会走一点弯路。 所有错误的,偏差的,全都一一纠正。 所有浅显的,迷糊的,一一深研。 三门拳术,三种人生。 最后,就在心中融为一炉。 铁线拳的刚柔变化,增力强身; 梅花拳的虚幻缥缈,寒霜炼心; 以及迷踪拳的灵活百变,攻速无双。 全都化用在身体本能之中,揉捏创造出一种拳法来。 既有刚柔变化,力大无穷;又有先知前瞻,随势而变。 更有攻速无双,气吞山河。 一拳打出,化繁为简,又由简生繁。 出手之间,再也无招可循,全凭心意变化,随意皆是妙招。 这一刻,他只觉心灵通透,杀气冲天。 挥拳踢腿无不如意。 再也不用去想什么梅花拳,想什么迷踪拳。 想快就快,想慢就慢,身体每一处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化为无坚不摧的武器。 “好像,就算是屁股,也能杀人的样子。” 杨林讶然。 这新融合而成的武道,的确是有些厉害了。 当心中起意杀人或者战斗的时候,也不再是各种天赋特征一样一样的加持,而是同时加持在自己的身上。 比如,一拳打出,既有刚柔变化,神力天成。 又有无双攻速,更是料敌机先。 完全就不需要自己去主动操控,切换心法和拳法。 种种能力,仿佛全都变成了这具身体的本能。 拳法的威力,直接增加了三倍有多。 杨林明白这种状态到底有多么难得。 同时加一种特效,与同时增加三种特效相比,哪一种更优胜,就不用多说了。 而且,三种特效不需要瞅准时机转换,而是时时刻刻保持着,永不退转。 这在生死搏杀之中,占的便宜,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大。 …… 就这样,杨林一直在山崖顶处平地之处,苦练着一身所学。 看着天空下了雪,又看到春暖花又开; 从炎夏艳阳,到深秋落叶,岁月一直轮转。 他没有感觉到饿,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清醒的头脑,一切都宛如神助。 直至天际雁群飞过三次,他终于领悟透彻一身所学…… 待到进无可进的时候,眼前场景才重新虚幻消失。 又回到自己的卧室之中。 眼前天光微微。 自己竟然在卧室之中,站了一整夜。 幸好,没人打扰。 小蘑菇细细的呼吸声,从隔厢传来,还睡得死沉死沉的,杨林也不叫醒她。 自己舀了一点水,洗脸涮了牙,就走到院子中,轻轻舒展着筋骨。 ‘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心头平安喜乐。 自身实力越强,越是能有资格在这个乱世之中,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并不需要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要做到这一点。 一路走来,其实,挺不容易的。 心念沉入演武令胎记。 此时,面板完全变了模样。 又有些看不懂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为盟主‘你惊艳了我的时光’加更) 气运值:280 精元:杀拳道(杀气增幅,一阶武道,化劲后期) 气元:奠基(未入门,一口吞天气,寒霜吐息) 神元:外感(未入门) 寿元:72 秘技:身眼术 称号:杨无敌(名震天下) 诸天之门:进度50% …… 这次的提升有些大。 当然,改变也有些大。 杨林先是在寿元72那一栏看了好久好久,心里就升起一股紧迫感。 自己都练到拳法宗师,看起来还是后期了,结果然并卵,对寿元,也就是寿命其实并没有太多帮助。 普通人只要无病无灾,活到七十多岁,应该很寻常吧。 难道,就算武功练到极处,也不能增加寿命吗? 那日也练,晚也练,除了演武令提升之外,还每天玩命似的练武,又有着什么意义呢? 一股巨大的灰心失落感,差一点就攻破了他的心防。 他摇了摇头,连忙缓过神来。 事实上,这种事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原本,他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位国术宗师可以长寿。 历史上,也只是听说过某某可以活很久,并没有真的证实过。 那些活到一百多岁的祥瑞们,估计本身的寿元就有那么长,倒不是他们做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 也不是练武增寿。 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好在,他现在只有二十岁的样子。 虽然心中有些不爽,却也不会太过焦虑。 把一些不必要的垃圾情绪彻底抛开之后。 他才有心思来看其他方面。 自己如今的修为,在平常人眼里或许算是很高。 但是,在演武令的判断之中,自己的精元武道,也就是拳法修为,其实也只是一阶,也就是最低的层级。 气元武道,干脆就是未入门,还在奠基之中。 他也不知道怎么入门,也没个提示。 至于,神元这东西,猜测着或许与精神与脑海有关。 外感的意思,就是自己能够感应到敌意,身眼术应该也属于这个范围,但同样的也没有入门。 不知道从哪里练起。 是不是精元武道更进一步,就能增加寿命。 或者说,要先练成气元武道,或者神元武道? 更或者是,自己想要更进一步,必须从诸天之门这一栏想办法。 隐约中,杨林就有了想法。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当然不会是什么误打误撞,演武令如今方才显示出来的诸天之门显然才是关键所在。 …… 事情千头万绪,没有足够的资料,杨林只凭空想也不想不出什么名堂来。 日子,还是要一天天的过。 除了偶尔在家里抽时间教导一下小蘑菇和英吉力小公主的梅花拳之外,杨林也会与香莲偶尔研究一下吹拉弹唱的技巧。 享受一下这位名传上海的娱乐大家唯美歌喉,生活只能说将将就就的,还过得去。 当然,他也没忘了自己的主要职责。 那就是,身为精武门馆主,自然有必要花点心思,来提升弟子们的武技。 强不强身的不重要,他的杀拳道如今已经自成一家,倒是很有兴趣给这个天下留下一份传承。 武术这东西,从一研究出来开始,其实是杀人技能。 没有日复一日和勤苦修练,得到的也只是表演的套路,起不到太大作用。 当然,作为一门技能,除了闭门苦修之外。 与这世上所有技术都是一样,学的人越多,越是发扬光大,就越会进步。 相反。 如果遮遮掩掩的,固步自封,不去交流,总有一天,必然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杨林虽然没有什么太过伟大的理想,也没想过要青史留名。 但是,能够把自己的心血,传播得更广一些,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可惜的是,他的这番心思,注定是要白费。 这个天下,一心向武之人,毕竟不是很多…… 他本以为,随着自己威势更盛,名震天下之后,精武门的弟子又会迎来一波涨幅。 不说人人都想进入精武门学得绝学。 但凡有个上进的心思,来这里学个一招半式的防身卫国,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 但是,他发现,他真的想错了。 来精武门学艺的弟子。 不但没有增长。 反而在一个月之内,陆陆续续就少了两三百人。 不但前一阵子进来的弟子们全都离开,一些老弟子也离开了一大半。 如今,这经过扩建之后的精武门,拉拉稀稀的就只有数十个弟子,没精打彩的练着基本功。 本来一直窃窃私语着,发现杨林出现,立即摆出一脸的认真,用出十二分的力量,汗流浃背的苦练起来。 杨林默默的看了一会,也没说上前指点,直接走进大堂。 农劲荪的气色倒还挺好。 完全没有因为精武门弟子减少而有什么负面情绪。 反而很是兴奋的与霍元甲一边下棋一边吹牛。 “要我说,元甲,你就不应该阻止这些弟子另谋高就的…… 是,强国强种,健体强身是很重要,但是,他们的前途也很重要。 你今天这么阻上一阻,说不定,就会让人恨你一辈子,这又何必呢?”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农老哥,你看看,如今大门之上那‘尚武精神’四个大字还在闪着金光呢。 孙先生当年所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民生多艰,心气卑微,有些东西不能改变,但精神状态却是能改变的。 气血强,则精神强,精神状态好,才能不卑不亢面对任何人,包括洋人,包括朝廷之中的老爷们……” 霍元甲看来身体真的是好了许多,此时说起话来,那是铿锵激昂,掷地有声。 “好,好,我知道你的想法,元甲,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吃饱饭啊。 一些虚无飘渺的理想,总得靠现实来支撑…… 现如今,黄景云和章玉林已经倒下,清帮也一改往日妖氛,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时候,需要很多人手。 甚至,还有一些油水极为丰厚的岗位,你说,咱精武门弟子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不动心吗?” 农劲荪也有些郁闷。 他何尝又想让这些弟子离开了。 但他天生就不想勉强任何人。 当初,斥巨资建立精武体育会的时候,他就没有什么私心。 风风雨雨的都走过来了,真的等到一切都好转了,结果呢,弟子们星散离去,精武体育会也渐渐沉寂,他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陈子美这么做有些过份了。” 霍元甲仍自有些不平。 “没办法啊,他大义在身,没法阻止的。 孙先生那里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一切需从大局出发。 咱们不说扯后腿吧,当然也得支应着一二。 说真的,我也觉得,精武门弟子留在这里一天天的练武,倒还不如占据上海各处地盘。 丢失这份财源,不但是陈子美,就算是我,也会觉得有些可惜呢。 东林和飞燕两人,一心想去帮他们的叔父,这也无可厚非。 至于钟恒,自从那日被日本人打伤之后,就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他加入清帮坐镇赌馆,就由他去吧。 好歹,元甲你那些亲传弟子,还有庆生和小惠在嘛,他们还是很孝顺的。至于廷恩,嗯,就随他开心。” 说到霍廷恩,农劲荪语气顿了顿,也不好多说什么。 自从杨林入主精武门之后,霍廷恩是越发的少言寡语了,有时还会出去买醉,霍元甲也不管他。 应该是想着,如果练不成一口吞天气,这个儿子还是得早点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为重。 要是练成了一口吞天气,那就会收获一个五痨七伤的儿子,武功强是强了,却不见得会很幸福。 因此,也不去拘管他,让他随意选择。 自从不再担负沉重的担子,霍元甲也变得更随和了一些。 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 如果不是因为精武门弟子离开得太多,也太不像话,他根本就不会多说什么。 “唉,说来说去,还是杨师傅那一日出手太狠,得罪了太多人,也吓坏了许多人。 所以,才有今日精武门之变啊。” 农劲荪长叹一声,语气中不乏怨气。 “哪能怪他?”霍元甲把棋子重重往棋盘上一按,“武者不受辱,武者当杀人,更何况是宗师。 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那黄景云和章玉林全都不是好鸟,这么多年来,在上海更是一言九鼎的,哪里容得下别人忤逆…… 依我看,若是杨师傅不动手,很可能就会迎接层出不穷的阴谋算计…… 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把这两人的势力一扫而空。 这其实就是最明智的做法,我觉得一点也没错。” “没说他做错了,只不过,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竟然把袁阁老的儿子打死,并且,还斩杀宗师宫宝森养老的徒弟。 这倒也罢了,他还伤了霍殿亭和孙玉舟,真是百无禁忌啊,这不,后果来了吧。” “要不,咱们去信孙先生那里,让他好好的帮着美言几句。 杨师傅天纵奇才,侠肝义胆,虽然做事有些激烈,但是他的心是好的。” 霍元甲也跟着叹了一声,拂袖把桌面上的棋子搅乱,得,下棋的心思没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杨林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说啥。 ‘原来如此,是因为我那日大杀四方,吓到了那些人,并且,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大难临头,才选择远离……’ 他一步迈进大堂,笑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后果,让霍师父和农先生也这么发愁,不如,说来听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大宗师 “杨师傅来啦?” 农劲荪抬头一看,就有些尴尬。 跟霍元甲下棋扯皮,说着杨林的闲话,结果,给对方正好听到,倒是有些面上挂不住了。 虽然也不是说的什么坏话。 但话里话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埋怨杨林不顾大局,行事太过自我的。 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农劲荪倒也理解。 只是,对现在的局势微微有些忧心罢了。 他迎上两步,把杨林让进茶座之中,苦笑道:“杨师傅就算不来,我也得上门去走上一趟的。 刚刚我得到紧急消息,说袁阁老心痛其子身亡,当即勃然大怒…… 虽然因为山长水远的原因,无法派兵赶来上海,但是,却也对京城几大武术派系施加了压力。” “你是说,很可能有几位宗师前来上海?虎头少保也会过来找我麻烦?” 杨林眉头一轩,心脏跳动加快。 嗯,他兴奋起来了。 杀拳道刚刚成型,正是手痒的时候。 能与天下第一手好好的过上几招,见识一下老牌化劲宗师的拳法,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听说此人学兼百家,尤其是把太极、形意、八卦三大内家拳融为一炉,自创孙氏太极,能做到打人如挂画,威震天下。 被称为当代“武圣”。 自己的杀拳道想要突破,正需要此等高手做为登天之梯。 “孙录堂老先生事务烦多,不克分身,可能不会亲来上海。 不过,他来不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另外几人过来了。” 农劲荪苦笑摇头。 似乎很不看好杨林。 连霍元甲这一下子也是皱着眉头,慎重道:“是宫保森,丁连山两位,他们想不来都没有办法的。 形意八卦门这次死在你手中的弟子可是有些多,不说丁连山亲传弟子青龙龙一和灵猴侯元亮两人,就连宫保森用来养老的嫡传弟子马三都死在你手上。 而且,马三还是被你一式梅花手刀劈成了两片,十分凄惨。 如今世人都在传,说形意门不太行,教出的弟子只是名声叫得响亮,打起来手底下软得很,不堪一击,你说他们能坐得住吗?” “宫保森?” 杨林对这名字倒是不陌生,也知道这人是天下闻名的宗师级高手,曾经是清廷大内高手,获赐黄马褂,得封御前四品带刀侍卫。 怎么说呢,这人是个武学天才,又遇到天下顶尖的武学师父,功夫一路走高,平生难逢对手。 在北方地届,他的名声和势力都是极大。 这么一个人,养老送终的衣钵弟子被人一招斩杀在大庭广众之下,无论他再怎么不想出手,也不得不走上一趟的。 “还有丁连山,此人是宫保森的师兄,明面上很少有人看过他的出手。 不过,传闻中有很多刺杀密事都与他有关。 其中最轰动的还是清廷洋务五大臣遇刺事件,还有日本使臣奉天身死事件,都隐隐约约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是一位最低调的宗师,也是一位最危险的宗师。 因为,你不知道,他究竟会做些什么?” 好吧,听事迹,这人乃是反清灭洋的急先锋,明面上立棍摆场子的事情没他的份,暗地里杀人放火,他是全不手软。 身为拳法宗师,却完全不在乎宗师的面子。 难怪,他教出来的徒弟,三教九流都敢掺和,有这样的师父,徒弟也没太多穷讲究。 不过,这么一个心怀大义的形意宗师,弟子的人品,却很值得考量。 应该是平日里教徒弟的时候,没有随时跟在身边言传身教。 所以,才长歪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亲手杀了他的两个徒弟。 这本烂帐,怎么也得算上一算。 杨林自己都感觉,这两位宗师寻上门来,一点也没有冤枉到自己。 两位同等级的高手,联袂而下,杨林也微觉压力,问道:“就他们两个?” “唉唷,还不够啊?” 农劲荪吹了吹胡子。 “这两人可不能与所谓的三杰相比。 霍殿亭和孙玉舟虽然也算厉害,但只是强在未来,潜力强而已。 他们毕竟现在还很年轻,技艺并未圆熟。 但是,宫师傅和丁师傅不一样,那是久历风波,拳法入化的厉害人物。 单独只来一人,你就要考虑一下到底是逃是打的事情了……何况一次性来了两人,不,是三人。” “还有一个,是李叙文。” “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的刚拳无二打李叙文老先生?” 杨林终于动容。 这一位,与那清廷大内高手出身的宫保森相比,或许没有那么好的出身,但他的威名全是打出来的。 在袁双城大军之中任武技总教头的时候,可没少跟日本人比武。 他跟任何一个与外作战的武术高手不一样,是唯一一个打得日本人叫爹爹的人物。 这人强到什么地步呢? 强到日本人不但不敢正面挑衅,还偷偷摸摸的在人前人后都奉其为神灵。 甚至连内心yy一下打败李叙文都不敢。 当代“天下第一枪”实质而名归,震慑四夷,无人胆敢不服。 这么一个大牛人,亲自来上海找自己麻烦。 杨林都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了。 三位宗师齐聚上海,难怪农劲荪和霍元甲两人全都愁眉苦脸。 这是不看好自己啊。 想想也正常。 任凭哪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到自己能扛过三个老牌宗师的打压和寻仇。 从等级到量级,都不能相比。 自家这个杨无敌的名声还是虚浮了一点。 终究还是少了一些让人信服的底蕴。 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推动三大宗师南下的某些人来讲。 他们此时恐怕已经摆好了酒碗,就等着自己落败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吧。 “杨师傅要不要避上一避?” 农劲荪忧心忡忡的说道。 武者不受辱,当然是正确的,练武之人,必须心意刚硬,宁折不弯,诚于拳诚于心。 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傻了。 暂时的退后,是为了更好的向前。 “那倒不必。” 杨林突然笑了,若说三大宗师的确是很厉害,但也没厉害到自己退避三舍的地步。 再说了。 这次若是退了、躲了。 家人怎么办? 莫非,也能跟着自己一起藏起来不成? 三大宗师或许会自矜身份,不会对普通家眷动手。 但是,跟随他们前来看热闹,或者收尾的那些富贵帮闲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尤其是袁双城的一些走狗。 杨林可以肯定。 一旦见着自己失势,他们肯定会痛打落水狗。 到时,杨家自然而然就是四面楚歌的局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也决生死 七月流火,酷暑难耐。 杨家上下,也跟着有些难耐。 他们倒不是怕热。 而是气氛有些不对。 “说不走就不走,哪有自家儿子出门打生打死,老子却夹着尾巴偷偷逃走的道理?” 杨老爷子难得的硬气了一回。 这一次,就算是梁颖珍把他的耳朵拧成一股绳,也不肯挪窝了。 与杭州当日离家逃亡不一样。 那一次,是因为不走就有可能害得故交之徒身死,所以,捏着鼻子也要急急搬家。 但是,刚刚在上海过得舒畅起来。 再一闪找到人生的意义。 杨守诚就不愿意离开了。 前面那么多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这次,总不能被人一吓,就灰溜溜的跑了吧。 关键的是,杨林他不肯走啊。 老爷子哪里忍心就这么离开。 就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得看到结果才行。 “没那么严重,三大宗师也不是吃人的老虎,何况,如今就算是老虎,我也能轻轻松松的打死。” 杨林看着自家老爷子大发小孩子脾气,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你还笑,当初不是叫你手下留点情面了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一次,人家寻仇来了……” 梁颖珍有些气苦。 也不再劝了,愤然道:“不走就不走,反正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呸呸……这话多不吉利啊,放心,没那么严重。” 杨林眼中带笑,温言安慰着老娘,眼中却是微带寒意。 ‘三大宗师,好了不起哦,我好怕怕。’ 他转过头问道:“达叔,有没有打听清楚,那三位到底有个什么章程? 是直接上门挑战,还是设下鸿门宴,广邀宾朋见证?” 光明正大的约战,一般就是这两种流程。 毕竟不是街道上的小混混约架,都是很有身份的人了。 打个架也要打得明明白白的,不能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因为,这里还夹杂着一个名声的问题。 这里面的前提就是,形意八卦门死了几个弟子,被人看不起。 而八极门呢,李叙文一生霸道,自家得意嫡传大弟子,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折了双腿,种到了地下。 以刚猛对刚猛,偏偏,他家的八极拳还彻彻底底的落入了下风。 伤了,死了,本来就没关系。 学武之人,总不能一生不伤不死不败。 但是,如此窝囊的败阵,败得没有一点脾气,那就不行了。 因为,这从根子上代表着,自家这门武术不行。 没有太多实战能力。 站在门外的吃瓜群众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宗师,武功厉不厉害。 他们只知道你形意八卦八极拳,打不过梅花拳和迷踪拳。 这是拳种的优劣之争。 不仅仅是意气之争。 所以,就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打回来。 “是在云都戏园,听说,那地儿已经提前三天停了大戏,大造声势。 宫保森、丁连山先到,李叙文却是今日凌晨才到。 他们一来,就派出请柬,邀请各方名流出席见证。 陈子美和精武门都有收到贴子的,甚至,连外国人那里也送了一份。 看来,是不准备关起门来切磋了。” 达叔的手臂伤处早就养好了。 不过,这种层级的比武他根本就连敲边鼓的资格都没有。 三大宗师随便一位宗师的弟子出手,都能把他搓圆揉扁了。 有时候,达叔也在奇怪,自家少爷为何实力提升这么快,旁敲侧击的也问过几回。 但这事,还真没法说得清楚。 问就是天才。 他就算是曾经偷偷跑去大世界看过杨林大展神威,对他深有信心,此时也不免心里不托底,脸黑得跟包公似的。 对方请了这么多人见证,不闭门切磋,意思很明白了。 那就是把名声和生命都赌上,赢者通吃一切,输者没有底裤。 也告诉天下人,这一次的比武,并不是同道交流,而是动真格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袁双城那里给出的压力有多大,或许,还给定了一个最低目标。 “那就去吧,不好让老前辈们久等,这是身为晚辈的礼貌。” 杨林嘿然一笑,抬步就走。 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叫道:“老娘你把那只老母鸡小火慢炖着,回头我得胜归来,正好赶得上。” “你好好的回来,我给你炖上十只老母鸡,就怕你吃不完。” 梁颖珍笑骂一句,看着儿子的背影,眼泪突然就淌落下来。 …… 云都戏园。 此时已是张灯结彩。 门外阳光明媚,门内灯火通明。 照得每一个角落都是亮堂堂。 四周挤满了人,有坐着的,有着的。 并不像往常一样高声喧哗,反而是显得肃穆庄容。 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并不是有人唱戏演角给他们看,而是武林宗师之间的生死对决。 不是切磋,而是对决。 是有可能分出生死的。 这种稀罕热闹,别说是上海了,就算是京城,也是十年难得一遇的。 因为,但凡宗师,到达一定高度之后,身份地位有了,金钱名声也有了,很少就会有人捋起袖子亲自下场打生打死。 都是在同一个圈子中混,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谁没有几个朋友的?不好把同道之间的关系,弄得特别僵冷。 这其实也是规矩。 但是。 今日的情况却是不一样。 原因很简单。 因为,在拳师或者说宗师这个圈子中出了一个另类。 他百无禁忌,大开杀戒,出拳从不留手。 这倒也罢了。 偏偏,他还对权贵高人也没有丝毫顾忌。 袁阁老如今势力正盛,兵精粮足,有望问鼎天下的人物,你就这么生冷不忌的杀了他儿子。 谁给你的胆子? 还有。 宗师弟子,那是花费了多少心血,多少精力才培养出来,你说杀就杀,说废就废,如此猖狂…… 你不死,谁死? 这时,当然不会有人扯什么家国大义,说的就是恩怨情仇。 正好,大家同为宗师级高手,也谈不上什么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话题。 摆下台子。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如此而已。 …… 宫保森独坐庭中。 看着杨林排众而出,缓缓上前。 他也没有起身,只是遥遥举了举杯:“杨师傅好威风好煞气,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啊。” “宫师傅客气,要我说,你们这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啊。 身为宗师就得有宗师的范,本为人上人,却为了权贵做狗,听人命令,不远千里赶来卖命,真真是可惜了。” 一见面,杨林就感觉到如山般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让他明白。 对方并不是来搞笑的,也不是来旅游的,而是真的携带怒意杀机前来挑战。 说白了,就是来杀人的。 宫保森被骂做走狗,也不恼怒。 世人口舌如刀,他年已不惑,算是见多了,也习惯了。 并不会因为对手的几句讥刺言辞而乱了自己心境。 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年我杀出皇宫,逃亡千里,路上,大弟子和二弟子力竭而亡,死在清廷高手的乱刀之下…… 等我杀尽强敌,就见到大雪纷飞之中,有一个小婴儿正在我的马蹄之下哇哇大哭。 我觉得,这是对我获得新生命的庆贺,于是,把婴儿带回家中,收为弟子,取名马三。” 宫保森的声音很沉痛。 “他既是我的徒弟,也算是我的儿子……儿子死了,做父亲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所以,这一战本来不想过来的,为了我那徒儿,却不得不伸手称量一下杨师傅的本事,倒不是因为袁双城的缘故,你理解吗?” 第一百二十八 天意行罚 “理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杨林点了点头。 练武之人,但求心意通达。 有些事是不得不为的,与他人无关,只与本心有关。 “我少年时得师父青眼,有幸得传形意和八卦真功,十年苦练,终至大成,形意拳擅长猴形,八卦掌专精身法,江湖人送外号宫猴子…… 我这一身功夫,半是机缘,半为苦练,等到功力大成,也已经是垂垂老矣。 倒是杨师傅,在弱冠之年,就已问鼎宗师,打下无敌之名。 相比起来,让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无地自容啊。如此天赋绝艳之辈,我这一生,只见过一人。 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一个……” 宫保森倒是不太像前来比武寻仇的武人,而像是遇到了老友侃侃而谈,颇有煮酒论英雄的味道。 当然,如果不是他那放在满金铁木制成的茶桌之上的右手动作的话,杨林还真的会以为这位宗师年纪大了,变唠叨了。 那只右手自然的蜷缩着,轻轻点着桌面。 坚硬若铁的桌面,就如蚁蛀沙化一般,无声无息的就出现一个个深深的孔洞。 木屑缓缓淌落,在桌底洒成一片,随风轻动,就如流动的金雾。 “聚力成针,化石成粉……” 四周有懂行的练家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就惊呼出声。 云都戏园虽然是一个戏园,说起来上不得台面,但奈何人家后台老板财大气粗。 待客的桌子都非同一般。 这沙漠满金铁木桌子,可是连壮汉舞着大锤砸上去,都不一定能打出痕迹来。 可是。 在宫保森的手上。 就只如细沙垒就而已。 这是攻心,同时,也是蓄势 他毕竟已经年纪大了,荣养已久,心中杀气血气随着这些年的富贵生活,稍稍有些褪却。 借着回忆往事,缅怀爱徒,积聚杀气和杀意,展露一手出神入化极别的力量控制技巧。 还没开打,已是先声夺人…… 宫保森还在缓缓述说,可是,杨林已经很有些不耐烦了,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架子倒是摆得十足十。 现在是比武,并不是在演戏好不好。 他无奈的挠了挠耳朵,笑道:“宫师傅,你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民间都已传遍了,我在上海也是听说过的,就不用再多讲一遍了吧。 你看,大家都等急了,要不,咱们还是先把场子支起来,如何?” “后生仔就是心急……” 宫保森神情一愕,突然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了笑,“就依你。” “你”字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经在桌子后面失去了影踪。 众人眼里只见一线迷迷蒙蒙的影子,挟着厉风狂卷,扑到了杨林的身前。 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桌子后面的太师椅里面跑出来,通过长桌的阻拦,并且,杀到杨林的眼皮子底下的。 其身法之灵动快捷,诡异莫测,真不愧为兼修形意拳、八卦掌两门内家功夫的宫猴子。 比起侯元亮自忖了得的身法,这位才是身法的老祖宗。 看看人影还在,实际上,早就不在原地。 蜷缩成猴爪的拳头,已经描眉抹额般,轻柔的按到了杨林的左眼处。 这一下快到极处,也狠到极处,四周众人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谁也没想到,这位出自清廷大内,后来游历天下,成为各大军阀座上客的形意八卦宗师。 竟然说着说着就突然出手…… 完全没有宗师风度啊。 也许,这才是武术的真谛所在吧。 不拘泥场地,不拘泥名望,自在随心,动如雷霆。 杨林一声轻笑,“老家伙你也太唠叨了,这样出手,才痛快嘛。” 好像未卜先知的,早就立掌当胸,五指如梅花般绽开,封锁住眉间、咽喉半尺之地。 双方拳影交错,勾拿绞锁,幻出重重幻影。 噼噼啪啪一连串声音,有如爆竹响成一片。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只觉两人以快打快,只在方寸之间。 光影交错,险之又险的,再也看不清双方攻防细节。 最离奇的是,脆响声如同快鼓急音,但是,杨林清亮的嗓音却是不紧不慢,仿佛闲闲坐在那里,品着雨后香茶。 他一面出手如电,招招重击,一面谈笑风声。 竟是有着说不出的从容自在,让人为之心折。 宗师风度,无敌气质,完全是拿捏得死死的。 单从这方面看起来,宫猴子虽然看起来像是神猴转世,咆哮疯打,身形滴溜溜急转,看起来威不可当。 却显而易见的,从气质这一块,已是生生的落在了下风。 两人出招如暴雨疾风…… 杨林站立不动,双手开合如梅花绽蕊; 而宫保森却是游走不定,身形旋转,跃高伏低,化为龙卷风一般围着他转来转去,总也攻不进去。 看得所有人都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眼睛一眨也不肯眨。 生怕眨下眼的功夫,场中就已分出了胜负。 那就真的是看了个寂寞了。 “好了,宫前辈,你的猴拳我也算是看过了,亮出你宫家的八卦六十四手吧。 听说,那叶底藏花很是高明,也用出来瞧瞧。” 杨林脸上笑容还未淡去,说话却是真的可以气死人。 宫保森气势为之一弱。 身形由疯狂般的神猴突然一变,就变得灵动诡异起来。 象是阴森森的鬼影子一般,招招攻击腰肋和下三路,竟然由刚转柔,转换得没有一丝痕迹。 “那就如你所愿。” 他的声音又尖又急,出手阴柔绵密,一发即收。 如蛇如藤般的身形,滑溜百变。 让人看着,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我这门功夫,刚刚新创了出来,以武止戈,以杀卫道。还取了个名字,叫杀拳道。” 杨林陡然神色一变,轻喝一声,神情变得肃穆庄严。 一击直拳轰出,大厅之内就响起炸裂雷鸣,空气被打成一道长长的波纹。 那是快到极处,也重到极处的一拳当胸。 天意从来高难问。 他这一拳,就是天意行罚。 任你千变万化,灵巧似猿,我只一拳击之。 奇怪的是,宫保森灵巧百变的身形,在这一瞬,不可思议的正好绕到了杨林的身前,直直撞上了那轰鸣炸裂的拳锋。 竟然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又像是被那狂猛拳风所拉扯,生生把那旋绕疾行的身影,拉到了身前,硬受一拳。 “咣……” 宫保森脸上神情狂变,有惊愕,有难受,有不解,有无奈…… 他只来得及双手交错,掌成阴阳,护在胸前,就被这一拳轰中。 拳风激荡处,身形就像被疾驰的疯牛撞中,双足死死压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黑痕,直直退出十米远。 背部撞在大厅廊柱之上,巨大的立柱喀嚓一声,就被撞成两截,这才站稳身形。 第一百二十九章 鹰飞蛇走(为盟主‘你惊艳了我的时光’加更) 大厅摇晃着,灰尘簌簌而落。 众人惊讶失声,完全没想到,刚刚还打得势均力敌,形势立刻急转直下。 看着宫保森那僵硬发木的身形,以及脸上胀红如血的神态,就能知道,他不但内脏受到狂烈震动,此时必然是手软脚软,一时半会的回不过气来。 “好猛的拳力,好奇妙的杀拳道……一拳必杀,躲不了,扛不住。” 在大厅一片叹息声中。 杨林身形如轻烟般,像是踩雪折梅,轻灵无比,一闪就到了宫保森的身前。 立掌如刀,斩到了宫保森的腰间。 他全身上下,都可以化为杀人兵器,掌沿破风如同裂帛…… 所有人都全不怀疑,随着这一式掌刀劈下,宫保森很可能会被腰斩成两段。 就如他的得意弟子马三那样。 师徒两人同样的死法。 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 既然是比武和决斗,打出优势来,当然是乘胜追击。 此时不接着进攻,等到对手再缓过气来,又是一场麻烦。 杨林可没忘记,后面还有两个宗师级高手在等着呢。 哪里容得他留手自大。 “别伤我爹爹。” 旁边响起一声尖叫。 一个小小身影如同归巢乳燕般,竟然在杨林身形前扑的瞬间,就已经挡在宫保森的身前。 她的身形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四的样子,生得面容精致秀美,眼眶里噙着泪珠。 虽然全身轻颤着,牙齿微微打着嗑,神情却是毅然决然。 杨林的手刀厉啸轰鸣,正正斩到她的咽喉处,陡然就停了下来。 劲风吹袭,吹起长发如瀑狂舞。 “宫二,宫若梅?” “你认识我?” 小女孩愣了愣,气鼓鼓的道:“你是坏人,我不跟你说话。” 杨林摇头失笑,杀意消散。 他先前就隐隐察觉到宫保森的椅子背后躲了一个人,也没有细查,更没去关注。 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一位就蹦出来了。 这种品相,这种年龄和性格,应该就是宫保森的小女儿了。 不过,看着只有十一二岁年龄的小女孩这身法是真的不错。 虽说她离着退后的宫保森只有数步之遥,但是,能抢在杨林的扑击之先,挡在自家爹爹的身前,已是难能可贵了。 这里面不但是需要速度和勇气,也需要精准眼光。 首先就要看出宫保森全身僵木,也要看出自己杀心甚重,必然会追击。 ‘果然,天才都是从小开始,就已经展露出不凡的一面。’ 他身形一动,退回原处,拱手道:“宫师傅承让了。” 自家拳法新创,号称以杀卫道,威力果然是莫可揣度。 打起来,更是强悍霸烈得一塌糊涂。 但是,也不是没有缺点…… 杀气增幅之后,杀意太过炽烈,却是招招狠毒,出手就要人命。 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无论是什么拳,总要是人控拳,不能拳控人才好。 他要杀人,必须是自己想杀。 否则,不行。 看着依稀记忆中的影画人物,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杨林倒是心头生起一丝丝的怅惘,杀意消退,拳法又自然而然的圆融了几分。 “杨师傅果然厉害。” 宫保森站在原地,半晌才出声。 好像老了十来岁一般,精气神一下就去了许多。 他长叹一声道:“我输了,从今往后,形意八卦再不会以马三的名义前来报仇,杨师傅所过之处,但凡我之门下,须奉为上宾。” “好说,好说。” 杨林展颜一笑。 如此结局也算是不错。 宫保森本身不是坏人,除了唠叨一点,一生做事也称得上光明磊落。 最大的污点,其实就是收了马三那个徒弟。 不但日后会欺师灭祖,更是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 不过,马三已然被自己立劈当场,尸骨早寒,好与坏也就没有意义。 既然宫保森不再寻仇,那还有什么计较的。 对方态度之所以突然变化,杨林知道,这是宫保森看到自家女儿死里逃生之后,惊悸之下,才做出的承诺。 不管是不是真的恩怨两消,他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是。 这一刻,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袁双城。 那一位就算再怎么气愤,他宫保森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来了,又动手了,多少也算交待得过去。 并不用一心听命行事。 这些心照不宣就是。 “咳咳……” 随着宫保森拉着小女儿退开,旁边一个花白头发,脸上布满了橘子皮,象是老太太多过老大爷的老人,推着一辆街边卖小吃的推车走了过来。 锅里热气袅袅,浓香扑鼻。 他抬头看了杨林一眼,浑浊的目光之中,射出一丝精光,随即消失不见。 “杨师傅少年英杰,拳威盖世,世人都道你心狠手辣,目无余子……老夫今日见着,才知传言多谬。 哈哈,不要这么紧张,你饶了我师弟一命,也没杀了小丫头,我算是承了你的老大人情。 不如,就请你喝上一碗蛇羹,前事种种,就此揭过如何?” 说着,他就缓缓从锅里舀出一碗浓汤,用洁白细瓷小碗盛着,身形微微前俯,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说得轻柔客气,老头身上灰色长袍却是无风自动,气劲盈躯。 这是气血旺盛到了极处,热力升腾,卷起气流。 让人看着,就如坠火炉,显然,他已是全力以赴。 “好,丁前辈如此盛情,我一个后生晚辈的,若是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杨林洒然一笑,自然而然,伸手接碗。 像是全无防备。 老头一开口,他就认出来了。 这一位,正是独身闯荡白山黑水之间,杀鬼子,斩清廷高手,如鬼如魅,一生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关东之鬼。 你说他人品高尚,为国为民吧,也不能这么说。 你说他人品低劣,从不光明正大,只懂得偷袭暗算,是声名最不好的宗师级高手,更不能这么说。 但总的来说。 这人出手行事,还是有章有法的。 杨林从霍元甲那里也了解到了。 丁连山一生杀人,从不杀无辜之人,选择的目标,总是有着取死之道。 虽然手段狠辣卑劣。 但是,为人,却怎么也挑不出缺点来的。 他跟霍元甲其实是认识的,还有着几分交情。 本来,听说丁连山也来寻仇,霍元甲还有几分纳闷。 现在看来,这人心里未必是有着杀意。 但是,战意却是浓烈得很啊。 这也正常。 但凡武人,听说有一个年不及弱冠,就打下无敌威名的存在。 只要心中还有豪气,还有傲意,总要前来比划比划的。 一碗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随着这碗汤随之而来的形意杀招。 既然担下无敌之名,那就看你敢不敢喝? 丁连山右手如鹰捉,有着腾飞之意; 左手似蛇盘,却是神意内藏。 只要杨林手沾碗沿,就会鹰飞蛇走,爆发出惊天一击。 第一百三十章 面子与里子 场中一人递汤,一人准备接过。 看上去其乐融融。 就像主人好客,客人懂礼,双方如逢知己。 但不知为何。 所有人都觉得,这灯火通明的戏院大堂里,此时却仿佛变得灯火明灭,鬼气森森。 就算是最不懂得武术的外行人。 也能感觉到其中莫名的隐晦杀机。 宫保森眼睛已经眯也一条细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汤碗所在,面上神情仿佛带着一些追忆。 霍元甲带着抱病之躯,也来看了这场比武。 先前杨林与宫保森一战,打得激情如火,气壮山河,他都表情淡淡,没有太多反应。 这时看到丁连山敬汤,反而全身微微躬起,似乎如临大敌。 “元甲,这是?” 农敬荪一旁悄悄问。 他没看明白。 丁连山出现的时候,他还觉得这老头很和气,完全不符合他的外号和名气。 人家打败他的师弟,还差点把父女两人一刀送走。 他竟然还会好心肠的送上一碗汤? 多好的人啊。 接下来,他就迷糊了。 完全不懂得场中丁连山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何端个碗都慢腾腾的像是龙钟老人一般。 这么久了,手臂还在缓缓前伸…… 实在不舍得那碗蛇羹,你就自个儿留着喝呗,至于这么小气巴拉的。 “厉害,杀机暗藏,于无声处听惊雷,盛名之下无虚士……” 霍元甲惊叹一声,话音又是一转,“杨师傅更厉害,听说在修为境界高到一定地步之后,会出现一种奇特的精神状态,不见不闻,觉险而避……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是哪一种,但是,想必也是差不多的。” 霍元甲看得明白。 宫保森也看得明白。 事实上,在场还有一些练家子,全都能看出两人递汤接汤之中的无声交锋,看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看不明白的,被这股气氛影响,也跟着把呼吸放得极其轻微,生怕搅了场中两人的无形交锋。 当然,所有人都没有丁连山本人那么清楚明白。 他沮丧的发现,自己右手鹰形,连变熊虎燕鹞; 左手蛇形,呈困龙升天,又化马奔猴跃,也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出手机会。 杨林伸出来接取汤碗的手,就如一只遮天大手…… 五指如剑,掌沿化刀。 手肘摇曳,静闭天门。 丁连山的双手连换十二形,招招杀手,却没有任何一招,有把握穿透对方这只右手的阻拦。 还没有出手,他的心里就已升起极致的挫败感。 丁连山号称关东之鬼。 平生杀人,从不出第二招。 要么不动手,要么出则必杀,不见血不回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随手伸手,就让自己连出手的欲望都消失了。 ‘宫师弟败得不冤。’ 丁连山暗叹一口气,眼神忽然转厉,汤碗微微后缩,嘴里说道:“杨师傅小心烫手,接好了。” 他左手离开汤碗,右手微微环转,手背平伸向上,托起汤碗,直直送了过来。 无名指、小指微屈,食中二指前伸如剑。 脚下再进一步。 地砖碎裂。 这一式,乃是形意门中不传之秘一点红…… 因为距离太近,剑指右戳可点,刺额,剜目。 又可化拳,击喉,挂胸。 同时,还可化掌斩颈。 一式数变,不可揣度。 而且,丁连山事前,还把杨林高高捧起了,就问他要不要喝上一碗汤,然后前事种种,一笔勾消。 如果杨林此时退让,不接碗不喝汤,那自然是大大的丢了面子。 但是,杨林自出道以来,打下无敌之名,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会退让认输的性子,就算是落了下风,他也是不肯的。 身在上海,拳镇八方。 他要的就是凭借一双拳头,打得四夷束手,天下臣服。 怎么可能被一个躲在阴暗中的老鬼,吓得连汤都不敢喝呢? 传出去了,名声太不好听。 看着汤碗已经快要递到嘴边,杨林突然笑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闻到蛇汤的浓香,脸上就露出陶醉神色来。 霍元甲看得分明,却见到杨林胸口微微鼓胀,一双眼睛,微微现出了血丝。 他伸出的右手,仿佛也变得虚实不定,明明很慢,却给人一种快得无法形容的感觉。 “快慢由心,须臾万变……一口吞天气,已经妙到毫巅,我远不如他。”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杨林接过汤碗,仰首缓缓喝下,喉咙吞咽,再道一声好。 也看到了丁连山的剑指右手,瞬息间连变三下手型…… 影影绰绰中,杨林似乎有出手,也可能没有出手。 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只是平平常常的喝下一碗汤。 …… 待到碗底朝天。 丁连山就突然后退,虚虚抱拳行了一礼,重新推车退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轻轻咳嗽着,嘴里高声喊道:“杨师傅功参造化,拳法已达妙境,丁某自愧不如啊,老喽,老喽。” 众人齐声大哗。 摆出这么一个架势来,敬了一碗汤,就认输走人了。 这老头真是神经兮兮的…… 他真的是形意宗师? 在场不乏与农劲荪一样,看不懂场中交锋的人存在,此时全都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丁连山在玩什么妖蛾子。 “你看他的手。” 有眼力过人之辈,悄声提醒道。 众人就仔细看向丁连山递汤的右手,然后惊骇的发现……丁连山本来被长长袍袖遮盖住的右手,先前还好好的,此时,却是血流如注。 手指倒折,露出了森森白骨。 那手已经不像是人的手,而像是被大锤碾压过之后的认不清形状的一团血糊糊。 “这就对了,我说他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送上一碗汤,又莫名其妙的退去呢?原来,已经交过手了,可惜我没看懂。”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站在那里,脸上恍然大悟。 “传闻中,北面形意八卦门一明一暗,一个面子,一个里子。 面子敬人一支烟。 里子就杀一个人。 宫保森就是面子,平日里高居庙堂,会八方宾朋,威风一时无两。 而里子就是丁连山,他是黑暗中的一只鬼,从来不会风风光光的现于人前,也没有什么名声。 但凡见过他出手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 任何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会做。” “是啊,这么一个担负起门派阴暗面的里子,又怎以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宫保森败得凄惨。 他无论如何,也得出手,先前敬汤,也只是陷阱而已。” 听到众人议论,四周有些看不懂的人全都哦哦连声。 看着杨林就极为敬畏。 人家设了陷阱,这位倒好,不推拒,不躲避。 而是大大方方的一头扎入陷阱之中。 更是喝掉一碗汤,把喉咙、胸口、下腹等等要害之处,暴露在至阴至险的丁连山面前。 ‘我就让你攻,你也攻不进来。’ 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动作体态,却无疑是表面了态度。 然后,在喝汤的同时,不但接住了丁连山凶险一击,反而,于无声无息之中,打折了他的一只手。 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宗师里的宗师。 敬汤与喝汤两人之间的境界实力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枉来这人间一场 “师父好威风呀。” 小公主玛丽莲大声叫道,小脸发着光。 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似的。 拖着旁边几个衣冠禽兽,兴奋道:“知道么?杨林,杨无敌,他是我师父。” “厉害吧,太厉害了,我根本就没看出来他怎么出的手,那阴险的老头就断了手,败了,哈哈。” 不得不说,玛丽莲自从练了梅花桩和梅花刀之后,一双细细巧巧的纤手完全不像表面上那般孱弱,反而力量很强。 被拉扯住的几个人,正保持着风度,认真的看着场内比武,心里还在感叹着,被小公主这么一拉,就差点摔倒。 心里勃然大怒的同时。 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金发碧眼洋娃娃。 当下,什么火气也没了。 一个身穿名贵西装的青年连忙挤出谄笑,恭维道:“是很厉害,杨无敌威震天下,我们上海人都引以为豪,他是您的师父吗?啊啊,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想有这么一个师父,家父谭云浩,在上海薄有名声,不知这位小姐……” “住口,她是英吉力小公主玛丽莲。” 旁边一人使劲掐了一把谭姓青年,低声吼道。 “小公主。” 青年脚一软,差点就没跌倒地上。 双眼呆滞的望着玛丽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这丫头疯了。” 小蘑菇抚额叹息,感觉很丢脸,忍不住就悄悄的离远一些。 生怕别人发现,自己跟玛丽莲认识,还是一起来的。 英吉力的习俗还是跟中国有些不一样的。 在小蘑菇看来,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性格极其爽朗大方又不乏精明的小公主,其实就是一个人来疯。 她一旦情绪上头,简直是不太顾忌场合的。 在杨府之中,也经常闹出种种笑话。 不过,杨老爷子和夫人两个,倒是不太在意她的这种疯劲,反而对她很好,也真是奇了怪了。 小蘑菇暗暗鄙视一句,心想洋婆子就是太闹了点,太不注意形象了点,她转过身就举起双手,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喊道:“少爷威武,天下无敌。” 好吧,四周人齐唰唰转身,好笑的看了过来。 倒是把场上的肃杀气氛冲淡了不少。 杨林听到小蘑菇的尖叫,会心一笑,却没有转头。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明明不是很高大。 身形反而显得有些精瘦矮小。 走起路来却是龙行虎步,就如一座山岳在缓缓移动着。 让人一见到他,就完全忽略了他的外表,他的身材。 而是像看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一般的,心中生出了无边惊悸来。 事实上,周围观众的表现,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自从这个老头出现在大厅之中。 大厅喧哗声浪陡然一停,现场一片寂静,变得落针可闻。 就连在一旁欢脱热闹的小蘑菇二人组,也罕见的屏息凝神,眼中露出担忧神色。 杨林眼睛一亮。 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 如此声势,如此杀气。 在眼前这个时代,也只有一人,那就是“神枪”李叙文。 这人完全不需要什么外号和名头来震慑旁人,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就是哪里最绝对的中心。 没人胆敢忽视。 杨林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那是龙劲荪说的。 好像是在前两年,李叙文老爷子受友人邀请到张作林家中做客,遇到了几个日本高手,正在自吹自擂说着日本武道如何了得,而中国武术基本上已经没落,还一个劲的挑衅这位在中国有着盛名的神枪。 结果,李叙文也不生气,只不过,是安安静静的让那几人都写下生死状。 然后,就是一拳一个小朋友,把几人捶得稀烂。 剩下的日本高手如见鬼神,屁滚尿流的爬了出去。 后面见着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所以说,平日里看到这位神枪先生,基本上就只能看到对方沉静安稳的一面。 而一旦他变得凶残起来,那是真的凶残,杀气铺天盖地。 就连当年的孙录堂老先生,也说李叙文实力肯定是很强很强,只可惜杀气太盛,出手非死即残,不适合切磋交流。 嗯,意思是说,就算是跟他比武切磋,也像是跟仇人生死搏杀一样。 凭着他那杆可以力挑马车,巧刺蚊蝇而墙壁不损的大枪,真的搏杀起来,无论是不是武功高过他,都要在生死之间走上一遭。 这谁受得了? 还有。 神枪李叙文的手下,不知死了多少武林同道,全都是那些不信邪的。 但离奇的是,就算一些武林中人被他打死。 也没有一个人胆敢上门寻仇。 只是自认倒霉,不懂得拿眼识人。 这一点,比起杨林倒是强多了。 杨林打死几个人。 不说人人喊打喊杀,但是,寻仇上门的人却是一点也不老少。 就连日本人,也不见得就怕了他…… 藤田刚那家伙,估计还躲在军营里,时时刻刻的等着机会,来暗算他一把。 所以,有时候,杨林就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过手软了。 并没有杀出威风,杀出霸气来。 “你很好,也很强。” 李叙文拖枪在手,枪尖于水磨地砖之上,拖出一溜火星。 刺耳声音,震得耳鼓微微发痒。 “那只老猴子和那条毒蛇,看不懂你的拳法,并不知道杀戮真意,只知道一味取巧。败在你的手下,也是理所当然。” 李叙文好像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也不在意什么场合。 他只是自顾自的点评,不太像是说给别人听的,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武道走到极处,直接还原本真,无非就是力量、速度和技巧。 你力量强,速度快,技巧也达到神而化之的地步,一出手就有压倒性的优势。想要败你,不太容易。” 这话说的。 不太容易的意思,杨林也听明白了。 那就是也不太难。 杨林倒也没有动气。 更没有被人轻视的不爽。 他知道,自己先前表现出来的实力,最多让这位名满天下,敢争天下第一的强宗师,高看一眼而已。 但是。 这位神枪可能真不知道,自己与宫保森和丁连山交手,其实连三分之一的力量速度都没有用出来。 杀拳道以杀卫道。 太过凶厉强悍。 杨林自从领悟之后,就时时揣摸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的多半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比武之上。 反倒用在压制这股杀意之上。 如果全部发挥出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 所以,李叙文的自言自语,站在高处评点天下英雄的行为 其实,挺可笑的。 虽然,杨林已经看出来了,对方早就达到化劲后期,比起宫保森和丁连山不止强上一个小境界。更是身据从娘胎里带出来天生神力,全身都练得恍若精钢,一步踏入了洗髓换血的门槛。 如果换在隋唐,这种体型,这种力量,那就是李元霸一般的人物。 完全违背人体生物的常态。 但是,那又如何。 是龙是虫,还不是要打过才知强弱。 “老先生要怎么比划?” 杨林拱手一礼,笑得有些温和。 体内气血,却如火焰般燃烧了起来。 也只有与世间最顶尖的高手生死搏杀,才不枉来这人间一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五蕴梅花斩 杨林眼中燃烧的火焰。 李叙文显然是看懂了。 他嘿嘿一笑,面带赞许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站在面前,不是害怕,而是闻战心喜。” 他手指一弹,拖在身后的长枪如轮旋转,轰的一声倒插在地面之上。 水磨地砖喀啦啦裂了十余块,如同蛛网般,向着四方延伸。 “世人无知,喜欢把我这把大枪当做什么神兵利器,其实,这也只不过是一个乡下铸枪师傅花费了三天三晚打造出来的普通钢枪。 只因在我的手里,就得以成名,号称神枪。” 李叙文显然也被激起了战意,此时侃侃而谈。 “老夫平生除了拳脚,最爱枪招……从练武开始,先是扎细树,再扎高梁,昼扎铜钱眼,夜扎香火头…… 直到有一天,能在镜面之上,扎死上面落着的一只蚊子,而镜面不伤分毫,枪法于是大成,天下难逢抗手。” 杨林听着听着,就笑了:“原来,老先生是要跟我比兵器啊。” 他点了点头,也不回头,轻声喝道:“刀来。” 先前开始与宫保森动手之前,他已经看到了,小蘑菇还是捧着一柄刀跟着过来的。 不用问,这肯定是老娘梁颖珍叮嘱带着,家里就数她最是心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准备得巨细无遗。 单凭小蘑菇自个儿,肯定是大大咧咧的跟在屁股后面,就赶过来了。 听到杨林招呼,小蘑菇正忧心间,反应慢了半步,就见到一个发色金黄的身影兔子一般就跳了出去,“我来,我来,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英吉力小公主迈着大长腿,一溜烟就跑进场中,脸蛋红扑扑的捧刀递了过去,讨好笑道:“师父,您的刀,狠狠的砍那黑脸老头,不用手下留情。 小蘑菇脑子反应太慢,下次您带着我出来就可以。” 杨林无语的接过刀。 你以为是小孩子玩家家?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公主其实是个逗逼性格。 这么严肃的场面,竟然还明里暗里的跟小蘑菇斗得不亦乐乎,拆台贬低,一套又一套的。 “下去吧。” 现在不是多说什么的时候。 杨林接刀在手,扔掉刀鞘,手指在洁白如镜面般的刀身之上轻轻滑过,笑道:“我这把刀,夺自日本北辰一刀流佐藤十一郎。 第一次入手,就见血杀人,把那北辰刀客的脑袋砍了,勉强算是一柄凶器吧。 老先生等会可要小心了,这把冷月刀,可是锋利得很。” 刀长枪短。 以刀对枪,以短击长,自然是先天就落在了下风…… 杨林吹嘘着此刀来得如何不易,又是如何锋锐,自然是想告诉李叙文,你不要觉得占了便宜,我这刀好,你的枪差,大家公平一战。 “好气魄。” 李叙文黑沉脸上浮现一丝生硬笑容,眼神却仍然冷厉如电,看得出来,他的心湖并没有半点波动。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 无论对手拿的是多么厉害的神兵利器,到最后,仍然会变成破铜烂铁。 因为,在神枪面前,没有兵器,可以挡得住一扎之力。 “看枪。” 李叙文显然不善言辞,说了这么多话,在他看来,已经是很看得起杨林这个新晋宗师了。 见到对手拿刀在手,也不废话,直接动手。 右足前伸,足尖轻踢枪身,一把捞住枪尾。 手腕微振,大枪如怪蟒翻身,嗡的一声就振出一个水缸大小的圆弧。 枪身如游龙戏水,一点寒光已到眼前。 快。 准。 狠。 众人刚刚还看到李叙文接枪在手,抖枪成圆,本是离着十米之遥。 下一个瞬间,就见到枪头寒光闪闪,流星赶月般,已经刺到了杨林的喉间胸前眉心。 他竟是一步跨过数米距离,手稳枪稳,步稳身稳,腰杆挺得笔直,就如端坐马上。 枪尖厉啸着,破风前进,一枪化三影,看不准他最后的落点会是在哪。 老头不愧为神枪之名,力量如何狂猛强大,暂时还看不出来。 单看这枪法技巧,端的是神乎其技了。 杨林一见寒光入眼,眉心、咽喉、胸口处齐齐一痛,汗毛炸开。 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被称为天下第一枪。 在这种力道和速度面前,别说是手持一柄精炼钢枪,就算是一根普通朽坏的烂木棍,也能破石碎木,洞金穿铁的。 更何况,对方枪头影影绰绰的振出了一米直径的圆形刃圈,就算是想躲都不好躲。 跟这种枪术来细细拆招,就很傻。 枪尖如针,振枪成圆。 看着只攻击了三个目标,实际上,在那圆圈范围之内,李叙文可以攻击任何一个点。 或者是头颅,或者是双肩,或者是胸腹。 无定招,无定手。 变化只凭心意。 若是一个应变不及,对方聚力一击,那可比子弹打中要惨烈得多。 就算是杨林现在的境界,他的身体也挡不住钢枪一刺。 一枪一个对穿血窟窿,力量震荡,撕裂躯体,那简直是肯定的。 当然,可以退。 但是,在同等级的高手对决之中,退避,一般来说就代表着落败身死。 枪杆本来就长。 一寸长一寸强,后退的速度,永远比不上人家单手轻送追击。 所以,杨林不退。 真正的高手交锋,上手就是绝招,因为,敌人并不会给你慢慢加力的机会,也不会让你把底牌一点点的翻出来。 就如眼前的李叙文。 真的战斗起来。 一枪刺出,立见分晓。 接不住,就是死。 完全没有什么留力留情的想法。 …… 杨林双眼无悲无喜。 心神平静无波,似乎眼前的枪影在他眼里并不存在。 脑海中又浮现了无数个日夜,杀得倭寇人头滚滚的情景。 这不是比武,而是血腥修罗场。 他一口气吞落。 沸腾的鲜血,凝上一层冰雪,冷酷森寒。 眼中红丝密布,刀光已然盛开。 如雪地上的梅花,先是一点两点,再是连成一片…… 花蕊绽放,傲雪凝霜。 刀光如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如浪如潮般盛开。 仿佛很慢,实际上,却是快到了极致。 众人眼中还残留着光影,李叙文的长枪已经如同被打在七寸的毒蛇一般,突兀之间,就已经软了下来。 暴雨打芭蕉般的密集钢铁交击的声音,此时才传入众人耳中。 完全看不出,到底在那一瞬间。 两人刀枪交锋几次,又破开了几次杀招。 杨林一招雪地梅开,把身周方圆三尺之地,裹成了一团花海,手臂也跟着突然增大,刀光随之暴涨。 “来而不往非礼也,也接我一刀。” 杨林眼中血光愈盛。 在杀气增幅之下,身形一闪,化为一道雪亮虹光。 刀锋破空怪啸,斩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波纹,向着李叙文当头斩落。 这一刀。 如同匹练一般。 刀光闪过,众人只觉得大厅里的所有灯光都失去了颜色。 只能看到那宛如圆月,冰冷酷寒的一线刀芒。 像是要斩破虚空,斩断流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战封神 “这是五蕴梅花斩。” 一声尖叫响起。 小公主自从杨林一刀起势,雪地梅开,就已经兴奋得差点要蹦起来。 她知道,师父这一招,是如何的美妙,想学已经好久好久了。 可惜的是,每次恳求,都会被呵斥。 也正因如此,她就越发想学,心里直痒痒。 有事没事,总是想偷摸着看杨林练刀,最好能多用几次…… 这时看到,简直就是目眩神迷,兴奋至极,神魂几乎不能自主。 五蕴本是空,白刃斩春风…… 杨林一刀斩出。 完全不问枪在何处,对手人在何处。 他神意空茫,刀光如雪,眼前无论是滔滔江水,还是高山大河,全都是一刀两断。 首先,就是李叙文的大枪。 嗡嗡震颤着如龙如蛇,挣扎冲击着,被刀光如水般漫过。 再是地面石砖,在刀光之下,撕裂成细碎的沙石,冲天而起。 同一时间,李叙文身侧的梁柱,也化为无数块小粒木屑,向着正前方呈扇形激射。 李叙文闷哼一声,再也站不稳身形,双足离地,倒飞而起,重重撞在大厅墙壁之上。 轰…… 撞出一个巨大的人形破洞出来。 大厅一阵摇晃,灰尘砖瓦瑟瑟而落,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离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舍得当场开。 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场中,看着两人交锋的中间。 那里,黑黝黝沉甸甸的钢铁大枪,此时正触目惊心的躺在那里,已经断成了七八截。 尤其是枪头,更是被斩成数块。 能看到断口处,还结出了一层细细的冰霜,在灯光之下,泛起阵阵霜芒。 “好凶的刀。” 李叙文从破砖烂瓦中走了出来,眼神再不是先前那种淡淡冷厉,而是变得狂热锋锐。 “可惜,终究还是被我的长枪挡住了最锋锐的一点,你的刀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韧。 没把老夫当场斩杀,此战谁胜谁负,还要再打过。” 随着李叙文的话语,杨林手中长刀,哗的一声就碎成了无数玻璃碎片,亮晶晶洒满一地。 所以说,双方力量全都大到一定程度,兵器就有些不堪使用了。 难怪,古时候战场上的那些个绝世猛将,一般都用的是那种沉重胖大的兵器。 要么是锤,要么是锏,要么就是狼牙棒和大斧。 因为,这些兵器不管是不是钢火好,总的来说很耐操。 一般不会碰碎。 杨林嘿然一笑,“也好,那就再试试老先生的拳脚,看看刚拳无二打,到底有多强?” 他深吸一口气。 身形就壮大了许多,肉眼可见的长高了十公分有多,身上长袍噗噗炸开无数道裂缝。 露出青筋如虬龙般密布的肌肤。 咻…… 四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 为何,天生神力、神枪无敌的李叙文会被杨林一刀暴斩,斩得大枪断成十七八截。 同时,还把自己手中长刀,也震碎成玻璃碎片。 这股力量,看着就有些吓人啊。 杨林随手扔掉手中残余的刀柄,探手一接,就接住屋顶才掉下来的一根米许长的钢筋,双手捏把捏把,就扭成一团,捏成了圆球…… 扔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出老远。 他敲了敲自己的胸膛,发出咣咣如同钢铁相撞的沉闷震音,伸手招了招,“来吧,出手吧。” 这一刻,他算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杀气增幅,三倍力量。 杀拳道全力运转起来,虽然性格变得有些暴躁冲动,杀意有些重。 但至少,还没有影响到自己的神志。 经过与宫保森一战之后,从必杀之意到收回杀意,他的意志又圆融了许多,这时就显得游刃有余。 看着杨林的体型变化,还有他手中那揉金断铁的庞大力道,李叙文两条浓眉狠狠的跳了两下,眼神更显慎重。 他也不再多话,而是腰背微躬,身形前冲。 劈波斩浪一般,就到了杨林身前,双拳一前一后,如千斤铁锤裹着沉闷风声轰出的同时,手肘化枪,已然跟上。 同一时间,左膝如破城之锥,猛然拔地而起,直攻杨林小腹。 双拳一肘一膝…… 配合着李叙文如山崩般的攻击。 正是他最拿手的绝招。 猛虎硬爬山。 死在这一招之下的成名高手,两只手两只脚都数不过来。 杨林毫不怀疑,眼前就算是一座巨大的山崖,李叙文也能撞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孔洞来。 厉害的不是招。 而是人。 作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武术家之一,李叙文不但是身如钢铁,连神经也强得像是钢丝铸造。 见到杨林的强大。 他不但没有半点忌惮,反而心意更强,攻势更猛,正面硬上。 如果换做别人,面对这凶厉一扑。 想要不被打得筋断骨折,就只能退避,气势一落千丈,然后被李叙文彻底抓住,打成肉泥。 但是,杨林不但不退。 反而迎前一步。 他长笑一声,全身筋骨发出轰隆隆的细碎雷音,崩崩崩一身筋络如大弓急弦。 陡然沉腰坐马,发丝齐齐后扬,身上血气磅礴,精气如焰升腾。 一拳轰出。 宛如当空打了一个炸雷。 杨林拳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压缩成一道细细白白涟漪。 拳还没到,李叙文衣袍头发齐齐向后飞舞,烈烈作响。 他那两拳一肘刚刚触及拳锋,就已爆出喀啦啦的暴响…… 先是拳面,肉眼可见的凹陷了下去; 再是手肘,猛然扭曲弯折; 最后是身体…… 胸腹处被一拳突破,余力冲击,打成了弓形,向后呜的一声,倒撞出去。 这一次,可没有先前那么从容了。 等到杨林收拳,众人就看到,李叙文已经侧躺地面,双拳骨折,嘴里不由自主的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他使劲的抬起头,一边咳一边喷血,笑道:“这是什么拳,过瘾。” “杀拳,聚全身力道于一点。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杨林长长吐了一口气,身形如同放气的皮球一般,缓缓缩小了一号,笑道:“老先生身子骨还是不行啊,不经打。 来人,快把老先生送去医馆,找一个好大夫,药钱算我的。” “杨无敌,杨无敌。” “神拳杨无敌……” 四周有着狂热呼喊响起,先是一个两个,紧接着就连成一片。 …… 单刀赴会,拳压宗师。 杨林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众人聚在戏楼,久久不愿离去。 一战封神。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到底意难平 回到家里,杨林当然吃不了十只老母鸡。 这下,小蘑菇也跟着有口福了。 也不只是她一人。 府内所有人,今日都有口福。 为了庆贺杨林力压三大宗师,大获全胜,老娘梁颖珍发话了,家里面大宴三天,尽情欢庆。 而且,她还难得的换下襦裙,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好好的犒劳一番自家这个突然性子大变的宝贝儿子。 别的不说,梁颖珍虽然不常下厨,但她的厨艺却是特别的好。 比府里花巨资请来的江南名厨都要好上一些。 也不知当初,杨守诚老爷子是不是就是被这份手艺给征服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之后,仍然对梁颖珍敬爱有加。 爱到什么程度呢。 那是一种老鼠对猫的深厚感情。 这个年头,有财有势有本事的男人,不娶上十个八个姨太太的,已经算得上无能。 但是,杨守诚一辈子,连出轨都没有出过一次。 在杭州的时候,他最多就是到对面沈九儿的店里去吃上几回东坡肉,回来做上一个好梦。 这也许,就是吃货男人的幸福与烦恼吧。 …… 小蘑菇狼吞虎咽的吃着鸡肉,小公主时不时的与她抢一下鸡翅膀,两人争得好不热闹。 香莲则是柔柔的坐着,轻轻拂动琴弦,弹起新近学会的春江花月夜。 她的音乐天赋的确是极其不凡,什么曲子只要听上一遍也就记得个七七八八…… 还会把杨林记得不太牢固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出来,竟然如天衣无缝般,听不出任何瑕疵,就像本来就是如此。 也就是这姑娘从小没有得到厉害的音乐师傅传授技艺,否则,杨林都不敢想象,她在这方面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细柔轻渺的琴曲在耳边回荡,远处一阵阵欢笑飘进小院,杨林捧着香茶,面色温柔,忍不住就叹息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自己早就成为了这个家中的顶梁柱了。 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这次得胜归来。 上海城里的百姓和官商到底如何想,他不知道。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处院子里,是有人跟自己悲喜相通,生死与共的。 那些遥远的家国大事,在这里,仿佛离得很远,看不太真切。 …… 家里的生活是平静而又安稳的,不知为何,杨林却仍然隐隐的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仔细想了想,上海这里,自己与三大宗师一战之后,应该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前来找事。 尤其是,陈子美掌控青帮之后。 从精武门出去的弟子们占据各行各业各处地盘,到处都可以看到熟人。 这些人明面上,不属杨林指挥管辖,但是,见着了,都要恭敬叫上一声杨师傅,执弟子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子美最近很是风光,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在同兴会中的声望也再攀新高。 听闻最近有风声,假若上海这里设立军队,他就有可能成为沪军都督,掌军务民事。 当然,这只是一个预想,暂时不能实现。 同心会如今正在四处游说着江南望族,南方各省大多都已经开始响应。 但是,北面却仍然讳莫于深,推翻清廷的时机还未完全成熟。 正是极关键的时候。 所以,陈子美现在见了谁都是笑脸相迎,着力于拉拢各方关,打好关系。 每次见到杨林了,也是把姿态放得极低,简直就差把他供在了头上。 可以说,这人是求贤若渴,也可以说,当日在大世界杨林的杀伐凌厉,让他心中尤有余悸,宁敬着三分,不得罪,不亲近。 现在的杨林,无论走到哪里,收获的只会是敬畏……连英法日美四国商人,如今见到他,都得绕着道走。 就是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杨林对自身名望和地位的变化,并不是那么敏感。 他也不喜欢成天没事在街道上面闲逛,享受别人看猴戏一样的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的。 就算是崇拜佩服的话,听得多了,也很烦。 只要想一想,如果带着小蘑菇去街上买点小吃,周围就四处都是恭敬问好…… 一路几百上千声的“杨师傅好”,再时不时的会遇到一些磕头就拜,想要拜师学艺又交不起学费的贫苦少年人。 他这街还逛不逛了。 所以,高人就要有高人的风度,该躲着,就得躲着。 这时候,杨林终于明白。 为何,古往今来,那些名士和高人,一般情况下都是深居简出,过得跟个隐士似的。 因为,不得已。 …… 既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哪里有着不妥,杨林也就存了几分心思,想着无非就是袁双城和日本人那里,有可能闹出一些事端来。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 自己暂时不好动他们,他们也没有太多动静,却不能不防着点。 …… 三大宗师,毕竟是三大宗师。 演武令,这次给出的演武气运之力,特别的大方。 宫保森和丁连山,各自贡献了100点。 而李叙文,就更厉害了,竟然一个人就贡献了200点。 远超杨林的预期。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当初霍元甲有病在身,更加上中毒,击败之后,还能给出80点。 这么看看,三位境界还在霍元甲之上的宗师,能给的当然更多。 尤其是李叙文,那更是强了不知多少,有这武运收获,也正常得很。 看看演武令。 气运值:680 精元:杀拳道(杀气增幅,一阶武道,化劲后期) 气元:奠基(未入门,一口吞天气,寒霜吐息) 神元:外感(未入门) 寿元:(20)72 秘技:身眼术,(可开启试炼)。 称号:小武神,杨无敌(名震天下) 诸天之门:进度70% …… 杨林双眼一缩。 他一眼就看到了诸天之门的进展。 这一次打赢三大宗师之后,不知是触动了哪方面的进展,诸天之门开启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还有,秘技这一栏,终于可以开启试炼了。 上一次,开启的赵子龙的身眼术,给了他多大的帮助,他可是记忆犹新的。 现在这一次,需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才能开启,能够得到的秘技,想必会更加了不起。 如今自己站到了上海极高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所有的针对,此时都会被迫转入暗中……就算有什么危险来临,也不会再象以前那般的明刀明枪。 看起来,似乎是安全了。 实际上,更危险了。 此时,能有一个上好的秘技用来镇场子,肯定是最好不过的。 …… ps:这次的幻境提升秘技,会加速,只写半章不到,不爱看的也不用跳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想到未知的厉害秘技,杨林心中一热。 找了一个借口,就进了卧室,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心头默念试炼。 足足五百点武运值燃烧,一股宏大能量冲入心灵,眼前就是一变。 ……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脑海里突兀的出现这句诗。 然后,记忆滚滚而下,他就明白了自己现在是谁。 是南朝梁的将领。 陈庆之。 后人称他“白袍将军”。 41岁之时,陈庆之投笔从戎,领兵作战,假节,知军事,领了2000杂牌军,一战尽覆20000人的索虏大军,攻占寿春。 然后,在荥阳城外,3000汉军对30万鲜卑兵,破敌取胜。 最后一次率领7000白袍军北伐,击破索虏50万,打得北魏军民,见白袍而避。 差点凭借着7000身着寿衣,不死不还的白袍军灭了魏国,一统中原。 可惜的是,南朝后面拖了后腿,既无主力来援,也无粮草供应,并且,还传出不好的传言来。 因此,陈庆之含恨而退,路遇山洪爆发,正渡河7000白袍全员淹死,他仅以身免。 回到朝中。 从那之后,陈庆之就彻底归隐,一生再未领兵,老死于病榻之上。 当年那最后一战,他以7000人,由南至北,前后作战47次,攻城32座,战无不克,所向无前。 其中一次,甚至是以三千全歼魏军20万,杀进虎牢,拿下洛阳。 …… 这简直就是一个“神话”,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回顾了记忆中的一些信息,杨林张大了嘴,完全不知道怎么掩饰心头的震惊。 他现在所处的时间段,就是陈庆之最后一战,北伐。 也就是率7000人由南至北,连破32城攻进洛阳这一战。 嗯,他站在誓师出征的开端。 从第一场打起。 现在的这具身体,因为是出身寒门,是梁武帝未登基之前的书童,有事没事的陪着下下棋,做一做记录的工作而已。 他没练过武,也不会射箭,领兵也不多,最多算是一个儒将。 结果,这么一个人,打出来的成绩,简直让人亮瞎了双眼。 那么,他凭什么? 好了,接下来,杨林就开始体验陈庆之彪悍的人生。 他带着7000白袍军,开始接敌,攻城。 然后,在第一座城下,就仆街当场。 不但军队被打散,自己也被流箭射死,被索虏砍了脑袋领赏。 实在是,他如今的身份,注定不能用出自身的武艺来。 说是儒将,那自然是只能看着,只能指挥,决不能亲自动手的。 慢慢的,杨林也算是摸到了其中的窍要,能够偶尔在野战之中取胜,也攻下了一两座城。 然后,就带着还剩数百的白袍军,一头扎进死局。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杨林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战场之上到底死了多少次。 他只知道,现在对面的那些蛮夷头领,以及麾下七千人的姓名,他都差不多记住了,却还是没有打过第3座城池。 “差距有些大了。” 杨林有些汗颜。 打仗这活果然不是人干的。 他憋屈至极…… 有一身强悍的武力,却不能动用,只能这么绞尽脑汁的打来打去 双方兵力相差太大,他就算把有意无意之中读过的所有兵书,所有战策都用上,最多只能做到以一胜三。 完全想不明白,原本的陈庆之到底是如何做到连战47次,攻城32座的? 等到死去数百次,杨林已经能做到,被人砍了脑袋,还有兴趣去研究杀掉自己的鲜卑人辫子上蝴蝶结的时候,他终于悟了。 神话般的战役,当然就有神话般的天赋技能。 能看透战争迷雾,看穿虚实变化,看到唯一弱点。 这,就是自己这具身体隐藏着的天赋。 也就是秘技。 并不用太多太高深的军事知识。 事实上,你就算是学富五车,用兵如神,军力相差太多,也很难打赢。 因为,战场有时候,是个看运气的地方。 你总不能在47次战争之中,无数次的攻城交锋之中,都保证不遇到一次倒霉事件吧。 战场上的一颗石头。 城墙上射出来的一根流矢,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北方索虏军力强大,数量百倍于己,任何一个不小心,就会迎来全军覆没的命运。 所以,他就不能有一次失误,必须精确到每一个点,每一个人,直攻弱点,一击败敌。 甚至,把所有意外,都全盘考虑进去。 这就是“心眼术”。 心灵强大,直觉惊人。 战场种种,宛如亲见。 当杨林眉心发痛,心头明悟的时候。 他仿佛在那一刻,看到了时光静止。 看到了战场双方所有兵力分布,也看到了要怎么做,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斩杀敌方首领,并且,一战溃敌。 他甚至,有把握让自己的兵力永远处于以多打少的境地。 从战局,到兵势,再到敌方弱点,全都掌控在心。 一切的一切,如掌观纹,清清楚楚。 而且,他还能直觉的选择出最正确的方位,最正确的路线,让自己永远都处于安全之中。 就算不会丝毫武艺,从这以后,他一次都没死过。 当他经历47战,连克32城,攻破虎牢,站到皇宫之时,真是恍如隔世。 “如果我是陈庆之,这时候只要大旗一竖,招兵买马,立刻就能再造中原,纵横南北,成为货真价实的千古一帝吧。” “军威之盛,足以打到山的那边,海的那头,直接把旗帜插到地球的另一边。” “可惜,我不是陈庆之。” “这个时代不需要陈庆之,那个时代其实也不需要我。” …… 杨林睁开双眼之时,就感觉心灵澄净。 往日里显得繁华迷乱,看不清楚的上海城,此时,分外的鲜明和清晰。 他能看到自家的隐患,也能看到精武门的未来。 还看清了英国人法国人的意图,以及日本人隐藏在笑容之下森森獠牙。 甚至,连同心会那种同心不同德,随时分裂,各怀私心的状态,也依稀的看明白了。 历史,在他的心中,再也没有迷惘。 的确,在这个时代,自己其实是多余的。 只要静静看着,就能看到一股改天换地的时代洪流滚滚而过。 人间再换新天。 …… 技能是学会了,好像很值,也好像不值。 花费了五百点的演武气运,得到的一个看起来真的是强大得无法形容的秘技。 也的确是对得起自己消耗掉的积蓄。 但是,让杨林心有不甘的是。 这个技能,对自己本身来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作用巨大。 武力值仍然是那么强。 寿元,仍然剩下七十一年十一个月。 该是什么还是什么。 就像白白做了一个美梦。 “如果去战场,去打下一个大大的王朝,会不会更好一些?”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就感觉到眉心发冷,如大祸临头。 天空中似乎有一只巨眼,死死的盯着自己。 “罢了。” 杨林摇了摇脑袋,不再去想这种事情。 …… 在家歇息了一天。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然后,就发现,其实也无所谓责任心了。 自己这个馆主,差不多可以说是名存而实亡。 精武门,早就不是当初的精武门。 已经变得门可罗雀。 大猫小猫七八只,在那里练着基本功。 其他人,都不见了。 农劲荪愁眉苦脸的坐在大树底下,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 霍元甲躺在躺椅之上小憩,小惠坐在一旁,安静的给他打着扇子。 这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养老院。 而不是当初那如日中天,强国强种的精武体育会了。 “发生什么事了?” 杨林大感疑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课 “他是在为你担心呢。” 霍元甲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引着杨林来到茶桌旁。 这位津门大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荣养的姿态了,一般情况下,那是百事不管。 但是,要说他心头的热血,就这么消失,也不太可能。 所以,农劲荪在担心,他何尝不在担心。 杨林怀疑,刚刚那么一会,虽然霍元甲在在享受着徒弟的孝顺,很可能,也是在默默的想着办法。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吧,我喜欢先苦后甜。”杨林笑道。 天下大局尽在心中,他隐隐能看明白许多事情,事前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是袁阁老。” 霍元甲面色沉重。 “这次三大宗师联袂来上海,明着说是挑战切磋,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在所有人眼里,那就是寻仇。 不管结果如何,你不死,他就不会开心。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难道,他还想派出高手来对付我?问题是这个天下就这么几位顶尖宗师,他还能派得出谁? 莫非请动了孙录堂老先生?” 孙老先生号称“武圣”,又被称为天下第一手,可以说,其名望之重,还在“神枪”李叙文之上。 如果说,李叙文是战力极强,打得天下人人都怕的话。 那么,孙老先生就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 他根本就不用打。 虽然年轻那会,也曾试手天下,但等到拳法大成之后,别人在他面前,连挑战的心思都没有了。 直接承认了他是天下第一手。 这个时代,在杨林心里,如果不算自己在内的话,一拳、一枪、一剑,是能够被称为三绝的。 而这一拳,却更在枪与剑之上。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真实情况如何,他是不得而知的。 杨林甚至怀疑,孙录堂是不是已经超越了化劲宗师的层次,达到了另一个更高境界。 就算是对方前来。 杨林其实也不在乎。 与神枪一战之后,他的信心空前高涨,再不惧怕任何人。 “比孙老先生赶过来还要过份。” 农劲荪实在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在一旁插嘴道。 “袁阁老自恃麾下兵马如云,这一次,许是知道你武力太强,派人过来没有太多把握。 干脆利落的,就派出一支精锐军队,不日即将南下。” 他的脸上全是苦涩,“当然,这支八千人的军队,名义上并不是前来寻仇,而是镇压南方反叛势力…… 消息传出之时,南方各省立即一片沸腾,连孙先生奔走许久,早就谈妥的一些盟友,也开始举棋不定起来了。” “好手段。” 杨林眼神一凛。 对方这一着逼将着实厉害。 他明明知道,孙先生和同兴会这些人,矢志推翻清廷,宣扬民——主,正是联合各方势力一起发动的关键时间点。 却在这时候,派出军队南下。 其用心之恶毒,可想而知。 当然,也不排除,他早就想派出北洋军直接染指南方。 搞不好,前来报仇,是他的幌子,而清除“乱党”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但无论这位权倾天下的大佬级人物,到底怎么想的。 对杨林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有可能,都不用等到北洋军赶到南方。 南方各省势力,包括同兴会在内,都将视自己为眼中盯、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沉默了好一会,杨林才开口道:“这果然是坏消息,听到就有些烦心了,不如说说好消息,让我也开心一下。” “日本首相犬养弘,日前与孙先生会唔密谈,愿意全力支持同兴会义举。 不但派出军队和精干人士直接加入起事队伍,并且,还派出黑龙会大量好手保驾护航。” 农劲荪倒是有些开心起来。 直接说起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在他看来,日本人倾国之力,只要有心帮忙…… 成就大事,根本就没有太多意外。 “这是好消息?” 杨林脸上神色变得极为精彩。 好吧,对同兴会,对孙先生来说,的确是好消息。 甚至,对于大多数不知道未来形势发展的人来说,也是。 日本在如今这个时候,正是盟友。 不说跟同兴会穿一条裤子,也算是鼎力相助,不计得失。 就连同兴会的总部,也是设在日本。 并且,孙先生还得了对方极大的资助,从钱财到人力物力。 但是,对杨林来说,这其实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日本增兵,高手支援。 自己这个打得日本空手道灰头土脸,手上还沾满了他们鲜血的江湖人士,又会迎来怎么样的结果? 日本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好先生,就算表面上表现得再是温文尔雅,骨子里都有着狠辣的一面。 更何况,这时候他们崇尚的是武士道精神,不受辱,不偷生。 杨林那么一巴掌狠狠扇在日本空手道和军方的脸上。 对方能忍下来吗? 想想都不可能吧。 “可惜,他们这此人完全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与虎谋皮。 人家单纯只是为了侵华在做着准备,想让这个偌大的国家内乱起来而已。” 不乱的话,又怎么下手? 但这种话,杨林知道,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别人就算是知道,也会装做不知道,或者是抱有侥幸的心思。 自己再怎以声嘶力竭的呐喊,也是全无作用。 所有人都在局中,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切。 他们会自动变成瞎子聋子。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看着杨林的脸色,霍元甲也暗暗摇头,心知这个消息,对同兴会来说,可能是好的。 但是,对杨林来说,却不见得怎么好。 …… 从农劲荪、霍元甲这里得到这么扫兴的消息,杨林心情突然就变得有些差。 他感觉到,上海这个风云际会的城市,自己可能是真的呆不长久了。 就算如今,他已经名震天下,把黑白两道,万国军方都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是一样。 因为,他此时已经发现。 自己其实就是个孤家寡人,没有盟友。 连本来身为盟友,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同兴会,也很有可能,为了某些利益,为了国家大义,把自己放弃掉,牺牲掉。 革——命从来不需要温情,那座丰碑,是无数鲜血浸染出来的。 中间会有多少无奈,多少辛酸,后人当然不会记得。 …… “陈真、小惠,你们都过来,不要练了。” 杨林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停下了脚步。 除了陈真和小惠两个亲传弟子之外,七八个精武门留守弟子听到杨林招呼,兴奋的走了过来。 自从杨林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了之后,这些人包括那些离去找生活的弟子们,一般都不敢再凑上前来,因为敬畏。 杨林惊奇的发现,除了小丁这个年纪不大,头脑精明的卖梨少年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他印象深刻的弟子,那是李彤云。 她是张一泉名下的女弟子,不知为何,并没有跟着张师傅,反而守在了精武门。 “你怎么也在这,是不喜欢再练螳螂拳了吗?要改修梅花拳?” 杨林注意到,这女孩是从梅花桩那个角落过来的。 “是啊,是啊,我看过杨师傅比武之后,觉得还是梅花拳威力强,能打能跑,动作还漂亮,太适合我了。” 好吧,你跟小公主有得一比。 杨林哑然失笑。 “既然想学,那就学吧,这次,我不但把梅花拳诀窍再演练一番,还会教授你们一门新的武术,那就是我最近新创的‘杀拳道’” “是当日与三大宗师决战之时用出来的拳术吗?” 陈真一听这个,立即双眼发光。 自从那日见过杨杀气强横,霸道无双的猛拳之后,他可是一直心向往之。 琢磨来琢磨去,总是不得要领,却又不好意思去请教杨林,差点就有了心病。 “正是,破去宫师傅的八卦六十四手,以及神枪李的八极拳,就是用的杀拳道。以杀卫道,以武止戈。” 看着这些留守弟子眼中的狂热。 杨林笑了笑,也不再解释。 花费了两个小时,在精武门细细讲解,手把手的教导了拳法。 直到所有人都学会,才转身离去。 所有弟子,看着杨林离开的孤独背影,齐齐鞠了一个躬…… 虽然杨林有些话根本就没说,但他们却知道,这也许是对方留在精武门的最后一课。 霍元甲倚在门前,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是一个真正的宗师。”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武运昌隆(求票求订阅) 留下了自家杀拳道的传承,杨林自觉了却了一桩心事。 也许,在现阶段。 传承下来的这种集梅花拳、铁线拳和迷踪拳为一体的拳术,并不能广泛传播开来。 但是,只要有一人能修出其中的威力,能够把力量、速度和神经反应都练到极处,肯定就会掀起极大的一股风潮。 这种他自创的拳法,说起来也不算自创,其实是演武令从本质出发,以神秘手段融合出来。 其拳法立意极其高明,并且,修练起来,也十分容易。 比起梅花拳、迷踪拳,还要容易数倍之多。 尤其是陈真,他应该更好上手。 只要补足化刚为柔的修练方法,再勤苦冥思,让心意强大,就可转修成功。 这一点,杨林没有多说,相信,只要他们多练练,自然会明白其中妙处。 这也是杨林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提前尽的一份心力。 星火可燎原。 要的并不是每个人去舍生忘死做点什么,要的是传承不绝。 杨林洒下一点星火,希望有朝一日,在这个世界,燃成一片熊熊火焰。 也许,以后的中国人民军队,一个个都跟小超人似的。 能够手撕鬼子……硬扛子弹而不死。 飞檐走壁是本能,八百米外枪枪爆头,那是基本操作。 想到这些,杨林心里就有些乐呵。 想远了。 还是考虑怎么跟家里人说起搬家的事情吧。 金风未动蝉先觉。 杨林怀疑自家新近获得的心眼术,其实是包括这种能力的。 就是不见不闻,觉险而避。 事件还未发生之前,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危险。 幻境之中,白袍将军,就是凭借着这种无法解释的直觉,创造出不可思议的战绩。 既然陈庆之可以做到,那自己也行。 只要相信直觉。 心眼观天,天地一掌中。 …… “什么?咱们搬去香江,你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杨老爷子虽然日子过得窝窝囊囊的,但是,危机意识一点也不弱。 说白了,就是有些怕死。 他竟然比杨林还要着急。 “要不,咱们连夜收拾行装。” “老头子,你这是起什么哄?坐下。没见到三儿都没有着急吗?他肯定是心里有了谋划的。 怎么走?什么时候走,家中上下,全听他的。”梁颖珍秀眉一挑,怒道。 杨林的能力,从杭州到上海,已经展示得淋漓尽致。 不但是上海百姓对他颇为敬畏,连家中父母都对他另眼相待。 无论大事小事,都渐渐习惯性的听他的意见。 “其实,早点收拾好,也很不错的。” 杨林微微尴尬。 摸了摸鼻子。 老娘的彪悍,他虽然相处这么久了,却仍然有些不太适应。 神奇的是,偏偏老头子还特别受用。 听到呵斥,就乖得跟猫一样。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那就快点,昨们连夜收拾行装。” 老娘一声令下,管家和达叔同时应下,府内就忙碌了起来。 其实,梁颖珍才是真的雷厉风行。 当初从杭州搬到上海,按理来说,那是直接进入清帮老巢。 但她就是全不犹豫的做了决定。 事实证明,她其实是对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自从来到上海之后,住在租界之中,杨家还是挺安全的。 虽然托庇于英国人,传出去有些不太好听,她的目的终究还是达成了。 活着,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也是生存的智慧。 当然,如果不是杨林的武力强大,或许杨家就要被暗鹤一点点攻破,最后的结果不好说。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杨林对清帮的威胁太大,又破坏了影鹤严正容的潜伏,并且亲手杀了他,也不至于引来清帮暗杀组高手的狗急跳墙。 王小桥离开之后,如果没有杨林的存在,杨家就是一个乡绅医学家族,并不值得投入太多精力去对付。 所以,梁颖珍的决策,从根本上来说,是没错的。 她的眼光,其实看得比常人更远一些。 众人正忙乱间,两个身影从门口露出半拉身子。 看看屋内情景,小公主玛丽莲打了头阵,笑着道:“师父,你们是要去香江吗?找我啊,我可以安排速度最快的船只,保证大家不会受到风浪之苦。” “是啊,是啊,玛丽说了,新来的那位海军指挥官曾经是她的狗腿子,安排什么都方便得很。” 小蘑菇连忙帮腔。 杨林这才记起,玛丽莲前两天就说了,她的哥哥爱德华,此时已经返回国内。 英国又派了一个与安塞尔家族不太对付的贵族子弟前来接任舰队。 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动荡和权争,杨林其实并不关心,事情听过就忘。 没想到,这时候玛丽莲又提了出来,自告奋勇的要安排船只。 杨林还没出声。 梁颖珍脸上就露出一丝惊喜,笑得更加温和可亲,“玛丽乖乖徒孙,你真的有把握安排安全的大船吗?听你师父说,路上很可能会受到袭击,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当然,这事好办得很。” 玛丽莲拍着与自己年龄绝不相称的胸脯,打着包票。 看得小蘑菇眼睛发直。 “就这么办,玛丽你去联系船只……三儿你看什么时候走?家里的人手全都交给你,直接下令就好。” 梁颖珍颇有大将风度,立即授权,斩钉截铁的说道。 “行。” 杨林点了点头。 去香江是他深思熟虑过了的。 这个时候的香江,其实是处于英国的占领之下的。 因为特殊原因,那里的中国人特别多,政策也是相对宽松,住起来比较安稳。 至少,能最大程度的缓解掉老俩口的思乡之情。 如果可能的话,杨林还真不愿意漂洋过海的离开这片大陆。 但是,他知道,接下来那段时间,才是最为凶险的时间。 等到孙先生大功告成,组建的临时机构,就会陷入接踵而来的背叛之中,他再也无法走下去。 俗话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等到清廷被推翻,南方各省各大家族,就会立刻翻脸。 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交出赋税,也不愿承认孙先生的实际统治。 脑袋上没有了一片天,谁也不希望再给自己找一个爹。 民——主的借口,能够用在方方面面的。 于是,孙先生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很快就发现,随着时日推移,基本上已经没人再听自己的,连保证临时机构正常运转的资金都筹集不到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 天子,兵强马壮者居之。 如今这个时代,除了袁双城,谁敢说一声兵强马壮? 所以,最后的胜利果实,被袁双城轻而易举的摘走,也是理所当然。 而杨林呢? 这么一个与袁双城有着杀子之仇的大灯泡,还能在上海住得安生? 或者说,他能在哪一个省,哪一个县,可以不被对方的军队围剿? 因此,也只有去国…… 远走。 还是那句话,有家有室的人,总要考虑得多一些,想得更稳一些。 为了杨家的安全,他宁愿先退一步。 至于以后,是不是再进一步,到时走着瞧。 …… “码头那里,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英国军队,也会反应慢上几步…… 藤田将军,这事是你们自主自为,与我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要明白的。” 陈子美声音低沉,站在路灯阴影之中,看不出表情。 藤田刚礼貌躬身:“放心,我们最是讲究信用,首相答应的事情,我藤田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去存心破坏。 还是先祝你们武运昌隆,马到成功。” 他说完这话,再不多话,转身离去。 秋野跟在后面,慢了几步,轻声笑道:“陈桑,其实,你们也早就看不惯那位了吧。 无论是在哪里,都不会待见这种破坏团结,偏偏又有着打破一切规矩的强横力量拥有者,所以,我们一直是在帮你……” 他戴上礼帽,摇了摇头,走进了黑暗之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炮一响 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 上海城内无论是达官贵人,豪商巨贾还是平民百姓。 全都被一个消息击垮了。 “号外,号外,北洋军已抵达上海城外三十里,正在老明湖北岸扎营,预计明天就将发动攻击。” “号外号外,北洋军抚远都统成方远带八千精兵赶到上海城外,共计20门4磅钢炮,30门后孔加农炮,进口马克辛机枪30挺,装备精良,这次来者不善。” “不好了,要打仗了。” 四周都是奔走相告的上海普通百姓。 就像末日来临一般的,跑着跑着,就放声哭嚎起来。 乱世人不如狗。 谁不害怕。 往日里寻欢作乐的上层人士,此时,也顾不得再享受繁华,只是紧张的等着消息。 看着街面上时不时,走过的一支支乱糟糟的民团士兵,心里那是乱七八糟,全然没底。 这跟上海的独特形势有关系。 真正的租界,其实还是挺安全的。 因为,列强国家都有租界内驻军权,有治法权。 他们的实力很雄厚,就算北洋军进城,也不会扰动他们分毫。 但也正是因为列强驻军,上海本土力量就薄弱得可怜。 无非就是各大家庭和各大商会联合训练出来的士兵。 这些乌合之众,平日里保护家产,打打顺风仗是可以的。 想要跟威名远播的北洋新军动手,差距就不是一般的大。 真的让那些装备着进口精锐武器的北洋军进了城,这些人可能根本就坚持不了太久,预计连三天都守不住。 除非,除非外国驻军也加入防御。 但这样的期望,显然是不靠谱的。 那些外国驻军到底会不会参加上海防御作战,还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无论是哪方势力进驻上海,总得给他们面子,不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总的来说,对普通百姓来说,形势尤其不乐观。 对杨林一家来说,这更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 精武门众人,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心情睡觉。 农劲荪和霍元甲等人,紧张的瞪着通红的眼睛,一直亮着灯,等待着。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时间段,正是最关键的时机。 同兴会已经密谋联合,决定就在三个月之内开始动手,由南至北,掀起反清浪潮。 却没料到,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时,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北洋军一改平常的暧昧不定态度,竟然摆明了车马,想要染指南方。 明面上说是来报仇,真实的意图,谁也不知道。 只要听到消息中那一门门火炮,和一挺挺机枪,就知道,对方决对不是来过家家的。 其野心简直昭然若揭。 …… 一夜无眠,等到天色开始露出一丝鱼白的时候。 农劲荪仍然坐在茶桌旁,与霍元甲两人下着棋,熬着夜。 此时此刻,谁的心思都没有放在棋上。 尤其是农劲荪,时不时的就会拿眼看向客厅之中的电报机。 等待着可能到来的第一手消息。 “轰隆隆……” 突然,大厅就是一阵震颤摇晃。 有灰尘簌簌而下。 农劲荪打了一个哆嗦,面上全是不可思议。 “这,这么快就进城了?不可能。” 他嘶声吼了一声,两个箭步就跨到门口,抬眼望去。 只见离着自己不远的东南方向,此时已经火光冲天。 肉眼可见的,时不时还会有流星一般的火焰划过天际,直直落下,在地面上建筑群里炸开一蓬蓬的焰光。 紧接着,人声喧哗,喊杀连天。 就有急促连成一片的“哒哒哒”声音传入耳中。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队队的士兵,猫着腰端着枪,快速行进。 “那是杨家。” “是针对杨林来的?北洋军进军这么快的吗?连夜就拉起火炮,带着机关枪冲进城中,商团那些人干什么吃的,一点都没挡住吗?” 农劲荪眼睛都红了。 气喘吁吁的吼道。 这里离着杨家所在街道只有两三里路,就着火光与刚刚亮起来的熹微天光,已经能看清。 杨家已经被三面包围…… 除了大威力武器突然攻击,趁着凌晨时分前来突袭的士兵,也足足有两千以上。 站在地势较高的精武门牌坊这里,就能看到,黑压压的铺满远处街道巷口的,全是人影。 “不对,那些士兵头戴网盔和窄帽,军服是土黄色,并不是天青色宽沿帽,不是北洋军,而是日本兵。” 陈真眼尖,如然醒悟,叫出声来。 他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山田光子,只见光子小姐眼中也全是惊骇之色。 显然,她也看出来了。 “不行,杨师傅一家遇险,我要过去一趟。” 陈真脸色焦急。 “敌人太多,我去天源楼找老头师父,他这段时间,正在训练新兵,应该可以拉出一支人马出来……” 李彤云也显得很焦急,转身就要离开。 小惠已经快要哭了。 跟着陈真后面就往外冲。 其他几个精武门弟子,也全是群情激昂,纷纷想要冲出去。 “都给我站住。” 农劲荪大口喘息着喝道:“现在去有什么用,日本兵有备而来,首先就用火炮先犁了一遍…… 如今杨家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你们去有什么用,无非就是一头钻入包围圈,成为一个耙子,白白送了性命。” “那总不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八师妹一家,就这么……就这么……”小惠眼泪浅,此时已经哭出来了。 “也许他们逃出来了一些人,咱们去接应。” “等一下。” 霍元甲突然开口。 他这段时间,一直修身养性的,病情其实已经好了许多。 这时站在高处,眼中威棱四射,让人看着就安心下来:“事情没那么严重,你们想想,白天杨师傅还在精武门的时候,他的态度如何?” 一言惊醒梦中人。 是啊,杨林临离开前,把自己的一身武学倾囊相授,就差没有直说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次教导了。 实际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对方去意甚坚,很可能马上就会离开。 那么,他既然已经感应到了危险,准备离去,又怎么可能被日本军队打个措手不及? …… 众人心下稍定。 霍元甲又道:“彤云,你也不要去找张师傅,免得他左右为难。” 这话说得隐晦了一些,旁边的农劲荪听了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几个人稍稍耽搁,说了几句话,还没准备接下来如何行止。 突然,远处情形就有了变化。 首先,就是那突突突冒着长长焰光火舌的几个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已经停止喷射子弹,火光熄灭。 “没子弹了?” 陈真面色一喜,侧耳再听,然后就发现,接下来,几门带着稳定节奏鸣响的钢炮,也紧跟着,就没了消息。 只有步枪的鸣响仍在继续,可是,声势未免降了许多。 “不是没子弹了,而是杨师傅动手了。” 霍元甲长吸一口气,蜡黄色的脸上,突然腾起一股血色红晕,“他动手了,他没死……” “好!” 众人齐齐欢声喝彩。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手撕藤田 这些日子,杨林在精武门虽然授课的时间并不长。 但是,他对待每一个弟子都是全不藏私,有什么教什么,目光犀利精准。 基本上一眼两眼之间,就可以为每个弟子制造出一种量身定做的锻练方法来。 就算是陈真,到了百尺竿头,得了指点之后,也觉得自己修练的速度再次开始突飞猛进。 授徒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杨林在上海打下的赫赫威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悚人听闻。 小武神,杨无敌,无论是哪一个称号拿出来,都是名传四海,威震天下的。 可想而知,在他身为精武门馆主的时候,所有精武门弟子身上披上了何等华丽的一层光环。 留守的弟子不必说,这是有意全心武道的。 即算是那些离开精武门,去往各行各业讨生活的弟子,在同样的职位争夺之下,也比别人占上很大便宜。 可以说,因他一人的名声,就造福了整个精武门将近五百弟子。 如此威望,如此影响力,别人没有就近感受过,还不是太过深刻。 精武门的这些人,却是深怀感念。 内心深处,不管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总有着几分敬意和尊崇的。 所以,看到杨家遇险。 陈真这些人才会如此焦急。 看到他还活着,也会如此开心。 当然,之所以喝彩,却是他们终于想到了。 那位可不是平常故事中,见到军队和枪炮的时候,只能束手待割的普通武人。 而是被称为一代武神杨无敌的宗师级存在。 或许,在八国联军刚刚入侵那会,还有宗师对火器不太了解,死得极其冤枉。 但在火器开始大行其道的今天,已经很少听说过,有哪位宗师,就不声不响的就死在枪械之下的。 除非,你要傻到面对敌方的枪炮直接冲锋。 显然,杨林不是这种人。 他经历过的枪战,也不是一回两回…… 哪一次不是杀得血流成河? 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用炮火轰死他,还被他突然杀出,定点清除了机枪手和炮手。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轮到日本人头疼了。 …… 精武门众人想的一点也没错。 杨林的确是这么做的。 听到北洋军都统成方远带兵赶到。 他的心里并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对方也不会这么快就打进城中。 倒是,心里越来越强的警兆,让他皱眉不已。 危险从东南方传来。 显而易见的,并不是什么北洋军进城攻击,而是,敌从海上来。 脑子里只是微微转念,杨林心中就是清明一片,看穿了种种迷雾之中隐藏着的杀机。 当下也不迟疑,趁着夜色,知会了家中父母,命令所有护院和婢仆立刻转移。 这一次,与杭州搬家那次就不一样。 该舍弃的东西,全都舍弃。 连大部分药材都不带。 只带了钱财和细软,人手一辆手推车,甚至都没有动用马车之类太过惹眼的东西。 悄悄的动身,禁止喧哗,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往西南方向连夜走了两里多路,到一处早就准备好的临时院落,暂时潜伏了下来。 在转移过程之中。 杨林发现,自己刚开始认为的没用武之地的心眼术,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排兵布阵,立于不败之地,并不是只能在战场上出现,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可以的。 就如现在。 他提前一步,没来由的就感应到危机会来临。 而且,还大致看穿了眼前形势。 知道,那即将到来的危机到底是以何种方式出现,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强度。 到底是自己能够抵挡的呢,还是无能为力的。 如果对面直接一个黑弹扔下来,杨林估计自己的危机感应又不会是现在这种模样,而是会催着自己不要命的往海上逃亡。 哪里还会想着,去还击一波。 对,他转移了家人之后,简单交待几句,就又潜了回去。 然后,就静静的等着。 …… 看看天空中沉沉夜幕,渐渐就稀薄下去,一线天光射落下来,隐隐的就看到了人影踪迹。 然后,就是炮火连天,机枪怒吼。 接着,就有爆豆般的步枪响起,士兵一排排推进。 杨林暗暗咋舌的同时,也对藤田刚的所做所为,升起了至为浓烈的杀机。 这家伙不知道是太过重视自己呢,还是太过仇恨自己。 如此架势,是恨不得把整个杨家包括自己在内,都轰成碎片啊。 “竟然动用了两千精锐士兵,还带了重火器,很好……” 杨林想也不想,从街道一侧的屋顶扑落…… 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就穿过密密麻麻的士兵。 刀光一闪,刺耳的尖啸响起,就斩去了两员机枪手的头颅,连着他们手中正在喷着火舌的机枪,也被锋利刀光斩成两截。 这只是一个开始。 杨林两个跳跃,从几个机枪方位一一闪过,斩断士兵,斩裂枪身腾空扑起的时候,这时,才有士兵哇哇叫着举起枪口,零零星星的追逐着射击。 可惜的是,杨林已经去得远了。 那些士兵开枪射出的子弹,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所以说,巷战之中,很考验士兵的素质,考验单人的武力。 环境越复杂,武力越强大,就会占据最大的优势。 据史载,真正的王牌特种兵,可以在复杂的丛林环境之中,一人杀掉一百多雇佣兵。 而杨林呢,他比起所谓的后世王牌特种兵,强得何止百倍。 身形一动起来,借助于各种阴影环境,别人连影子都很难看到。 别提他还有着身眼术在身,极难被人偷袭。 更有着心眼术在身,可以提前发现哪里安全,哪里最危险。 趋吉而避凶,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面对这种开挂一般的存在。 他完全想不出,对方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干掉自己? 除非,他落在一个四周无遮无挡的环境之下,对面又是一排排一队队的枪手覆盖性射击。 否则的话,以日本兵这种并没有超出普通人太多的反应神经,根本就跟不上他的动作。 …… 一路杀来,砍瓜切菜。 杨林斩杀了机枪手之后,第二序列需要斩杀的,当然是火炮手。 这些人或许军事素质不见得就高出多少,但他们手里的小钢炮,却是威力太大。 给他们反应过来,不计死伤的话,对面杨林的方位,再来一轮覆盖射击…… 就算以杨林如今的避险能力,恐怕也会十分狼狈。 一不小心,就会被余波冲击,受到伤害。 不要认为,这种手段藤田刚用不出来。 杨林见到这人的第一面起,就知道,对方不但是一个不把敌人生命放在眼里的凶人,更是一个并不把自己人生命放在眼里的冷血屠夫。 他什么命令都敢下的。 …… 清除了炮火之后,杨林第三序列,就是斩首。 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在幻境中的种种经历让他明白。 一支军队,如果统兵大将身死,士气就会跌落五成。 如果再死伤三分之一,就算是最精锐的士兵,也会忍不住心虚胆寒…… 只要再加力一击,就会彻底崩溃。 他不知道,这支日军将士是不是天下王牌? 但只要杀的人够多,他不相信,对方能撑到最后一兵一卒。 “我倒是希望,你们别逃才好,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 杨林此时身形暴涨,全身肌肉虬结狰狞,双眼血光大盛,就如黑夜中闯出来的死神一般。 他所过之地,砖瓦凌乱,逢屋过屋,逢墙破墙。 往往会在没有路的地方,开出一条路来。 他气势如虹,一路狂奔,心眼指示的敌军最致命的弱点所在,就在前方。 等到冲破密集子弹拦截,在日军士卒如见鬼神一般的目光之中,杨林破开最后一堵砖墙。 轰…… 无数砖石碎片咻咻激射。 杨林庞大身躯,挟着狂猛劲风,裹起漫天烟尘,直冲一队衣冠整齐的方阵。 那里,藤田刚此时已是气急败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种从容冰冷的神情风度。 他瞪圆了双眼,看着士兵们慌张忙乱的推进和防御,嘴里不停的咒骂。 “八嘎,全是废物。 这么多枪炮,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敌人都挡不住,大日本帝国的脸,今天丢尽了。” “将军,情况不对啊,那人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要不,要不去请动正法院安倍家族的高手前来……” 秋野医生突然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也以为,他是魔神?” 藤田刚看傻子一般的看着秋野。 这段时间,有不少日本商人和士卒,认为那位叫杨林的中国人是魔神转世,需要请动阴阳师来镇压。 他却没想到,身边的谋士秋野,竟然也会这般认为。 把强大的敌人,归于神魔一流,这是灭自己威风,长敌人志气。 “回去好好的读一读军纪。” 藤田刚冷然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狂乱惊呼。 眼前不远处,烟尘腾起,隐隐绰绰中,一个庞大身躯,如鬼如神,眼中射出腥红光芒,向着自己奔雷闪电般冲到。 他想也不想的,就把秋野拎到身前。 嗖,寒光掠过。 就见到一柄雪亮长刀,从秋野喉咙处一穿而过,钉在身后民居之上,震垮了一扇墙。 还没来得及再次做出反应。 他的呼吸都被劲风压得不顺畅了,身体一沉,就感觉全身力量都被压制住,已经被人抓住。 “来得,好快……” 藤田刚心里转过这个念头,还没有想通,对方为何能在两千士兵的枪口拦阻之下,这么离奇的跑到自己的面前。 身体不受控制的腾空而起,然后双腿被抓住,全身就是剧痛。 杨林双手抓住藤田刚,感觉到对方如铁似钢的坚硬躯体,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双臂涨大几分,手臂一振,把他扔在空中,抓住双腿,用力一分,撕成了两片。 第一百四十章 他练的还是武术吗 “将军死了。” “藤田将军死了。” 消息如同一阵风般的传遍街头巷尾。 被杨林一路冲杀,本来还憋着一股子怒火追击围剿的士兵们,突然就如被一桶凉水浇头。 敌人好像永远都不会死一般,来去自如,从街头到街尾,犁了一遍又一遍。 身边时不时的就见着刀光掠过,大片大片的士兵倒下。 惊呼声四处响起,枪声越来越密集,但是,却全无章法。 各人都像是惊弓之鸟,子弹四处乱飞着,偶尔还会把自己人打死打伤,惨嚎处处。 终于,在某一刻。 日本兵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惧。 有那么几个人把枪一扔,就往后逃,大声哭喊着:“魔鬼,那是魔鬼,打不死的。” 呼啦啦…… 听着哭嚎声。 一大片日本兵手脚冰凉,再也不敢呆在原地,拼命的往后撤。 一边撤,一边回头开枪。 枪法自然再也没有任何准度。 身后跟着跑的士兵,愤怒之下,一边大吼大骂着,不时开枪回击。 登时,现场一片大乱。 所有人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跑出这片街区。 跑到码头,登上那艘军舰。 到了此时,对杨林来说,这些士兵自然再也没有了半点威胁。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刀锋滴血,一刀刀的收割着人命。 无论是抵抗也好,求饶也罢,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一路杀伐。 没有半点怜悯。 他想过,如果不是自己有着心眼术这种逆天般的危险感知能力,凌晨时分发起的攻击,就足以把自己一家送进地狱。 就算是自己一身武术达到宗师巅峰,也是一样。 血肉之躯想要正面抵挡住现代火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至少,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杀人者,人恒杀之。 既然敢来突袭攻击,就不要怪自己反击杀人。 两个国家的交锋,从来都是那么残忍,没有什么人道不人道的。 “我还是高估了这支军队的素质,后来能打出那么厉害的战绩,应该不是他们太强,而是我们太弱。” 实际上,他只杀到500多人的样子,这支军队就已彻底崩溃。 枪支弹药扔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勇气。 与那些倒在他们枪下的可怜百姓,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杨林摇头冷笑。 “他们不是不怕,只不过是因为凶狠惯了,也习惯了看到别人如同绵羊一般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所以,才会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蛮横。” “真遇上更强的对手,其实,这些人骨子里,跟绵羊也没有太大区别。” 一路赶杀到了海边。 疯狂逃着的日本兵,只剩下了七百余人。 哭爹叫娘的挤挤攘攘的跑上军躯,又淹死了将近一半。 到船只上面开火拦截,再疯狂开动离开的时候,还剩下三百多士兵在海里浮浮沉沉,很快就没了动静。 杨林站在海边,冷冷的看着日本军舰离开,没有再追。 而是返身回去,割了藤田刚的脑袋。 这家伙被自己从胯部撕成两片,脑袋倒是还保留完整的。 杨林需要这个,去做些什么。 …… 当精武门几人等到枪声停止,麻着胆子赶到现场时。 就见到一条尸体铺成的血路,从杨家门口数百米处,一直铺到远方。 几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一人一刀,全歼一只两千人的精锐军队,他练的还是武术吗?” 农劲荪额上直冒冷汗。 这种结局,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霍元甲也是愣了好久,才苦笑道:“农老哥可千万不要高抬武术了,只能说,杨师傅练的武术,已经不能称之为武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陈真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重重的在手掌上击了一拳,兴奋道:“杨师傅的杀拳道就讲了对火器的对敌精要…… 神经反应,身法速度,以及攻击的力量,受杀气增幅之后,能够数倍爆发。 心有多强,实力就会有多强……他既然做得到,我们就算不能做到这般地步,但是,学到一二成的本事,也能在枪林弹雨中保命了。” 这倒是大实话。 陈真在武道一路之上的天赋其实极高,他以中国传统武术为根基,搏采百家之长,自我就悟出了最有效率的练法打法。 如今得了杀拳道的核心练法,立刻,就看出了其中的厉害之处。 这时说起来,自然而然就让人信服。 “是啊。只要能够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保住性命,想要杀敌还不简单,就是杀得快与慢的区别罢了。” 李彤云也是满脸兴奋,也不知她是哪来的杀气。 从这方面来说,螳螂拳其实还真的挺适合她的。 …… 格兰德坐在大厅之中,喝着红酒。 红彤彤的阳光从窗户射了进来,洒在桌上,泛着金红之色。 这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如果不出意外,这时候的日本兵已经开始退兵了,杨家应该是完蛋了,哈哈……” 这些日子,他一直过得很憋屈。 亲侄子被杀之后,他就有心报仇。 可是,偏偏还没办法动手。 因为,玛丽莲公主就拦在中间。 无论他想要以任何理由调动大军,小公主都是一个绕不开的难题。 当然,他也可以偷偷摸摸不引人注意的动手,或暗杀,或偷袭。 但是只要想到对方那如神如鬼一般的强悍武力。 这种想法,就立刻消失无踪。 自己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他虽然对中国的文化了解不深,但是,同样也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种极其正确的道理。 站在窗台前边的艾伦指挥官,似乎在看着朝阳。 并没有随声附和他的话,只是幽幽说道:“我好像记得,小公主玛丽莲也是住在杨家的……日本兵一开始就用炮火轰鸣,你就不担心误伤到她?” 说误伤,这是说得好听而已。 艾伦的话,格兰德自然是听得明白。 他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冷笑。 “我倒是觉得,大英帝国皇室最近越来越是温和了,对远东这个国家的百姓也太过宽容。 小公主就算是死在这里,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日本人干的…… 为什么会出事?当然是因为清国人,要报复,就报复他们吧,我倒是乐意见到的。” “你还是忘不了你侄儿被杀的仇恨啊,这样很不好。” 艾伦摇了摇头,突然就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你在其中做了些什么的。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蹬蹬蹬就跑进来一个传令兵,脸上神色极其古怪,额头上湿淋淋的,打湿了金黄色的头发。 “怎么样了,日本人退走了吗?”格兰德放下酒杯,威严的说道:“如果还停留在英租界,就传令下去,让他们立刻离。,否则,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退了,退了。”副官结结巴巴的连忙回答,“不是,不是退走了,是死了……” “死了?” “是,尸体铺满一路,被杨林手拿刀子,杀得崩溃,再尾随追杀。 能逃到军舰上,保住一条性命的,不足四百人。” 传令兵一口气说完,就见到,眼前的大使武官格兰德,已经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做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人一刀?” 格兰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他能想象那种情景。 什么样的实力,可以把两千人的精锐士兵杀得大败,杀得只剩下四分之一的人逃走? 这还是人吗? “藤田刚呢?” 格兰德突然想起,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军人。 “也死了,被杨林撕成了两半,事后还割去了脑袋。” 格兰德感觉头皮发冷。 “他……他……” “好了,格兰德,事已至此,就不要再纠结于个人仇恨了。”艾伦突然在一旁出声道。 “上议院决议,你挟私报复,意图谋害皇室公主,现在就解除职务,回国一趟接受审判吧。” “什么?” 格兰德猛然回头,“你……” “不错,是我把消息传回去的,格兰德,你做出如此决定,不但陷小公主于危险之中,还损害了大英帝国的利益,已经不适合再身处这个位置。 当然,这话其实也是小公主对你说的。” “你这小人。” “过奖了。” 艾伦笑眯眯的看着格兰德,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 北洋军。 军营。 宽敞明亮的帅帐之内。 抚远都统成方远,揉了揉被压得通红的额头,从台案上抬起脑袋,就感受到刺目的阳光。 昨晚阅读文件太晚,以至于伏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起来了,还感觉脑袋有些发晕,心想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操劳。 天亮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 也是自己建立功勋的好日子。 他嘴角带着浅笑。 想到出兵之时的一幕,他的心情就很愉快。 会不会打仗不要紧,在北洋军中,想要过得好,爬得快,其实只要摸清阁老大人的喜好就行。 这一次的任务,能落到自己头上,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要把那个胆大包天,敢杀害袁大公子的狂徒擒杀,就能算是立下大功。 这笔生意,别人不会算,他还是算得很清楚的。 这种既轻松,又能简在帝心,立下大功的差事,打着灯笼也没法找啊。 他就不明白,为何,那几个同僚,会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 谁是傻子还用说吗? 不就是一个练武的而已。 现在这个时代,在军队面前,一个武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是能挡子弹呢?还是能空手接炮弹? 什么宗师不宗师的,只不过是江湖人自己私下里的吹捧而已。 所以,他根本就弄不懂,为何,连袁阁老那么英明神武的厉害人物,也会对京城里那些个武夫那般礼敬。 “来人,传令下去,三刻钟之后,大军立即出发。 这一次,我要亲手把那狂徒的脑袋割下来,送呈阁老大人。” “是!” 门外传来应答。 成方远揉了揉还有点惺忪的双眼,用尾指挑去眼屎,伸了一个懒腰…… 正要呼叫随从送来热水洗漱,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就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摆在自己的临时书案之上。 双眼圆睁着,十分狰狞。 “啊……” 成方远心脏狂跳,头皮发炸,尖叫一声,就是一个倒仰。 连椅子带人,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谁,这是谁的脑袋?为什么会在我的书案上?” 几个士兵听见呼声,猛然撕开帐蓬,冲了进来。 紧接着,副官也跟着进来了,敬了一个军礼,扫视一圈,看到那个头颅,也跟着紧皱起眉头。 “去打听一下,城内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从这个头颅的发式上面,已经猜到,应该是个日本人。 而在这里,日本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上海城。 既然有人费劲巴拉的把死人头颅送到帅帐之中,肯定是有着什么用意。 消息很好查探。 很快,就有士兵报了上来。 “昨晚,日本军方藤田刚少将,乘军舰率领麾下两千精锐士兵,攻击英租界辖区民房。 结果,两千人炮火轰过,机枪扫过之后,却仍然被一个人持着刀,杀得丢盔弃甲,只逃走不到四百人。” “一人一刀。” 咻…… 几人暗暗心惊。 “你打听清楚了吗?那人是谁?” 听消息说,当时攻击日本人的是小武神杨无敌杨林…… 日本人指挥官藤田刚,就是在战场之上,被他生撕两半,并斩下了脑袋。” “还有,标下特意打听过了,那藤田刚长相威武,国字脸,大眼睛,眉间有着红痕竖纹……” 成方远抬头望去,见到那兀自圆瞪着双眼的头颅还在死死盯着自己。 不正是国字脸大眼睛,眉间还有着红痕么? 他感觉脑子发麻,不发一言的走了过去。 就看到头颅旁边,被压着的,还有一张雪白纸张,上面用血迹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些字迹。 字迹很古怪,缺笔少划的,倒是还认得出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杨某不是不知礼数之人,投桃报李,异日必将上京,亲自拜见袁阁老。” 成方远一字一顿的念了两遍,脸色突然大变,嘶声道:“回师,回师京城,派人先行禀告阁老大人。就说,杨林此獠凶狠,定要多加防备。” 他仗也不打了,功也不想立了。 这时候,唯一的想法,是回到袁双城的身边。 若是这里打得热乎,结果,被杨林先一步赶到京城,行刺阁老。 那他,就是万死莫赎了。 先前对武夫的轻视,此时,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去外去了。 不说,人家一人一刀,把全副武装的机械化精锐两千士兵杀得屁滚尿流的强大本领。 就单单凭借,对方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这份本事,他就心寒胆虚。 ‘这条命真是捡回来的。’ 成方远知道,若不是与对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此时的自己,恐怕也与那摆在台案上的藤田刚一样的下场了。 什么东西,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对于这个,他还是很拎得清的。 当下,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完全就不管了。 匆匆忙忙的下了命令,移师北上。 …… 陈子美也是一夜没有睡觉。 他坐在书房中等待着某些消息。 看看天色已明,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揉着通红的眼睛,转头望去,心脏就跳得快了些。 “怎么样,日本人得手了吧?只要把杨家被灭的消息,传到城外去,再许诺一些好处,北洋军想必就会退去了。” “让你失望了,杨家并没有被灭,反而是日本人两千精锐,全军覆没,连藤田刚也死在了当场。杨林比你想像的还要厉害得多。” 王小桥走了进来,目光一片冰冷,还带着些许失望。 “还有,现在城内已经传遍了,杨林杀了藤田刚之后,割去他的脑袋,直闯北洋军营,把脑袋放到成方远的书桌之上…… 现在,北洋军已经退兵北上,也不用陈先生再忧虑怎么应付的事情。” “已经退兵了?” 陈子美神情呆滞,喃喃念着这话。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全身发冷。 “日本人就这么败了吗?” “他们就这么不中用?” “不,王小桥,你是知道的,这事我没做错,杨林来上海之后,就闹出了很多事端,他很可能就坏了我们的大事啊。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为了推翻清廷,到底做了多少努力,决不容许有人破坏的。 只要没有他,袁阁老自然而然的就会支持我们,日本人也不会三心二意……” 陈子美神情转向疯狂,抓住王小桥的手,眼中就露出丝丝恳求来。 杨林既然没事。 有事的当然是自己了。 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人,也许就是王小桥了。 “这话你跟杨林自己去说吧。” 王小桥叹息一声,“我也救不了你。做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你的出发点如何深明大义,错了就是错了。” 他话音一落,就突然醒觉,转头望去,门外已是多了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你如果主动找我,让我离开上海,不要碍了你们的眼,也不要妨碍你们的大事,我肯定会答应。 但是,若要我主动牺牲,去成全你们的什么大业,那是行不通的。” 杨林眼神淡漠无波。 “就连清帮,这么大的盘子,我说让就让给你了,也没有想过要染指一分半分的,怎么你就不知足呢?” 虽然身上没有半点血迹,但是,一夜之间屠戮太多,杨林的气息却是凶厉而森冷。 陈子美只是对上他的眼睛,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心知对方杀意甚坚,也就不抱什么侥幸心理,惨笑一声道:“说得好听,你这种无法无天的武夫,我也看得多了。 从来不顾忌什么家国天下的,也不会在乎平民百姓是否能够逃脱苦海煎熬,只顾着过好自己的日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只恨,恨自己事机不密,让你先行得了消息,有了防备。” 敢情,他还以为日本人的炮击没有得手,是因为有人从中告密,让杨家众人早就有了准备。 所以,才提前一步离开。 “死不悔改。” 杨林冷哼一声,再不耐烦多说什么,身形一动,一指轻轻按在陈子美的眉心。 蓬…… 巨大尖锐的力道向前冲击。 陈子美额头上就出现一个血洞,血水向后激射,身体缓缓仰倒。 他的脸上还残余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想必,直至死的那一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对方凭什么要杀自己。 他自觉一腔公心,可表日月。 可惜世人不理解,个个都有私心。 这条理想之路,道阻且长…… 王小桥在一旁没有说话,看到杨林一指点穿陈子美的脑袋,就像最具穿透力的步枪子弹射击一般,忍不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你到底练到什么地步了?感觉这手段已经不是武术能做到的。”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把杨林神魔化有些不妥,强笑道:“其实,陈子美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在联合各国商人的南方世家,有着独特的一套。有他在,起事的把握要大上不少。” “所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时候,永远都不要说服谁。 就比如你,你有你的思维定势,有自己坚持的原则,我也有。” 杨林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事实上,你们以为的成功,并不是真的成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是非功过且由后人评说吧……不久的将来,总有人重新走出一条道路,那才是真正的救国救民。 可惜,长夜漫漫,离天亮还远着呢……” “其实,你也可以。” “不,我做不到,所谓时势造英雄……百姓还远未觉醒,就算有人大声疾呼,嘶声呐喊,也全无半点作用。 唯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从地狱中再爬出来,那时,才是烈火燎原的时候。” 杨林若有深意的说道,他似乎想起了某些人,某些事。 唯有身处这个时代,才能真正的明白。 个人的力量,是如何的渺小。 就算他武功盖世,能刺杀天下任何一人,可那又怎么样? 他能杀得血流滚滚,他能占据一地,当个土皇帝。 可是,他再强,也强不过人心。 除了把这个天下搅得更乱上几分之外,又能救得了谁? “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经历过后,才会懂得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希望以后不要见面了吧,你这人其实挺不吉利的。” 杨林说到这里,谈兴已失,就要离开。 王小桥有些哭笑不得。 心想你好意思说我不吉利,看看你自个儿,从杭州到上海,这才几个月时间啊,已经杀得血流成河,大半个中国的人都给你得罪完了。 不对,是大半个世界。 那些外国人也是畏之如虎,看他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内心深处,肯定也是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做人做到这个地步。 也是没谁了。 这才是真正的天煞孤星,克天克地克人克己。 好在他的力量强,暂时还扛得住而已。 “陈东林、陈飞燕那里,要不要?” 王小桥眼中露出一丝冷意。 “不用了,他们两个好歹服侍过我一段时间,算是我门下弟子,都是热血好青年,这事与他们无关。 冤有头债有主的,不必牵连太多。” 杨林丢下这句话,也不回头,挥了挥手,扬长远去。 王小桥站在庭院之中,久久没有动弹。 阶前梧桐叶片飘飘洒洒,落在他的肩上。 “原来,已经是秋天了。” …… 杨林回到临时住所的时候,家里人早就打理好了行装,准备好了饭菜,正静静的等着。 看到杨林进来,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欢呼。 小蘑菇跑得最快,一头就扎进了杨林的怀里,呜呜呜闷着声音叫着少爷。 香莲在一旁柔柔笑着,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担心,此时悄悄的散去。 盈盈泪光,被风一吹,就开始散去。 小公主玛丽莲倒是一惯的没心没肺,开朗得很,叫道:“师父,就等你回来开饭了,今天,师奶奶做了我最爱吃的宫保鸡丁,还不许我先动刀叉,真是急死了。” 听着玛丽莲这么着急的模样,梁颖珍就笑,“就你最是馋嘴,英国没有好吃的吗?来来,给你吃个饱,我准备了大份量的。 不过,乖徒孙儿,你得学会用筷子,吃个饭拿刀拿叉的,看起来很不优雅。” 几人笑呵呵的闹了好一阵子。 才开席用饭。 这时候,自然没有太多讲究,众人还要赶着上船,随随便便扒了一些饭菜入肚,就准备启行。 中途,倒是没人再问战况如何。 达叔先前探过消息之后,回来说起的时候,别说是杨守诚老两口,连玛丽莲都差点被吓着了。 那可是两千人的军队。 原本,大家还在担心着,这一次杨林断后拦截,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最多想过他没有受伤,全身而退。 却没料到,事情比想像得还要离奇。 杨林不但没有受伤,反而杀得日本兵尸横遍野。 后来,又听说他独自一人闯进了城外北洋八千精锐大军军营之中,威胁了一番抚远都统成方远,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听多了这种消息,不但杨守诚和梁颖珍已经学会接受。 连达叔也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了。 简直就是小蘑菇第二。 “我就知道,那次三少爷磕着了脑袋,发了几天烧之后,肯定就是得了天大的奇遇…… 说不定,有神灵梦中传法,否则,哪能强到这个地步?” 跟家中护院聊天吹水的时候,达叔一脸的我就是知道,我就是不说的表情,闹得众人都心痒痒的,又问不明白。 不过,这其实只是小事。 杨林的种种变化,在家里人来看,有着很多解释不清的地方。 但那又如何。 这个年代,能活着就好,谁也不会有太多的好奇心。 谁还没有几个小秘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悲愤的少年 玛丽莲小公主,在上海的确是称得上神通广大。 她答应弄到最好的船只。 果真没有吹牛。 到了海边码头。 杨家众人抬眼望去,就看直了眼。 只见洁白无暇的一艘庞然大物,静静的停在港口里。 上面隐隐能看到如蚂蚁般来来去去的人群,有着歌舞欢笑的声音,随着海风飘荡过来。 一层层的楼宇在轮船之上,呈现出奇伟的厚重和华丽。 这并不像一艘船,而像是一个小小的城市堡垒。 “我们就坐这条船去香江?” 小蘑菇惊讶的不敢相信,转头看向小公主,眼神就十分复杂。 心想这洋婆子果然财大气粗,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不行,让她这么表现下去,迟早,少爷身边就没了我的立锥之地。 玛丽莲倒是没注意到小蘑菇的羡慕嫉妒恨,她反倒是很羡慕这个同龄的小姑娘,能够跟自家少爷那么亲密无间。 自己毕竟是外人,如果做得不好,肯定就不会被允许跟在身边,那时可就糟了。 所以,见到这船,她也有些高兴,认为很有面子。 嘴里却是矜持笑道:“我也不知道的,只是跟查理说过,要他弄一条最好的船来接我们走一趟,结果就是这个了。” “是苇纳金船,怎么样,还满意吧?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功劳,只不过,罗伯特家族的小少爷正在附近海域停留,正要从上海接一批货物回国。 就让他转道走上一趟香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青年笑着走来,看向玛丽莲的目光,炙热而又宠溺。 “玛丽你在中国吃苦了,吃不好睡不好的,海上旅行又太过辛苦,罗伯特这船就没有这个担忧了。 至少,上面的设施还算是完善,你会住得很好。 当然,你不用谢我,要是让你哥哥知道我没有照顾好你的话,他肯定会找我麻烦的。” “查理,你怎么还是那么多话,絮絮叨叨的跟个老阿姨似的。 我已经不小啦,哪用得着人照顾?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在中国认的师父,杨林,号称小武神杨无敌。” 玛丽莲不满的说了一句,又笑眯眯的介绍起双方认识起来。 查理这个时候,好像才看到杨林一行,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上船吧,这次,我也会随同一起,送玛丽你一程。 反正,在清国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事情要办,整天看着人低头哈腰的,也是有些无趣,我刚刚过来,就很不适应,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玛丽莲不好意思的看了杨林几人一眼,神情就有些冷了下来,不耐烦听查理的唠叨,请杨家众人上船。 杨林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只是搭个顺风船,别人看得起,看不起,有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声,完全不重要。 反正,也不是来攀交情的。 当下,一行人就络绎上船。 查理却恍如未觉,仍然紧紧跟在小公主的身边说着话。 “玛丽公主,等会安顿好他们之后,我请你参观这艘游轮吧。 论体型和排放量,比起南安普顿新近造成的泰坦尼克号,可能要稍有不如。 但是,要论其中享受,却是那一艘,怎么也比不上的。 尤其是,小公主你不是喜欢拳法剑术吗?船上还养着许多世界各地最好的搏击高手,每天都有比赛场次,可以押注,肯定很合你的胃口的。 还有,船主人罗伯特可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奇奇怪怪的花样,最重要的是,他的家族,是支持皇室的,算是自己人。你看,他来了。” 远处,就有一个半敞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高大魁梧青年,走了过来,一头长长金发,狮子一般的蓬松着,显得很是威猛。 他搂着两个美艳女郎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人还没到,就哈哈大笑起来。 “哈喽,查理,终于等到你们了,再不来的话,我这船就要启航。 主要是耽搁太久,怕在路上遇到暴风雨…… 哟呵,这不是我们最最美丽最最迷人的玛丽公主吗?能有这个荣幸,请你共进晚餐吗?” 这人说起话来,倒是真如查理所说的那般,的确是很有趣,面上表情十分丰富。 并且,还很有分寸的行了吻手礼。 玛丽莲不太好拒绝,只是看了看杨林。 杨林挥了挥手,让她自己去忙。 罗伯特却心细的注意到了,笑道:“玛丽公主请放心,你的这些随从,我会全部安排得妥当,让他们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 所谓最好的服务。 其实就是二层的单间,比起那些挤在一块的船工和水手,以及想要省钱的旅客是要好上一些。 因为,杨林听说了,这船可是还有着底层的,那里是许多人都挤在一块。 甚至,还有一间厢笼里面,挤上数十上百人的地方,臭气薰天的,十分难闻。 这些东西,是杨林从一个叫邓子容的赴英国留学生那里听来的。 这人在剑桥大学读书,听说,今年就快毕业了,他准备留在英国,再不回来。 晚饭是面包和清水,倒是管饱。 不过,因为是住在二层,每个人多了一个苹果。 杨林倒是没有计较太多,只是匆匆吃了一点,就让小蘑菇和香莲两人早早安寝,自己坐在窗房旁,冥思静坐了。 这段时间,他发现,随着自己的气血达到了某种层次,单纯的肉身修练,已经用处不是很大。 反倒是静坐的时候,观想着冰雪严寒,一口一口的吐息,能够让头脑更清明,让气血更活跃一些,能感觉到境界的微微攀升。 “难道修练精元,到达某个地步,就需要气元配合吗?单独走一条道路走不通?” 杨林很纳闷。 这时也没有一个师傅来指导。 事实上,他自从开始练武,就一直是在演武令之中汲取各方资粮,体悟其他宗师的一些理念。 多少算是见识广博了。 待到杀拳道成型,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之后,他就发现,在这个世上,可能很少有人能够指点到自己。 以后的路,每一步都是新的。 行路难,开路更难。 这一点,杨林倒是有着心理准备。 所以,也不算太焦急,只是默默的体悟着各种力量,各种手段,对身体的刺激和反馈,随时修正着前进的方向。 …… 船行海上,无风无浪。 有人在甲板看风景,有人在屋内静静安寝,很快就到了午夜。 到了这时候,游轮之上,不但没有彻底安静下来,反而开始喧哗热闹。 时不时的,从三楼四楼雅间楼台处,传来震天般的喝彩声。 杨林耳朵灵敏,也听清楚了,有着拳拳到肉的搏杀声,还有着观众疯狂的喝彩和下注声。 当然,除了打拳的声音,最多的就是赌博的声音和哼哼哈哈的喘息声。 果然,上船时候,查理说的话,一点也没错的。 这里被称为苇纳金船,享受超过一切,就是一个销金窟。 只要想得到的刺激玩意儿,在这里应有尽有。 上海号称东方巴黎,来往的世界各国的富商巨贾很是不少,更有一些前来淘金搏富贵的外国人,也会坐船来此拼上一拼。 来回的路上,肯定就是一路狂欢。 有人会一夜巨富,也有人会把一年辛苦白白浪费掉。 正当杨林以为,这一路到香江,直到安顿下来,都会平安无事的时候。 窗外就传来零星枪响。 呯呯…… 有人大喊“抓住那个黄皮猴子,不要让他跑了,开枪射击,格杀。” 枪声突然大急。 有一个很是熟悉的稚嫩少年声音,悲愤喊着:“你们英国人还有天理吗?到处抓人当‘猪仔’,卖到外国做苦力做奴隶,让他们挖矿、修铁路,累死都没人埋…… 还抓了这么多小女孩当猪花,去做技女,你们就没有爹娘生爹娘养吗?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强冒险记 听到枪响和呼喊。 杨林目光一冷,一步就抢出船舱外边,就看见小蘑菇和达叔等人也冲了出来。 “你们看顾好家人,离远瞧着,不要上前。” 他扔下一句话,直冲甲板之上。 就见到人头涌动之间,有人在疯狂奔跑,绕来绕去的,跟一些身着水手军装的枪手在捉着迷藏。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疏眉朗目,身形修长。 站在人堆里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很出色的人物…… 他的身边跟着的就是一个面色惊慌,楚楚可怜的少女。 少女十分憔悴,本来丰润细腻的皮肤,也显得有些灰暗。 但是,从她那双明亮温和的眼睛,仍然看得出,这是个大大的美人胚子。 “怎么是他?” 先前就觉得呼喊的声十分耳熟。 这时见着,杨林就认出来了。 他那日扫荡七重天赌场之时,带着小丁,也就是丁力,曾经见过这少年…… 当时丁力是叫他什么来着? 杨林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既然是熟人,又是揭露船上英国人做下的丑事,相信谁,帮谁?那也不用多想。 看看少年和女孩已经被逼到船舷边上,逃无可逃,五个船员恶狠狠的拿着枪追了上来,就要开枪。 杨林一个箭步冲前,就到了少年身前。 伸手在船舷上一抹,抠出巴掌大的木块,五指一动,木块五分,嗖的一声就射了出去。 这时候,他的身眼术,心眼术在身,杀拳道大成,力量细腻,一切局势都如掌观纹。 木块射出,破风轰鸣,比开枪的速度更要快了几分。 几人扳机还没有抠动,已经一声痛叫,嘶声惨嚎起来。 声音尖锐刺耳。 更有一人痛得在船上打着滚,眼泪鼻涕齐流。 众游客商人心里一惊,齐齐望去。 就见到那五个拿枪的制服船员,此时已是满手是血。 不对,他们的手都不见了。 枪支飞得老远,掉在地上。 杨林那块木块射出,庞大的动能挟着锋锐气息,一击中他们的握枪手腕,就把枪打飞,把手掌打得稀巴烂。 骨骼参差错断折,血如泉水奔流。 只是看上一眼,所有人心里都大冒寒气。 “杨……杨师傅。” 少年本来满头大汗的,十分惊慌,此时见着杨林,又看到他出手就把五个船员打得十分凄惨,微带犹豫的看了身旁少女一眼,就满脸喜色的跑上前,恭敬行礼打了个招呼。 “我记得你,小丁那家伙叫你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什么强哥。” 杨林终于想了起来。 “对对,小子就是许文强,杨师傅,您叫我小强就行。” 许文强笑得十分灿烂阳光,让人看着就颇有亲切感,他一把拉过旁边的少女,使了个眼色道:“程程,还不见过杨师傅,他在上海镇压四方不法,名震天下,精武门数千弟子都是他的门徒,如今势力最大。” 其实是数百,不过,那只是计算的杨林教导过的门人弟子……外围还有很多来看上几眼,叫几声师父,蹭个名声的,人数可就多了。 所以,说是数千弟子,也是说得通。 程程走上前来,福了一福,轻声道了一声,“谢谢杨师傅救命之恩。” 她的脑袋低着,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杨林只听出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心想可能是这位因为刚刚死里逃生,因而心里激动。 “不要客气,把事情说一下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惹得英国人追杀。” 船上没有躲避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杨林一家属于被邀请上来的客人,也不太好无缘无故的就插手英国人船上的内务。 因此,他务必要问个明白。 若是一场误会的话,这事可以就此揭过。 但如果许文强说的话是真的,这事,就有得说道了。 想到这里,杨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一听这话,许文强眼中就又是悲愤至极:“若不是程程逃离上海,想要孤身前往英国,我还没发现如此豪华的游轮上,竟然存在着人口买卖。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都这么有钱了,还干这种事情。” 但凡有识之士,都知道在上海,甚至在全国各大远洋码头处,其实都有着当地蛇头,哄骗着无知的贫苦百姓,声称去了外国可以挣大钱,可以享福。 一般来说,这种谎话很容易揭穿,但是,架不住人都有从众的心理,也有着侥幸的心理。 只要心里迷糊了,就算眼前是火炕,他们也会带着笑跳进去的。 许文强从偶尔回国的进步青年那里了解到,这些被转卖到外国的百姓,被外国人蔑称为“猪仔”和“猪花”。 从这称呼之中,就能看出对方会如何对待这些可怜人了。 男的一般会当做奴隶一般的干死干活,铺铁路、修庄园,挖山采矿…… 这种重体力活,一直干下去,要不了两三年,就会把人活生生累死。 想逃,想偷懒,在外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当场就会被监工打死。 至于女的,结局如何,更加不用多提,只要想想就心中不忍。 程程姑娘因为一些事情,被许多人针对追杀,亲人也看她如同灾星。 一时想不开,就想混进外国游轮之中,去英国生活一段时间。 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大小姐,又长得这么出挑,哪里逃得过别人的眼睛? 当即就被抓住,与那些“猪花”关在了一起。 许文强多方打听,一直查到这艘船上。 他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又有着码头一些工人帮忙。 因此,顺利的潜水,混进船中…… 并且,还凭借着过人的亲和力,找到了底舱那些被哄骗上来的百姓住处,救出了程程姑娘。 也正因如此,他就发现了这艘船最深的秘密。 表面上,他是一艘金船,供来往富商豪客游玩戏耍,日进斗金。 暗地里,却是顺路带走一批批的中国底层青壮男女。 并且,许文强潜入时,还偷听到船员聊天,听到了黄金,古董的消息。 因此,就猜测着这艘船,可能还在大清各个地方,接应中间人掠夺过来的一些金银财物,家传古董之内的物什。 乱世古董不值钱,时不时的又有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 因此,江南江北,处处都有一些珍贵的宝物,被人拿来贱卖。 被外国商人用收破烂的钱,收到自己国家去了。 这种事情,足以与以前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情况相比,那时是明抢,这就是暗夺,其实也没有太多区别。 许文强对于清国财务的损失,倒是没有太多的愤怒,他也看不出,长远看来,到底损失有多惨重。 但是,他能看出这些被当做猪仔猪花的清国子民的悲惨命运。 当他带着程程姑娘,逃出底舱的时候,就被人发现,擒拿追杀。 一时心急,高声叫喊起来。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 许文强口舌便给,说话条理清晰,几句话之间就交待了前因后果。 听得杨林心火大冒的同时,就见到一大帮子人排众而来。 为首的就是那个牛逼轰轰的船主,罗伯特。 他此时倒是没有骚包的搂着两个金发美女,脱了墨镜之后,眉眼凶狠,嘴角扭曲,笑得有点神经质。 “好,好得很,在我的船上,竟然还敢放肆伤人,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在问你话呢 “不好,罗伯特来了,这人可不是什么善人,听说性格极为凶残,每天都要打死人。” 这是中国奔赴异国他乡的旅客。 这些人并不敢站出来,只是在旁边看着,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刚刚这事,他们其实也听明白了。 不过,在他们看来,有好多事情都已司空见惯。 国家孱弱,就不要想着有什么公平的待遇…… 做人呢,没有拿眼识人,受骗上当,只能怪自己。 他一说话,四周就是一片附和声。 “你们难道就不关心最近的新闻吗?不认得那人是谁?那是杨无敌啊。” 前一人话音未落,身边又有人震惊问道。 “什么?” “他就是杨无敌?” “小武神啊,那有好戏看了。” 与这帮中国人的期待相比,外国商人富豪,就完全不一样。 大多数人做生意,只是关心金钱,看看这一趟是挣还是赔,本来就不会太过关注武林人士的消息。 更何况,在他们看来,清国人长得其实都是一样。 都是留着鼠尾辫,黄皮肤,黑眼睛。 当然,有些人剪短了头发,看起来也精神一些,但是,识别度在外国人眼里仍然不高,他们基本上分不出谁是谁。 也不认得杨林到底是谁。 此时,甲板之上因为枪声,大喊和惨嚎声,引来了一片片的旅客,全都跑过来看戏了。 有对罗伯特了解的人,就笑了:“又来了几个玩具,只希望铁路大商人家里的长子,这次能玩出不一样的花样来。” “哦,他很会玩花样吗?” “哈哈,你们是不知道,上一次我就见着他玩了一个稀罕的游戏…… 把几个清国人放到笼子里,与一头老虎和一头狮子赤手搏杀。 当时的场面那个精彩,想想还是有些刺激啊。 回去之后,我在第三任情妇那里足足睡了三晚,感觉到自己又厉害了许多。” “水族馆不是养了几头白鲨吗?那个女的就算了,两个男的看起来就比较灵活,我猜罗伯特会把他们放到水族馆中,去跟白鲨戏水吧……” …… “那些肥佬在说什么?” 杨林对罗伯特这种如同豺犬般的呲牙没有什么兴趣。 倒是对那些肥头大耳的外国商人指指点点的行为比较在意。 他听不太懂英文,只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转头就问许文强。 许文强也是十分尴尬,对方的话说得太急,他只听懂了一部分。 倒是程程姑娘,像是想通了什么,上前笑颜如花的依着杨林道:“他们说,那罗伯特可能会让咱们去跟狮子老虎拼杀,因为他经常这样做。 还有,更可能把咱们放进水族馆,与大白鲨拼命。” “你的英语不错,这也能翻译?” 杨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正当罗伯特要下令把杨林几人全部拿下的时候。 小公主玛丽莲急急赶到了,“慢着,你们围着我师父干什么,罗伯特,不就是坐一回你的船吗?这么蛮横霸道的? 查理,让他找个地方,把我们用小船放下吧!” “公主,不是这样的,这事有些不太好处理,是你带来的……” 查理解释道。 “别说那么多,看来,你们是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很好,回国之后,我找你们的父亲去谈谈这事。” 玛丽莲黑着脸厉声斥喝了两句,就不再理会两人。 她小小年纪,竟然气场强大,威风凛凛。 四周商人听了也不敢多话,看得杨林都大大称奇。 心想还是不能把这英国小女孩当做自己家里的吃货和逗逼。 她在不同场合,变脸变得极快,办事能力也强得很。 不愧是英国皇室教出来的孩子…… 精英教育,看起来也有着可取之处,并不是一无是处。 “师父,您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她伸手一指身旁跟着过来的一个瘦高白人中年,笑道:“真是巧了,先前用餐时,我就见到了来自香江的金云泰,他刚参加完上海举行的国际鸦片会议。听说这船会途经香江,就顺风坐上一程。 金云泰先生现在可不得了,回去之后,就会升任署理辅政司,干得好了,下一任港督可能就是他了。 他主要掌管民事和政务,与各议员的关系也是很不错……你们去了香江之后,一切事务,都可以交给他办,保证会办得妥妥当当,住得舒舒服服,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 玛丽莲说得眼睛都眯起来,微微有些讨好的看着杨林,话语连珠,就把当前的事情,以及后续的安排一一说清了,真是颇有一股子女强人的风范。 杨林心中一动,搜肠刮肚的想了想,这个时代的英国,是不是会出现一个女皇? 又是不是会叫玛丽? 可惜,他的历史知识太过浅薄,完全就记不得一丝半点,也就作罢。 见到玛丽莲为着自家的事情,这么用心奔波的,杨林心肠终于不是铁打的,笑着摸了摸她柔顺的金发,笑道:“辛苦你了,玛丽。” “一点也不辛苦呢。” 玛丽莲偷偷的捏了捏拳头,眯着眼睛,就看向远远站在舱房门口的小蘑菇,笑了起来。 小蘑菇呲了呲牙,心道完了完了,这洋婆子越来越会舔。 看起来,自己的地位很可能就不保。 想要多做一点什么,却发现无法可想。 小蘑菇就有些无精打采。 …… “你们说完了没有?” 杨林和玛丽莲说着话,罗伯特越来越是不耐,终于忍不住插嘴。 他指了指躺在地上哼哼的几个船员,冷笑道:“玛丽公主殿下,我就不明白了,你带来的人,为何要在我这船上动手伤人,还出手这么凶狠?” 玛丽正要发作。 杨林竖起手掌,止住她说话,笑出声来:“这位萝卜头是吧,我也不明白,为何我的人在你的船上发现了贩卖清国人口的肮脏行径。 这事,今天不给我个交待,你别想轻易过关。” 因为这罗伯特责问之时,说的是中国话,杨林当然听得懂,虽然对方语音微微有些古怪。 “哈,哈哈……” 罗伯特仰天笑了几声。 “这是我的船,别说没有贩卖人口,就算是真的有了,又关你这黄皮猴子什么事呢,你算什么……” 话还未落,眼前人影一闪。 啪…… 一声脆响。 罗伯特应声而飞,斜斜摔出五步之远。 他四脚朝天的从甲板之上爬了起来,一摸,就发现左脸已经麻木青肿。 随着血水流出,他呸了一声,就喷出几颗碎牙来。 咻…… 四周一片倒抽凉气。 还有着细细惊呼响起。 “你……你竟敢?” 杨林站前了几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英国大家族少爷,冷哼一声说道:“萝卜头,你爸爸没有教你怎么说话吗?我在问你呢? 那些被关在底层舱室的所谓猪仔猪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话一出口,身上杀气冲天。 所有人都感觉到,心里微微发冷,忍不住就微微缩了缩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赌不赌 杨林问话之时,新任皇家军舰指挥官查理,却是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他觉得这是小事。 罗伯特可以随便处理得了。 于是,就冷冷站在一旁,看着场中貌似十分荒谬的一幕。 事情越来越是走向不可预料的方向,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他看到了,四周持枪保安已经悄悄围了上来。足足有四百多个,个个手持最先进的武器。 这些人全是最精锐的退役海军,被罗伯特高价挖了过来当保安。 为首的是有着血鲨之称的卡其布上尉。 能够在海上来往,挣取海量的财富,罗伯特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富家少爷。 他手下有着一批强悍的力量,专门对付这种上船捣乱的厉害人物。 每年单是因为各种事件,扔在海里喂鱼的人物,都不知道有多少个。 可以说,只要罗伯特一声令下,这次跟随公主来的这伙人,恐怕一个都逃不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脑子是坏掉的吗?难道还真以为,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士兵? 而且,这船上那些个极其凶残的死亡拳手,也不是好惹的。” 先前上船之时,小公主玛丽莲介绍的时候,查理根本就没用心听,只知道姓杨,似乎还有着一连串的绰号。 似乎小公主还叫他老师,在中国,师父就是老师的意思,他还是懂得。 这么说来,是个教书先生……所以眼睛里分外揉不得沙子? “或许,他是仗着小公主的势,认为有着玛丽公主在场,再怎么闹也不会出事。” 一个刚从英国随同查理一同赴任的随从军官突然笑了起来,心想若是言语上的几句冲突倒也罢了,可是,你都一个大耳巴子打到了罗伯特的脸上,打得牙齿都掉了几颗,这还怎么收场? 他拉着身旁的随从军官“咱们赌一把,我赌罗伯特先生会把他扔到海里喂鱼,如果不扔下去,就算我输,我自己跳进海……” “我劝你还是别赌。” 旁边的军官面色极其古怪的看着他。 “爱德华殿下交接的时候,早就叮嘱过了,在上海这里,谁都不用理会,但有个人不能招惹的,你们忘了吗? 还有,你可能没注意,先前上岸那会,就有消息传来…… 日本驻虹口区两千精锐士兵,在火炮机枪齐全的情况之下,被一个清国人拿着一把刀击溃击杀,死掉一千六百人。 指挥官陆军海军少将藤田刚,也被人当场杀死,砍掉了头颅。 足足两千人啊,据说,也不全都是被那人砍死的,其中有着三百余士兵,是被他赶鸭子一般的赶到海里淹死的,没有逃回军舰之上……” 这人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脸色也是微微发白,似乎想到了那种场景。 日本人的军队战力,他们哪里不知道,现在有些战场,还打得热火朝天…… 甚至有人认为,那是最精锐的几支军队之一。 他们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就这么被一个人打败了,怎么听着就像是神话。 “还有,中国最精锐的军队,北洋军。昨晚在上海城外扎营,想要攻击上海城,结果你们猜怎么了?” 这军官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也是被这人,一个人跑到八千士兵的军营里,吓得撤军了。” 查理不敢置信的揉着自己的耳朵,指着不远处正在呵斥罗伯特的杨林,震惊问道:“你是说,那个人就是他?” “不就是他喽。” 军官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他是爱德华麾下留守东方的军人,了解的情况多一些。 本来,长官不问,他也不打算多嘴。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脚踏进坑里,不拉一把,事后也不好交待。 “指挥官阁下,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小公主是主动跑到人家家里去学武的。 他是武术老师,并不是文课老师。 相反,玛丽小公主在上海过得很好,在商人那里也很有名望,正是仗了她这个老师的势。” 查理这边窃窃私语,看着罗伯特正要发号施令,让人动手。 他急忙就冲了过去,一把拉过罗伯特,焦急说道:“动不得,万万动不得。” 一边说,还一边疯狂打着眼色,额上已经流下热汗来。 罗伯特微显疯狂的神情,微微一愣。 查理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小就玩在一块,父辈也是常有交往,生意上还有着许多合作。 他相信对方不会骗自己的。 可是,这口气咽不下啊。 “照他说的做就是了,千万不要激发矛盾。” 见到罗伯特还有些不服,查理更急了,脸色已经铁青。 心想你船上四五百军人,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两千日本精锐。 就算是单兵素质稍胜,可是,人数上却有着极大的差距。 人家连两千人都杀得无处可逃,只能哭着喊着往海里逃。 你这里在船上,连逃都没处逃,只能直接跳海。 “查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就算不出动士兵,也要给他个教训。 他不是仗着武力强吗?我这里有更强的。” 说完,就向着旁边说道:“沃德斯,只要你打赢这个清国人,以后出场奖金翻一倍。” 他的眼里透出一丝凶光。 心想查理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那么,就让这个拳台上的地狱魔王,来试探一下……对方到底为何吓得查理这个样子。 这情况,应该不是因为小公主。 “清国人,我不管你到底从哪里知道我这船上有着一批劳工的事呢,但是,这些人都是跟我们签过合同的。 你若是想要把他们要过去,可是可以,只要跟我的船上的拳手打上一场就行。 只要你打赢了,那些人全送你,打输了,别怪我不给小公主的面子了。” “你是说,打一架,决定那些人归谁,这是赌拳?” 杨林诧异,心想这些人果然是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声了。 如果是在上海,决不会有人会这么傻。 “对,这里是苇纳金船,本来就是赌船,每天都会进行三场到五场的生死拳争,莫非你不敢接战?” 罗伯特这人怎么说呢,总的来说,胆量还是很强的。 虽然被杨林气势压住,又被打了一巴掌,说起话来却依然不落下风,有着一种疯狂的神经质。 “当然,如果你不敢,那些清国人的事也不要插手了。 看在你是与玛丽公主一起上船,我也不说找你的麻烦,到时再向皇室索赔就是。” “好,我赌了……” 杨林笑着答应了下来。 他倒是想看看对方到底能找出什么样的拳手来,这么有信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手重了点 “杨师傅,千万不要大意。” 正当杨林答应下来,旁边就有几人走了过来,抱拳行礼。 看几人步伐沉稳,气息停匀的样子,杨林知道这是练家子。 “几位是。” “我是张玉葵,说起来与宫老爷子也算是同门吧。 他是董师那一脉的,我是程师这一脉的……同样学的八卦掌,他的名气比我大多了,你没听说过我也算正常。” 一个看起来偏向清瘦精悍的中年拱手笑道,神情温和得很。 杨林听明白了,他说的是师承来历。 程师,应该就是程庭华了,是鼎鼎有名的八卦宗师。 这位报名号的时候,敢跟宫保森一同提起,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就算不是宗师,也已经快要突破了。 另一人是个满脸憨厚的高大壮汉,举了举两只比成人大腿还要粗上一号的手臂,笑道:“我是王志平,人送外号,千斤神力王,其实就是有把子力气而已。” 他说得谦虚,杨林却不能轻视。 因为这位不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后世,都是很有名气啊。 被称为清末民初十大高手之一。 他主要练的是摔跤。 力气大得不好形容。 还有一位,是李复真,是车二先生的弟子,心意拳鸡形把得了其中神髓。 杨林听霍元甲说起天下人物时,也听说过他的名气,也是个厉害人物。 张玉葵走了出来,指着罗伯特身后走出来的身高两米,体阔腰圆,宛如一座山的壮汉道:“那是英国地下拳王沃德斯,外号是地狱魔王,黑市身价已经达到两千万英磅。 他每次出手都是活生生打死对手,咱们这边的拳师,死在他手上的不下十位之多。 李兄弟的同门,就有人死在他的手里。” “是啊,这次前来,我们也是想要摸摸底,并没有直接想要跟他对上。 只是想着,能够在外围挣点拳赛赌金就好。 不过,一直打上去,迟早得与这人拼杀一场的,避不过他,到时情况不太好说。” “我来过两次了,也见过此人出手,恐怕还真不好对付。 这种地下拳手,比起那些擂台拳王可是要难缠得多,招招死手,不留余地。 上次,我见到地狱魔王沃德斯与沧州王洪山对阵之时,把王兄弟打倒在地,跳起一拳擂下,不但把王兄弟的脖子打断了,还在拳台钢板之上打出一个洞来。” “这么凶残。” 杨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眼前这个沃德斯身上肌肉泛着青灰色,不知是用了什么激潜药物,身上处处疙里疙瘩,就像肿瘤一样。 脖子粗得看不见,脑袋竟然奇异的形成三角形,眼睛里灰蒙蒙一片…… 看上去就知道,没有多少感情波动。 也不知道是哪个实验室的产品。 从另一个层面,达到,甚至超过了一般宗师的气血强度。 还有,单凭这两米有余的体型,如果兼具灵活的话,那肯定是战场的大杀器。 跟他打拳的人,还没打,气势就弱了几分。 “罗伯特不老实啊。” 杨林心中暗想,对方显然是想要在比武中,安排人当场打死自己。 “沃德斯,沃德斯……” 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一阵如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刚刚还安静看戏的那些商人和贵妇们,一改先前的矜持和优雅,看着走出来的巨汉,突然就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个个秒变嗜血凶兽。 狂热至极。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那个清国小子。” 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在那里胡乱吼着。 看得出来,这个沃德斯果然有着很大名气。 至少,在这些英国人眼里,他就是无敌的象征。 身价两千万磅,在这个年代,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要知道,大多数中国人,还在为着几块银元拼死干活。 那些苦修勤练数十年的武人们,也都不惜拿命来搏个富贵,而这种富贵换成英磅,也只是几百个而已。 可想而知,沃德斯的身价,有多么高。 “师父,小心点。” 小公主玛丽莲小脸蛋也是十分的严肃,突然低声说道。 她一直没有阻碍杨林的决定,随便他干啥都好,一言不发的,站在身边。 这时候,竟然会担心的说上一句。 杨林诧异的看了玛丽莲一眼,心想这位英吉力公主,一直是自己最崇拜的迷妹啊,也看过了自己数场比武,就这么没信心了? 小蘑菇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一脸凶巴巴的走上前,捏着白生生的小拳头,鼓劲道:“少爷,打死那个大块头。 刚刚在后面,我听说那人手狠,杀了好多中国拳师的,都是一拳一个,救不回来那种。” …… 沃德斯低头走上前来。 站在甲板空地上。 双手互击,发出钢铁般嗡嗡铮鸣声。 他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珠四周扫视一圈,定定的盯着杨林。 目光没有半点波动,既没有杀气,也没有凶狠……像是看到一块石头,一个沙包。 四周突然一静,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震天欢呼。 这人气…… 杨林笑了笑。 普通人其实总是需要信仰,也需要偶像的。 不但是可以找到心灵的寄托,还有想要成为对方那样的人。 但是,眼前的这位号称地狱魔王的沃德斯,显然不是那样的偶像。 他只是满足了大部分外国人心中的凶残渴望。 把平日里斯文有礼的一面暂时抛弃,尽情享受嗜血欲望的放纵。 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放松心灵之旅。 所以,就连最优雅的贵妇人和小姐们,此时都是面红耳赤的,全都像是疯子。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疯狂的欲望,才能保持旺盛的野心,向着四面扩张。 德国如此,英国法国如此,日本当然也是如此。 而此时的中国,却是如同一潭死水…… 树叶、兽尸、野果沉浸在腐烂池子之中,偶尔会冒起几个小泡泡。 平常时日里,完全激不起多少波纹。 一方生气勃勃,攻击欲望强烈。 一方死气沉沉,只懂得迷醉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问天下几度春秋。 这样都不受欺负,还有谁受欺负? 杨林心里感叹着,站在原地不动如山,身上衣衫却是无风自动,气息变得缥缈厚重,有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在他的身上出现。 王志平眼中陡然就放出了光泽。 “一代宗师,不愧为名震天下的人物,单只是这个站姿,就让人气沮神消,完全提不起战胜的欲望。” 李复真和张玉葵,也是跟着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 心道稳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有些时候,就算不出手,也能给人一种此人高高在上,非我等所能比拟的感觉。 圈子里都在传着,近些年来孙录堂老先生,还未出手之前,立即就有气势压在对手心头…… 别人再也没有斗志,只能乖乖承认他是天下第一手。 而眼前这位号称武神的杨无敌杨师傅,显然也能做到这点。 渊停峙岳。 一个词突兀的蹦进脑海,竟然是如此的贴切。 沃德斯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的反应很直接。 也不知这人练的是什么拳法,看起来体型庞大笨重,但实际上,却是灵敏得很,不但身体速度奇快,而且,脑子也比较好使。 杨林气势一露,他就有了反应,身形一起一伏,呼…… 疾速前冲。 如飓风过境。 身周劲风掠过,吹得四周远远看着的一些贵妇人头上的帽子冲天而起。 四周响起兴奋而又恐惧的尖叫声。 实在是沃德斯一扑而过的同时,那种凶悍和狂猛,让人想起了水中白鲨,想起雪地巨熊,想起林中巨蟒,想起了下山猛虎…… 那瞬间扑食吞噬的场景,直直印入眼帘。 眼看着下一刻,那个清国人就要被撕成碎片,狂乱的尖叫声刺得耳膜都生生发疼起来。 “是个好手。” 杨林眼睛眯了起来。 厉风割面,腥气扑鼻。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日李叙文老先生的猛虎硬爬山。 这全身长满肿瘤,肩背阔大,如同多张了两扇翅膀的庞然巨汉,扑击而来的动作,竟然让甲板这么一小块地方,空气都变得粘稠凝固。 单论声势,竟然还在李叙文这位宗师后期高手之上。 难怪能打死那么多拳手。 身价又是那么高。 杨林就准备尊重对手,全力以赴。 他长吸一口气,身形也跟着涨大起来…… 衣服如炸开成丝丝缕缕,身形暴长,也变成了两米高下,身上全是虬结的青筋,崩崩弹动着震鸣着。 一双手须臾间就变得如同象腿一般厚实敦劲,身形不退反进,一步跨出,拉出道道残影来。 呼…… 迎着沃德斯狂冲突击的身形,杨林暴喝一声,右手快得看不见,一巴掌就扇在沃德斯的侧脸之上。 噗…… 声音沉闷震耳。 沃德斯只来得及微微侧头,双手将扑未扑,一拳也只是轰到中途,脸上就已经被扇中。 斗大的脑袋,被这一掌扇得突然变形,炸开,散成漫天碎肉血块…… 鲜血如雨般,呈扇形向着右边激射,打得甲板啪啪作响。 啊,啊…… 四周响起一片惊叫声。 先前的兴奋,全都变成了恐惧。 那些商人和贵妇人以及千金小姐们,全都见鬼一样,不由自主都往后退了无数步。 场面一时大乱。 所有人都是惊恐的看着沃德斯那无头躯体,仍然控制不住身形,继续前冲了七八步,才仆倒在地,抽搐着,很快就不动了。 “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 杨林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对罗伯特歉意一笑,“你还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拳手,再上一个啊,我保证不用太大力气。” 罗伯特眼珠瞪圆,嘴唇嗫嚅两下,不受控制的就后退两步。 双脚一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疯狂与镇压 罗伯特平日里看惯了那些拳手生死搏杀。 那些人为了自己设下的奖金,无一不是像狗一样的,随他驱策。 就算是号称地狱魔王的沃德斯,看起来十分凶残,在他面前也是温驯服得很,叫他打死谁就打死谁。 再加上手下有着四百余退役海军,这些年来,在这条航路之上,不知挣了多少钱,结交了多少高官富豪。 世人都以为他最挣钱的买卖是赌船之上日进斗金的场子,还有广纳人气的拳台。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比起一船船的鸦片运进清国,再把一船船的廉价劳动力和珍贵宝物运回去,这么点赌金抽成完全算不上什么。 他也不会告诉别人,那些劳动力,到底用在什么地方。 到底给自己创造了多大的财富? 这人啊,一旦颐指气使太久,就会忘了敬畏,也忘了自己原来也是普通人。 罗伯特被这么一吓,一屁股坐在地上。 听着耳边响起的惊叫声和嘲笑声,他的脸色一下就涨得血红。 第一反应就是。 ‘这是我的船啊,我还有那么多人手,那么多条枪,我怕个什么?’ 一股怒气,直冲天门,‘该死的清国人,打死了我的一棵摇钱树……’ 他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往后窜,扯着嗓子怒吼道:“开枪,开枪,打死他,打死这些清国人。” 巨大的羞怒让他的眼睛都被烧红了。 什么也顾不得,只想打死一些人,来平息自己的怒意。 查理脸上全是惊恐,嘶叫道:“不要,不要开枪。” 小公主玛丽莲也是脸色大变,“住手。” 可惜的是,罗伯特平日里真金白银养着的这些士兵,的确还是有些用处的。 就算他的命令再怎么不合理,对方也不会太过质疑。 何况。 杀戮清国人的命令,他这些年,不知下了多少条。 实在是正常得很,也合理之极。 抢先带人冲上来的前上尉指挥官“血鲨”托马斯眼中闪过一丝嗜血,想也不想,大手一挥,两百余条枪,齐唰唰的就举了起来,瞄准杨林。 四周一片惊叫,人影奔走。呼的一声,就把杨林漏在了场中。 罗伯特转头一看,眼中就露出得意来。 “你能打又怎么样,在枪炮面前,扛得住吗?” “我为什么要扛?”突然,人影一闪,杨林带着嘲讽的笑脸就出现在他的身前,眼中血光森冷。 “啊……” 罗伯特又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被一双大手掐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我看在小公主的面子上,给你一个赌拳的机会。想着你要是好好的履行赌约,就饶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根本不珍惜。” 杨林无视跟随瞄准着他的数百条枪,手指用力,喀嚓,就把罗伯特脖子捏得稀烂。 血水迸溅之下。 在枪声如爆豆般响起的前一刻,他一足踏在甲板上,轰…… 钢铁甲板被他一脚踏出一个水缸大小的深深坑洞来,身形就化为游离电子般,蛇形飘忽的左右闪动,化为不规则的一道奇异弧…… 拖着长长的破风呜呜声,瞬息间就穿过了弹雨覆盖。 总的来说,这些人开枪有快有慢,并不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调整好枪口的射击轨迹。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来不及预判,只是条件反射般的开枪。 导致的后果就是,有的地方子弹密集得一条鱼都窜不过去,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的,连一头大象都打不中。 杨林扑击的速度又快,有着身眼术防身,这些仓促射击的两百条枪,对他的威胁其实并不是很大。 当然,在常人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看着他如同鬼影一般的就扑进了弹雨,然后,毫发无伤的扑到了指挥官“血鲨”托马斯的身前。 一拳轰出,打穿对方胸膛,收手一扫,就抽出他腰间的礼仪佩刀,刀光化为血浪,向着两旁卷过。 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啊……” 一片惨嚎响起。 只见刀光如血,梅花朵朵。 断手断脚漫空飞起。 零零星星的枪声再响了一会之后,剩下的士兵就全都崩溃了。 在甲板上,战术纵深拉不开来。 被杨林这么一个人形高达,冲进了人群之中,那简直是一种灾难。 开枪的话,打又打不着,防又防不了。 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太清。 只见人头滚滚,残肢断臂成片成片的落下。 血水如浪般,铺在甲板上,走起路来,都会跌跤。 查理在一旁看得眼睛通红,都快要滴出血来,他疯狂的大喊,“扔下枪,跪下,扔下枪……” 他的喊声终究还是有作用的。 远远赶到的一些船上保安,刚刚冲出,就被杨林吓得连忙扔下枪,扑的一声跪在血水里。 有些还惊恐的使劲撕扯身上的军服。 船上保安也是仿照着军方,穿得整齐威武,这时,就成了催命符。 聪明的撕了衣服,保住一命之后,剩下的就有样学样,全都撕掉。 很快,等到杨林停下长刀杀戮。 整片甲板上,站立的除了那些被吓得裤子都湿了,瑟瑟发抖的商人旅客之外,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中国练家子和小蘑菇小公主。 剩下的那些士兵保安,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之内,就死了两百余…… 剩下一百多个,身着白色内衣,跪在地上,手颤脚颤,不敢抬起头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林冷笑一声。 “小公主,这条船就由你掌管吧,这些人怎么发落,也任由你处置。 我只要那些被骗的劳工,还有,那些从各地抢来买来的古董和宝物,也得给我留下来。” “好的,师父。” 小公主面色十分复杂,倒是没有纠结,脆生生的就应了下来,到一旁收拢溃兵。 罗伯特和托马斯已经身死当场,说得上话的人全都战死,小公主又是名义上的主君,要收编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杨林猜得没错。 在英国并没有太多忠义的说法,谁拳头大,谁钱给得足,就给谁卖命。 他们大多数时候,把当兵当做了一场生意来做。 如果不是先前他杀得太快,恐怕投降的还会更多一些。 “许文强。” 杨林突然叫道。 “来了,来了。”许文强打了个哆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杨……杨师傅,什么,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归元 许文强感觉喉咙发干,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场景太也惊人,让他看傻了眼。 感觉提气的同时,也是一股寒气直冲到嗓子眼,差点就没吓尿。 在上海的时候,听到杨林的种种传说,只是像听故事书一样,心向往之。 甚至还有些小小崇拜,哪里像今日直接面对这么吓人? 没见那些外国男女,都有一半被吓得裤子都湿了吗?一股臭气薰得他直皱眉。 这是屎尿都吓出来了。 看来,那一日在七重天的时候,这位杨师傅出手还算是悠着了。 并没有真的大开杀戒。 “你怕个什么劲,我一般下重手,都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你许文强,还没到那个地步。” “是,我没威胁。不是,我是说咱俩谁跟谁啊,以咱们的关系,杨师傅叫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怎么可能会威胁到您?” “很会说话,以后你会有出息。”杨林笑着赞了一句:“你对底舱情况应该还算熟悉,等会就带路,跟着小公主玛丽莲处理此事,还有,把那些人带到上层来,好好洗了身子,防止他们生病。” 刚上船时,就听到那位姓邓的留学生说过,底舱的环境十分恶劣。 气味很难闻。 只要随便想一想就知道,英国人肯定不会大发好心的给这些猪仔猪花什么上好的待遇。 那是真的运猪一般的运过去。 条件是如何的感人,也就不难猜测。 接下来,这些人如何安排,杨林也有了一些盘算。 此去香江,他是暂时不准备再搬家了。 那里政策比较宽松,也没有太过强力的武装力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生战争。 所以,他在那里应该会过得很是悠闲,基本上很难有人会威胁到自己的家人。 一般的小混混和不长眼的官员,一把捏死就行,完全不担心有什么隐患。 这样就好。 至于这些被救回来的年轻男女。 正是上好的青壮人口。 杨家去了香江,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庄园和产业,到时大可安置得下。 总比他们去往英国,迎接无比悲惨的命运要好。 这样一来,既救了人,也发展壮大了杨家。 前期,也不担心养不起这批人。 船上不是还有很多从上海和整个大陆搜刮而来的财宝吗?随意挪用一些,就足堪使用了。 抢夺英国人的东西,杨林倒是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反正,对方在清朝抢得也不少。 这只能算是拿回一点利息。 …… 船行数日,到了香江。 果然。 杨林发现自己的选择其实没错。 这里的气氛,比起上海来,就详和了许多。 虽然没有那边繁华…… 但是,到处都能看到一些中国人,神态平和的在街道上面行走。 看他们的生活节奏似乎很慢,就知道,这里的执政官,其实并没有太过苛刻。 小公主介绍过来的署理辅政司官员金元泰的确是一个很有能力的老…… 在他的安排下,杨家占了皇后大道东头一座庞大的庄园别墅……并且,还在码头上,占据了一片上百亩的船坞,用来安排下人。 这里,除了做一些生意,渔业也是十分发达,先期靠着这些,把杨家整个安顿下来,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以后的前景,到底是开厂,还是做远洋生意,这就要看老爷子和达叔他们怎么商量了。 当然,以杨林的看法,杨老爷子估计还是会捡回自己的老本行,开医馆,做药材生意。 这其实也是一个极其暴利的行业,不过,就是进货渠道有些为难而已。 不过,天长日久的,这些难处,总有解决的方法。 对家里的事情,杨林并不去太过关注。 他的心思,全被演武令胎记上面的变化所牵引住了。 武运值:360 精元:杀拳道(杀气增幅,一阶武道,化劲后期) 气元:奠基(未入门,一口吞天气,寒霜吐息) 神元:外感(未入门) 寿元:(20)72 秘技:身眼术,心眼术 称号:小武神,杨无敌(名震天下) 诸天之门:进度100%,可开启。 …… 杀死藤田刚,当时得了80点。 这位看起来死得轻易,实际上,实战能力一点也不错。 杨林撕开他的时候,就发现此人已经把身体练到了极为强悍的地步。 可惜,面对自己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死得很憋屈的。 接下来就是船上得到的大笔收入了。 沃德斯不愧为他地狱魔王的名头,虽然看起来在杨林手下不堪一击,但他实质上,战力也很不差,足足贡献了100点武运值。 证明,演武令对他的评估,已经达到了宗师境界。 虽然境界上比起宫保森和丁连山肯定是不如的,但是他的体型,他的力量和反应能力,那种最原始的搏杀能力,并没有差到哪去。 要不是遇到杨林这种不能以常理判断的对手。 这家伙,肯定还会在黑拳台上威风许多年,打死很多人。 一路打来,算算收获,杨林就有些傻眼。 看看很多,其实很少,不堪使用啊。 精元气血的拳法修练进度,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也不知道下一次,能够提升的时候,到底需要多少武运值? 想到上一次从化劲前期提升到化劲巅峰,融合武术,就已经单笔花费了三百,试炼一个心眼术,就已花费五百。 杨林心里就全是灰暗。 如果想要再次走出前路,突破境界,没有八百一千的武运值,想都不用去想。 ‘现在,天下的高手基本上会得也差不多了,名声广传在外,一般的人也不敢跟我动手。 难道要我隐藏了身份去扮猪吃虎,打一些小角色,一点点积累武运值。’ “可是也不行啊,不说这样做丢不丢脸的问题,关键是,现在打暗劲高手,估计都没有什么收入了,给二十到三十点都算奢侈。 而暗劲高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可以名动一方了,也很少能遇到。” 最关键的还是,没有恶意杀意的切磋,并不会得到武运值,就像当初杨林跟陈真的交手一样。 因为对方争胜的欲望并不是极为强烈,所以,他是一点武运都没有收获到。 可以预见的未来,杨林遇到的天下高手,只要不是那么自信心爆得没有脑子,基本上面对他的时候,不会有太多杀意恶意,更不会傻到去争胜。 小武神杨无敌的名声,在中国人眼里,只要不是傻的,任何一个练武之人都得敬着七分。 没到宗师境界,人家敢挑战吗? 这么一想的话,就玩完了。 杨林发现,自己前进的路,好像基本上已经锁死了。 …… 除了演武令气运值的获得之外。 诸天之门的开启。 这也是喜事一件。 杨林终于也算是摸清了一点路数。 这个门户的进度积累,跟武运值并不挂钩。 而是跟他在平常时候所经历的大事件有关系。 比如,在大世界一掌伏三英时,就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再败三大宗师,涨到百分之七十。 至于,打灭两千日本兵,灭了藤田刚和震慑北洋军,这应该算是一件事情,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再加上在苇纳金船上的镇压英国人,直接就给他冲到了百分百圆满。 “诸天之门,可开启。” 杨林在这一栏看了好久好久。 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杨家众人在香江彻底安顿了下来,小公主玛丽莲回去英国已经一月有余…… 小蘑菇的梅花拳,也终于登堂入室,突破了明劲阶段,笑嘻嘻的找他对练的时候。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每个人都在进步,而自己练来练去的,却只能保持状态…… 他根本就找不到怎么继续把武道之路走下去了。 最让人心惊的是。 他好像看到寿元72那个数字,在一天天的减少。 “所以,再怎么舍不得安逸的生活,终究还是要踏入星空大海之中……” “否则,老死于病榻之上,终将是我的结局,就像后世历史上的孙录堂等宗师一样,终究只是活了区区几十年。” “诸天之门,开启。” 杨林坐在卧室里,心里默念。 一股宏大的力量贯通全身,世界定格,意识陷入无穷缥缈之中。 似乎走过了千山万水,又似乎完全没有动弹过。 ……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杨林耳中就听到喊杀声,还有兵刃碰撞与箭矢破风声。 “这次又是什么场景?” 杨林艰难的扫视四周,就看到数十人正在搏杀,一些人边战边退。 而自己身上剧痛,尤其是胸口处,更是火辣辣…… 应该是受到钝击,重伤了。 身旁幽香传来,虽然在血腥味浓郁的战场之上,还关注这种味道,实在是有些脑子进水,但他实实在在的就是闻到了。 然后,四肢的触觉也恢复过来。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眼前那晃动的影像,并不是别人在动,而是自己被两个女人扯着抱着,向后面急退。 “保护陆公子。” “保护主母和小姐,边打边退。” 一个虬须汉子手持一柄鬼头刀,嘶声狂喊着砍杀一个带甲士兵,就要反向冲杀。 眼前褐影一闪,就多了一个人…… 来人头顶长着两个畸形肉瘤,一根发丝也无,眼神冷酷。 一掌嘭的印在虬须汉子的头顶,把他的头颅打进了胸腔之中。 “陆冠英,敢动王爷的财货,你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今天,你的死期到了,归元庄所有人都得死。” “二当家。”一阵哭喊响起。 “是鬼门龙王,黄河帮的也来了,大家拼死拦住。” 又有一人赤身舞刀,直冲上去。 还只冲到中途,就被那褐衣中年,一掌击在胸前,身形倒飞吐血身死。 然后,杨林就被两个女人拖着进入了一丛桃花林中。 脑海之中记忆滚滚而下…… 他知道,自己叫做陆冠英,是归元庄的少庄主。 …… ps:民国写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实在是国内没法写,怕触线,国外写起来也有些不得劲,想要提升,还是得去其他世界浪一浪。 这个副本,大家基本上看出来了吧。 别的不说,小鱼只能保证,无论是老副本还是新副本,别人写过没有,都会写出新意,剧情一直爽,一直不水…… 希望大家继续订阅,继续投票,我会继续爆更。 晚安,明天见。 第一百五十章 浴血归云庄 太湖烟波浩渺,水网密布。 大浪浮沉,淹没了多少英雄豪杰,又谱写了一曲曲慷慨悲歌的故事。 而陆冠英,年方弱冠,结四方寨主为友,盗掠天下…… 杀贪官,护百姓,斗金兵,横行太湖,一时威风八面。 乡人敬他年少英雄,推为魁首。 官府称他们这伙人为太湖群盗。 江湖中人赞其义气,尊称为太湖群英。 虽然在太湖这一片地域闹得轰轰烈烈的,但其实,在真正的高人眼里,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而已。 江湖小朝堂,朝堂大江湖。 这年头,金兵占据中原大地,兵锋强盛。 大宋偏安一隅,退守南方。 为了保持这难得的和平,理宗皇帝仍然遵循先皇旧例,供奉岁币于金国。 因为,今年就是当朝金国皇帝登基十年礼庆,又逢生辰,宋室的岁币就更显得隆重。 足足有绢三十万匹,银三十万两,其余彩缎、果子、药物、香茶、瓷器杂物等等不计其数…… 当其时,民间群情激奋,人人咒骂。 也难怪。 宋室偏安,百姓本就过得极为困苦,还要被官府压榨,上供给金国蛮…… 让他们本就艰难的日子,过得更是雪上加霜。 陆冠英一伙江湖人,也就盯上了这笔岁币。 他们仗着手下有着八百好汉,也没什么惧怕的。 于是,直接冲击金、宋两国押运兵马。 这种事做得多了,也没有太多的难度,只看实力强弱。 他们本来就是刀头舔血搏命的亡命,打起来,倒也凶悍。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占了上风,击溃了押运兵马,抢得了海量货物金银。 还没等他们缓过气来,金兵那里突然就爆发了,有一票高手杀了出来。 太湖群盗一触及溃,死伤惨重。 就连魁首陆冠英,也被黄河四鬼联手一击,打成了重伤。 他的背后中了马青雄一记夺魄鞭,吐了几口鲜血。 众人抢了陆冠英,一直退守到陆家庄,汇聚全部力量以图自保。 结果,刚刚稳住局势,就有鬼门龙王沙通天赶到,大发淫威…… 张寨主、李寨主、郭寨主当场被杀。 沙通天长驱直入,冲进了庄内。 …… 归云庄算是一个大势力,庄丁护院什么的,倒也不少,此时全都上前御敌。 主家人手却是不多。 除了陆冠英这个少庄主之外。 庄主陆乘风,爱书画,爱打理花草,摆弄竹石。 因为双腿在年轻之时就已经被废,平日里不良于行,就整日在家读读书,练练字,自号五湖废人。 母亲陆夫人,名舒玉娴,是当地书香门第出身。 年轻时钦慕陆乘风的才气风骨,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嫁给了这个废…… 夫妻俩相濡以沫,倒也琴瑟和鸣。 妹妹陆小婉,才十二岁,正是贪玩爱闹的年纪。 平日里就会跟着自家哥哥去太湖划船,捉鱼。 还会缠着哥哥教她剑术,舞着不入流的剑招,自号太湖女侠,其实就是小孩子胡闹。 这次金兵来袭,敌方高手众多,太湖群盗眼看着就挡不住。 小姑娘也没有被吓得腿软,倒是灵醒得很,与自家母亲两人抱抬着哥哥就往后堂书房方向退却。 为什么要往书房走? 这是陆夫人说的,说是那里有着生路。 有没有生路不知道,首先,得保证不被立即打死。 两人连拖带扛的把杨林抬到书房门口时,正要搬进去,沙通天已经到了。 身形如苍鹰扑兔般,带着烈烈风声,眼里闪着残酷神色,一掌印落。 陆小婉回头看见,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用尽全力推了哥哥和自家母亲一把,“快进去。” “该死。” 房内一声怒到极处的吼叫响起。 在陆小婉被击中前一刹那。 一股掌形气劲呼啸击出,在空气中浮显丝丝涟漪,直轰沙通天的胸口。 “咦,还有一个高手。” 沙通天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狰狞。 不但不退,双掌一错,接了一掌。 面上血光闪动,掌势余波未歇,扫过了陆小婉的后背。 陆小婉身形就是一震,“啵”的一声闷响,幼小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一样,也跟着一头撞进了书房。 沙通天一步跟着跨了进去。 一见到屋内情景,神情立刻放松,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个瘸子,你就算功力再深,又能打得过谁。” 陆乘风盘膝在卧榻之上,双腿枯萎如同竹竿,他也不再答话,而是一掌接一掌的发出劈空掌。 这套掌法顾名思义,就是隔着老远,内力以特殊的行功方法催动,撕裂空气,震死对手。 当然,这也指的是平常对付一般武者。 凭借着深厚的内力,陆乘风自然是一掌一个,震死不商量。 但是,此时面对的对手,却是黄河上的凶人,鬼门龙王沙通天这种邪道高手。 单单凭借着一套劈空掌,就有些不足了。 震死是不可能的。 最多就是在掌力上面占点上风,震得对方血气浮动,运功不畅而已。 关键是,陆乘风不良于行,想要用出其他厉害招数来,也是不行。 此时打着打着,额头上的汗水就流出来了。 但凡威力越大的掌法,耗损功力也越多。 尤其是这种隔远伤敌的招数,更是如此。 沙通天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只是离着远远的接招,并不靠拢过去。 他打的主意很简单,就是耗空了陆乘风的内力,再杀了他。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十数招,没分胜负。 杨林这里已经急得额上冒汗了。 终于,他等到了四肢活泛,记忆灌输完毕,背心和内脏的震伤虽然还很严重,却是已经能够集中精力。 看看躺在一旁,哇哇吐着鲜血的陆小婉,再看着一跤跌倒,一时半会还爬不起来的陆夫人,再看看不远处满头大汗的陆乘风,他眼中闪过一丝焦切。 许是因为记忆吸纳的原因,他的内心深处,对这具身体的父母升起一种极深的孺慕,对小妹陆小婉有着浓浓的宠溺。 这时,也顾不得分清,这些情绪,到底是谁的? 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护住他们,杀掉沙通天。 一股杀意从心里泛起。 杨林却是没有动弹,心念快速沉入演武令胎记之中。 他知道,凭借原身这种体质,这种微末的内力武学,想要扭转局势,救得自家人性命,无疑于痴人说梦。 ‘那么,我原来的武术境界呢?难道没有带过来?’ 杨林心里一沉的同时,看清演武令上面显示的东西,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最坏的局面。 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好。 …… 武运值:360 精元:杀拳道(杀气增幅,一阶武道,化劲后期)被封印,可解封。 目前境界:无 气元:奠基(未入门,一口吞天气,寒霜吐息) 枯木吐纳法:入门 枯木掌:通脉前期。 神元:外感(未入门) 寿元:(20)72 秘技:身眼术,心眼术 称号:小武神,杨无敌(名震天下)被封印;太湖魁首,小有名气 诸天之门:进度,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谋而后动(求票求订阅) 换了一个身体。 并没有练过武术打法,也就是说,练的不是精元武道,身体条件达不到,自然就不能使出原本的化劲宗师级武术来。 这一点,倒是在杨林意料之中。 毕竟不是幻境世界了,而是真实世界。 要是连肉身也带了过来,自然就不用有这种烦心事。 现在这情况,应该是自己的灵魂过来。 至于气元武道带过来了,秘术能力也保持住了。 这是意外之喜。 气元武道之所以没被封印,杨林也大约猜出了原因。 这个世界,毕竟是修行内气,可以无缝连接。 不过,枯木吐纳法只有入门阶。 而枯木拳法,也只练到通脉前期,估计打起来,比起国术暗劲期的好手,还有些不如。 最多达到明劲神力境层次的战力,完全不堪使用。 事实也证明这一点。 这一次的抢掠岁币的行动,陆冠英在与黄河四鬼的打斗中,都被重伤当场,想想而知,他到底有多肉鸡。 也就是说,他的实力,其实与黄河四鬼只在伯仲之间……打一个稍胜一筹,打两个就不行了,打四个,那是脆败。 想要破局。 在沙通天这里逃得一命,并且救下家人。 想来想去,还是得着落在精元武道之上。 因为,自己的精元气血武道,用这个身体再次提升起来,其实不难。 境界早就已经掌握也学习过了,现在需要的其实就是能量。 而武运值,就是一种万金油般的适用能量。 “解封……” 以上思索,都在他的脑袋中一闪而过,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也来不及细细研究,杨林心念一动,立刻默念解封。 身上气血加速流动,皮肤外面闪着血色微光,随着武运值燃烧,他的身体急速变强。 强身、通力、整劲…… 三个境界一一解封,每层十点,总共燃烧了三十点。 他才发现,自己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骼,力量联合一体,再不是以往那么散成一团。 虽然实力快速增长,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多少快意。 ‘只是解封提升到整劲,竟然就花了三十点,这要是提升到化劲宗师,那得要多少?’ 这还只是解封,为什么消耗比原来的世界更多? 杨林不明白。 现在,也容不得他细细思索,查根溯源。 想到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武运值,就这么消失不见,杨林心里在滴血,却没有停下。 ‘继续解封。’ 明劲三阶一层层破开,锻骨、炼筋、神力天成,三个层次,每一层花了30点,总共一起就燃烧掉了90点。 看看还剩下240点的武运值。 杨林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解封。 他知道,明劲期的精元气血武道,就算是练到了神力境,其实与陆冠英原本的武力层次差不多,也是在沙通天手下走不过一招的货色。 而如今渐渐的就看到便宜父亲陆乘风已经现出败势来了,这是使用劈空掌太急,运功太紧张的原因。 因为,他要护住房间三人,拼消耗,绝对拼不过沙通天的。 局势危急,刻不容缓…… 沙通天呵呵怪笑声响在耳边,杨林听而不闻,静心凝神,继续解封境界提升肉身实力。 炼脏,洗髓、换血,暗劲三层一冲而过。 燃烧掉每层60点,总共花费180点,余下的只有60点武运值……再想解封,他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心念体悟了一下,就明白,化劲三层,需要的武运点,是呈现递境式的。 因为到了这个阶段,与之前的力量差距极为巨大,消耗也变得大了起来。 所以,解封至化境前期,需要120点;化劲中期需要240点,到后期巅峰,则是需要360点…… 现在只剩下60点,想要解封,根本就不够用。 幸好,到了暗劲后期巅峰,已经达到了初入精武门,挑战霍元甲之时的实力。 面对沙通天,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趁其不备的情况下,应该有着一搏之力。 一波波如潮力量,涌动在身体深处。 内脏受伤处,也在瞬息中长好,气息变得均匀壮大。 林默默低垂着着,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像是无意之中伸出手去,就摸到了趴倒地上的妹妹陆小婉腰间,那里挂着一柄短剑。 当时,陆冠英为了不让妹妹失望,还在跑江湖的那里特意学了一套招式特别好看的醉八仙剑法,用来糊弄小家伙。 想着就算练不成什么真本事,练得健体强身也是好的。 主要是,他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剑法武学可以学习。 枯木吐纳法,是少林心法,走的阳刚路子,显然不适合陆小婉修习。 江湖汉子练的大多是外门刀法棍法,练起来大开大合的,太也难看。 陆小婉也不喜欢这种兵器。 做哥哥的也是没了办法。 先随便找一套好看的剑法给她练着,只想着,以后再寻摸到高深的剑法武学,就教给妹妹。 她年纪反正还很小,再大些,重新练习也来得及。 练了一段时间之后,陆小婉就认为自己是一个武林高手,太湖女侠之名也叫得响亮,那些江湖汉子也凑趣,有时会捧她几句的。 因此,她是带剑的,这时就正好用上。 做为一个保险…… 因为,杨林见到,沙通天和自家这个身体的老爹,两人出手之时,动则掀起狂风,内气还可离体。 他担心自己的气血精元武道层次不够,破不开沙通天的那层护体内气。 此时,有着兵器在手,就明显心安一些。 又过了二十招,沙通天显然有些不耐。 他发现,陆乘风的劈空掌力,此时渐渐的就开始收缩,再不能纵横书房七丈方圆,护不住所有人。 他冷笑一声,身形一转,再不冲上前去,反而如同游鱼般,贴地直掠杨林所在方位来。 陆夫人舒玉娴刚刚爬起,嘴里哀叫着女儿小婉的名字,想要扶起她。 沙通天一扑就到,一掌恶狠狠的按向她的脑袋。 汹涌气劲,压得空气轰隆隆做响。 这一掌只要击中,陆夫人肯定会脑袋炸开,死得不能再死。 门外喊杀声还远,显然打得十分焦灼,此时也没人前来救援。 陆乘风目眦欲裂,双掌在地上一拍,腾空跃起三丈,一掌击了过来。 沙通天另一只手随手挡开。 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笑。 他的计谋其实很简单,就是杀人分心。 让陆乘风自乱阵脚,然后,要败他杀他,就容易许多。 再一鼓荡平归云庄,扫清太湖群盗。 在金国王爷完颜洪烈那里,就可以再立一个大功。 第一百五十二章 铁脚仙 掌风轰鸣。 如雷击落。 陆乘风眼角都流出血泪来,可是全无办法,甚至用力过猛,内气冲得太急,还咳嗽了起来。 沙通天面上显出狰狞冷笑,手掌堪堪触及如云发鬓的时候,眼中就看到一线冷光。 宛如雪地梅开,霜寒森冷,刺骨生凉。 心脏处,也是突然一跳,一股寒凉直透内腑。 他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外面,猛然抬头。 就见到本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青年,突然手臂弹起,握着一柄短剑,身形侧扭着,一剑如灵蛇吐信,就刺了过来。 青年眼神如冰,杀意如沸。 沙通天心头一惊非同小可,上当了。 他想也不想,猛然收回攻击的右掌,气贯膻中,胸前衣袍无风自动,身形向后回缩。 同一时间,右手长袖哗啦啦化为长棍,五指回缩齐弹,弹向剑身。 不愧为横行黄河两岸,为祸数十年的邪道凶人,一生经过无数次的凶险恶斗。 此时骤然遇袭之下,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应变及时。 但饶是如此,因为失了先手,还是有些来不及。 哧…… 胸前衣襟被斜斜刺了个口子,入肉三分,差点,就刺穿心脏。 沙通天痛叫一声,倒翻而起。 也顾不得再行攻击,一退就退到了书房门外。 低头看向胸口,就见到已经被短剑划出了十来公分的口子,皮开肉绽,血水汹涌流出。 幸好,还差一点没伤到要害。 “好剑法,难怪陆少庄主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太湖魁首,没想到还隐藏了一些手段,我是小看你了。” 受了不轻不重的剑伤,此时血流虽然可以用功力封住,没有大碍,但是,再继续打下去,却是不知后果。 到底是继续攻击,还是先行退走养伤? 沙通天突然就些迟疑了起来。 这一刻,不由深深懊悔自己先前太过大意。 让那小子偷袭得手。 不独沙通天心念百转,杨林此时也是暗自惋惜。 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这演武令武运值不多不说,堪堪只够提升到暗劲后期,差了那么几十点没能提升到化劲宗师境界。 就算是他在持剑进攻之时,剑化刀招,已经暗暗运起杀气增幅。 有着一口吞天气和寒霜吐息术的特效在,仍然功亏一篑,没能杀得了对方。 若是能够达到宗师境,刚刚力量速度就能再次成倍…… 突然偷袭之下,一举干翻沙通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刚刚的短暂交锋,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沙通天这个邪道高手,其真实修为战力,其实与国术境界的宗师前期战力层次差不多。 这里指的是力量和速度,以及个人反应力等等综合素质。 只不过,真正打起来,内力还有着更大的一些优势…… 那就是可以离体,可以封穴,可以运转经脉,用出极其诡异的招数来。 并且,运到足步,还能来去如电,高来高去飞腾自如。 附到兵器之上,更能切铁断钢,如同朽木。 附到衣袍之上,能束衣成棍,展布成钢。 刚刚杨林一剑刺到,本来应该刺穿沙通天的心脏。 结果,被对方鼓胀的衣袍挡了一挡。 剑锋刺到之时,竟然不受控制的滑向一边。 就如刺在厚厚的牛皮牛油之上,被卸了大半力道。 速度减慢之下,才被沙通天及时以袖袍轮指弹开,把他的短剑震得稀碎,化为七八截钢片掉在地上。 同时,还有一股诡异的炙热气流,从手腕接触处,直冲手臂冲入心脏。 杨林虽然一剑刺伤了对手,但是,自己却也感觉胸口发闷,难以在短时间之内,聚起全力。 …… 一时之间,房内房外几人各有忌惮,全都调匀呼吸。 陆乘风和杨林两人是恢复状态和内力,而沙通天则是权衡利敝,犹豫不定。 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趋吉避凶乃是本能,倒不是一味的脑袋硬。 僵持了数秒钟。 沙通天还没想好到底是不是再冲进书房。 已经有人帮他作了决定。 远远的兵刃丁当响处,一道雄浑而又缥缈的嗓音遥遥传来,震得屋瓦都簌簌作响。 “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日走如颠。 海棠亭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 声音入耳。 陆乘风面上就露出些许喜意。 而沙通天,则是面色大变。 “是全真七子,哪一位?” 听到这声音,这内功火候,再想杀人屠庄,那是根本不现实的事情了。 沙通天身形往后一退,如鹞鹰般扑向桃花林,在地面上点了几点,就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是老江湖,早就看出了这片竹林桃花,有些不太正常。 先前跟着陆夫人进来,就记得了步伐和方位,此时退去,则是全无难度。 紧接着,外面就响起掌风气劲轰鸣的震响。 沙通天气怒吼道:“原来是九夏迎阳立,三冬抱雪眠的玉阳子真人,兄弟可不记得黄河帮与你们全真教有什么恩怨,为何今日要来为难于我?” “沙老前辈误会了,贫道来此并非找你们黄河帮的麻烦,而是与这太湖群英有旧。 恰逢其会,正见到沙老前辈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怎能不插手帮上一把?” “好,好得很,那就看看你铁脚仙到底有着如何深厚的功力。” 沙通天怒极反笑,也忘了此时已是有伤在身,性如烈火的扑上前去。 双方两掌对拼,身形交错,忽起忽落,轰轰打了数招,就已经拼到庄外去了。 杨林在房内听着,强行压下心头烦恶,一边吐纳七八口寒霜吐息,才把这股子内力入体的炙热气息,从身体里排了出去。 张嘴就吐出一口黑血来。 他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看房内倒伏在地的小妹婉儿,沉声道:“爹爹、娘亲稍作歇息,看顾阿妹,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脚步如箭,直冲门外。 他可是记得。 除了沙通天这个大高手直闯内府,还有着黄河四鬼以及众多金兵,也攻了进来。 如今正在庄院之内,与太湖群豪拼死搏杀。 这黄河四鬼,虽然不算太过有名。 但也只是相对其他高手而言。 事实上,比起杨林这位太湖魁首麾下的众寨主众头目来说,还是算得上高手的。 杀起人来,也一点不慢。 如今沙通天被玉阳子真人王处一牵制住,并且,越打越远。 杨林又怎么可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杀不了沙通天,他还杀不了黄河四鬼不成? 再不济,也要多杀一些金兵,破了危局。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体如龙象,血如汞浆 果不其然。 杨林一冲出桃花林,就见到四个汉子纵跃飞腾,手持兵器,正在大杀特杀。 归云庄的庄丁护院,已经一退再退,直退到宅院深处来了。 而太湖群豪,此时也只剩下三个寨主级头目领着三百余人正在拼死抵挡。 远远望去,尸体铺了一地。 “损失太大了。” 杨林目光一转,就盯上了面容粗豪丑怪的四个大汉。 一人手持阔背大刀,舞得像是风车一样,冲杀过来,沿路一片血浪。 一人手持红缨长枪,一枪一个血窟窿,正攻得贺寨主节节后退,左支右挡。 一人手拿门板大的巨斧,左开右合,不断推进……彭寨主和董寨主两人正在全力阻拦,三人围着打成一团,双方谁也不能速胜。 唯有一人,手中一条蟒鞭如毒龙一般,一扫一大片,聚力成枪,穿人如穿纸张…… 因为太湖群豪这边,死了几个寨主,一时半会之间,竟然没有得力的高手拦住他。 被他冲得猛了,就显出败像来。 所以,在战场上,尤其是冷冰器时代的战场之上,有着一个高手带头冲阵,并且还找不到同级别的高手阻拦牵制的话,战局往往就会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这个使鞭的汉子,杨林当然认识。 在记忆之中。 他就是被四个丑怪汉子围攻,被这夺魄鞭马青雄一鞭打在后背,打得衣甲破碎,当场眼前发黑,狂喷鲜血。 若不是几个寨主舍命相救,他早就死在那一战之中了。 此时看见此人杀人如麻,嚣横难挡,他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然不是自己的经历,但如今自己已经接管了身体,记忆也已经灌入心田,这仇恨就感同身受了。 当下足尖一挑,就从地上挑起一柄钢刀,身体前俯,拖刀疾进。 看看马青雄的蟒鞭正正缠在一个庄丁的脖子上,正要加力缠绞的时候。 他聚力聚气,一刀闪电闪出。 当空掠过一道弯月弧光中。 嘶啦。 如裂帛一般清脆响声炸在耳边。 马青雄身体一振,不丁不八站着的身体,突然就奇异的转过脑袋。 看向杨林,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迷茫。 哗…… 他手中长长蟒鞭断成了两截,垂落在地。 身躯也从额头顶门,直到胯下,被斩成了两片,分了开来。 内脏血水洒了一地,恶臭冲天。 “三弟……” 刀轮轮盘,旋风般狂斩的断魂刀沈青刚,正要一刀斩下贺寨主的头颅……余光所见,就看到杨林一刀立劈了马青雄。 当下心头大痛,怒吼一声,也顾不得去杀贺寨主,舞着阔背巨刃,就冲杨林扑了过来。 他们四兄弟从幼小之时,就拜入了鬼门龙王沙通天的门下。 既是徒弟,也是义子。 虽然,鬼门龙王这个师父动则打骂,脾气大得吓死人。 而四人也脑子愚蠢,学不到太高深的武学和内力……但是,多年熬练下来,一些外门硬功倒是练得还是可以的,等闲江湖汉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四人相同境遇,性情也相通。 这些年来相依相伴,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好不快活。 倒是情同手足。 此时见着老三马青雄死于非命,沈青刚就被烧坏了脑子。 也顾不得细想,为何自家三弟就会这么轻轻松松被斩杀,一刀舞成风轮,向着杨林当头斩落。 杨林一刀斩杀掉马青雄,眼前绿字如水漫过,就看到眼前飘过+20的字样,心中吐出一口恶气的同时,又是一喜。 只要能够收获武运值就好。 这证明自己的演武令,在这个世界,也能够收获到足够的晋升资粮,前程难以限量。 见着沈青刚扑了上来,他不怒反喜。 刀势一引,就化为朵朵梅开。 把沈青刚的刀光,整个就接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的初级入门的枯木心法,其实根本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而沈青刚的浅薄内力,自然也是如此。 根本就不能与沙通天那雄浑炙热的内力直提并论,只是单单凭借着兵器重量,以及力量和速度攻击。 这样一来,与自己国术劲力攻击的方式,就差相仿佛。 而这,就是自己的强项了。 梅花刀一引,手腕拖带之下,杨林轻喝一声,眼中血光一闪。 刀势由慢忽快,闪过一道残影,从如轮刀光之中一掠而过。 刀锋破风厉啸此时方才传出。 沈青刚的吼声还未停歇,脑袋已经带着一溜血光,冲天而起。 “风紧,扯呼。” 追命枪吴青烈一声厉喝,眼珠子红通通的回头望了一眼,趁着杨林还没有继续杀来,身形倒纵…… 几个起落,就到了马上,打马狂奔离开。 在他离开的前一刻,丧门斧钱键更是鸡贼。 连叫也不叫一声,手中沉重的斧头一扔,轻身逃离。 马蹄响处,竟然比吴青烈逃得还快上三分。 把那些金兵抛下不管了。 杨林舞刀疾砍,杀了三个金兵之后,刚刚追到庄园门口,就只能看到两人的马尾甩起尘土,转个弯就消失不见。 “好家伙。” 杨林突然发现。 这些看起来应该愚蠢死笨的古代人,竟然一点也不蠢,反而个个精明得厉害。 一见就便宜可占,那是一窝蜂的直冲。 看到事情不妙,则是脚底抹油,逃得比兔子还快。 自己的梅花步是很快。 短途冲刺更是飘忽不定,最适合近战。 但是,比起这个世界的轻功来,还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了。 事实上,杨林也修练过内力心法,枯木吐纳气功。 但是,他这门功夫份属硬功,又没有专门的轻功修练法门,跑起来还比不上黄河四鬼。 这的确是很郁闷的一件事情。 人家可是练了轻功的。 师父不藏私。 而他,只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和尚的一个记名俗家弟子。 师父既不高明,也不会倾囊相授。 毕竟,他不是佛门弟子,并没有剃渡出家。 而佛家门派对武功看得死紧,左考验右考验的,没个一二十年,俗家弟子休想得到真传绝学。 …… 没能杀光黄河四鬼,演武令武运值也只得了40点,离着升级宗师级国术境界的需求还差了20点…… 杨林一口闷气无处发泄,当下回过头来,带领太湖群豪以及众庄丁,乘胜追杀,把残余金兵杀了个干净。 当众人收拾战场的时候,哀悼故友的时候,玉阳子真人王处一几个起落,就跳了回来。 刚刚落地,他就歉意说道:“贫道修为不足,没有留下那鬼门龙王,那人不愧是纵横黄河许多年的老贼,奸猾得厉害,打着打着就逃了。 贫道见到他上了官船,担心还有着接应,又心挂归云庄的战事,想想就没有再追。” “多谢道长援手之德,还请入内奉茶。” 杨林自然不会责怪这位全真道长。 他在记忆中也没想起,自己与这一位有着什么交情。 只能说,很可能是王处一看金国不顺眼,对自己原身领导的太湖群豪有着好感,因此,见着危难,就自发来帮忙了。 全真七子中,有几人一直就是这样在江湖上奔波的。 尤其是丘处机、王处一这两位,更是脾气火爆得很,动不动就杀金兵。 不过,丘处机的一些行为,杨林还是有些看不懂。 但王处一,却是彻头彻尾的热心肠。 他可以全无理由的,就赴汤蹈火,辛苦奔忙。 帮了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样一个道士,当然是很值得敬重的。 …… 说是奉茶,王处一却没有先行休息,而是去了书房,检查了小姑娘陆小婉的伤势。 运功治疗了好一会,看看小姑娘呼息变得稳定,才拿笔开了方子,递给陆夫人,让她安排下人抓药。 当着小姑娘的面,王处一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到了客厅,等到下人奉上香茶,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婉姑娘受了鬼门龙王沙通天的一记鬼火阴风掌,冷焰入了脏腑,极难驱除。 关键是,她的体质太弱,就算是当时只是擦着一点边,内力入体,也如附骨之蛆,唉……” “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杨林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那也不是,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请大理皇爷出手,用一阳指疗伤。 不过,贫道的面子也不足以请动他出手相助的。 另一个,当然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位练成全真教先天功的高手,给她洗髓伐脉……这阴火之伤自然而然的就化去了,不但不会损伤到小婉姑娘的根基,反而会让他体质加强。” “那可有谁练成了先天功?” 陆夫人焦急问道。 “贫道惭愧,事实上,我全真教师兄弟七人,都没有学成师父的一半本事,先天功连门都没摸着。” 看看陆夫人面色沮丧,王处一又安慰道:“不过,也不用太过着急,小婉的伤,经过贫道的玉阳真气压制之后,当能保得三年之内不再复发,以后再来想想办法。” 陆家几人也是无法可想,尤其是杨林,他可是知道,全真教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之后,也没人练成先天功。 此时心里就很焦虑。 …… 说过陆小婉的伤势后。 陆乘风夫妇又开始连连行礼,谢过玉阳子真人的救命之恩。 王处一连忙推辞不受:“唉,贫道也没有帮到太大的忙,看那沙通天好像早就受了刀剑之伤,若非如此,他还不会如此一心逃离,战心不强…… 没想到太湖归云庄的陆庄主除了书画双绝之外,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不但内力深厚,一手劈空掌力深厚无比,更是使得一手的好剑术。” 刚刚进书房时,他一眼就看到门口还挂着一面铁八卦,上面掌印森森。 于是,就知道了这是有人在练习着劈空掌力。 只不过,有一件事他是猜错了。 陆乘风苦笑道:“劈空掌力,陆某这个废人倒是学了一两手,练得也算勤苦。 但是,说来惭愧,那沙通天胸前的伤口,可不是老朽的功劳,而是犬子所为。” “竟是陆少庄主?” 王处一眼前一亮,此时才注意到,杨林身上气血蓬勃,内气感应之下,就发现对方站在旁边,就像是一个巨大火炉一般。 他心头一惊,探手一拿,抓住杨林的手腕。 两指搭脉,稍一感应,就大声赞叹:“体如龙象,血如汞浆,经脉通畅粗大,果然是练武的极好苗子啊。 却不知为何,陆小友这么大年纪了,只是练了一丁点的粗浅内力。” “此事一言难尽。” 陆乘风面色复杂,不知道如何回答。 倒是陆夫人幽怨的看了陆乘风一眼,有些心疼的看着杨林,解释道:“我这孩儿自幼喜武,四处拜访名家,却不得其门而入。 前些年老身在临安府云栖寺舍了大笔香油,终于说动那仙霞派的枯木大师收他为记名弟子,传了几手本事。” 王处一眼睛更是雪亮,灼灼的望着杨林,颤声道:“仙霞派的枯木和尚,贫道是知道的,也算是江湖好手。 只不过,他既然没有给令郎摩顶受戒,也就是不承认他为真传弟子,并不算入了佛门。 倒是我全真教,广纳四方英才,有教无类。 令郎天资过人,又心怀侠义,老道心生欢喜,不如……” 王处一还在考虑着如何措辞,一张黑脸微微泛红。 往常总是有人求着拜入全真,现在自己上赶着想收弟子,这话的确不怎么好说出口的。 陆夫人舒玉娴喜上眉梢,连忙说道:“好啊,好啊,我家孩儿能够进入全真,拜道长为师,那是再好不过。” “不可……”陆乘风突然急声阻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玄门正宗 舒玉娴面上喜色一下僵住。 刀子般的目光望着陆乘风,怒声道:“老爷,你还要耽误英儿到什么时候?他已经年纪不小了。 我常听你说过,二十岁之前,不曾练通小周天,三十岁之前,不练成大周天,一生都无望绝巅。 可是,你就让他这么生生耽误一辈子,然后,再遇到歹上灭门,再来束手待死吗? 还是说,你指望着,每一次都有玉阳真人前来搭救我等?” 看得出来,舒玉娴平日里这口气憋得太久了,此时一朝爆发出来,语言象是刀子一般,直直扎向陆乘风的心里,让他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夫人,你有所不知,身为我陆乘风的儿子,英儿他是不能拜入别家门派的。 若是当个记名弟子,不涉及到根本传承,倒也罢了;但若是成为真传弟子,那肯定是不行,尤其是全真派,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你那个心狠到打断徒弟的腿,把你赶出门派的师父,还会前来灭了我们满门不成? 你不肯教孩儿学会自家门派的本事,我不怪你。 男儿自当守诺,说是不提半句师门,不传半手功夫,也由得你。 但是,你不能阻了孩儿的前途啊……” 舒玉娴越说越是悲愤,眼泪就流了下来。 “若非你一意孤行,哪有今日之祸? 婉儿差点就死了,我们一家差点灭在了那鬼门龙王的手上…… 万一,万一那人再来,是靠着你来挡住呢?还是要靠我来抵挡? 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英儿这点本事,可能连逃都逃不掉。 你太自私了,是想要害死一家人吗?” 舒玉娴说的倒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今日一战,沙通天挟势而来,铩羽而归,还折了两个亲如儿子一般的徒弟。 他如果养好了伤,又得知全真教玉阳子王处一离开归云庄,十有八九会回来走上一趟,杀人泄愤。 总不能老指望着人家全真教看顾着归云庄吧。 人家跟你是什么关系?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因为,这年头,弱小就是原罪,经不起一点风浪。 陆乘风虽然强,是天下五绝之一黄药师亲传。 但是,他的腿被自家师父打断,气脉受损,一身武功就去了五成有多。 内力练得倒是不弱,可与天下一流相比,但是,一个行动不良的废人,又能打得过谁? 人家只要避过正面,拖着打,游着打,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置他于死地。 舒玉娴能够不顾家里安排,一意与废人陆乘风结为夫妻,这些年生儿育女,不离不弃,把陆乘风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得不说,她就是一个性子刚硬,极有主见的女人。 若非如此,早就耳根子软,被家里人劝得打消嫁到归云庄的主意了。 这时坚定主意,句句锥心,让人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听得舒玉娴这么声声泣血般的控诉,陆乘风喟然长叹,掩面不再争执,只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就让他拜入全真门下吧。 师父那里,想必也不会过份责怪于我。” 他遥想往事,静静的就流下泪来。 这个决定一下,就等于这么些年长久的等待,全都白费。 心里失落,等待那人回心转意把自己重新收回门墙的心念就淡了。 他本来想着,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后天。 师父会跟来归云庄,告诉自己一声,“乘风,师父不该打断你的腿,回来吧。 冠英和小婉,也算桃花岛一脉,你以后可以随意教他们武功……” 这一天,他终于还是没等到。 也终于等不下去了。 人生于世,要学会妥协。 …… 王处一在一旁听得尴尬无比。 他觉得这是归云庄陆乘风的隐私,有心想要不听,离开一会,却也找不到好的借口。 杨林倒是无所谓。 他早就清楚自家便宜老子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不是典型的舔狗心态么? ‘师父你虐我千百遍,我待师父如初恋!” 反正,桃花岛那位门下弟子都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有那么几个,一直到死,都在等着他们的师父召他们回去,重新回归门下。 也有那种一心想要逃离桃花岛,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异类,他们不惜背叛师门。 而陆乘风就属于前者,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当然,在这个年代,尊师重道,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迂腐了一点而已。 幸好。 幸好这个老娘倒是厉害得紧。 一张刀子嘴那是夹枪夹棒,动之以情的,晓之以理,把陆乘风就给说服了。 否则的话,自己想要拜入全真派,还有得麻烦。 …… 要问杨林愿不愿意拜入全真派,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原因无他。 因为这是玄门正宗。 什么是玄门正宗? 就是说,他们家的内功和招数,不怕走火入魔,中正平和得很,而且,还能兼容百家武学。 拿来就用,学得飞快。 而且,练到后来,这门内功的威力还会越来越强,实力越涨越快。 几乎就没有瓶颈。 比起江湖上其他的各门各派内功相比,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当然,世人也许会因为全真七子的修为不如乃师远甚,而瞧不起全真派武学。 但只要想一想,全真七子基本上是成年之后,才被大他们没多少岁的王重阳收为弟子,再开始学武…… 就能明白,全真内功的修为进境,其实一点也不慢。 练到极处,有着全真内功打下的基础,再逆返先天,问鼎天下第一,当非难事。 当年华山论剑,王重阳夺得天下第一,那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其他四人谁也不服谁,唯独对王重阳心服口服。 就算是欧阳锋趁着王重阳身死之后,前来偷袭,也被临死之前的王重阳一指击败。 可想而知,这位天下第一到底有多厉害。 应该是,与那四人直接拉开了一个层次。 他创出来的内功武学,直接让全真教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大教,弟子之中或许没有出现绝巅高手。 但是,中等层次的高手,可谓是胜过任何一家门派,单凭数量就可以压死人。 而这些人,放在江湖中,其实也是厉害的好手。 …… 武功这东西,讲究一个体与用。 杨林并不会因为自己身为国术宗师,就看不上另一条路线的内功修行。 演武令就指明了,精元武道,气血炼体,练的是本身体魄,五脏六腑,血脉骨髓。 而气元武道,就是修练一口内气,逆返先天。 很可能,后期还会吸纳天地灵气,直达天人合一,动则天地风雷相随的地步。 若说威力,也不会小了,前景更是广阔无比。 两条腿走路,当然比一条腿走路要稳,也要快。 所以,两样都要练,都要学,不能偏废。 而且,王处一都说了,妹妹小婉的伤势,只能压制三年。 在发作之前,自己如果能够练成先天功,那么,自然而然就能救回来。 去大理请动段皇爷出手医治的事,杨林想都没想过。 因为,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那位段皇爷用那一阳指救人,会大损修为…… 让人家耗费数年修行,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去救一个全无瓜葛的小女孩? 就算段皇爷宅心仁厚,愿意这么做,他手下的那班文臣武将也不肯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蹲守 “道长,我愿意拜入全真门下。” 见到家里没人再有异议,杨林爽朗说道。 他并没有什么可纠结的,这其实是机缘,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 “好,太好了。” 王处一眼中闪过喜悦。 他比谁都明白,能找到一个体魄强横、先天经脉粗壮的弟子有多难得。 全真教的内功说难很难,说易也很容易。 虽然每个人都能修练,但想要修练得快,其实还是看个人体质。 这不但是全真内功如此,天下武功大半都是如此。 需要某一种相性符合,才能事半而功倍。 而全真内功的修练,最主要就是经脉粗壮,经得起内力冲激。 因为,这事关系到一个隐秘,那就是全真内功的高级篇“先天功”的修行。 如今全真派虽然还是天下第一大派,但是,自从重阳真人过世之后,已经很是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征兆。 对付一些小门小派的,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对付邪派高手,就有些捉襟见肘。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二代弟子之中,再没有出现一个绝巅高手,就连超一流的好手都没有出现一个。 这种情况之下,就只能守成,很难说得上发扬光大。 原因就出在没人能够修成先天功。 他们全真七子,全都不够资格修练,经脉受不了。 以至于,王重阳临死之前,还把这门全真教至高武功传给段皇爷,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 应该是希望那位心地仁厚的南帝,能够在有空之时,看顾一下全真教的徒子徒孙们,以免被大敌打上门来,灭了道统。 这位天下第一,临终之前,操心的不是别的,还是自家这些个弟子们的生死安危,操心着全真教道统能够延续,十分的不放心。 想想也知道,他的心里是多么的难过,走都走得不怎么安心。 玉阳真人王处一,之所以一发现杨林的天赋资质,就立即欢喜不已的想要收徒。 没有别的原因。 而是,他看到了某种可能。 “道长,我陆家只有一个独苗,不知道,拜入全真门下之后,能不能只皈依不受戒。” 舒玉娴好不容易斗赢了自家丈夫,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此时又开始担忧了起来。 她突然就想到了,全真教那可是受戒吃斋的,而且不能娶妻生子。 那可如何是好? “这个容易,只是拜师成为道家居士即可,受戒这事,全凭自愿。” 王处一开始提出收徒,当然是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全真教如今正是广纳英材的时候。 他们全真七子,也在山下收过一些俗家弟子的,并不一定就只要香火道士,人各有志,毕竟是不能勉强。 “不过,传授心法武学的事情,最好还是需要上山拜过重阳先师,并且需要经过掌门师兄的应允才行。” “那是自然。” 舒玉娴连连点头。 只要自家孩儿能娶亲就行,其他一切也不太重要。 杨林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老娘,心里倒是升起了一股暖意。 他发现,突然变幻了一个身份,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就像自己原本就生活在这个家中一样,全无隔阖。 “我此行去往中都,调查一件陈年旧事,暂时不会回山,不知徒儿你是随为师一起,还是……” 王处一笑得眉毛胡子都抖起来了,当下就改了称呼,生怕杨林又改了心意。 杨林应道:“师父请自管去忙,徒儿还要在家处理一些杂事,等一切妥当,三四月间就寻上终南。到时拜过重阳祖师,正式加入全真教。” 他倒不是不想跟着王处一去中都,而是想着有一件事的手尾没有处理妥当。 心里不得安乐。 鬼门龙王沙通天虽然是受金国指派,算起来是公务。 结果呢,却是损兵折将,徒弟死了两个,自己也受了伤逃走。 不但没捞着什么好处功劳,还让自家面子上大大受损,随便怎么想,这位邪派高人,肯定不可能忍下这口恶气的。 一旦找到机会,很有可能再次前来偷袭。 就不说沙通天在想些什么。 就说归云庄这边。 这一战,归云庄死伤惨重,尤其是太湖群豪中人,更是被杀得血流成河…… 甚至,连陆小婉这种小女孩也被打成重伤,只能慢慢等死。 按理来说,实力不如人,自然只有忍气吞声。 但是,杨林却不觉得。 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尝试一下,只要操作得当,不是不可以清除隐患。 …… 玉阳子道长离开之后,归云庄重新恢复了平静。 太湖群豪数百人,也一改往日啸聚欢饮的作风,渐渐的就变得低调了起来。 倒不是说就怕了谁。 而是大当家的有要求。 以贺、彭、董三位寨主领头,联络十里八乡,各村各寨的地头蛇们,沿着金兵退走的轨迹,查找当日沙通天等人的行踪。 据杨林推断,以沙通天的身份,肯定不会像江湖浪人一般的流窜在深山大泽之中。 他这种人物,本就高高在上的享受惯了。 尤其是投靠金国王府之后,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富贵生活过久了,再要让他去经历风餐露宿的日子,显然是不现实。 尤其是,他胸口中了杨林一剑,再与玉阳子王处一硬拼数十招,并没有及时疗伤…… 因此,他还需要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养伤。 有鉴于此,杨林就把主要的目光投入四周一些城镇之中。 尤其是临安、嘉兴、常州、湖州等地…… 这些地方商人众多,人烟繁华,生活条件也会很好。 金国赵王府等人,留驻的机会比较大。 锁定了大致的目标范围之后,再来寻人,就有效率了许多。 只是过了三天,贺寨主就派人前来通知,说是已经找到了人。 近日嘉兴南湖居近日不接外客,有贵人停驻。 太湖探子在旁窥视了两日之久,终于发现了追命枪吴青烈和丧门斧钱青键的行踪。 并且,还见到了南湖居附近,有着金兵和宋兵拱卫。 应该是有大人物在此。 杨林沉吟过后,终于决定立即动手。 出手杀人,当然也不能太过鲁莽,要知己知彼,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来提升自己,削弱对手。 想到自己如今还是暗劲巅峰的水平,离着解封化劲宗师前期,还差了那么区区二十点武运值,杨林就有了打算。 因此,他决定先不去破门袭杀,而是蹲守。 …… 赶到嘉兴南湖居不远,接过手下递来的鱼篓,戴着草帽。 杨林装扮成了普通渔人,在酒楼对面静静坐着。 时间已到中午,鱼蒌里的大鱼已经卖得差不多,只剩下几尾僵死的鲫鱼,有些卖不动…… 再过一会,就有两人手里提着药包,拎着兵器,摇摇晃晃的从长街一头出现。 这两人一青脸,一酒糟鼻。 正是吴青烈和钱青键。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沥血战书 “我说师父也太小心了,叫宋人直接搜罗最好的药材送过来,就行了。还要咱们兄弟两人自己去采买。” 脸色发青的追命枪吴青烈,有些不甘不愿,提着大包小包:“青键,你都没拿斧子,轻快得很,也不多给师兄我分分忧,就记得买酒。 现在师父喝不了酒,你这马屁拍不着。” 他显然对于钱青键逃跑的时候,逃在自己前面,一声招呼都不打的行为,还有些咯应。 当然,老大和老三死了,他的心里也有些难受就是了。 这几天,是逮着机会就训斥老四。 钱青键呵呵笑着,也不恼怒。 “这不是要小心一点吗?二师哥你懂一些药材,能分辨出药物的真假,还能看出其中有没有下毒,能者多劳是应该的……拿在我手里,万一弄混了就不好。” 这当然是借口。 别看钱青健平日里用的是斧头,就以为他很粗莽。 其实,最心细的就是他了。 买酒师父喝不了,但是,其他几个高手能喝啊。 替师父分忧,跟同僚把关系处好,那还不是有功劳。 赵王完颜洪烈在此驻留,宋室官员百姓,是又怕又恨。 连带的,看他们几个随扈高手,也像看瘟神一样的…… 这样一来,大鱼大肉丰盛美餐是管够,但是,想要体验临安的地方特色风味,那就是别想了。 人家见到他们出现,比见到狼虎进城还要惧怕,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再上街。 所以,两师兄弟带回去一点特色酒水食物,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也会得点夸赞。 …… 走着走着,越是靠近南湖居,街道上面人就越少,四周变得有些安静了起来。 钱青键心头一惊,回头望去,就见到两边百姓,全都缩在一旁。 似乎是要躲避什么,不敢靠前。 ‘王爷宅心仁厚,并没有呼唤亲兵过来驱赶,宋兵也离得较远,他们在怕什么?’ 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钱青键脸色突然就变了,“快跑。” 他心细如发,虽然算不得聪明,但是,也经历过不少争地盘杀得头破血流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百姓这种躲闪的姿态,就是感应到了某种危险。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百姓,活得就像是山林里的小兽。 一点点的不对,他们都能发现并且警醒。 而且,还会自发的采取最佳应对方式。 那就是躲。 否则的话,一个不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快走。” 钱青键脸色一下就变得雪白。 似乎想起了大师兄和三师弟被人立劈砍头的情景。 这次,他倒是记得招呼了一声,闷头就向南湖居大门冲去。 这人看着肥头大耳,酒糟鼻子,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是,真的反应很快。 杨林暗暗赞叹一声,头上草帽如同一片云般,疾飞而至。 目标,却不是想要逃走的钱青键,而是那听得呼喊,长枪一抖嗡嗡振出枪花的吴青烈。 他身形一扑,如猛虎下山般扑到,脚踩梅花,上半身微微摇晃着,如沿江之柳。 吴青烈的长枪寒光一闪,震碎草帽,枪刃就贴着他的衣襟穿过。 还没来得及加力横扫,就看到一只手掌越来越大,映入眼帘。 噗…… 如同大锤打烂西瓜一般。 吴青烈惊恐神情刚刚出现在眼中,脑袋已经被一掌击碎。 血水迸溅…… 杨林哈哈一声长笑。 身上气息狂涨。 上手一招如奔雷闪电,直接杀了吴青烈,绿色字幕+20的消息,从他的眼前掠过。 第一时间,他就选择了解封化劲前期。 一股神秘力量,从冥冥虚空中落下…… 他的身体这一刻发热发胀,肌肤变得更加柔软坚韧。 如钢铁般强悍的骨骼筋络,像是能够自主呼吸一样,有着清灵风声一一贯穿。 身体变得更轻灵便捷,力量变得更强,速度变得更快。 五脏六腑都如同水洗过一般的清新舒适。 他捏了捏拳头,气血奔腾如河,哗啦啦在体内流淌。 一股巨力,就随之滋长。 所有躲藏起来,偷偷观望着的百姓和商人,此时惊惧之中透着好奇看了过来。 耳中就听到喀啦啦一阵的暴响,又听到大弓拉弦的崩崩振音,余音袅袅…… 那个身着普通渔民褐衫,剑眉朗目的青年,身形陡然就长高长粗了些许,变得魁伟壮健。 只是伸手一捉,就抻住那柄丈二红樱长枪。 杨林吐气开声,一手捉住枪尾,身形前倾,双臂发力。 枪身振出水缸大的圆弧,一点寒星刺出,带着尖锐厉啸。 钱青键还只是跑出七步,就被这柄长枪锋锐枪锋穿透背部,整个人挑了起来。 在半空中挣扎嘶嚎,一时不得便死。 这一次,他再怎么警醒,终于还是没逃掉性命。 “好。” 四周稀稀拉拉传来悲愤而痛快的吼声。 带着压抑的喜悦,还有丝丝担忧和崇拜。 杨林知道,这是自家手下,太湖群豪中的接应人手。 贺连堂、彭一刀、董兰芳三个寨主其实都在的。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准备得很是周密…… 但是,在临出手之时,杨林嘱咐他们不要动手,只是在一旁看着。 因为,他不想让这些损失过重的生死兄弟,就这么继续白白浪费在与高手交锋之中。 他们毕竟实力比较低微,不适合这种场面。 这也是对原身的慰籍吧。 当日劫取岁贡财物一战,除了沙通天这个大高手之外,太湖群豪死得最多的还是因为面对黄河四鬼。 这四个家伙,虽然内力修为算不得多么高深。 但是,个个都是身长力大,武艺精奇。 又是策马持兵…… 来往冲杀之下,就如战场猛将,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们。 尤其是,等到陆冠英被围攻重伤之后,为了阻敌,太湖群豪基本上是用血肉筑结出了一道防御城墙。 差一点就被这四人带兵打崩了。 此时看到最后两鬼死得凄惨,怎能不大声叫好? 杨林一枪穿透钱青键,静静站立长街之上,也不说立即震死枪尖上拼命惨嚎的最后一鬼。 他只是看着南湖居。 就这么看着。 他不相信,里面的人还忍得住。 尤其是沙通天。 杨林这种做法,其实就是赤果果的羞辱与嘲讽。 你看,我来了。 寻仇上门来了。 就看你敢不敢出来应战。 被打碎头颅的吴青烈,以及被挑在枪尖上示众的钱青键,都是战书。 这一次,他来报复,当然,也不仅仅只是报复。 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只有无休无止的,没听说过有人选择息事宁人的。 所以,他不但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要打得对方惧怕。 打得完颜洪烈灰溜溜的逃回中都,不敢南向。 这样一来,太湖群豪才是真的安全,自家归云庄,也没谁胆敢再次侵犯…… 这才是治本之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气吞山河 “陆冠英,你找死。” 沙通天怒发如狂。 眼神却是沉静如冰。 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冲动易怒。 也许,他平日里的暴躁,都是展现给他人看的,真正面对危机之时,他的处事手段,其实很老辣。 就如当日见势不妙,立即从归云庄撤走一样。 看着剩下的两个弟子的惨状,沙通天眼中掠过一丝阴郁,低声道:“这小子有着古怪,极可能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目标直指王爷。 几位兄长不如一同出手,把他留在此处……” “沙老哥太慎重了,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仗着有一点本事,就敢前来王爷面前撒野?也不知谁给他的胆子?” 身后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响起。 却是千手人屠彭连虎。 他跟鬼门龙王相交莫逆,同恶相济,平日里也曾联手做下过不少灭门抄家的大事来。 一身内力修为雄浑浩大,论及真实战力,恐怕还在沙通天之上。 最厉害的是,这人看起来身材矮小,貌不惊人,脑子却是特别好使。 最能见风使舵,借力打力。 此时见沙通天说得谨慎,当下也不大意,随手就拿起两只精钢判官笔…… 在沙通天身形破窗而出的同时,他也跟着其后,落地狂奔。 两只判官笔藏在袖后,就像是丛林里隐藏起獠牙的野狼。 …… 沙通天号称鬼门龙王,可不单指他的水性高明。 而是说,他的身法如鬼,出手如龙。 深具鬼魅和雄奇两种风格,出手时而阴柔诡秘,时而浩大雄浑,势如烈火。 就如他此时。 得了彭连虎掠阵的承诺之后,他再不犹豫,落地俯身疾冲,其势如火。 隔着三丈有余,一掌轰隆隆就击出,掌心绿焰腾起,让人目眩神迷。 一股厉风裹着重重气浪,向着身前汹涌而来,封死杨林左右躲闪路径,逼得他只能硬拼。 沙通天这一式鬼火阴风掌,已是用尽了生平本事。 并且,全力运转内气,浑厚阴沉,刚柔合一。 这时认真出手,才显出了邪道高手的真正强悍之处。 杨林冷笑一声。 他知道,沙通天这是害怕自己又有着什么奇怪的本事,像是当初在自家书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刺了他一剑一样。 那种完全没有内力波动的剑光,让人防不胜防,实在是很难理解就是了。 所以,一出手就想着用高人一筹的内力来压人。 事实上,如果是杀了吴青烈之前的杨林,这时候,就算是想要近身攻击,也是不可能。 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强到,能够硬顶着对方的鬼火阴风掌的内气掌力直冲向前。 除了被内力掌风打得吐血飞退,就没有第二个结果。 可惜。 现在杨林恢复了化劲宗师修为,虽然内力仍然浅薄得很。 但是,肉身的强大,却是沙通天拍马也追不上的。 他长吸一口气。 迎着鬼火阴风掌,身形一动,幻出残影来,一拳轰出,如山崩如海啸。 拳头前方打出一道细细白痕,破开厚厚内力之墙,狂飙突进。 同一时间,松手落下的长枪,被他奔跑如马,左右踢踏的右足,足尖轻点在枪柄尾端。 咻…… 长枪带着锐啸,从钱青键身体之中一穿而过,如同攻城巨弩一般,向着尾随身后,不发一言直冲上前的彭连虎当胸刺落。 彭连虎双目寒光闪闪,看着长枪带着一溜血水,破空厉啸着正面攻来。 他右手闪动,纯钢判官笔,已是悄悄然从腋下探出,搭在枪尖之上,右手忍不住就微微发麻。 他脸色一变,狂吼一声:“沙老哥小心有诈。” 是的,他已看出不对来了。 但凡正常人出手拼杀,决不会想到,还没交手之前,先行去敌援手的道理。 这种做法,一般都是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刺客杀手用得最多。 因为,他们生怕有人搅扰自己的好事,让任务不能完成。 换在眼前这种情况之下,眼前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对沙通天抱有必杀之心。 先行退其羽翼,让别人难以相救,再正面强杀。 彭连虎心头震惊之余,也忍不住有些诧异,“难道他能在一两招之内,让沙通天完全没办法逃得生路?” 长枪被一脚踢来,威势虽强,力量奇大,但明显的后劲不足。 也没有奇异的内力蕴含其中,只是拙力而已。 要破开不难。 只要一息时间。 他就可以再次前扑,与沙通天形成夹攻之势,让那年轻人饮恨当场。 理是这个理,彭连虎的想法其实一点也没错。 电光火石之间,只看各人反应。 杨林一脚踢起长枪,就不再理会这个看起来应该十分危险的矮个中年,身形一扑到了沙通天身前。 破开内力掌风之后,他身前衣衫已经出现无数细微裂痕,身体也被掌劲压得咯吱咯吱响。 但是,他的拳头,却也如愿以偿的打到了沙通天的胸前。 一口吞天气全力运转,又有着寒霜吐息的制敌机先。 杨林这一招以攻对攻,以伤搏命的打法,实在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拳风还没有打中沙通天的肉身,鬼门龙王的胸口已经被劲风压得微微凹陷。 胸前本就已然快要长好的伤口,创口齐齐迸烈,血水飞溅。 “不好。” 沙通天也顾不得一掌按实,闪电般的就双掌回收,护在胸前。 身形疾退的同时,脸上青气缭绕,已是运起全力防护己身。 “挡……得……住……吗?” 杨林牙齿里迸出如雷喝吼,一字七拳,连轰二十八拳。 双拳在胸前打出一层层连环气浪,音爆声如雷炸鸣…… 脚下如马蹄乱踩。 长街之上青石地板,被震得碎裂成蛛网状,裂向四面八方。 事实上,还真挡不住。 沙通天双掌布防,层层缠绕挡格,已是双眼鼓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可是,双掌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却…… 一点点退却。 他只接到十一拳。 喀嚓…… 双手手腕已被打折,双掌也被打成了肉泥。 紧接着就是双臂。 如同麻杆一般碎成十七八段。 胸口就中了一拳。 整个身形也已经向后飞起…… 还没等他的身体彻底飞出去,接下来十余拳,带着磅礴气劲,追风赶月般,打在他的胸口。 嗵嗵嗵嗵…… 如擂巨鼓。 众人听得心惊的同时,就看到被打得悬在半空的沙通天,双眼已经失去了光泽,面上表情惊惧而狰狞。 胸前已经多出一个亮堂堂、红通通的人头大洞口,能从正面望以后面。 这是…… 连肉带骨,都给打穿了。 同时,还把心脏震得稀碎,化为碎片向后激射。 “好。” 这一次。 喝喊声更大了一些。 足足有数百人,齐声呐喊,声音响遏云霄。 “太湖,太湖……” “陆冠英。” 一声声狂烈的呼喊响起。 也让人明白了,前方那个胆敢堵在南湖居杀人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所有人都不由得震惊。 这些太湖群盗的胆子太大了,竟然来到嘉兴,进了大城? 并且,还如此嚣狂。 不过,怎么就感觉这般提气呢? 百姓们躲在自己家中,瑟瑟发抖的同时,也是心情激动。 有胆子大的,忍不住就跟着乱吼了几声。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意如火 杨林侵掠如火,拳速如电,以快打快,以强破强。 不闪不避的一轮猛攻,直接把闻名天下的一流高手沙通天当场打死。 连他的身体都彻底打穿了。 看起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实际上,他的身体情况,却并不像外表看到的那么毫发无损。 皮肉筋骨,都仿佛水火夹攻,时冷时热。 五腑六腑,也受到极大震动…… 一口淤血到了喉间,被他重新吞了下去。 此时,却是不能露怯。 打死一个沙通天,看看,楼上楼下,又跳出来三个差不多同等级的敌人。 全是江湖号称一流的邪道高手。 他身上气血沸腾,筋骨齐鸣,心中却是冷如冰雪,飞速运转,判断着此战得与失。 也大致上摸清了内力武学和自家的精元气血武术,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区别。 如果说,他身怀气血精元武道就是纯粹的物理攻击,需要接触才能掌控接触点的力量和劲道; 那么,如沙通天、王处一这一类专修内力,以内力为立身之本的高手,他们就不需要直接接触,硬拼肉体力量和肉身强度。 而是专注于提升力量,以及提升能量的操控用来攻击。 说起来,这种攻击方法,已经偏向于炼气士。 只不过,传说中的炼气士可以操控天地灵气,而内力显然没达到这个地步。 只是离体数寸或数尺,再远就会不断衰减。 当然,也有一些独特的攻击方式,可以及远。 比如无形剑气和无形指力,能够一直保持最大的威力输出,打击距离让人绝望。 与沙通天瞬息之间的生死交锋,比在书房那一剑,更能让杨林体悟到对方的战斗特性。 事实上,沙通天的肉身力量其实不强,最多算是明劲级别的肉身和筋骨,很可能就是用苦熬体魄的方式,修练过数年。 他的筋骨强健,并不是用着什么独特的方法锻练出来的。 而是经过内力滋养,把肉身养出来。 到于修练强化五脏,换血炼髓,他根本就没有练到这一步。 这个世界也不注重于向这方面发展。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有更高效,更全面的修练方式…… 那就是内力。 内力滋生出来,就开窍通脉,运行大小周天…… 强身健体的同时,也能延年益寿。 这种能量是很高级的。 在杨林看来,比自己的精元气血能量,其实还要优胜一些。 至少,在纯度和质量上面,就更优胜,更容易凝聚,也更容易调动出体外,用起来如臂使指。 就如沙通天的内力。 他练习的时候,因为运转的经脉不一样,炼出了阴寒和火焰两种力量性质,融在自身内力之中。 一掌拍出来,掌还没到,掌前半尺就已经被气墙密布。 有着渗透、震荡、焚烧等特效。 而杨林呢,想要战胜他,就必须用肉身纯粹的物理打击,攻破这道气墙。 攻不破,就只能憋屈受死。 攻破了,打到沙通天的胸前要害,逼得他硬拼肉身的时候,就能把一切的劣势全都扭转回来。 这种情况就好比,杨林想要先行打人,必须先承受对方一击狠的。 他的体魄坚固,五脏强大,他能扛得住对方重击,而一直保持着巅峰战力,继续进攻。 而沙通天呢,被他一拳就轰得内气浮动,运力不畅。 然后,再被接踵而来的重拳打得筋断骨折,再被打穿骨头,打破胸腔,连心脏都被打没了,死得不能再死。 所以,这么换算下来。 真论起力量层级来,以明劲锻骨强身壮力开始算,杨林的身体力量和强度现在达到化劲前期,是6。 寒霜吐息以及吞天气,包括枯木内力加在一起,算是2级。 他的总实力,就是6的基数,2倍增幅,总共12; 而沙通天表现在外的内力修为,应该是练到第六级,大周天圆满。 虽然功法不是特别厉害,但也能算是6。 而他的肉身强度和力量,只到强筋壮骨的地步,算是2。 所以,他的基数是2,内力6倍增幅。 他一掌的力道强度,与杨林肉搏起来,按理来说,同样能算是12。 两人出手的攻击力几乎等同。 但是,沙通天出手内气离体之后,失去经脉加速增幅,就只能算是6,这样才会被杨林一拳12打破。 杨林很能挨,这是他的优点。 就算肉身硬挨一掌内力,也只是内腑震动,受了一点轻伤。 弱点也有。 杨林在硬拼之时,无论怎么打,都不能避过能量的攻击,那只有同样的能量才能挡格,保持无伤。 他的肉身,还没达到一拳打出,携裹天地大力,把能量打散的地步。 也就只能硬扛了。 …… 明悟了自身与对手的优劣长短,杨林心里就有了底,自然不会以己身之短,来拼对手之长。 对眼前局面的掌控,也更加清晰了一些。 而对面呢。 在四周震天般的呼喊之中。 本来,对他不太在意的赵王府几大高手全都麻了脑袋,当场怒吼连连。 彭连虎一笔挑开那破空刺来的长枪,刚准备抢身过来援救,却发现来不及了。 只是目泛凶光,双手百炼判官笔上下交错,在手中转成光轮。 身形飘忽间就到了杨林身前,上打云门,下打太赫。 同一时间,南湖居二楼,冷笑响起,又有两个人影也飘然落下。 一人大袖飘飘,恍如一片红云…… 身形腾空,一手印下。 腥风扑鼻,手印遮天。 四周空气扭曲沾稠,腥红气雾弥漫。 这是藏传密宗大手印。 …… 彭连虎出手双笔,内力附在笔身,攻击之时,笔锋如剑如枪。 更是吞吐锥形气芒,撕裂空气,有着裂金之威。 杨林脑子傻了,才会硬拼这种奇门兵器。 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那笔锋气劲点中,无论点到哪里,都是一个血洞。 所以,他汲取了与沙通天交手的经验。 能不硬拼就不硬拼,只是以快打快,闪着打。 一口长气吸纳腹中,双眼微微泛起血色。 他身体化为轻烟一般,微微一闪,就闪过了双笔如针气芒攻击,已是绕到侧面。 化掌为刀,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梅花刀,探海式,带起一道绵密残影,斜斜斩到彭连虎的侧颈。 彭连虎倒是没有慌乱。 他一笔出,一笔收,盘头绕颈守住杨林手刀落点的同时,笔锋如枪。 呜…… 从下至上,反刺杨林。 同一时间,灵智上人的大手印也已经当头拍到。 杨林一见,心中就暗骂。 心眼术发动之时,大脑头皮也跟着发炸。 然后,他就明白了对方这一式手印的阴狠之处。 是极厉害的毒掌。 这家伙的掌力一般般,比起沙通天来说,还要差了少许。 但是,这个毒却是沾不得。 一旦中招,攻入气脉血脉之中。 自己这浅薄的内力,根本如同中设防一般,挡不住。 单凭强悍的体魄来扛,也不知道能够扛得过去。 不过想来,多半是不行的。 否则,也不会有着如此大的危险感知。 强行按捺住一拳把这用毒掌的密宗败类打死的欲望。 杨林身形一闪,脚下扑朔,又闪了开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纵横捭阖 面对这种内力宏大,偏又暗藏剧毒的毒掌功夫。 除了躲开,没有第二种方法。 当然,如果杨林也身具强悍的内力,倒是可以在对方毒掌功夫还未用出的时候,把他的内力反打回去,就可震断他的手掌。 这时,自然不能。 他脚下一错,踩八卦、踏九宫,闪过大手印内力覆盖,身形一幻,换了方位。 身后一道气芒,如针如刺,击了个空。 却是彭连虎,侧身虎扑,又攻了过来。 瞬息之间,杨林身形如兔起鹊落,飘忽不定。 论及小范围的闪躲和应变。 杨林脚踩梅花步,心眼术掌握全局,自忖能称第二,就没人敢道第一了。 至少,在场这些人不能。 最多就是追着他的影子来打。 就如彭连虎和灵智上人,两人一身浑厚阴险的内力修为,总是打不到实处,憋屈得想要吐血,可又无可奈何。 人家不硬拼,你总不能说人家胆小无耻吧。 那么,自己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又算什么? 杨林身形变幻,连打带消,拉出一道道幻影来。 跟他同样身形弹动,如狐如狼的还有一人。 那就是最后从南湖居二楼跳下来的光头白须老头。 这家伙一落地,身形翻滚着,如灵狐扑雀。 身形还在半空,指间“咻”的一声…… 一道锐风,已是打到杨林的身后大椎穴。 却是一枚红中发黑的长钉,子午透骨钉。 见血封喉。 杨林背后发冷,想也不想,原地陀螺急转,避过这缕劲风突袭的同时,衣袖如旗帜般烈烈鼓荡,身侧疾挥。 那道黑红长钉嗖的一声,反打了回去。 他直觉就感应到了不妙,这颗暗器,连一根毛都不敢沾到。 只是以衣袖挟裹劲风,反绞回去。 衣袖上的劲力加上暗器初速,透骨钉陡然加速,就如利箭般破空利啸。 目标所向,却不是最后出现的参仙老怪梁子翁,而是灵智上人。 灵智上人是用毒煞掌兼大手印的,平日里对毒道很有研究,哪里不知道同道中人参仙老怪的暗器之狠。 当下,也顾不得追着打,一边撤步,一边双掌连击。 嘭嘭嘭…… 内力到处,连拍三掌,终于把暗器拍落。 嘴里则是哇哇大叫,“老怪你打准一点。” “着……” 这时候,彭连虎终于不耐,趁着杨林反打暗器的当口。 他身形陡然加速,眼中寒光愈盛,右手判官笔化为一溜乌光,破空飞出。 这是以笔化矛,可洞金铁。 杨林冷笑一声,“早就防着你这一招了。” 他前冲躲闪的身形骤然一停,伏身闪过笔锋。 身形倒撞,侧身旋臂,一拳如山崩般,就轰到彭连虎的胸口。 你全力进攻的时候,就是你的破绽出现的时候。 杨林一直坚信这点。 他心眼术保持头脑清明,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身眼术,能化解一切远程近程偷袭,决不虞有照顾不周之处。 彭连虎的判官笔刚一离手,他就有了反应。 不退反进,欺身快打。 彭连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虽惊不乱,竖掌胸前,也是一掌轰出。 拳掌交击。 两人都是身躯狂震。 杨林身形倒飞,长身拔背,足尖点在对面屋檐一角。 腾身一跃,就消失不见。 而彭连虎却是蹬蹬蹬,连退五步。 右半边身体酸麻发胀,手掌微微颤抖着。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骨都有些骨裂了。 虽然以雄厚的内力反击,却也没有挡住对方那山顶落石滚落一般的重拳。 “好强的力量。” 彭连虎看着灵智上人和参仙老怪两人假模假式大喊大叫,做势欲追,开口道,“不要追了,还是王爷的安全要紧。” “对,对,正是如此。可惜老沙了,鼎鼎大名的鬼门龙王,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参仙老怪梁子翁满脸悲戚的念叨着,转身就往南湖居里走,“千万不要被那小子杀个回马枪,若是赵王出了问题,那才是真正的万死莫赎。 灵智上人微微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忌惮。 看了看长街远处,转身就进了酒楼。 很快就有兵丁出现,把沙通天抬了进去,处理后事。 酒楼前,又恢复了平静。 奇怪的是,竟然没人调兵前来搜索街道。 想必,他们也知道,对这种高来高去,实力强大的武林好手。 普通士兵,追索起来其实没用。 真的遇到了,也不过是徒伤人命,没有意义。 …… 杨林落下身形,扯去身上渔民褐衫,再扯去手臂长袖。 就看到衣袖上面,沾染了一块厚重的黑迹,布料都有些发灰黄腐蚀。 “好毒。” 心想当时幸好是用衣袖运劲来接,如果用手接的那颗子午透骨钉的话。 这时候,自己恐怕要躺着挣命了。 彭连虎,灵智上人,参仙老怪。 三人之中就有两人用毒,果然不愧是邪道,都是一群败类。 杨林抬起右手手臂,就发现,此时右臂已经青肿,筋络根根浮现,能看到血脉阻塞,气机不畅。 “这彭连虎号称千手人屠,千手倒是还没见着,也许是没有给他发挥的余地。 这手阴柔强悍的内力,可是一点也不弱。” 刚刚彭连虎一笔脱手,杨林立即反攻。 两人硬拼一招,他的手臂受到庞大内力侵袭,经脉受创,血脉不通。 想必那彭连虎也捞不到太多好处,被自己那一拳强猛力道,应该会手臂骨折,手掌裂开。 至少三天之内也动不得武。 杨林呵呵笑了两声,心中却是明白,这内力还是得学,非学不可。 明明自己身体更强,力量更强。 可是,打起来却是缩手缩脚,有很多手段都不太好施展。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有。 至于别人。 只会见到他一人独闯完颜洪烈暂住之地,独斗当世四大一流高手,力毙鬼门龙王沙通天…… 在彭连虎、灵智上人、参仙老怪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如此声势,足以让人胆寒心惊了。 …… 杨林站在街边阴影处,调匀了气息,寒霜吐息运起。 好一会,才噗的吐出几口污血。 到了第三口血,已经变得鲜红。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没有大碍。 脚步响起…… 贺、彭、董三位寨主,带着手下数十人,各自互相掩护着,小心走了过来。 恭敬行了一个礼,兴奋道:“大当家,今日一战,想必那金狗赵王也会胆寒,再不敢在我宋境祸害百姓,太湖两岸应该就没事了。” “那些岁币呢?一点也没拿到手中吗?” 杨林突然问道。 “那倒不是,日前,兄弟们虽然边打边逃,但是倒也有几个机灵的小子,仗着地形熟悉,截留了八千匹绢,三万两银,也算是没有白忙一场,死得值了。”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这么多硬通货,足以买下他们十个八个太湖水寨了。 “抚恤不能少,加倍……剩下的就多买点好吃的,再购置一些精良兵器。 药物也不能省,你们把兵练起来,上次打得实在太难看了。 回头,我传授你们一点战场硬功,择选品性优良,身体强健的兄弟……传下去。” “是,谢过大当家。” 贺连堂几人推金山倒玉柱,眼中含泪,跪伏在地。 身后数十人齐齐跪倒,感激涕零。 这不仅仅是抚恤和生计有着落的问题,而是杨林最后所说的,传下武学。 江湖上讨生活的汉子。 比谁都清楚,一门强大的武功,到底能对自己起到多大作用。 不但是保命护身的不二选择。 更是改变命运的登天阶梯。 得到杨林传功的承诺,他们哪里还能不死心塌地。 至于传授什么。 想到先前杨林那种气冲霄汉,连拼四大一流高手的强悍身手,随便漏出一点什么功夫,都能让他们一生受用不尽了。 叮嘱贺寨主多派出人手,随时关注着完颜洪烈一行人的行踪。 杨林就打马回了归云庄。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情,实际上,内外皆伤。 须得好好调养几日,才能彻底恢复。 第一百六十章 惊弓之鸟 嘉兴南湖一战。 其惊心动魄处,随着当日目睹者口口相传,传向四面八方。 世人都道,太湖群英烈血豪壮……其魁首陆冠英少年英杰,独战邪道四虎,强势击杀鬼门龙王沙通天。 逼得金国王爷完颜洪烈不敢出得酒楼半步。 只能终日呆在重兵防守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一时之间,嘉兴南湖一战的情形,几乎传遍了整个城市。 就连临安城中,也开始编造着一些段子,说着江湖故事。 其中,必然少不了少年英雄,不惧权贵,独斗金人的英雄气慨。 听说,官家知道消息之后,在偏殿摔了杯子,气得大骂不已。 史嵩之更是扬言说江湖人大多是乱臣贼子,眼中无君无父,当发兵剿之。 不得不说,有宋一朝,无论是南宋还是北宋,对文人士子,商贾本姓,还是挺宽容的。 他们对外虽然软弱得不行,但是对内,基本上不会进行什么“因言获罪”的无聊打压。 偷偷摸摸的,你说什么都好。 就算说一说皇家的私事,传一传内宫的糜烂,大家也只当是听个笑话。 只要不去动了上层人物的蛋糕,基本上就没人来管你。 而杨林的做法,其实已经算得上是踩了红线,招了许多人的嫉恨。 …… 与这些人相反的,就是底层百姓的欢呼。 他们只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从靖康元年开始,笼罩在心头的阴云,悄悄的淡了几分。 有人恨,有人爱,基本上是这时候广开言论、思维活跃的特征。 不会形成一言堂。 要说,谁最恨杨林? 当然是嘉兴南湖居酒楼里的完颜洪烈一行,这位金国六王爷,此时都感觉面子丢光了。 此次出来,本来是大好事。 出使南宋小朝廷,逼得对方君臣屈服,不但如数供奉岁币,还补齐了往年的积欠。 完颜洪烈其实挺有成就感的。 他一路南来,见到的不是唯唯喏喏的宋室官员,就是瑟缩如鸡的宋室百姓。 见到金人骑兵经过,这些人胆小层懦得简直比老鼠都不如。 六王爷表示很是看不起。 他很有心情的缓缓经过各处大城,欣赏当地的美食美景,看看风土人情,并不急着就回归上京。 这一路走来,倒是有了一些心得。 宋室朝堂不足为患,倒是最近的蒙古,反而是有些不稳,需要好好的打压控制一番。 该杀的杀了,该关的关了。 凭借着金国百万大军,镇压四方不臣,继而开缰拓土。 这才是他完颜洪烈生下来就该去做的事情。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前面还好。 一过了嘉兴,完颜洪烈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首先,就是送往金国的岁币出了问题,竟然被一秋泥腿子给劫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也就是在宋境,如果是在金国,哪里会出现此等荒谬的事情。 他一怒之下,就派出了手下的高手,沙通天与徒弟一起出手。 结果呢,东西算是抢回来了,虽然少了一些,倒也不算什么。 但是,沙通天师徒的表现,就有些丢人。 对付一个太湖边的小势力,竟然还损兵折将…… 不但损失了两个得力徒弟,还扔下了三四百随扈亲兵。 完颜洪烈心里早就有些不舒服。 但是,现在是用人之际,又不好对待这位黄河巨枭太过苛刻,只是好言安慰一番,就决定择日启程。 在宋境呆得越久,心里越是不自在。 当然,他对于几位手下,商量着准备在沙通天伤势养好之后,顺势雷霆一击,灭掉陆家庄与太湖水寨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异议。 结果呢。 现实给他当头一棒。 还没等这些人出发,人家就打上门来了。 沙通天当场战死,两个徒弟也是死得凄惨。 这倒也罢了。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彭连虎、灵智上人和梁子翁等人,联手之下,竟然都没有留下那个年轻人。 当时,完颜洪烈在楼上静静看着,心里凉浸浸的。 “就这?” “这就是我重金请来,供奉着的厉害高手?” 他冷冷看着眼前留着黑浓短须的中年汉子,心中失望简直溢于言表。 “王爷,许是因为彭先生等人一时大意……您看,那太湖贼匪,知道不敌,还是匆匆退去了。” 汤祖德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随意胡乱应答。 沙通天这些人是他亲自上门延请的。 这时不中用,他也是有责任的。 当然,身为王府亲兵队长,他主要是保护王爷不出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眼光好不好的,也不是很重要。 但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纠结得很。 杨林的强大,他是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此时若是说了彭连虎几人坏话,那几个利欲薰心的高手,若是撂挑子不干,事情可就大条了。 别怀疑,这些江湖邪道高手,什么都干得出来。 有好处的时候,你就是爹。 真的没了好处,那他们立刻就会翻脸。 似乎是看出了汤祖德的为难,完颜洪烈面色转霁,双眼再次恢复无波无浪,轻声问道:“白驼山欧阳先生那里回信没有,他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前来帮我?” “应该快了吧,西域白驼山路途遥远,赶到上京也需要一些时日。 只要白驼山来人,凭借欧阳先生的身份武功,天下有谁胆敢不服。” 汤祖德连忙附和。 他知道,自家王爷显然已经很不满意手下的武力,想要更强的帮手。 回去了,还是得好好催促拉拢一下白驼山,眼下这些人不堪大用,还是不要将希望全部放在他们身上为好。 “不过,此去中都路途遥远,王爷……” “你是怕我冷落了彭先生他们几个,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就凭你手下的这些人,挡不住高手冲阵,还是得依靠他们。” 尽管办事不力,但是,矮个子里拔高个,也就只能将就用用。 完颜洪烈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就不想再说下去。 心里想道:“也不知惜弱和康儿在家如何?倒是有些想他们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跑到门口,跪伏在地,“报,那太湖小贼,又来了。” “什么?” 汤祖德这一惊非同小可,腿一软,差点就没跌倒在地。 “彭先生、灵智上人他们呢,可是阻挡住了?” 完颜洪烈也是面色大变。 眉毛跳了跳,他感觉全身都不舒服了。 身为金国王爷,走到哪里不是起居八座,大军随行,安全无比。 没想到,这次出使,竟然被一个小毛贼,吓得进退两难。 真正是耻辱了。 “不是,那陆冠英没有前来南湖居,而是进了嘉兴城,去了沿河路醉仙酒楼,看起来像是游玩,不确定会不会再来偷袭。 彭先生几人正在等候王爷命令,看看是否前去擒拿?” 完颜洪烈紧走两步,一巴掌扇得报信士卒摔倒在地,“混帐,说个话都不清不楚的。”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又感觉有些丢脸,挥手让士卒离开之后,转首看向汤祖德:“让彭先生他们……让他们镇之以静,不要出门。 对了,宋室朝廷不是送了几壶好茶吗,就说请他们过来饮茶,商量一下北归行程。 离家已久,本王归心似箭,一刻都不想耽搁。” “是,王爷。” 汤祖德恭敬退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万万没想到 杨林当然没有好好修养。 他的身体强悍的超出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像。 后世那种从皮肉筋骨开始锻练,一直练到内脏血髓的方法,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外炼筋骨皮,直至内脏骨髓血液,再练到全身浑圆一体,圆转空松的地步,对身体的本源提升,极为巨大。 虽然,那种修练方法的上限不高,也没谁能继续开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但不得不说,在低等层次,的确是很科学的一种锻练方法。 如果换了别人受到他这样的伤势,别说还生龙活虎的到处蹦跳,恐怕,能够安生的卧床修养就算是厉害。 结果呢,他吐了几口淤血,站了半天桩,再好好的大吃一顿,睡上一觉。 第二天,就感觉好得差不多了。 手臂筋脉受损,肌肉肿胀处,也已经基本上不影响运力使劲。 一身战力恢复了九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继续进城…… 一天不看着完颜洪烈一行离开嘉兴,继续北上。 他就一天不安心。 就算是对方身边有着大军防护,有着高手随行,自己不去攻打,吓唬他一回也是好的。 就像两个人打架,你表现得越是胆大,越是不怕死,对手就越是心虚,越是不敢打。 道理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也没有带着手下人马,一人一骑就这么施施然的进了嘉兴。 也不隐藏行踪,瞅着离南湖居三箭之地的醉仙酒楼而去。 这里既可以看到南湖居,又可以随时抽身,沿河疾走,不惧大军围攻。 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我来了,我看到了,一直吃饭,一直喝酒……’ ‘这样一来,压力就全在对方那边,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我会不会出手攻击。’ 就如山林里的老狼,一直盯着看着,尾随着。 没有发动攻击的那一刻,就是最危险的。 给人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杨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是攻心之战。 当然,他也巴不得彭连虎他们前来围攻。 那样更好。 完颜洪烈身边就更显空虚,自己可以运用的手段,可就太多了。 如果彭连虎和灵智上人他们留人防守,分兵来攻,那也行…… 只要不陷入数位高手同时围攻。 杨林自忖,就算拼个受伤,也能强杀一到两人。 现在演武令气运值,还差着一些缺口,他可不会嫌多。 昨日一战,杀了吴青烈和钱青健,各得了20点武运。 而杀了沙通天,却是得了惊人的90点,可以说是很丰厚。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只有110武运值。 想要解封到化劲中期境界,差了130点。 杀一个高手有点嫌少,杀两个就有得多。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 进入醉仙楼,找了一个临窗透风的雅座,杨林随意点了两斤牛肉,两斤羊排,一盆湖鲜汤。 叫了一壶花雕,小口饮着,静坐等候。 或许等不到对手来临。 但无论怎样,他既然来了,压力就在对面。 他不相信,完颜洪烈消息会闭塞到如此地步,连自己进城都不知道。 刚刚吃了两口,杨林正准备大快朵颐,就被门口一桌的情景吸引住了。 那里有个黄衣大胖子,正呼啦呼啦的吃得欢快。 黄衣胖子胃口极好,一桌菜满满当当的,他也不嫌多。 一口菜,一口酒,端起海碗就大口扒饭,吃得欢快,一脸旁若无人的样子。 一个面上手上全是黑色污痕,头上戴着一顶破旧毡帽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酒楼,东瞅瞅西望望。 这少年看着年纪不是很大,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灵动,嘻嘻笑着,就向胖子靠近 店伙见着,忍了忍,没开始赶人。 那少年就一屁股坐到胖子对面,喉咙偷偷吞咽了一下,嘴里说道,“这么大桌菜,你吃得完吗?要不,我帮帮你?” “滚,臭要饭的,不要来搅了老子的雅兴。” 黄衣胖子显然脾气不太好,放下筷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凶什么凶,我走还不行吗?” 少年身体一溜,就从凳子上面溜了下来,避过一巴掌,也不恼怒,只是笑眯眯道:“看你胖成这样,小心吃多了肥死,我这是好心。” “大爷就算是胖死,就算把饭菜喂了狗,也不给你这臭叫花吃。” 黄衣胖子嗤笑一声,夹起一块羊腿,就扔给桌旁的小狗。 小狗欢快的摇着尾巴,冲着主人哼哼叫了几声。 许是因为吃得撑了,又高兴得很,一边啃着骨头,还拉了一砣屎。 少年脸色黯然,突然展颜一笑,露出比雪还白的一嘴牙齿,赌气道:“我就不信你还吃得下。” “怎么吃不下,大爷胃口好着呢,我就吃给看,馋死你。” 黄衣胖子性子也是恶劣,端起海碗,拿起汤勺,舀着饭菜就大口大口的吃,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也不知他是有意气人,还是真的胃口太好。 吃了两口,还要吃第三口的时候,黄衣胖子一口咬落,嘴巴咀嚼了一下,干呕了一声…… 低头一看,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自己的勺子里,竟然有着半砣狗屎。 那臭烘烘的黄澄澄的,不正是刚刚小狗拉出来的么。 他猛然转头,就见那小乞丐笑得打跌,手里正捏着一双筷子,仍然沾着可疑物什,忽闪的大眼睛满脸疑惑的问:“胖子,好吃吗?” “我打死你。” 胖子脸色胀成猪肝色,一边狂乱呕吐着,一边拿起凳子就来追那少年。 哪里追得着…… 脏兮兮破衣烂衫的少年,看起来虽然饿得很了,没有力气,身形却是灵便得很。 只是绕了两绕,在伙计的呼喝和胖子的追杀之下,就出了酒楼大门。 只剩下胖子欲哭无泪,在一旁呕吐得昏天黑地。 这一下,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 杨林倒是没有被影响到胃口,他的本意就不是来吃吃喝喝的,而是想要引蛇出洞。 刚刚的小插曲,逗得他笑起肚子有些痛,倒是还多吃了几口酒肉。 过了一会,黄衣胖子在众人哄笑声中结帐走人之后,那破衣烂衫的少年,竟然又钻了进来。 也不等伙计来赶,转了几转,就靠近了杨林的桌子。 想必是被他桌子上,那两盆子牛羊大肉给吸引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谋而合 “大个子,这么多肉,你吃得完吗?” 少年探头探脑,离得不远不近的,好奇问道。 “别说,还真的吃不下这么多,事先说好,请你客是可以的,但你可不要等会又弄出狗屎来。 好好的吃个饭,被你恶心得饱了。” 杨林微笑抬头,放下酒杯,看着这满脸灰渍的少年,多看了两眼,他就发现。 少年脸上虽然污浊不堪,但是,那一股子灵动的喜意,让人望着,就会打心眼里生出亲近感来。 怎么形容呢? 就是有些人你就算看不清容貌,但只有一个背影,或者一个动作,但仍然会让你看得移不开眼睛。 打心眼里就透出一种欢快来。 无关暧昧,只是对于美好的本质,发自内心的欣赏。 同时,他也明白了,郭黄相遇之时,为何郭靖那傻乎乎的小子,竟然会无视男女,一开始就掏心掏肺。 又是花费大笔钱财请客,又是送汗血宝马,又是诉说着大漠的风霜,说起自己养雕啥的。 同时,临别了还把身上的金子分出一半给对方。 分别时还十分不舍…… 这种行为。 你敢想像? 还不是因为这种极其诡异的亲切感。 郭靖大漠长大,被六个师傅从小揍到大,基本没有什么玩伴。 拖雷和华筝等人,虽然也是对他不错,但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居高临下,以及对待部落中牧民的那种施舍态度,无疑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的。 他从小到大,其实很自卑。 初一见到这个看起来灵动可怜的小家伙,心里的大哥哥情怀简直就要爆炸,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种种不合理的举动。 不然,怎么没见他对别人那样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黄蓉这种气质,美到了一定地步。 不管她是男是女,都能吸引人。 容我吐一个先。 …… 郭靖的种种做法。 别说是黄蓉这个自小在海外荒岛之上孤寂长大的小丫头。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真遇上郭靖这种无意而为的绝对攻势,肯定也会忍不住芳心暗许的。 是的。 杨林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看起来全身脏污的小叫花到底是谁。 他的心眼术可不单单只是查敌机先,避凶趋吉。 观人男女,看一看细节,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甚至能看出黄蓉如今的武功层次,能猜到对方如今身体气血虚弱,其实这些日子吃得并不好,甚至,大多数时间是饿着的。 当然,还有她隐藏在破衣烂衫之下的那件软猬甲。 “小二,添副碗筷来。” 杨林招了招手,停了停转头又问:“你不会向菜里吐口水吧?” “那不能做,你不知道,先前那胖子有多气人。” 听得杨林招呼,黄蓉也不客气,端端正正的就坐到了席上,侧头望见店小二满脸不愿的慢腾腾拿碗筷,就不乐意了,“没听到这位大侠叫你快点吗?走慢了,小心把你这破店给拆掉,叫你看不起人。” 于是,杨林又知道了。 黄蓉可能在嘉兴已经不止一日,醉仙楼肯定也来过数次了,每次都会店小二赶走,心里憋着闷气。 不过,这小丫头竟然没有凭借着自己一身武功欺负人,却是有些奇怪了。 按黄老邪的性格来算,她不说长成一个小魔女,至少也会邪里邪气,分外受不得委屈才是。 只能说,她像母亲多一点,骨子里,其实是个比较温柔体贴的性子,并不像表面上这么恶劣。 想到这里,心中就柔软了几分。 “想吃什么,你就放心点菜吧,不要担心把我吃穷。” 杨林拿起酒碗,帮她倒了满满一碗花雕。 以如今自己的身份,眼前这位,从便宜老子陆乘风那里算起来,算是自己的小师姑。 混成这样,也够可怜的了。 “那我真点了。” 黄蓉美美的喝了一口度数不高的黄酒,夹起羊肉吃了两口,就微微皱着眉头,使劲咽下去,听着杨林的话,立刻放下筷子。 “听说这家酒楼除了酒不错,还有几道菜做得马马虎虎的,还能下咽。小二,上长安宴球、烧材豆腐、石锅蟹……” 见她一股脑的就点了十多个菜,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嘴,杨林笑眯眯看着,也不阻止,只是问道:“够了吗?这里若是没有你爱吃的,还可以叫店小二去别家店去买。” 黄蓉微微低下头,后颈煤灰没有擦到的脖颈,露出雪一段白,竟然微微晕红了一下,她露齿一笑,“够了,大个子,你真够兄弟,其实这些菜也谈不上多好,改天我请你尝尝我的手艺,包管你吃得连舌头也吞下去。” “那可说好了,到时见着了,你可不要耍赖。” 杨林眼中一亮。 连洪七公这种吃遍天下美食的老吃货,也对黄蓉的菜吃得赞不绝口,都不愿离开的,想想也能知道,对方的厨艺到底如何。 “其实,你在这里守着,是杀不了金国王爷的,我猜你也不是想杀他,是想吓跑他吧?” “对,你倒是看得真切,比完颜洪烈要强。” 杨林赞了一句,一点也不奇怪黄蓉认得自己,这两天嘉兴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又不是瞎子,肯定是看到了听到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想杀他?” “当然是因为蒙古人。” 黄蓉哧溜一声,吞下一块蟹黄,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如今蒙古人兵锋正盛,在北面打得金国有些抬不起头来。 明眼人其实看得出,虽然金国仍然势大,却如同已经老朽的狮子,而四周群狼环伺,左支右绌的,撑不了太久。” “其实在我看来,留着金国与蒙古人打得头破血流,大宋在一旁休养生息,养兵待时,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一心想要打败金国,甚至不惜装孙子用来麻痹对方。 殊不知,这是最愚蠢的做法……金国灭得越快,宋室也亡得越快。” 杨林越听越奇。 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所思所想,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所以说,这天下的明眼人还是很多的。 能看到很遥远的未来。 就如眼前的黄蓉。 只不过,有些人被眼前的功业和利益蒙弊了双眼。 或许是因为百年仇恨。 联蒙抗金,或许能取得暂时性的胜利,很快就会把宋室江山葬送掉,数年时间之内,形势就将大变,以至于,彻底难挽天倾。 只能叹一句,时也命也。 忽然,门外就传来一声冷笑:“小兄弟此言,本将军可是不太赞同。也不知你到底是哪一家的门客,在此危言耸听。” 随着“唰唰唰”一连串脚步响起,店内众人全都噤若寒寒蝉,有眼尖的抬眼一看,立即惊呼道:“是孟将军,忠顺军也来了,这下麻烦了。” “他来做甚,大张旗鼓的,难道是来捉贼。” “哪有什么贼?还不是因为太湖陆冠英,他肯定是为了金国王爷遇刺一事,前来办案的。” 在窃窃私语中,为首一个手提长枪,顶盔贯甲的英武将军走了进来。 扫过一楼大堂,一眼就看到杨林和黄蓉,嘿嘿笑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大事,就不怕吃官司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让你三分 杨林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孟珙孟将军,孟将军一门忠烈,父祖辈还曾在岳家军中立下赫赫功勋,没想到竟然替金国王爷做了座下走狗,你想要做甚?” 看看这架势,还有门外的箭阵弩阵,杨林立刻就知道这位是来干什么的了。 或许是为了日前岁币被劫一事。 更多的可能,就应该是替那金国六王爷保驾护航。 “别的我不管,无论如何,金国赵王不能在宋境出事,还请陆兄弟多多海涵。 否则,你那太湖群匪,也不过是疥癣之患,旬日可定。” 这人身上气息暴烈,不愧是身经百战从战场之上杀出来的将军。 此时语意铿锵,就有无穷杀气扑面而来,竟是全然没有在意杨林先前打下的威名。 也不容许有人反驳悖逆。 是一言九鼎般的人物。 “好,我第一次见到宋室官员之中,有着如此豪气冲天之辈,就冲你这句话,今天不露上一手,算我陆冠英有眼不识泰山。” 杨林笑声一歇,伸手一拂,桌上筷子就如利箭般射向孟珙。 “雕虫小技。” 孟珙轻笑一声,手中长枪微微一振,就炸出一团弧圈来,空气嗡嗡作响。 杨林射出的竹筷只是飞到中途,被他枪风一振,就炸成了粉碎。 同一时间,窗外箭如飞蝗,向着杨林这一桌,如同暴雨般覆盖下来。 “保护将军。” “捉拿乱贼……” 轰隆隆,从长街处,门窗边,就有密密麻麻的精锐士卒涌了上来。 一言不发,就是箭雨攻击。 “今天你人多,就让你三分。” 杨林冷笑一声,也不再纠缠。 随手一掀,桌面如幕遮住箭雨。 他伸手一搭,就搭在黄蓉的手臂之上,拖着她如闪奔雷一般,欺近孟珙。 无视对方如梨花般绽开的枪刃,只是一拳轰出。 拳锋如劈波斩浪,那如圆如锥的枪刃,在杨林一拳击落之时,竟然如同毒蛇被打中七寸一般,威势全无。 巨力打击之下。 枪杆反弹成圆…… 嗡的一声,枪尾就倒撞在孟珙的胸前,打得他的护心镜碎成八瓣,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飞。 杨林哈哈大笑:“我以为,你还真的是刀枪不入呢?不过如此罢了。敢打我太湖水寨的主意,信不信我杀到孟家,斩你满门?” 他一拳既出,身形进退如风,借着这股枪势的反弹之力,脚下连踏,拖着黄蓉就像拖着一只风筝一般。 从后窗穿出,落地几个起伏,就消失在沿河远处。 跑了一会,黄蓉就开始挣扎,轻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的。” “哦。” 杨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 就看到黄蓉那黑色污痕遮掩不住的耳垂,已经血红一片。 触手如凝脂,对面终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无论她是不是胆子大,是不是装扮成男人,心里终究还是会害羞的。 他摇了摇头,转身就去找寻留在城外的白马。 “我要回去了,小兄弟你是继续留在嘉兴,还是一路往北?” “算了,那将军好凶的样子,回去了肯定会很麻烦…… 我还是去北面吧,听说中都上京最为繁华,倒是要去见识一番的。 不过,我倒是奇怪了,他刚才那般威胁于你,怎么就没想过杀了他?” 黄蓉何等眼力,当然能够看得出,杨林在离开之前,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我杀他干嘛?这人是宋室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将才,异日领军作战守土开疆都用得着的,是岳武穆一般的人物。 只不过他此时仍旧年轻气盛,未经打击…… 只要让他知道,他的武功军威不足为凭,行事多做思量,从大局着眼,也就可以了。” “没想到,你这位大盗,还有着忧国忧民之心的。” 黄蓉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杨林的纠结之处。 因为心怀宋国,不想伤了宋室之中难得的将才,所以,就算是自家受了一点委屈,也能毫不介意。 相比个人武勇……他示弱逃走的行为,更让人佩服万分。 想到南湖居前,那个气冲云霄,面对四位天下一流的邪道高手,还敢生死相搏的太湖魁首。 再看看眼前这个笑得温和,心胸宽广的青年。 黄蓉一时之间,只觉对方的身影越发高大起来,完全看不太通透。 “走了,千里送君,终需一别,小兄弟一路多多保重。” 杨林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了过去。 “记得日后见着,要请我尝尝你的手艺啊。” 话音未落,他一跃上马。 蹄声的答,已是去得远了。 黄蓉接过金子,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一句话也没说。 回首看看嘉兴,也是头也不回的往北离开。 …… 醉仙楼中。 孟珙面色苍白,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来。 低头一看,护心镜碎片哗啦啦就掉落地面…… 他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只是受到震动,吐血受创,其实并没有多大妨碍。 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一会,才压下心头的烦恶欲吐,缓缓向前,捡起地上的长枪。 就发现,那百锻精钢打造出来的枪刃,已经卷了口子。 鸭卵粗细的枪杆也弯成弧形,上面拳印森森。 “好硬的拳头,好大的力量。” 孟珙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默然半晌,挥了挥手:“收兵。” …… 完颜洪烈坐在房中,听着门外传来的消息。 他愣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对彭连虎几人说道:“走吧,即日启程,早点返回上京,这里不能再待了。” “是,王爷英明。” 彭连虎几人连忙笑着恭维。 他们其实也很心虚。 关键是,那一日沙通天的死状真的吓到他们了。 保护六王爷,替他跑腿办些杂事,倒也没什么。 但是,要跟那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高手打生打死,就有些划不来。 他们是来求富贵的,可不是来求死的。 只要想一想,假如对方日夜盯着,自己几人别说落单。 就算是少掉一人,也没有把握应付得来。 想要在军队之中杀掉王爷或许很难,但是,趁人不备,偷袭之下攻杀自己某一个,却是不太难的。 他们总不能时时刻刻全神贯注的保持警惕吧,那日子是人过的吗? …… 当日傍晚,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启程往北。 而杨林,听到消息之后,也开始准备行装。 他要去终南山了。 与王处一的约定,暂且没有确定过时日,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 但是,他看到小妹陆小婉,从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变成病殃殃的药罐子,心里就不太好受。 心里想着,早点学会全真内功,并且学到先天功。 就能早一日给她驱除病灶,让她恢复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如此妖女 杨林一路往北,途中也不心急赶路。 只是走走停停,喂马住店。 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才到了京兆府地界。 这里的民风民俗,与长江以南又是不同。 金国统治日久,大多数金人贵族高高在上,汉人百姓,也不以宋人自居,反而都当自己是金国人。 就算生活贫困难挨,也只是认命,并不会有太多的反抗之心。 杨林看在眼里,不由得摇头。 心知这里其实被金国归化日久,早就失了民心根基。 就算是南宋小朝廷打过江来,想要统治这里,也得花上大量的心力。 因为,这一代百姓,以及上一代百姓,就只知有金不知有宋。 你让他们怎么心怀故国? 同时,他也彻底明白了。 包括马钰,丘处机在内的一些全真派弟子,为什么在宋金之战时,各有各的立场,在抵抗蒙元之时,有些叛徒层出不穷。 不能以后世的目光来分析此时的人心。 因为,他们有些人本来就不是宋人。 自出生那日就是金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受着金人的统治,对民族和国家的观念极为淡薄,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情怀。 更何况,全真教乃出世教派,大抵还是讲究一个避世清修的。 最多想着怎么把教派发扬光大,不辱先师威名。 对红尘俗事,家国天下,实在是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这就跟黄蓉与杨林在店中纵论宋金之战,论及蒙古威胁一样。 小丫头片子从小就生活在东海桃花岛上,既不知金,也不知宋。 更不会对朝廷和官员有着太多的感情。 她能够很平淡的评论着国家战争,就如局外人一样,完全没有太多的偏向。 因为,她是桃花岛人,准确的说,是海外人士。 从小又受到黄药师这位不遵礼法,不讲家国大义的亦正亦邪人士的影响。 自然而然的,就以自我为中心了。 所以,屁股决定立场,并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衡量这些古人的善与恶。 当然,杨林此行直上终南,并不是研究这些家国大事来的。 他是来学艺的。 这日清晨,过了普光寺,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见到前面一座金莲环绕的楼阁亭台。 他知道,这已经快到了,不由得就是精神一振。 “也不知玉阳子真人到底回来了没有? 我开始以为沙通天的事情,并不会很快就处理好,所以,说到三四月间就必定会拜上山门。 这时还不到二月,却是来得早了点。” 与沙通天一战,杨林看清了自己的长处与短处。 他的优势,是强横无比的肉身,气血庞大,劲道凶猛。 弱点是,没有修习高深的内功,少了许多很有用的手段,也对延年益寿没有什么帮助。 别的倒还罢了,真打起来,不能像内功高手一样,把内力灌输在兵器之上,就是一个天大的弱点。 如果遇到似彭连虎这种奸诈之人,功力还要高过自己,再把内力运转到兵器之上,攻击起来,自己就会束手无策。 有力气都用不太上。 因为,他知道,有着内力附着的兵器,可以让凡铁瞬间变成神兵利器。 自己的力量再大,兵器拼不过,用拳脚就更加吃亏。 想着演武令光幕之上,气元武道还是不入流的基本吐纳术枯木心法,杨林心头就更焦切了几分。 一路往上,看看时已近午,杨林走过一处宛如妇人抱小孩的山岩,眼前就是一片空阔。 远远望去,山上处处亭台楼阁,殿宇森森。 “好大的道场。” 看着白云缭绕之中一大片建筑物。 杨林不由得暗暗感叹。 如此规模的教派,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想想也是挺可惜的。 这时候的全真教,正是处于处升时期。 等到再过不久,就会发展成为三千道观,八万弟子的庞然大物。 雄踞河北,威震天下。 就是全真教这天下第一教的气魄。 全真七子之名,也响彻江南江北,无论正邪,无不佩服。 王重阳能够一手创建这么一个教派,并且,还传下足以兴旺大教的各种武学和道经,其人其才,实在令人高山仰止。 可惜,去得早了点。 也不知是不是练武修道,修出了岔子。 前人往事,杨林只能凭空想象,要知道其中究竟,还是要上山学一学,练一练,才会明白。 “不要走了妖女,结天罡北斗……” 正一边上山,一边观景,遥想古人伟业的同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暴喝。 一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十六七岁女子,咯咯娇笑着。 身形飞腾变幻,分花拂柳般在草地上点了两下,疾掠而来。 时不时的会停下来,长剑灵蛇狂舞一般,与身后的道士交锋之几剑。 见着后面几个道士将要围上,她也不多纠缠,只是挥手几根亮晶晶的银针射了出去,吓得几人连连躲避,围攻之势,就已经瓦解了。 “交出心法,我等看在邻居的份上,饶你一次,莫愁姑娘休得自误。” 一个长着国字脸,满脸威严的青年道士,出手沉雄,长剑如挽千斤,一剑剑向前推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李莫愁,你逃不了的。” 另一个身着道袍,头戴玉簪的俊秀道士也是紧追不放,长剑轻灵便捷,一剑刺落,洒出一片寒光。 “赵志敬,尹志平,你们这些人把重阳真人的脸都丢光了。 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女流之辈,真是不害躁。” 被两人剑势一逼,李莫愁这时还好整以暇的出言讥剌,不过,眉宇间已经出现一丝焦虑。 她出剑如蛇,蜿埏曲折,身形变化跃动,像是跳舞一样。 时不时的还会剑中夹掌,掌心艳红发黑。 指尖弹出,就是一根银针射出。 杨林离得远远的,也算是看明白了。 李莫愁是顾忌着后面赶上来的弟子一同布下天罡北斗阵,这才边打边退,始终不能脱身。 逃的总比追的吃亏。 单单凭借着赵志敬和尹志平两人,最多与她拼个平手,想要逼得她逃跑都做不到,是不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双方争的是什么心法。 “得,毕竟是上山来拜师的,见到未来的师兄弟们,这般狼狈,也不好袖手旁观。” 当然,他也不屑偷袭李莫愁。 刚刚做了决定,还没第一时间动手。 几人已经边打边跑到了身前不远处。 李莫愁也是眼尖,惊喜叫道,“怎么才来,快快,拿了东西下山,不要停留。”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讨苦吃 一边说着话。 李莫愁一个倒翻,出手扔了一个书本大小的碎花包裹过来,啪的一声,就掉在杨林的脚下。 “不要放过贼人。” 俊秀脸道士尹志平一声冷喝,当场就舍了李莫愁。 一剑玄鸟划沙,身形如金雁横空,向着杨林疾斩过来。 同一时间,身后几个道士也已经赶到,也是分出两人,紧随其后。 一人剑指向南,一人剑指向北,竟然使出了联手招数,想要封住杨林逃窜路线。 “停手!” 杨林无语。 他根本就没有去接那包裹好不好。 “我是陆冠英,奉玉阳子真人之命,上山前来拜师,有信物随身。” 杨林脚踩梅花,身形一退,就躲开一式迅疾剑招,也不交手。 随即就在怀中取出王处一交给他的玉佩,举在身前。 李莫愁那妖女,以后会闯出赤练仙子这等毒辣的名头来,果然不是什么善良人物。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随手拿来利用,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十足十的妖女风范。 杨林既然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当然不会给她挡刀。 这误会能解开就解开,跟尹志平、赵志敬他们打,杨林还真的没太多兴趣。 “你姓陆,那就对了,竟然还敢招摇撞骗,拿玉阳子师叔的名义出来用,真是不知死活。” 尹志平勃然大怒,一声清啸,长剑起处,万里封喉,关河梦断,手下更显狠辣。 ‘我是杀了你爹娘还是怎么的,怎么如此暴躁呢?’ 杨林身后就是巨石,身前三个道士不依不饶,呈三才方位,剑剑森冷直攻要害,竟然一句都不听他解释。 他也有点恼火了。 心知缠夹不清的解释下去,就算是说破了嘴,恐怕人家也是不肯听的。 全真教威震天下,号称天下第一大派,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不用多说,坏处就是这些弟子们全都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行事未免就有些骄横。 这种作风,尤其是以三代弟子最为突出。 偏偏掌教真人马丹阳又信奉清静无为之道,对弟子管得不严…… 不能说不严,他压根就不怎么管。 去大漠教郭靖内功,就可以一去两年。 平日里没事了,就在后山闭庐清修,不问外事。 而长春子丘处机呢。 除了掌教之外,这位最有名气,武功也是最高的全真七子扛鼎之人,却是点火就能爆炸的性子。 今天不是跟这个比武,明天就是跟那个赌斗,乐此不疲。 他关注的只是自己不能输,对门下弟子,哪有心思去细细管教。 只要想想杨康这个弟子,就能明白他是怎么授徒的了。 数月甚至数年都不去看上一眼的,一见面不如意就是责骂训斥。 或者,严令对方去杀便宜老子完颜洪烈…… 鬼才听他的呢。 然后,眼前这个尹志平,显然也是思想教育工作并没有做好,做事我行我素,自高自大。 蛮横得一塌糊涂,颇有乃师之风。 见到一剑如流星,刺到喉间。 杨林退无可退,一手探出,手掌化出重重幻影,巧捉斜拿。 五指化为蛇吻,就夹住了尹志平手中长剑,手腕微微一振,就把剑夺了过来,随手摔在地上,直没入柄。 “我说,你还不讲道理了是吧?都说了我是玉阳真人王处一门下弟子,今日上山拜师……” 尹志平哪里肯信,长剑被夺,他根本不退,怒吼道,“对手厉害,志常,志诚,一起上。” 话音未落,他提掌在胸,一掌蕴着丝丝紫气,轰的一声,就当胸击来。 正是全真教的搏命掌法“三花聚顶掌”,一掌出,全身内力精元全都凝聚,开碑裂石,易如反掌。 而他身后的李志常和祁志诚双双斜飞,一式暮云合壁,双剑交叉斩落。 这三人年纪不大,合击的威力,已经差不多可以与沙通天短时间之内拼上几招不落下风了。 杨林心知再也不能犹豫。 既然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 他身形一动,突然一步踏前,轰然踩落。 地面嗡的一声微微摇晃,尘烟四起。 尹志平一掌当胸击来,他闪都不闪,同样的提拳在胸,一式中平式,拳头轰出。 拳掌交击,尹志平身体一颤。 只觉手臂如同要折断一样,身体不受控制般腾云驾雾,向着后方飞出三丈有余。 身体麻痹难忍,重重摔在地上,痛嚎出声。 李志常和祁志诚两人剑光刚刚斩落,就见到自家师兄人已经飞出去了,心里大骇的同时,剑光加速挥落,眼前人影却已不见。 还没等他们变招变式。 背心就是一痛,一股巨力震荡,震得他们身不由己,向前疾冲,轰…… 就贴到石壁之上,缓缓滑落下来,满脸都是血。 重伤倒是没有,只不过,被杨林以独特的手法,震得全身发麻。 一时半会的,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咻……” 李莫愁见着这一幕,倒抽一口凉气,眼里闪过惊恐神色。 剑光霍霍急攻两招的同时,嘴里却是娇柔婉转:“陆郎,我先行下山一步,你早点解决了这几个臭道士就过来呀。” 然后,收剑急退,闪了闪就扎入丛林之中,竟然从一侧溜了。 赵志敬眼睛通红,怒吼一声,完全就分不清状况,剑光一摆,竟然不去追李莫愁,招呼着其余四位弟子,向着杨林杀了过来。 远远的,还有一个窈窕貌美的道装小姑娘,啊一声,像兔子一般的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惊恐叫道:“师父救命啊,有厉害高手打上山门了。” 一时全山震动。 赵志敬倒是不像尹志平那么鲁莽,但也不像是能够说道理的人。 他眼中闪着森冷寒光,一剑胡霜千里,剑式寒意大盛,平平斩到杨林身前。 这一剑,气在意先,剑锋还未到,内力汹涌已经割得空气滋滋作响。 不愧是三代弟子之中武功内力排在第一位的人物。 在杨林看来,这一位,已经有了沙通天七八成火候,剑法也是精妙得很。 不过,还是不够看。 他也不用运转寒霜吐息,更不用运起一口吞天气,只是力蕴掌心,随手一扇。 手影起处。 赵志敬手中长剑,已经嗡的一声,就被震飞半空。 他捂着滴血的虎口疾退,却被杨林一步跨前,探手捉住后颈,嘭的一声,提起砸落。 轰…… 地面出现一个浅浅的人形坑洞。 赵志敬被砸得头晕眼花,全身跟散了架似的,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 杨林冷笑一声,踏前一步,跨过赵志敬,看着冲到一半,就进退两难的四个道士,笑道:“还要打吗?敬酒不吃吃罚酒…… 都说过了,大家是同门,你等偏偏要相信那李莫愁的话,不打掉你们一点蠢气,是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了。” 四个道士仍然如临大敌。 显然,还是一点也没相信杨林的话。 看得杨林都气得发笑了。 看着那手持宝剑微微颤抖,仍然坚持站在最前对峙的弟子,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志方。” 青年道士答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能放你走,等师叔伯他们来了之后,再论真假。” “榆木疙瘩。” 杨林气结。 说起来,这赵志敬和崔志方其实还是他的嫡系同门师兄弟,同为玉阳子真人门下。 他还真不好做得太过份。 但是,一口郁气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就想好好打他们一顿。 ‘我若是敌人上门,你们早就没了好不好?’ 正在这时,一声浑厚刚猛的喝声从殿台楼阁处响起:“何方高手,敢来全真教撒野?” 声浪滚滚,震得群山回响。 一个玄色身影如星丸跳掷,纵跃而来。 临近抱子岩,他跃在半空双目一扫,虎目含怒。 长剑出鞘,排云荡气一剑向着杨林当头斩来。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义正辞严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暴喝,以及如同驾风驭云飘飘欲飞的轻功,杨林立即就知道是谁来了。 这不是全真七子之中,剑法武学第一的长春子丘处机,还是何人。 这位性烈如火,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兼且好斗至极,赌性奇重。 他刚刚赶到,就见到门下亲传弟子倒了一地,生死不知。 哪里还会跟敌人瞎逼逼? 那自然是全力出手,打了再说。 丘处机飞腾半空,扑落下来,宛如大鸟扑兔,凶猛凌厉无匹。 显然是已经把一套全真基本轻功金雁功练到心意相随,形神俱备的地步。 尤其是他的剑法。 一剑斩落,隔得还远,在人的眼里就如接天云涛,再化为沧海碧波…… 一剑竖斩转平挥,重重叠叠的内力,凝聚在剑锋之上,汹涌袭来。 杨林一眼瞧见,就知道丘处机的内功修为,还在彭连虎之上。 至少,剑上附带的力力之雄浑浩大,比彭连虎判官笔上的内力,还要强上一筹半筹的。 比起沙通天来,更是厉害不少。 同为一流高手,也是分强弱的。 就如彭连虎和沙通天,还可以跟丘处机,拼上十招八招不落下风,后续就会无力。 但是,如灵智上人和梁子翁等,就可能一招两招被震得吐血飞退…… 按理来说,剑法既强,内力更厚,杨林就会更难抵挡。 但事情并非如此。 因为。 丘处机的剑法内力之中,既没有沙通天那种诡异的阴火之力,也不会像彭连虎那般阴险,以判官笔招招打穴,招招阴手。 更不至于象灵智上人和梁子翁那样掌中藏毒,还偷发暗器,见血封喉。 他是堂堂正正以力压人的打法。 这就好。 杨林眼睛微眯,心脏嘭嘭狂跳,如擂巨彭,血液哗哗流转全身,象大河浪起。 他兴奋起来了。 难得遇到这种一流中的一流高手,还是不使阴招的。 在南湖居一战,他虽然打得豪气万分,却也是束手束脚。 双方斗起来非生即死,需要处处小心,完全不得尽兴。 这时,见到丘处机的打法,他立刻来了兴趣。 一口长气落肚,眼中闪过血丝,脑子却是冷清如同冰雪。 迎着海潮般斩过来的长剑,沉腰坐胯,双拳提到胸前,一声长喝。 力从地起,拳如流星。 嘭嘭嘭嘭…… 迷踪拳之乱箭打。 他发丝飘扬如火,双臂狰狞如同魔王探爪,拳头破开重重空气,打出一片炸裂雷鸣声响。 眼前就泛起一层层一圈圈白色气浪。 这却是打爆了空气,打穿了内力,一步十拳,步步向前。 豪烈无匹。 丘处机全力一剑斩落,内力如海如浪。 哗的一声…… 那凝聚如实质般的内力,竟然如同撞到了礁石山岭一般,撞了个稀巴烂。 一道人影劈波斩浪,突然就闪到了身侧。 他心头微惊,足尖一点,就向后飘退,想也不想,左手一式覆霜冰至,出掌闪电迎击。 轰…… 一只白莹莹泛起根根青筋的手掌,夹着凄厉锐鸣,划出一道弯弯弦月,从他的耳边一闪而过。 掌刀切割斩击之下,丘处机只感觉手掌火辣辣的,半边身体狂震。 就如被十头疯牛齐齐撞中一般,身形向右侧倾,踉跄直撞出七八步。 他脚下加力,挽了个剑花,护在身侧,骇然望去。 就见那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此时也被自己那一式履霜破冰掌震得倒飞数丈,落地摆了个开门揖客的招数,作势欲攻。 竟然是气息停匀,战意如火,一点也没有落了下风。 “是个好对手。” 这一刻,丘处机被激发了心头的热血和豪气,一股争胜之心从心头涌起,完全不接受自己与一个小年轻打成平手的事实。 他闷哼一声,左手凝霜,化虎爪,吉手握剑振腕,剑尖锋刃处,就振出十八道剑影来。 却是准备使出全真最上乘的“一炁化三清”这种消耗性极大的剑法。 “住手,全都住手。” 一声长喝响起。 又有五道玄色衣袍身影,嗖嗖嗖,从高阁亭台处掠来。 为首的是个白须白发老道士。 这道士一身仙气飘飘,面目慈和,此时虽然心中微怒,依然彬彬有礼,气宇不凡。 一落在地面,扫了四周一眼,就道揖当胸,问道:“不知我全真教是否得罪了这位小兄弟,因何上门大打出手? 若是敝教有哪里做得不妥,还请指出,贫道定然会给阁下一个交待。” 老道士话一出口,他身后几个中年道士,一个中年道姑,齐齐揖首,道一声福生无量。 丘处机登时就变得十分尴尬。 他持剑凝神,攻也不是,收剑也不是。 就晾在那里了。 这时,尹志平才好不容易爬了起来,耷拉着右臂,嘴角溢血,怒叫道:“师父师伯,那小贼……” “住口,你是叫尹志平吧。” 杨林冷然喝道。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怀中玉佩。 举在胸前。 这是玉阳真人王处一给的拜师信物,直言到了山上,如果他还没有回山,就会由几位师兄弟代为教导。 “口口声叫着小贼,一言不合就狠下辣手,取人性命……我问你,尹志平,赵志敬,李志常,祁志诚,还有你……” 杨林一个个点到。 他记性极好,先前开打之时,听过这几人的名字。 “敝人上山,是不是有跟你们清楚说过,赴师尊玉阳子王处一真人之约,前来拜过重阳祖师,归入门墙。 可你们呢,是如何做法?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持剑杀人…… 知道的,说我们全真教剑法高深,出手太快。 不知道的,还道你们嚣横狂躁,目中无人。” 听到杨林一阵呵斥。 几个道士本还不以为然。 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尤其是丘处机,更是面色红得像是猪肝一样。 他胡子根根炸起,指着尹志平骂道:“孽畜,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说来……” 如果这个年刚弱冠的青年真的是师弟王处一新收的弟子。 自己这个脸那是真的丢到姥姥家去了。 作为师伯,什么状况都不清楚,直接上来就大打出手。 若是打伤了,打倒了对手,事后赔礼道歉也就罢了。 毕竟,身为长辈的,错怪了门下弟子,也就那么一回事。 谁还没有个误会和错手不是。 但是,他出手了,还用全力,却偏偏还没有打赢。 刚刚双方硬拼硬打,最多算是一个平手。 而且,最让人难受的是,就算是继续再打下去,他也殊无把握能够取胜。 对方战意如沸,变招奇快,兼且力大无穷,招招都攻向必救之处,让他都不由得暗自心凛。 他本就是好胜之人,此时打到一半,被师兄喝止之后,心里不太畅快。 结果,还听到是自家弟子有错在先,哪里还忍得住心头怒火。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报仇不隔夜 “可是,可是,那妖女说了他们是一伙的,还扔了偷出来的全真心法给他……” 尹志平此时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了。 先前打得急,他也没有多想,此时才醒悟过来。 如果自己是那妖女,哪会主动交待出同伙是谁?并且,还当着自己的面转移脏物。 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 他说着说着,脸就变得血红。 杨林得势不让人。 他来全真教之后,心里还想着,这么一大股势力,就算不为己所用,也不能推向金国或者蒙古人一方。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当然要为天下汉族百姓做一点什么。 就算不能掌控此教,也多少要影响一下。 没想到,一上山,就看到一片乌烟瘴气,这些人简直是一塌糊涂。 难怪后来还会成为蒙元第一大教。 如此模式培养出来的弟子,反骨仔不要太多。 这天下第一大教,到底是怎么管理的? 怎么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太湖水寨呢? 简直就是关起门来自称大王,门下弟子乱七八糟。 “尹志平,赵志敬,尔等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来的不是我,而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士人,会不会就被你们一剑斩杀当场? 草菅人命至此,尔等简直是非不分,蠢笨如猪…… 还有,你们说了,妖女李莫愁盗了全真心法,那自是敌对,大打出手也没错。 但是,错就错在,你们七个打一个,年纪都比人家大,还是天下第一大教出身,竟然被一个少女闹了个灰头土脸,无能至极丢尽脸面; 更离谱的是,单凭敌人随意一句栽赃引祸的言语,就胡乱动手,伤及无辜。 我倒要问上一句,你们脑子里都是屎吗?” 杨林话如连珠,夹枪夹棒,字字锥心。 他挟大胜之威,此时厉声呵斥,直说得赵志敬、尹志平等人全都把脑袋低到胯下去了。 没一人胆敢抬头争辩。 这一字一句的,句句在理,说得马钰、丘处机、谭处端、刘处玄等一众老道,根本连嘴都插不上。 只是呆愣原地,只觉脸上跟火烧一般。 他们算是听出来了。 这个刚刚上得山来,还没拜过祖师的年轻弟子,明面上说的是七位弟子无能至极。 实质上,还是说他们这些当师长的,那是授徒无方。 这话很好懂。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身为师父,如师如父。 弟子不成器。 你怎么也逃不过一个责任。 “咳咳……” 丹阳子马钰性格冲虚平和,倒是不以为忤,轻咳了两声,笑呵呵的就扯过话题。 “原来是太湖魁首,独斗邪道四凶,赶得金国赵王完颜洪烈灰溜溜回归中都的陆冠英少庄主啊。 日前王师弟就来信,说要是师侄前来拜门入教,还请我多多关顾呢。 哈哈,以师侄这等修为气度,哪里用得着老道来操心啊。” “陆完英拜见掌门师伯,拜见各位师伯师叔……” 杨林展颜一笑,刚刚凌厉锋锐的气势,一下就消失不见,重新变得温和可喜,十分有礼貌的一一拜见。 众道士都说很好很好。 师侄一表人材,体魄雄强,入门之后好好修练,定会一日千里云云。 丘处机这一次,想要端着架子都不可能了…… 他老着脸上前拍了拍杨林的肩膀,自嘲道:“你小子,这脾性,这火气,可比玉阳子师弟要厉害太多啊。 当然,实力也很强……前日里听说你在四位一流邪道的围攻之中,强势斩杀鬼门龙王沙通天,我还在感叹这天下又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少年英雄。 却没想到,竟然是师侄你。 真是见面胜过闻名……今日见面一战不得尽兴,改天咱们煮酒再战,定要比个输赢,分个胜负才行。” 这话一出。 杨林傻眼了。 谁的脾气能比得过你老人家? 再打的话,等自己学会了全真心法,再如果进度快一点,学会金关玉锁诀,破了十二重楼,你老人家连上手的资格都没有了。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他只是笑道:“师侄哪里是丘师伯的对手,刚才幸好掌教师伯来得快,否则,师侄就要吃个大亏了。” “虚伪,虚伪了不是。” 长春子丘处机,闻言仰头哈哈大笑,先前芥蒂一扫而空。 只是转头看向尹志平几人的目光,格外的严厉起来。 杨林暗暗的替那几个弟子默哀了一下,心里却是有些高兴。 老道士们,虽然各有各的缺点,终于还是心胸坦荡的有道之士,根子还是没有歪的。 这样的话,事情还大有可为。 他一边见礼,走到孙不二师叔面前,寒喧过几句之后,就见到这位清净散人的身后,有一个小道姑。 偷偷露出半拉身子,又惊怕又害羞的偷偷的打量着自己。 那神情简直就像是被吓坏了的小鸡,又可怜又无助,还有些好奇。 “这位小师妹,我不是敌人,下次你可认清了。” 想到先前这位小道姑像兔子一般的跑到山上报信,杨林就有些无语。 至于这么害怕吗?我又不吃人。 听到杨林跟自己说话,小道姑一张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嗫嚅道:“陆师兄,我错了。” “小徒程瑶珈,天性胆小害羞,怕见生人。 日后熟悉了,你就会发现,她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还会很多东西的。” 清净散人孙不二爱怜的看了程瑶珈一眼,好笑说道:“你们师兄妹多多亲近,都是俗家弟子,以后在江湖上还要守望相助。” “是,谢过孙师叔教诲。” 杨林诚心谢过。 拜见过全真二代师长之后,杨林面色一肃,又道:“小子冒然上山,不知礼数,以至于弄出这点误会来。 虽说并没有酿成大错,但是,伤了诸位师兄,却是有些不美。 不如,就让我在上山之前,先给咱们全真教送上一份礼物吧。” 他说到这里,足尖一碾,微微用力,山石就碎成无数细碎石块。 顺势一脚踏下,七八块小石子就被震得飞到身前…… 他伸袖一拂,石头如利箭暴雨,发出咻咻利啸之音,向着身侧密林攒刺而去。 “还不现身,要我亲自来请吗?” “唉唷,陆郎好狠的心,竟然下此辣手,再会有期……” 丛林灌木之中,一声娇哼响起,剑光闪闪,劈开几粒石子。 黄影晃动,身形腾空一转,就要纵身下山。 却原来是李莫愁,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敛气法门,转了回来躲在一旁偷听,竟然瞒过了全真二代弟子这等高手。 但是,她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杨林。 心眼术观照身周十丈方圆,但凡有生命的,有威胁的,或强或弱,全都躲不过他心眼观照。 更是能远远的感知敌意,抢先立于不败之地。 处理好全真教的拜师事宜,当然,就要跟李莫愁这妖女,好好的算一算先前的栽赃引祸之仇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辣手摧花 “走不掉的。” 杨林双眼微眯,遮住眼中腥红的血丝,杀气增幅之下,一股森冷寒意,牢牢锁住李莫愁遁逃之路。 或许,在长距离奔袭之下,对方身具厉害轻功,他是怎么也是追不上的。 但是,短途爆力冲击,以及移形换位…… 他的梅花步发力简单,形成本能,这时就一点也不吃亏,反而占上少许优势。 身形只是闪了闪,就到了李莫愁的身后。 李莫愁心里一惊,“好快。” 她的内力刚刚运转足部经脉,腾起半空,就要身形一转飘飞出去。 突然,就觉得脚踝一紧,心里寒意直冒。 这是…… 她想也不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手掌动处,亮晶晶一蓬冰魄银针,如暴雨般疾射而下,笼罩身下数尺方圆。 有三枚更是灌输了强猛内力,直射杨林双眼眉心。 “小心。” 身后传来短促呼声。 却是马钰、丘处机等人,看得心惊,出言提醒。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杨林虽然体魄雄强,堪比龙象,也不知怎么练出这身奇怪的力量来。 但他确实是没有练过上乘内功…… 或者说,内力十分浅满,全凭着身体的厚重底子在打人。 这样一来,速度快,力量强,身体也硬,但要说能挡住灌输了内力的锋锐武器或者暗器的攻击,那也不太现实。 杨林出手快,那妖女李莫愁出手也一点不慢,应变之快,简直就像是浸淫搏杀之道数十年的老手。 只是一瞬之间,两人各蹈死境。 这种交锋的高水平,比较起来,自家这些弟子果然就是见不得人。 这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杨林先前说的话或许是尖刻了一点,但的确是没有骂错。 杨林一手刚刚捉住对方纤足,就感觉眉心双眼冷意刻骨…… 他轻笑一声,双手未曾捏实,两指化刀,在白袜之上一掠而过。 一缕血光闪过,脚下微微一转,脚踩八卦,早就到了李莫愁的身前。 无数亮晶晶光芒,噗的一声轻响,没入泥土,消失不见。 李莫愁眼中的狠辣之色,还没彻底散去,就变得微微惊惧。 她足部一痛,身形就有些不稳,落下地来,还没站得稳当。 就有一拳,如山崩似海裂,呼的一声,炸起阵阵雷音,已是轰到了胸前。 这一拳快到极处,也猛到了极处。 李莫愁想要闪躲都已经来不及。 她甚至都不好用出自己的灵蛇剑法,就算是拔剑,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下,一掌血红发黑,骤然拍出,正是赤练神掌。 反打对方拳头,内力轰出。 一手吞吐不定,虚实万变,却是上扣眼珠,下挑阴门。 这是三无三不手。 无所不至,无所不为,无孔不入。 在近身战之中,李莫愁自问,还没有哪个同辈,能挡住自己的毒掌功夫和三无三不手的精妙招数。 古墓派最重手上功夫和轻功身法,极尽小巧之能事。 从一入门开始,练的就是天罗地网式,就算是小鸟都飞不过双掌的拦截…… 变招拆招之类的,她从来就没输过。 “很好。” 杨林轻笑一声。 对方的变招之快,以及出手的狠辣,在他看来,竟然不在沙通天和彭连虎之人以下。 如果不是功力浅薄了点,很可能那两人还打不过她。 在这个年纪,有如此修为武力,尤其是战斗天赋,直接差不多就点满,也算是惊才绝艳了。 可惜的是,跟自己比手速,比应变。 那的确是用错了地方。 国术功夫,没有什么放长击远的法门,更不会那些千奇百怪的内力运使法门。 但是,唯独有两点,是超过这个世界的内力武学的。 那就是近身攻击比拼力量招数,以及方寸之间的闪转腾挪,无一不是把身体运用到了极致。 一旦李莫愁的内力没有取得压倒性优势,任凭她手段再多,心地再狠,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一拳既出,原式未变,拳头似乎还留在原地,轰的一声,就爆出无数手影来。 啪啪啪…… 数声脆响,宛如爆竹炸开。 间中还听到喀啦啦的声音。 李莫愁悲呼一声,身形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两丈有余,直直跌回场中。 跌到程瑶珈的身前。 众道士惊讶望去,就见到李莫愁早就不复先前从容美艳的姿态,而是狼狈万分。 两条手臂扭曲成古怪模样,软绵绵的就像是面条。 一条右腿,也是被打得从膝盖处倒折了回去,绣花鞋尖探出的锋利尖刀,断了半截。 躺在地上,她挣扎着爬不起来,还不忘拿眼恨恨的看着杨林。 两个照面之下,就打成这样? 断了双臂一腿? 尹志平和赵志敬等弟子全都看得心中发凉,暗暗吞咽了一口口水。 想到先前自己几人不知死活的向他出手,额头就冒出冷汗来。 李莫愁的武功内力剑法如何,他们追了这么久,哪里会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这个女人别看年纪不大,却是手段百出,打起来难缠万般。 赵志敬和尹志平两人联手都还落在了下风,最后,逼得没办法,才纠齐七个弟子,想要摆出新学会的阵法来围攻。 这也是不得已。 丢脸也顾不得了。 却完全没想到。 这种等级的高手,在杨林的手下,却如同面团捏就一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随手就拿下了。 先前杨林和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出手两招,各抢先机,硬拼力量,因为太快了点,他们都没有看得太清。 此时见着杨林与李莫愁的交手,展现出压倒性的强大实力来,才终于感觉到了其中的绝对差距。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怒气和恨意,还没有全部散去,心里却是暗暗忌惮了八分。 ‘这么一个人进了门派,我等岂不是全无立足之地,被比得象个傻子呆子一样了。’ “点穴啊,你会不会?” 看着程瑶珈手足无措,看老虎一样的看着李莫愁,生怕她蹦起来咬自己一口的模样,杨林直接就被逗笑了。 “我,我我会的。” 程瑶珈脸色刷的一声又红了。 都打成这样了还要点穴? “那你帮我点住她的穴位吧,我还没学过,不会……你也知道的,这妖女诡计多端,手段毒辣得很,不多上点手段,她可能就会逃掉。 要不,还是我来吧,把她另一条腿也打断,就逃不了啦。” 杨林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极其残酷的事情,虽然听着解恨,却也有许多人心生不忍。 程瑶珈更是唬得脸色发白,连忙说道,“我来点。” 说完,就啪啪啪,在李莫愁身上点了十几下,直接把她点成了木头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收获与内功 “掌教师伯,这妖女如何处置,本来应该交由各位师叔伯来决定。 但是,因为之前她出言陷害,心存歹意。害得师侄与各位师兄弟大打了一场,多少伤了些和气。 所以,就越俎待庖的把她擒了下来,交由其师长亲自领回去教导,不至于损了全真威名,你看如何?” “甚好,甚好。” 马钰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本来想要求情的,此时就不好怎么说出口。 杨林怎么说来着,因为私怨出手,同时,还是为了全真教出一口气。 他的理由无比正当,而且光明磊落。 你指不出他哪里做得不对。 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忌惮对面古墓里的邻居,不敢惩罚此女吧。 害怕对方打上门来? 这话好说不好听。 同时,还关系到已故先师的一段情事,怎么也不能随意宣之于口啊。 要是能捉能伤的话,自己全真七子,不会把这妖女拿下来啊? 这不是有着许多顾忌吗? 杨林心中雪亮,一看马钰的神情,就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笑道:“要是她家师门前来问责,那也好办。 就说,如果她不懂得管教弟子,咱们全真教来替她管……我看这李莫愁行事手段,平日里决不无辜,有谁知道她的一些事迹?”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的。”丘处机也是满面愤慨。 “李莫愁此女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在山下,已经有了小魔女的称号。 一言不合就下毒手,颇有一些江湖人死在他的手里……其中,甚至有人只是因为多看了她一眼。” 丘处机似乎有些羞愧。 突然咬了咬牙,说道:“事已至此,那就依师侄的方法处置吧,擒拿起来,等她师门给个说法。 也许是我们以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举动,让这小魔女越发的全无顾忌。 因此,胆大包天到直接上门盗取全真心法……如此欺上门来,得到相应结果。想必,那位前辈也不好多说什么的。” 想到天下第一门派,竟然被同处一山的小门派弄得焦头烂额的。 杨林也很是理解他们的心思。 所以,对丘处机这种担当,倒是有点欣赏了。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李莫愁的师门出来讨个说法,不如就让晚辈来应付…… 否则,不管不问的话,江湖上多出一个大魔头来,又不知有多少人会遭殃。” 这话现在看来,是打个嘴炮。 到后来,就会应验。 “赤炼仙子”的名头,以后可是能让小儿止啼。 灭门杀人,横行无忌,那是在美化她。 杀人害命,全凭心意,手底下的惨案简直是数不胜数。 别说什么事出有因。 要是人人都像她这么干,普通百姓,弱小黎民还有生机吗?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谁没遇到过几件糟心事? 如果一旦不开心,就要随便杀人,看不顺眼的人都该死,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所以,在别人心里,或许有千百个理由可以为她开脱,在杨林这里,她却是过不了关的。 如此有着反人类倾向的女人,就算是美若天仙,那也是身上长满斑斓五彩花纹的毒蛇。 好看是好看了,却是祸害。 如果不是因为第一天入门,要给几位老道士一点面子。 让他们好跟先师故人有个交代。 刚刚就不是打断李莫愁的双臂一腿的事。 而是直接一拳打死。 ……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杨林拜过重阳祖师,才终于安下心来,看看自己的演武令。 武运值:200 精元:杀拳道(杀气增幅,一阶武道,化劲后期)可解封。 目前境界:化劲前期。 气元:通脉(一口吞天气,寒霜吐息) 枯木吐纳法:入门 枯木掌:通脉前期。 神元:外感(未入门) 寿元:(20)72 秘技:身眼术,心眼术 称号:小武神,杨无敌(名震天下)被封印,太湖魁首,声名鹊起。 诸天之门:进度,5% …… 诸天之门有了进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己经历了一些事情,虽然不足以影响到天下大局,但总会牵扯到许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一些未来。 诸天之门的这个开启度,杨林还暂时弄不太清楚原理,只能猜测着,大致还是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为主。 如果只是隐居深谷,不参于不改变任何事情,那么,开启门户的速度就会很慢很慢。 甚至,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天,都不一定能开启百分之百。 气元武功暂时没有变化。 不过,掌教师伯马钰已经说过了,拜过祖师之后,就由他亲自教导全真内功心法。 因为王处一还没回派,而内功修行又是很重要东西,需要资深高手来讲解引领,才能说得透彻,练起来也就不会出岔子。 全真派中,最合适的内力老师人选,自然非掌教莫属。 连丘处机,都差点耐心。 称号这一栏,杨林在这个世界的名声,基本上算是后起之秀。 声名鹊起,在一些小圈子里,还算是有名。 不过,也没有引动秘技的试炼,看来是越来越难出现试炼的机会了。 精元武道,达到化劲前期,可以与此世界的一流高手们,扳一扳手腕。 谁赢谁输还待两说,看各人修为和战力。 因为,江湖一流,都是已经练通了大周天的人物。 不同的招式和兵器,以及所修功法的不同,战力自然就有着天壤之别。 不能认为打赢了沙通天,就以为江湖一流高手的战力不过如此,可以通吃。 比如,学了降龙十八掌的一流,与只学会塞外野狐拳的一流高手,那完全就是两种人。 后者挡不住前者一掌之力。 就算是李莫愁,等到她周天大成,赤练神掌和三无三不手,也能打得沙通天彭连虎等人找不着牙。 甚至,黑风双煞以及欧阳克等人,因为身怀绝学,也能把全真七子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杨林并不敢大意。 没练通周天之前,他并不会认为自己就已经可以安枕稳眠。 不说遇到天下五绝这等高手,就算是遇上欧阳克这等老色胚,自己都十有八九不是对手。 演武令的气运收获看起来很可观。 离着解封化劲中期,却还差了40点,杨林却又有些纠结。 如果再等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其实没有太多必要。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去找人打架啊。 山道上面一战,打了那么多人,才得了总共90点收获,想想也知道,想要收获是有多难。 这里不得不说,李莫愁的贡献了。 打败她之后,得了30点武运值;考虑到打败比打死要少一半的收获。 这一位,全部战力,应该就是60点。 十六七岁的年纪,比起沙通天的90点,差了三分之一,也算是很厉害了。 而尹志平和赵志敬两人,就不怎么样了,每个人只是贡献了18点,战力应该是36点。 想想他们的年纪,这也正常,毕竟尹志平还只是19岁,并不是未来的龙骑士。 而赵志敬也只是20岁出头,还没有达到担任杨过师父那会的内外双修境界,在三代弟子中也只能说是小有名声。 这两人现在的全部实力,应该是36点战力,比起江南七怪中的南希仁要强一点点。 比柯镇恶和妙手书生朱聪,应该要弱一点点。 当然,与此时的郭靖,与他们就在伯仲之间,打起来谁输谁赢都有可能。 事实上,这种实力,放在江南,也算一个小高手了。 找不出几个那种。 想想也正常,在原本民国那会,这两人的战力,都可以竞争清帮四大红棍了,再怎么看,也算不得弱手。 至于李志常,祁志诚等人,又差了一个档次,比黄河四鬼要强一些,但也强不了太多。 打败他们每人只得了12点,本身战力就是24,基本上可以打两个黄河四鬼,打三个就要败。 他们代表着全真教三代弟子之中的中坚。 也许没那么强,未来却是可期。 …… 整理过自家的收获,杨林就不打算继续存武运点。 他想着,先行提高自己的内力,增幅倍数突飞猛进,对自己的实力提高,其实还要更明显一些。 需要的点数也要少一些。 当下,打定主意,就来到马钰的住处。 请安拜见之后,马钰就开始讲解内功。 “全真内功,在外人看起来似乎很神秘,但其实,这只是重阳先师在道藏之中悟出的一套养生法门,是呼吸、坐下、行路、睡觉的法子。 常人所行所止,睡觉的时候不认真睡觉,吃饭的时候不认真吃饭,呼吸的时候不认真呼吸,生机一点点就会消耗掉。 而先师所悟,则是以天地运行之理,从平常生活中点点滴滴做起,让体质增强,经脉变得宽广,气机流畅,本源强大起来……” 杨林一听就明白了这套功法的本质。 天地大宇宙,人身小宇宙,这是仿天地运行,让人体在气机的浸润之下,缓缓进化。 强壮了本源之后,就能越修越快,到最后,直接变成一个小超人。 的确是上乘心法,立意很高。 “记住了运气吐纳的诀窍之后,下面,我就传你几句口真传秘要,你要牢牢记住,身体力行。 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这四句话,要时时记得,不可忘却。比如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 然后敛身侧卧,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 丹阳子马钰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讲课之时,巨细无遗,语言也是风趣。 而且,会直接引经据典,根据道藏经文,把一点一滴的知识,揉烂了剖析开来,一一解释清楚。” 杨林听得如痴如醉,对全真内功的理解,很快就入了门。 看到演武令上显示的字迹。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讲了这么久,马钰又道:“你师父还没回山,内功方面老道就先行教了,是怕等他回来教得晚了,耽搁了你的修行。 至于全真大道歌和剑法修行,全真每一脉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老道却是不好直接教导。” 说到这里,马钰似乎是有些遗憾,遗憾于这种弟子为何就让王处一捡了一个便宜呢? 若是自己这两年没有在塞外耽误时间,而是满天下的转转。 说不定,陆冠英这种天赋的弟子就收到了丹阳一脉之中来了。 “剑法和心诀,你去找赵志敬吧,我跟他说过了。 他是玉阳一脉弟子中剑法内功练得最好的,全真剑法使得也没有半分错漏。 跟着他先学会了再说,等你师父回来,再纠正一些细微之处,就没问题了。” 马钰似乎累了,说到这里,微微打了个呵欠。 杨林知趣告退,回到玉阳分殿。 第一百七十章 残阳如血 杨林回到静室,扫了一眼简陋的卧塌蒲团,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许是先前在上山的时候,大大扫了赵志敬、崔志方等人的面子,还把玉阳门下三代大弟子揍了一顿狠的,就少了许多待遇。 只有一个面相稍显木讷,手脚笨拙的弟子前来招呼着,并且,还吩咐道童送来饭食清水。 “这位师兄啊怎么称呼?” 杨林看着这木讷弟子忙来忙去的,一言不发,十分沉闷的样子,就开口问道。 “不敢当,我叫申志凡,陆师兄叫我师弟就行了。 赵师兄说了,如果您问起他要学剑法的事情,就说他身体不适,已经睡下。” 我都没问。 杨林哑然失笑。 这果然是个老实人。 把赵志敬交待的推托言辞,也一股脑说出来,都不懂得巧言装饰一下。 难怪,赵志敬等人对他不喜,叫他过来接待。 并且,听从安排。 想必,这一位,平日里也被赵志敬使唤惯了的,才养成这般唯唯喏喏的的性格。 杨林还知道,赵志敬这种做法,是因为心中有气,又不敢冲自己发作。 本来想要躲着自己,却不料掌门师伯发话,还要教自己全真剑法。 可想而知,他心里是如何的腻味。 这是想要晾一晾我呢? 莫非,还要等我去求恳。 美的你? 杨林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对方的小肚鸡肠。 等到申志凡离开之后,他随便用了一点饭食,也不吩咐小道童前来收拾。 径直关上门户,端坐榻上,准备修练内功。 从太湖到终南山,他兜兜转转,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把全真内功学到了手。 此时若说不焦急着修练,那肯定是假话。 但是,要杨林像马钰师伯说的那样,缓缓练功,花费数年甚至十年时间,一步步打通小周天,再到大周天,直至周天圆满,把全真内功练到大成。 这样,他肯定是不干的。 哪有那么多的美国时间给自己耗着。 等到自己练会先天功,达到能为人洗髓伐脉的境界,小妹陆小婉尸骨早寒,早就已经来不及施救了。 从马钰掌门的话里意思可以听得出来,先天功传承其实还在。 只不过,他们全真七子几位师兄弟,没有一个达到修练的要求。 这就有些奇怪了。 在杨林看来,无论是掌教真人马师伯,还是长春真人丘师伯,其实都已经达到全真内功大周天圆满许多年了。 连他们都没有办法修练先天功,那到底还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这门功夫,难道是绝顶高手才能修练的? 而王重阳是不是就是当年修练不得法,而导致英年早逝。 想到这个问题。 杨林其实心里很不理解的。 天下五绝,其他四人不说长生,至少身体强健。 寿元最短的,也能活个八九十岁。 可唯独这位天下第一,又练了先天功的五绝之首,竟然早早的就去世了,只活了五十多岁。 这对于武功大成,更是练得先天功的修道高人来说,是很离奇的一件事情。 而古墓派的林朝英,却死得更早,估计四十出头就已经去世了。 世人都说练气能养生,他们是越练越短命,估计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然,现在想这么多殊无必要,先把全真内功练起来再说。 杨林目光投向演武令,现在武运点有200点。 估计差不多能修练到运转大周天,那就,提升吧。 眼前光影一变。 熟悉的是学习幻境,自己再不是自己,不同的就是四周景色。 四周朔风萧瑟,寒光铁衣。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矮山之上,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军阵,向着北面集结,有位将军正在喊话。 “岳元帅此去临安,生死未卜,前面就是开封城,各位可愿随我一路向北,斩了金兀术,夺回开封城。” 一股子悲凉的气氛,直涌上杨林的心头。 于是,他知道了。 这一战,其实是最后一战。 岳元帅十万精兵,在日前已经烟消云散。 就在临近攻破开封,即将直捣黄龙的前一刻。 刚刚还看到胜利的曙光,接下来,很可能就会迎来清冷永夜。 朝廷兵马,已然后撤。 沿路百姓一片哭嚎。 所有人都无法可想,他们留不住,也叫不回心中的救星,那个百战百胜的岳元帅。 唯有忠义军,在梁兴等人的带领下,足足有三万兵马,久久不肯散去。 与金国斗了十来年,不知多少北地英豪就此埋骨荒野,他们不甘也不愿,就此功亏一篑。 别人可以南逃,他们不能。 因为,家乡早就没了,在十多年前,已经消失在金兵铁骑之下,化为了灰烬。 国恨,家仇。 怎能甘休? 山下正在做着最后的总动员。 山上,杨林发现,自己现在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盘坐地上,旁边并肩坐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两人正抬头望着身前的一个中年道士在讲着经文。 “混沌初开立五方,乾坤日月布三纲。周天方象排星斗,天清地浊理阴阳……” 经文字字入耳。 一股清冷锋锐的气息,却是无形有质的浸润入身体之中。 带着自己身体内微薄的内气能量,在一圈圈运转着。 心情很快就变得淡漠,无喜无悲,无爱无恨…… 似乎眼前白云苍狗,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过了一顿饭时间。 石头上坐着的中年道士已经停下讲解。 杨林感觉自己身体里那股内气,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过,本来宛如筷子粗细的内力涓流,已经变得针尖般大小…… 虽然总量减少了,质量却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想必,出手威力也会强上不少。 最离奇的是,经过这么一番淬炼,自己的身体,也用可以查觉的速度,在逐渐强化着。 从筋络到骨骼,再从骨髓到血脉…… 思维清明,体魄强健,有着说不出的好处。 只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内力变得少了好多。 先前那半年修练,基本上就白修练了,完全不堪使用。 “少喆,朝英,你们两个记住了…… 这金关玉锁十二重楼,才是练气大成,直破先天的关键所在。 想要修练我那先天剑气,唯有等到基础气功周天圆满,再练十二重楼,把体魄一点点淬练,才能承受先天剑气的至坚至锐。 否则,不但伤及身体,让本源崩溃。 还会损及寿元,到时悔之晚矣。” 这话说起来复杂,听起来却是简单。 意思就是两人不要在金关玉锁诀未达到十二重楼的境界前,强行修练先天剑气。 否则,就会短命。 至于前面打基础的内功圆满,他倒是没有特别叮嘱。 因为相信两人能做到。 说完话,中年道士就把贴身收着一本小册子放到杨林的手里,转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长身而立,朗声笑道:“上官老英雄,净元大师,玄月仙子,你们可敢与我闯一闯金兵大营,会一会那妖师普风?” “神剑叶真人既然有此豪气,我铁掌上官英就舍命陪君子了。” 一个白发苍髯的高大老头哈哈大笑,声震四野。 少林净元大师,昆仑玄月仙子也是应道:“正有此意,同去同去。” 山下大军出动。 叶真人身上剑气流转,一步踏落,就融入大军之中。 身后三人,也是相视一笑,随后跟上。 知道此去凶险,却是毫不在意。 征战十年,终究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今日一战,九死一生,或许江山蒙尘,必将重归腥膻。 但那又如何? 甘将残躯付一炬,搏一搏关山如铁,残阳如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夜功成 杨林再次醒过来时。 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外清冷月光照在小屋桌上,星光点点。 四周静寂一片,能听到远远近近,无数呼吸吐纳的声音,匀净详和。 记忆中那铁马金戈,生死搏杀的场景,一点点的就从心里淡去。 只记得那个号称终南神剑的叶问天叶道长,燃烧己身,化为惊天动地的一抹长虹,从普风身上一穿而过。 而那普风,站在那里,身高几近三米,身上肌肉如肿瘤般块块隆起,骨骼如犬齿一般狰狞可怖。 上官英老英雄,玄月仙子和净元大师,在他手中的狼牙棒下,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发挥机会。 被那棒子一挥,卷起漫天罡风,打成了一片血雾。 当然,他攻击另外三位高手之时,也被叶问天找到了机会。 一剑穿心,先天剑气勃发,以自身殒落为代价,把普风整个胸口炸成了一片虚无。 叶问天神剑一击,身体散到半空,化为虚无。 最后时刻,他似乎在笑,看着远处山崖顶上,那小小的男女两人…… 金国国师,妖师普风的身体也一点点崩溃,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喝声,却犹然未死。 他拎起巨大狼牙棒冲到忠义军阵之中,棒下掀起血浪,直冲出三里之远,一头扎倒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金兵随后而来,铁浮屠大军发动,二十万金兵随后掩杀。 这一战,三万忠义军全员战死,无一投降。 杨林不知何时,就感觉到脸上有些湿痕。 他揉了一把脸,强拾心情,揉了把脸,才有心情来体察身体异状。 丹阳子马钰亲自传授的全真内功,此时已经由那一丝细线般的气流,变成滚滚荡荡的一条大河,在经脉中无声无息,又浩大磅礴的流淌着。 沿路所经,一片星星点点,那是窍穴一个个的被打通…… 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组成一张繁密大网。 气流周而复始,永不停歇,自动自发的运转着。 这是大周天大成了。 半夜时间,就追上甚至超过了赵志敬,尹志平等人两个层次。 比起丘处机,王处一等人的大周天圆满,也只差了一个小境界。 杨林心头泛起喜意,再看看演武令的气运值,脸上就浮显出肉痛神色来。 提升速度是快得惊人。 可是,这消耗也很快。 他本来是通脉前期,也就是运转小周天前期的修为。 转化为全真内功之后,没有太多损耗……但是,突破至小周天中期和后期,却是每一层境界,消耗了30点。 再突破大周天前期中期,各花费了60点。 这一次的提升,总共一起花费了180点。 如今的演武令气运,只剩下区区20点。 辛苦了这么久,打败了这么多敌人,这一下,又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过,实力的提升,是无庸置疑的。 杨林运掌如刀,掌沿内力凝聚,再配合上自己的宗师前期气血修为,就发现,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在强大内力的增幅之下,已经提升了三倍。 原来的两倍增幅,现在的六倍增幅。 一拳打出,简直要撼动四方。 拳锋所向,空气狂乱震动着,尺许范围,如铁幕钢墙。 现在如果再次面对丘处机那凶猛一剑,杨林估计自己再不需要打出无数拳来破开对方的内力锋芒。 而是轻轻巧巧的一拳打破鸡蛋般,就把对方的攻击打断。 再乘势进攻的时候,丘处机,恐怕败了都不知道怎么败的。 精元气元,相辅相成,果然不能偏废。 杨林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离着五绝层次,差得肯定还是很远的。 但是,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江湖一流武者层次,也不知面对梅超风和欧阳克那些五绝亲传弟子,会不会占据绝对上风。 这个没打过,现在还暂时不知。 不过,在功力修为上,想来绝不会拖后腿就是了。 到了这时,他就有心思来考量金关玉锁十二重楼的事情了。 先前在幻境之中,因为心情激荡,没有想过太多。 现在细细思量,才明白。 金关玉锁诀,原来是一种粹炼内力和气血体魄的功法。 威力十分巨大,真的练成十二重楼,不但体魄会直接达到化劲巅峰,炼筋炼骨,炼髓换血;内力也会凝炼到了极处,直接化内气为真气,结虚丹成实丹。 此时再来修练先天剑气,也就是先天功,就会一步踏入,气血归元。 直接步入先天境界。 幻境中那叶道长也说了,他年轻时候,修为未成,没有悟通金关玉锁诀,就直接强炼先天剑气。 结果弄得身体千疮百孔……再进艰难。 但就算如此,后来也成就虚丹,半步先天。 一身剑气非同小可…… 最后以必死之心自爆修为,舍身一击,也重创妖师普师。 算是同归于尽吧。 他事前还说过,如果自己年轻那会修练过金关玉锁,练到十二重楼,或许不需要去拼死,直接可以改写那一战结局。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生命没有重来。 只能空留遗憾。 金关玉锁诀厚培根基,搭建天梯,威力如此大,影响如此深远。 自然也有极大的难点。 那就是,这门功夫,不但入门条件苛刻,需要大周天内力圆满为基础。 同时,还需要静心止欲,不动情爱…… 心身清纯无垢,精血不衰,气满丹田,其人不死。 功法的根本,其实就是少思少虑,无欲无魔,守住精气血三宝,让肉身和内力同时淬炼超越,一步踏进天关。 只要精血、元气俱足,再来开始先天剑气的修练……开任脉,破督脉,一气呵成。 接引天地灵气灌体,就可结成先天实丹。 举手投足大力相随,天下无有抗手。 “静心止欲,不能动情啊……” 杨林突然就醒悟了过来。 这门功法的确是很牛,但是,也的确是很坑。 因为,当初叶道长没有说过,修练这门功夫,要修练多久才大成啊。 事实上,杨林练过精元血气,他当然知道,如果不算演武令的话,让自己单独一直修练体魄,可能修到白发苍苍,才堪堪练到化劲巅峰。 这一点,孙录堂和李叙文老先生可以作为见证。 他们可以说是有史以来,修练气血武道的佼佼者,天赋不可谓不强。 可是,以毕生之力,单修一门,修到后天顶点,人生也已经走过大半。 而王重阳和林朝英两人,虽然有着上乘妙诀,却要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过得如同朽木土石一般。 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熬时光,生命中完全没有太多的乐趣可言。 爱都不敢爱,恨都不敢恨。 当真是活成了死人。 所以,林朝英一动了情,立即破了功夫。 前功尽弃,并且,命不长久。 而王重阳估计坚持得久一点。 到后来,见到林朝英身死,巨大的悲痛也击垮了他。 看看再也无法练成,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直接主动破功,强练先天剑气,结成虚丹,问鼎天下第一。 但是,他的体魄未成,身体经脉根本就受不住先天剑气的侵袭,一伤百伤。 再熬了一段岁月,就也因伤去世了。 可叹。 可悲…… 杨林想着功法的问题,心里倒是有了盘算。 这时候的自己显然也不足以修练这门古怪的法门…… 还不到基础内功圆满的条件。 先天功,也不能练。 就算是找到了秘谱,也只能放在那里。 那么,当务之急,还是要多多积累武运值,或者说,快点增强战力。 要是,真的遇上了上好的“经验包”,根本就打不过,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了。 全真剑法要练,其他奇门绝艺都要练,开拓眼界,熟悉招式应变就可以了。 至于招式的熟练和精通,以及能不能用出神妙效果来。 杨林觉得,这是一通百通的事情,多多习练运用就是了。 反而不像功法提升那么麻烦。 …… 天光大亮。 这一次,杨林就没有给赵志敬躲避的机会。 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堵在了他的门口。 见到赵志敬如同吃了一砣狗屎一般难看的脸色。 杨林笑得十分欢畅。 “赵师兄,奉掌教马真人命令,前来请教剑法。”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诡谲手段 赵志敬先是脸色一黑,看到杨林眼中的揶揄,就如一盆冷水浇头,终于清醒了过来。 当日自己那一剑刺出,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就被眼前这个笑眯眯的青年一巴掌把长剑扇飞了。 紧接着,后颈一麻,就被他擒住狠狠掼在地上。 一天一夜过去了。 现在背部,还痛得厉害。 那股力量简直就像蛮牛一般的无法理解。 连自己就快要突破大周天的内力修为,都不能挡。 ‘他一定是曾经练过哪一门极为霸道的外功,跑到全真教来偷师内家剑术武功,弄不好还是哪家的奸细。 师父也真是老糊涂了,都不加甄别,直接就收入门下,真是苦也。’ 赵志敬心里有着一些奇怪的想法。 可是,他不敢宣之于口。 王处一作为师尊,所作所为,并不需要向他这个弟子解释。 再说,山上还有那么多师叔伯,人家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他一个三代弟子来操心门派大事? 见到杨林的不善眼神,赵志敬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就是教剑吗? 我教了,你学得会吗? 他心里有了盘算,面上就挤出了几丝笑容,“原来是陆师弟啊,不好意思,师兄昨日身体有些不适,竟然误了掌教师伯交待的事情,你看我这记性。” 一拍额头,赵志敬满脸都是懊恼,又道:“来来,师兄这就教你全真妙诀,和剑法精要。” 他返身从房内拿出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文字,还有一些注解。 “咱们全真教呢,想学剑,就得先学全真大道歌,对剑法招术和运剑手法,有了基本的领悟之后,才能系统的学习剑术。 否则的话,学会了招术,那也只是花招,没有半点用处的。” 杨林点了点头,接过小本本,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写着:“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过渐至膝。 膝过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秘语师传悟本初来时无余去无踪……” 洋洋洒洒一本书,不但有各种注解和引经据典的解析,还有各位真人的理解和领悟。 的确,这是全真教不传之秘。 赵志敬这一点没有糊弄。 他还以为对方真的没有记恨了,没想到,接下来就听到赵志敬继续说道:“这本大道歌,深奥晦涩,想要精研于心,恐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陆师弟先去好好体悟背诵,过两个月后,再来教你具体的用剑法门。” 原来是在这等着了。 就给你一本心法大纲,然后其他的具体使用法门不教。 杨林突然笑了起来,心想赵志敬这脑子,也只能想出这等阴谋了。 不过,这种明着是为了你好,暗地里,却是偷偷摸摸的下索子绊人的手段,却是难不倒自己的。 当下也不客气:“赵师兄此言差矣,师弟刚刚进山,连全真剑法的全貌都没有见到过,又怎么可以读得懂这本全真大道歌呢? 不如,就请赵师兄把剑法从头至尾使上一遍,让师弟开开眼界再说。” “这样啊……也好。” 赵志敬闻言一愕,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敢拒绝。 “那陆师弟还请看清了,我使剑很快的。” 这时候,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的站在远处看着,不发一言。 杨林招了招手,就把昨日安排接待自己的申志凡叫了过来,“你来跟我说说,赵师兄每一剑第一式都是什么名目,好在哪里?” “这……” “你说就是,赵师兄又不会怪你,说出他的剑法强大之处,他反而会很高兴的,对不对?” 杨林不经意的捏了捏拳头,骨头咯吱咯吱响,嗡嗡声中,似乎连空气都给他捏爆了。 赵志敬哈哈一笑:“好,有申师弟在旁解说,那愚兄也能专心运剑,陆师弟你看好了。” 转头又跟申志凡重重说道:“用心解释,不要说错了。” 说完话,赵志敬面色就跟个苦瓜一样的,再不多言,自顾自的练起剑来。 旁边有着申志凡的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这一剑张帆举棹到柔橹不施,再转小楫轻舟,手腕微振,是苕溪垂纶。 以柔式起手,最后化为沧波万顷,蓄细流为大浪,呈现绵绵不绝之态……” 申志凡看起来十分木讷,长得也十分不讨喜,但是,这人的口才其实是极好的。 杨林昨晚见着时就已经感受过了。 他觉得,这位可能有着内秀。 现在听他解说,简直比听说书还过瘾。 听着听着,差点就睡着了。 等到赵志敬一整套全真剑法,咻咻咻的使完,申志凡也说到了结尾,“剑气至此,由缓转急,万里封喉,关河梦断。 再回到平湖秋月,泛舟垂钓,归于静寂……” “好。” 四周响起一片哗哗掌声。 看得出来,赵志敬的剑法的确是很好,一整套全真剑法使得光华流转,气机雄浑。 内力附在剑上,呜呜有声。 难怪掌教真人马钰也对他的剑法很是认可,让他来教剑呢。 只可惜,也不知是不是修道的年月太久,这位掌教师伯对人性完全不了解,单纯得象一张白纸一样。 完全就是一个笑呵呵的老好人,不知道人间还有许多诡谲之事。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掌教的? 也许,当初的重阳祖师,就是看中了他这种修道的赤子之心吧。 对于这一点,杨林不得而知。 “陆师弟可记住了,要不要师兄再使两次?” 赵志敬练了一趟剑,身上气机活泼,倒是没有先前的阴郁,好心问道。 “那敢情好,有劳师兄了,我这记忆还真的不太行。” 杨林不好意思道。 于是,赵志敬再使了两次剑,直到杨林声称已经记住,他才笑着收势,抹去额上的热汗。 “如此,还望师弟以后多多练习,细细揣摸,也不枉我今日辛苦一场。 日后见了师父,也好有点功劳。” “那是当然,师父那里,我一定多多美言几句,定然不会忘了赵师兄的一片苦心。” 杨林高兴说道。 寒喧了几句,他就在众弟子奇怪的眼神之下告辞离开。 等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周围众弟子也各自去做早课,赵志敬才沉声说道:“申志凡,你刚才解说得很是卖力啊,不如,就让你跟着他算了,在我这里,倒是屈了你的才。” “赵师兄,您可是错怪我了,那小子初来乍到的,刚上山时又出手伤了人,明知道大家对他不满,又怎么可能不心生防备…… 如果一意针对,恐怕会惹得他狂性大发,大打出手,那时反而不美。” 申志凡神情依旧是那般木讷,却是口若悬河。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棋高一着 “依我看,掌教师伯让赵师兄您来教剑,真正的是神来之笔。 姓陆的永远也不会想到,全真剑法,内力和手势指掌之间的妙用。 他关注的只是剑法,却不知道这样练剑,只是练了半套,完全得不到以气驭剑的真意所在。 到时就算是练会了,也是练个花剑子,威力弱得会让他哭不出来。” “好,还是志凡你懂我的心意。” 赵志敬哈哈笑出声来。 他练剑演示之时,故意不提左手指掌变幻,内力运行路线的配合…… 而申志凡,也只是讲述剑法深意,并没有讲具体的运用法门。 就算是再怎么天才的人,看一遍全真剑法,读一读大道歌,难道就能把全真剑法学会。 若真是如此,那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了这套全真剑法,全真教还能在江湖上打下这么大的威名吗? 人人都会都懂的剑法,随便就可破去,他们一旦对敌,就会被人针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他估计杨林是怎么也学不会的,就算是学会了,也只是学个皮毛。 “三年一次的三月大比,比剑之时,只能使用全真内功和全真剑法,别派功法一概不能使用。 只要这小子的剑法内功胜不过赵师兄,头名肯定就非师兄莫属,连尹志平也得稍逊半筹。 到时候师兄悟得先天功,那还不是一飞冲天……” “唉……话不能这么说,三月大比争得第一,夺得领悟先天功的资格,倒是不难。 难的是领悟成功啊……想想马师伯和丘师伯他们,哪一个不是隔三差五的就进去领悟一番。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能够得到其中真意……” “当年重阳祖师不是说了吗?先天功的修练,其实不看修为,只看机缘。 机缘不到,强求不来……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机缘到了,就算是修为不到,也是可以修练的。” “有道理。”赵志敬拍了拍申志凡的肩膀。 笑道:“若是我真的得了机缘,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大师兄。” 申志凡感激涕零。 等到赵志敬和申志凡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杨林才从一旁的殿柱后面露出身形。 若有所思的沉吟。 ‘原来,全真教还有个什么三月大比,众弟子比剑夺得先天功的领悟资格。 难怪,赵志敬对我这么防备着,是怕我学会了剑法,对他造成威胁?’ ‘只有一个来月了,他是特意隐瞒了左手指掌配合的行气方式,等于只传了一半的全真剑法,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想到赵志敬费力巴拉的表演。 还有申志凡的声情并茂的解说,杨林直感觉叹为观止。 若非自己事前就对赵志敬的为人有着一些了解,有着一些心理准备,恐怕还真的会被他们这套双簧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只学了半套剑术又如何,至少,演武令上面已经承认自己入了门。 这就已经足够了。 ‘比剑的时候,只能用全真内功和全真剑术,也不是不可以……’ 他轻笑一声,转身回了住处。 能够以比剑的方法夺得第一,直接得到先天功的领悟资格,却是解决了杨林天大的难题。 他本来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跟师父王处一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没学会走就想学会跑,早早的要求学习先天功。 当然,在他的心里,这么重要的武学,肯定是珍而重之,绝不轻易示人的。 却没想到。 竟然连三代弟子都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他完全不知道全真七子是怎么想的。 心里默默的思索了一会,杨林大致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了。 也许,是王重阳在金光玉锁诀功法被破掉之后,终于明白了,这门功法,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一般人根本就修不成。 于是,在临去前,告诫众位弟子,除非是能够静下心来,少动少思,才能起手修练金关玉锁诀,否则将有性命之危。 这样一来,全真七子之中,也只有马钰的性子极为适合。 他的性格本就恬淡,不爱走动,也不爱红尘,甚至连夫妻感情都很淡漠,是天生的金关玉锁诀修练人才。 于是,掌门之位就传给他了。 想必,王重阳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个大徒弟能够修练成功,再领悟先天功,直达先天,重振全真教威名。 至于其他六个弟子,他基本上就是放弃了的。 因此,全真七子根本就不知道,其中一个秘密…… 那就是,先天功的修练,其实需要的不是什么修为,也不是什么体魄,而是精神意念。 当初终南神剑叶道长,留下的那本小册子,杨林在幻境之中也瞄了一眼。 里面剑意森森,看起来是文字,其实是一柄柄利剑。 剑气蕴藏在字迹图画里边,精神力量不达到一定程度,别说领悟了,连看都看不懂。 而金关玉锁诀,从一开始,就牢牢锁住精气神三宝,三者同时锻练,精元气元合一,神元自足。 这样,练到大成就能看懂先天剑气,一气呵成,直破先天。 当初王重阳破功之时,也许只差了一点点修练成功金关玉锁十二重楼……他的精神力,想必是勉强达标的。 所以,也能够领悟先天剑气。 从而结成虚丹,修为大进,威压天下。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杨林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不管是不是真的如此,反正,他知道,自己有机会把那先天功提前领悟到手,这就足够了。 是极大的利好消息。 全真剑法和全真心法都已经学到了手中,内功已经达到了运转大周天的地步,只差一层就可圆满。 修练起全真剑法来,自然是如臂使指,轻松愉快。 至于,没有学会全真剑法运用的一些小窍门。 那也容易。 杨林演武令气运值还剩下20点,当下燃烧掉10点,进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化身成一个清俊帅气的青年道士,在山崖上,在月色下,静静的舞着长剑。 这是王重阳年轻时那会,初创全真剑法的时候。 他把道法真意和毕生搏杀经验融合在一起,创造出这套博大精深的剑法。 看起来威力不是如何强大,但是,对内功心法和体魄筋骨的滋养,很有独到之处。 十点气运值用完,杨林的剑法立刻就达到熟极而流的地步。 一不做二不休,再花费最后的十点,就把剑法修练到化为身体本能的精通层次。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用再去琢磨这套全真剑法的事情了。 接下来,想要提高自己的剑法水平,最好的做法不是在幻境中继续潜修,而是多多观摩百家剑术武功,融入其中。 或者说,把自己的国术打法,以极梅花刀法,盘蛇枪法,全都融入剑法之中。 技击之法都是相通的。 无论是剑是刀是枪,练到后来,就是手臂的延伸。 他只要把里面的精华揉合到一起,就能让自己的剑法水平圆熟完美。 看起来,还是那套剑法,但用起来,绝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当然,要做到这一步,就得多花费一些心思和时间,来细细演练揣摸了。 离着三月斗剑还有一个来月。 杨林准备静下心来,好好修练一段时间。 …… 这一天,他感觉嘴里淡出个鸟来,又不好在玉阳殿尽情展示自己新近学会的剑法,就悄悄的出了门,来到全真后山。 全真教真传弟子们,基本上都是受戒的道士,不沾荤腥,不能吃肉喝酒,生活清苦得很。 长期这样子,他感觉有些受不了。 反正,他没有受戒,不用遵守饮食戒律。 所以,就起了心思,想要找个地方,满足一下五脏庙。 后山十分清幽。 这里有着山涧流水,有着树荫芳草,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飞禽走兽。 杨林在路上随手猎了一只兔子,走到溪边,剥皮开膛取出内脏之后……用小刀划开兔肉,取出食盐细细的麻了一遍。 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燃柴火,烤点美味来解解馋,耳边就传来嘤嘤哭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娃娃不哭 随风飘来的声音,稚嫩而凄凉,哭得断断续续的,气都有些喘不过来的样子。 “小孩子?” 他最听不得小孩哭了,心想莫非是哪家小孩摔倒了。 可这是在山里。 他顾不得再烤兔肉,拎着兔子就循声找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色小裙子的四五岁大小女孩正哭得满脸泪痕。 她的手里还抓着一把白色的兔毛,兔毛上面沾满了血迹。 杨林脚步猛然顿住。 他记起来了,刚刚自己打兔子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 “小兔兔没了。”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转头望来。 这是何等何爱的一张小脸啊,如果可以形容,杨林愿意称她为白雪小公主。 粉雕玉琢都算是丑化了她。 一看到这个小娃娃,他的老父亲之魂,软得一塌糊涂。 想也不想的就把手中的兔肉连同树枝,藏在身后。 没想到,却还是迟了。 小女孩显然是看到了杨林手里的兔肉,眼睛立刻就瞪圆,张开嘴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 “坏人……呜呜,坏人。” “你养的兔子吗?小妹妹。” 见到小女孩点头,杨林无奈了。 跟小孩子显然是没法说道理的,再说,打死了人家养的小兔子,再多说什么都是无耻,当下他就准备撒一个弥天大谎。 “这你可错怪我了,刚刚我上山的时候啊,看到一只黑兔在跟一只白兔打架…… 那黑兔可凶,长得獠牙森森的,爪子还很锋利,白兔压根就打不过它,打得毛都掉了,还流血。” 杨林神秘的说道。 看到小女孩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他继续瞎编。 “你猜怎么着?我当然不依啊,小白兔那么可爱,怎么可能让黑兔欺负呢?要是被它吃了怎么办?” “不能让它吃了。”小女孩气愤了。 “那是当然,我就立刻出手,把黑兔抓住,准备把它吃掉,帮小白兔报仇。” “报仇。” 小女孩握着拳头,解气的点了点脑袋。 说完这话,她又疑惑了,“那小白呢,去哪了?” “可能是逃到山里去了吧,可是,现在叔叔有些饿了,不能帮你去找。咱们先吃饱肚子,再去找找看怎么样?” 也许是想到可以替小白兔报仇,小女孩犹豫了一会,才迟疑点头。 杨林高兴的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用手背暗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哄小孩其实也不难嘛,看来自己还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龙儿。” 没错了,这正是小龙女。 在终南山。 除了全真教,就是古墓派,山下的人也不会有哪个会无聊到把小孩子带到山上来的。 杨林确认了心里的猜测,不由得也有些遗憾。 来早了啊。 “龙儿啊,好不好吃?” “好吃。” 似乎因为刚刚哭过不久,小龙女可怜兮兮的模样,显得格外惹人疼爱。 尤其是她喉咙一个劲的使劲吞咽,都不怕烫的。 想必,在古墓里,也不经常吃肉。 这也不奇怪。 古墓派的武功传承自林朝英,讲究个十二少,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 以后,才能节制情欲,练成玉女心经。 小龙女被寄以厚望,从小就会向这方面培养。 这样一来,口腹之欲不能满足,也就很容易理解。 “这样吃,有点不够完美,等一会啊。” 杨林想了想,就窜入林中,找了一个蜜蜂蜂巢,赶走了蜜蜂之后,挖了一砣蜂蜜过来,糊在兔肉上面。 盐的鲜香,加上蜜的甘甜,这兔肉就完美了。 事实上,小龙女吃得差点舌头都吞下去了。 连头也顾不得抬起。 看孩子给馋得。 杨林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微笑,也不去吃,只是看着小龙女把整只兔子吃完,感觉满足了心头的某些念想。 吃饱了,喝足了,小龙女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这时候又想起了自家的小白兔,有些凄惶的望着丛林深处。 “小白……” 杨林一阵头疼。 已经进了你的肚子了。 心里是这样想,显然不能这么说话。 “走,叔叔带你去找。” 大不了再捉一只小白兔给她,虽然不是原来的那只,想必孩子还小,也分不太清。 “去找,去找。” 小龙女欢快的爬到杨林的背上,骑到了他的脖子上,动作熟练得很。 杨林微微一愣,心想,可能古墓派的那个林朝英的丫环,也就是小龙女的师父,还真的对她很疼爱。 平常带着出来,都是让她骑在脖子上的吗? 还真是一个复杂的女人。 …… 平日里,你不想找某样东西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会在你的眼前出现。 但你真正想找的时候,肯定是找不着。 杨林这时就有这种感觉…… 他突然发现,漫山遍野的兔子们,一只也不见了。 别说小白兔,连灰兔都见不着。 好在,小龙女有人陪她玩,倒是乖巧的很。 除了路上嚷嚷着摘了几只野果子吃掉,就摆弄着手里的黄色小花,玩得不亦乐乎。 杨林手掐剑诀,掌心扣着一粒小石子,准备一见到白兔,就一石子震晕。 他随时保持着警惕,并不想对小女孩食言。 突然,丛林之中,树影婆娑,人影一人,就有一缕细风,射到足踝处,同时,一点寒芒,当胸袭来。 杨林心头早就有了警意,伸指一弹。 小石头嘭的一声,把射到胸前蓝汪汪的一点寒芒打落,定睛一看,却是一根长长的细钉,空气中弥漫着细微腥甜味道。 淬毒暗器? 他脚腕一翻,一踩。 叭叽。 就把一条细小黑蛇的脑袋踩得稀烂,看着那蛇尾还在扑腾着,杨林眼中就泛起冷意。 “龙儿,闭上眼睛,叔叔要杀坏人了。” 杨林冷笑一声,长剑锵的一声出鞘。 一式杏花疏影,斜斜刺出。 眼前就像是三月春来,粉红、淡紫、雪白,三色摇曳,唯美醉人。 “呵呵,全真剑法,原来是牛鼻子的传人。 用剑用成这样,跟娘们一样,我也算是开了眼界。” 一根青金色细长铁钎,钎头闪着蓝幽幽的光芒,从灌林丛中升出…… 灵动无比的拔开杨林的长剑,一刺就到了他的咽喉处。 笑声中,带着森冷残酷。 笑到一半,声音就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一缕血线,从隐在灌木后面的黑衣高大人影喉间出现,呲呲呲喷洒出血雾来。 铁钎掉落草地,腐蚀得草叶迅速枯黄发黑。 黑衣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杨林,捂着自己的喉咙,似乎不愿相信,“你,你……” 他完全想不到,那一剑为什么会突然增加速度,快到自己看都看清。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全真剑法,怎么就变得有些认不出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竟然,跑了 “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剑法,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武功,你心里成见太深,死得不冤。” 杨林轻笑一声,伸出长剑,小心的挑开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 就见到此人高鼻深目,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 “用毒,随身养着毒蛇,杖法灵动,淬毒,实力也很是不弱,怎么感觉有些熟悉的样子?” 杨林脑中念头一转,就想到了什么。 论天下用毒之道谁的名声最大,当然是五绝之一的西毒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白驼山的人。 可是,他到终南山来做什么? 看看这个方位,离着小龙女玩耍的地方也不远。 ‘究竟是来窥视全真派,还是图谋古墓派?到底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脑中演武令闪过+70点的气运值,让他心里满意的同时,又升起了丝丝疑惑。 这种实力的好手,在天下绝对不多。 比起完颜洪烈府里的四大高手,也只是差了一点点而已。 可见,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打酱油的货色。 回头看了看肩膀上面的小龙女,只见这女娃此时正瞪着眼睛,看着那死去的黑衣人,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果然,江湖中的女子,完全不可以常理视之,就算这么小也是一样。’ “你还是少看两眼吧,晚上小心做恶梦。” 杨林好笑的把小龙女从肩膀上扯了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 “呼……” 树梢之上风声掠过。 树叶齐刷刷乱乱摆动起来。 一个这窈窕身影卷着狂风闪电般扑了过来,沉声喝道:“放下她。” 来人身穿长袍,肩后背剑,眉目清冷,发丝飘扬在身后。 看起来像是四十来岁,又像是二十来岁。 出手一扑,眼前就有数十上百道掌影弥天盖地的印了过来。 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掌影,让人完全分不清,她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 “天罗地网式。” 杨林一见这人攻来的手掌,立即就认出来了。 当日李莫愁其实也用过这招的,但是,眼前这女人同样使出的这招,比起李莫愁来,何止高明了十倍。 这一掌化百掌的功夫,杨林只感觉身周的空气都被抽空了,真真正正是绵柔似水,无孔不入。 对方攻得太急,他甚至连开声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同样的一手化为虚虚淡淡的光影,反手一掌轰出。 学会了全真剑法之后,剑法配套的指掌绝学,在幻境中他自然也是学会了的。 这些日子练得太勤,已经把履霜冰至掌练成了本能,再融入了一些国术迷踪拳,梅花刀的影子进去。 此时出手,就是快捷无伦。 掌前幻影迭起,一波波内气,如潮如浪,轰然击出。 “咦,全真教的?” 来人攻势更显凌厉了。 漫天掌印一收,腰肢微弓,立刻变得风情万种,双手虚捏成拳,一前一后飞扬激昂的锤了过来。 轰轰…… 两声拳音炸响如雷。 杨林掌力蕴含的浩大内力,被这两只白生生的拳头锤中,当场就锤散了架子。 手臂一振,身形倒退五步。 而那女人身形前扑,本想趁势攻击的,也被杨林肉掌所蕴含着的无俦巨力,反震得倒退三步,才停了下来。 “不要打麻麻,不要打麻麻。” 一停下身形,小龙女就哇哇大叫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手在他的头发上抓呀抓。 杨林只好把她放下,看着她一溜烟的跑到对面女人那里,一把抱住对方的腿,很欢快的样子。 他失笑摇头,猜到对面的女人身份是谁了。 这架打得全无必要。 “你这是什么拳法?看起来是锤法?”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拼掌力拼拳力,把自己硬生生从原地打退的。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人,这就更了不起了。 最让他好奇的,还是对方这种攻击方法,实在是太美,看得他都不忍心出手。 想要多多观摩。 “这是我古墓派的美女拳法,刚刚这一招是‘红玉击鼓’,取沙场征战之意。 可惜,还是没能奈何得了你。” 这女人的脾气,似乎并不是那么火爆。 硬拼一招之后,虽然心里有着好胜心,却也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 然后,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人家不火爆,并不见得是因为脾气好。 而是性子清冷,没有火爆这个属性。 “先前我以为你是掳掠龙儿的歹人,急切之间动手,没有个轻重……好在没伤到你,失礼之处,要先说声抱歉。” 女人继续用平淡无波的声调说着话。 “不用,刚刚的场面也的确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前辈并不算多么失礼。” 杨林并不介意。 草地上躺了一个人,被割喉而死。 而自己又把小龙女抓在手里,刮她的鼻子。 远远看着,的确是场面凶险。 “可是,你却很失礼。” 女人话音一转,清冷无波的眸子里罕见的露出一丝怒意,“我认出来了,你刚刚的掌法力大无穷,而且还附带着奇异的震荡穿透力量,应该是前两日打断莫愁手脚的那个年轻人,对不对?” “是我。” 对方不是小龙女,并不是三四岁的娃娃,这时候说假话,就很没必要。 杨林也不解释,为何要打伤李莫愁。 他知道对方其实是知道的。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原因,就可以解释一切。 “那就好,你打断了她的两臂一腿,那我也不为己甚,同样打断你的两只手臂一条腿,这不算以大欺少吧。” “不算的。” 杨林笑呵呵回道:“大妈你若是有那个本事,就算打断我的四肢都是可以的。” “好,全真教之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有出息的年轻人,就如你所愿。” 女人眼眸闪过一丝锋芒,似乎很是恼火被人小看。 不过,这种情绪仍然是淡淡的。 出手,却绝不平淡。 她身形一扭,这一次,却是如星摇月动,身形晃了晃就到了身前。 手中如牵细线,五指如兰花般盛开,已经抹到了杨林的喉间。 “这是红线盗盒。” 她的声音稳稳映入耳中,气息沉稳,出手凌厉,似缓实快。 让人听着,看着,就是不能躲闪。 这是她的自信。 杨林轻笑一声,手捏剑指,早就横在胸前喉间,一式吹梅啼怨,吹出梅花朵朵,似剑似刀,似斩似刺。 身形闪动如柳,就把这式红线盗盒完完整整的拦了下来。 “王重阳的徒子徒孙里,把全真剑法用得如此精妙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你难道不知道玉女剑法天生克制全真剑法的吗?更何况,你的内力弱了我不止一筹。” 女人叹息一声,身形缓缓后退,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突然,如兰花盛开的手指,化为一道锐芒。 玉女穿梭。 “嗖”的一声,就刺到了杨林的胸前。 竟然把杨林即将出手的悠霜满地憋到了腹中,再也用不出来。 同时,杨林刚刚展开的梅花刀精要,也在这一式如闪光如疾电的指剑面前,散乱成一团虚淡影子。 招意全无。 就像女人说的那样,他单凭内力,还是要弱上一个层次。 就算加上肉身力道,比拼起来,也比不上对面雄厚而尖锐的气劲攻击。 对方不但是想要以剑破剑,更是在以力破力。 完全是全方位的压制。 这一身本事,比起丘处机、王处一,竟然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这种架,我还是第一次打,打得没有半点烟火气,偏偏又杀机森然。” 杨林并不接招,点地急退,摇头失笑:“既然大妈你这样强势,那就怪不得我下重手了。” 他心念一动。 演武令,全真内功,提升。 眼前微微晕眩,一股神秘能量冲击四肢百骸,也冲入周天筋络。 武运值在瞬息间就燃烧了60点。 刚刚杀了那个疑似西域白驼山的黑衣人,到底还是有收获的。 身上气息须臾间疯涨,骈指成剑,一剑刺出。 西风残照,落日金甲。 眼前金戈铁马,鼓声铮鸣…… 杨林手臂筋肉贲起,内力如海浪疾涌。 并且,附着无数次沙场征战的血腥杀气,一剑刺出去。 啵…… 一声轻响。 内力相互抵消。 女人那如春葱般的手指,突然,轻响一声,从中弯曲折断。 她脸色一变,身形就象触电一般的后退三丈,一把捞起小龙女,跃上树端。 几个腾跃,就消失不见。 一句场面话都没扔出。 竟然。 跑了……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用心良苦 杨林风中凌乱。 只来得及看到小龙女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就消失在树影之中。 他张嘴欲呼。 想说自己没有恶意,并不用逃得这么快。 想了想,还是没叫出声。 在人家的立场来看,其实自己还挺可怕的。 首先,就是狠下辣手,把李莫愁打得凄惨无比。 再就是面对其师父的时候,也是出手凌厉,把那位的手指打断了一根。 好吧,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古墓克星了。 身为武林中人,见到厉害的对头,不跑就是傻。 所以,站在对面的立场,打不过,立即走人,其实很合理。 当然,倒在草地上断气已经多时的黑衣蒙面人,就有些不合理了。 话说西域白驼山的势力,很少步入中原,一直在那里称王称霸的,过得不知多快活。 可以说,欧阳锋就是那片广袤土地上的土皇帝。 没事的情况下,他是宁愿在家里陪着嫂子,也不愿意出门四处闲逛的。 唯一吸引他有些动力出来走动一下的,有据可查的,就是华山论剑,或者是争夺九阴真经的行动。 此时的华山论剑虽然已经过去了20余年,但离着下一次,也还有几年,他不至于静极思动。 就算是完颜洪烈那里相请,也不会跑到终南山上来。 那么,终南山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牵挂的呢? 答案不问可知,当然是九阴真经。 ………… 想到这个。 杨林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当年欧阳锋听说了王重阳身死,迫不及待的就跑来终南山抢夺经书,结果被王重阳装死暗算了一把,差点就重伤死掉。 那么,他是怎么从终南山上逃掉的呢? 这很可疑。 是不是附近有人救了他? 又是不是躲在古墓一些年头,养好伤才回了西域? 前事不可考。 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作为佐证。 李莫愁出身古墓,又从哪里学来的赤炼神掌?以及三无三不手的。 赤炼神掌份属五毒,没有传承,谁敢去练?就不怕把自己给练死。 而三无三不手,出手如灵蛇,诡异莫测,可以随意转动手腕手肘,与白驼山的灵蛇拳,好像也是异曲而同工。 这么看来,她应该是认得欧阳锋的。 而先前那个女人放任自家徒弟学习毒掌功夫,并且,记忆中她的死因,还是因为欧阳锋。 这样想来,应该是很久之前,古墓派就与欧阳锋有着关系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当初杨过和小龙女在古墓练功,欧阳锋就算是疯颠了,也能熟门熟路的找上门来。 还点了小龙女的穴位,让龙骑士占了天大的便宜。 种种发生的未发生的事情,如一串串珍珠,在杨林的脑海里连成了一串。 然后,脑海里就又记起了小龙女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一旦来了古墓,除非留在这里终身不出去,否则,决不能嫁。” 这师训,可真是事出有因啊。 那么,是不是能这样想,欧阳锋,其实猜到古墓之中有着九阴真经的残本,随时盯着,就是想要找到机会夺取。 因为,他对于王重阳的性格极其了解,推己及人,广撒网,乱捕鱼,可能会歪打正着。 翻了一下白驼山下属死尸,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些碎银子。 杨林也不失望。 他已经很满意了,先前与那女人大战一场,虽然是小胜一招,却也是收获丰足,前所未有的丰厚。 演武令气运值,足足得了150点。 这样看来,对方的全部战力,应该是300点。 全真七子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见不得人。 王重阳这位天下第一,当真是不会教徒弟,或者说,他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而是放在道学上面…… 这样想着,杨林又愣了一下,自己如今内力修为,全真内功周天大圆满;国术精元武道化劲前期,加起来的综合实力,岂不是也差不多达是战力300点左右。 否则,也解释不了,怎么可能打败对方。 这样子的话,先前还是低估了自己啊。 看着总共剩下的160点武运值,杨林欢喜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 循着先前小龙女师徒两人离开的地方,悄悄的潜了过去。 他心中有着疑惑,也想着是不是能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取得那九阴真经残本。 去瞧瞧也是好的。 ……………… 古墓其实很好找。 虽然王重阳曾经告诫门下弟子,不许打扰古墓派清修。 但是,这个地方身为禁地,本身就有着足够的诱惑力。 人就是这样子的。 越是禁止什么,越是有兴趣。 更何况,对于那些不能娶亲,整天憋着的臭道士们,隔壁不远处,就存在着一个美女窝子,想想也足够刺激。 杨林平日里仗着灵敏的五感,早就从弟子们的闲谈之中得到了具体方位。 …… 那是一丛花树,桃花绽蕊,李树含苞…… 古墓派的门口,看起来倒是气派得很,也阴森得可以。 与山石结合在一起,旁边有着石阶直通山上。 一个黑洞洞的墓口,阔大得足以通过两辆大马车,大白天的,有着昏黄灯光从内射了出来,看起来,就让人心生不适,不想进去。 杨林隐在花树后边,没等多久,就看到一个微显苍老的老婆子推着木质轮椅走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叹息着。 “莫愁姑娘,咱们在古墓有什么不好的,偏偏要出去惹人闲话,还招惹了厉害对手。 这下可好,被人打成这这般,看着老婆子就心疼啊……那男人也忒心狠,姑娘花容月貌的,他也下得了如此毒手?” 杨林听得汗颜。 心想,你是没见过下毒手的人。 若是你知道日后这位赤炼仙子,会把从不相识的何姓老拳师一家26口杀个精光,就因为人家姓何,她听着不舒服。 再把沅江之上,63家货栈全都毁掉,就因为人家那货栈全都挂了一个“沅”字招牌。 碍了她的眼。 这种狠毒手段,自己与之比起来,那可是小儿科得很了。 “孙嬷嬷,由她去吧,不吃饭就不吃饭,饿死得了。” 古墓口,突然走出一人。 正是那身着天青色长袍,眉眼清冷的女子。 她怀里还抱着小龙女,看了一眼李莫愁手臂和右腿之上打着木棍,绑着布条的伤口,那里还有着干涸的血迹。 不由得摇了摇头。 “饿两天,又能有什么用处? 有能力,就自己练好本事,去找那全真派的报仇。 在这里怨尤人的,想要等待姓陆的前来安慰你么? 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不愿意留在古墓相守一生,还是要跑回江南,享受花花世界,你又能怎样?” 李莫愁一言不发,面容苍白枯槁,坐在轮椅上呆呆的,只是落泪。 她觉得师父太冷漠,一点也不关心自己。 不说去帮她报仇,还冷言冷语的戳心窝子。 小龙女挣扎着跳下地来,跑到李莫愁身边,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抹去李莫愁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珠子,脆生生的说道:“师姐,别哭,我今天吃了很好吃的肉肉,那个叔叔还说帮我找小白呢?下次再吃到,我带回来给你。” 小龙女说话虽然有些颠倒,但是,却分外的喜人。 就连她师父,一直僵冷着的神情,也悄悄的融化了一些。 “孙嬷嬷,不要管莫愁了,你带着龙儿进去认字。今天的功课,督促着她做完了。” “是,玉姑娘。” 孙嬷嬷担心的看了一眼李莫愁,就蹲下身子,抱起小龙女,径直进了古墓。 清冷女人站着沉思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多说什么,转身就朝着丛林花树处离开。 留着李莫愁一个人,坐在风中,默默垂泪。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如遭雷击(求票求订阅) 杨林知道,那位玉姑娘,并不是不管自家徒弟。 而是真正的把关心藏在了心底。 就如她先前不问缘由,护短得厉害,直接想帮李莫愁报仇。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报仇未成,反受伤。 但是,心意还是到了的。 这时候,她离开古墓门口。 当然,不是为了别的。 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她也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一个轻裘缓带,头戴玉冠,手拿折扇的翩翩佳公子,从一旁的花树后面,悄悄的走了出来。 左看看右望望的,似乎是生怕被人瞧见。 “陆郎……” 李莫愁本来静静坐着,心丧若死,见着那青年,眼中就爆发出惊人的神彩,面上也腾起丝丝不正常的红晕,开口叫道。 “我来晚了,唉,听到莫愁妹妹伤重的消息,展元心里着实是万分担忧…… 早知道你会被全真教的臭道士伤成这样子,我宁愿不问你要什么武学了。 那全真心法,虽然是好,但是,却也比不上莫愁妹妹的半根头发丝。” 陆展元痛心疾首的说着,眼圈就红了。 看着李莫愁更是深情万种,唏嘘不已。 李莫愁更是感动,笑道:“傻瓜,这有什么,又不是恢复不过来。 全真教那人武功虽强,却也不是全无顾忌……他肯定是惧怕我家师父上门寻仇,不敢真对我下狠手。 过不了两个月,这伤恢复过来,对武功也没什么大碍的。”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我就百死莫赎了。 不过,莫愁妹妹,既然全真心法拿不到,我看,还不如也跟你一样,学一学毒掌功夫算了。 反正,武功这东西,也不分正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能做到护身保命就是最好。” “倒也是,陆郎,不如你就别回去了,留在古墓之中吧,咱们双宿双飞的,岂不快活? 到时候,我请师父教你厉害的剑法武学,比这劳什子赤炼神掌要好上许多。” 李莫愁本想答应,随即面上露出苦色:“这毒掌功夫,并不是我古墓派的传承,涉及到一个极厉害极狠辣的人物,我自己偷偷练着,师父都不太知道的。 若是传给了你,恐怕那人找上门来,就会凶多吉少。 不行,还是不行,还是拜入古墓门下最妥当……当年祖师婆婆修为惊天,是天底下最顶尖的高手。 她传下的剑法拳掌,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功夫,只要学会一样,就可横行天下。” “这……” 陆展元眼中闪过一丝郁闷,转眼又笑了。 “既然那毒掌功夫牵连巨大,那就不为难莫愁妹妹了。 加入古墓一事,待我回去江南禀告二老之后,再来赴约……咱们从此长相厮守,只羡鸳鸯不羡仙。” 陆展元满嘴甜言蜜语,说到情浓处,嘟着嘴来亲。 李莫愁娇笑着避过,说道:“我这还伤着呢,你也不注意着点……可要记得,早早的去,早早的回来,不要让我望眼欲穿。” 说着话,她的心里就升起巨大担忧来,眼神微微有些不善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担心对方一去不返,自己又不能离开古墓太久,到时怎么去找他? “这说的什么话,莫愁妹妹你还不相信我吗?若是我陆展元食言而肥,不再回古墓,就让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陆展元勃然变色,指天发誓。 唬得李莫愁连忙拿手去捂他的嘴巴。 却忘了手还伤着,刚刚一动,痛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你别动,好好养伤才是正经,不然,我会心疼的。” 陆展元温声阻止,眼含责怪。 “不妨事的,都是一点硬伤,痛了点,也没什么。”李莫愁笑得很甜密,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绢帕。 帕上绣着腥红色的蔓陀罗花,鲜艳欲滴,花旁几片绿叶,也绿得葱翠…… 她笑着道:“陆郎,这帕子送你,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就当我陪在你身边,也见过了爹娘。” “好。” 陆展元展颜一笑,把锦帕捂在面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 又说了一会话,他才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去…… 只留李莫愁坐在那里,望穿秋水,直到身影不见。 …… 过了好一阵子,杨林都没出声,看着李莫愁就露出既是怜悯又是痛恨的目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似乎看到了,日后有那么一天,一个娇艳的女子,走入了大火之中。 焚烧肉身的痛,也比不过心中的伤。 …… “你怎么看,不觉得如此辣手对付一个姑娘,太过份了点吗?” 身边清冷声音传来。 杨林没有回头。 他早就知道那位玉前辈已经悄悄的摸了过来,但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也不会主动出手。 毕竟,这一位不是什么坏人,反而是心境恬淡,带着两个徒弟安稳度日的真正隐居之人。 外示刚强,内心柔软,其实跟自己没有根本利益冲突的。 “是不是辣手?我请前辈看一场戏就明白了。 当然,到时候,还希望您不要因为护短之心,再次心软手软,以至于酿成大祸,害了天下百姓。” “这话严重了吧,我就没看出来,古墓派,怎么就害了天下百姓了? 我都隐居不问世事了,你还想怎么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个依靠就那么开心吗?” 玉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悲意,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堪的往事。 心情陡然就低落了下来。 “玉前辈言重了,我陆冠英生来行事,光明磊落,却不是无事生非之人。信得过我,就跟来看看吧,只是看着,不要说话。” 在玉姑娘疑惑的目光之中,杨林从花树后边走了出来。 笑着道:“小妖女,别来无恙否?” “你,你,好你个小贼,竟然跑到古墓来不依不饶,就不怕我师父……” 李莫愁脸色大变,身形急骤后仰,随即就省起自己手脚不便,逃也逃不了。 认命的坐在木质轮椅上,怒声道:“你想怎以样,要杀要剐,我李莫愁就算皱一下眉毛,都不算英雄。” “你算哪门子英雄?无非就会欺凌弱小而已。” 杨林嗤笑一声,“同时,还白长了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有眼无珠都算是夸你了。” 他俯身扶起李莫愁,伸手放在对方腿弯,抱了起来,不顾李莫愁的叫骂,笑道:“先别急着骂,等会你可能想骂都骂不出来。” 李莫愁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就想拿头来撞,却不起半点作用。 突然,她看到自家师父,也是面色古怪的跟在身边,脑子就懵了一下,把将要出口的污言秽语吞下肚去,安静了下来。 一路晃晃悠悠,杨林一行三人,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山下,穿过市集。 沿途见着一些百姓,先是好奇望来,紧接着,就有人尖叫一声,慌忙避开。 这呼声好像会传染似的。 随着第一个人躲避。 紧接着,街道上面大片大片的人也开始关门闭户,街上就变得冷清了许多。 “是小魔女。” “前些天张家那个呆头少爷,因为贪看她的美艳,多看了她一眼,就被挖了眼珠子。你们可千万当心了,别去看,把头低着。” “丢了一双招子算是小事,你们不知道,那一日在仙缘阁酒楼,有五个好汉,就因为说了她身边那个小白脸一句不太中听的话,被她以淬毒银针当场射死。 那五人惨嚎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把身体全都抓烂掉,才断气死去,想想也很恐怖了。” “快躲,快躲,你不要命了,还敢留在那里许久,胆子也太大了。我这里留不下你这尊大佛,结了工钱,早点滚蛋……” 杨林眼含冷色,驻足听了一会,就回头说道:“玉前辈,你明白我下辣手的原因是什么了吧? 现在或许只是刚开始,如此下去,你说她会不会成为杀人如麻,人人恐惧的大魔头呢? 这时候,你还能说与你无关吗?” 玉姑娘眉头紧皱,面上腾起红晕,似乎是羞恼交加,她狠狠的剜了李莫愁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李莫愁似乎破罐子破摔,并没有多少悔意,只是拿眼看向一边,嚷嚷道:“那人色迷迷的,当着陆郎的面还死死盯着我,若是让陆郎误会了如何是好,挖他眼睛,算是轻的。” “还有,在酒楼之上,那五个汉子,仗着有一点三脚猫功夫,竟然嘲讽陆郎是小白脸。 我受点委屈倒也没什么,但是,欺辱他却是不行的……” 杨林嘿然:“你还嘴硬,好,希望你等会还硬气得起来。” 走了一会,身前不远处,就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杨林诡谲一笑,拿出一块帕子,不但捂住李莫愁的半边脸,还把她的嘴也捂住了。 因为,前面那个不是别人,正是陆展元。 李莫愁一见此人,身体就扭动起来,还张嘴欲呼。 当然不能让她说话。 杨林抱着她,只是静静跟在后面,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 因为旁人看不到李莫愁的脸,也不会惊慌逃走。 …… 陆展元此时满脸郁闷,悻悻说道“早知道就不招惹那古墓派的魔女了,没想到这次什么好处也没得着,反而惹来一身骚。” 旁边一个老汉皱眉说道:“时间已经很紧了,少爷,你与何姑娘约好三月成亲,眼下就快要到了。这时还得回去准备纳彩、问吉,三媒六聘,可不能在这里再多做耽搁。” “行吧,沅君想必也等急了,现在就回去成婚,她义父武三通是一灯大师座下高徒,也算是出身名门,怠慢不得。” 陆展元嘴角浮现一丝温柔,脚下变得更快了一些,显然是归心似箭。 “那,古墓这边,那位李姑娘……” 忠叔小心翼翼的问道。 “切,那就是个毒妇,除了长相,哪里有一丝半点比得上沅君妹妹。 你是没见过她杀人的模样,恐怖极了。果然不愧是墓穴里走出来的人物……若非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哪里耐烦跟她鬼混。 可惜的是,时间太紧了点,没有采得她的红丸,也没有真的学到她的武功,真正是浪费时间又浪费了精力……不如归去,这里不来了,忒没意思。” 陆展元有些懊恼说着,哪里还有古墓门口那深情款款的模样。 背后不远处,李莫愁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