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邪主》 第一章 寒风凛冽,乱雪纷飞。十万荒山峻岭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鸟兽杳无踪迹。 一人御剑飞过,后面腾云驾雾,追着一架蛟龙拉拽的宝车。 “墨恒,你今日难逃魂飞魄散之局,逃有何用?听姐姐的话,让姐姐打你一掌。” 墨问秋一袭红色华袍,倚靠在身旁男子怀中,望着前方逃亡的人,清脆的声音震散,“莫非你想让父亲过来,亲自捉你这个叛逆回去?哼,只怕到时,你恨不能立马死了!” 墨问秋生得美艳,眼眸却带着阴沉,转头向身旁男子柔柔笑道,“弓宜,你也劝劝他,让他别耽搁咱们的时间,他着迷了你这些年,指不定等你一句话,他便甘愿引颈就戮呢!嘻嘻!” 被她唤作“弓宜”的男子姓梁,剑眉星目,英朗挺拔,搂着她驾驶四蛟华盖宝车,冷然不语。 墨问秋娇笑,伸手探进他怀中,温柔地爱-抚他结实平滑的胸肌。 梁弓宜端坐如钟,并不阻止她,只淡漠地看着远处踩在剑上的人——那人即便被诸多高手暗算击中,再踏剑而飞时也不是四条小蛟能够追上的;哪怕重伤逃遁,那人也不会显得狼狈,修长笔直的背影在风雪中,只有孤寂和决绝。 前方,御剑疾驰的墨恒法力紊乱,经脉抽疼,口中、鼻中、耳中汩汩流出鲜血。痛感因毒蛊而变得无比敏锐,被风雪一吹,脸上像被刀子乱割一般难受——但再难受也比不得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眸底的悲怒和仇恨,伴随一点点被毒蛊啃食的痛苦,将他刻骨铭心的深情真爱灼烧成灰烬! ——梁弓宜!墨问秋!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你们妄想!待我伤愈毒清之日,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之时!到时,梁弓宜,梁弓宜…… 他一时激怒呕血,又咬牙硬生生咽了回去。 “孽子,还不束手就擒?” 骤然一声低沉的呵斥,从极远的天边传来,宛似真雷在脑海炸开。 墨恒面色剧变,刹那间如遭锤击,体内残余法力本就紊乱,怎能抵挡隔空的咒言?气血一涨,连飞剑都御使不动,翻身就往山间坠落。 来者正是他的父亲,墨云书。 ——墨云书竟亲自追来了?他当真听信了墨问闲、墨问秋兄妹的话?哈! 墨恒肺腑痛得像被人剜下来用油炸,坠落时闷吼两声,喷出内脏碎屑,身体砸到山间树上,又砰然摔落到厚厚的雪地之中,努力再三都没能爬起来。鲜血和积雪红白交加地染脏了他的浅蓝衣袍。 后方急赶的四蛟华盖宝车终于追到,墨问秋垂眸扫了地面一眼,不屑地娇声轻笑,又远远福了一福:“女儿给爹爹请安。弟弟已经服罪,待女儿将他捉拿到爹爹面前。” “哼,你还叫他弟弟?他可没认你这个姐姐,我也没有他这邪佞魔性的儿子!就地正法了罢!” 远处声音传来,威严如旧,生硬无情。 “就地正法?呵!好一幕,刚正不阿,父慈女孝……” 墨恒心底寒意汹涌,却只嗤然低笑。他浑身剧痛,头脑已经发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身旁的枯树,抬起俊朗的面庞。浓直的眉头下,黑眸如夜色寒星,深邃得看不出丝毫情绪,黑洞一般直直盯向华盖宝车中的梁弓宜。 梁弓宜俯视着他,淡淡地道:“莫要挣扎了,何苦。”浓冽如酒的男子声调在雪中醉人。 墨恒听他这话,心头陡然涨痛,蓦地厉吼一声:“梁弓宜!” ——你可记得自己苦难之时有多少次是被我所救?你可记得自己在我身下辗转承欢、欲拒还迎的阳刚媚态?你不过是个忘恩负义、卖身求功的小人,有何资格对我如此说话! 但他毕竟被如此“小人”欺骗去最真的情感,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甚至哪怕只在心里想一想,对他而言都如千刀万剐般耻辱! “哼,弓宜,你也有兴致和他啰嗦!” 墨问秋娇嗔,斜睨地面的墨恒一眼,玉手轻轻一拍,天地元气将风雪凝聚成丈余大的掌印,向墨恒狠狠击来。击到半空,掌印周边已经带起剧烈的罡风。 墨恒背靠枯树,心情激烈,面上却归无表情:“贱婢,你也配杀我?”拂袖将最后两颗“莲咒霹雳子”甩出,法力催使,“噼啪”“砰砰”爆开,将击来的掌印炸灭在半空。 “……我墨恒要死,墨云书都不配动手,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昂然立于树下,挺拔不动,却面如金纸,唯独眼眸灿若星辰,宛若回光返照,唬得墨问秋一惊。 墨恒却知道自己此刻徒有其表,刚才甩出莲咒霹雳子,用尽了他未被墨云书震散的最后一缕法力,墨问秋只需再随手一招,就能肆意地夺取他的性命。况且,墨云书来了,以墨云书言出咒随的修为,一声一语都带有磅礴威能,刚才就已震散他的生机,他又如何能逃? “小野种你还敢猖狂……” 墨问秋气得又要施展毒蛊。 梁弓宜轻轻抱住她:“再一掌杀了他就是,何必耗费蛊虫与他置气?墨前辈还在等我们复命。” 梁弓宜孔武有力、形貌伟岸,如山如冰的刚硬中又带上隐约的柔情,最是让人心动。墨问秋至今不知他曾对墨恒雌伏,只把他当做除了父亲之外谁都不能比拟的魁伟男子,便即娇哼一声,伏在他怀中撒娇。 梁弓宜却不再理她,只不躲不避地与站在地面的墨恒对视。 墨恒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也没扫向墨问秋,看着镇定如常、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梁弓宜,他眼眸恨意悲意凝结,嘴角竟渐渐扯起一个讥讽的笑来。下一刻笑容变大,哈哈大笑之声朗朗震荡云霄。 “梁弓宜,五年沧海,你可知何为情爱?此时我心寂灭,看你梁弓宜这一生,又如何忘我!” 他黑眸陡然森亮决绝,笑声未止,拂袖一挥,抹去身上的脏污,脚下燃起一丛红火,那一丛红色火焰骤然生长,在雪地上迎风盖过面庞,将他身躯全部包裹,状若莲花绽放。 “红莲业火?他果然得连老魔真传……” 墨问秋失声惊呼,捂着嘴,瞪大了杏眼望着被莲花红火包裹吞没的墨恒。继而蹙眉“啊”的低呼,轻轻捶打梁弓宜坚硬的胸膛,嗔道,“弓宜你力大,也轻点儿对我,刚才一下子可抱疼我了。” 梁弓宜死死盯着可焚-身灭魂的红莲业火,一动不动,面上冷寂如霜。 风雪依旧,吹拂着花瓣红艳的庞大莲朵。莲朵在树下雪中一点点模糊,一点点淡薄,最终化作流光消散,只剩一抹青灰。其中男子,哪怕有再多的怨恨怒火,也已然随风湮灭了。 ……我心寂灭,你这一生,如何忘我…… 远远的,仿佛还能听到刚才那一阵朗朗笑声。 ………… 寂灭?恨毒入骨,大仇未报,如何寂灭?不过是身死魂消前自欺欺人的借口罢。 除了这个,他墨恒还能说什么?说他曾经有多爱,如今又有多恨?说他要诅咒梁弓宜一生一世再不得真心,死后堕入畜生轮回?还是说,他至死都没能为母亲报仇,心里有多少不甘? 成王败寇,命断绝路,哪怕他恨怒滔天、怨毒蚀地,输了就是输了,输得这么彻底。 而彻底断绝他生路的人,恰恰就是他的生身之父! 他最终能做的,也唯有不让自身的血肉魂魄落入仇敌之手再受屈辱。只可笑,红莲业火本是他苦苦修炼,留待作为杀招,只不过刚刚练成莲心雏形罢了,尚不能对敌施展,否则一使出来,必定遭反噬而业火焚-身。但如今,他却刻意施展,只为自灭。 墨恒迷迷糊糊,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他意识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已经魂飞魄散,怎么还会有感觉?他勉力凝神,想要清醒,却终究还是一点点沉陷,直至彻底堕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一朵濯濯红莲缓缓盛开,他感觉自己趺坐莲心,却又思维空白,如僧入定,如时光静止。 …… 恍惚一瞬,红莲破灭,他从红莲中跌落下来,意识回归身体,睁眼只见满院梨花盛开。 这是他幼时独居的小院。他安然无恙地背靠梨树而坐,能感到春风吹过去的温暖,能闻到梨花散逸出的沁香,更能听到自己砰砰有力的心跳!仿佛前生的蹉跎辗转、爱恨情仇,都只不过是他树下小憩时的一场荒唐梦。 记忆涌来,他惊得怔住——这是,这是我……十二岁那年? 他急忙运转法力查看自己的身体,心头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惊骇让他连呼吸都屏住。 他转瞬想起红莲业火,想起轮回之说……还有黑暗中那朵突然破灭的红莲…… ——我,侥幸重获新生了?母亲留给我的红莲圣印呢? 他九岁那年,母亲意若秋毒伤并发,濒死之时将本身红莲秘宝封藏入他体内,并与他说:“‘红莲圣印’是仙法传承,你修为到时,它可传你‘莲花法咒’;但它并非法器,没有杀人护命的威能……” 他记得母亲当时反复叮嘱他,甚至一反往日的慈和,对他声色俱厉地说,“我儿,你万万不能让别人知晓红莲圣印,你发誓,若是走漏红莲圣印的风声,娘亲在地下必将遭受剥皮抽筋之苦!” 当他含泪发下毒誓之后,母亲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最后说,“世间情苦,不若薄情;谨心翼持,修炼长生。娘亲身为女子,不能修成莲花法咒正果,我儿,你安然活着,修炼有成时,娘亲在地下亦可含笑……” 后来母亲死了,无人过问。他哭求到父亲身前,却只听到欢笑间的淡淡一声“那就埋了吧”。 他九岁孩童孑然一身,将母亲葬于梨花树下,此后除了闭门修炼还是闭门修炼,经过三年苦修,终于从红莲圣印中得到了莲花法咒的传承,之后直至身死,也一直谨守秘密,连梁弓宜都没告诉…… 而现在,他重回十二岁。 这是他刚刚习得莲花法咒的十二岁,但那原本在他上辈子里传过他莲花法咒后仍深藏灵魂中的红莲圣印,却已经湮灭消散了。就如同替他一死,挡过一劫,换来他的轮回新生。 ——前世,今生……母亲,您当时,是否知晓…… 他怔怔地想着新生,想着母亲,想着前世,眸底的阴冷、悲思和恨毒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拳头也握得紧紧。良久良久,百感交集,他拳头松开,忽然簌簌地流下泪来。 第二章 人说这方世界本是鸡子状,混沌不知天日,突然天外飞来一斧,将世界劈开梅花五瓣,天地间才变得清明,那斧头飞走时又击碎了一瓣,剩下的四瓣便化成如今的东南西北四洲。 墨府在东洲。东洲边缘有七十二仙岛,再外有无穷妖魔海域;内里有一百零八福洞,再内有无量灵异仙山。墨府是墨云书之父墨老天师传承下来,坐落在被凡夫俗子们敬称为仙山的太衡山脚。 太衡山方圆千万里,山中常年鹤鸣虎啸,云雾缭绕;墨府则亭台楼阁林立,其内奴仆如蚁,宛如一方附着在仙境边缘的小世界。墨恒所在的梨花小院便在墨府东北偏僻一隅。 梨花小院清静幽雅。院南的半月门外是厨房,厨房边上住着意若秋唯一的老仆杨婆婆。 当年意若秋故去,九岁的墨恒便是有杨婆婆的帮助,才寻来梨树做成了梨木棺,容母亲意若秋隔世安眠于地下。到得墨恒十一岁,杨婆婆的儿子杨彪寻来,要接她离开,杨婆婆放心不下墨恒,便没走。杨彪也是才知道意若秋去世,在坟前磕头,不再提接杨婆婆走的事,只一年三两次地入府探望。 后来,墨恒十七岁,寻风水福地安葬母亲,又离府独居,也把杨婆婆送到杨彪那里颐养天年。等几年后再去探望时,却未能寻到,不知他们母子搬到哪里去了。 如今再见,竟是因为墨恒自灭身死,再因红莲圣印而重获新生。 重生那日,墨恒坐于树下垂泪沉思很久,起身时便把情绪都深深埋在心底,神态举止中,只显宁静平和——他毕竟修身有成,性情经过一世生死又脱胎换骨,哪怕恨毒铭心,也不至于被蒙蔽心智。 他在安静修炼“莲花法咒”之余,时常反思前生,追忆每个关键的细节,早早为自己做好谋算。 除此之外,他也偶尔去陪杨婆婆说说话。 杨婆婆见他不像以往那般沉默寡言,只当他心智磨练早熟,既感诧异又觉心酸,悄悄抹泪念叨:“恩主地下有知,也可放心了罢,少爷越发懂事了,以后必定会给您报仇雪恨……” 如此几个月,等春天逝了,夏天去了,到了秋天时候。 中秋,月亮圆如银盘,墨府内彻夜如昼。 墨恒在院角的坟前摆上香案,伴着月饼香烛,几杯茶水,几刀冥纸,陪母亲在树下过节。 “……母亲,孩儿现在明白,人分三六九等,法有百千万层。道佛也好,妖魔也罢,到头来都只不过为了一个极乐长生。只因‘极乐’含意因人而异,世间才多了那形形j□j的荒唐追求。” “但不管他们追求的是什么,要长生,便离不得一个长生法门。而称得上长生法门的,唯有‘仙法’,其它法门哪怕练到极致,也不过多活个三五百年罢了,终究归于一捧黄土……难怪您当初逼着孩儿发下毒誓。” 墨恒跪坐在香案前,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月亮,无声的言语在心底流淌,宛如在与母亲谈心。 “与莲意相关的功法很多,连万阕号称‘红莲欢喜自在佛’,还有那些青莲教、白莲派……但其中仙法,只怕唯有连万阕的欢喜秘术,其余莲花,皆为俗假。那么,母亲,您是从何得来‘红莲圣印’这等仙法传承的?莲花法咒有红莲业火之术,连万阕也有成名的红莲业火,两者相较,孰高孰低?” 他双眸幽黑,似要从月中思望出母亲的音容。看着想着,仿佛真能望到母亲温柔的笑,不染纤尘,如月下的梨花,静美幽清,洁白如雪。 “母亲,您从未告诉我您的身世,我也从未查出细致线索,仿佛您是凭空落入俗世的谪仙。您说自己女子之身修不得莲花法咒正果,所以在别人看来,您只是修炼青莲功法的无派散修。” “但若如此,当年墨云书堂堂四国天师之尊,为何会将您这位‘散修’明媒正娶?若是为情,那又为何在您怀胎七月时将您幽禁于此,薄情寡幸到这种地步?” 他深深呼吸,缓缓闭眼,灵台清明,心神沉浸,仿若回归母亲怀中。 但这些疑惑,终究不得其解了。 …… 冬天一到,墨恒十三岁。再至次年冬,杨婆婆为他做长寿面,贺他十四岁生辰。 重生这两年,墨恒过得异常平静,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修炼“莲花法咒”。“莲花法咒”是他上辈子领悟修炼过的,这一世修炼可谓如鱼得水,两年时间便将第一篇稳稳当当地练成。接下来又开始进修第二篇玄意。 世间修炼者,究根结底还是分为四个大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也就是常说的“炼气、化神、反虚、合道”,合道再往上,便是传说中长生不老、遨游虚空的天外仙人。 墨恒修炼“莲花法咒”的前提是炼气初阶,那时法力薄弱,实力低微。如今第一篇练成,便是初阶圆满而晋升中阶。中阶法力浓郁,勉强可以施展腾云驾雾之术。若有飞剑法器,亦可御剑而行。 其实,十四岁的墨家少爷,按照墨老天师仙游前定的规矩,本应该得传墨家《逍遥道法》第一篇,并在父亲墨云书的陪同下,亲自挑选明卫、影卫、药奴、炉鼎、法器、灵丹,再酒筵庆生,接受四国皇朝的贺礼。 但墨恒知道,自己不会拥有这种待遇。 与前世一样,他身为偌大墨府唯一的嫡子,没有学到《逍遥道法》,也没有人为他张罗生辰宴,甚至在一个月后过年时,连发放下来的木炭、米肉、油盐、衣物都开始短缺。 杨婆婆看不过他这么受委屈,怒声与送东西来的小厮理论。 那小厮面无表情:“你也别气,这些本就是大管家依照‘规矩’吩咐下来的,小的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他在杨婆婆凌厉的目光下说完,又不慌不忙地离开,离开之前,还向墨恒饱含怜悯、不屑地嘲讽嗤笑。 墨恒不动声色,抬手,隔空打了他一掌,似乎是随意轻轻的没用力。 那小厮身形一晃,吓得急忙去摸自己胸口,半晌没感觉出什么毛病,便只当墨恒这个没学到“妙法”的弃子是在吓唬他。他又怒又讽,离开时嘿嘿冷笑,极其低微地出声骂:“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少爷呢?长得俊的多了去了,老爷的男宠自有比你还俏的……” 杨婆婆气个倒仰,大步冲过去,摘下头顶银簪,往他后心狠狠地戳:“狗奴才,你敢猖狂?” 杨婆婆资质不够,只跟意若秋学过基本的修身法门,勉强算是修炼者。亏得杨彪年年挖药为她改善体质,她才有些修为进境,至今虽然不通法术,但含怒出手,那小厮若非慌忙躲避,只怕一下就被她杀了。 哪怕躲了过去,也够那小厮受的。 眼看那小厮嗷嗷嚎叫着落荒而逃,杨婆婆拿出帕子擦净银簪上的血,再将银簪簪回发上,返身向墨恒放缓了声音道:“少爷莫与他置气,瞧他那种野狗般的低贱人物,不值当的。” 墨恒白衣静立,眸光沉然,只是微微地笑:“婆婆放心。” 前生的他,本是委屈至极,忍无可忍的,又在这小厮无声的嘲讽中爆发,痛殴他一顿,离开梨花小院,欲要当面问清墨云书的意思。他那时对生身之父墨云书虽然恨怒,却也难免因血脉相连而抱有一层尚未彻底消泯的孺慕幻想。 但他终究连墨云书的人影都没见到,只被大管家死死拦住。他当时沉怒质问,却哪想以前还对他维持两分虚情假意的老管家,竟一反常态,对他好一顿阴阳怪气地讥讽。他怒而出手,又怎是老管家的对手?旁边更“恰好路过”几个庶兄庶姐,对他不咸不淡地“说教”了两句。 他那时不堪受奴仆欺辱,外加被击受伤,再听周围讨好他庶兄庶姐而对他落井下石的纷乱尖酸言语,他一时怒火攻心,气得当场狼狈呕血。后来还多亏了杨彪带来的药参,才让他及时养好伤势。 再后来他才得知,原来当日,浩然门大弟子虎玄青拗不过师侄苏廷的求肯,带他路过时登门,要请墨府所有的少爷小姐共聚一堂,谈经论道。苏廷还特意提了他这个嫡子的大名。而他这个墨府嫡子的出丑和受伤,自然也就被人在观霞楼上看个彻底…… ——浩然门,超脱俗世之外的东洲六大门派之一,真传弟子个个修炼长生仙法,远非墨家所能比拟,自然是他们几人渴望攀交的。不过要说谈经论道,恐怕有些勉强,应是那苏廷又想玩闹了吧,只是这回我这个嫡子不出丑,他苏廷又去看谁的笑话? 墨恒想着以前,眸底闪过寒光,淡淡地笑了笑。 墨家的《逍遥道法》是极其玄妙的,修炼有成可活数百岁,却只能说“接近”仙法,毕竟不是。 “这些狗东西,都是犯贱。” 杨婆婆对墨恒慈和恭敬,但对别人愤怒起来可不是好惹的。 她也是想骂出来给墨恒解气,气呼呼地低声道,“少爷您常年不出院门,只安静修炼度日,哪里招惹了他们?他们就是看不得别人好,看不得别人比他们尊贵,往常低头哈腰的,一见尊贵的人身处困境,必定要跳出来乱咬几口才能舒坦……” 墨恒被她说得摇头失笑,轻声道:“他们咬我作甚?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讨得别人欢心罢了。毕竟,我是嫡子,再老实安稳,也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婆婆听他这么说,一时心酸。 再说那小厮。 他龇牙咧嘴地简单包扎了伤口,咒骂着回到大管家身前复命时,大管家问,他一一回答,说完还鞠躬哈腰地谄笑:“有您的体面在,他堂堂少爷,还不是得看小的脸色?”然后又低声咒骂,“就是那杨婆子,简直是条疯狗,直接窜上来用银簪捅了小的后背。她个断子绝孙的,那小子明显被老爷彻底给弃了,看她以后还怎么见到她那个采药的短命儿子……” 大管家皱眉,回头招过侍女:“去给闲少爷请安,就说‘他忍了’。” “是。”侍女躬身后退。 大管家眯眼思量了一下,抬步要走,见那小厮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挥手:“自去支银子养伤。” 小厮大喜,忙又躬身才转头走开。刚走几步,忽然身体一僵,下一刻肌肉痉挛着倒地,面目痛苦狰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张开了血盆般的大口,呕出几口血来,却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得…… 第三章 “狗东西!叫你办点小事,也能给本少办得拖拖拉拉!” 墨问闲闻讯而至,俊容阴沉,眼眸如毒蛇般盯着大管家黄石藏。 在墨府中,墨云书是天,其余人是地。墨云书的妻妾儿女是高出地面的林林立立的山峰。 山峰有高有矮,高的手可摘星辰,矮的泯然成泥沼。 墨问闲便是最高的山峰之一,与墨问秋、墨独、墨谌、墨雪行等人一起,同为受墨云书宠爱的儿女。这几人在墨府中很有威严势力,是几乎所有仆从的巴结对象,资质修为在众人眼里也都高不可攀。 相对的,墨恒则是最低的泥沼,打从娘胎里就被墨云书彻底无视,至今十四岁生辰过去一个多月都没有举办筵席,也没得传《逍遥道法》,在别人看来与当年的红小姐、言少爷一样,是一辈子出不了头的。 除此之外,墨府明卫、影卫都是修仙兼炼体者,直属墨云书调配;某些运气好的管事管家偶得主子欢心,也能得赐低级的修身功法,望一望修仙的契机,还算有些身份;至于其他仆从,都仅仅只是随手可杀的苦力奴才,在墨府的氤氲灵气下比俗世间凡人强壮一点罢了。 “闲少爷恕罪,当年意若秋去得早,据说修习的功法也不高明,老奴便没料到恒少爷小小一人,无人教导,居然能练出人样来。”黄石藏是墨府的大管家,听着够体面,也有炼气中阶的修为,更兼他胸中自有城府,放在外面俗世中也算一方人物。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稍微高级的奴才。 他垂下眼眸,卑微地躬身说,“老奴查验过那小厮的伤,是五脏六腑被法力暗劲冲撞,看那法力凝实程度,应是炼气初阶的巅峰,将要晋升炼气中阶的过渡阶段。老奴恐有不察之处,还请闲少爷再查验一遍,早有对策,以防留下劲敌……” “闭嘴!区区奴才,也配本少亲自验伤?” 墨问闲略显不耐烦。他负手而立,深紫色华贵袍服掩衬着劲瘦的身躯,右手轻轻摩挲着玉扳指,显得高贵逼人。此刻却死死盯着黄石藏,直把黄石藏盯得满头冷汗,面色惨白,才道,“一个区区炼气初阶的半大小子你都收拾不了,你说,本少要你何用?当年母亲传你的功法,我看,也该收回来了。” 黄石藏面色大变,扑通跪倒:“闲少爷饶命,老奴实在不敢对恒少爷下毒手。天师大人对府内大都不管不问,但天师血脉,总有感应,九年前身无修为的红小姐意外身亡,所有牵连到的人,全都尸骨不存啊!老奴对闲少爷忠心耿耿,还想留着一条老命苟延残喘,继续向闲少爷效忠,闲少爷……” 墨府天师血脉,哪怕被彻底弃了,若无墨云书点头,也不是任谁都能杀害的。当然,如果那血脉十四岁后自己不争气而挨打受辱,便是给墨府丢脸,墨云书神仙般人物,哪会有闲情理睬些许小事? 这是墨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一条极现实的潜规则。 墨问闲神色阴鸷,右手的玉扳指被他捏得吱吱作响却没变样,沉默之后冷笑道:“本少让你去杀他了?你这老狗竟胆小至此!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办法让他在观霞楼下暴躁出丑,再办不成,也无需本少动手,你这条狗命自有人去拿!” 他话音一低,森然缓缓,“实话与你说,浩然仙门两位高徒都是真传,苏公子指明要墨府嫡子与他论法,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万一墨恒得他青眼,你想想以你今日所为,以后会落个什么境地!” 他狠狠扔下这句话,洒然甩袖离开。 “老奴恭送闲少爷。” 黄石藏趴伏在地,瑟瑟发抖,久久没有爬起来。袖中的手,则小心翼翼地把紧握的摄魂铃收了回去。再抬起头,眼底除了惊慌未定之外,更有玉石俱焚的狠辣决绝,只是一闪,便即掩去。 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外,对着还在狰狞颤抖的小厮淡漠地看了眼,袖中摄魂铃轻轻一晃。无声无息,那小厮蓦地呆滞而亡,魂魄已被摄入铃中,将会日夜承受煎熬折磨,逐渐化为受摄魂铃驱使的厉鬼。 “墨恒少爷,您已满十四,还是变成言少爷那般废人,老奴才能安心……” 黄石藏面无表情,望着梨花小院的方向无声低语。 无论哪里,最不得好死的,往往都是东摇西摆的墙头草。黄石藏心机老辣,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他的身上已经烙上墨问闲一系的印记,不管今日有没有为难墨恒,他都不能让墨恒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 梨花小院里。墨恒若无其事地安抚了气愤不平的杨婆婆,吩咐道:“婆婆且去休息,过会儿不论谁来,一概莫要理会。免得突发事端时,我法力不够,防护不到你。” 他重生后与杨婆婆相处两年,早让杨婆婆习惯了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再加上他晋升炼气中阶的事也没隐瞒杨婆婆,此时平静淡淡地笑着,尽管没有刻意以道行威压,也显得从容不迫,不容置疑。 杨婆婆自是担忧,却还是恭敬地行礼道:“是,少爷。不过老奴还要多嘴一句,少爷您尊贵之身,莫要与那些奴仆拼斗,他们又值得什么?”说完看了墨恒一眼,见墨恒点头,她才不太放心地转身穿过南墙半月门,进了自己居所。 墨恒默然片刻,抬脚跨步均匀,来到十几棵栽种位置看似杂乱无章的梨树中间。 他将法力灌注右手,轻轻虚抓。掌心法力化作咒符,咒符流转如电,凭空凝出一朵透明莲影。他将莲影往一株桃树根部轻轻一抛。莲影无形,如雨滴沙滩,瞬间没入地中,不留丝毫痕迹。 他顿了一顿,再轻轻招手,莲影倏然飞出。不同的是,此时那莲影中间赫然包裹着一柄五寸小剑。莲影落入他的掌心,一震散去,只剩五寸小剑在他掌心发出白濛濛的微光。 ——梨木剑经过近十四年的温养,堪堪有些灵性,勉强算是一重禁制的法器了。 现在,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看着梨木小剑,平和安宁的面庞浮现几分眷恋悲思,幽黑无波的眼眸闪现几分噬魂恨毒! 原来,当年意若秋被墨云书幽禁在梨花小院,身边本是有灵丹法器的,后来却被墨云书其他妻儿强行夺去!意若秋不通炼器炼丹之法,对阵法也只是略懂一二,便在栽种梨树时雕刻一柄梨木剑来,用法力淬炼后,再以梨树阵法温养,聊胜于无。后来她终究被人害死,留给墨恒最珍贵的遗物红莲圣印,以及这柄梨木剑的位置。 而今,“红莲圣印”在传他《莲花法咒》后挡劫湮灭,唯有这柄梨木剑还在。 墨恒炼气中阶,正是需要法器的时候。哪怕是仅有最低级的一重禁制的法器,握在手中对敌起来,也比他凭空施展咒法来得轻松迅捷。单单是御剑飞行,就不知比腾云驾雾省去多少法力。 他取来蒲团,端坐梨花树下,以法力祭炼梨木剑,在梨木剑里的单薄禁制中刻下自己的烙印。 祭炼完毕,五寸木剑随他法力意念的催使而自由翻飞,如同一条空中游鱼。他握住剑柄,就势一划,五寸木剑陡然涨长三尺,木质平实圆润,散发濛濛光辉。他法力再转,三尺长剑又迅速变小,如一粒尘埃般消失在他掌心。 “母亲,仇人之命,我将用此剑收割,以祭您在天之灵。” 墨恒轻轻低语,万千情绪也如同梨木剑般,在迅疾飞转后消敛下去。 他神情眸光都归于平淡,安静望着枝叶干枯的梨树,面庞略显稚气,却已可看出俊逸风采。 “主子,奴才耿冲拜见。” 梨花小院之外,一名中年男子悄然而至。此人身躯魁梧健硕,身着中等仆从装束,老老实实地低声求肯。 墨恒平静不动:“进来。” 耿冲听到清朗平和的少年声音,没来由通体一颤,忙道:“是。”躬身推门而入,关门不敢多看,急走几步靠近,俯身拜倒,“启禀主子,大管家黄石藏让人抬着一小厮尸首,说要当面质问主子。奴才听后不敢耽搁,匆匆赶来,供主子驱使。” 耿冲本是世俗间武夫,也曾横行乡野,肆意妄为,在普通人眼里是个不能惹的人物。他偶见修仙者通天彻地之能,从此心向往之,走南闯北寻仙问药而没有结果。后来听说墨天师府里招收奴仆,他一狠心,自愿卖身为奴,只为有机会习得修仙功法。 奈何墨府的修仙功法,即便是最低等级,也不是谁都能接触到的。更兼奴仆之中栽赃陷害的恶毒之事时有发生,若非他本就是个心思活跃的山霸王般人物,只怕早被害得渣都不剩。 墨恒是记得耿冲的。 耿冲资质很好,前世后来成了墨雪行的爪牙之一,却是个左摇右摆的二五仔,更是引墨恒接触梁弓宜的人,墨恒怎么可能忘掉?重生后,墨恒在他送来油米时,直接以《莲花法咒》中的单篇《莲台诀》换得他的效忠。 乍一看,《莲台诀》的确是上等修仙功法,而且修炼者只要符合“并无修炼根基”、“资质并非奇差”这两个条件,在传功者的传授和引导下,都能修炼迅速,并获得不凡的成就。 不过,莲台,莲胎,修炼者的一切进境,都是建立在最初被传功者种下的莲胎之上。 一旦修炼《莲台诀》,除非修炼者以后的道行远超传功者几大境界,否则他这一生修为越高,受到传功者的压制就会越深。直至最后,无论修为,还是思维,都被传功者彻底掌控,成为对传功者惟命是从的活傀儡! 这实际上是《莲花法咒》的咒法之一,只可惜,唯有身无任何法力的凡人才能被种胎修炼。 第四章 墨恒自然不会告诉耿冲《莲台诀》之名。 他当初以查验资质为由在耿冲体内种下莲胎,传授耿冲《莲台诀》时,只说:“这是《青莲衍生诀》,刚才我法力流转之处,即是此功日后修炼的根基所在,你可记准了?你自行铸就根基,好生参悟法诀。我现在只传你第一层功法,以后的法诀,你用忠心和功劳来换。” 得到得太容易反而会让人怀疑和不珍惜,这样吊着胃口,才能让耿冲乖乖听话而确信不疑。 之后,有耿冲时不时传递消息,墨恒听了再加自己猜测,对府内情形也能了解个大概。 此时听了耿冲言语,墨恒不置可否,只问:“耿冲,你仅修炼两年就晋升炼气初阶,可见资质超群。以你的天资和刻苦,潜伏修炼提升实力才是最要紧的。你可知道,一旦你正面与黄石藏为敌,在这府中,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耿冲怎会不知?忙郑重磕头道:“奴才愿在梨花园外日夜把手,时刻不离主子左右。”他声音铿锵有力,很有一种说得出做得到的男人气概,让旁人听了不自觉地愿意相信他。 墨恒淡淡地笑,闭上眼睛:“一旁修炼罢。” 耿冲大喜,不敢说话搅扰他,又磕了头,退到梨花小院的门内侧,盘膝坐下。 耿冲不知别的修仙功法怎么样,只知道自己修炼的这篇《青莲衍生诀》,玄妙高明之处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仙界天书也不过如此吧!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改善、实力的增长。他仅仅修炼两年就赶上了那些得墨家主子恩赐的管事,哪还不知道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 ——幸亏这“恒少爷”自幼被圈禁,是个不知功法珍惜的狂妄小儿,否则哪轮得到我? 耿冲偷眼打量了下墨恒,然后闭眼修炼,只等黄石藏带人前来。 他料想以自己炼气初阶修为,再加上狠辣外家功夫,对付一个年已老迈、据说炼气中阶的黄石藏,必定是手到擒来的。他只想尽快讨得墨恒欢心,学到更深层的法诀,然后就离开墨府,自去逍遥。他可不愿意趟墨府这片浑水。 至于他走以后墨恒是死是活,与他耿冲何干! 突然,他耳朵一动,双眼骤睁,来了。 “恒少爷可睡醒了?老奴前来,恒少爷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黄石藏语调死板强硬,命人敲梨花小院的院门。敲门者用了力,只一下就把轻掩的木门撞开。 “在外等着。” 墨恒淡淡蹙眉,似是不悦,只自闭目如旧地宁静修行。实际上就在此时,他心底一震。 ——墨云书!两年了,你倒还记得用神识探查这里!但你我父子,哪怕还有血缘,这生身恩情也在你断我生机,逼我自灭时彻底斩断!这一世,我再无顾及的报复,你可承受得起? 他掩藏深刻的仇恨和悲哀同时翻滚,如岩浆般灼烧他的胸膛,像万千毒蚁一样嗜咬他的心脏! 他所修炼的《莲花法咒》,实属于仙法一流,种种咒法,譬如《莲台诀》,“红莲业火”,无不是偏重于魂魄神识之术。而他魂魄重生,虽然没了法力道行,但感悟意境犹在,灵魂本质也未曾改变。 所以他修炼的进境速度极快,更保留了上辈子化神中阶境界的敏锐感应。 炼气化神,返虚合道。 现在,墨云书还没有突破到返虚境界,还处于化神圆满阶段,理论起来,灵魂本质的道行与他同属一个大境界,神识探查出来,当即被他感应到!他不怕墨云书察觉出他的异样,当年返虚初阶境界的墨云书尚且不能得知他的功法底细,更何况现在的化神圆满? 他心底思绪层层如莲,表面上分毫异样不显。 门外,黄石藏冷哼讥讽:“老奴是忙碌命,可没恒少爷这般好吃懒做、闲偷混喝的好功夫!”呵斥左右,“抬进去!我正要问问,谁给他恒少爷的胆子,敢杀闲少爷派来送份额的小厮!” “放肆!”耿冲就坐在门内正中,被黄石藏无视,猛然起身拦住他们,“我家主子让你们在外面等着,都没听到吗?都是墨府的奴才,谁给你黄石藏狂妄不尊的狗胆?” 黄石藏老脸阴森,在他身上打量几眼:“原来你的功法是从这里学的。你家主子妄杀无辜,卑鄙歹毒,丢我墨府的脸,你既是他的奴才,就代他先死罢!”突然抬手往他心口使招,五指从指甲出爆j□j光,快如闪电,狠辣至极,瞬间就要灭他性命。 耿冲早有防范,大吼一声:“钟!”他运气护体,自信满满,但那金钟气劲在五道精光前竟像是比纸还薄!他骇得魂飞天外,急急狠命斜扑,好狼狈才勉强躲过。他怒中杀机起,刚要使出杀招回击,却觉后心发凉,眼眸急瞥,才发现那五道精光竟是如蛆附骨射来! 他面色惨白,旋身把通体法力催使出来运于掌中横拍,妄图阻拦。当此生死危急关头,他才知道自己往日里的外家功夫都不够看,炼气初阶的实力更比炼气中阶弱了十万八千里!这就要死了? “好一条恶犬,我不与人相争,你竟欺我上门!” 墨恒轻轻睁眼,含怒屈指一弹,法力凝聚咒符,咒符幻化青莲。青莲破空一闪,瞬间后发先至,包裹住五道精光。只听“噗”的轻响,宛如飘飘泡沫破碎,消散空中,包裹于其中的五道精光已被化去。 同是炼气中阶,修炼的功法不同,根基的厚重就不同,咒法的玄奥威能更是天差地远。 此刻只是一招,墨恒未出全力,两人已经高下立判。 耿冲看得震撼,惊魂未定间仓皇往墨恒身边逃。再看墨恒时,原本暗含的瞧不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悸和敬畏。他倒乖觉,翻身扑到墨恒脚边叩头:“奴才给主子丢脸了,奴才死罪。” 墨恒拂袖,一股柔韧的法力随意将他扫到一边,正眼也没瞧他。站起身来,一袭薄袍在冬日里勾勒着匀称笔直的身躯,有种泰然独往的意蕴,连声音也是清朗悠绝的:“黄石藏,你口出恶言,以奴欺主,搅我闭关修行,实乃罪无可恕!以墨府的规矩,我此刻罚你,哪怕父亲来到,也无话可说!” 微带怒气地说罢,抬手一拍,又是一朵轻飘飘的青莲幻影凝结,倏忽飞射,直撞黄石藏面门。 黄石藏的震惊比耿冲只多不少,再一扫手下奴仆抬着的小厮尸体,哪还不知墨恒之前掌拍小厮时故意隐瞒了实力?他惊怒间法力流转,双手交叉,掌中突兀地握出两柄金戈来,金戈法器迸射三尺金芒,锐不可当,将那朵青莲幻影狠狠绞碎! “恒少爷只这一招?也不过如此!” 他声音阴森更甚,重新审视墨恒,心中千回百转,料定墨恒哪怕咒法比他高明,但没有法器防身,他却有摄魂铃、金戈法器,真正动起手来,必然自己占大便宜。他要把墨恒弄个遍体鳞伤、暴躁呕血,再坏掉修行根基,从此成为废人一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金戈法器已出,还有这老狗压箱底的摄魂铃,且逼他使出,再夺来为我所用! 墨恒心底幽冷,沉寂无声。脸上则恰到好处、极其细微地变色,眼眸在他金戈法器上凝缩,惊羡和戒备在俊逸年轻的面庞上,糅杂成如临大敌的郑重和镇定。 黄石藏底气十足,冷笑开口,直接训斥:“哼,老奴在墨府四十余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幸得天师大人恩典,忝居墨府大管家一职,所行所说,皆是天师大人指示!恒少爷年幼无知,倒打一耙,倒学会了厚颜无耻……” “住嘴!我看在父亲面上不曾杀你,你这老狗还敢辱我?” 墨恒终于怒意上脸,黑眸亦是深寒,双臂蓦地抬起,带起巨力狂风,猛然横划半圈,弹指间七朵青莲幻影随他横划浮现,在他身前排成一行。他咬牙沉眸,出掌出拳,猛地将七朵青莲幻影狠狠击出! “恒少爷这是故技重施,未免可笑。罢了,老奴今日大发慈悲,就给恒少爷一个教训罢!” 黄石藏好整以暇,淡淡地叹息,把金戈挥舞出一连串的金芒,交织成一张锋利大网,将撞来的七朵青莲幻影尽数切成泡沫打碎。再踏步疾冲,老迈的身形如同恶虎,一双金戈直刺墨恒双眼。 这一下哪怕刺不中,只需偏一偏,也能彻底毁了墨恒的容貌! “你,你想刺瞎我的眼睛!” 墨恒如他所愿,被他给一点点逼得雍容涵养一扫而空,像个被彻底激怒的少年,血气方刚、冲动鲁莽、不顾一切,隐怒寒声中双脚一踏,雄鹰展翅般飞天而起,在身后梨树上借势飞转,袍袖连摆,法力如狂涛般充满巨力! 而在这法力狂涛之中,一朵朵碗口大小,凝结如冰花的青莲幻影连连浮现,宛若清湖中接天莲叶无穷碧。青莲在他身体周围倏忽闪烁,白袍裹身,银带缠腰,踏云靴,黑纱冠,如是莲中踏波而来。 一只筷子易断,一把筷子难折,数十上百,甚至更多的青莲幻影,疯狂汹涌! “糟糕!意若秋当年的拿手好戏就是无穷无尽青莲咒!这小畜生不过和我一样的炼气中阶,竟也能施展得出?”黄石藏不敢置信,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底惊怒暗恨,使出全力来催使一双金戈,把头顶上从四面八方汹涌来的青莲幻影拼命割碎! “看你能硬撑到几时?你是父亲钦点,我自不能杀你,但我今日若不严惩你这狗奴才,墨府的脸面才当真是丢尽了!”墨恒容颜肃厉,身在半空,对探察到他身上的如缕神识恍若未觉。 第五章 墨恒陡然发飙,状似沉怒,在青莲之上行空洒然,动作迅速。他将法力凝聚出越来越多的青莲幻影,青莲凝聚如涛如潮,连连猛击之下,前仆后继地冲撞黄石藏的金戈利芒,不给黄石藏半点喘息之机。 “还不跪地求饶!” 墨恒居高临下,沉声怒斥。他举手投足,刚劲有力,先时温雅如玉,此刻却凶如虎狼。 南墙半月门外,杨婆婆原本紧张忧虑的面容变得放松欣慰;狼狈躲避到一旁的耿冲震撼之余更多憧憬狂喜;院门外几个抬着小厮尸首,耀武扬威而来的凡仆苦力则惶惶恐惧…… 便是远在楼阁中闲坐清修的墨云书,淡漠的双眸中也浮起微微讶异,神识在他身上探察不停。 仅仅几个呼吸,黄石藏法力消耗得厉害,一双金戈法器眼看就要抵不住无穷无尽的青莲冲击。 要是被这些青莲击破金戈利芒的防御网,他黄石藏这一把老骨头怕不得立即被砸成肉泥,连魂魄都逃不得!他惊惶未定,面色铁青,当下再无犹疑,阴测测地道:“恒少爷欺压老奴,老奴虽忠肝义胆,却也不得不出招自保了!” 他爆喝一声,“散!”金戈法器把周围青莲暂时逼退,他急忙从丹田中祭出温养于体内的摄魂铃。 “魔音贯耳,摄魂夺魄!魂灵厉鬼,听我号令!噬!” 黄石藏双眼嗜血,将摄魂铃往头顶一抛,法力意念催使之间连连阴声念咒。酒盅大小的摄魂铃应他咒法而轻轻颤动,却无声响,偏有几十只煞气厉鬼从中飞出,鬼哭狼嚎地向墨恒嗜咬而去。 墨恒一看,俊容沉沉中多了极其轻微的惊慌和戒备:“老狗你要害我性命!” 心底则暗暗冷笑:等你这招两年了!现在我修为不深,在府内毫无地位,你又是墨云书指派的大管家,我杀你必定会有麻烦,不逼你祭出法器来,我如何夺取?没有法器防身,以后诸事难办! 黄石藏本是老奸巨猾之辈,效忠墨问闲、墨问秋兄妹之母白香。白香对墨云书吹枕旁风,指了他做大管家。他往常对墨雪行、墨独、墨谌等得宠的少爷小姐都恭敬有加,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现在未曾瞧得起墨恒,才妄动干戈。 杨婆婆见墨恒被张牙舞爪的厉鬼围攻,简直惊骇欲绝,慌忙从半月门后扑出:“少爷!” 墨恒仿佛被摄魂铃的无声魔音摄了魂去,轻轻一晃。他神情凝重,翻身从半空青莲上飘然落下。落下站定,一言不发,一边用青莲抵住厉鬼嗜咬,一边打出繁奥符咒来。素白袍袖纷飞,让人眼花缭乱。 黄石藏感觉周围青莲的冲击缓慢,只当墨恒无计可施,全力击散最后的青莲,一跃而出,畅快厉笑道:“哼!老奴不夺你三魂,只伤你七魄,让你知道个教训!这还是老奴手下留情了,恒少爷无需感恩戴德,以后只需……” “隔绝!” 墨恒突然沉喝清朗,如晴天响雷,双掌一张,掌中符咒化为凝实如真的青莲叶。青莲叶纹理俨然,翠绿欲滴,一分为二,化为流光一闪,一片死死包裹住黄石藏祭起的摄魂铃,另一片如蛆附骨般包裹黄石藏手中那对金戈。 如此蓄势待发的玄奥咒法,哪是黄石藏能敌?再加黄石藏出其不意,自然被他一招得手! 暗金色、酒盅大小的摄魂铃,半尺长、金黄闪闪的一双金戈,被两片符咒青莲叶稳稳锁拿住,隔绝了黄石藏的法力灌输,被墨恒袍袖一拂,卷到近前。就连扑出摄魂铃的厉鬼都狰狞着化为烟光消散。 杨婆婆刚刚扑近想要以身相护,眼见事有转机,不敢扯墨恒后退,慌忙又往南墙半月门躲避。耿冲原本被鬼怪惊吓发白的脸色则重归镇定,继而一脸气愤难当,小心地靠近过来,作忠勇护卫模样,转头怒视黄石藏:“老狗你敢以下犯上,我家主子岂是你能冒犯的?” 黄石藏心底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自己上当了,惊怒暴躁:“这是什么咒法?竟能夺我法器!你妄想!”两件法器虽然断了法力连系,但他的意念烙印还在其中,匆忙拼了命地勾动,急得双手颤颤,脸都青了。 然而不提他与墨恒的修为根基差距、咒法玄奥区别,单单是法器本身,金戈法器相对较弱,摄魂铃法器高明一些,但他根本没能祭炼完全,现在被墨恒施法隔绝后,他单用意念又哪能勾动得了? ——夺都夺了,还有什么妄想不妄想的?赶紧祈祷你那天师大人会为你做主才是正途! 墨恒对还在自己身上探察的神识毫无担忧,感觉青莲叶中法器乱撞,他略略一稳,紧接着抬手打出青莲,青莲化作掌印,电掣般击过去,比刚才任何一击都更凶猛,生生撞到黄石藏丹田。 “啊!你,噗……” 黄石藏没了法器,更躲闪不及,哪怕有法力护体,也还是被掌印打飞,在空中张口喷出紫血,摔到地上才面无人色地凄厉狂吼,“你废我根基……好生恶毒……”修为废去,他就成了只比普通人强壮点的凡人。突然遭此大厄,他实在无法置信和接受,倒地狰狞如鬼,状若疯癫,“还我法器!还我修为……” 至此,摄魂铃、金戈法器再无不妥,被面带微怒的墨恒好端端地握在掌中。 墨恒一语不发,第一时间催使法力震散两件法器中残留的意念烙印,并粗略地祭炼了一遍。 然后,他抬眸凝视连连咳血的黄石藏,神情不显分毫喜悦,反而在原本的沉怒中更添隐约悲凉:“当年我母亲无数法器灵丹尽数被人夺走,你就是跟在其后的狗腿子。这两件法器,必然是我母亲所有之物,我今日拿来,也是物归原主!看在父亲面上,我今日饶了你这条狗命,快快滚罢!” 黄石藏倒地不起,气得又一口血喷出来:“那分明是我出府办差时奇遇所得,你,不得好死……” 墨恒自然知道这是黄石藏在外面害命夺宝而得,只是他之前就被黄石藏“激怒”,此时哪有好脸色?一听之下,声音更是气苦:“父亲都不曾动我一下,你一奴才欲害我性命,这是何等大罪?如此我都饶过你了,你竟还诅咒我?罢了,不罚你倒显得我好欺!再吃我一掌!” 少年含恨拂袖,又是一掌击出。 “你——” 黄石藏像个泥团子撞飞出院外,被打得双眼突出,七窍流血,张口无声,昏死过去。等他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比凡人还不如,筋脉尽断,精血流散,哪怕疗养好了,也是个手足无力的废人。 墨恒眼眸黑幽净澈,浮现出一丝倔强和悲凉。他闭上眼睛,缓缓深呼吸,面上残留的怒意收敛,逐渐恢复之前的温润:“去院外把手,再别让谁搅扰我的清净。”他有些疲惫地叹息着说。 耿冲急忙躬身,魁梧健硕的身体像只大头虾:“是,主子,奴才誓死不让任何人打搅您修行炼法。”他干咽着唾沫,诚惶诚恐地后退几步才转身走出院门。外面,那些小厮正抬着黄石藏逃亡,他见黄石藏凄惨情状,畅快之余更增警醒。于是站得更直了,像根门柱子。 院内,墨恒睁眼,望了望母亲的坟墓,又缓缓转头,看向墨云书的居所方向,略微失神。 “少爷?”杨婆婆靠近过来,慈母之心涌起,有些心疼地道,“少爷快快休息吧。” 墨恒回过神来,摇头轻轻地说:“婆婆不必管我,我祭炼两件法器后,得去向父亲解说此事,免得又有麻烦。我已经十四岁了,父亲只怕已经忘记我了罢,否则,我何至于连份额都被奴才克扣,又被奴才欺上门来?” 他声音平静,但细细听来,却有些怨气和伤感,如同渴望父爱而不得的孺慕少年。 事情已了,那神识仍旧黏在他的身上探察,并未收回,自然将他的神情探得清楚。 墨恒心里寂静无波,悠悠地想:青莲花、青莲叶,一攻一防,并无破绽;我心绪感情毫无作伪,都是前生年幼时的内心写照;你我灵魂本质都是化神大境界,有心算无心之下,墨云书,你能看出我什么猫腻来? 他从容坐回树下蒲团,盘膝取出刚刚夺来的法器,一一祭炼。 金戈法器是一对,缺一不可,合起来二重禁制;摄魂铃则是三重禁制的法器。原本,金戈法器被黄石藏彻底祭炼过了,摄魂铃却只被黄石藏祭炼了两重禁制。如今在墨恒手中,以《莲花法咒》的基本祭炼咒诀祭炼,轻而易举便将所有禁制渗透。 仅仅一刻钟,两件法器彻底归为墨恒所有。 一对金戈在掌上翻飞,金光闪闪,如同金鳅;一只金铃在身前晃动,无声无息,幽然静谧。 “有两件法器,再有谁欺我,也可自保了。” 墨恒微微轻语着,双掌一翻,两件法器化为流光没入他的掌心不见。他站起身来,打开院门,大步走出。他步伐安稳,不温不火,洒然离开院落。 耿冲不敢多问,匆忙跟上,亦步亦趋。 墨恒往墨云书的居所而去,身上还黏着墨云书的神识。难得高高在上的墨云书也会对他好奇。 此时,外面已经纷乱地传开了——府内修为高深的大管家,被“弃子”墨恒打得生死不知。 一时间,曾经对墨恒无礼的奴仆,有的惊惊惶惶,懊悔欲死;有的则不慌不忙,暗暗盘算,等看其他得宠的少爷小姐怎么打压初露风头的墨恒,而在其中,他们又如何讨得那些少爷小姐的欢心——俗世间犹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卖身墨府中为了修仙功法的野心人物?悍不畏死者大有人在。 墨恒暗中戒备着,穿过圆月门,经过花园池塘,一直没遇到再有谁来找麻烦。这在他预料之中。他的那些庶兄庶姐都在陪虎玄青和苏廷,而且在虎玄青和苏廷没离开墨府前,是绝不会对他直面动用武力的。 他沿着回廊来到观霞楼下方。这里是他从梨花小院去墨云书所在的“逍遥阁”的必经之处。 突然又有一道神识探过来,这回那神识探来的方向是观霞楼。 墨恒心底一动——虎玄青? 神识是意念质的升华,唯有化神境界的修炼者才能探出体外。而现在的墨府中,除了墨云书之外,唯有浩然仙门的掌门大弟子虎玄青才有可能探出神识。 第六章 墨恒察觉到,身上相撞的虎玄青和墨云书的神识都未收回,而是相安无事地继续在他身上停滞。 他不禁想,上辈子在观霞楼下的狼狈受伤,必定也被这两人隔岸观火地看在眼中吧,那时的自己委屈愤怒、怨恨暴躁,无尽的愁苦不得发泄,被黄石藏和墨烟雨等人欺辱戏耍,在这两人看来,是否如耍猴般好笑? 他眸底的平和中掩藏着阴暗森冷,俊雅的面容泰然自若。 “墨恒,你是要到哪里去?” 迎面一位十七八岁的清雅女子款款而来,举手顿足间秀丽无双,说话柔柔的,“刚刚听说,你把府中大管家重击致死?”原来的生死不知,在她说来,直接成了致死。 她旁边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是华衣锦服,俊美人物。 一少年不等墨恒止步回答,便眯眼笑说:“黄石藏年纪不小了,待人向来恭敬有礼,他那把老骨头在府里忙里忙外地伺候着也怪可怜的,怎么就让你看不顺眼了,你竟举手杀了他?虽然主奴有别,但好歹也是条人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另一少年神情素淡,亦是盯着墨恒,蹙眉摇头道:“墨恒,虽然不知你从哪里偷学的恶毒功法,但你修为高深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只不过,你心性如此狠辣凶残,实在非我墨府家教。” 他们三人如仙画中来,后方群仆服侍,排场不小,一上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墨恒批得体无完肤,引得身后跟随的小厮丫鬟都恰到好处地惊呼,看墨恒时的神态如同见到十八层地狱里的嗜血修罗。 在墨府,不提明卫、影卫和奴仆,只说墨云书的一堆儿女,除了墨恒这样未出生就被遗忘的人外,大都自幼在墨云书的指点下修炼吐纳奠基之法,等十四周岁时已经根基稳妥,修为也接近炼气初阶巅峰,再得传《逍遥道法》,往往十五六岁时就稳稳当当地晋升中阶。 现在拦路这三人分别是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在墨府里一堆少爷小姐中属于中庸资质,不是特别受宠爱,但也不是弃子,或多或少都学到了墨府的《逍遥道法》。现如今都是炼气中阶,更有精奇法器在手,自然不惧墨恒。 前世,就是他们在黄石藏身旁帮腔指责,引得众多想要讨好他们的奴仆都对墨恒落井下石。 前世,墨恒身单力薄,修为低弱,身处狼群虎穴,连大仇都未得报复,小恨自然未消。此时看着与前世大同小异的情形,他险些忍不住微微的笑。他眸底越发深沉,神情不改,止步看向他们,双方对峙。 看了片刻,听三人说完了,他方淡淡地道:“祖父仙游前定的规矩,墨府嫡子如一国太子。我为嫡子,父亲一日不出言废我,我就是这墨府嫡正的少主,即便是庶兄庶姐见我,都要顿足让路。你们是谁,不止不对我用礼,更指指点点,恶语相向?” 他根本不接这三人的话茬,直接从根本上反问过去,宁静的面庞有着出尘世外的清俊。 那三人冷不防被他问住。墨烟雨秀脸薄怒,墨烟城也是笑容一僵,墨将临则板着脸,冷哼一声道:“你果然是猖狂放肆!父亲曾经让你无事不必出门,就在梨花小院静修,你偏生害了大管家黄石藏;你也不是没见过我们,一声兄长也不曾叫得,且在这里装什么高傲模样?我们身为你的兄姐,叮嘱你……” “闭嘴。”墨恒脊背挺直,毫无顾忌地打断他,“你们在墨府算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别扯我父亲出来给你们当幌子。你们无非是看我势弱,想要踩着我,在奴仆面前掩饰卑贱的出身,凸显可笑的尊贵。我也能理解,等闲与我无关者,我也不去计较,只盼你们以后莫要再不知好歹。” “你,休要胡言乱语,小小年纪,不懂得体贴兄姐苦心,反而开始依仗嫡出身份来欺人吗?” 墨烟雨杏眼盈盈,娇滴滴地呵斥,微颤的声音表达着她半是伤心、半是含怒的心情。 墨烟城和墨将临也是煞气上脸,以气势逼迫他:“今日必须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好歹’!” “你倒是牙尖嘴利,反打我一耙,不怕以后没人敢要?” 墨恒对他们的气势恍若未觉,眸光凌厉地盯视墨烟雨,语调却如暖阳照雪,“我深居小院,不问世事,即便受到小厮克扣份额,也只是小作惩戒,不曾杀生。被那黄石藏欺压上门,亦只是废了他。此刻我去向父亲解释经过,不过转眼的工夫,你们就气势汹汹地拦住我,这又是何道理?莫非你们转眼将那黄石藏害了,现在是栽赃嫁祸于我?莫不是你们当我不理事就是好欺的!” 他一句比一句严厉,清朗的声音也显得低沉,抬步走过去,毫无所惧,如扫除灰尘般拂袖道,“休要再杵着丢人现眼,速速让开!” 让开?对面三人可被他这不温不火、悠然淡定地骂人的神态给气得够呛,恨不得率先出手狠狠折杀了他,只顾及着观霞楼上的虎玄青、苏廷、墨问闲、墨问秋等人,才没有发作,想逼他出手罢了。 墨烟城脸上挤出不自然的冷笑:“墨恒,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不仅个头长高了,修为更深,心地更狠,城府也深得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我们压了下去。我们三人实诚,争辩不过你。但今日阖府上下都知道谁是谁非,我们也索性不与你争,只是,你必须道歉赔罪,哥哥我才能给你放行。” “争辩?你们也配?” 墨恒神情冷峻,却也没打算主动出手再以一敌三,他现在修为不够,还不到时候,只斥道,“祖父传下《逍遥道法》,逍遥二字隐于尘世间就是礼数。倘若没有礼数,世间便只剩混沌,又何谈逍遥?是以父亲逍遥世外,却为四国天师,逍遥与礼数相辅相成。我为父亲嫡子,见你们不识礼数,才以理教之,不让你们误入歧途,何时与你们争辩了?” 他黑纱冠,浓直眉,颀长挺拔,堂堂正正地训道,“你们不知悔过,不念教诲,个个信口雌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丢出墨府大门除了遭人耻笑还能算个什么?连乞丐得了赏赐都知道以礼磕个响头,你们竟连乞丐都不如!” 他怒斥不停,不容置喙,骤然将《莲花法咒》的威严绽开,逼视三人的双目时,眼底陡然有青莲一闪而过,朗朗沉沉的声音如春雷炸开,“墨府的脸面都让你们这群卑膝奴颜、欺软怕硬的败类给丢尽了!给我跪下认错!” “蹬蹬蹬!” 那姐弟三人本就不占正理,冷不防被他眼底青莲印记暗算,震慑之下再气势逼得倒退半步,个个脚底一软,险些当真踉跄跪倒。这乍一看,就像是三个跳梁小丑被他朗声清喝逼退,衬得他更加坦荡,油然一股浩然正气冲上云霄。 墨烟雨三人转瞬惊醒,又羞又怒。他们的脸面,今天是彻彻底底地被打了个稀烂,偏还没有理由争执。墨烟城最先受不得,他面皮涨红,右手一晃多出一柄银剑:“你欺人太甚!” 墨烟雨神情变幻,连忙拉住他,清音醒脑地在他耳边道:“弟弟住手!” 墨烟城最听自家姐姐的话,微微清醒,转眼见到墨将临只是对墨恒怒目而视,并没有主动出手的打算,他心下一凉,骇异想到:难道父亲并没有放弃墨恒,反而传了他这个嫡子另外的高明功法?否则如何能将我们三人逼退? “哼。”墨恒冷眼扫了他们一下,沉怒未消,却也不再执着于让他们下跪,从他们身旁悠然大步地走过,仿佛只把他们当做路边的尘埃。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就是墨府嫡子么?上来与我一叙。” 少年笑呵呵地从观霞楼上探出头来,如同俯视云下凡尘时心情好而对某人赏赐。 墨恒早有定数,此时步伐一顿,头都未回,不卑不亢地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墨府嫡子,竟还想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墨府当做什么?修炼者秉承赤子之心,你看似亲和,实则倨傲,如此表里不一,早已落了下成,若不警醒,一身难成!良言尽于此,且好自为之。” 说完,抬步迈开,大步而去。耿冲今日是长了见识,垂头顺目地跟着他,大气而不敢喘一声。 观霞楼上,同样白衣的俊美少年,原本的潇洒不羁与他这么一对比,竟显得粗野不堪,原本眼眸闪烁的从容笑容也僵硬了下去。 少年对面,墨问闲、墨雪行、墨独等人个个神情难看。墨雪行忽然笑了笑,道:“撒泼的人到处都是,我墨府有鱼目混珠之人也在所难免。墨恒自幼蜗居不见外人,依仗嫡子身份极为倨傲,苏廷公子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呵呵,我晓得。”苏廷眼底杀机连闪,转眼淳朴微笑,亲和如初,转头问,“大师伯,你看他的确是墨府嫡子么?我看修炼的功法怎么有点邪门,尤其那双眼睛,刚才是施邪法暗算吧。” “是‘青莲印诀’,震慑人心的咒法,算不得了不起的本事,但要练成,需得下苦功夫。你若想学,回去找你师父求教便是。”虎玄青静然品酒,英朗的面庞神情不改,神识缠绕在墨恒身上,如同亲眼看到那样的少年——稍显稚嫩却早已挺拔的背影犹如玉山,温润从容,泰然安稳;清傲凛然,不容亵渎。 如此传人落在墨府,墨云书竟不知珍惜,可惜了。他暗暗摇头。 第七章 墨恒离开观霞楼下,一路畅通无阻。匆匆来去的丫鬟、小厮、老妈子各司其职,遇到他都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表现得卑微拘谨,小心翼翼。至于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墨恒一目了然,不去理会。 及至逍遥阁外门,严谨防守的明卫拦住他:“恒少爷止步,没有老爷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里的明卫都是炼气圆满甚至大圆满的高手,暗地里的影卫亦然,都是墨云书的忠仆。除了正式场合,他们一般只尊称墨云书为“老爷”,而不是“天师大人”。许多小厮私下里也偷偷称墨云书为“老爷”,仿佛这么喊着就能更亲近一些。 墨恒眸底无波,顿住脚步,平静道:“我因大管家修为被废一事,特来向父亲请罪,劳请通禀。” 那明卫唤作石启楼,板着脸,不卑不亢地道:“请恒少爷稍候。” 墨恒点头不语,安静候在门外。 石启楼进院入阁,半晌没有出来传唤。 墨恒一直等着,静立从容。但时间越来越久,石启楼仍然没有出来。渐渐的,有路过的人目露异色,似笑似嘲。墨恒一律无视,依然站得脊背挺直,微宽的肩膀平整安静,精致的面容神态闲适,仿佛不是在等候通传,而是在冥想静思或者闻香听雪。 耿冲恭顺地站在他身后,偷偷瞧他两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不知担忧什么,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 墨恒对此置若不见。 ——虎玄青,不知现在是否已经收徒?浩然门倒也奇特,师侄因为爱慕大师伯,与大师伯的徒儿明争暗斗,闹出纷纷扬扬的丑闻,最终,大师伯失踪,生死不知,他和那小师弟却安分下来…… 墨恒身上一直缠绕着两道神识,墨云书自不必说,虎玄青却让他暗暗思量。 他想着上一世的所知,也不无感慨:虎玄青宠溺徒儿应是真的,只不知是否当真如传言那样,是个师徒相恋的。应不是吧,相恋之人相知相依,不会有那般荒谬传闻,便是我与梁弓宜,也比那传闻强上许多。 梁弓宜…… 他垂眸,心底的爱恨被业火红莲灼烧,爱尽了,恨犹在;痛尽了,笑犹在。 他轻轻地笑:快要见到了,梁弓宜,这一世,你一定要爱上我,爱得铭刻入骨,爱得痛不欲生! 他缓缓呼吸,心平气和。只是感受着虎玄青仍然纠缠不去的神识,他不由微觉疑惑。 上一世他与虎玄青只算相识,并无深交,眼下他修为不足,更没有腆着脸皮、费尽心思凑过去的打算,在观霞楼下留个印象就足够了。而且据他所知,虎玄青自有傲气,应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怎么对他如此好奇深究?是嫌弃墨府无聊,想要顺便瞧瞧他这个嫡子的热闹? 他却没想到自己给虎玄青留印象,一下子留得太深了些。 他念头深藏,眼见逍遥阁外门内人影闪动,连忙收拾心神,凝眸一看,不禁蹙眉。 石启楼大步走出来,刚毅的面庞阴寒难看,额头红肿青紫,还沾着灰尘,看向他的目光满含煞气:“恒少爷再等等罢,老爷清修,不能搅扰!” 炼气境界,分初阶、中阶、高阶、圆满、大圆满,五个层次,一层层之间实力天差地远。 石启楼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他若是出手,当真能山崩地裂,墨恒一招都接不下来。 墨恒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的额头,对墨云书暗暗冷笑——磕了多少头,才能让这个炼气大圆满的修炼者把脑门磕肿?父亲大人,没想到,我墨恒有朝一日也能如此有脸面,劳驾您这么刻意地晾着我,看来我今日的表现您还满意?毕竟体内流着您的血呢。 他眼底歉意一闪而过,并不多说,点点头,垂眸继续静等。 石启楼看出他的歉意,脸色微微好了些,暗道一声晦气,转身站回门侧,一面运功化瘀,一面修炼墨云书传下的修身炼体法门。他资质超群,修炼刻苦,实力在墨府明卫影卫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又等了三刻钟,逍遥阁内隐约有琴音传出,琴声逐渐响亮,叮叮咚咚,如珠落玉盘,清清脆脆。 听琴辨人,这琴声奏的是悠然小调,意境却是洒然不羁,让人听来明明有迹可循,意念循过去却又被它牵绕着迷失在天地之间,只觉淡然威严,只叹浩瀚无边,忽觉自身之渺小,忽叹命运不垂怜。 怎的偏我过得如此凄苦?父亲不喜,母亲亡故,年纪尚幼,却一人孤守小院。春来夏往,秋去冬临,梨花谢了又开。寒风冷冽残雪逼人,儿哭唤母,不敢大声,唯恐被人耻笑,唯恐母亲在底下担忧…… 墨恒立于门外如同扎根,一动不动,却一时怔怔,眸底浮现哀色,一股沧桑的悲凉涌上心头,眼泪滴滴流出,湿了眼眶,凉了脸庞……不对!不好! 墨恒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脸色不由微变。能让他意念迷失的,墨府中,唯有墨云书才能做到。 他陡然间警醒过来,但意念已经被琴音侵透般,有些不受控制。他来不及擦泪,急忙闭目行功平复心境。然而他每次刚刚平静下来,那琴音便轻轻缓缓地流入耳中,灌满他的心田脑海,让他抵抗不得。 他身形一晃,面色苍白,额头密布涔涔汗水。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耿冲大惊,连忙扶住他。 “莫要碰我。” 墨恒挥手挡开他,声音低哑短促。随即拂袖盘膝而坐,双手宛似拈花,法力流转不息,一点点抵住琴音的侵袭,沉沉静静,安安稳稳。但再如何安稳,也始终徘徊在意念崩溃的边缘。 ——墨云书,你狠!我不过是坏了你随口指派的奴仆,你竟……在你眼中,我墨恒算是什么? 万一意念被琴音击溃,灵魂必然受到重创,三年五载都将养不回来!墨恒深知其中道理,更明白墨云书从来没对他有过慈爱之心!他心底恨怒滔天,浓烈翻腾。转眼恨意都消匿下去,只剩漠然的冰冷感觉流淌。 琴音声调不变,墨恒脸色越来越苍白,眉间残留的悲意早已被倔强的坚毅取代。 耿冲这才反应过来,猜出是琴音的缘故,不禁骇异惊惶,想转身逃开。 石启楼则暗暗讶异。他听得出,这是自家老爷对墨恒的考校,而且琴音中法音比之最初强盛许多,别说是炼气中阶,恐怕练级高阶甚至圆满的修炼者,被如此琴音侵透意念,也绝不可能维持清明!怎的这位恒少爷竟仍然能够挣扎强撑? 远处的观霞楼上,虎玄青浓眉轻轻皱了一下。 虎玄青向来喜欢结交朋友,无论修为高低。但真正能入他眼的人不多,所以他的朋友也不多。这回来墨府,他本是敷衍师侄苏廷,却没想到能遇到墨恒那等清冽如竹的翩翩少年,不由心生好感,有了结交之意,所以才以神识观察。现在见墨恒被亲父以琴音逼迫,心中暗暗为之感叹。 只是毕竟人家父子,无论如何,他一个外人都不便插手,只希望墨云书还顾念一点父子亲情吧。 不过,他马上发现自己多虑了。 墨恒心神沉寂,越是危险,越是心平气和,显然是步步为营地紧守灵台心海。 墨恒变化指诀,双掌平展,如托青莲。 莲花法咒随着他念诵经文而催使开来,身上朦朦胧胧散发柔和慈悲的光华。那光华如同星夜流光,流光随风而起,淡淡的青色是暖醉春风,是芭蕉秋雨,在他白衣周围环绕。 “极乐国土,明镜灵台,七宝莲华,不惹尘埃。自心如如不动,心生良智良能,莲华智慧,化我心之暗昧,复我性之光明,证真空之境界,出尘海,超气海,入如来圆觉海……” 他面色已近惨白,声音却平平淡淡,神情也归于宁和,坐如钟松,无怒无喜,无悲无恨。 智慧真言从他口中念出,缓缓地传得远了,如亘古的慈悲叹息。那环绕身周的青色流光如符咒般凝聚,凝成朦胧的妙宝莲影。妙宝莲影随他真言指诀而显,无中生有,洁净澄澈。 青莲终于成形,如玉少年端坐莲花心,似临江轻语,一抹黑帽白衣。 琴声继续传来,但现在风吹莲花,只将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香吹得散漫,莲花如旧,少年依然。 “这,这……” 耿冲看出一分玄妙,不禁目瞪口呆,嘴巴张张合合,心中又惊又喜,憧憬自己不知何时也能练出这样神奇的道法。 石启楼比他看得更深,也微微怔住,目光凝聚在墨恒脸上,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 观霞楼上众人不知此间情景,尚与苏廷交谈笑语两相欢。 不知他们之前说起什么法,论起什么道,墨问闲悠悠道:“过于高傲,则近乎无知;过于谦虚,则近乎卑微;过于谨慎,则近乎懦弱。修身修性,修法修行,可笑之前楼下人狂傲无边,墨府嫡子之名被他污了……”一面说,一面矜持地笑着看向虎玄青。 虎玄青浓眉皱得更紧,默然不语,神识在逍遥阁前的少年身上黏着不去。 第八章 墨问闲几次三番示好,都没得到虎玄青的回应,胸中暗怒,表面上勉强维持矜持的笑容。 苏廷笑眼旁观,乐意虎玄青不理旁人,甚至恨不得虎玄青除了他苏廷以外谁都不理睬,见墨问闲碰钉子,他眉梢微翘:“呵呵,刚刚那墨恒不还说我是倨傲么?可见卑鄙者说别人歹毒,狂荡者说他人倨傲,实乃人之常情。问闲兄又何必理睬这些琐碎小事?” 虎玄青本来已经浓眉舒展,此时又微皱一下,在上座岿然不动,暗暗摇头。 “哈哈,是我的不是。”墨问闲借机下了台阶,不再看虎玄青,又与苏廷谈经论法。 墨雪行把他们的神态看在眼中,对墨问闲嗤之以鼻:谄媚小人,耻与你为伍!遂起身道:“傲亦有傲的道理;为人脊梁不可弯,修行道法不可斜,求法求仙者,谁没有几分资质和傲气?不过,只有先天资质为傲是不成的,像我这等愚钝之辈,只能以勤补拙了。告退。” 他笑呵呵地团团一拱手,洒然转身,下了观霞楼。 还没走出楼下,墨独也辞了下来,大步跟上他,以法力传音道:“我说不来,你看吧。” 修为达到炼气高阶时,法力足够强盛,凝法成音只是小术。 墨雪行神色平淡,同样用法力传音回答:“早猜到虎玄青、苏廷二人邀请我等谈经论道有些不切实际,但毕竟是浩然门高徒,总要给他们脸面。可笑墨问闲直到现在还抱有妄想,把他二人当做道爷供着。浩然门真传仙法,只怕连苏廷都没有得传多少,岂是那般易得?” 墨独点头负手,眼含不屑:“那姓苏的是想把咱们当猴耍!哼,仗着浩然门出身,作出‘礼贤下士’的模样,自以为多么高贵,把别人都当傻子呢!看着实在恶心,莫要再跟我提他。” 墨雪行笑着传音:“分明是你先提。”转身望向逍遥阁的方向,又道,“要说傲,在我们墨府,父亲才是高傲性情。之前因为苏廷一句话,我们都不得不来捧场,墨问闲还在楼下安排了嫡子庶子相斗的戏码。如此,他必定惹父亲不喜。” 墨独皱眉:“墨问闲那蠢货向来自以为聪慧,依仗白香才得父亲宠爱,理他作甚。只是,墨恒被苏廷亲自邀请,又当场一口拒绝,还反过来把苏廷给训了一通,正合了父亲的欢心。你我二人要是直接去给父亲请安,哪有他露脸的份儿!” 墨雪行摇摇头:“我本想在观霞楼上坐一坐,看看戏,猜猜迷便下来去给父亲问安的,没想到竟让他抢了先,还摘了大头去。好在现在也不晚,走吧,去看看父亲赏了他什么。” 观霞楼上。墨雪行和墨独的离开并没让其他人冷场。 苏廷虽然少年,举手投足却尽显大派风范,对众人的捧场赞叹面面兼顾,忽然道:“我随师伯出门,本是去辽休国,只是路过这里才入府拜访。辽休国被邪魔妖人占据,诸位师兄师姐都是英才人物,何不与我们同往?” 墨问闲惊疑:“辽休国是一方泱泱大国,国土四百万里,居然被邪魔占据,这还了得?” 苏廷眼眸一闪:“正因如此,才不止是我们,其它大小门派也都有弟子前往。到时且不说名扬天下,单是灭杀妖怪邪魔,收缴他们的作恶法器,也是功德一件。而且,我等并肩作战,演法实战探讨,岂不比这等空谈论道有用得多?” “对极!辽休国虽然与我墨府四国无关,但除魔卫道本是我墨府分内之事,理应去得!” 众人纷纷赞同,各有思量。接下来,墨问闲和墨问秋兄妹俩笑语嫣然,其他人,诸如被墨恒斥责后腆着脸皮上来的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也都各展风采,好一派宾主相欢。 ——同是一父所出,那方少年如莲中君子,清风明月;此间男女却是跳梁小丑,庸俗不堪。 虎玄青只在听到苏廷说“妖怪邪魔”时,眼底冷了冷,其余都是默然静坐。 他的神识一直在逍遥阁前徘徊未收,能感知到,墨恒的血脉气息明显是墨云书传承,两人是嫡亲父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何至僵硬于此? 他端起灵茶又品了一口,仿佛有莲香漫来,萦绕舌尖,沁人心脾。他神识玄妙,能品味妙宝莲花宁静祥和的意蕴,可嗅到九瓣青莲高洁清雅的空濛。再看莲心处,尚未全褪稚嫩的少年宛似谪仙。 ——若我置身处地,炼气中阶修为时,面对这等法音连绵的心魔琴声,哪怕能硬挺过来,也必定是狼狈不堪,绝无可能做到他这般空明从容。即便是浩然门中,也罕见这等坚毅宁和心性的良材美质。墨云书若不知珍惜,则何其蠢也!不过看墨云书神识一直凝在他身上,许是当真在考校也说不定。但这般考校法,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他一时间无声感叹,对墨恒的结交之心越发浓了。 …… 冬日暖阳高高挂起,逍遥阁外门前面灵气浓郁,灵草灵花红绿依然。 墨恒物我两忘,白衣端坐青莲心,似入定,如圆觉。 突然琴声铮铮,一反先前的轻缓,竟像无尽铁马踏破淡泊浩瀚的意念世界,只剩毁灭性的杀伐威严! ——墨云书! 墨恒双眸陡睁,面色剧变。他护身咒法尚未来得及施展,突然意念一懵,身外护体护心的妙宝莲影被琴声踏破,轰然炸散!无数流光如绚烂烟花,他如遭重击,身体被琴声震得往后翻飞,落地还没站稳,突觉喉咙腥甜,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耿冲骇得不轻,脸色煞白地冲过来扶住他:“主子,主子?”心里乱想:你可千万别废啊,你要是废了,我耿冲也跟着完了,我现在可是明摆着贴了你恒少爷的签子!你要是废了也行,赶紧把接下来的功法传给我让我走人啊! 逍遥阁中匆匆走出一名俊秀少年,蓝衣白鞋,满眼灵动好奇:“恒少爷,老爷赐药。” 墨恒对他们都置若罔闻,甩开耿冲,再次席地而坐。他法力气血犹自浮荡不休,心口也堵闷难受,强运功法,平缓丹田气息,又逼出一口肺脉淤血吐到地上才舒服了些。还好,意念未损,灵魂未伤。这是墨云书手下留情了,他墨恒是不是应该感激? 他念头纷涌,心底冷寂,起身时却神态自若,仿佛刚才并没有经历过琴音考校,只有苍白的面色说明他已然受伤。他抬眼看到蓝衣少年双手托着的一只白玉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轻轻笑了笑。 淡淡的笑容,没有悲哀,没有伤痛,平静得突兀,仿佛战场狼藉后一阵复苏的春风。 “有劳。” 他微微点头,轻轻应着,抬手以法力摄来丹药玉瓶收到袖中。若是上辈子,他早已愤然转身,单凭一口气也不会接下丹药来。但现在,他却接得理所当然。随后拂袖挥出一抹金戈厉芒,将地面上的两滩血迹灭净,转身便走。 蓝衣少年眼睛瞪大,想起刚才自家老爷的吩咐“若是接药离开,便唤他进来”,暗道真准,不愧是天师老爷,忙道:“恒少爷,老爷唤您进去。” 墨恒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蓝衣少年友好地笑着走过来,声音温润动听:“恒少爷来是要禀报黄石藏被废根基的事情么?哦对了,我叫夏木。恒少爷,您跟我来……”口中并未自称奴才。 墨恒看他一眼,没有喜怒的平和眼眸偏生显得威严,让他下意识地止住声音。 墨恒不再理他,躬身往墨云书的方向行礼,平静道:“黄石藏之事,是孩儿当时激怒,出手重了些,父亲大人已然知晓,孩儿也甘愿受罚。眼下,孩儿有伤在身,请容退下疗养,改日再向父亲大人请罪。” 他躬身退后半步才直起,随即转身走开,脊背挺直,大袖飘飘,像来时那般洒然自在。 夏木呆住——居然不见? 他转眼反应过来,有些着慌,忙追上去:“恒少爷,恒少爷,老爷唤您去,您,您别为难小的。” 墨恒头都不回,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父亲大人向来不伤枕边人,你有何惧?” 夏木一顿,面色陡然涨红,却没有恼恨,反而满眼黑亮的羞涩。 待到墨恒带着耿冲离去得远了,他才垂头不敢看人地冲回逍遥阁。 逍遥阁,说是逍遥阁,实则是逍遥殿,回廊重重,诸多二三层的小阁如群星环绕,中间才是逍遥阁主楼,也就是墨云书所居的地方。逍遥阁主楼雅致宽敞,各种摆设优美而不浮华,沉稳中透着大气雍容,走入其中,能感受到清新的灵气精华,经脉肺腑都得到滋润。 夏木只是炼气初阶,在这里居住一个多月了,明显感觉出来自身修为每天都在增长。他来到墨云书身前,满眼爱慕地偷偷看了一眼,跪地轻声将墨恒的话转达了。 墨云书斜躺榻上,闭目不理。榻边放着一架古琴。 墨云书年已四十有七,看容貌却只二十三四的模样。玉冠灵簪束着黑发,十分潇洒齐整,直眉斜飞入鬓,宽额挺鼻薄唇,英俊中透着沉沉的威严,许久才道:“知道了,退下罢。”声音淡淡然,却仿佛掷地有声。 夏木听到他的声音,面色又红,声若蚊鸣道:“是。”悄悄抬了抬眼,放轻脚步后退出去了。 室内安静半晌,墨云书骤然睁眼,黑眸深邃,如有电光。 “意若秋,你为我生的儿子,本以为像你一样惹厌,现在看来,倒颇让我意外。” 他起身,英伟身材,肩宽腰窄,挺拔而立时,黑灵丝绣天蚕线的纹路袍服显得极为妥帖,腰间缠着的云霄玉带和脚上的蛟皮靴一般颜色。他走到窗前,脚步沉稳轻健,如权势滔天的皇者,站在众生巅峰的逍遥。 他望着太山深处的方向,伸手遥遥一招。 方圆近千万里的太山中藏着无尽奥秘。山中,不知距离墨府多远的地方,一座被无穷符箓封印的山腹里,被玄铁链穿透琵琶骨束缚在墙壁上中年男子蓦地挣扎。一枚白里透绿的印章贴在他赤-裸的胸口,微光闪闪,宛如活物。印章每闪一次,中年男子便凄厉嚎叫一声。 第九章 墨恒离开逍遥阁,身上两道神识依然纠缠不去。 念由心生。神识是修炼者意念的凝华,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情感和态度。墨恒的灵魂本质是化神中阶,与化神高阶的虎玄青、化神圆满的墨云书,同处一大境界,将这两道神识感知得异常清晰。 墨云书的神识凛然、威严、淡漠,带着侵略性的渗透,一直在监视他的法力运转和咒法施展,像是一把无情而霸道的开山利斧,要剥开他的皮肉,劈散他的筋骨,拽出他的心脏,生生挖掘出他藏在心灵最深处的秘密! 虎玄青的神识则安稳、自然、中规中矩,虽然也是一直黏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出格的监视或冒犯,神识中也透着基本的尊重意味,甚至由最初漠不关心的审视,逐渐转为现在坦荡磊落的关切。 ——看来我今日所为不止让墨云书满意,顺带着还有意外收获。 墨恒心底沉然,没有沿着原路回返,在冬园前一转身,沿着四季湖边的甬道行走。 两刻多钟后,来到一处比梨花小院更为幽静和偏僻的地方。紧随他身后的耿冲谨慎地抬头凝视,见前面是一座荒废的阁院,木门腐朽,墙上干枯着青苔,门顶雕着模糊的字刻,名曰:瑶酒斋。 瑶酒斋? 耿冲一愣,他没来过这里,但也认出这里应该是“言少爷”的居所。 “言少爷”墨言年已十九,自幼不受墨云书喜爱,十四岁那年又因不知名的意外而双腿残废,连原本就十分低微的修为也尽数废掉了,到现在只是凡人一个,终日不出阁院大门一步。 “都道皇家无情,墨府为四国天师府,超然四方国家之上,在这一点上倒也名副其实。” 墨恒在阁院门前静立良久,眸底飘过隐隐的讥讽和寂寥,抬步又往前走。 耿冲不敢接话,知机地上前为他推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荒废的亭台和石几在草木间如野山凌乱。鸟雀被惊飞,扑啦啦一片。 墨恒默然环顾一眼,举步走进阁楼。阁楼内椅凳杂乱无章,角落堆积着厚厚的蛛网,被鼠虫嚼烂的木头碎屑结成了块。尽管是冬天,迎面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是熏人眼鼻。不知多久没有人清扫过了。 走上二楼。 宽敞的厅间简陋空旷,只有靠窗处放着木榻和木几,木几前的火盆里,薄薄一层炭灰早已凉透。 一人青布束发,身着陈旧的深蓝厚袄,坐在厅间地上,手持毛笔,蘸着身旁盆中的浑浊凉水,在光亮的硬木地板上泼墨。浑浊的水带着细微的泥沙,落笔成为一副意态朦胧的山水画。 墨恒负手看了片刻,不出声响。凉风从半开的窗外吹来,拂动他黑纱冠后的两条冠尾带。 作画者终于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暂时停笔,缓缓转头,清俊的面容带着紧张和疑惑。 墨恒俊容平和,气态温润,仍是认真看画。耿冲也不敢出声,在他一侧屏息直立。 作画者往他们身上打量一眼,收回目光,拘谨地放下毛笔,拾起身旁的两根木拐,费力地站起身来,小心地低低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没有地方请你们坐。” 墨恒心底一叹,从画上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他。一如前世,清俊、苍白、胆怯的年轻男子,分明是十九岁的青春,却没有半点活力和朝气,强撑的尊严和矜持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这就是墨府的一位庶出少爷,墨言,生母早年离府,从那以后再也未归。 “没有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作的画。” 墨恒的声调温和而平常。前世,他十六岁时晋升炼气中阶,爱上梁弓宜。因梁弓宜才接触到闭门不出的墨言,随后在十七岁离府之前,偶尔也跟墨言学习作画。此时再来,提前了两年,却已经隔世了。 墨言闻声,愕然抬头,见他不是开玩笑,不由越发拘谨。低低地“嗯”了声,转身缓缓坐回地板上,眼眸净澈,凝神专注,精瘦的手掌将毛笔挥洒自如,细密的泥沙随着毛笔留下不算精致的痕迹,但随着他那扫抹圈点的动作,竟成不可增减的形象和意蕴。 墨恒也席地而坐,从袖中取出白玉瓶,拔出瓶塞,一阵清香如天外仙草的芬芳。 耿冲双眼一亮,死死盯住白玉瓶,偷偷地贪婪地闻嗅香气。墨言也微不可查地一顿,平淡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晦暗、悲哀和不甘,下手毛笔一滑,山间白鹤一翅冲天,却因泥沙非墨而模糊不明显。 法器有禁制几重,丹药也有灵品几韵。 墨恒目前拥有的法器中,梨木剑一重禁制,金戈法器二重禁制,摄魂铃三重禁制。这刚刚由夏木递来的墨云书的赐药,则是五韵灵品的丹药“润经丹”。 白玉瓶j□j有四颗润经丹。墨恒倒出一颗,放入口中,再收起白玉瓶,闭目行功疗伤。 室内清香散去。 耿冲悄悄咽了口口水,心中猜测和期待着丹药的效用。墨言也默默敛去神情的黯然,恢复最初的平淡,握紧毛笔,继续他一个人的画作。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墨言身前画作中,最后的空白已经被鸟兽草木填满。 墨恒也收功睁开眼来。 墨言拄着双拐,起身道:“我画完了,你还要看吗?”声音干净清厚。 墨恒知道他每次画完,都会将地板上的泥沙水墨画抹去,再洗净地板,等地板干燥后,重新开始行书泼洒,便道:“先留着吧,待会儿再仔细看看。” 墨言垂眸点头:“好。”然后不知该说什么,用双拐撑着身子走到窗前,坐在老旧的木榻上,趴在窗前,静静地看向楼外远天。十几年前,他的母亲就是往那个方向离开的,告诉他等她回来。他当时还很小,就趴在这里等,等到后来长大了,母亲没回来,他却断了双腿,废了经脉。等到现在,终于知道再也等不来了。 墨恒走到他身边,陪着他静静看了半晌,轻道:“以后我若有时间,就来向你学画吧。” 墨言回神,太觉得意外。他听不出墨恒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也分辨出墨恒似乎没有恶意,便不大好意思,眼睛盯着窗外的枯树,低道:“我,其实,我画得也不好。” 墨恒置若未闻,掏出白玉瓶,平静道:“学画,需要学资。我有炼气中阶的修为,法力也算够用,有家母传授的疗伤法诀,刚好又得赐治伤灵丹,那么,我治好你的双腿,再治愈你被废的经脉,想必足够充当学资?” 墨言浑身僵住,愣了愣,猛地转头看他。转头太猛,上身带动得双拐砰然落地。 “怎么?” 墨恒安静地与他对视,挺直的身姿如临风玉树,双眸黑澈平和。 墨言怔怔地盯着他看,张口,声音颤抖:“你,没,没骗我?” 墨恒这才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来,平静道:“我是墨恒,你的弟弟。” 墨言呼吸一滞,眼圈突然红了,唇也抖,手也抖,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墨恒神情不改,拔下瓶塞,看着他那双与梁弓宜有些相似的眼睛,淡淡笑道:“你比我大五岁,哭就太丑了。刚才我受伤未愈,是在服药疗伤,也需要亲身试一试药力如何。现在看来还好,以法力化开丹药为你疗伤,想必你是承受得住的。” …… 逍遥阁中,墨云书负手立于窗前,宽阔挺拔的背影将光亮挡住。 在他身后,墨雪行和墨独举止有礼却不拘束。 墨雪行道:“……孩儿原本也想,既然在莱国上蹿下跳的都是不入流的邪修,那么无恒门出动弟子剿灭之肯定是轻而易举。可刚才母亲传信叫我们俩过去,说邪修作祟猖狂。父亲,您就允了我们吧。” 墨独也老实恳求:“父亲,请您再传授我俩几个对付邪修的震慑咒法,免得我俩一不小心被人暗算,丢了咱墨府的威严啊。无恒门虽是小门派,可弟子众多,俞姨是无恒门长老,我们俩过去,如果缺少实用咒法而被人笑话,俞姨肯定揍断我们的腿。” 莱国是墨云书天师守护的四国之一,无恒门便是莱国中势力最大的门派。墨雪行之母俞晞慧,是无恒门掌门之妹,也是无恒门的护法长老,有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前些日子回无恒门安排清剿外来邪修之事。 “哦?要震慑咒法?” 墨云书眼眸深谧无波,没有回头,“震慑咒法无不是意念法咒,没有任何一门可以朝夕练成。也罢,传了你们,好生修习。”转身抬手,屈指弹出两道灵光,分别没入墨雪行和墨独的眉心。 墨雪行和墨独意念一转,将法咒记牢,嬉笑拜谢:“多谢父亲赐法。” 他们两人与墨言同年,比墨问闲等人稍大,都是炼气高阶之巅峰的修为,不出数月便有晋升炼气圆满的可能,又都因母亲受宠而自幼经常得到墨云书的看顾,相处十九年,父子感情自然亲厚。 墨云书看着他们,神情也微显温和:“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 观霞楼中,墨问闲等人邀请苏廷去温泉梅林饮酒赏景。 苏廷意动,一手抓着虎玄青袖子,一手去摸他小腹,笑着眨眼道:“大师伯,墨府受四方国家供奉,可谓二百万里之共主,酒水定然灵极仙妙,不会比您自己酿的百草酒差,您腹中酒虫又可以解馋了。” 虎玄青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开他的手,起身道:“你们自去玩乐,不用陪我。” 神识停顿在正为墨言疗伤的墨恒身上,暗叹:他之前被墨云书震散妙宝莲花,经脉受损不轻,绝非片刻就能疗愈恢复,乃是忍痛为他人疗伤。墨云书对待子女厚薄不均,任凭亲子腿残经废而不顾,不论最初有什么纠葛,都枉为人父!墨府无情更甚皇家,所言不虚;我入墨府而得遇良材,此行不虚。 第十章 墨言的腿伤和经脉之伤惨不忍睹,又已过五年,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如初。若为他疗伤,首要是治愈他破损的行功经脉,使他能够自我修行,如此一来,身上诸多小伤都能在修炼时得到灵气温养而成长复愈。 墨恒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打算以后再来事无巨细地为他治疗。若能自行炼法,求人不如求己。 墨恒没有多说这些,只自凝神静气,令耿冲点燃炭火,关了窗门;让墨言褪去棉衣,只着单薄里衣;使出搭经接骨续筋脉的手段,以自身法力将润经丹化开,把芬芳药力缓缓拍进墨言伤处。 满室氤氲出灵药清香,炭火的淡淡温暖驱散原本的严寒。 墨言清瘦颀长的身体受法力和丹药的蒸腾,没觉得多痛,反而火烫发痒,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墨恒则与他恰恰相反,法力如泉涌溪流,不停不息地为别人疗伤而耗费,以致原本便因伤势未愈而隐痛的经脉,越发疼得揪心;渐渐的,未褪稚气的俊毅面庞又显苍白,神态却平和沉静,丝毫不显痛楚,黑澈的双眸疲惫而坚忍。 他们两人的情状皆被两道神识探察得知。两道神识之主反应各异。 ——墨云书,你也看到了,我墨恒至纯至诚,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兄弟,不息舍己救人,心性可让你安心? 一个时辰过后,墨恒法力告罄,三颗润经丹也荡然无存。 “你经脉之伤已经无碍,腿上断残处我也已经为你接续。我有一篇修行法诀,并非多么高明的本事,但胜在养身温神。你暂且修炼着,只作疗伤用罢。以后若有机遇,再去寻得玄妙功法修炼。” 墨恒将前世为了给梁弓宜治伤而苦苦寻来的《内景经》三册的第一册传了墨言。 诵咒传功时,虎玄青神识避嫌消去,墨云书的神识却威严仍旧地纠缠。 墨恒只作不知,并不避讳,转头看了耿冲一眼,耿冲忙垂头退到楼梯下。他这才传法。 将《内景经》第一册传了墨言,而后又道,“先前为你疗伤的法门皆出于此书。我精力有限,只奉家母叮嘱才修习了前篇,幸得不曾懈怠,否则今日哪怕有灵药,也无法为你疗伤修复断废的经脉。” 说完,见墨言怔喜懵懵,心下淡淡叹息,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起身迈开脚步,如来时无声,走出瑶酒斋。耿冲一边默默记诵刚才偷听的《内景经》第一册法诀,一边殷勤地为他开门开路。 墨言则仍旧心神震慑,在自身的完好经脉和《内景经》的神妙意蕴中激动悲喜,突然回神,室内人已经不再。他忙挣扎着从木榻上坐起身,推开木床,趴在窗前向外张望。 窗外,院门紧闭,院内杂草丛生;院外,墨恒背脊颀挺,大袖飘然,已经去得远了。 “墨恒,墨恒,墨恒……我的弟弟……” 他小心地感受着体内经脉中残留的温暖气息,一遍又一遍低低地喃喃,终究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表情分不出是哭是喜。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人影,他才回身关窗,躺在木榻上掩面痛哭,哭中又放声大笑,声音清朗,无尽辛酸,令人闻之恻然。 …… 梨花小院门前,杨婆婆看到墨恒,忙迎上来,打量他没像受伤的模样,才松了口气,笑道:“刚才蓝副管家送来缺份的精米油盐和沉香木炭,比往年的份额还多,对老奴也很是恭敬。少爷是见到老爷了吗?” 墨恒沉眸不答,笑笑说:“婆婆把我卧室旁的那间空室收拾出来,以后耿冲就住在这里了。”转头又对耿冲道,“你忠心于我,我便不会亏待你。今晚传你《青莲衍生诀》第二层,望你刻苦修行,早日独当一面。” 耿冲双眼一亮,喜得跪倒磕头:“谢主子赏,奴才无功受赐,实在惭愧。”心中则想:快快传来罢,这墨府当真不是人呆的地儿,老子学了你的功法,肯定逃出府去为你弘扬光大! 墨恒见他眼眸闪烁,心下冷笑,只作不知,当晚传他《莲台诀》第二层,令他在房中静修。 耿冲喜不自胜,把《莲台诀》当宝,贪婪地修炼,简直可用歇斯底里来形容他的努力。 ——《青莲衍生诀》实在高明,若是有灵石、灵丹辅助修炼,我肯定能更快地提升功力!可惜我这便宜主子太穷酸,自己都没有灵石、灵丹修炼,别说给我了。嗨,晦气! 这边耿冲得陇望蜀。 那边墨恒也正有所思量:吐纳修行到炼气中阶,已经可算是扎实地铸就根基了。日后便可用灵石、灵丹等物来辅佐修炼,尽可能快地达到我前生的化神中阶。不过,灵石灵丹等物,在府内除非讨得墨云书欢心,否则不易获得,还是府外为好。 …… 次日一早,客居墨府的虎玄青和苏廷二人接到浩然门的飞剑传书,匆匆向墨云书辞别。 辞别时,虎玄青神识闪动,传过一缕念头,在墨云书耳中化为一句话,沉缓说道:“墨天师,虎某十分欣赏令郎墨恒墨公子的资质和性情。若是墨天师并不看重于他,虎某他日再来,可否收他为记名弟子?”这话只是试探。 墨云书神情淡然,神识流转,瞬间回道:“无需劳驾费心,墨某生养的儿子,自有管教之法。” 管教之法? 虎玄青浓眉微皱,拱手辞别。他们都是神识传念,无论多长的话语,一个念头便可传过。在旁边的苏廷看来,他们两人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拱了拱手,就道别过了,还是他自己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 墨府中有无数厉害禁制,在这里飞行既不尊重也不安全。虎玄青不是自大之人,带着苏廷走出墨府大门才放出飞剑。尚未飞走,墨问闲、墨雪行等人早已得知消息,都连忙赶来挽留和相送。 苏廷脚踏飞剑,举止潇洒,拱手笑道:“诸位师兄,辽休国邪魔猖獗,小弟在那里恭候诸位。” 虎玄青也向他们点点头,用神识探察梨花小院,见墨恒正闭目炼法,宁和安静,便不打搅他,只稍稍遗憾没能与他结识。当下收回神识,道:“走吧。”拂袖飞天而起,英姿飒爽,干脆利落。 “师伯别飞太快,等等我。” 苏廷笑着紧随其后飞起,衣袂飘飘,俊美超尘。 墨雪行和墨独相视一笑,法力传音:“正好不用向他们两人辞别。”“先去给父亲请安,然后去莱国无恒门帮俞姨清剿邪修吧,莱国那些皇子都是精明的,看他们这回有什么孝敬。”法力传音与往常说话般,一字字念出,只不过出之我口,入得你耳,旁人不能知晓罢了,与神识传音不可同日而语。 墨府儿女,哪怕受宠的几人,如果未得墨云书允许,也是不能擅自出府的。 墨问闲已知墨雪行两人将要出府清剿匪类邪修,见他们默契亲近的模样,暗暗冷哼一声,扭头大步离去,打算去恳求母亲白香给父亲吹吹枕旁风,好允许他去辽休国一展风采。 …… 墨恒在梨花小院里朝暮炼法,日夜修行,一如往常,并不出门。 他那日废黄石藏、夺摄魂铃、斥墨烟雨三人、拒苏廷邀请,及至向墨云书请罪而施展妙宝莲花,最后再为墨言疗伤,等等事情虽然中间有些波折和意外,但总体皆在胸中连贯,目的也都已经达到。 接下来,他只等时机成熟,再带着耿冲出府,去搜寻灵石、灵丹、法器等宝物来提升实力。 他除非与墨云书决裂,否则迁不走母亲意若秋的坟墓。母亲之墓在此,他离开再远也要回来祭奠,也就仍得受到墨云书的制约。所以,他只能出府历练,或者以某种其它名义出府做事,并非离府独居。 那么首先,他得把杨婆婆送走,以免他日后出府,留下杨婆婆一个人在府中受到欺辱。 这些日子,杨婆婆原本担忧有人借黄石藏的事情来挑起事端,但一日日过去,墨府始终平静如常。她转而开始挂心起儿子来。杨彪已经大半年没进府看她了,往年将到年关的时候,杨彪总会提前过来给她拜年,今年却迟迟未到。 杨婆婆担心儿子是否遇到了危险,忍不住在墨恒跟前念叨:“少爷,您也知道,彪儿性子毛糙,资质也不优秀。当年恩主指引他去拜师学艺,也不知他到底学了几分本事。唉,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寻草采药,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 墨恒安静地听,等她说完才道:“婆婆不用担心,杨彪虽然憨厚耿直,行事却还稳妥,先前也与我说起过他的游历见闻,都不是危险的地方。他或许是离开得远了,一时又有事情耽搁,没能及时赶回,再等一些时日,他必然进府给你磕头的。” 没过几天,到了除夕,杨彪在小厮的带领下,背着他的采药箩筐走入府来。 墨恒听到他来,让耿冲继续闭门炼法,自己则走出房门,去杨婆婆那里。 杨彪高如门板,精壮朴实,正在给杨婆婆砰砰磕头,等杨婆婆抹着眼角,欢欢喜喜地拉他起来,他才起身与墨恒见礼,呵呵笑说:“少爷又长高了啊,还长俊了。”他基本每回都是类似的话。 墨恒微笑点头:“你大半年没来,杨婆婆想念得紧。” 杨彪嘿嘿一笑,从背上取下采药箩筐,捧出一个严严实实的符布包裹,也不避讳墨恒,兀自乐呵呵地向杨婆婆献宝:“娘,您看,这是我挖到的娃娃。” 他的采药箩筐和符布包裹都是法器,而符布包裹被他层层解开,里面赫然安详睡着一个系着红肚兜小男娃。小男娃看面相足有四五岁模样,身长却不足一尺,长得更是粉雕玉琢,白嫩的小手小脚晶莹剔透。 墨恒看得真切,再感应它的气息,便知与前世一样,并非人参首乌成形,而是千年通灵溪玉成精。想是不知受到什么伤害,自我封印在溪底沉眠,才被杨彪阴错阳差地挖了出来。否则溪玉娃娃入水即走,入土即没,杨彪不过是炼气高阶修为,如何捉得到手? 杨婆婆看得呆了,慌忙道:“我的儿,你把它挖来,没有别人知道吧?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她本就不是迂腐无知的蠢妇,又从意若秋那里学过基本的吐纳修身法门,勉强算是修炼者,更有杨彪这么个走南闯北的儿子,几年下来,听闻广博,自然知道这娃娃不是真人,而是传说中的“仙宝宝”。 “娘,您别慌,呵呵,没有别人知道。” 杨彪把溪玉娃娃用符布包裹好,粗手笨脚却小心翼翼地放回采药箩筐中,像对待真正婴孩似的。 杨婆婆却不安心,直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看着采药箩筐,忽又想起一事,忙扯着杨彪的手,低声问:“彪儿,它,它不会是妖怪变的吧?你别制着它,快放它走,快放它走,咱不招惹它。恩主以前就讲过,有的妖怪,长得越是可爱逗人,实际上就越是凶狠恶毒,不要被表相蒙了眼珠子。你说你这孩子,你挖草药就行了,你招惹它做什么啊!” 第十一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杨彪心里有数。 他老老实实地听完杨婆婆的训话,挠头憨笑道:“娘,它是溪玉精,是灵物,不害人。我也不是故意挖它,是挖老参的时候不小心发现,怕它被别人挖去害了,才把它抱回来给您瞧瞧。我也没能耐制它,等它自己醒过来,我就放它走。要是一直留它在您这儿蹦蹦哒哒,没准儿还会给您惹出祸来。” 的确能惹出祸来,不过祸的是它自己。 墨恒沉静安坐,淡淡笑着听看他们母子说话,并不插口。 前生,溪玉娃娃出现时,他正当伤势未愈,孤寂冷清,心中消极。眼看溪玉娃娃可爱,他很是喜欢,便向杨彪讨要。杨彪对他有求必应,叮嘱他几句,将溪玉娃娃连同符布一起给了他。他打算着,以后不让这小娃娃出去,自己一人悄悄地养着作伴就好。 ——此生再养来作伴,大可不必偷偷摸摸了。墨云书,你还不至于跟我争抢一件灵物吧。 感知着飘渺而来的威严神识,墨恒微笑不改,垂眸看向采药箩筐中的符布包裹。 以溪玉娃娃不可多得的灵性,必定一入墨府就被墨云书察觉,也就注定了它再难逃脱。 墨恒记得,若无意外,溪玉娃娃明天下午就会苏醒,到时会破开符布逃出,再被墨谌发现。 墨谌,在府里是极受墨云书爱护的儿子之一,比他大了不足五个月,也是十四岁,却比他幸运太多。有母亲护着,有父亲宠着,早早接受四国朝贺,早早得传《逍遥道法》,在墨府和四国都是尊贵身份。哪怕是墨问闲,轻易也不会与之为难,以免将之推到墨雪行那方,给自己树敌。 墨谌向来沉默寡言,但果断而有主见,居住的地方不在地面院落,而是在一片烟波渺渺的湖泊之央的清雅楼阁。当年,墨谌近水楼台,第一时间发现溪玉娃娃,却不能捉住它,便即禀报墨云书,请求墨云书为他捉来。 墨云书神识洞悉阖府,就如同现在探察到符布中的溪玉娃娃上,怎会不知溪玉娃娃从何而来? 墨恒回想着自己前生的心情和模样,恍惚自嘲,更增清醒。 那时,他发现溪玉娃娃失踪,料想就在府中,却遍查不到,心中担忧,也不顾伤势,强撑仪表,在一路奴仆放肆的指指点点下,忍怒赶到逍遥阁前。墨云书当时允许他进阁见礼,令他伤痛之中倍觉委屈辛酸。 后来才明白,只怕墨云书初时根本不曾理睬他,是墨谌唯恐得到溪玉娃娃后名不正言不顺,在旁轻言轻语地求肯,使得墨云书淡淡点了下头,才有人传唤他进去吧。 他当时不明所以,只当自己前些时日遭奴仆欺压的事情被父亲得知,按捺着死寂中饱含抽疼的纷乱心情,镇定地走进去,不卑不亢地恳求墨云书将溪玉娃娃捉住还给自己,或者干脆放生,不要加害。 然而,等他维持着母亲教导的温雅风度说完,墨云书却漠然视之,只静品香茗。 墨谌则平静地看他一眼,悠悠来了一句:“墨恒弟弟宁愿将这灵物扔了,也不甘心让我得到么?你前些日子在观霞楼下大吵大闹,我坐在楼上听诸位兄姐和浩然门高徒谈道论法,很为你感到难堪。墨恒弟弟是嫡子,以后还是学些规矩得好,别再给父亲抹黑了。” 他当时变色,再看墨云书始终都没正眼瞧他,不禁难忍耻辱悲恨,勉强镇定地与墨谌争辩。 墨谌早有准备,云淡风轻,机智沉着,三言两语将他新仇旧恨挑起。 他怒归怒,却只压在心里,并不受激上当。 但终究因墨云书冷漠的态度,他红了眼睛,咬牙硬声道:“父亲大人,母亲生前受人羞辱,法器宝物尽数被人夺走,而后跟被人毒害,父亲神通广大,怎的竟不知晓?哪怕您不喜母亲,纵容别人害她,但孩儿总归是您的血脉,孩儿也不曾对您不敬,此番别无它求,只……” 母亲的死和墨云书的纵容,是他前世今生永远无法忘却的仇和痛。 但没等他说完,墨云书俊容沉沉,挥袖封了他的哑穴,喝令影卫将他扔出逍遥阁。 他不敢置信,勃然暴怒却无法言语,面庞涨得紫青,最终听到的却是墨云书以从未对他说出的温和语气向墨谌道:“区区一只灵物,谌儿既是想要,为父将之捉住就是,莫再引人进来吵闹。” 而后,墨谌有了一件千年通灵溪玉佩。 听说通灵溪玉佩有十八重禁制,在滴血认主和祭炼后,有“清明灵台如月下溪流、抵御心魔如天然屏障”的特殊妙用,危急之时,甚至能够玉碎护主,实乃罕见的养神护魂灵宝。 再后来,又听说,他被逍遥阁影卫像是提货物般扔出去时,墨云书淡漠地道:“此子糟粕。” 糟粕,还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羞辱和贬低他? 墨云书金口玉言,这两个字一出,连个奴才都敢于对他不屑一顾。 而那等受欺和屈辱,在前世,又岂止这一桩! 时时,处处,多不胜数。 那些奴才不过是找死,前世后来,他已经杀过多人,只不过聊胜于无。其余的,他前世就早已开始却至今都未曾完工的真正的报复,且由今生继续罢!前世他为情所乘,今生,又有谁能用情困他? 便用墨府的鲜血,洗刷他心中沉淀如淤泥的仇恨! “……彪儿,你已经三十有二,恩主指点你去拜师,至今修行十年,也该成家了。” 杨婆婆抓着杨彪的手,感叹地唠叨着。 杨彪嘿嘿笑着听,看墨恒一眼,露出憨厚的笑容。 墨恒倚着木椅,也轻轻地笑,心中萦绕的旧恨沉寂下去,静如死水。 “婆婆,今年,你陪我过完这个年,就跟杨彪离开吧。墨府于我如同虎穴,我怕护不住你。” 他沉缓轻轻地道。 杨婆婆一怔,随即大惊,慌忙起身道:“少爷,老奴怎可弃您于不顾……” 墨恒感到那几缕威严神识扫到自己身上,眸底暗闪,不动神色,唯有声音微显低沉:“虎毒不食子,我毕竟是父亲的骨肉,血脉相连,在墨府,还无人敢杀我。而且,父亲从不曾废我嫡子身份,说不定只是在考验我也未可知……” 他缓缓说着,似有一瞬失神,继而摆手止住杨婆婆要说的话,平静地起身道:“我意已决,婆婆无须再说。”又转头看向面露疑惑的杨彪,“杨彪,溪玉娃娃我很喜欢,愿以上乘功法相换。” 他自有手段趁溪玉娃娃未醒时将其彻底制住,他的意念烙印可不是炼气中阶那么低微。 而且,他年后是必定要出府的,以后有溪玉娃娃在身旁,也算多个特殊帮手。 至于功法,他熟记的修炼法门中,《莲花法咒》类属仙法,无可比拟,绝不外传;《内景经》属于偏重于养身养神的特殊功法,疗伤有余,自保堪可,伤敌不足;除此之外,只有一部功法堪称上乘,名曰《伐折罗经》。 《内景经》三册,重在二三两册,是他为了给梁弓宜疗伤洗髓而历经艰苦,冒险从遗迹中寻来。如今只把第一册的奠基篇章传了墨言,传法时,还被墨云书神识探听了去。 《伐折罗经》是他为了梁弓宜而到落魄湖边向“一心汉”求得。虽然比不上《逍遥道法》那等仅次于仙法的极品法门,但也份数难得。梁弓宜当年炼气圆满后改修此经,演法时,举手投足威力大增,冷漠刚猛中透着药师般温柔,气质令人心动。 伐折罗,本就是大医王佛的十二神将之一,曾化为人形行走人间。 只不知,落魄湖边的一心汉,孤梅山上的梅娘子,在他的前世中是否破镜重圆? …… 下午,墨恒在墨云书的神识探查下,大大方方地绘制符箓,施展咒法,并以精血为祭,耗费心神,缓缓侵透般,在毫无抵抗的溪玉娃娃眉心最深处,烙下了他的意念烙印。 至此,他算是彻底“制服”了溪玉娃娃的身体。 至于溪玉娃娃醒来后听不听他的话,会不会发飙吵闹,只能到时再行管教罢。 “小娃娃,我暂时没地方给你藏身,暂时把你化为原形收起,委屈你了。” 墨恒心情良好,捧着乖巧闭目呼呼大睡的溪玉娃娃,黑眸含笑,淡淡轻语。 溪玉娃娃的本体是千年通灵溪玉,若非昏睡无意识,以墨恒现在的修为,连碰都碰不到它,更别说制服了,此番实在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虽然严格说来太过于趁人之危了些,但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得住溪玉娃娃,免得它乱跑时被人捉住炼去意识,再像前世般被炼成灵宝法器。 而既是灵物,那么如此制服,也勉强近乎于祭炼了,自可强行将之归于原形本体。 …… 晚上,墨府大摆除夕家宴。 宴席中途,石启楼来请墨恒前往,板着脸规规矩矩地道:“恒少爷,老爷传唤。” 墨恒已经在杨婆婆那里和杨彪同席吃过了年夜饭,此时刚刚回到梨花小院不久。眼见石启楼这个墨云书的亲卫亲自来传达墨云书的召唤,他微觉愕然,陡然心生警惕。 “耿冲,你不必跟着。修炼不可懈怠,你在院中炼法提升修为,争取早日为我所用,这就是最大的功劳!” 对于修炼《莲台诀》的耿冲来说,早日提升修为,就能早日成为只对墨恒惟命是从的活傀儡,这可的确是大实话。奈何耿冲表面上恭敬地应着,暗地里却嘲笑墨恒:再精明的人,自幼被幽禁在这里,也难免有些痴傻。 墨恒没功夫细究他的心态,沉声说了两句,光明正大地微皱眉头沉吟着,转身走出梨花小院。 ——即便墨云书因我前些时日的作为,对我不再漠视,也不至如此郑重,前世今日发生了何事? 第十二章 走出梨花小院,石启楼面无表情,默不吭声,并未带墨恒去照天阁参与除夕晚宴,而是径直将他请到了逍遥阁中。墨云书却还在除夕晚宴中未归。墨恒更疑,不动声色地站在窗前等候。 足有半个时辰,墨云书才踱步而入。 听到沉稳轻健的脚步声,墨恒黑眸暗闪,转身行礼道:“父亲万安。” 墨云书一身锦袍法衣,如威严皇者,站在阁中看了他片刻,道:“《内景经》和《伐折罗经》,你从何而得?”英俊的面庞淡然无波,问得如此直接,毫不掩饰自己以神识探察的动机。 墨恒微微蹙了下眉,礼貌十分,脊背颀挺,垂眸道:“母亲生前耳提面命,是以孩儿至今记得。” 墨云书浓眉斜飞,眸底深邃,逼视着他:“都修习过?” 墨恒不动神色,声音沉朗:“孩儿谨遵母亲教诲,以《青莲诀》为修行根基,只修行《内景经》第一册以求疗伤自保。《伐折罗经》仅记住内容,待日后修为有所精进时,再对比研修,以增体悟。” 墨云书不置可否,走上几步,高大的体魄带着无形的威压,突然问:“在怨恨我待你不公?” “怨恨?” 墨恒神情极其恰当地微变。 心下则蓦地失笑,缓缓地想,两世了,岂知怨恨而已?你太看轻自己了,我的父亲。 他现在对墨云书传他过来,却又把他扔在这儿半个时辰不顾的行为看明白了几分。大抵不过是发现以前从不入眼的儿子,突然由灰不溜秋的毛毛虫变成扑扇小翅膀的蛾子了,引得他睁眼瞧瞧罢。 “怎不回答?”墨云书逍遥随心,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手指粗大均匀,只是随手捏住,却没减弱力道,强迫着抬起他的脸来。仿佛是在审视某件物事,如寒冰雕琢的黑眸不容他逃避。 的确,完全没有父子感情的两个人,突然之间,血缘又算是什么? 墨恒年纪尚轻,比他矮了大半头,被如此毫无尊重地轻待,心底勃然大怒,淤积的狠毒又深了一层。沉默一下,蓦地扭头摆脱他的钳制。墨云书眼眸深寒。 墨恒仿若不知,后退一步,神情绷紧,站得仍旧如松如杨,声音平静到近乎异样的程度:“父亲命孩儿说,孩儿就斗胆了。孩儿活了十四年,哪怕母亲在世时,也日日在小院中静修。以前总能勉强保得一份清净颜面,如今却连这份清净颜面都要朝不保夕,实在冷暖自知。若说无怨,那必然是假的。孩儿也是人,虽修身养性,却不是个没有情绪的石头泥塑。” 他抬眸与墨云书对视,不躲不避,眸底坦然,竭力“隐藏”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苦涩,声调淡漠下来,“所以如今,孩儿便想:不期待,便无怨;不奢望,便无愁。世间怨愤,无不是望而不得罢了。除此之外,若说恨,却是无从。生身之恩大于天,孩儿是父亲血脉,父亲不曾短了孩儿吃用,不曾让谁害了孩儿性命,孩儿何来资格去恨父亲?” 一口一个孩儿,说得自己直恶心!他实在说不下去,俊逸至极的面容便飘过恍惚的萧索。 继而突然反省般,面容一整,躬身施礼,清醒沉静地道:“孩儿失态,请父亲责罚。” 墨云书眼眸深沉,挺拔立定着俯视着他,右手摩挲了下扳指,习惯的动作慵懒而漠然——墨问闲模仿了他的小习惯,却模仿不来他的威严气度。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分毫不变,直直盯了他小半刻钟,才沉眸转身,举步行至榻前。 墨恒白衣安然,临窗凭风而立,垂头无声地自嘲着勾了勾嘴角,恭敬却从容地道:“父亲还有何教诲?孩儿要去静修了。”他的神态,自然被墨云书的神识探察了去。 墨云书负手,淡淡道:“年后初九,你也随为父去瑶国。” 刚才还自称“我”,转眼就换成了“为父”。但这个自称相对于面对墨谌墨雪行等人时,分明显得淡漠毫无在意,不见半点父子温情,倒像是见过面的陌生人,再次相见时随口打的招呼。 墨恒心头一动。瑶国是墨府护佑的四个国家中,距离辽休国最近的一个。他知道墨云书会在三年后的辽休国割据中获益,不料早在此时就已经开始谋划了。他顿了一下,平静的声音有些磁沉:“是。” 听不出是不是欢喜。今晚的他,与那天从逍遥阁门前转身离去的模样一般,哪怕神情有些或喜或嘲的变化,也着实过于平淡了。让人不自禁地想起一个词,心如死灰。虽不恰当,但似乎不远了。 次日是新年第一天。 墨府主人尽是修行者,辞旧迎新在一场除夕晚宴就足够,大年初一是没有拜年规矩的。 中午,墨恒进了静室,令耿冲守门,不许任何人搅扰。他盘膝端坐,从袖中取出系在腕上的婴儿巴掌大的晶莹溪玉玦。掌心催使法力,心念一动,便见小巧玲珑的溪玉玦散发微光,白光闪动,双掌上已经托着个不足一尺长的俊秀小男娃。 他神情温和,嘴角微微地勾着,把溪玉娃娃放在身前蒲团上,等候它的苏醒。 一个半时辰后,溪玉娃娃浓眉微不可查地一蹙,继而似是察觉到不对,连眼睛都没睁,身形微动,慌忙就要遁地逃跑。但它刚一苏醒,墨恒便由它本体最深处的意念烙印感应得知,不疾不徐,用手一指,笑道:“定。” 只比成-年男子的手掌长一点的白净小男娃,当即维持着双手入地,头顶贴地,光着小屁股的姿态,丁点儿都动不了了。它脸上闪过惊恐惶然之色,继而愤怒地张口,发出稚嫩的婴孩声音:“是谁暗算我?” 墨恒更笑:“是我暗算你。”使个克制它行动的法诀,伸手一招,清朗的腔调早已温和,“过来。” 溪玉娃娃身体蓦地被他克制僵硬,不受控制地翻身而起,惊怒不已地一步步走过来,乌溜溜的双眼骇然地盯着向他微笑的墨恒,想张口说话都不能,一瞬间绝望若死,眼中迅速湿润,泪水簌簌地掉。 “我无心害你,不用哭。”墨恒皱眉,手心法力散去了些,不再让它走过来,“你活了不少年月了吧,想想我若害你,在你未醒时岂不更容易?现在制住你,只等你醒来陪我说话,你究竟怕什么?” 溪玉娃娃得到有限的放松,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却是气得结结巴巴:“你,你……”它小脸寒如冰霜,抿了抿小嘴,压低了声音,装出冷硬十足的小气势,“我告诉你,我是千年老妖,不死之身,你敢害我,我精魂不散,日日夜夜诅咒你!” “原来是不死之身呐,久仰久仰。还有,你说的话太不吓人了。”墨恒心下好笑,故意蹙眉,“我自幼孤独,想收你做个徒弟,你乐不乐意?” “收我为徒弟?”溪玉娃娃似在思量,突然一扬小手,哼道,“你算老几?看我的灭世雷霆!”它小脸凛然,晶莹剔透的小手猛地洒出紫褐色的雷霆闪电,倏然击向墨恒,然后急忙向地面钻去。 “早知你狡猾。”墨恒拂袖一拍,微微一丝法力挥出,那看似骇人的“灭世雷霆”如同梦幻泡影般消失,故作凶恶地挑眉道,“任你怎样有能耐,也逃不出‘为师’的手掌心,何况区区小幻术?据我所知,你除了清心术外,只通幻术,是也不是?”他刻意加重了“为师”二字的音。 溪玉娃娃再一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倏然从地下钻出,紧抿嘴唇,小脸惨白。它终于明白,自己被设下厉害禁制了,除非将禁制化去,否则不管它怎么逃,只需墨恒施法一招,它就能自己乖乖跑回来。 墨恒暗叹,耐心十足,最大化释放自己的善意,同时威逼利诱,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与它沟通。 溪玉娃娃自始至终没有感知到他半分恶意,心底惊疑不定,只是寒着小脸。 晚上。 墨恒来到杨婆婆住的地方,将隔壁房里修炼的杨彪也叫了出来。 一进屋,关上门,不必杨婆婆点火,杨彪很勤快地屈指弹出两颗小火星,将没点的两只蜡烛点着,惹得素来节俭的杨婆婆瞪他一眼,他只自挠头嘿笑:“太暗了,怕少爷不习惯。” 墨恒自在舒适地坐下,黑眸含笑道:“是明亮点显得舒适。”说着,低头抬袖,笑吟吟地往袖中道,“玉儿在怕羞么?出来见见带你回来的恩人,没有他,你只怕早被别有居心的恶人拿去炼成法器了。” 溪玉娃娃就是杨彪带进墨府的,杨婆婆也见过了,自不必刻意瞒着他们。 “溪玉娃娃醒了?它的伤好些没?” 杨彪听得一愕,立即欢喜地问。杨婆婆听了,脸色因担忧而变幻。 “哼!别叫我玉儿,我叫溪玉。还有,就是这傻小子把我劫来的?” 稚嫩至极的声音,老气横秋的语调,从墨恒宽袖中传来,让杨彪听得愣怔。 便见一片溪玉玦滴溜溜从墨恒袖中滚出,刚一出来就化为昨日里杨婆婆看到过的溪玉娃娃。此时不同于昨日,红肚兜、朝天辫,配上溪玉娃娃不粘人间烟火似的的俊秀小脸,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刹那间看得杨婆婆心软如水。 溪玉娃娃活生生的小脸上显出冷怒,抱着自己两条白白嫩嫩的小胳膊,赤着两只小脚丫站在墨恒膝头。它背对着墨恒,抬头眼眸不善地盯着杨彪,气咻咻地道:“我在自己家闭关疗伤,你肯定是偷了我的人参,坏了我的家门,把我劫持到这里来的!我说的对不对?” 杨彪先是对它感觉新奇不已,听它质问,一想果然有道理,不禁讪讪地扫了挑眉含笑的墨恒一眼,不好意思地咽了下唾沫,不知怎么接话:“这个,我,我不知道是你家的……” 墨恒伸手指,极轻微地弹弹溪玉娃娃光秃秃的小后脑勺:“没礼貌,为师刚才怎么教你的?” 溪玉娃娃浑身一僵,小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紧紧抱着小胳膊,三寸丁似的扭头不理人。 墨恒轻轻嗤笑,又弹弹它的光滑柔软的小屁股:“去,给为师倒杯茶水过来。” 溪玉娃娃忙捂住屁股,倔强的小脸因羞恼而通红:“别碰我屁股。” 墨恒被它逗乐,杨彪和杨婆婆在旁笑。 第十三章 正月初五。 杨彪要离开墨府了,杨婆婆与他一同离去。 杨婆婆是意若秋的奴仆,只要墨恒点了头,大可随时出府。墨恒送他们到梨花小院门前就停住了,该叮嘱的话之前都已叮嘱,不必再多说什么,更不必大张旗鼓地送到正门前,免得遭人惦记。 “少爷,您一个人,注意点身体,别总是熬夜修炼。您还年少,要经常笑笑,有苦别总是压在心里……”杨婆婆一步三回头,忍不住老泪纵横。如果不论血缘,单论感情,她对墨恒的感情比对待杨彪也不遑多让。墨恒是她亲自照顾了十四年的。 杨彪忙笨拙地劝着:“娘,少爷也知道我带您去哪儿,少爷不是说了吗,会过去看您的。”转头又向墨恒憨笑,“少爷,我带我娘走了啊,以后我常来看你。还有,我挖的灵药,您尽管用,下次我还送来。” 墨恒微微地笑着,目送他们远去,直到他们拐过拐角不见。拐弯的时候,杨彪偷偷回头看了眼。 正月初八下午,石启楼又来传唤。 “恒少爷,明日将去瑶国,诸位少爷都有护卫,唯独你没有。老爷发话,许你挑选一名明卫、一名影卫,以及一名炉鼎。”石启楼仍旧板着石墙脸,这一点,基本上所有明卫都大同小异。他们都经历过墨云书同一个方式的训练。 他话中所指的炉鼎,并非炼丹炉法器,而是同明卫和影卫一样的修炼者。 修炼者炼的是气,一气化阴阳,炼的也是阴阳。故而修炼者大都知晓基本的“采阴补阳”之类的法门,并非必须修炼双修功法的人才能采补。往日传言说采补之术如何阴损恶毒,除了的确偏激的恶毒功法之外,更多则是过犹不及才导致近乎邪术。 “可以挑你么?” 墨恒先是微愕而默然,继而边走边问,声音安静平和。 前世里,他十七岁离府之前,也是挑选过明卫和影卫的,同样是因为墨云书抹不开礼数的面子,才可有可无地许了他这则恩惠。然后在他离府时,又转眼将他所选之人收了回去。 在墨府,无论谁的明卫影卫,看似对各自的少爷小姐忠诚不二,其实他们忠诚的对象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他们幼时便摄去他们一丝魂魄以作终生挟制的墨府当代家主墨天师。 石启楼神情不改:“恒少爷能够挑选的明卫、影卫、炉鼎,都必须符合本身的修为条件。恒少爷修为与我相差太多,不合规矩。再说,我是老爷的亲卫。”他对墨恒说的话算是多的。 明卫、影卫、药奴、炉鼎等人都是从幼童开始选拔分类,选拔时要求高,选拔后特定的训练也严谨,更不会出现血腥残杀的过程。所以,基本最初选出多少人,最后便会有多少人合格。 再至逍遥阁,外门前面一字排开,垂头束手站着十个神情肃穆的少年、五个温柔可人的少女。 墨云书在逍遥阁主楼上,闭着眼睛半躺在榻上消受美人服侍。白夫人和俞夫人一前一后,使出法力来,以他传下的法门为他捏肩揉腿。角落里,年前一段时间颇为受宠的夏木怯怯懦懦地煮着灵茶,只偶尔含情带忧地看一眼闭目若睡的墨云书,不敢发出声响,他只是男宠。 “挑。”墨云书神识传音给走至外门的墨恒,简短淡淡,似是扔了块馒头给乞丐。 但总归是扔过来了点甜头,比起以前的厌恶忽略,当真可谓截然不同的情形。这就是印象的作用。留得好印象深了,再坏的人,也成了好的;同样的道理,留得坏印象深了,再好的人,也成了坏的。正是个世上最玩不厌、最玩得开的烂游戏。 “谢父亲恩典。” 墨恒早对今日有所准备,先举止大方地向逍遥阁主楼行礼,然后转身挑人。 十个候选的少年严阵以待。他们都是同样的年龄:十九岁。也经历过数次挑选,以前的同伴早有修为精进的,唯独他们苦苦耗磨最宝贵的年龄段——不能被挑选出来成为真正的明卫影卫,他们就不能获得真正高明的炼体修身功法。 而无论做谁的明卫影卫,对应于明卫和影卫的炼体修身功法,都是要向墨云书墨天师学的。 所以,他们尽管明白这位恒少爷以前并不讨天师大人喜欢,以后会不会继续被讨厌也很难说,但他们并无太多顾忌,无不祈祷自己能被挑出去,赶紧向天师大人学得或者明卫或者影卫的炼体修身功法。 眼看他们个个站立笔直,挺胸收腹,目不斜视,却一双眼睛期盼憧憬的模样。 墨恒突然淡淡地笑了,指着身板最魁梧的那个,和体魄最精瘦的那个:“就你俩了。就叫‘吴刚’和‘夜图’。”选出自己的明卫影卫,并当场命名,是墨府的三代人的传统。 被选出的两人兴高采烈,强掩激动,跪地磕头:“小人吴刚(夜图),给主子请安。” 远处,墨问闲不知何时靠近,顾虑着逍遥阁主楼中的墨云书,并不敢明显表露出对墨恒的敌意,只阴沉着眼眸冷笑:“都是我们挑剩下的货色,修为最高的也只是刚到炼气中阶,浅薄得很,挑来何用?” 墨将临站在他不远处,并未过来恭维他,而是学着墨云书的挺拔淡漠模样旁观。 更远处,渐渐的又来了旁人…… 能说得上话的,倒没有谁乱开口。反是某些见识浅薄、不知死活、一心贪求上进的奴仆,因为多日来的清净,忘了先前他们黄石藏大管家的下场,也不看看地儿,直接很应景地发出窃窃嘲笑。他们自以为距离得远,也声音低,逍遥阁中的墨云书是必然不会听到的,便越发肆无忌惮。 竟有人说:“瞧他也配挑人?哼,委屈那两个小哥了。” 另有人接口:“就是,他自己就是个和我们一样的阿猫阿狗而已,假清高,贱脾性,哪能和咱们闲少爷相提并论?简直一个地下臭水一个天上银河啊……” 墨恒心动冷漠杀机,面不红心不跳,眼眸一转,看了眼刚收的吴刚和夜图。这两人正是十人中,刚刚晋升炼气中阶的人之二。他们也都听到了远处两个奴仆对墨恒的诋毁,当即脸色难看,抬眼去看墨恒的反应。 “岂不闻主辱臣死?区区奴才不过蝼蚁,你们若是等着让我动手,还要你们何用?” 墨恒温雅得仿佛这辈子从未生过气,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以及周围众人微微一惊,蓦地想起黄石藏的下场。多少年了,黄石藏一直威风八面,可转眼一得瑟,就栽在了这个不受宠的恒少爷手上! 吴刚和夜图刚刚认主,又在逍遥阁前,简直看到炼体修身功法摆在面前,怎敢露出半点怯懦?瞬间都目露凶光,如电穿梭般从过去击杀两个奴才。 那两个骂人的人没成想自己那么小声都被听到,骇得瑟瑟发抖,匆忙看向墨问闲,嘶声道:“闲少爷,救我们……” “扑通!”“扑通!” 眨眼之间,几乎同时,两具尸体栽倒在地。 在墨府,人命太不值钱了。但杀人的却是墨问闲,吴刚和夜图刚刚来到还没来得及出手。 “墨府是父亲的墨府,墨恒弟弟是父亲的骨肉,尔等卑贱野狗般的奴才,也敢出言不逊?” 墨问闲俊美华贵,眼角阴沉,不屑地瞥了眼周围心惊胆寒的奴仆,不知话说给谁听的,“前一阵子,黄石藏仗着我母亲慈悲,胆敢狐假虎威,行那恶奴欺主之事,现在瘫死床上就是他应得的下场!可恨不知情者,还以为,是我指使了他,哼!他也配?” 逍遥阁主楼,俞夫人俞晞慧揶揄地瞧了白夫人一眼。白香笑容盈盈,实则对儿子暗皱眉头。 外门前面,墨恒根本没把远处两个该死之人放在心上,也没理睬吴刚和夜图惭愧的模样。亲眼看到这些的人,眼见他淡雅如旧,从容俊逸,无不心惊,暗道恐怕这才是个真厉害的。 原本十个少年中,没被选中的八人微带黯然,规规矩矩地向墨恒行了礼,依次退后几步。墨恒还没走,他们不能先行退去。或许在别处他们可以不对墨恒维持礼数,但现在是逍遥阁前,连墨问闲都收敛了飞扬跋扈性情的! 接下来就要选择炉鼎了。 剩余的五个貌美少女不胜娇羞,看着墨恒仪神隽秀,颀挺温雅,个个芳心如兔乱跳,偏又个个不太情愿被选中。一方面是爱慕儿郎好颜色;另一方面是担忧墨恒不受宠,实力低。她们身为炉鼎,以后的修为,靠的可就是主子了,墨恒尚未得传《逍遥道法》,她们早就得知。 “你们不必惊慌。”墨恒看她们一眼,温言安慰,转身向墨云书道,“父亲,孩儿请辞炉鼎一项。” 墨云书似是已经睡着,似是故作不理,想起除夕那晚墨恒对他问题的回答,才神识传音,漠不关己地问:“为何?” 墨恒在逍遥阁外门长长躬身:“孩儿惭愧,不爱红花,唯慕蓝颜。” 听者无不目瞪口呆。 虽然墨府主人墨云书本身就好这一口,甚至由此导致在墨府天师护卫的四国中上行下效,越来越盛行男风,但墨云书本人仅仅只在美人乡里偶尔探出头寻个乐子,哪有这般直白地说“我不喜欢女人,我只喜欢男人”的? 因着刚刚才死了两个人,无人胆敢议论,逍遥阁前好一片寂静无声。 然而众人各怀心思的神情纠结和变幻,恰恰衬托出墨恒的从容磊落;这份坦然有礼却漠不关心的逍遥姿态,又恰恰与墨云书殊途同归,如出一辙。就在这么一瞬间,便有几个心思细腻的,不无嘲讽地想,不愧是嫡子,内里性情最是与老爷相像的。 第十四章 不爱红花,唯慕蓝颜。八个字,让五个明媚皓齿的女子脸色由欢喜担忧变作尴尬僵凝,让八个没被选作明卫影卫的少年由满眼失落霎时间变作满眼惊慌。炉鼎便是采补而用,虽说采阳补阳,采阴补阴并非阴阳大道,却也不是没有。 最出名的当属恶名昭彰的大魔头连万阕。传说,连万阕修为已臻化境,修炼出七具化身行走人间,俱都显化为英俊少青年,一身采阳补阳合欢秘术,日日都将精壮男子采成白骨,号称以身渡人去极乐世界的“红莲欢喜自在佛”。 比起左拥右抱,偶尔换换口味的墨云书,说出这八个字的墨恒足以令剩余的明卫影卫候选人恐慌。他们可都知道,墨府并无男炉鼎,若是要选,定然从他们之中选择。他们下意识地相互看了一眼,察觉对方比自己俊秀的,会心里侥幸微松;察觉对方比自己粗糙的,则脸色煞白。 先一步被墨恒选出的吴刚和夜图,都是惊疑不定,大气不敢喘一声,绷紧着立在墨恒身后。 逍遥阁外,针落可闻的寂静中,远处逐渐响起低微的耻笑。 逍遥阁内静了一瞬。白香和俞晞慧手下不停,神态也都温顺,各自则暗暗讥讽。墨云书不动声色,微微睁眼,神识倏然散发,往墨恒身上探去:“既慕蓝颜,何不在剩余少年中挑选?” 墨云书并非神识传音,而是淡然开口,似漫漫云雾吹来,响在每一人耳畔,平静轻松得像是真的清风,甚至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隐隐约约的戏谑,“一个不成,两个亦可。” 能被挑出来做明卫、影卫苗子的少年,无论是高是矮,是壮是瘦,总归都是五官上等的。 此言一出,八个候选少年心下惨然。 墨问闲等人也都惊疑。他们听出墨云书突然随和下来的语气。 “父亲如此纵容他?” 远处观看好戏,等着墨恒遭受羞辱的墨烟城愣了愣。 墨烟城自那次在观霞楼下,和墨烟雨、墨将临一起,被墨恒当众斥责过一次,早就怀恨在心,此时自然皱眉不甘,低声恨道,“墨恒这几年闭门不出,只在上次虎玄青和苏廷来咱们墨府时,才走出了一圈,且还是受伤回去的,怎么突然这般受宠了?他用什么法子骗了父亲……” 墨烟雨秀眉一蹙,忙出声喝止:“休要胡说,都是父亲血脉,父亲大人自然明察秋毫。” “父亲厚赐,孩儿谢恩。” 墨恒自重生那日起,哪怕经历几次波折也未曾显出青涩的俊逸面庞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略显羞赧的意外。少年情怀初动,若是还不显分毫,就未免太过于深沉了。 这样一来,仿佛无形中也将那日在逍遥阁前承受琴声考验而留下的“生硬”淡化了几分。 他直起身,毫不避讳地在剩余八人面庞上审视。平淡如水的目光,却将他们看得双脚发软,心跳如雷,简直面临生死劫般。 “唉,实在难为他们了。”远处的墨烟雨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表达着她的善良和温婉,随即察觉失言,又轻叹道,“不过,他们一身所成都是父亲赐予,父亲让他们侍候墨恒弟弟,也是正理。” 墨烟城则看得有些呆愣,不可思议地盯住墨恒,低道:“他倒是选得正大光明。” 墨恒漠视了围观者,黑纱冠后的两条冠尾条带在肩后随风轻动,浓直眉下一双眼眸漆黑如玉,炯炯有神,将腿软的八人各看一遍,谁都没看出他中意了哪个,却见他忽然转头道:“吴刚,夜图,你们与他们较为熟悉,便替我选出两个知情知趣的。”他低声醇厚,刻意忽视了身上粘缠的神识。 吴刚和夜图一听,额头蓦地渗出冷汗来。让他们选,无论他们选择了谁,都是将对方往死里得罪了。但他们身为明卫影卫,首要便是惟命是从,刚才两个因出言不逊而死的奴仆,何尝不是对他们的警钟? “是,主子。”他们不敢犹疑,立时躬身应道。既然必须得罪人,当然要得罪本来就和他们关系不怎么好的。两人瞬时间想个明白,都是面无表情,作势往八人面上看了看。 八人各都抬头,眼底写满恳切的哀求,简直恨不得在脸上刻画:莫要选我,必有厚报! 吴刚身躯魁梧,径直指向一个健朗英气的少年,转头向墨恒恭敬道:“主子,此人喜好玩闹,为人风趣,修为也与小人不相上下,或可入主子法眼?” 夜图则将剩余七人都过滤了一遍,每一个被他眼神安抚的人都放松感激。突然,他眼底一冷,指着一个眉目疏朗的精健小伙,转头诚恳道:“主子,此人做事稳重细腻,不久前也晋升了炼气中阶,或可承得起您的调-教。” 他们都不敢选择修为低的,虽然修为低些对他们更无威胁。 而两名先后被选出的少年莫不神情剧变,抬头各自逼视吴刚和夜图,眼底的恨意暴怒犹如烈火。直到墨恒转眸看向他们,他们才慌忙垂下了头,心如死灰,握紧的双拳微微发抖。 墨恒似是不以为意,点点头:“便是他们了。”转身向逍遥阁道,“父亲,孩儿已有人选。此地为父亲逍遥居所,孩儿不敢以琐事烦忧,请归静修。”梨花小院说是小院,其实也备有奴仆房屋,只是历年都空着无人,这四人跟过去,一人一间还是住得下的。 逍遥阁内,墨云书没有言语,淡漠的眼眸仿佛能透过重墙看到墨恒端正的举止,神识顿了顿才尽数收回:“修为大事,不可耽搁。去吧。”虽然分毫不提传授《逍遥道法》的话头,但语调已然比先前又多了微不可查的随和。 十四年的隔阂僵硬,此时就能看出软化的迹象了。 白香和俞晞慧眼眸暗闪,再无先前讥讽之意:到底是她生的,但凡有心,出门一次便能将老爷对他的印象改观;此番不过是选个人,竟也多出这些计较。那么到底是否“不爱红花,唯慕蓝颜”,看来还得两说。 逍遥阁外,墨恒始终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感激神情,更加没有显出父子亲密,唯独一直谨守礼数,又沉静谢恩才直起身。而后泰然自若,扫了眼刚选出来的明卫影卫以及炉鼎,拂袖迈步,头也不回地道:“随我走吧。梨花小院是幽静之所,你们谨守本分,便无大过。” 此话听着宽容,但一个“本分”就将什么都包裹进去了。 到了梨花小院,墨恒无视耿冲不解的眼神,对两个时时悲恨怒视吴刚夜图,神情惨淡无血色的少年赐名道:“高些的可叫‘后峰’,矮些的便称‘羿羽’。” 那两少年到底被墨云书洗脑训练了十几年,不似一般无知奴仆,尽管对墨恒全无好感,也根本没有鱼死网破的念头,更别提胆量。再经过一路静走,眼见墨恒气度凛然,温雅高贵,他们也或多或少心生些微自欺欺人的安慰。此时一听,忙俯身拜倒:“后峰(羿羽)谢主子赐名。” 耿冲一听他们称墨恒“主子”,当即心底咯噔一下,再抬头看他们,眼底暗含着敌意。 …… 次日便是正月初九了,晨起时就觉一片朗朗晴天,阳光不浓不淡,令人心胸舒畅。 墨云书唤来诸多儿女:“瑶国有古遗迹上禀,你等可随为父前往一探。” “父亲……” 墨雪行、墨独最后挣扎。他们二人年前就和俞晞慧一起在莱国协助无恒门斩除邪修,过年归来时收获盆钵满盈,原本欣然暗喜,但现在墨云书仍令他们二人继续行事,并不准许他们跟随,才让他们晓得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好一阵顿足懊悔。 “行哥、独哥,父亲将斩灭莱国不入流邪修之事交予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大意啊。”墨问闲、墨问秋、墨谌、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等七男三女,一共十人,表面上都为之可惜,实际上谁不是幸灾乐祸? 墨恒立在其中,不声不语,从容一笑,恬淡中透出内敛的沉然。广袖玉带长袍,众星捧月之姿。吴刚、夜图、后峰、羿羽四人站在他身后,耿冲也在身边,竟都受到感染一般,对别人的嘲讽审视视若不见。 墨云书神识扫过,把这十三儿女的意态尽收心中,在墨恒身上微微一顿,随即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座灵光散逸的玲珑小塔,信手一抛,半尺高的精致玲珑小塔迎风而涨,轰然落地,化为四层高塔,足有十丈挺拔。 墨云书暗金法衣如皇者袍服,头冠亦是黑玉颜色,英姿勃发的面庞有棱有角,不怒而威:“还不进塔?” “啊,是,父亲。”诸人怔了一下,明显都没见识过这件法宝,忙应了,各自带着明卫、影卫以及侍身炉鼎,前后有序地迈步走入。 等闲储物法器中没有分毫灵气空气,是容不下活物的,否则必会闷死。能够容许生灵安然进入,甚至是在其中修行的法器,无一不是不得多得的灵宝。十八重禁制以上的法器才堪称灵宝。 就如墨恒前生,溪玉娃娃被墨谌得去,求墨云书炼去神智而得到的十八重禁制溪玉佩。不过溪玉佩是没有存储空间的。各类灵宝功用特异。 ——墨云书的两件看家灵宝,“乾坤玲珑塔”已然现身,“三魂宝印”又在何处?是否也已在他手中?乾坤玲珑塔是墨老天师留给他的镇门之宝,三魂宝印却是他日后突然得到,只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奇遇。 走入高塔前,墨恒也貌似好奇和惊羡,实则心底沉冷暗思。 乾坤玲珑塔里雾气浓重,空余出上百个两丈方圆的地方,里面各有蒲团。 众人各自带着明卫、影卫和侍身炉鼎寻位而坐,有人惊叹议论着:“父亲神通广大,连这样的灵宝都有。”旁边自有人接话:“呵,头发长见识短,这是祖父大人留下的重宝,镇守四国气运绰绰有余呢!”那人冷哼:“你以前见过?”旁边人仍笑:“自然是听说。” 墨恒不理旁人,安然炼法,只等到达瑶国的古遗迹。 他前生孤居梨花小院,对这次的瑶国之行并不知情。不过,瑶国的某些古遗迹他却知之甚深。 瑶国多山、多水、多灾多难,据说曾经是上古战场,至今也残留着沉眠的强大意念。虽是墨府辖内四国中面积最小的,却反而是修行者最多的国家,同时也是最复杂的国家,那里众多仙俗门派林立。 ——古遗迹极难寻找,更难寻门而入。不知这次的古遗迹是哪个。 墨恒如今奠基浑厚,灵魂道行又不曾消泯,正需手段来快速提升境界,以争取早日达到他前生的实力。所以可以说,他才是众人中最为迫切赶往古遗迹的那个。如果是他熟悉的古遗迹,那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他的《内景经》三册就是在瑶国一处极危险的古遗迹中寻得,其中几番生死,如今想来诚为可笑。 他闭目静安,呼吸平缓。他的身旁二尺外,后峰和羿羽二人各自垂头修炼着不久前才得传的炼体修身法门,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在外侧是吴刚和夜图,最外侧才是委委屈屈的耿冲。 耿冲已有二十五六。后峰羿羽二人则都是精健英朗的十九岁少年,身高其实相差不多,比墨恒整整大了五岁,身份却是他名副其实的“炉鼎”,随时可容他肆意轻薄。炉鼎亦是贴身仆从,自然比吴刚和夜图都坐得更为靠近些。 墨问闲等人有心找麻烦,却顾忌着身在父亲法宝中,也不敢多语,一路倒还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宝塔剧烈一震。 墨问闲等人茫然无知。 墨恒却陡然一睁眼眸:墨云书在用乾坤玲珑塔与人斗法厮杀? 但这一震之后,又归于平静。 再过大约一个时辰,墨云书才淡然传音:“已到瑶国,都出来罢。” 墨恒便知道,中途不知墨云书杀了谁,应是祭出乾坤玲珑塔直接把对方砸扁的。 第十五章 从古至今,生灵在演化,如今人为万物之灵长,妖族落于下风,其它邪魔鬼怪更上不了台面。功诀道法也在演化,古时三千大道共证永生,三千大道就有三千种境界之分,现在的境界之说则已殊归同途,无论人魔妖鬼,修炼境界都只“炼气化神、返虚合道”八个大字。 如今东洲,若说某人开辟了洞府,某派开辟了山门,十成十指的是择一灵山,选一灵湖,设下禁法,规制成家。是宽是窄先不说它,只是如此洞府山门,全然都是露天门户。 而在上古,空间、灵气、修炼道途、神通能力,都远非现在能及。开辟洞府指的乃是借助地脉、星象、灵宝之力,以自身无上道行法力,开辟一处玄妙空间。空间中借取现实的日月星辰,自成一方广袤天地,似为虚幻,只因现实中无处可寻,唯有空间之主才能进出随心所欲。 那等空间天地,依附于现实大世界,不止是修炼者的安歇所在,更是躲避仇家,免除灾厄的绝妙去处。而今,古人远矣,不知何往,他们留下的无主空间洞府,却因各种原因,一点点被人察觉。 这些,今人统称为“古遗迹”。 墨云书带着十一儿女来到瑶国,落于古遗迹旁一座名为“混元门”的修仙门派前。 混元门主是一名六旬老者,身躯精壮,手有老茧,修为却仅仅是炼气中阶;他身后带着的一干弟子,修为最高者也只是炼气初阶,其余人都不过是习练凡俗高深武学,附带着炼气养生而已,连像样的境界都没有,天赋也是不值一提。 “晚辈刘移山,拜见天师大人。” 墨恒刚刚带着吴刚、夜图等五人走出乾坤玲珑塔,就见门主老者毕恭毕敬地对墨云书行礼。 墨云书站在混元山门前,如皇者莅临臣子家门,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然望着的是古遗迹方向,听他拜服,才随手轻挥,法力将他扶起:“无需多礼,此处遗迹是你最先发现?” 刘移山面无喜色,忙道:“是晚辈大弟子出山采药时看出些许异样,告知了晚辈,晚辈修为浅薄,只痴长些庸碌年岁,勉强分辨出那是上古洞府空间。晚辈不敢怠慢,立即上禀了国主。已是年前的事了。”苍老的声音谦恭却不卑微,毕竟是一门之掌,倒有些风度。 墨云书这才转头,目光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你师徒有功,可赐《千汐洞明经》延续门派香火。” 屈指一弹,指端一团灵华流光闪动,倏忽没入刘移山眉心。 刘移山通体一颤,又怔了一下,半晌才品读消化所得功法的奥妙,不禁大喜过望,扑通拜倒,老泪纵横道:“晚辈愚钝,万谢天师大人赐下求仙妙法。晚辈一门上下,永念天师恩德。”他身后的男女弟子本来战战兢兢、跃跃欲试,此番也跟着欢喜,随他拜倒在地。 墨恒早知《千汐洞明经》,只算中流法门,属于墨云书掌握的无数法门中沧海一粟,远不及《伐折罗经》上乘,更没有《逍遥道法》极致,再与他的《莲花法咒》仙法相比,更是落入尘埃了。 但就是如此不入眼的法门,在世间九成九的人看来,却是遥不可及的仙途奢望。 人与人,实在无从比较。 墨恒看了两眼,放开这一茬,转身走到山门一边,望着墨云书刚才凝望的方向。 ——瑶国地势复杂,我竟不知这混元门所处何方。那么距离这里最近的古遗迹,应是我从所未见的了。可这遗迹既然早早地被发现,以后怎么又销声匿迹?莫非有人在其中斗法激烈,将整座古遗迹都崩坏?但若如此,进入其中的人只怕也难以幸免。 想着,他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看上辈子始终完好无伤的墨问闲、墨谌、墨烟城等人,心下皱眉:前世,他们必然如现在一般能进古遗迹中,既然完好,那么就不是古遗迹崩坏,而是另有猫腻。 他眼眸暗闪,轻道:“吴刚,你取三根灵性毛竹枝节来。” 混元门周围满山都是粗壮毛竹,在寒冷冬季里沧桑老翠。 离他不远的墨谌默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墨烟城等人则有的轻轻笑,并不说话,含义却明显,无非是指他墨恒十四年来从不出府,见识浅薄得紧,连灵性毛竹都要看个究竟,污了墨府威严之类的陈旧废话。 …… 混元门上下修为不高,住所却十分奢侈。据说常年有世俗中富甲一方的乡绅和官家子弟携带万金上山求法,区区几十年的道统,已经建得满山都是雕梁画栋,不知情者还以为这里是某位贪赃王爷的豪华别院。 墨云书本就不是化外游仙,在此处住下并不嫌弃,被刘移山等人像供奉祖宗一般恭敬侍候着。 墨恒等人也各有院落。 “墨谌弟弟,你说,父亲怎的不直接带咱们去古遗迹,反而在这等小地方停留?” 墨烟城和墨谌的住所毗邻,再隔一墙就是墨恒歇脚的院落。 墨谌寡言沉稳,对墨烟城的搭讪爱理不理:“父亲自有分算。” 墨烟城顿了顿才笑:“我刚听我姐说,她猜父亲昨日来这里之前,已经去古遗迹查看过了,毕竟父亲飞天流云,眨眼千里。现在应该是在等候那些得知古遗迹消息的人朝见。免得到时候古遗迹大开门户,却被无知者闹出乱子。” “哦?”墨谌随口吭了声算是回应,看似不善言辞,实则隐然高高在上,不屑为之。 墨烟城敢怒不敢言,表面上也不敢使脸色。墨谌母子一直受墨云书宠爱,与墨雪行、墨问闲一样,在墨府是实打实的高贵少爷派头;墨烟雨、墨烟城与其母三人在墨府却宠爱鲜寡,与墨将临那般,靠着多方示好才没有受欺。这就造成了地位差别。 “后峰,羿羽,你们与吴刚、夜图一道修行炼体修身法门,刻苦一些是必须。除此之外,需得分清首次。昨日教你们的‘祝祭’推拿法门可都熟悉了?若不熟悉,就将明影卫法门暂时停下罢。” 墨恒在院中安然静坐,神态闲适,以法力雕镂着手中一根碗口粗的毛竹枝节,正大光明地听着隔壁两人并无掩饰的说话声,然后出声吩咐着。说话间,指端轻巧毛竹,发出断续的清音。 后峰和羿羽面皮微红,对视一眼,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低声道:“回主子,小人记得身份本分,也记得首要职责。只是小人粗笨,虽已领会‘祝祭’要诀,却施展不开,唯恐推拿间失了法力火候。” 昨日墨云书在逍遥阁,受白香和俞晞慧二人服侍,白香二人用的便是“祝祭”法门。此乃亲近下人将自身法力精华凝聚成甘露,推拿间滋养主子周身血脉,天长日久下来,功效显著,尤其对修为浅薄的人来说,堪可改善资质、缓缓提升修为。 墨云书修为高深,比之炼气大圆满的白香二人高出太多,已经不需要祝祭法门来滋养,只是习惯性享受舒适而已。墨恒现在炼气中阶,却正需要这等伺候来从旁协助。这也是他向墨云书索要两名炉鼎的原因之一。 墨恒指端法力吞吐如刀芒,并不回头:“你们说,我若早逝,坟里会有多少殉葬鬼灵?” 后峰和羿羽一惊,脸色剧变,连一边屏气凝声的吴刚、夜图、耿冲都跟着心惊胆颤地扑通跪倒,磕头道:“主子此言令小人惶恐。”转眼间,五个精壮青少男子磕头如捣蒜,唯恐墨恒听不到声响似的。 他们都心知墨恒所说不假,一时连耿冲都少了许多异心。既然墨云书将明卫、影卫和炉鼎赐给墨恒,就可见墨恒明显有了受宠征兆,如果墨恒在明卫、影卫和炉鼎的环绕下遇害身亡,他们这些护卫炉鼎以及奴仆绝无生路。即便没有生命危险,墨恒要打杀他们也不是难事。 他们这才心头咯噔一下,彻底地从根本上改观,明白现在的墨恒早已不是十四年来被人讥讽不屑,连个奴仆管事都敢明里暗里欺辱的落难少爷了——竟是只露两面,就得了墨云书一丝欢心! 他们却怎知这两次露面里,墨恒依着墨云书的喜好,不动声色地做了多少事,完美了多少细节。就连墨恒都不知道,他能这么顺利地走出第一步,还有虎玄青那一句话的推波助澜:“墨天师,虎某十分欣赏令郎墨恒墨公子的资质和性情。若是墨天师并不看重于他,虎某他日再来,可否收他为记名弟子?” 如果墨恒被虎玄青收为弟子好生教导,墨云书的脸面也丧尽了,这对他而言可不是殊荣。 隔壁,正在腆着脸皮向墨谌示好的墨烟城听到他们这里的声音,有些难堪地止了话头。 墨恒再不闻声响,不由眼含嘲讽,拿着几节毛竹,拂袖起身,回到房中,才淡淡笑道:“墨烟城比不得他姐姐。既要拍马屁,受到冷落时又怕人听到。为小人之事,却还放不下身份架子,脸皮厚将不厚,似是而非,难有出息。” 后峰和羿羽听出他意有所指,面皮臊得厉害,眼神躲闪间,见他靠坐椅子上把玩雕镂半成的毛竹枝节,便躬身行礼,稍显局促地低声道:“主子,小人给您推肩?”见墨恒点头,他们才松了口气,一左一右地双手交叠,将一身法力精华催使出来,以“祝祭”法门凝成浓郁灵露,往墨恒身体中点点滴滴、潺潺流淌,如同滋润参天大树。 墨恒神情不改,暗暗舒适地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手指翘着竹节,声音越发清新沁人。 威严并非训斥,三言两语,便可淡然生威。 没多久,墨恒虽灵台清明,却舒畅欲睡,突听敲门响:“少爷,小人送水来,是从山上汲来的灵泉。”声音有些隔世的熟悉,瞬间带给墨恒一丝沧桑的触动。 第十六章 墨恒先前吩咐要清净泉水,现在不过半刻钟就有人送来。 敲门者是刘移山的小徒弟,名叫梁冰纹,十六七岁的年龄,英气内敛,俊俏十足。他入得门来,见开门者魁梧高大,有二十五六岁,面庞棱角英发,双目逼人含煞,气势竟比他大师兄还要沉厚,不禁暗暗艳羡:区区一奴仆都有这般功力。 耿冲面色肃然,大手轻松提过合盖水桶,见梁冰纹犹豫逗留,知道他心中所图,怎能如他所愿?现在的吴刚、夜图、后峰、羿羽已经足够墨恒分心,再来人“效忠”的话,岂不连他耿冲站的地儿都没了?他还想早点把《青莲衍生诀》学到手呢! 想起《青莲衍生诀》,他心头一热,学着墨恒的气度,眯眼冷声道:“退下罢。” “是。”梁冰纹忙低下头,心下暗恼:不过是个奴才,得意什么! 他转身时又悄悄用眼角余光看了看主屋方向,即便万般不甘心,也只得出了院门。暗叹:可惜了用来讨好三师兄,换取这次送水任务的那柄宝剑,没想到连这位少爷的面儿都没见到。难道先前在别院墙外听到的不是他,这位少爷并没有断袖癖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失落中又大大松了口气。 耿冲关门返身回屋,将灵泉放置在一边,自己也恭敬侍立在侧,和吴刚、夜图一起,并不出声。 墨恒眸底深沉莫测,自始至终没看梁冰纹一眼。心底却陡然生恨。 ——梁冰纹在这里,梁弓宜,也在这里罢!前世,他竟从未对我提起过。 重又闭目,安静片刻才挥挥手,止住后峰和羿羽的祝祭推拿,起身把三节毛竹雕镂一同放入水桶灵泉中。三节毛竹上雕刻着怪异繁杂的纹路,入得灵泉,被他伸手催使法力一搅,登时滴溜溜在泉水中竖立自转起来,两两间隔,成三国鼎立之势。 后峰和羿羽二人法力耗费不少,抬袖擦了擦额头细汗,暗暗猜测自家主子在干什么。 墨恒在水桶中搅了两搅,便不再动,垂眸静看三节毛竹之间的水纹。 看了片刻,心中已有轮廓。抬手将三节毛竹雕镂取出,头也不回,甩袖扔到耿冲怀中。耿冲忙接过收起。墨恒又望了水桶两眼,抬起头,掐诀虚抓,手掌法力蓦地化出一团殷红似血的火焰,将火焰往水桶一扔,便听“噗噗”响动,灵泉化尽,木桶飞灰。 “吴刚、夜图,你二人出山门,去后山距离此处两千丈远的东北方。将这块玉玦埋在那里,守候两个时辰再带它回来见我。一路莫要声张,别惊扰了其他人的静修。” 墨恒将溪玉玦从袖中取出,交给吴刚。 溪玉娃娃虽然苏醒,却还有余伤未愈,而他虽然身怀《内景经》三册法门,但修为境界尚浅,能施展出来的都是浅薄法术,于千年溪玉无用,溪玉娃娃又偏偏修炼不得《内景经》。他只能另寻它法了。 眼看此处门派在混乱的瑶国里红红火火延续数十年,尽管弱小,却也可见有些气运。他方才便是以巫卜法门推演此山灵脉结点的大致方位。若非先前墨云书早有吩咐,令他们十一人各自静修,不许随意进出山门玩闹,他亲自带溪玉玦过去自然最好。现在只能另明影卫代劳。 溪玉娃娃总归烙印了他的意念,凭它神乎其神的遁法,只要是苏醒着,就无需他去刻意保护。 “主子放心,小人必定办妥。”吴刚其实不明所以,但他不敢多问,忙恭声应了,将溪玉玦小心收起,和夜图一起拜别墨恒,出门往墨恒所指的地方疾步而去。他们都没有飞剑法器,若要飞行,只能大张旗鼓地施展腾云驾雾法术,那样未免动静过大,只能徒步走过去。 没想到这一走,却突生波折。 不过一个时辰,修炼了影卫法门的夜图就带伤潜行归来,行动间施展影卫遁法,堪堪显出风影的不可捉摸之象。他惨白着面庞,气血翻涌着拜倒:“主子,小人守护玉玦时,遭受两名年轻男女的驱赶,其中女子发现您的玉玦,出手强抢,将那块玉玦……”他声音微顿,咬牙继续道,“击碎了!” “什么!击碎了?” 墨恒失声而起,他本就见夜图狼狈而蹙眉,一听此话,不禁勃然震怒!溪玉娃娃与他相处多日,隔阂渐去,五六岁的小男孩智商,顽皮骄傲的纯真性情,实在惹人怜爱,他是当真把溪玉娃娃当成徒儿来养着,一听溪玉玦碎,怎不心痛! 但转念感知到意念烙印完好,他一怔间,当即明白过来,心头一松,沉眸平息了怒火。 “碎片何在?” 他沉吟一下,抬步便走,边走边抓起夜图问着。后峰和羿羽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碎片……” 夜图跟着他大步往院外而行,隐约被他气势所逼,嘴里发苦,艰难道,“碎片化成了水,消失了。”他胸口被重击后憋闷得直欲吐血,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这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算那玉玦是冰,也不至于化得那么快吧! 墨恒黑眸深邃,大步如飞,不动声色又问:“吴刚呢?” 心下暗暗感知着自己在溪玉娃娃体内烙下的完好意念印记,已经确信:千年溪玉是灵宝之身,只怕墨云书出手,等闲都击不碎它,必然是那小家伙的防身幻术,现在那小家伙仍在原处更深地方养伤。 夜图听不出他的心情,但听到“吴刚”二字,实在难忍愤怒,垂头紧跟,又是难堪又是愤恨地低声解释道:“主子,对方二人,那男子只是炼气初阶,并未出手,那女子也只是炼气中阶,但她法力深厚,法器厉害,一双玉钩法器,我们徒手不敌。吴刚被她击断手脚,她说要请您亲自去领。小人与其说逃,不如说是被他们刻意放回来报讯的。小人给您丢脸了,实在罪该万死!” 墨恒眼眸森然一厉,杀机丛生:“打断手脚让我去领?好大的口气!” 他面容却平和得寂静,袍袖蓦地一拂,脚下一朵丈余莲台若隐若现,“你等在此候着!”信手抓过夜图,倏然从院落中飞起,这才冷声问道,“没报出我墨府之名吗?” 夜图跪在他脚边,看了眼轻而易举托他们飞起的半透明莲台,脸色又青又红:“回主子,我们报了,那男子却说我们没有凭证,绝对是假冒。那女人本来使出杀招,要杀我二人,听到我们报出墨府,被那男子劝下,才折断吴刚手脚……”声音越说越低,面色羞愧得紫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墨恒再不多问。他也知道,吴刚和夜图二人自幼只修炼基本功法,目前修行的炼体修身功法虽然杀招厉害,但也不过研习不到两天,能有什么成就?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法器赐下,让他们对付真正拥有犀利法器的高手,的确是难为了。不过,他并不为此出声安慰。 就在这两句话的时间,墨恒已然风急电掣般飞过两千丈,来到后山一片僻静山谷上空。 山谷中幽谧如常,溪水潺潺,鸟语风吹,充斥着冬日的唯美。 墨恒感应着溪玉娃娃的所在,眸光扫过,便见谷底溪旁,吴刚遍体是血,四肢以怪异的姿态扭曲着,高大健壮的身躯躺在地上挣扎蠕动。而他的身边,虎视眈眈着两只恶狼,哪有什么修炼者? 墨恒饶是心底沉静,见到吴刚如此惨状,也不禁杀机四溢,迅即法力使出,骤然喝道:“见宝起意,无端害我护卫,既然胆欺我墨府无人,又何必学那万年绿龟藏头露尾?滚出来见我!” “……滚出来见我!” 山谷回荡后三个字,清声朗朗,坦坦荡荡。 但无人应声。 墨恒沉怒敛容,已然落到地上,一掌拍死两只恶狼,将夜图扔到吴刚身旁:“为他接骨治伤。” 接骨救命,是他们明卫影卫的基本修行。吴刚和夜图二人也都各自随身带着内外伤药,这些伤药并非称得起几韵灵品的仙家灵丹,但在俗世间也是极其难得的神妙灵药。 吴刚四肢皆断,面庞惨淡,见到墨恒独自带着夜图飞来,眼底闪过羞愧至极的感动,继而面红耳赤,忍痛躺着,粗喘呐呐地道:“主子,小人无能。那两人已经走了。小人身旁这块石头上,有他们留的字迹。” 不用他说,墨恒已经在看石头上两道苍劲有力的文字。 却见上面大义凛然地写着:“墨府乃天师圣殿,非尔等指冰为玉者可以冒充;此番且不追究,尔等好自为之!” 夜图在给吴刚接上腿骨后抹药时,铁青着脸转眼瞥了一下,看清这句话,气得邪火直冒,一口淤血涌上喉头,他急忙转头喷出去,又猛力咳了两声,胸中才舒畅了些,咬牙暗恨:居然反咬一口。 吴刚剧痛袭身,黯然闭上眼睛,面上本来隐隐的傲气磨平,不显颓废,倒更稳重了些。 他们都不敢贸然吱声。他们也明白,自己受伤丢人是小,可他们丢的不止是自己的脸,更是墨恒的脸面。他们已经能预料到,回去后,墨恒将遭受其余兄弟姐妹何等讥笑。而这只不过是墨恒第一次指派给他们的任务。再想墨恒隐约的手段,惶恐之意便又浮上心来。 墨恒仿若不知他们的神态,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石头上刻画的字迹,熟悉至极,已然隔世,心底的怒意越来越沉静,突然淡淡出声,问道:“这两道字,是那男子所写?那男子容貌英俊,颀挺修长,年龄约与你们相若?” 吴刚忙睁开眼,以为夜图先前说了,便应道:“是。” 夜图则惊疑不定:主子与那对男女相识? 墨恒拳头缓缓握起,刚刚握住却又松开,负手而立,从石头上收回目光:“那女子细眉大眼,面带白纱,身材高挑,一双玉钩明明青色,催使间却带银芒?” 吴刚怔了下,看了夜图一眼,也听出不对来,咽了口唾沫,回道:“主子算无遗策。” 墨恒嘴角勾了勾,眸底却无笑意,也不再说,转头凝望古遗迹方向。伫立良久,直到夜图将吴刚四肢全都接骨抹药,又用树枝固定住,才漠然轻道:“他们是为古遗迹而来。既然伤你者是那女子,你若能及时养好伤势,我便许你进入古遗迹亲手报仇。” 至于那虽未出手伤人,却写下两道文字的男子,墨恒没提,吴刚夜图二人也不敢问。 第十七章 混元门东南方百里之外,四五座山峰奇形怪状,乍一看似乎残缺破碎。其中石苔古老,风化着干裂的岩石,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像是无数年前被无数陨石碎屑凿击后的惨状。 山间多年来草木茂盛,毒虫繁多,除了极少数寻求毒物的修行者外,罕有人会到这里来。 今日这里却突生诡异的浓雾,雾气弥漫千丈,覆盖整个山谷,浓重得伸手不见五指。雾气起伏震荡,看去居然滚滚如潮,甚至发出狂涛席卷的潮汐声响! 一道青影在雾气里横冲直撞,厉喝道:“叱!” 此人青袍加身,年约三十二三,面庞阴柔而惨白,身上还残留着血迹,手中一柄业已折断的黑幽幽长幡急挥,迎面击碎雾气中显化出来的白毛巨爪。他却不见喜色,眼看白毛巨爪除之不尽,连续不断地袭击过来,他惊怒骂道:“何方鼠辈,竟敢偷袭你家祖宗?区区迷踪雾也想困住本座,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声音阴测难听,身形飞动如鸟,双臂展开,袍袖挥动间刮起剧烈罡风,罡风里又有鬼哭狼嚎,刹那间把浓重雾气吹得七零八落。 但他刚要飞离,雾气又似蛛网般柔韧,瞬间聚合成最初的浓重。白毛巨爪显化出来,有的甚至抓着石锤、金枪、银剑,无一不是力道强悍,再次把他围攻困住。 “孽障狂言!当老身不知你已穷途末路?” 浓雾之外,一名老妇鹤发童颜,双眉稀疏,偏生眼眸如狼似鹰,手拄龙拐,冷冷笑道,“瑶国太平百余年,容不得邪魔侵扰!你在辽休国猖獗也罢,想来我瑶国撒泼,先得问问老身这‘瑶仙阵’答不答应!” 说话间,她右手龙拐往地上狠狠一震,左手一面白云阵盘大方光芒,照耀得山中雾气缭绕。 “老贱婢!你敢对本座口出狂言?可敢进阵与本座一战?” 浓雾中人怒骂不休,却实在重伤不支,诸多手段施展出来都缺少威能,面对瑶国皇族的镇族秘法“瑶仙阵”,一时竟难以奈何。 老妇为瑶国皇帝的亲姑姑,为上代长公主,身份尊贵,何时被人如此辱骂过?早就气得狠了! 但她也知道,浓雾里那人是化神高阶,如果法力全盛,远非她能敌对,现在只怕连一成功力都不到,才被她暂时困住罢了。她心下焦急,越发将瑶仙阵使得密不透风,一字千斤地道:“瑶仙阵十面绝杀,灭尽妖魔人鬼怪!无需老身与你动手,看你如何能逃!” 富贵险中求,她要仗着瑶仙阵之神妙,生生磨死浓雾中人。 “桀桀,口不对心!本座若非与那墨云书斗法受伤,一招就可毙了你!” 雾气中人喘息不均地尖声厉喝,继而突然稳住身形,神情森狠,一口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来,脸色霎时间更为灰白,“你化神初阶的道行,今生就止步于此罢!牛马冥雷幡!” 他手中的幽黑长幡名唤“冥神幡”,本是十八重禁制灵宝,却被墨云书的乾坤玲珑塔一击打破,也亏得冥神幡结实,他才有机会施展血遁逃命。而今冥神幡虽然残破,却灵光凝华,他将冥神幡往面前精血上猛然一抹,用力一震,冥神幡黑光大盛,突然一柄苍白长幡从其上分化显出。 白幡上面符咒流转,符咒下有牛头、马面、人身,个个凶神恶煞,怀抱冥雷。 而冥神幡好似元气有伤,灵光微微有一丝黯淡。 “孽障尔敢!” 老妇牙尖嘴利,探出神识往瑶仙阵中一看,面色剧变。 不等她有所反应,刹那间,就听“轰轰轰……”连绵巨响,血色中带着黑烟的冥雷在瑶仙阵里轰炸,她手中的白云阵盘“咔嚓”一声裂开!瑶仙阵被她祭炼数十年,困敌无数,无可摧毁,此时竟一招被灭! 老妇倒吸一口凉气,又痛又怒,话也来不及多说,急忙把龙拐往地上一砸,借力飞身而逃。 她刚刚飞逃数丈,原本站立的地方就被一道血黑雷光劈开。 “老货!今日之耻,本座伤好之后,誓要百倍报回!” 刺耳的厉吼充斥着浓重的气喘虚弱之态,可见说话者在破阵时又伤得厉害。而没了瑶仙阵的抵挡,他一句低吼竟震得山石轰响,千丈内的风华岩石噼里啪啦碎裂成石屑,往山谷中翻滚如泥石流。 老妇脚踩祥云飞在天上,面色阴晴不定,也不接话。 她凝神戒备着,看着倏然飞逝转眼即没的青袍人影,沉默半晌才将裂痕密布的白云阵盘收起。又狠狠顿了顿龙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飞去:“需得将他形迹对墨天师详说……以免危害生灵……” 此处,等惨淡混乱的浓雾消散一空,才见尘土飞绕中,山谷间矮了半丈有余,巨坑参差,像是地狱渊口张开了獠牙。原本的乱石、树木、溪水、鸟兽,全都化作尘埃,一片阴风,阵阵刺骨。 …… 老妇飞到另一处半山腰的静谧地方。 “姑祖母,姑祖母,您回来啦!我找到了弓宜表哥,请他带我在周围游景呢!” 新搭的草棚风清雅致,白纱遮面的高挑女子迎出来嬉笑。 草棚中站着年已二十,却仅仅炼气初阶修为的梁弓宜,不卑不亢,施礼问安:“前辈。” 老妇看他们一眼,神情缓和了些,先对那少女笑哼:“游景?是去哪里顽皮了吧?”又看梁弓宜,面容就冷淡许多,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缓缓道,“不用多礼。你父亲还好?当年你父也与你这般年龄,修为却比你高得多了。” 梁弓宜这才直起身来,颀挺而立,英气逼人,冷峻的面庞仿佛天生如此,眸底却十分宁澈:“劳前辈挂心,父亲自修为尽废之后,年年秋游冬钓,身体精神都还康健。晚辈资质不及父亲,父亲也似有苦衷,不曾把功法传下,只教授晚辈基本吐纳法门。” 老妇听了,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对那少女道:“红霄,墨天师今日已到,你随我去拜见罢。” 齐红霄眼眸躲闪,一扯白纱,俏丽的面容带着撒娇的轻笑:“姑祖母,红霄想在这里等将军哥哥来。顺便呀,还能让将军哥哥指点一下弓宜表哥。”提起“将军哥哥”四字,她脸上浮起一丝羞涩,“也不知将军哥哥什么时候才到。” 老妇见她初动春心,脸上又多了笑意,拄着龙拐,由她扶着,雍容走进草棚下面静坐:“桓绍和你父皇一起,不日即来。也罢,我就等你父皇来了,再去和墨天师商议这古遗迹之事,免得你在外没了管教,又去别处胡闹。” 她们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把梁弓宜晾在一边。 梁弓宜似是毫不以为意,也不贸然提起先前齐红霄险些杀害两名墨府仆从之事。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出声请辞:“前辈恕罪,晚辈还需回家照顾父亲,家中俗世也放不开手,红霄表妹既已和前辈一起,晚辈就……” 齐红霄不等他说完就蹙起眉头:“弓宜表哥,我将军哥哥很快就要来了,他很厉害的,你再等等嘛!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父亲了,要带你出来几天,请人指点你修行的。你父亲也答应了不是吗?” 老妇人拍拍她的手,转眼看梁弓宜,淡淡道:“你能遇到红霄,可见有些机缘。就在此候着吧。”顿了顿,又道,“咱们瑶国,古遗迹不止三五处,但这处古遗迹,怕是迄今所见之最。否则也不至于引得墨天师郑重其事,还引得颇有道行的邪魔宵小群伺窥探。等这古遗迹开启,我许你也进入其中,自寻缘法罢。” 梁弓宜心头一动,面庞清冷如昔,唯独眼眸一亮,躬身道:“多谢前辈提携。” 齐红霄捂嘴咯咯地笑:“姑祖母,你瞧他好不好玩,从来不笑。先前我不小心要杀两个冒充墨府护卫的人,他一张脸板得像冰块似的,就像将军哥哥今年给我做的冰灯笼。” 老妇人眉头一皱:“冒充墨府护卫的人?” 齐红霄点点头:“是啊。”眼珠子乱转着,添油加醋解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我不过看他们碍眼,喝令他们离开,又想讨过他们那块灵玉玩玩罢了,哼!结果他们当宝贝的灵玉玦,竟是少见的冰玉做成,连我一指都顶不住便碎化了。那可怪不得我,谁叫他们不给我看!” 老妇人哼了声,作势打她:“就知你会闯祸。”继而面容矜持清傲,“区区两个护卫,便是出手杀死又如何?即便他们当真是墨府之人又如何?难道墨天师还会怪罪咱们瑶国的小公主不成?何必多此一举,倒显得小家子气。” 齐红霄一听,撅起嘴来,一指梁弓宜,不悦道:“听听,我说吧,都是你自作主张!我堂堂公主之尊,要是杀两个人都需要顾忌这顾忌那,早就憋屈死啦!以后我都不找你玩了!哼!” 梁弓宜站姿挺拔,仍旧神色不改,粗布短打衣着将他精健的身体勾勒出冷峻的姿态。 …… 再说那炸坏瑶仙阵,远遁而走的青袍男子。 他气血不稳,手持冥神幡飞遁时,险些口喷鲜血。他强撑着飞遁三百里,落入一片湖泊中,寻了水底安静处,继续炼法疗伤。两个时辰后,他勉强把伤势稳定下来。从储物囊中取出一枚青光蒙蒙的玉符。 玉符背面满是莹莹符箓文字,正面则玄之又玄地印刻着四个字,名曰:魔仙一叶。 ——想不到,我冥函子手持冥神幡,连那乾坤玲珑塔一招都抵不住!墨云书化神圆满,果然并非等闲圆满境界的人物可比。而墨老怪的乾坤玲珑塔,也必定已被墨云书修复完全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挑衅墨云书!血蛤老魔实在阴险,竟然挑拨,险些勿我! 冥函子面色阴狠青白,杀机起起伏伏。 “待我从‘仁圣尊王’的洞府天地中寻到‘五色神网’,必先用你血蛤老魔的头颅魂魄活祭之!” 想了片刻,他在心里恨恨低语着,抬手收起冥神幡,将“魔仙一叶符”抖手抓碎。青光蓦然闪耀着从碎开化尽的魔仙一叶符中蔓延到他身上。不过转眼,再看他时,已不是先前模样。 只见他月白道袍、一尺长须、丰神俊朗,双眸含笑,好一个得道高人模样。只等时机一到,就以这个新身份进入被世人称呼为古遗迹的“仁圣尊王洞天”。 …… 辽休国与瑶国之间,天上一朵庞大白云飞行神速。 “大师伯,墨云书不会独自开启古遗迹吧?这次的古遗迹当真这么重要?掌门师祖竟然令您亲自前来。”苏廷和一对孪生姐妹有说有笑,说笑间眼眸一闪,瞧向虎玄青,笑呵呵地随口问着。 虎玄青悠然倚着一张沉重木几,宽厚的脊背像放松的虎豹。他坐在白云边缘,左腿长伸,右腿屈起,左手拿着酒杯悠然品酒,右臂则随意搭在右膝头,有些醉意地沉声道:“那处古遗迹非同寻常,大有来历。墨云书要独自进去,只怕太难了些。” 提起墨云书,就不禁然想起墨府中那个翩然如玉、沉然似海、凛然如钢的少年。 他之前太忙,把只有一面神识之缘的墨恒忘到了脑后,现在想来,又生起结交之心。暗道:那少年不受墨云书宠爱,这次有没有机会过来?如果也来,便可一起品酒了,我的百草仙酿,也唯有数人可堪品尝,那少年或许能算其一。 …… 混元门中。夜图把吴刚带到偏房安置。 墨恒令耿冲紧闭院门,将外面窥探嗤笑的繁琐小事置之不理,他没那个功夫和闲心。 “吴刚,你经脉丹田安然无恙,四肢虽断,却也没有残缺,对我等修炼者来说,只是外伤。我传你‘固骨埋脉’之术,你自己好生体悟,卧床修行时为自己疗伤,至多三日,四肢即可康复。” 墨恒在吴刚窗前负手而立,沉声道,“不过,此为‘秘术’,秘不示人,你且记住了!” 吴刚等人同时一怔:秘术? 秘术并非道法,但能称得上秘术的法术,哪一门不是珍贵至极?谁又会轻易传授出去?难怪他们震惊,不过,他们却毫不怀疑墨恒此话真假。只看墨恒先前带着吴刚和夜图飞回来的那朵幻影莲台,就绝对不是一般法门可有。 “小人无能,不敢受主子如此大恩。” 吴刚脸色涨红,压下震惊,忙要挣扎起身。 墨恒眼眸和缓了些,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左手虚按,用法力按住他的肩头,转头挥手。 夜图、后峰、羿羽、耿冲四人都各自屏息心跳着,一见他手势,只能连忙行礼退出门外。夜图面带愧色,后峰和羿羽则都沉默寡言,耿冲则心中暗道:固骨埋脉?主子传授言少爷《内景经》时,似乎提到过这门玄术,可惜我当时只偷听了前几段话,再往后便没有听到了。 耿冲懊恼,忽然心头一动,紧跟着狂跳起来,又纠结万分。这一纠结心动,就纠结到了晚上。 当晚。 耿冲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终于暗暗说服自己:“以前这便宜主子就没多少用到我的地方,我能够学到《青莲衍生诀》纯属侥幸。以后他更用不着我,不趁着现在那两个小杂种脸皮子薄的时候牟取好处和地位,难道以后任人排挤吗?不就是睡个男人,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他心跳加速,想着墨恒俊朗的体貌和雍容的贵气,心底隐隐约约的,多了几分微弱的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得莫名其妙,却又仿佛本应如此。 他一咬牙,起身点灯,取了镜子,细看自己面庞。不够俊美,但很端正阳刚,以前混江湖的时候没少迷死大姑娘们。他多了一点自信,去水房刮净胡渣,将自己通体洗得干干净净,再换上一身深色短打,忐忑纠结着敲响墨恒的屋门,恭敬地问道:“主子,您睡了吗?” 墨恒浓眉一挑:《莲台诀》初现功效了? 《莲台诀》虽为《莲花法咒》的傀儡秘术,却永远不会抹煞修炼者的秉性、思想、心机、城府。就拿耿冲来说,他现在已经是炼气初阶的巅峰,莲胎根基稳稳铸就了,以后越是修为高深,便越会对墨恒惟命是从,此法无可化解。直到他把自己一步步修炼成为只对墨恒死忠的“傀儡死士”。 而今晚之前,墨恒已经发现些许苗头了。 夜色寂静。 后峰、羿羽在各自的房中睁开眼来,悄悄倾听着耿冲的轻微响动,等待着墨恒的反应。 第十八章 墨恒一念流转,眼含戏谑,闭目运转法力,继续冥想修行,竟是对门外的耿冲视若不见。 耿冲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原地候着,既不敢贸然推门而入,又不敢就此转身离开。又等片刻,他挺直的腰背站得僵硬,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只觉小院里沉寂压抑,针落可闻,让人喘息艰难。 三刻钟后,墨恒终于掐诀收功,睁眼淡淡道:“进来吧。” “是,主子。”耿冲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忙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又随手把门掩上。他不敢直视墨恒,垂头走到近前,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心跳如雷地磕头道,“奴才耿冲,给主子请安。” 墨恒便问:“何事?”他倒要听听耿冲这个有些心机的江湖汉子能对他说出什么风花雪月。 耿冲神情坚毅,面庞微红,看着倒也雄健英武,似模似样。他恭声拜道:“回主子,奴才没甚城府,口舌粗笨,说话若有唐突,还请主子重重责罚。”提前铺垫了台阶。 墨恒饶有兴致:“说。” “是。”耿冲魁梧精悍的上身伏得更低,咽了口唾沫,竭力把语调说得诚恳,“主子月华星朗,贵如谪仙,奴才便如那蝼蚁蚍蜉,只能卑微仰望。人说近朱者赤,蝼蚁尚且贪存,奴才浅薄,愚昧无知,亦知常伴主子左右,渴求近侍……” 墨恒面色从容,手指弹了弹衣袖,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仍是淡淡地问:“何事?” 耿冲的赞美话语一滞,像是被人硬生生掐住了脖子,趴下的面庞红得发涨。 “主子……”耿冲双手十指紧抓地面,张口还想再说漂亮话,却突觉身上压力森冷,竟是墨恒以杀机气势相压!他骇得一闭眼,蓦地砰砰磕头道,“回主子,奴才二十有五,身子还算康健;奴才委实倾慕主子已久,故而前来,冒死自荐枕席。” ——冒死,自荐枕席? 偏室中悄悄偷听的吴刚、夜图、后峰、羿羽四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墨恒也微微一怔,险些朗笑出声,黑眸沉了沉:“果真如此?” “奴才不敢有半句虚情假意,此身贱躯,任凭主子赏玩,奴才心甘情愿。请主子明鉴。” 耿冲豁出去了,面红耳赤,声腔居然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完,健壮的臂膀撑着地面,利落地微微抬身,大手一抓,扯开自己的短打衣襟,袒露出精壮厚实的平滑胸肌来。此时此刻,他已经臊得厉害,浓眉薄唇,在坚毅有棱角的面庞上平添两分滋味。 墨恒眸底净澈,如洞悉世事,并无蔑视不屑之态,看了他半晌才平和轻笑,清醇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抬手掐诀,淡淡的光华从指间凝聚蔓延,屈指一弹:“封!”光华散漫,流如蛛网,转眼之间,便把室内的墙壁、门窗、屋顶、地面,四面八方全都覆盖了一层。 房中声音全被隔绝封锁,偷听者便只闻院内风吹叶落,再也听不得半点屋内响动。 吴刚和夜图还好,只是惊叹:主子的确俊雅如仙,只没想到耿冲竟是如此性情中人。后峰和羿羽二人则心下难安,皱紧了眉头,各自惴惴:虽然修炼的是明影卫炼体修身法门,但终究炉鼎才是本分。 主房中。墨恒盘膝不动,施展隔音法术之后,便垂眸俯视耿冲。 耿冲臂膀撑地,微微伏身,一动都不敢动弹,如同等待裁决审判。玄色的短打薄衣下,魁梧的体魄极为阳刚,肩膀也是沉稳宽厚,尤其刚被扯开的衣襟中,半遮半掩着饱满的男人胸膛,两颗深褐色男人乳-头若隐若现。 “耿冲。”墨恒白袍广袖,洒然起身。 “奴才在。”耿冲脸如火烧,肌肉绷紧,垂头温顺。 墨恒黑眸深沉,迈开一步半,靴尖隐隐约约触到他的手掌。 便在此时,混元门主堂前。自傍晚乘云来到之后就一直与墨云书推演“仁圣尊王”古遗迹开启时辰、地理、星象、阵法等繁奥应对之策的虎玄青,终于暂时告退,踱步走出混元堂。 迎面夜风习习,凉意如水。抬眸望星云,天上月亮黯淡,云雾飘忽间,偶尔遮挡两片星光。 “天纵亿万灾劫,无量量,亘古无常,世间何处还有仁圣尊王?” 虎玄青的年轻英武,沉淀着些许岁月的风霜,面容肃淡,眸底星云聚散,意境玄妙。 一语叹毕,迈步而走。他气态稳如山岳,一身半新玄袍,脚踩云履长靴,步法大巧若拙,行走间步伐带着微妙玄意,随心所往,身形飘忽,转眼不见。残留只言片语在原地化成打着旋儿的微风,言道:“彼岸尚未花开,世人犹自问道。” 倏忽回到偏静竹林小苑,虎玄青已然没了感叹。 他锋眉漆眼,犀利中透着豁达。延绵强盛的神识散漫出去,寻找墨恒的下落,面容略显豪迈的温和笑意——已经相遇两次,墨恒小友只怕还不认得我虎玄青是何方妖怪。 “……我幽居偏院十四年,在墨府,没有几人真心对我。你算是与我共患难的忠仆之一。” 墨恒正负手踱步,沉声轻语,突然感知到一缕有些熟悉的神识探查过来,并在他身上黏着不去,刹那分辨出是虎玄青,心底便松了口气:果然来寻我,看来上次给他留的印象不浅,如此甚好。 墨恒眸底幽黑,不动声色,脊背颀挺,说话间豁然转头,“人都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耿冲,我知你忠诚于我本是有所图谋,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与我非亲非故,能在得传功法后诚心为我忧虑,冒死抵挡黄石藏,便是尽了奴仆本分。” 墨恒神情宁静,言辞坦荡而磊落,“你我主仆相识两年,可见过我还传了谁青莲妙法?患难忠仆不言弃,你只需日夜修行,早日为我助力,我自会用心培养,传你更深法诀。你又何至于做出这等谄媚之态,妄图以色事主?我墨恒倾慕蓝颜,便一定是好色之徒吗?岂不见那后峰、羿羽二人至今完璧?” 耿冲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难堪至极:“主子,奴才……奴才该死。” 他羞惭磕头,以最初伏地的姿态,挡住涨红的面庞和袒裸的胸膛,恨不得将地板磕出个窟窿。 其实墨恒这些话,若在往常,他必然表面恭谨,心里头嗤之以鼻,但此时,他却莫名发自内心地感觉惭愧不安。就好像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本来不在乎佛音缭绕,可终有一天,忽然受到佛法的熏陶和感化,幡然醒悟,立地成佛。 他却不知这是自己体内的莲胎作祟。在墨恒的言语相激下,他已经对墨恒生出一丝死忠苗头了。 墨恒深深看他一眼,拂袖一股法力撞开房门,叹了口气:“去罢!” 耿冲懊悔愧恨难言,又磕三个响头,才掩面退出,又躬身关了房门。 墨恒似是并不往心里去,宽宏地摇摇头,坐回蒲团,静心修炼。若非马上就要进入古遗迹,他今晚也无需浪费这些口舌来让耿冲老实下去。而且,今晚即便没有虎玄青神识扫探,他也没打算对耿冲动手动脚。 一来他为人挑剔,耿冲的品行和道行目前还入不得他的眼角;二来如今情形紧迫,若是采补倒也罢了,他又哪有什么欢好的心情?三来周围群敌环伺,今晚他若收了耿冲入房,明日一早肯定传为笑料,只怕到时候,反复无常、风流无情的墨云书都会对他印象大打折扣。 那边厢,虎玄青半晌才默默收回神识,心头有些古怪:倾慕蓝颜? 顿了一顿,失笑着缓缓摇头:是了,他是墨云书的儿子。 莱国、瑶国、木下国、意忧国,四个托庇于墨云书的国家,都在墨云书的影响下日渐兴盛男风。墨恒身为墨云书的嫡亲骨肉,在墨府成长十四年,潜移默化之下,喜欢男人似乎也不算奇怪。 但如此一来,就不便再去贸然结交了,免得引人误会,多出那些麻烦。 …… 此后两三天,墨云书始终没有传唤,墨恒便也一直闭门不出,如同在墨府中一样“内向”。 不出门,就少有是非,哪怕流言蜚语传到院子里来,墨恒也只是充耳不闻——那晚除了虎玄青,墨云书的神识也曾来了那么一下子,无需他再解释什么了。 只有梁冰纹,在听到关于“墨恒宠幸奴才”的传言后,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帖,看去乖巧俊秀,来门口晃晃悠悠地绕了两次,待发现完全没有机会进门,才渐渐死了心,纠结着离开,另寻他途去了。 墨恒把他的举止都看在眼中,又想起那日在山谷石头上看到的梁弓宜的苍劲笔迹,心底微微绷紧,无声淡笑着:“梁家小哥,你也不用急,时机一到,我自会传你《莲台诀》妙法,让你与耿冲一样,诚心皈依,为我所用!” 梁冰纹资质中庸,入混元门几年来只学到一些外家功夫,于修行一道并未得到真传,至今连法力都谈不上,根本没有丝毫修炼根基,完全符合《莲台诀》的种胎标准。墨恒前世,直到爱上梁弓宜,梁冰纹都只是个不得志不得法的凡人,如今也不必急于一时收服他,免得落在有心人眼底。 …… 这两三天内,瑶国大长公主修慈和瑶国皇主尧辛堂联袂而来,还有其他散修高人如三阳居士等陆续前来拜会墨云书。高人行事,商讨推演开启古遗迹的法门,墨云书以化神圆满的高深修为,手持灵宝乾坤玲珑塔坐镇中央,其余众人无有不服。 这日傍晚,墨云书终于记起他的一干儿女。 待到墨问闲、墨恒等人来到近前,墨云书抬眸告诫道:“遗迹古老,只怕洞天内大部分空间偏于脆弱,人在其中,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施展高于炼气中阶的法力。如若不然,法力震荡古遗迹空间,一个不查,令空间崩坏,当先就会破灭修炼者本人所在地方。空间破碎之力,即便是为父也抵挡不易,尔等切记。”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墨问闲仗着受宠,忙问:“父亲,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古遗迹?从哪里进?除了我们,还有谁?” 墨云书也不以为忤,解释道:“明日朝阳初升时,为父带你们去遗迹边沿。届时,为父与其他道友一起施法开启古遗迹洞天门户。你们若见清明光,大可投身而入;若见幽暗光,则需远远避之。” 墨云书等人虽然把古遗迹尽量推演得细致,可毕竟不知“仁圣尊王”洞天门户的原本所在,先前泄露出古遗迹气息的地方又极其不稳,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古遗迹所在地一点点打开暂时的天窗,容许小辈进入寻求奇遇。 墨云书、虎玄青、修慈、三阳居士等开启门户者则要最后才进入其中,与这些小辈汇合。 墨云书又大概说了来者是谁,墨恒沉眸无声,一一记下。 第十九章 墨云书言简意赅,把进入古遗迹前后的注意事项对着女儿们交代清楚,拂袖起身道:“尔等自去,恒儿留下。”他淡然开口,英俊年轻的面庞向来罕有情绪,威严得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墨恒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刚要和墨问闲等人一起躬身后退,转念察觉出不对,才恍然明白墨云书是在叫他,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疾不徐,垂手肃立到一侧,直到墨问闲等人神情复杂地离开,他才平静施礼道:“孩儿恭听父亲教诲。” 教诲?墨云书眸底一闪,不记得自己这十四年来,何曾对他有过什么教诲。 十四年前,意若秋在杨婆婆的照料下独自分娩,墨恒降生,墨云书视若未见;而后九年,意若秋教养墨恒念书识字、知礼守礼、打坐吐纳、修行悟道,墨云书未置可否;再后来意若秋突然死去,墨恒年幼脏污,日夜哭泣咒骂墨府上下,墨云书心生厌恶,自那时起,再没注意过偏僻的梨园。 此后一晃就是五年,五年时间不过是墨云书的几次闭关。 墨云书又将神识探查过去时,墨恒已然十四岁,正与黄石藏对峙。他这才意外发现,当初在意若秋的教养下,对墨府对他都满腔怨恨的无知小子,已经成长得风度翩雅,清傲超凡,如同历经蜕变。 墨云书暗疑,冷眼旁观,奏琴考验,竟见墨恒身上赫然有着几分近似于他的威严风骨,甚至就连眼高于顶、凛然自傲的虎玄青都出言赞叹,还妄图收其为记名弟子…… 至此,墨恒重生后隐忍两年,仅仅走出梨园一次,便得了墨云书的正视。 后来除夕,在逍遥阁中,墨云书问:“在怨恨我待你不公?”其实并无在意,却得到墨恒“不期待,便无怨;不奢望,便无愁”的寂静回答,墨云书瞬间微觉沧桑,有一闪而过的触动,始知终究是血脉相连。便许墨恒随他前来探索古遗迹。 而后又知墨恒倾慕男色,梨花小院有什么男j□j惑?料定必然是得血脉遗传,天生如此。 ——虽为蠢妇所生养,却可堪为我墨云书之子。 墨云书心底念头,终究在墨恒第三次走出来后由虚转实。契机诚为可笑。 “凡人十四可成婚。你修为根基已成,无须矜持。耿冲修为低下,后峰、羿羽二人却正适合,他二人是你的炉鼎,你大可收而用之。”墨云书负手踱步,走到墨恒跟前,如同那晚在逍遥阁,静立如山,伟岸的体魄带着无形的威压。 收而用之,如同在说一副碗筷,又或几两银子。 墨恒对此不以为怪,却心感荒谬于墨云书居然在教导他行人事。沉吟一下,缓缓道:“父亲,孩儿终归是墨府少爷,哪怕仅仅因为自持身份,也不好强人所难。后峰、羿羽二人日后若有所求,自会像那晚耿冲一样自荐枕席……” “无需。” 墨云书打断他的话,却并不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口舌,又道,“我墨家少年,十四岁便应独当一面,可得传法器、道法。明日将入古遗迹,其中自有无数未知险境,到得其中,为父也难以确保你们周全。现在,你有何所求?” 沉厚的男人声音从胸腔微微震荡出来,淡漠如常,却又仿佛带着无名的蛊惑。 墨恒听得微怔,心下更为警惕。 ——怎么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这是要送我法器,传我《逍遥道法》,还是只在试探? 墨恒深知,无论之前在墨府,还是如今在混元门,他都处于墨云书的神识监探之下。他就像是被牢笼困在的候鸟,渴望迁徙,但除了鱼死网破之外,暂时无从解脱。所以重生后,他言行举止处处谨慎,始终奉行一动不如一静的原则,谋算着成长壮大的时机。 而今,他终于成功给墨云书留下良好印象,还没等计划出府游历,就意外地赶来参与古遗迹探索。这是意外之喜,但他可不会认为仅凭这点正面印象就能为所欲为。墨云书喜怒无常,冷漠无情,他一个不慎,只怕随时都可能被打回原形,让先前谋算功亏一篑。 此时的诧异中,墨恒心念电转,猜测应是自己不知哪里撞对了墨云书的青眼,心中一定,依着先前沉静淡漠的态度,躬身轻道:“回父亲,孩儿确有所求。孩儿不敢贪存妄念,只求父亲赐下治伤救命之灵丹。” “灵丹?”墨云书沉然低问,深邃淡漠的眸底隐约飘过一缕复杂。 治伤救命的灵丹,不消说墨问闲、墨问秋、墨谌等受宠者,单是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等寻常儿女,储物囊中的灵丹也是应有尽有,只不过灵韵次一些罢了。唯独墨恒幽居梨花小院,从不轻易迈出半步,即便出来那次被琴音震伤后得赐灵丹,却也用在了墨言的两条残腿上面。 “……孩儿活了十四年,日日在小院中静修,以前总能勉强保得一份清净颜面,如今却连这份清净颜面都要朝不保夕……” 那日在逍遥阁被逼问时,墨恒平静坦然、沉寂无怨的回答又响在耳边, 墨云书黑眸沉了沉,深深看他半晌,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目光如势如破竹的刀剑,直直撞进他的眸中,声音更为冷漠:“除此以外,还有何求?” 墨恒心底对他审视货物般的目光盯得暗恨,眼底却闪过不多不少的恰当疑惑,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借着躬身的动作,顺势摆脱他的手掌,施礼沉声道:“孩儿还有所求,恳请父亲赐下灵石耗用。孩儿修为境界领悟有余,法力增长仅凭吐纳灵气,却不足够,每日炼法,都如同腹内空空……” 说着话,他稍显稚嫩的俊朗脸庞上浮起微微羞赧的红意。 至于灵石,哪个修炼者没有?只怕墨府中得此功法的奴仆管事都存有一些。 墨云书眼眸缩了缩,面无表情,又看他两眼,转身漠然道:“退下吧。” 墨恒作势微微一怔,眼底刚刚升起来的些微明亮希冀重又轻轻巧巧地黯淡下去,继而泰然自若,沉静恭谨地应道:“是,孩儿告退。”行礼后退三步,转身颀挺笔直,走出了混元堂。 墨云书收回黏在他身上的神识,眼底晦光明灭,传音道:“石启楼。” 蒲团边缘,木几上放着的乾坤玲珑塔中,一道黑影飞射而出,在空中旋身一转,跪在地上:“小人在。” …… 墨恒回到院落,先去吴刚那里:“伤势如何了?” 吴刚忙在床上行礼,感激涕零道:“回主子,小人四肢筋骨都是新断,及时接骨上药,又有主子赐下‘固骨埋脉’秘术,这几天,小人日夜疗伤,现在若取下腿上木板,应可行走自如了。再过些许时日,必能再为主子杀敌办差。” 墨恒亲自检查他的四肢,见果然如他所说,便点点头,转身出去。 晚上,墨恒修炼《莲花法咒》仙法。感知到墨云书第二次扫探过来的神识,他连连暗道怪哉。 ——难道见我修炼快速,对我的功法又生疑惑?不应如此,《莲花法咒》仙法的文字,母亲必然早就说给墨云书听,墨云书又怎能想到,《莲花法咒》唯有得到“红莲圣印”的传承才是仙法,否则只是寻常?那么,他探察于我又是何故? 心念一动,想起墨云书对他的“人事教导”……不禁沉怒。 “后峰,羿羽。” 在墨云书神识一晃而过之后,墨恒不动声色地打坐良久才收功起身,淡然唤道。 后峰、羿羽二人,连同对他们暗存敌意的耿冲,都在外间修炼各自的功法,不敢打搅到墨恒。听到墨恒的传唤,他们立即应道:“小人在。”连忙来到里间,跪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墨恒心底沉沉不悦,对他们也没好脸色。他可不是慈悲之人。当即冷然道:“脱掉衣服。” 后峰和羿羽一惊,暗自胆寒,刚有犹豫,却骤然感知到墨恒的森冷杀机。亏得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也自知墨恒能耐超凡,才没敢迟疑,闭眼咬牙,双手哆嗦着解开自己的腰带,麻利地扯开衣襟,把外衣脱下。 墨恒起身踱到他们面前,低头俯视后峰健朗的轮廓,声音清醇低沉:“你脱得稍快,许是心里情愿的?羿羽便退下吧。”——两个炉鼎形影不离,相互默契,做什么同仇敌忾的样子! 后峰脸色煞白,眼角飞快地瞥了瞥羿羽,才见羿羽暗中磨蹭,外衣脱后都还没放好。 羿羽脸上无甚喜色,不过是暂时逃得一难,以后如何逃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疏朗的眉眼微微舒缓,立即磕头应道:“是,主子。”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后峰,拾起自己刚刚脱掉的衣裳,起身后退而出,顺手关闭房门。 房中跪着的只有身着里衣的后峰了。十九岁的英勃少年,体型厚重稳健,从上往下,能看到轮廓俨然的优美肌肉线条。吴刚为他挑出后峰时说,后峰喜欢玩闹,为人风趣。但后峰自从来到他身边,唯有沉默寡言。 “站起来。”墨恒眸底幽深,看他片刻,没让他继续脱衣。 “是。”后峰居然在这片刻时间内镇定了些,神态身体都不至于僵硬。老老实实地垂头站起身,挺拔精壮的大好身板儿笔直站立着,里衣的领口大开,厚实平滑的胸肌裸-露出来。 “转过身去!”墨恒声音清静自若,虽然年轻的身体极容易升起欲望,但他的心境早已不是毛头小子,再有法力流转,身体便无燥热——更何况,他本就没打算当真和后峰做到床上去。 说话间,见后峰应命转身,他突然伸手,将后峰里衣往下一扯。 “主子……”后峰低呼,蓦地绷紧肌肉,整个麦色的健壮上身完全袒露在墨恒眼前。 “后峰,你为我行炉鼎之事,只需忠心,他日,我便许你化神修为。” 化神修为不仅仅代表着实力,更是寿命和健康的象征。 天下修炼者无数记,能修炼到炼气大圆满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而炼气大圆满这个瓶颈,更生生掐断了近九成修炼者的问仙道途。岂不见墨府中,除了墨云书以外,白香、俞晞慧等夫人,连同石启楼等逍遥阁明影卫,无不是炼气大圆满,但这么多年下来,有谁突破大圆满巅峰,晋升到化神境界了? 墨恒这个许诺,不可谓不大。甚至后峰都没有敢于相信。 “谢主子恩典。” 后峰虽然不信,但也低声恳切地谢恩,肌肉又放松了些。 墨恒并不解释,微微笑了笑,不再压制自身欲望,眯了眯眼睛,随心从容地揽住后峰的强健体魄。他比后峰略矮,却比后峰更为有力。挺拔的身体紧紧贴在后峰宽厚的脊背上,双手往前探,在怀中男子两块精壮胸肌上或轻或重地抚摸。 厚实弹性的温暖肌肉,光滑中带着男人特有的轻微粗糙,质感力感都是十足。 后峰先是被摸得肌肉僵硬,而后竭力放松,原本因对未知恐慌而煞白的脸庞,此时羞臊得涨红。 “可还舒服?” 墨恒嘴角翘了翘,双手寻到他胸肌上硬硬的小突起,老道地揉捏,在他耳边低语。 后峰站得半点不敢动弹,脸皮红得简直可以滴出血来,咽了口唾沫,极低地道:“……舒服。” 屋外,耿冲在羿羽走出来时就一直盯着他瞧,眼底带着幸灾乐祸的讥讽。羿羽面色始终镇定如常,不紧不慢地穿着外衣,把腰带系好,简单整理衣裳后,继续行功修炼他选择的明卫功法。 不多时,屋内的衣衫摩擦声中,传出后峰低低的“唔”声,不似痛苦,反而像是羞赧的快感低喘。 耿冲微觉诧异。羿羽脸色微白。忽然小院院门被人敲响,羿羽双眼一睁,不等耿冲起身,匆匆赶过去开门,见是墨云书的明卫石启楼,心生希望,忙侧身让开,又躬身行礼道:“大人。” 石启楼点点头,灵敏至极的双耳微微一动,听到屋内粗重的男子喘息声,刚要抬步的脚就顿住,面色死板地问:“恒少爷可在?” 羿羽一听,眼现喜色,忙垂头道:“在,小人立即禀报。” 第二十章 羿羽刚要转身,却被石启楼一把抓住。 石启楼听着室内的暧昧低语,猜测应是后峰在承幸。后峰是墨恒的炉鼎,与墨恒修为相当,被墨恒用来施展采阳补阳之术也并不为怪。他眸底一闪,面无表情:“不用禀报,我并无要事。身为仆从,岂可随便搅扰主子炼法?带我去偏室等候即可。” 石启楼依着明卫功法炼体大成,力道大如精钢,抓住羿羽肩头,让其半点动弹不得。 羿羽心中焦急:“大人……” 石启楼冷冷盯他一眼:“若不甘为炉鼎,大可去求老爷收回成命。” 羿羽被他瞧破心思,脸色一白,忙道:“小人不敢……请大人入内歇息。” 石启楼这才松开他,随他去了偏室喝茶。 主屋里间,春意满室,男子体-液的麝香气味弥漫在鼻端。 “……后峰,此间极乐否?” 墨恒悠然靠坐在榻上,浓眉舒展,唇角含笑,而一身白衣黑冠竟都是端整如初。 反观后峰,十九岁的健朗男子不仅上身赤-裸,裤子和亵裤也都已经褪到脚腕。精壮修长的体魄再无遮拦,平厚的胸肌上两粒乳-头略微红肿,两腿之间的炙热被墨恒把玩在手中。平坦结实的腹肌上,更是已然滩着几片浓重的乳白。 “此间极乐……”后峰形貌英挺,闭目羞臊地粗喘着,“主子,饶我吧。”说话声还算浑厚清晰。欲望在巅峰徘徊而不得发泄,对他血气方刚的年轻躯体来说是一种煎熬,但他老老实实地半躺在墨恒怀中,分毫不敢挣扎。 “哦?怎么饶你?” 墨恒缓缓轻笑,清醇的声腔沉厚而低微,带着年轻而阳刚的矜傲。说着话,略微粗糙的手指又在后峰两腿之间的硬物端口周围揉搓摩擦,把后峰磨得肌肉绷紧,通体颤栗,险些失声低呼出来。 墨恒的这些亲密至极的举止动作,曾经只在梁弓宜身上用过。 那时候,梁弓宜英俊得如同冰雕,肌理结实而温暖,精健修长的硬汉却透着几分阳刚的魅惑,让他痴迷到了极点;那时候,他不屑世间其余任何男子,为梁弓宜守身如玉,为梁弓宜寻药求法、探险拼命;那时候…… 墨恒陡然沉眸,冷冷地翘起了嘴角——再也没有那时候了! “……主子,您,您。” 后峰精赤的胸膛急剧起伏,睁开双眼。 “我?我如何?但说无妨。” 墨恒低头,神态平和,温儒尔雅地出言调戏。 他不是因梁弓宜而堕落放纵,而是因重获新生后,从心里绝决弃了梁弓宜而心随所欲!他目前并没有与谁上床欢好,或者施行采补之术的打算。只是既然现在放松娱乐,他乐意于玩得稍微尽兴一些。 后峰健实流畅的肌肉轮廓纹理俨然,躯体年轻而温暖,被他逗弄得面庞臊红,滚烫的身躯微微扭动了下。后峰不仅胯-下那物被墨恒掌控在手中,就连宽厚的胸肌和坚硬的乳-头都被墨恒另一只手随时把玩着。 墨恒手法老辣,后峰区区一未经人事的淳朴男子,哪里经得起全身欲-仙-欲-死的挑拨? 又过良久,后峰咽了几口唾沫,终于忍不住,也不敢始终忍着,只得哑声求道:“主子,小人凭您把玩,只求主子让小人泄出来吧。”他刚劲有力的臂膀因为握紧木榻边沿而鼓胀起饱满优美的线条。 墨恒看着他的身体,眸底淡然而幽暗,一动不动,只是温存沉笑:“刚才不是让你泄过了?” 后峰一哑,自幼的忠诚训练,如今的实力地位差距,都让他不敢对墨恒心生怨怼。只是他浓眉下一双黑沉的眼眸早已被原始的欲望充斥,越发显得急迫和渴求。再被抚摸几把,他终于颤抖着闭上眼睛,刚健的腰腹忍不住上下挺动,让胯-间的炙热物事在墨恒有力的手掌中得到舒缓。 墨恒无声笑了笑,不再折磨他,低道:“若觉欢愉,可呼出声来。” 没过片刻,后峰登上快感巅峰,在墨恒怀中绷紧肌肉,又蓦地抬身低吼着,畅快淋漓地喷发了出来。一连几股之后,才空白失神地瘫软着躺回了墨恒怀里。许是自觉整个身体都被墨恒把摸了个遍,后峰此时已经不因赤-裸而羞臊,闭上眼睛疲惫地喘息着,等候墨恒对他的下一轮把玩。 “欲望如虫,蠢蠢欲动。此时你欲望已解,我传你‘内景培元秘法’,你好生体悟。” 墨恒面庞沉着,硬热的下-体顶着后峰宽厚的脊背,却没有发泄的打算,也没让后峰起身谢恩,就这么揽着后峰,在后峰滚热冒汗的精壮胸肌上抚摸着,一言一语,传下了《内景经》里的一篇奠基秘术。 “自去洗浴修炼罢!” 传法之后,墨恒毫无留恋,轻轻推开后峰,起身略整衣袍,大步走出了房门。 后峰怔怔地品味着秘术,越品越是惊异,转眼见他出门,心头不禁一阵复杂。但事已至此,终究是、也只能是欢喜多几分,当即不顾自己还赤-身-裸-体着,翻身下了木榻,拜道:“小人谢主子恩赐!” 墨恒已经去了偏室。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墨恒见了石启楼,开口便淡淡地笑着问他。 先前石启楼来到时,墨恒听到了院中声响,这可来得不是时候;再想到墨云书第二次收回神识后就再没有探察过来,必然不知道他和后峰的一番亲密;如此一对照,墨恒哪还不明白先前是自己谨慎过了头,误会了墨云书?墨云书虽然喜怒不定,但终究有着凛傲的威严,不会在炉鼎小事上揪着不放。 石启楼起身,依着规矩,一板一眼地施了礼,才从袖中取出一块只有婴孩巴掌大小的小巧锦绣法囊:“恒少爷,这是老爷取自己一片衣袖炼制的储物法囊,内有灵石三千、灵丹三炉。灵石是中品,灵丹是五韵。三炉灵丹,一炉疗伤、一炉续命、一炉充溢法力。” 墨恒听得一怔,青涩的脸庞显出些微惊讶、些微喜悦。 心里却仅仅对法囊的炼制材料微觉意外,除此,全都是淡然不惊——他是嫡子,以前在墨府里,怎么都与外界无关;但现在,他既然被墨云书带了出来,一身所有就至少要说得过去。他先前已然那般回答,墨云书如果还不给他些灵石、灵丹,甚至是法器,传将出去,墨云书一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石启楼将锦绣法囊交给他,又看他一眼,沉眸拱手,告辞离去。 墨恒目送他离开,神色才缓缓沉静下来,将锦绣法囊握在手中,顿了顿,蓦地回头盯视站在一边的羿羽。羿羽见他眸光深邃,便知自己先前妄图拉石启楼搅扰他和后峰亲热的事被他知道了,一时面皮僵硬,噗通跪倒,只是砰砰磕头,什么话也不说。 墨恒看他几眼,眼中显出讥讽,也不屑于对他说什么,甩袖转身,大步回到里间。 里间,耿冲精壮魁梧,却正在行粗使奴仆之事,将此处先前的欢愉痕迹一点点清理干净。见他进来,忙躬身请安。 “出去。” “是。” 待房门关紧,墨恒摊开手掌,看着与墨云书身上袍服颜色一模一样的黑金锦绣法囊,静等墨云书的神识到来。 ——一个威严冷酷的父亲,突然对被他幽禁了十四年的儿子露出好脸,并赐下本来应该给予的“恩惠”,是不是还在等待儿子感动、动容? 只过须臾,墨云书果然将沉凝漫漫的神识探察了过来,想必已经得到了石启楼的答复。 于是,墨恒神情继续恰当而微妙地复杂着失神,情绪中有感慨,有感激,有惊喜,又有怀念。人在戏中,戏在前生,他将前世幼年的些许情愫被翻出来演绎,实在并非难事,甚至颇有趣味。 不过,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墨恒短暂的失神之后,也不等墨云书收回神识,自顾自深吸一口气,迅速沉心敛容,振作起来,催使法力,以《莲花法咒》仙法中的炼器法诀祭炼锦绣法囊。 墨云书的神识也没多做停留,在他祭炼法囊时收回。必定又是满意而归? 半刻钟不到,墨恒将锦绣法囊祭炼个彻底,并且确认无疑,锦绣法囊中没有被墨云书做下任何手脚。而锦绣法囊也不愧是墨云书的法衣袍袖炼制,内有十丈方圆空间,如同此间院落大小。里面一角摆放着他先前所求的灵石和灵丹,除此以外,还有五柄飞剑法器。 五柄飞剑法器都如三尺长剑,入手沉重,厉光闪闪,锋芒毕露。也都无一不是三重禁制。 “是让我留着赐给吴刚、夜图、后峰、羿羽、耿冲五人的吧。三重禁制,我目前所有法器中,只摄魂铃才三重禁制而已。”墨恒从墨问闲、墨问秋等人的明卫手中见过这种法器,只不过耿冲区区一奴仆能得到法器名额,想必是沾了先前自荐枕席时被他训话的光。 事到如今,墨府少爷的各类“份额”,终于给他补齐了些。他还要表现得感激涕零。 “耿冲,唤吴刚、夜图、后峰三人来见我。” “是。” 很快,后峰、夜图、以及四肢还有些疼痛的吴刚,连同恭恭敬敬地耿冲,一起出现在房门外。唯独被他们排斥在外的羿羽,还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神情镇定地行功炼法。 “你四人都进来。” 墨恒又查看过丹药和飞剑,抬头道。 吴刚等四人便进来拜倒:“给主子请安。” 墨恒先看吴刚,见他举止规整,便屈指一弹,法力裹着一粒疗伤灵丹弹到他面前:“服下灵丹,以我传你的固骨埋脉秘术,炼化灵丹疗伤,一夜后,你伤势必能痊愈。明日古遗迹之行,你便可随我前去复仇。”见吴刚惊喜又拜,他蹙眉挥手,“此处别无外人,不用多礼,忒也繁琐。” 转眼又看后峰时,黑眸净澈了些,隐约带着些许温存。 后峰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感觉到他的目光,英勃的面庞微红,健朗的体魄也微微绷紧。 墨恒不动声色,取出三柄一模一样的长剑来,亲手在剑柄上专留的空白处上刻下三人名字,分发给后峰、吴刚、夜图:“拿回去,以各自修行的功法好生祭炼温养。” “谢主子!” 后峰三人目光灼灼地捧着自己的飞剑,大喜过望地连连叩头谢恩。他们早就看别的明影卫有厉害飞剑法器而羡慕得紧,尤其吴刚,若是他有飞剑法器在手,那日至不济也能自保,何至于任人宰割,还被扭断四肢? “本是你们应得的东西,因跟了我才迟迟未得,有什么好谢的?” 墨恒脸色淡淡,却也没有拦着,最后又看耿冲。 耿冲比吴刚、后峰、夜图三人大了六岁,青年的五官刚毅成熟,那日被墨恒言语刺激,在体内莲胎的基础上开始产生对墨恒死忠的意念。但他毕竟神智思维依旧,此时面色通红,咽着唾沫,眼底的艳羡像是色狼看到妙龄少女时的狼光,心里焦急地嚷着:给我一柄,也给我一柄…… 墨恒终究取出第四柄飞剑,刻下“耿冲”二字,随手丢给了他:“你法力低微,只能祭炼成第一重禁制。以《青莲衍生诀》祭炼罢。”说罢,也不看耿冲瞬间誓死效忠般的激动面庞,挥手赶他们,“都下去,今晚祭炼自如,明日一早才好进那古遗迹。到时,只怕四方来者无数,且自打点精神。” “是!”后峰四人满面红光,又拜谢后才各自捧着灵光俨然的飞剑,陆续退出了房门。 外间打坐的羿羽睁开眼睛,嘴唇抿成僵硬的线条,目光从他们的飞剑上一掠而过,失落和懊悔从心头涌上来。再凝眸去看后峰,却见后峰根本没理睬他,他眼底的失落懊悔就渐渐转为憎恨。 墨恒在里间,起身以意念勾动溪玉娃娃体内的烙印:“徒儿?该回来了。” 溪玉娃娃一直将自己埋在后山灵脉中疗伤,被他轻轻唤醒,知道他的厉害,连忙遁地而来。来到此间地下,又绕了一小圈儿,没发现陌生人的气息,才遁到他脚边,轻轻一跳而上。 溪玉娃娃只比墨恒手掌长一些,小身体从地下跃上来,只穿着小红肚兜,精致的小脸不高兴地板着,抱着白嫩嫩的小细胳膊,偏开头,不情不愿地道:“叫我什么事?” 第二十一章 墨恒低头,看着脚边的小人儿,什么谋算都暂时烟消一空。 施展了法术隔音,负手挑眉道:“你个小猴儿,受伤坏了根基,为师刺破十指喂你精血补救;不能修炼寻常功法,为师精挑细选出一门筑基秘术详加传授。到如今,你根基痊愈,日益稳固,就大模大样,连声师父都不肯叫了么?” 溪玉娃娃听得小脸一红,转回头来,却仍梗着脖子道:“那是你自己给我的,我又向你没要。先前叫你师父,也是被你强迫的,不算!” 墨恒就忍笑蹲下,手掌在它面前摊开,掌心滴溜溜地旋转着一枚香气氤氲的灵丹:“哦,可惜了。为师新得的疗伤灵丹,五韵灵品,等闲罕见,看来你也是不愿意要的吧。那么,为师就收起来,等以后再送别人吧。” 说着话,作势要收起灵丹。 溪玉娃娃闻到药香,清澈水润的黑眸一亮,眼巴巴地看着灵丹被他缓缓握起,精致玉琢的俊秀小脸便显出几分希冀和渴求。继而突然瞧见他戏谑的微笑,羞得小嘴一扁,又抱着小胳膊偏过头去,十足的硬气:“我不要你的灵丹!” “真不要?” 墨恒眸底笑意加深,伸指轻微弹了弹它肉嘟嘟的小屁股。 溪玉娃娃更为怒恼,急忙放下双手去捂住自己屁股,想逃又不敢逃,憋着小脸大嚷道:“我真的生气了!”稚嫩清脆的声音怎么都显不出气势来。 墨恒朗声而笑,不再逗他,将掌中的灵丹递过去:“生气就吃灵丹罢。” 溪玉娃娃怒容微滞,眼睛眨巴一下,目光凝在灵丹上,又抬眼去看墨恒。见墨恒笑容温和,与以前一样对它始终满含宠溺,它终于小嘴一撅,双手快速抢过灵丹,有些不好意思地窜到花瓶后面。 灵丹有龙眼大小,被它用小肚兜裹着,双臂抱在怀里,低头小小地啃咬一口,缓缓地嚼,再美美地眯着眼睛咽下去;如此再三,好半晌才将灵丹咬出一个明显的豁口。就如同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抱着个大酒坛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品酒。 墨恒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它,轻松的笑意始终没有落下嘴角。 看了片刻,回身坐上蒲团,取出灵石,在蒲团周围排布成阵。 七十二块晶莹乳白的灵石,之间没有箓文镌刻,排成的阵法只有轮廓,简陋至极,却也能发出些许效用。阵法一成,七十二块灵石就缓缓散逸出浓郁的灵气来,只在阵内漫漫飘飘,越来越浓,如同朝雾,侵润着他的肌理,随着他的呼吸流淌到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呼……”墨恒神情慵懒,泰然悠闲,在灵雾缭绕中深深吸了口灵气。 他化神中阶的境界犹在,此生修为根基也已经铸就,只要丹田经脉承受得起,他都大可耗用灵石灵丹,迅速提升法力,磨练增长修为。至时境界猛进,直如势如破竹。 “噫?”溪玉娃娃盘着小腿坐着,端端正正,感知到灵雾的气息,有些惊诧地回头,看了看墨恒,又低头瞧了瞧怀中灵丹,果断又回过头去,继续眯着眼睛品尝和炼化。 “徒儿,你吃下灵丹后,自己炼化药力疗伤;为师炼法修行时,你不可搅扰。” 墨恒轻声叮嘱,闭目抬手,运起法力,行功流转一周天,双手缓缓放于膝头,似为虚托圣宝,又似掐出莫名法印。 至午夜,万籁俱静。 墨恒《莲花法咒》之妙理尽在心间,丹田如同无底深渊,吞吐灵气如巨鲸饮水,将浓郁可摸的灵雾大口吞入腹中。眼看七十二块中品灵石一圈圈化去缩小,他的法力也在丹田经脉中滚滚壮大。 “咔嚓!” 骤然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宛如就在耳边。 墨恒浓眉微蹙,敛心收神,不予理会。 “墨家小儿,山中无虎,你敢称霸?伤我徒弟,角木老鬼就是你的下场!哈哈哈……” 阴测测的声音苍老如鬼,桀桀怪笑,宛似冬日里最冷的寒风刮过。 随着他的说话,一物落地之后翻滚的闷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诡异。 ——此人好大口气!莫非还将角木尊者的头颅割来扔下,以作示威不成?角木尊者是化神初阶罢? 墨恒倏然睁眼,就听墨云书冷哼一声:“何方妖孽藏头露尾?现出原形来见我!” 墨云书一如既往的沉着威严,如同镇守一方的巨塔,不受分毫西风扰动。 “来得好!” 空中那人肆意怪叫。 墨恒一听,立即戒备防护,还未抬眼去看溪玉娃娃,便觉头顶一股浩瀚的法力波动向四周震荡开,震得房屋颤栗,大地动摇,仿佛虚空要在头顶破碎!人在其中宛如将被撕裂,气血翻涌,好不难受。 下一刻才听见震耳欲聋的对撞巨响:“轰!” 明显是墨云书悍然出手,与来者过招。 ——只怕这一股余波不知要震伤多少凡人!墨云书竟然没能护住混元门上下,虎玄青呢? 墨恒惊疑不定。 他未曾出去,不知墨云书在掷出乾坤玲珑塔时,便以法力幻化出华盖宝伞罩住了整个混元门。 如此一来,虎玄青自然不好再出手添缀,只能在旁安静地观战。然而来者法力雄浑、法器凶猛,一击之下与乾坤玲珑塔抖个旗鼓相当,甚至能把余波刻意往下压制,转瞬便将墨云书法力幻化的华盖宝伞震破!若非有华盖宝伞抵挡十之七八,混元门早已死伤无数。 “来者何人,敢在我面前撒泼!” 虎玄青沉声震喝,大步闪身,飞天而起。 又是一阵轰然炸开的法力巨浪,这回墨恒在房中只闻其声,未觉气血动摇。 “嗯?浩然门的小老虎?嘿,班门弄斧!本王前些时日刚与你门长老吃酒,还顺手拿了你两个师侄下菜,你道本王是谁?速速将墨云书头颅带过来见我,本王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天上那人怪笑不停,飞扬跋扈,说话何其嚣张。 “幽冥王,辽休国仙阵没将你灭去,确有几分能耐。” 墨云书不动不惊,坐镇混元堂,早已从袖中将一页金书抛出。书页绽出无尽光华,光华中又流转着无数文字,文字刹那汇聚成海,把整个混元门都包裹得密不透风,天上任何威压都波及不到其中。 “你从辽休国逃来,就在此地陨落罢。” 墨云书双眸往天外一凝,手中的乾坤玲珑塔破空而出,在天上幽冥王头顶以灭顶之势强压而下! “呔!墨云书小儿,你父与本王同辈,当年那老匹夫尚且奈何本王不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想开启仁圣尊王洞天?哼!本王就把你那些狐朋狗友挨个宰了!桀桀!” 天上那人又是放肆怪叫,这回却显得郑重,而且声音越来越远,刚开口一句话还在头顶,末尾一句已经远在天边了。 “哪里走?” 墨云书面容沉沉,倏忽一闪,人已不见踪影。 “墨道兄将此魔留给我,师尊算定这贼子将至,赐我灭魔仙剑,早已等他多时了!只因仙剑威势太大,怕伤及无辜,方才便未妄动。” 虎玄青的声音凛然浩荡,也远远跟去。此言一出,无论是真是假,混元门上下都人心安定下来。 三人相继远走,转眼彻底消失。 混元门犹自被墨云书一页金书护佑着,流转的文字如潮汐翻滚,四方八面,泼水不进。 ——原来是幽冥王,是了,如今他还未死,世间也还没有“幽冥教主”。 墨恒眼眸慧光明灭,继而看了看溪玉娃娃。 溪玉娃娃早已吓得半个身体钻进地底,只露出小脑袋瓜,小脸板着,煞有其事地倾听声响。 墨恒轻笑:“莫怕,幽冥王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无敌。他作恶多端,自有天谴。只凭他在辽休国屠杀亿万众,祭炼‘幽冥血煞阵’一事,要报仇杀他,或为民除害的人就多不胜数。” 溪玉娃娃看看他,从地上跃出来,还是坐到花瓶后面,然后才倔强地嘟囔道:“我没怕。” 墨恒笑容敛去,忽然为它心酸,便淡淡道:“你放心,我此生在世一日,就护得你一日周全。” 说罢,取出一百四十四块灵石,又在身体周围层层摆出两道阵法。他蒲团周围原本的七十二块灵石源源不断地弥漫出灵气,刚才片刻时间没有被他吸收,此时已经浓郁得漠漠濛濛,再加上外围两层新阵,一时间灵气如水。 墨恒面容沉凝,深深一吸,缓缓炼化。 充足的境界道行、稳固的修为根基下,他的丹田已经适应灵气的汹涌,如久旱逢甘露。 不知过了多久,最内侧的七十二块灵石化尽,中间的七十二块灵石也已经接近消无,就连最外的七十二块灵石都缩小大半……墨恒始终一动不动,闭目行功,体内法力滚滚如沸水。 突然,墨恒心念微动,如朝阳跃上云头,胸腹丹田间一片清光泼洒。 就在这升华的刹那,他对《莲花法咒》的领悟勾动天地元气,灵魂中根深蒂固的化神中阶道行也蓦然间得到一分短暂的通透,使他恍惚间犹如前世神识散散漫…… 他看到屋外有些焦急和担忧的耿冲、吴刚、夜图,还有皱眉的后峰,以及沉默打坐的羿羽;看到院落中摇曳不定的枯树枝桠、飞来飞去的啁啾鸟雀;又看到隔壁院落正在研修《逍遥道法》的墨谌……再远一些,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 “……父亲已经出去两日,闲哥,咱们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不错,那小畜生目空无人,嚣张跋扈,仗着嫡子身份不把我等放在眼底,现在又阿谀谄媚,骗得父亲欢心……” 第二十二章 修炼者之间的流通货币便是灵石。等闲说多少块灵石,指的却是下品。 一块中品灵石相当于十块下品。墨恒此番修炼,耗费将近二百一十六块中品灵石,再有前世化神境界的道行、今生稳扎稳打的根基,两日提升修为,实属情理之中。 墨恒在这修为提升的刹那,如脱桎梏,对道的领悟沟通天地元气,获得极其短暂的通透,意念感知如同前世神识般散漫而出,却听到墨烟城、墨将临二人在挑拨墨问闲来害他! 在墨云书众多子女中,除了墨雪行、墨独、墨谌、墨问闲、墨问秋等五个最受宠者,其余人里,就属这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三人最为活跃。三人结伴,上蹿下跳,为了牟取好处,时时阿谀奉承,处处挑拨离间! 墨恒暗动杀机,待要再听,甚至将意念探察过去查看具体情形,却突然精神一晃,意念感知像是潮汐倒卷,蓦然被迫收回。不由蹙眉暗叹:毕竟不是前世神识,若要神识,唯有早日晋升化神境界。 睁开眼来,此身修为已经突破炼气中阶,晋升至炼气高阶。 初阶、中阶、高阶;圆满、大圆满。 炼气境界中,初阶、中阶、高阶三阶是基本层次;再上的圆满、大圆满则是不下于筑基的关键。 修炼者迈向化神境界前,不断累积法力感悟,不断磨练精神意念,直至最终厚积薄发,冲击化神境界,能否成功,看的就是筑基之稳和这后二层能有多大的造化。 “《逍遥道法》名为逍遥,却注重稳字。墨云书那般奇遇连连,四十七岁就修炼到化神圆满境界的人,毕竟罕见。现在的墨府中,墨雪行、墨独在一众少爷小姐中修为最高,也不过是炼气高阶巅峰,尚未晋升炼气圆满。墨烟城、墨将临等炼气中阶者,晋升高阶还需数年,不过跳梁小丑罢。” “看来,上次观霞楼下对他们的教诲,只用言语还是太轻!” 想着刚才听到的阴谋,墨恒轻轻闭目:墨云书还没回来,正好,这两年,也憋闷得紧了。 突然心头一动:虎玄青?他已经回来了? …… 且说两日之前,幽冥王杀死角木尊者,羞辱墨云书,远遁时又扬言,要灭杀所有将参与开启仁圣尊王洞天的人。墨云书和虎玄青听得杀机毕现,明知是他引诱,也不得不先后破空追杀而去。 “……幽冥王,你妄自尊大,图谋仁圣尊王洞天,诚为不知天高地厚!只看你那法器,能挡我宝塔几次?” 墨云书昂然沉喝。化神圆满的修为,又身怀奇遇秘术,早已使他窥得一丝空间玄意。便见他每每只是迈出一步,高大的身形便如瞬移闪烁般前行数里路程,仅追了片刻,便逐渐拉近与幽冥王的距离。 “镇!” 说话间,墨云书好整以暇,将乾坤玲珑塔掷出,宝塔破空而至,狠狠砸击幽冥王天灵盖。 “哼!小手段尔!本王多年不曾现身,世间竟多了你们这等无知狂妄的小辈!你二人得祖辈蒙荫,又怎知修行之艰苦,道行之实质?本王大计,你等若想知晓,跟来便是!本王大发慈悲,让你们临死前开开眼界,也不枉本王与你们长辈相识一场!” 幽冥王手持招魂幡,也是一宗灵宝,枯瘦的五指握住幡柄,往头顶一戳,便把乾坤玲珑塔打歪。 灵宝也分高下,招魂幡明显抵不住乾坤玲珑塔的灵华威能,只因幽冥王的修为是化神大圆满,比墨云书高了一阶,这才勉强弥补了两宝差距,斗个旗鼓相当。 幽冥王在幽冥地域称王作祖二百年,若非寿元将尽,实力大不如前,出手必定更狠,便如在混元门的第一招交手。此番他每次将墨云书的杀招抵挡,脸色就难看一分,再阴测测地教训人,颇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味。墨云书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但墨云书这边又有虎玄青在。 “幽冥王,世间生灵本是道法自然,生存幻灭尽在自然演化!你妄动杀心,祭亿万男女青壮、老幼妇孺之血,炼那幽冥血煞阵,实为坏我世间修道者的血脉根基,天下人族,谁能容你!吃我一剑!” 虎玄青剑眉大眼,杀机凛冽。 他一身修为尽得《浩然真经》仙法的真传,玄奥道理自在心间,并非迂腐愚忠之人。 举手投足间,法力澎湃,通身浩然之气便是他的修行,隐约汇聚在头顶,形成虚幻的地理、山河、天空、星斗……无数幻影蕴藏亿万自然轨迹,皆都洁白无瑕,如祥云般坦荡纯粹,又如狼烟般浓烈滚滚,直将苍穹震荡得云霄聚散! 使出飞剑,携着荡荡浩然之气,将幽冥王迫得何其狼狈。 幽冥王大怒,破口大骂:“小孽障,认贼作父!”却无暇还击。 虎玄青是化神高阶,低了化神圆满的墨云书一阶,低了化神大圆满的幽冥王二阶。但唯有他的修炼功法是仙法,修为神通便有质的不同,全力追击幽冥王,只落后墨云书半步。 亏得虎玄青其实并无灭魔仙剑,手中的“炎决剑”只是镇山至宝灭魔仙剑的仿制品,虽也是神通不俗的灵宝,威能却没有灭魔仙剑的百之一二。由此亦可见灭魔仙剑之威。 “幽冥王阴森狡猾,护身邪术众多,一时三刻伤他不得。他图谋不小,从辽休国逃脱时精血必然耗得厉害。前方陷阱,多半会是幽冥血煞阵,要炼化你我二人精血补充。虎道友,还请你速速回到混元门,以免有道友前往时糟了幽冥王那群爪牙的暗算。此处,我自有计较。” 墨云书突然神识传音,漠然深邃的眼底看不出到底在算计什么。 虎玄青早有此意,却不多说,淡淡传音回了句:“墨道兄自己小心。”返身便往回走。他的师侄苏廷,以及尤长老的一双孪生孙女儿都在混元门。他身为师伯,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危。 墨云书不疾不徐,威仪如旧,又以乾坤玲珑塔砸了幽冥王几下,不等幽冥王再把他往前方引,他骤然喝道:“收!” “尔敢!” 幽冥王谋算未成,冷不防反被他暗算,刚要以招魂幡抵挡,却蓦地发现招魂幡上已有符箓桎梏,这才知道先前墨云书每次以宝塔砸他,都暗中以宝塔灵印暗中缠绕。他勃然惊怒,桀桀厉笑,“不愧是乾坤玲珑塔!只是你墨云书猖狂小儿,竟敢妄想收了你家祖宗?给我破!” “轰——” 虎玄青已然飞得极远,但还是隐约感知到后方的强烈天地元气波动。 他一皱浓眉,暂时停下,抬手招来一朵云,盘膝端坐云头,闭目施法感知,脸色不由微变。 原来在那一刹那间,后方极远处的一方天地好似天空破碎,露出个大窟窿。元气狂暴,罡风乍起,千万树木被催发得生叶开花,原本的严寒冬天在那瞬间,竟变作歇斯底里的炎夏! 万木开花即死,迅速枯槁,再化作飞灰……如同所有生命力都在其中被无形邪法吞噬。 “幽冥王,果然厉害!墨云书能迫得他拼死消耗寿元,亦非我目前所能及。此番斗法拼杀,输赢将落谁家?”虎玄青睁眼,双眸坦荡,不卑不亢,镇定沉吟,“师尊说,墨云书得天眷顾,一身气运远非常人,是为我辈翘楚。看来的确不假。” 却又想起数次神识见过,始终未曾谋面的墨恒,根骨资质只怕比墨云书也不相上下,就不知气运如何……他念头一闪即逝,破空飞行中也未曾刻意护身,烈风将他一袭合身玄袍刮得猎猎作响。 片刻后远远将至混元门,便见漆黑夜色中,混元门整座山头都被金色光华笼罩。细看时才见,那些光华如万水聚成海洋,其中蝌蚪般的符篆小字又如群鱼肆意游动,聚散之间变化成万千文章,当真是金色书海! 虎玄青隐去身形,落入混元门中,金书小字颇有灵性,感应到他的气息,纷纷避让开去。 虎玄青落入自己房中,并未惊动任何人,包括他的三位师侄。就在此时,那无数金色符篆文字海洋倏然收缩一空。他抬眼看去,便见一道金光从混元堂中直冲天际,在云头上一拐,往墨云书的方向去了。 虎玄青在师门中见多了灵华异宝,对此也不以为意。 次日一早,三阳居士、修慈大长公主等人陆续前来探听情况。虎玄青对他们的印象都是可有可无,又静等幽冥王的爪牙自投罗网,就没有现身出来。眼看着他们没寻到墨云书,各自惊疑离去,不禁暗暗一哂。 又过一日,幽静偏院中,虎玄青正端坐静修,忽然感知到混元门内元气的散漫波动。 是墨恒所在的方位。 自从上次听到墨恒对耿冲说“我墨恒倾慕蓝颜,便一定是好色之徒吗”,虎玄青再未贸贸然将神识探察过去。他对墨恒颇有好感,却也不是非交不可,就怕一不小心看到墨恒与男子行房,成了尴尬的“窥-淫-者”。 此时稍微一等,待元气波动平息,他才将神识轻扫而过。见墨恒成功晋升了修为,便又收回。 …… 墨恒见虎玄青的神识没有逗留就收了回去,不禁暗笑:莫非被我“倾慕蓝颜”四字给吓到了? 也不多想,他误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与虎玄青有所交集,便从未把谋算停滞在虎玄青身上。 两个时辰后,墨恒熟门熟路地将刚刚晋升的炼气高阶修为稳固下来,浓郁的法力在经脉丹田中运行流转。感应着外间耿冲、吴刚等人的气息,他微微张口,法力在舌尖凝聚成一线,传音道:“我闭关这两日,外面情形如何?” 耿冲等人耳畔生音,惊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无不大喜。拜贺后,由耿冲将这两日情形诉说。 ——墨云书果然未归,看来是虎玄青返身秘密坐镇这里,以免中了调虎离山计,多半不日就有邪魔上门侵扰……嗯,调“虎”离山计?这头猛虎可还未走…… 墨恒淡淡一笑,起身沉声道:“混元门是遭受我父与那幽冥王斗法时的池鱼之殃,墨问闲、墨烟城那般庶子尚且知道取丹药救人,我岂有视若不见之理?你等随我前去。” …… 混元门另一处。 齐红霄怒气勃发,俏脸严寒:“墨府嫡子又怎么样?竟敢在背地里如此辱骂我!不就是打伤他一奴仆?莫说只是打断那狗奴才四肢,便是我将其杀了,又能如何?他欺我太甚!” 墨烟雨焦急慌张,忙要捂她的嘴:“姐姐你小心一些,墨恒是我墨府嫡子,脾气好生凶悍。” 齐红霄见她吓得花容失色,冷笑一声,眼珠子含煞一转,傲然道:“怕什么!都是墨天师的儿女,他还敢杀了你?你带我过去,看他能奈我如何?” 昨日,瑶国大长公主修慈、瑶国国主尧辛堂前来时,带着齐红霄、梁弓宜、恒绍三人。 齐红霄与墨烟雨谈话投机,相见恨晚,互相引为知己。修慈和尧辛堂离去时,墨烟雨出言挽留,齐红霄就不愿再去荒山野岭中乱跑,央着留下,又央着她的将军哥哥恒绍也留下。 齐红霄和墨烟雨,一个瑶国国主极其疼爱的义女,一个是墨云书带出府门的仙子般女儿,修慈和尧辛堂都乐见她们交好,自然应允。修慈对齐红霄叮嘱一番,尧辛堂也让恒绍细心看顾。 至于梁弓宜,竟无人与他多说。 梁弓宜一直是被他们忽视的。但他形貌英武不凡,虽衣着朴素,却并不刻意表现引人注目,更不上前讨好卖乖,只自始至终安然伫立一角,脊背挺拔,黑眸无波,自有一番气势。混元门上下倒也不敢小看了他。 在修慈二人离开后,梁弓宜和齐红霄说了一声,便去探望了梁冰纹。虽然关系不佳,但梁冰纹总归是他堂弟。梁冰纹没有修为,只怕也被震伤了内腑。他炼气初阶的修为虽低,却也能帮忙疗伤一二。 今日,他无需再找病恹恹的小厮带路,自己大步来到混元门炼丹堂。梁冰纹应在此处等他。 刚走到格窗前,就听里面嘈杂的轻微喧嚣中,梁冰纹虚弱却坚强的声音朗朗道:“……小人这身凡躯虽无修为,但习武多年,却也结实;小人本就受伤不重,恒少爷大驾而来,小人岂能不受驱策?但请为恒少爷引路。” 第二十三章 梁冰纹说得磊落昂然,其意却是阿谀奉承。 梁弓宜在堂外微皱浓眉。格窗不能透视里外,他转身就要原路离开,却又一顿,只听里面一人低声喝道:“放肆!我家主子既说不必,你未听见吗?速速退下,再敢挡路,必严惩之!” 炼丹堂里。 耿冲在墨恒身后一侧半步上前,神情严厉地呵斥梁冰纹。吴刚、夜图、后峰三人都是墨府明影卫出身,虽然不动,却无情煞戾,盯着梁冰纹,似乎只需墨恒稍一示意,他们想都不想就会暴起杀人。 四人凶威,迫得梁冰纹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一旁几个管事和诸多小厮见梁冰纹作死,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缩头后退,生怕被牵连到。 “少爷明鉴,小人实属诚心感恩。少爷不弃我混元门上下,既将灵丹仙力化于本门将要分发的凡丹之中,又要亲自施法,意将灵丹仙力封印于十口井水之内。小人替满门感恩戴德,惟愿引路尔。” 梁冰纹额头冒汗,朗声慷慨。 因见耿冲和后峰二人都是健实阳刚的男子,梁冰纹料想墨恒不爱娇柔,早就收起以往欺骗性的乖巧面具,表现出本身内敛的少年英气来。而他既做出这番姿态,便如富贵险中求,虽然难堪惶恐,却又怎能后退?故而僵直地立在墨恒身前一侧,等墨恒亲自发话。 墨恒似是被他说动,看着他,眸底如深渊莫测:“你叫梁冰纹,是刘移山的小弟子?他收你为徒,身为你师,怎未传你修炼功法?”随手挥退耿冲,悠然踱了一步,淡然沉声。 梁冰纹暗喜,只当有戏,正要酝酿巧语,抬头却见墨恒儒雅威仪,仿佛一眼将他看透!他蓦地心头提起,下意识地深深垂头,拘谨地躬身道:“小人不知,许是小人资质低劣,不入师父法眼。” “资质低劣?把手给我。” 墨恒神情淡远,伸手法力轻动,摄来他的手腕。 梁冰纹一惊,刹那间不止是手臂,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被禁锢住,骇得他屏气凝声。 墨恒修为晋升到炼气高阶,前生所掌握的无数妙法中,现在能够施展出来的就更多了一些。别说面前身无修为的梁冰纹,哪怕同为炼气高阶的修炼者,未曾提防之下,也可能冷不丁着了他的道儿。 此时,墨恒的法力虽然浓郁却也温润,在梁冰纹体内绕行一周收回,再看他时,眼神就显得淡漠:“以你的资质,修炼等闲浅薄之功法,确实难有所成。”点到为止,便不多说,作势欲走,“还不前方带路?” 梁冰纹听得神情变幻,也不敢擦拭额头冷汗,又一躬身:“恒少爷请随小人来。” 墨恒既已表态,无人再敢多言。耿冲在墨恒身后阴沉地盯了梁冰纹一眼,连忙上前开门。 炼丹堂的格窗外。 梁弓宜听到这里,已知梁冰纹算是攀上了这位“恒少爷”的关系,却不知该为梁冰纹庆幸还是该为梁冰纹担忧。以他听来,这位“恒少爷”看似淡泊实则威严,说话似是随口无心,实则饱含深意。这种人,绝非谄媚阿谀就能唬弄,若有所图,需得先拿出真心。 难道梁冰纹真打算忠心居于奴仆之位? 转念一想:各有缘法,各有所求;道路不同处,我之砒霜,却是彼之蜜糖! 梁弓宜脊背挺直,拳头微微握了握,垂眸漠然转身,毫不犹豫地原路大步离去。他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是小路偏廊;现在独自离开,料想也不至于挡了那位“恒少爷”的道路。 ——后山多有玖草,不若再去采来,免得进那古遗迹后,万一受伤却无足够药物治疗。 梁弓宜眸底暗闪,便将步伐加快了些许,也不怕采摘草药时被人看到笑话。 “噫?弓宜表哥,你怎的也在这里?” 齐红霄出现在炼丹堂正对着的外门处,一眼看到梁弓宜的身影,就将他叫住。 齐红霄身旁,墨烟雨貌美温柔,亭亭静雅,轻笑着问:“红霄姐姐,这位梁公子就是那天与你一道游山的人么?那他也算是一位证人了。” 梁弓宜听得心弦绷紧,转身时神情冷峻,平静点头道:“红霄表妹,墨姑娘。” 刚从炼丹堂中走出来的吴刚和夜图,听到这三人对答,蓦地抬眼转头,一看是齐红霄和梁弓宜,双目都显出仇恨。夜图低道:“主子,就是此女欲夺您的灵玉,小人守护不力,才致使灵玉被她打碎!” 吴刚面现寒霜,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小人无能,四肢亦是被此女生生扭断。小人现知,此女是瑶国国主义女,名为齐红霄;那男子则是她的表兄,名为梁弓宜,亦是这梁冰纹的堂兄!” 吴刚和夜图是墨恒的明卫影卫,探听动静,收集情报,本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就连耿冲都在墨恒闭关时,被心底的死忠意向驱使着,殷勤地帮墨恒探听了不少混元门情形。 值得一提的是,后峰从那次被墨恒把玩两番之后,自觉已经是墨恒的人,又得墨恒赐下“内景培元秘法”,先前的排斥便渐渐消失,本性的开朗则慢慢浮现,也是满心为墨恒考虑。唯独羿羽不得墨恒看重,每日深沉独自,炼体修身,并不参与他们的热闹。 他们两人说得极低极快。梁冰纹靠得近,隐约听到一些,刹那间面色煞白,连道“难怪刚才对我杀机凛凛”;又暗恨梁弓宜坏他好事,急忙抬头去看墨恒脸色,却不敢贸然张口辩解。 “确是他们欲夺我灵玉?” 墨恒神情微冷,眸底看不出情绪,停立在炼丹堂正门的台级上,也不转头看一侧偏廊的梁弓宜,只扫了一眼齐红霄,便深深看向墨烟雨——带这瑶国贱婢来打头阵,倒是好算计!两个女人红脸白脸地撒泼,当我墨恒会学那迂腐之人对妇人束手无策?墨问闲、墨烟城等人,都在后面紧跟罢! 墨烟雨正和齐红霄说话,见他看来,眼眸一闪,立即娇柔地笑道:“红霄姐姐,这位便是我墨府嫡子。”回头又亲切地向墨恒示意,“墨恒弟弟,这位是瑶国……” 齐红霄眼含不屑,娇艳的红唇勾起冷笑:“不用介绍我。我的名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到的!” 现在混元门中,有头有脸的人谁不知道墨恒这个嫡子说来好听,其实还未出生就遭到幽禁,至今也没能得传《逍遥道法》,只修炼其母的青莲术,甚至连个法器都是夺自奴仆,不知是向墨天师说了多少谄媚好话才被墨天师带了出来而已…… 她这么一说,谁都听得出她在嘲笑墨恒只是个“阿猫阿狗”式的卑微小人。 “放肆!”“无礼!”“你敢口出狂言!” 吴刚、夜图、后峰,包括耿冲,无不勃然大怒,齐齐上前一大步,对着齐红霄厉声呵斥。 齐红霄冷不防被他们吓得后退半步,继而反应过来,气怒上脸,抬手指着墨恒咬牙骂道:“什么主子教什么奴才,看你喂的四条野狗——”一语骂声未完,却戛然而止!连她双臂双腿都维持着张牙舞爪、凶悍欺人的难看姿势僵硬住,甚至连她的神情,都僵硬成恶毒咒骂的模样! 她炼气中阶的修为,竟突然间变成了雕塑石像般的诡异状态!眼中瞳孔紧缩,怒骇至极。 “贼女!我本不愿再与你计较,以免有失身份。但你这贼女忒也不知廉耻!你牟夺我冰心灵玉不成,又坏我灵玉在先,现如今,竟还敢嚣张跋扈,在我面前猖獗撒泼?” 墨恒沉怒敛容,拂袖只是隔空一甩。 瞬间却听“啪!啪!啪!”接连三声脆响! “且给你个教训!若再加纵容,你还当我好欺!也不知何等恶奴才养得出你这无知贱妇!” 墨恒打了人,兀自义正言辞地呵斥,而且神情严厉肃穆。 “嗬……嗬……” 齐红霄惊惶地妄图挣扎,喉咙中却只能发出疯狂而低微的嘶吼。她全身穴道都像被无形金针刺着,法力完全运转不起来,张不开口,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脸面被无形巨力掌掴,脑袋被打得转来转去!头发都凌乱下来。她怒火焚心,双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怨毒和惶恐。 而她那张神情凶恶的雪白脸蛋,只是三下,就被无形之力打得青紫破烂,犹如恶鬼夜叉。 “你,墨恒弟弟,你好狠毒的心肠……” 墨烟雨吓得呆了,蓦地发现,自己竟看不出墨恒的法力深浅,不禁脸色苍白,急急忙忙后退三步。 “住口!你也是混账!” 墨恒大踏一步,沉冷的面容显出一丝怒意来,抬手一指墨烟雨,朗朗喝道,“你身为墨府庶出小姐,我上次教导你知晓礼数,你竟全然没有记性,居然有胆再行忤逆?我也不与你再说!我只问你,你为何与贼人为伍?当我墨府家规只是儿戏吗?” 墨老天师定下家规:“府中嫡子如一国太子,地位尊崇,庶子庶女当执礼相见。”这一点人尽皆知。 墨恒朗然训斥间,又上前一步,却是看都不看双颊青肿、嘴角流血、始终维持悍妇姿态的齐红霄一眼,似是只当她是贱命奴仆,兀自抬掌,袍袖鼓荡间,对着墨烟雨头颅,虚空一按! “墨恒,你想让我跪?我是你姐姐!” 墨烟雨骤然感受压迫,羞愤交加地尖声大叫,慌忙把早有准备的一蓬粉色轻罗烟雾抛在头顶,杏眼含忿地盯视墨恒,恨意昭昭,悲意悠悠,好一番娇柔弱女子的模样。她也是炼气中阶,护身罗烟雾玄妙,竟能堪堪抵挡。 墨恒也不是出全力,手掌法力已如狂涛宣泄,声如暮鼓晨钟:“若非看你二人都是女子,早出手将你等打了三百板子!岂能这般轻饶?贱婢生养之女,果然难成大气!上次全了你的面子,你还妄图逃过第二次?给我跪下认错罢!” 墨烟雨头顶粉色轻罗烟骤然一荡,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瑟瑟挣扎,屈辱至极,却无从反抗。 梁弓宜在偏廊看得惊疑不定。他知道那件事的确完全错在齐红霄,他虽然不是帮凶,甚至当时极力劝阻过,但在墨恒一方看来,他必定难逃事外。更何况,他若不站出来,事后,必定会被齐红霄记恨!心念电转间,只能暗暗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来,正容道:“恒少爷,请听我一言。” 墨恒便暂收怒意,眸如寒泉,缓缓转身,淡漠道:“你是何人?也敢在我管教墨府子弟时插嘴?” 梁弓宜神情不变,宠辱不惊,微微行礼,坦然道:“鄙人梁弓宜,那日也曾在场。说起来,红霄公主虽然鲁莽,恒少爷那二位奴仆也有偏激,却是一场误会……” “信口雌黄!我那冰心灵玉到底如何碎裂?难不成还是它自己想不开了?” 墨恒勃然震喝,浓眉星目俱都森然,“你这奸猾小儿,还道你是好人,竟是个面冷心毒的!当我墨恒是傻子,可以任你欺骗吗?事已至此,还敢反打一耙,简直找死!”甩袖扬掌,猛地一拍! “不是……” 梁弓宜瞬间惊得面色惨然,急忙双臂交叉于前妄图抵挡。但他区区炼气初阶,如何挡得住墨恒高阶威能!只来得及闷哼一声,挺拔英健的身躯,就被打得木偶般翻转倒飞,猛地撞上远处廊柱。 “砰!” 那廊柱都被他撞得微微一颤,他才瘫软着扑通跌落,俯卧在地,一动不动,鲜血漫延出来。 院中死寂!无人再敢发出半点声响。 齐红霄和墨烟雨二人都瞪大了眼珠子。她们在院中看似狼狈,实际上都未受重伤,这一下亲身看到墨恒真正要杀人似的凶悍肆意,再见梁弓宜的遭遇,只当梁弓宜已经被杀,吓得她们魂飞天外,心跳如雷,屏住呼吸,就怕墨恒一个不忿,将她们也顺手杀了! “好!好!好!好你个墨恒,好一副墨府嫡子的做派!只对弱女子和法力微薄者逞凶,你墨恒也算要脸?” 墨问闲怒喝连连,带着脸色剧变的恒绍、墨烟城、墨将临等,从远处疾飞而至! 第二十四章 墨恒昂然冷眸,眼见墨问闲、墨问秋、墨将临等人大张旗鼓、气势汹汹,当即猜知他们的打算。 无非是前世用剩下的那几个法子罢。只可惜,他们注定盘算落空。先前墨恒根本没让墨烟雨和齐红霄说几句话便骤然出手压制,现在墨恒也没准备让前世欺压重为今生陷害! 墨云书不在,墨恒大可不必装出一副不问世事的礼数表相。既已出手,何不干脆废掉几个? 墨府子女十四岁后,只要不伤及性命,只要站得住绝对的道理,出手伤人就不必有太多顾虑。如若不然,墨问闲作什么明目张胆地过来打压墨恒?难不成只为在人前羞辱他几句不痛不痒的酸话? 墨恒心中早有定数,他也知道自己除却知晓前世种种之外,最大的优势在哪里。 一为仙法传承《莲花法咒》,远非墨府法门所能及,以他炼气高阶的修为,即便与寻常炼气圆满的修炼者斗法,多半也能占据上风!二为灵魂本身的化神道行,道行便是推演、意境、领悟、法则,现如今他道行空虚,诸多神通无从施展,可道行感悟明明白白地放在这儿,就绝对不会是空摆设! ——化神境界以下,除非修炼仙法的大派真传,或是石启楼那般苦修熬炼多年的炼气大圆满,否则,些许跳蚤,何足道哉! 墨恒念头动处,思绪条理纷纷,实则只是一瞬。 一瞬之间,墨问闲的怒喝声音尚未消失。 齐红霄和墨烟雨听到墨问闲赶来,都是面露惊喜,再看墨恒时,眸中大起怨恨和讥讽,只待墨问闲将墨恒擒下,她们再肆意报复先前耻辱!在她们看来,墨恒岂能抵得住墨问闲一招? 墨恒对她们正眼也不瞧,信手一拍,雄浑法力将她们压得五体拜地,才猛地对天上厉声喝道:“来得正好!正要将你等锁拿讯问,你们倒是乖觉,自己来投!还不给我滚下来!” 一语沉喝威严,声音未消,墨恒拔身而起,倏然飞射三十丈,古袍黑冠,居高临下,双掌齐按,法力浩荡澎湃,迎头打向墨问闲,出手就用十成十的力道,猛然把一马当先的墨问闲打落云头! 先发制人,无过于此! “墨恒小儿!你敢对我动手!” 墨问闲本正负手立于云端,俊俏潇洒,却冷不防中招,惊怒间尖声厉吼,待要运力抵挡,竟觉墨恒威压浩瀚!而他匆忙间却已来不及祭出法器,合身直如陨石下坠,砰然跌落到地,嚣张昂然之姿落得个灰头土脸! “闲哥!”“闲少爷!” 原本怒意腾腾的墨问秋、恒绍、墨烟城、墨将临等人也被余威波及,骤见此景,无不惊呼,气势便为之一滞,刚才汹汹杀机弱了三分,都连忙祭出法器护体,才安然落到齐红霄和墨烟雨身旁。 “好胆!”墨问闲羞怒交加,面皮青白臊红,急忙一个翻身而起,身上犹带尘土,好不狼狈,血红着眼睛大骂道,“今日不废了你这居心叵测的小杂种,我墨问闲誓不为人!”扬手一柄玉如意打出。 那玉如意凌空飞撞,化为白玉流影,其上又现出紫檀光、珐琅光、金银光;三色祥光在白玉之上交织成巨大如意宝影;如意宝影有清净音、有降魔咒、有逍遥破灭大威能。 此宝一出,人人惊羡:看这墨恒怎可抵挡! “墨问闲!你此行径,等同谋逆!三番出言不逊,罪加一等!” 墨恒不等墨问闲说完便出声厉喝,神情却是刚正不阿。继而眼见玉如意飞来,便暴起旋身,腿如钢鞭横扫,踏云靴上一座青玉莲台浮现,与那玉如意宝影相撞轰响。任凭那如意宝影如何玄妙,青玉莲台只自凝实如真、稳防不破! 墨将临等人看得失声惊呼:“他怎生如此厉害!”气势再次跌落三成。 墨问秋脸色急变,匆忙叫道:“墨恒仗势欺人,我等不必犹豫,一起出手,帮闲哥将他镇压!” 她要出手,墨问闲却羞恼爆喝:“你等谁都不可妄动,看我如何杀他邪威!”连番被人从云端打落尘埃,当着众多人面前,墨问闲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与他原本想象得太不相同,他的算计虽不复杂,却可致命!奈何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发挥,就被墨恒逼得硬碰硬来。 墨降临等人相互对视,便不动手。他们毕竟不是铁板一块,一见墨恒厉害,哪还有落井下石之心?恒绍和墨烟城两人更是顾不得震惊,急忙想要扶起趴在地上狼狈万分的齐红霄和墨烟雨。 恒绍此人,恒是姓氏,与墨恒的名同音同字;人却与墨恒完全不同,生得是方脸剑眉,挺鼻阔唇,很是粗犷阳刚,魁梧健硕的身躯裹着暗银色的盔甲,单是这番表相,便有十足威势。 齐红霄被他扶起,仍旧僵直着凶恶悍妇的姿态不能动弹,只有眼中惶然委屈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地掉,与她表情的咄咄逼人神态相映衬,说不出的诡异。 而当此之时,半空中,玉如意又击一次,宝影终于破灭,被迫倒飞而回。 墨恒亦是在连踢数脚之后旋身卸力,古袍广袖,猎猎飒飒,在空中倒飞三丈,稳稳伫立虚空。 “气煞我也!看你能硬接几个回合!” 墨问闲倒退半步才接住法器,恨得青筋暴躁,尖声嘶吼,又把玉如意砸去。 “呔!本想饶你,你竟不知悔改!那就给我拿来罢!” 墨恒凶威霸道,沉喝一声,身躯挺拔旋起,犹如罡风劲龙,避过玉如意一击,大袖噼啪一甩,袖中一卷青莲叶青翠欲滴,倏忽一闪,便把那柄三镶玉如意包裹,力量无匹,猛然收摄而回。 自古青莲化圣人,莲叶便为圣人衣。 青莲叶以纹理为道,以翠绿为基,正是道基气象。凡俗莲叶不沾雨露,仙法莲叶隔绝万术。 据说那过去佛“阿弥陀”便是以莲台、莲叶、莲花三宝立于不败! 墨问闲这柄三镶玉如意是九重禁制法器,他炼气高阶,法力虽强,却道行不足,参悟不够,只有能力炼化六重禁制,发挥不出玉如意半数威能。否则也不至于被墨恒轻易抵挡,更不至于被墨恒以《莲花法咒》中专夺法器之青莲叶玄术轻易裹卷,一时竟不能继续催使。 “你妄想夺我法器——” 墨问闲再不能对玉如意隔空灌输法力,哪还不知墨恒打算?蓦地想起黄石藏被夺的摄魂铃等物,直恨得睚眦欲裂,已然歇斯底里,尖声吼着勾动玉如意中的烙印意念,妄图夺回他最重要的宝物! 墨问闲自从嚣张飞来,短短数息之间,所受打击一个比一个沉重,也难怪他失态如此。 “孽障闭嘴!玉如意祥瑞随心,三镶造化!岂是你这卑贱妾生之子能够使用?庶子忒也无知!” 墨恒浓眉厉目,坦荡磊落,凛然父兄做派,口出朗朗道理。感觉玉如意挣扎得厉害,青莲叶难以包裹,也不敢贸然握到掌中,只趁着墨问闲气怒哇哇大叫的时候,骤然双眸一闪青莲印记。 青莲印记,正是墨恒如今唯一可以发挥出些许道行威压的咒法! 化神道行,此间无可匹敌!当初墨恒小试牛刀,便以此术在观霞楼下震慑得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三人险些跪倒,如今修为晋升后再次动用,墨问闲如何承受他的道行慑心? 墨问闲刹那间受慑呆滞,青莲叶中的玉如意便无了冲撞迹象。 墨恒兀自声言具厉,口中沉喝不停:“如意落入你手,实乃明珠蒙尘!”光明正大地将青莲叶包裹的玉如意收到掌中,法力一吐,青莲叶比当初收摄黄石藏法器时还要灵妙,消散却未消失,反而化为清影没入玉如意中,磨去其中的意念烙印。 “啊!”墨问闲突然精神一痛,踉跄惊呼,陡然清醒过来,一加感应,才知自己刚才失神之下,烙在玉如意禁制中的意念烙印已被墨恒生生磨去了!“小杂种——” 墨问闲头顶隐现青烟,胸中一瞬闷到极点,张口怒目再要咒骂,却喉中腥甜,一口喷出血来。 墨恒占尽上风,心头杀机却蹭蹭而起。但若贸然动手,虽然也有理由,却不足以施展狠招,更有杀人夺宝之嫌,只得暂时压下。踏云靴一动,倏然闪身,稳稳落地。 不动杀招,不代表便要忍耐,墨恒沉眸冷凝,一指墨问闲等人,朗声斥责:“尔等既以墨问闲为首,可见无礼、无耻、无知!尤以墨问闲最为肮脏卑劣!口出恶言,心胸狭隘,毫无教养。怪道祖父大人定下嫡子威严。我母凤冠霞帔,父亲八抬大轿迎进家门,红绸相牵,拜天地,谢红鸾,结为举案齐眉之连理,故而我为正宗,知晓何为礼数!再看尔等庶子庶女,皆为无名无份小妾贱婢所生养,生母以色事人,才换来尔等锦衣玉食!尔等不思进取,整日目中无人!尤以那墨问闲、墨烟城、墨将临三子,如此糟粕贱种,烂泥不可扶也!” 骂声未毕,扬手虚抓,哧啦声响,一团青光隐隐的莲台宛如万朵青莲聚合而成,破碎虚空而至,被他信手甩扔而出。看似随意,实际却是以前无尽青莲之凝华,乃是含怒出手,为他炼气高阶法术中威势最强者! 墨问闲喷血之后被他呵斥得双耳也冒出青烟来,正要喝骂兼且讨回玉如意,骤然见到莲台破空而来,慌得他匆忙取出一块八卦镜抵挡。其余墨烟城等人亦是面色铁青,也来不及回嘴,急忙躲避开来。 “轰隆——” 八卦镜被撞飞,墨问闲踉跄三步,从前方退回到墨问秋等人之间,再无出头之意。 墨恒沉眸不屑,兀自站得如松挺拔,好似自始至终都泰然安稳地站着没动,手握玉如意,缓缓祭炼着,眸光森冷地逼视墨问闲一众,才缓行三步,气势迫人:“我为墨府正宗,尔等庶子庶女皆为半仆!这个道理,你们以前或许忘了,今日之后,你们需得谨记墨府家规!” 墨问秋忍无可忍,气喘连连,咬牙切齿地娇斥道:“墨恒你且嚣张!可敢让我说两句公道话?” 墨恒双眼一眯,杀机森然:“你说的话也能公道?”掌中法力势如破竹,凶狠冲袭玉如意中的第三重禁制,“便听你能说出什么好歹来。” 墨问秋面皮气红:“我的话公不公道,大家自有公论!墨恒,你来混元门后,心怀叵测,勾结外魔,美其名曰埋玉生灵,何方冰心灵玉可以生灵?哼!你不过是派遣明影卫与妖魔接头罢了!你却未料竟被红霄公主撞破,得知消息,才匆匆敢去杀人灭口!这是几天前的事情,证据确凿,你莫非还想抵赖?” 齐红霄已被恒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化去了体内穴位中的刁钻法力,终于能够出声,怨毒大骂道:“不错!我今天刚来,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你定住身形,坏我颜面,你是心里有鬼!若非闲哥等人及时赶到,只怕我和烟雨妹妹已经化为冤魂了罢!” 墨问秋便转头去问被墨烟城扶着的墨烟雨:“烟雨妹妹,你是证人,刚才情形为何?” 墨烟雨嘤嘤哭泣,抬眼瞥了瞥墨恒,见墨恒威仪冷厉,淡然讥讽,心里咯噔一凉,再看偏廊里一动不动,鲜血漫延的梁弓宜,一时更为心寒。便慌慌张张,吓坏了的模样,以袖掩面而泣,直道:“今日羞煞,再也无颜见人了。” 墨问秋冷哼一声,狠狠剜她一眼,转头指着墨恒斥道:“墨恒,你抵赖不得,那妖魔自称姓意,正是你那妖母姓氏……” “大胆!本以为你们还有苦衷,故我大发慈悲,给你最后之辩解机会!却不料,你变本加厉,竟敢辱及嫡母!可见混账不可救药!” 墨恒本等她说出个歪理来便可借题发挥,却不料她张狂若斯,将妖魔牵连上母亲意若秋,不禁勃然震怒,面皮铁青,猛踏一步上前,袍袖如铁,被澎湃法力震荡得铮铮有声,“今日我若饶你,天理何在,天道何存!” 瞬时间,炼丹堂前如堕深渊!浓烈浩瀚的法力宛如海浪滔滔,宛似大潮澎湃,竟令此间严寒冬日隐约飘雪!森冷的杀机似那法力之魂,威压迫得四面刮起大风! 一瞬间,如此杀机,造就风雪之酷寒意境! “怎么回事?” 墨问闲、齐红霄最先惊骇而呼。 人人皆都骇然,运起法力催使法器防身。便是早已震撼狂喜得屏气凝声的吴刚、夜图、后峰、耿冲等人都猛然觉得心冷若死。更别说梁冰纹等只道刚才大开眼界的凡俗子弟,早就被骇得四肢颤栗,宛似寒意侵袭,冰冻发僵。 众人眼望身在漩涡中央,暴怒发狂,不知施展何等凶术的墨恒,恒绍念头急转,一咬牙,沉声喝道:“恒少爷,今日得罪,红霄公主单纯被人欺骗,他日我瑶国国主亲来解释误会!” 一转身,便要逃离此地。 墨烟城等人也都后悔来触墨恒这凶人霉头,怎的当他是好欺的,还挑唆墨问闲来害他?这下里外不是人,糟糕之极!墨烟城和墨将临对视一眼,都见对方惶乱,不约而同,急忙催使法器想逃。 本来躲在外面笑看好戏的苏廷,也惊得神情连连变幻,来不及再与身旁的一堆双胞胎姐妹说笑。 远处,虎玄青原本未曾在意此间法力波动,冷不防感知到如此意境,才陡然睁眼,只当有人潜入混元门大开杀戒,神识凌厉一扫,却见是墨恒,不禁也呆了下。 转瞬惊疑:世间当真有如此天纵英才!我浩然门开派始祖,便是在炼气境界拥有无名道行。这墨恒少年虽然意境模糊,无有威力,不似真正道行,但也百年难遇…… 意境,正是道行体现之一。唯有化神境界修炼者,才算拥有道行,举手投足,就有玄妙意境。 第二十五章 若是规规矩矩、一本一眼地施法,墨恒此身灵魂道行只是空虚,修为也只是炼气高阶而已,能够施展出道行威压的法术就只有一门震慑人心的青莲印记,理应不可能使出这等冰雪酷寒意境。 但墨恒却誓要让任何人都记住此刻!记住有谁胆敢辱及他的母亲,他就要狂虐爆怒地报复! 他不顾法力在丹田冲荡的压力,强行施展本该是《莲花法咒》修炼到炼气大圆满才能安稳使出的镇封秘术!他真火汹涌,怒目赤红,不让任何人逃脱,不顾自己经脉已然受创,悍然爆出如此法力、如此杀机、如此意境! 他的意境骤然降临,将虎玄青神识引动而来,他也没心思理会,他必须要做,又何必顾忌! 那边厢,恒绍强自镇定,抱住齐红霄就要飞逃;墨烟城、墨将临等人也慌忙祭起法器有样学样;墨问闲又怒又臊,面如死灰,恨怒得七窍生烟却不敢贸然言语……各番姿态,一开始的汹汹气势荡然无存!亏得他们本就人多浩荡,便没有带明影卫过来,否则如今场面何其热闹。 墨问秋却在震惊之余出人意料地起了性子,如吃了熊心豹子胆,怒目尖吼:“墨恒孽障!你那妖母是父亲严令幽禁,我之所说,句句属实,你想杀我灭口?看父亲不清理门户,诛杀你这孽种……” 她辱骂墨恒如此顺口,可见已成习惯。 但恒绍等人一听她张口,却都慌忙没命地飞离,暗暗惊怒:贱娘皮找死,脑袋被驴踢了吗? “你该死!天山抱冰树,雪莲封骸骨!化阵——镇压!” 墨恒也不等她说完,早已血丝密布双眼,一声爆喝震荡穹霄! 如此被欺辱,前世所尝又何尝不是更甚百倍!两世悲恨怨毒一股脑儿涌上心间,墨恒杀机凛冽冲荡心头,猛然拔身飞起数丈,凌空踏步施法,携万钧之力猛击大地,刚劲的双臂震得大地一颤! “轰!”“轰!”“轰!”…… 刹那间,剧烈震响密密麻麻! 只见冰雪凝出巨大雪莲,雪莲如那陨石坠落,威势悍不可挡,落地又聚成巨树,成北斗七星封魔之阵。“北斗七星封魔阵”一成,天地元气都被吸纳一空,雪莲雪花源源不断。 须臾间,雪花片片,大如凉席;方圆百丈,处处冰封!好一片冰雪燎原迹象! 在外头的苏廷看得眼眸紧缩,神情绷紧,惊疑不定地盯着墨恒:“秘术成阵之法?” 墨烟城、恒绍一干人等不管往何处飞奔,无不刚刚飞起就被从天而将的雪莲迎头打落!他们的护身法器触及雪莲,陡然彻骨僵寒,法器竟是只能挡住力量,却挡不住那冰雪寒意。没来几下,他们连法力都运使得艰难,不由惊骇而呼。 尤其跟来看热闹的墨谌等人叫得最为厉害: “墨恒弟弟且慢!与我无关!” “是墨问秋无礼辱及嫡母,你打我作甚?” “快放我出去!墨恒弟弟你先前训斥我已听得,我对你不曾无礼啊!” …… 道行意境之威能,唯有本身修为可堪抵挡,等闲法器根本无从防身——除非拥有灵宝! 然而法器十八重禁制以上才有通灵的可能,此间众人,墨问闲的玉如意最为高明,却也只是九重禁制,还被墨恒给悍然夺了过去!再要论及修为,也唯有墨问闲和恒绍是炼气高阶。其他人,无论法器还是修为,都更加不值一提。 无有道行,无有灵宝,不过一群乌合肤浅的小辈,如何能挡《莲花法咒》炼气大圆满时的镇封秘术? 他们本就不是墨恒对手,此番阵法之内,唯有任人宰割! 墨问闲骇得头皮发麻,却是一言不发,顶着散漫清光的八卦镜往外直冲,步履艰难晦涩,朵朵雪莲如乱锤猛击,片片飞雪如锁魂缠绕!被道行威能压迫,如被沥青缠住腰身。 墨问秋也惊怒焦急,忙将一片八方云锦帕悬在头顶,慌得想逃,却被雪莲砸得踉踉跄跄,涨红的脸皮终于变得青白难看起来。一时无比的嫉恨涌上心间,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色厉内荏地尖呼:“墨恒你还说没有与那意姓妖魔勾结?这等诡异邪术不是妖法又是什么?” 墨恒恨得胸中怒疼,却是理都不理她,掐诀掌拍大地,将这冰封天地之处完全施展! 他经脉已然受创不轻,也自知这封镇之术持续不了多久,所以根本连二话都没无,大步一震蹿飞,颀挺精悍的身体犹如鬼魅雷霆之影,瞬间闪至墨问秋身前,扬手对她脸颊猛抽一下! “啊!” 墨问秋不敢置信地惨呼。 “……墨恒你敢打我?你不得好死!我必告诉父亲,将你这妖妇生养的狗畜生千刀万剐!” 她素来不把墨恒放在眼中,又嫉恨墨恒是嫡子出身,明里暗里辱骂早成了习惯,如今竟被墨恒抽飞,她脸颊都险些崩裂,疼得凄厉尖叫,眼泪直冒,一时暴怒冲头,居然又破口大骂起来。 十七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的嚣张秉性,比她兄长墨问闲更为不可救药。 连墨问闲都被她叫得脸皮铁青,不顾羞耻地狼狈往镇封外逃,低吼道:“你给我闭嘴罢!” “贱婢!我若让你兄妹俩好死,便对不起这嫡子之名!” 墨恒沉怒不消,暴虐厉吼,黑眸中满含凶煞,如影随形而至,对着墨问秋脸颊又是大力猛抽! “啪!”“啪!”“啪!”…… 眨眼间连打七八下,每一下都没有运使法力,纯粹以臂膀刚劲力道掌掴墨问秋的嘴巴子! 墨问秋一身奢华红衣,却如布偶般连连栽倒又被强行扶起再被掌掴脸颊!冰雪镇封得她法力晦涩,难以护住颜面,被墨恒恨怒击打,只剩尖锐惨呼,连连喷血,吐出几颗牙齿出来,几番叽里咕噜地以面抢地。前一刻还能嚎哭咒骂,不过眨眼间,就双脸稀烂,血肉模糊,连眼珠子都隐约往外爆。 墨恒如此狠辣,墨烟雨、齐红霄等人吓得遍体生寒,个个心惊肉跳,连有所持仗的墨谌都脸色剧变。 无人再敢发出半点声响。 “墨恒你且慢动手,亲人之间何必死活厮杀?刚才多有误会,怎不许为兄说个清楚?” 墨问闲凉薄至极,对亲妹惨状视若不见,只顾担忧自己被害,才忍着屈辱,没脸没皮大声劝告。 “自要与你拳脚分说!” 墨恒气得厉笑,兀自挺拔昂然,刚猛使劲儿,毫不容情,将墨问闲一张嘴巴脸皮抽得稀烂。这才双目一寒,不再以法力将墨问秋强行拖起掌掴,暂时停身,白衣胜雪,刚强如山,双手也干净不染血渍,往四下里一扫,气魄凶煞,无人敢与他对视。 “尔等欺我惯了,当我墨恒还是无母亲庇护,无修为防身,被幽禁偏院中,连个奴仆都敢欺辱的孤苦幼童?今日便让尔等记住,尔等卑贱出身,若是欺我,我不过以墨府规矩,行嫡子教导之责,将尔等训斥管教一二。但谁敢辱及我母,便要如这贱婢形状!” 墨恒雷霆之怒,猛然抬脚,脚上踏云靴清光滚滚,对准倒地不起的墨问秋小腹丹田凶悍一踹! 滚滚清光以肉眼可见的暴虐形象冲荡进墨问秋丹田之中。 “你——” 众人骇人惊呼!他们没想到墨恒如此大胆,抽烂了墨问秋的脸还不算,竟要彻底废了她! 墨问秋双目猛然瞪大如死鱼,从半昏迷中剧烈痛醒,凄厉嚎叫得像是被野兽撕扯吞噬着心脏!墨烟雨和齐红霄吓得几欲昏厥,先前对墨恒的恨意,无论是多是少,全数变为恐惧。 墨恒法力一摄,没拿墨问秋的储物囊,否则便有些不好讲说,只将她那块八方云锦帕收摄到掌中,擦了擦手心,收到袖子里,从容抬脚,转身从墨问秋身旁走开,再未看她,眸底森冷,望向墨问闲。 墨问闲刚被不断坠落的雪莲打得寒冷踉跄,雪莲的砸击之力并不至于破开他的八卦镜防护,但那寒彻骨髓的冰冷却无法抵挡。眼看墨恒废了他亲妹,又走向他来,墨问闲这才知道唇亡齿寒,颤栗着顶着八卦镜往外挣扎,大呼道:“父亲已经出去两日,片刻即来,墨恒你……” 墨恒一语不发,杀机不减,白影一闪,法力暴悍,一拳打出,直如雷霆劈落! “墨恒你猖狂!” 墨问闲被逼得急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他?他屈辱骇怒,暴吼着将八卦镜催使出,隐隐间休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开门、生门、死门,八门齐闪,将墨恒一击之威化去近半! 墨恒不多废话,先前该说的已然说完,现在早已占据大义名分,出手不是欺压而是惩戒!眸中青莲印记闪动,墨问闲受慑一呆。墨恒干脆利落,一掌拍碎他整个丹田!随即不顾墨问闲痛吼,一把夺过他的八卦镜,以青莲叶包裹化去其中意识烙印:“八卦堂堂,在你手中却只剩阴森,拿来罢!” 苏廷在外头既是惊又是讽,对身旁看得连连捂嘴的双胞胎讥笑:“夺人法器还要冠冕堂皇!如此虚伪,见宝眼开,实是卑鄙小人。” 那双胞胎一人不语,另一人却不给他面子:“他被人欺负,自要反击过去。要是谁敢欺辱我娘,我也要这么对他!打了他的脸,废了他的功,还要夺了他的宝!这样才能解恨!哼!谁像你,整天满肚子坏水还嬉皮笑脸的,好不干脆……哎,小妹你掐我做什么?” 炼丹堂前,墨恒猛地转身,看向墨烟城、墨将临、齐红霄等人。 “本没要将你们也严惩,但你们拥簇墨问闲而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配同他们妄图陷害于我,便不可轻饶!再有这墨问秋贱人贱语,尔等便受到她牵连,承受我的惩罚罢!” 翻掌袍袖纷飞,凌厉的浓眉下,一双黑眸余怒嗜血!他趁着北斗七星封魔阵尚未消失,竟把半空无数雪莲花之冰影收摄聚集,在钢铁般铮铮作响的广袖间破碎,转瞬化成无数钢锥! 冰锥本是他实质般的雪莲冰影所化,受他《莲花法咒》催使,冒有清明光,蕴含大威能! 双掌狠拍而出,还不罢休,虚空一抓,抓出一朵青玉莲台,厉眸看向齐红霄:“你恶行跋扈,阴毒非人,坏我冰心灵玉在先,废我明卫四肢在后,而今更要勾结那墨问秋陷害于我,实在罪无可恕!我念你瑶国恭敬,便不取你狗命,只断你奇经八脉,给你个教训!”抖手一掷。 “恒少爷且慢!” 恒绍急忙要替齐红霄抵挡,但风雪缠绕之下他自顾不暇,墨恒此招又以快狠为见,倏忽而至,将惊惶怨毒的齐红霄打得惨嚎而倒,抽搐昏晕,已然经脉尽断! 恒绍看得分明,方正的面庞没有痛惜,只自想着国主吩咐,吓得微微发白。 此间一幕幕,全被虎玄青以神识扫探而知。虎玄青初在惊于墨恒意境之时,在他身上一扫,便知他是强行施展秘术而伤了经脉肺腑,却见他面上不显露分毫,在听到母亲受辱时,一反往常儒雅清傲之风骨,竟是如此凶狠悍猛……不禁思及自身当年失母时那般怯懦,眸底便恍惚闪过遥远的愧恨。 天上远方,墨云书身形在云头闪动归来,神情威严沉沉,不加掩饰;一名青袍老者淡泊悠远,好整以暇地与他并肩而行。老者身后,则是一架琉璃宝车,宝车上欣声轻语,三个矜傲淡然的男女少青年围着天香木桌而坐,个个俊美不凡,修为高深,手中玉杯灵液,香气馥郁。 此行众人已经临近,墨云书和青袍老者几乎同时感知到混元门中的微妙意境和法力元气波动。 第二十六章 墨恒的雪莲镇封秘术,意境虽然比起真正的化神境界修炼者还显微薄,但北斗七星封魔阵之森寒威势极其浓烈,冰树雪莲之影也凝重如真,在墨恒施以重手伤人之际,法力波动更是带有澎湃的杀机! 墨云书灵觉敏锐,远远感知到其中的血腥煞气,不禁神情微变,隔空震喝道:“何人猖獗?” 刹那间威严气势震荡苍穹,大步一踏,斗转星移般飞速闪身靠近。 “墨道友何须急慌?有虎玄青坐镇迎敌,等闲妖魔宵小还伤不到你那些娇养儿女。便是有邪修肆虐,伍某这三个晚辈亦可出手尽力。”青袍老者淡泊一笑,眼眸却闪过凌厉凶光,往脚下祥云一指,枯瘦的身体和后方琉璃宝车一同赶上墨云书。 墨云书心底涌起极度的森沉怒意,瞬间掩住深邃的杀机。 青袍老者伍铭底气浑厚,心里也在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和时机来先下手为强,把墨云书的三魂七魄尽数灭去,再将墨云书的刚劲躯体炼成刀枪不入的傀儡道仆,尤其是夺得乾坤玲珑塔为自己所用……乾坤玲珑塔,实是一方至宝啊! 伍铭本是邪魔散修出身,后来才由魔转道,却只不过披了个慈悲样貌,杀性仍旧极其浓烈。 且说那琉璃宝车中。 琉璃宝车能隔绝外人神识,三位少青年修炼者静坐其中,本来正在肆意谈论,无惧被人听到。 三人中,略微年长的青年男子姓任,名歌远,眉宇间尽显久居上位的清傲:“……可见,幽冥地域,无人知晓其广。幽冥王不过井底之蛙,得了一卷阵法残书,炼得几分修为,就敢妄自尊大,孤守一角称王作祖,实乃贻笑大方!” 年纪最幼的少女名唤孔芝,嘻嘻笑道:“不管怎么说,那老魔好歹也是个王,教导出来的徒儿也是大有名头的,我记得有个叫做冥函子。外面那个墨云书才是可笑,区区一个四小国供奉的天师,不在家里老实吞哺四国气运,居然妄图镇压幽冥王,再以那搜魂夺魄之术窥探仁圣尊王洞天的秘密?哼,他却不想,幽冥王本身又能从阵法残书上知晓几分仁圣尊王洞天?” 剩下的那个青年姓时,名竹镜,容貌俊逸,温柔地看着孔芝,摇头轻道:“师妹不可小看,墨云书年纪不大,能有这般修为,堪为一方人物。若非我等来得及时,幽冥王化神大圆满的修为只怕都能被他耗磨个一干二净。到时墨云书当真镇压了幽冥王,再搜魂得知些许洞天之秘,恐怕,开启洞天之后,会徒生许多变故。” 孔芝听得笑容稍稍淡了些:“他再厉害又能怎样?《逍遥道法》终究比不上我等天行仙法,日后成就必定有限!我师父稍一出手阻拦,他还不是眼睁睁放任那幽冥王逃脱?可恨他竟对我师父出言不逊!” 时竹镜微微皱眉,温和耐心地解释:“伍长老当时想必并未要放走幽冥王,而是想要渔翁得利,生生擒下幽冥王来,只不过在出手阻拦墨云书时,被幽冥王觎得逃命机会,当机立断,使出血遁秘法,祭了半条腿来奔亡。幽冥王果然凶狠,血遁刹那八万里,墨云书也自知追之不及,才未……” 孔芝一撅嘴,显出几分不高兴来:“时师兄!我师父算无遗策,行事大有深意,怎会不曾预料?那幽冥王必然是我师父故意放走,以作诱饵,等着钓到后方大鱼的。” 任歌远听得朗朗一笑:“不错,时师弟迂腐了,师妹说得甚对。我天行派乃是仙人传承,派中弟子行走世间,扬善灭魔,替天行道,行的就是一力破万法的霸道之事!有何不对?伍长老多年前被掌门师尊感化后,一直忠心耿耿,行事也是皆有章法。幽冥王招惹墨云书本是他的劫数,再遇到我等便是他的福缘!可见那老魔命不该绝。” 看了眼神情缓和下来的孔芝,任歌远一哂,“墨云书本身有几分道行,才胆敢忤逆伍长老颜面;但料想他那些无知子女却不过是跳梁小丑,到得前头,为兄随便打他一脸给师妹出气就是。” 孔芝眉梢含笑,嗔他一眼:“任师兄取笑我,我又不是要去欺负人,与他们计较作甚?任师兄深得掌门真传,已经化神初阶,当要早日进那仁圣尊王洞天,寻得五色神网,开启三生仙石。到时,任师兄许我看一看前世、今生、后世,预知种种劫数,安然修成正果,才是最好呢!嘻嘻。” 时竹镜皱眉,低声道:“‘三生石’不过是传说罢了,就算有,也是幽冥地域之中,如何寻得?就算寻得,要看三生也是千难万难,又怎能将一身性命寄托在那等飘渺之物上面?” 孔芝暗咬一口白牙,悄悄对他翻个白眼儿。 他们三人,正是天行派的真传弟子,只不过各有师尊。 东洲六大仙门中,天行派与浩然门在东南,彼此之间已然相距亿万里路;其余四家门派分别坐落于中间和西北,离得更加遥不可及。若是没有阵法传送,由南到北,等闲化神修炼者不吃不喝飞上十年都未必到得其余仙门。 六大仙门高高居于世俗之上,各自影响深远,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如这次仁圣尊王洞天现世,唯有同处东南的天行派和浩然门两大仙门派遣几人前来寻找缘法,其余四家门派哪怕有高人推演得知,也没有派人过来贸然凑这份热闹。 三人正说到此处,外面墨云书感知到墨恒雪莲镇封之杀机意境,伍铭也陡然极快飞行。他们骤然听到伍铭对墨云书的话,还未明白过来,就觉到琉璃宝车急剧加速,忙向外望。过了须臾,任歌远才模糊地感知到混元门中的意境杀机,便笑:“有了,恐怕墨云书一干儿女正苦苦抵挡外人袭杀呢!” 再说混元门中。 墨恒含怒发飙,将墨问闲、墨问秋兄妹二人亲手废掉丹田、夺取宝物;又把挑拨离间的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三人也用雪莲冰锥生生洞穿小腹废除;更把齐红霄震得浑身经脉尽断! 墨谌、恒绍一干人等也被打得凄惨。他们虽然未曾被废,却也遍体鳞伤,早已满身鲜血,还要继续承受雪莲猛砸、冰树镇压,以及刻骨寒霜的冰冻,僵着身体,宛如被封镇在天山雪莲中一点点冻成冰雕!法器法力都无半点用处,不禁满心惶然和绝望,求肯之声重又起伏。 他们实在是被墨恒此刻意境森寒,接连杀招,辣手摧花,冷漠无情的姿态给骇得怕了!谁都不能保证墨恒会不会怒得性起,干脆将他们一股脑儿全都废掉甚或灭杀! 有如墨谌者还自持身份,勉强镇定:“墨恒弟弟,愚兄资质鲁钝,为人憨实,不曾对你有冒犯之心!此番前来,只是被墨问闲他们强行拉扯,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出去罢!” 有的已经受不得这等痛苦和惊惶,叫嚷着:“墨恒,恒少爷,您是嫡子,仙筋道骨,天纵英姿,将来修为返虚合道,何必与我计较这些小事,我从不敢对嫡母有半分不敬之心啊……”一开始的汹汹气势完全变作惶惧谄媚之态,令人不齿。 墨恒眸底一闪,压住经脉伤势,知道这近半都是雪莲封真秘法成就出北斗七星封魔阵后的功劳。 实力相差些许,弱强之间只是羡慕;相差再大一些,羡慕就变成了嫉妒;当实力相差出天壤之别时,弱者对于强者的嫉羡就会转为越来越多的畏惧。 如果墨恒以炼气高阶的法术,步步为营地与墨问闲等人厮杀,即便也能在他们逃离前完全将之击败,也顶多会被他们嫉恨,以后他们恨意上头,又会跳蹿出来施展魍魉魑魅的麻烦阴算,说不定还会侮辱到母亲意若秋;而现在,墨恒强行施展《莲花法咒》大圆满时的雪莲封真秘术,场中宵小如鱼肉在砧板,任他宰割羞辱灭废!一次就彻底杀得他们胆寒!以后谁还胆敢对他猖狂? 而且,出手太重,总要在墨云书那里加一块筹码!也免得墨云书极度偏心之下,再像前生那般断他生机!其实这次又何尝不是他今生的第一块投石问路?只不过投的石头太大了些,不小心砸废了几个墨云书宠爱的儿女。只看墨云书是何姿态罢! “……尔等无知,可记得今日教训了罢!哼,都给我跪下背诵墨府家规!” 墨恒沉眸训斥,胸中大觉畅快!两世闷气都消散了不少。 吴刚、夜图、后峰、耿冲、梁冰纹,以及卧地不起的梁弓宜,还有北斗七星封魔阵中的其余凡人,都未遭受冰雪威压。听着这些少爷小姐们凄惶无助地求饶和背诵一条条严格家规的声音,他们紧张得浑身颤抖,屏气凝声,一动都不敢动弹,生怕被雪莲误伤砸死。 耿冲和吴刚夜图三人两股战战,深觉忠心才是唯一生路;后峰也暗暗咽着唾沫,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墨恒淡然轻笑着把玩他身体各处私密地方的场景;梁冰纹则两眼精亮,惊骇敬畏之余呼吸急促起来…… 还有梁弓宜。 ——雷厉风行,果决狠辣,伤人废人甚至杀人都处处占据道理大义;还有这等玄妙不可思议的风雪意境……这位恒少爷绝非池中之物!只是,我梁弓宜只不过是个小人物,他为何要如此帮我? 梁弓宜面色煞白,痛得睁不开眼,额头脸上都有冷汗涔涔,凝结出满头满脸的冰霜。 梁弓宜精健的体魄俯卧地面,修长僵硬,连肌肉的痛苦抽搐都被莫名力量压制着。先前从口中喷出的一滩鲜血漫延大片,冻得凝结在嘴边。乍一看,仿佛他已经死去多时。 梁弓宜身体内,那股属于墨恒的浩瀚法力仍旧雄浑,也仍旧不受梁弓宜控制地冲荡着他的经脉。隐隐约约,那股雄浑法力每冲荡一次,梁弓宜便感觉到自己的法力更加凝实一分,经脉也更加坚韧宽敞一丝;冲刷一周天,简直比他自己炼法三天三夜都更见效用! 当真不知是何等秘法才能这般神效地为人拓宽经脉。但是,这也太痛了些! 浩荡的法力一圈一圈,像是用锋利的刀子在他经脉血肉里寸寸刮擦,简直比凌迟都痛苦百倍!饶是他梁弓宜自认刚毅坚忍,也承受不住这种受伤之后的经脉折磨,几度险些抽筋昏厥过去!如果能够出声,只怕他已经忍不住痛吼。 梁弓宜只能强行分心,一面听着墨谌等人的求饶,一面思量着墨恒为人,试图稍缓痛苦。 恰在此时,墨云书远远的察觉到此间杀机,一声震喝传来。 墨恒心底一紧。 吴刚、夜图、后峰等人也都脸色剧变,急急忙忙看向墨恒。 虎玄青也微一皱眉,拔身而起,大步走出,神识注视着墨恒。却见墨恒霍然转身抬头,白衣颀挺,黑冠端正,在冰树雪莲之间沉稳伫立,黑沉森寒的眸底宁静无波,竟是一语不发,昂然坦荡。冰雪中一刹那的凛煞沉俊气度令虎玄青微微失神。 第二十七章 墨云书煞气滚滚,倏忽靠近,神识漫漫然一扫,却怔了下,继而明白过来,不禁震怒!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分明是他的嫡子墨恒在“残忍迫害”其庶兄庶姐,甚至还彻底废掉了墨问闲等人的丹田根基! 废掉某人根基有无数手段程度。像墨言被墨问秋废经脉、断双腿,时隔数年,墨恒单以《内景经》妙法化用三颗润经丹便完全将其治愈;然而现在,墨问闲、墨问秋等人却是遭遇到丹田毁灭性伤势,即便墨云书立即出手为其救治,只怕也难以完全复愈! “孽子!怎敢这般歹毒!” 墨云书威严厉喝,已到混元门上空,英俊的面庞杀机森寒,有心出手却又顿住,剑眉朗目浮起不定惊疑—— 墨恒区区十四岁少年,只修炼其母所传的空有奥妙、无有威能的青莲法门,两日之前还只是炼气中阶,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无,竟在两日之间晋升到炼气高阶,还能爆出这般近乎于化神修炼者的道行意境!更将十多个身怀不弱修为和法器的庶兄庶姐欺凌于股掌之上!修炼天赋如此之高绝? “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啊!” 雪莲镇封秘术其实已至尾声,墨恒强行施展,并未发挥出其十成威能,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但那墨谌等人却不知晓,在听到墨云书终于归来时,就已经狂喜不尽,有的流出眼泪来,嘶吼着悲呼。 墨问闲、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四人也都先后激灵灵地从昏厥中稍稍清醒。墨烟雨三人修为低微,已是痛得出不得声,墨问闲则捂着破碎的丹田,痛苦地拼命嚎哭:“父亲!墨恒疯癫叛逆,孩儿未曾说他两句,就被他废了一身根基!妹妹只怕已经被他害死!父亲为孩儿报仇啊——” 一声嚎哭未落,又面色惨白、身心剧痛地昏了过去。 满园鬼哭狼嚎,重伤者倒地不起,冰雪中鲜血横流,墨问秋、齐红霄二人更是面目狼藉,不似人类,如此种种,凄凄惨惨,竟有几分鬼蜮肆虐、堕入拔舌地狱的悲烈景象。 唯有墨恒立在其中,不受环境所染,挺如硬玉,沉稳如山,毫无先前恨怒。 墨恒静静望着天上破空而至的墨云书,微微躬身,从容行礼:“孩儿墨恒,恭祝父亲万安。庶兄庶姐辱及嫡母,设计陷害孩儿,孩儿以礼法家规教导之。孩儿驽钝,若有不当之处,恳请父亲教诲。” 伍铭在天上凝眸震惊。任歌远、时竹镜、孔芝三人也早从琉璃宝车中飞身出来,望向混元门那处百丈冰风、雪莲坠落的镇封景象,无不惊讶。尤其任歌远,神识往墨恒身上一扫,面色瞬间大变。 虎玄青的神识轻轻黏在墨恒身上,见他怒过之后仍是清然傲然,宛似莲间君子,不为淤泥而污,心底欣赏之意更浓,便抛开墨恒是否倾慕蓝颜,直欲与其结交畅饮。 再听墨恒说话,他蓦地念及自身,心底又闪过一丝复杂。 他以前年少,曾经愤愤幻想,当年母亲被外祖强行带走后,他为人所欺时,本该如何应对?母亲被人提及时言辞羞辱,他又本当如何反击?他便幻想着诸多狠辣手段,也幻想着诸多犀利言辞,幻想得热血沸腾:我当时本该如此如此才对……可是当年早已过去,当年的怯懦发狂和愚蠢暴躁,早就愧恨晚矣,成为他年少时最细腻,也最刻骨的伤疤。 他如今自然早就不会那般幼稚,但偶尔的,也难免会觉得愧恨和遗憾。 而现在突然间,他遇到境遇与他当年略有相似的墨恒。 世间可悲者无数,他身在仙门,只为修身问道,不为慈悲渡人。原本只因苏廷无事找事的缘故,他才对墨恒多了几分留意,便觉墨恒本身性情气度令人欣赏。原本只是欣赏,直至如今,他骤然发现,原来墨恒的每一个神态、举止、反应,都如他幻想中当年自己的“本该如此”。 “狠若凶狼,雅如温玉。我当年之所求也。而今却只得凶狠,从未与温雅沾上关系。” 虎玄青念头电转,沉眸低语,大步靠近炼丹堂。 墨云书对墨恒的请安置之不理,英伟身躯从天而降,眼底杀意虽已沉淀下去,却还是逼视着墨恒:“些许言辞,就令你辣手至斯,分毫不念手足亲情?你之心性何其凉薄!怎堪为我墨家嫡子传人?” 浑厚的声音凌厉而威严,冷漠的眼神也似要将墨恒里外穿透,骤然低喝,“修养卑劣,还不跪下!”丝毫不给墨恒脸面,当众把墨恒先前的骄傲击成粉碎,沉重的修为气势更是如太衡山般压迫到墨恒身上。 墨恒双肩一沉,踉跄一退间扑通跪倒,面色发白,经脉伤势受到这等压迫,遍体生疼。他微微抬头,俊朗不凡的面庞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不敢置信,而后怔怔然闪过悲怒之色,再缓缓垂头,挺直跪着,迅速沉静下来:“父亲息怒,孩儿惶恐。” 虎玄青看得神情沉寒,在炼丹堂外微微顿住了脚步,径直向墨云书传音道:“墨天师太过偏颇,怎的不问情由便武断行事?寻常王朝中辱及皇后、谋害太子,无不是无赦重罪!莫非在你墨府中,庶子庶女陷害嫡子、辱及嫡母,只是不足轻重的小把戏?” 墨云书面色微变,在挺拔跪地的墨恒身上深深看了眼,没对虎玄青做任何回应。两袖一摆,无形威压破去墨恒的雪莲镇封秘法,通灵法力化去那些构成北斗七星封魔阵的雪莲冰树。刚刚还酷寒难当的大阵,一时宛如烈阳滚落,烫得冰雪连水汽都无,直接消失。 炼丹堂外,苏廷见到虎玄青来,惊喜得眉开眼笑,挥手散去隔音咒和隐身咒:“大师伯,你也回来了!幽冥王被你和墨天师灭杀了吧?你有没有受伤?” 双胞胎姐妹也对虎玄青笑着,却是敬畏地行礼,规规矩矩道:“大师伯安好。” 虎玄青神识专注在墨恒身上,对他们三人随便挥了挥袖:“不必。”又对墨云书传音道,“墨天师,在虎某看来,墨天师满堂儿女皆都庸碌,唯有墨恒得传天师之威严气魄,更兼如此天纵资质。墨天师若看不过眼,便与了我当个徒儿如何?虎某必有重谢!”先前还只说记名弟子,如今直接便是徒儿。 墨云书神情恢复淡然:“墨某家事,无需虎道友插手。” 说罢,再未对墨恒多看一眼,身形微动,来到墨问闲身前,查看他的伤势后,浓眉微皱起来,又漠然扫了墨恒一眼。而后回头,取出三颗九韵灵品丹药,个个大如婴拳,晶莹剔透,香气醉人。 掌中法力轻轻一震,将三颗灵丹震散成烟雾,散漫成一团香气云朵;手掌摊开,那香云转眼化为五道浓郁流光,射向墨问闲、墨问秋、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对其余人等未予理会。 伍铭带着徒弟和师侄落地。 伍铭年已过百岁,却也是头一回看到墨恒这般惊人天赋。第一眼看到,他还想着既是墨云书一干儿女的敌人,如若可能,当要保下来好生□,甚至献给掌门。但转眼就听到墨云书的呵斥,才知墨恒竟是墨云书儿女之一。眼眸刚刚浮起的嫉羡欣赏,转瞬沉淀成心底最深处的杀意。 ——这等资质悟性实乃天赐,若不能收归己用,便万万留他不得,否则必成祸害! 伍铭当年便吃过这等大亏,原本只以为那是条有些奇遇的小鱼小虾,却不想关键时候险些害了他一条性命。如此想罢,淡淡一哼,面现沉怒,苍着声音道:“这等阴毒小儿,人人见而诛之,也免得日后再多出一个摩柯修罗!我天行派替天行道,贫道帮墨道友处置这孽障,想也不算越俎代庖!” 说话间伸手一指,道行威压凝聚在枯瘦的指尖,一道黯淡符咒穿破空间,直击墨恒眉心。 竟是不管不顾,刚一落地,说杀就杀,宁可杀错,不愿放过!如此肆意妄为!好个天行派长老! 墨恒勃然惊怒,瞬时如堕冰窖,险些被那道行威压震慑得躲也躲不得,匆忙翻身避让,咬牙暗恨:老匹夫!我不惹你,你偏来欺我,他日定要取你三魂七魄重炼摄魂铃! “伍铭老儿!” 墨云书亦是怒从心头起,右手虚抓,使出全力才将那道黯淡符咒虚空摄来。先仇此恨两相叠加,杀机纷涌,顺力变掌,直击伍铭面门,厉声震喝道,“看你面皮是否厚如城墙!” “放肆!”伍铭双眼一瞪,连忙带着三名晚辈飞到半空才避过,兀自感觉脸侧法力如刀。 墨云书气魄深沉,飞身而起,又拿乾坤玲珑塔镇压。 伍铭伸手取来腰间裂山小锤,敲得空间嗡嗡作响,好歹抵住墨云书一塔之威,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便给任歌远传音:“师侄,这墨云书气量狭窄,睚眦必报,先时得罪他时,他便心怀恨恨!如今看来,更加不可能善了。我来挡他,你且动手,否则,他那孽子日后必成你之大敌。” 任歌远眼眸一眯:不错,此子未至化神就有意境,堪称化神道行!师父言道天机变动,八方云起,上古圣者传承将陆续出世,只待有缘人寻而得之。有缘人……我东洲东南方两大仙门,气运浑厚、天资卓绝者已经够多了,此子天赋太过突出,不可留他! 转念想罢,袖中甩出一柄墨绿短鞭,隔空对准墨恒天灵顶门就打,口中迅速言道:“墨天师,天下生灵之教化,我等皆有责任。你自己也说,这孽障歹毒凉薄,尚且年幼就已经欺凌手足,可见其恶毒本性,今日不除,他日必将为祸人间,凶残行煞。墨天师,你不可执迷不悟。” 墨绿短鞭犹如木藤,迅疾如雷,整条落下,当头就往墨恒要害砸击。 墨云书眼眸一缩,却不立即出手,只冷眼看墨恒如何自保。 墨恒不曾想还未彻底摸清墨云书的处置结果,就骤然被两个在前世也是陌生人的家伙要打要杀,好似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万恶老妖!转念一想,猜知他们顾忌,不禁气得面皮涨红,肺都生疼:天行派教导出如此恶毒小人,枉为仙家门户! 刚要不顾经脉丹田,强行施展《莲花法咒》中的保命秘术,便听一声略显低沉的男子呵斥:“天行派近些年来只有你等无耻之徒现世,你家祖师在天有灵,必定颜面丢尽!” 虎玄青一道剑光飞来,炎决剑影如火如烟,后发先至,烧得墨绿短鞭滋滋作响。 任歌远心头一寒,急忙想要收回墨绿短鞭,却已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法器被炎决剑影烧成灰烬,意念烙印被烧,又气又痛,倒竖眉头厉吼道:“虎玄青!今日坏我法器,他日我修为有成,必要取你虎骨再炼!” “无需他日,今日即可见个分晓。” 虎玄青不将他放在眼中,步伐玄妙,健步只一跨出,便如缩地成寸,长身立于云头,手中炎决剑通身如火,劈头对准任歌远天灵顶门猛力一砍。虎玄青臂膀刚强,意境相加,道行浩然,势不可挡。 任歌远刚刚晋升化神境界不久,惊得面色发白,狼狈倒仰,口中还道:“化神高阶,果然不凡!” 伍铭吓了一跳,忙道:“师侄速退!”分心一掌将他们三人全都推开。 炎决剑影大如星芒,炽烈四方,闪过之处连虚空都隐约扭曲。 “啊呀!” 伍铭救了任歌远,自己却被墨云书觑机砸翻,鼻头都被砸扁,流出两行血来,痛得大吼,“墨云书小儿!仗一灵宝对我无礼,岂不找死!”翻身而起,持着裂山小锤,变幻出六具不辨真假的化身,一起怒容冲扑,就要敲碎墨云书脑袋。 “浅薄幻术,也敢卖弄?先前未与你计较,你倒觉得是我修为不够!岂不知我早已对幽冥王下了镇魔符,寻他杀他,都是等闲尔。只当你是跳梁小丑才不曾理会罢了,你倒有脸猖獗!” 墨云书沉威出手,掌中乾坤玲珑塔对伍铭顶门砸去。 混元门中,诸人听看得恍惚。有墨恒的言行举止在前,如今再看墨云书行事章法,吴刚、夜图等人无不暗暗不平:“唯独我家主子声音、威仪最像天师大人,甚至斗法之时的凌厉神态都有三分相近!嫡亲父子,血脉相承,怎的天师大人偏偏不喜我家主子?这究竟是何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还有两章会分别在傍晚和半夜…… 第二十八章 墨恒拂袖敛容,察觉墨云书神识,暗暗一顿,不动声色间,在原地依着墨云书先前命令而跪,抬眸对突然冒出来要杀他的伍铭和任歌远沉静直视,心底在必杀之人名单上重重添了两笔。 虎玄青只出一招,未再追杀任歌远,转头看了看又挺直跪在原地的墨恒,皱眉抬手,通灵法力化为一双手掌将他扶起。然后才步伐一迈,电掣一般闪落到他的身前,炯炯明亮的黑眸带着温和的善意:“今日才知你有天赐慧根。”见墨恒讶异,他眉宇舒展,“可会饮酒?” 那边厢,伍铭晚了一招,待要躲闪,头刚一偏,又被乾坤玲珑塔砸得翻身落在云头。这回眼冒金星,双耳都冒出青色烟火来,脑子一通浆糊,受伤实在不轻,才知墨云书厉害。忙将手一按云,带着三个晚辈倏忽飞退极远逃开。 “墨道友灵宝威势不凡,的确令人羡煞。不过,你我今日交手,只因我半路出家,没能学到天行派一星半点真传仙术,才落了你之下风。待进入仁圣尊王洞天,灵宝不可动用,修为只限炼气,到时再与你见个真章!” 伍铭对墨云书恨得牙痒痒,一张皱纹纵横的脸皮褪去慈悲表象,显得阴鸷阴森,说话咬牙切齿,完全将墨云书的实力归于乾坤玲珑塔之威,心里嫉羡非常。 说罢,也没脸皮再在这里呆着,转头扔出琉璃宝车,迁怒地低吼,“还不跟我走。” 任歌远身为天行派天才弟子之一,现在傲气却变成了憋气,气得他双眼赤红,面色铁青,却不敢对虎玄青说狂话,也没对伍铭露出好脸色,带着师弟师妹就窜进琉璃宝车中。随着伍铭往后山飞去。 “静修之人,不曾饮酒。晚辈多谢虎前辈出手相救。” 地上,墨恒不卑不亢,对虎玄青诚恳施礼,认真道谢。 虎玄青看面相只有二十岁出头模样,容貌颇为英俊,剑眉笔直斜飞,挺鼻阔唇平添几分阳刚之态,侧身让过他这一礼,负手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隐隐带着笑意:“你也识得我?” 墨恒直身颀挺:“那日遥见虎前辈风采……”心下则暗暗皱眉:就算不识得你,总也识得你的神识;更何况,刚才那任歌远不直呼了你的名字?怎的突然对我这般友善? 蓦地想到前世听闻——传言,虎玄青生父是浩然门罪徒,生母则是一方妖王爱女,幼时无人养护,多受欺辱……难不成他听墨问秋辱及我母,误会我母也是妖族,是以对我产生同病相怜之意? 虎玄青不知他心里所想,大手一摆,坦然笑道:“无需叫我前辈,倘若不弃,称我一声‘道兄’即可。我钦佩你之气度风骨,与你平辈论交,不必依墨天师辈分。”顿了下,又沉声道,“不过,你若有心入我门下,便仍称我前辈。” 炼丹堂外门外,双胞胎姐妹都是讶异,相视一眼,一人突地低道:“往常只觉大师伯杀伐雷霆,高高在上,不怒而威,却不想原来大师伯竟也是会笑的。看来还是我见大师伯的次数太少,才有所误会,实在不该在许多师姐师妹面前说大师伯的坏话啊……小妹,我现在突然有点喜欢大师伯了。” 另一人听得咬碎银牙,一跺脚,连忙捂她的嘴,蹙眉道:“别乱说,苏师兄还在旁边呢。” 苏廷脸色微滞。他时常缠着跟随虎玄青,自然知道虎玄青秉性豪迈,只是不轻易以本来面目示人,除了极少几个酒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虎玄青在某人面前笑着说话。至少,虎玄青从未对他如此笑过。而且,虎玄青从不收徒,现在竟要收下墨恒? “天资确然不错。” 苏廷脸上缓缓笑起来,盯了墨恒一眼,本就不屑而不善的眼眸,更添两分冷芒。 炼丹堂院内,再次苏醒的墨问闲,以及墨烟雨、墨烟城等,连同本就清醒的墨谌一干人,无不被虎玄青的收徒意向惊得不轻。浩然门是仙家门派,门徒众多,但唯有真传弟子才得传真正的仙法。是以真传弟子在门内地位极高。 那么,如果虎玄青收徒,以他掌门大弟子的身份,收的第一个徒儿,墨恒九成九会是真传罢! 就连墨云书都脸色微变,先前传音提议和现在光明说出,虎玄青竟是步步紧逼了!他不待墨恒回话,隔空一抓,将墨恒摄到身前,看也不看一眼,只逼视着虎玄青,冷声道:“墨府儿女自有墨某管教,何需虎道友越俎代庖!”随意抓着墨恒肩头,信手一扔,便如扔掉木偶,将墨恒掷入炼丹堂内。 墨恒被他法力制住,任凭屈辱变色,却不能动弹分毫,砰然摔落到炼丹堂大殿之中,狼狈滚了三滚才得以恢复自由,直恨得通身颤抖,胸欲呕血!也不立即起身,在墨云书的神识下恍若面如死灰,闭目躺着,一声不吭。突然感觉经脉涨痛,一歪头,喷出一口血来。 这才抬袖擦了擦唇边血渍,漠然想:现世报,刚刚如此对待梁弓宜,转眼就亲尝此间味道。 炼丹堂大殿内的管事伙计等凡人吓得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往外逃跑。 吴刚、后峰等人眼看主子这般受辱,面色惨然,吴刚带头,扑通对殿内跪倒,夜图、后峰、耿冲,连同眼眸闪烁的梁冰纹,也跟随而拜。墨问闲等人却大感快意,只是墨恒凶威已经深入人心,他们暂时还无人敢于骂出声来,只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泄愤。 “墨云书!你堂堂四方古国天师,竟因虎某一句话而迁怒于亲子?” 虎玄青看得惊怒,妄图阻拦却被墨云书挡住,杀机涌起,法力气势滚滚浩荡,直压墨云书! 墨云书威严如皇,毫不畏惧虎玄青浩然门真传大弟子的身份:“墨某管教自家不孝儿女,虎道友是何身份?再若指手画脚,休怪墨某翻脸无情!”冷眸暗怒,与虎玄青同等高拔的身躯杀机凛冽。 “翻脸无情?此话可笑!” 虎玄青听得更怒,大踏一步,面沉如水,剑眉倒竖!掌中炎决剑冒出三昧真火,浑身法力汹涌浩荡,鼓得袍袖猎猎;头顶也是隐现浩然之气,如若祥云,广渺浩瀚,刹那间布满整片苍穹。 山河、地理、苍穹、星辰皆在其浩然之气中投影现世。竟如古神降世,凶威滔天。 两方挺拔对峙,相隔二十丈远,都有顾忌,并未径直动手,却已经吓得满院内外人人胆寒。在外人看来,他们但若拼杀,单论这骇人气魄,只怕方圆千丈之内,万物都要灰飞烟灭罢! “大师伯请莫冲动!” 苏廷难以相信虎玄青竟为墨恒这个陌生人而动起真火,神情变幻间脱口惊呼。 炼丹堂大殿内,墨恒轻轻睁眼,转头,看向殿外的虎玄青,意外地怔了怔,而后缓缓地笑起来,朗声道:“玄青道兄,倘若你真与我父动手,只怕以后我墨恒想要饮酒却不能寻到你了。”从容扶地而起,身上还沾着灰尘,嘴角还带着血渍,却俊朗如那竹林夏风,飒飒阳光耀人眼目。 既叫道兄,不论是生疏而拗口的“虎道兄”,还是稍显亲近且有些仙风气韵的“玄青道兄”,总归是婉拒了虎玄青的收徒好意。 虎玄青听他叫“玄青道兄”,既觉亲切又觉有趣,心下微宽;沉沉转眸,看到他,眼前为之一亮,也更为叹服,暗忖:确是我有些冲动,不料墨云书从未对他顾及半分,便未曾把他的处境也考虑周全。不过,墨云书但凡不傻,就不可能当真废了他如此卓绝天资。我若再加坚持,才是对他不利。 沉眸想个明白,虎玄青便不理会墨云书,收敛浑身法力气势,对墨恒淡然道:“也罢,明日再去寻你吃酒。”只说这一句,遂转身往外大步离去。宽厚的脊背英挺笔直,干脆洒脱,光明磊落。 随着虎玄青离去,炼丹堂中,除却梁冰纹,以及仍旧经脉剧痛、不能动弹的梁弓宜,所有混元门中人都纷纷逃也般跑开,只剩下墨府一众。炼丹堂外门外,混元门主刘移山带着几个弟子忐忑不安地候在外面,未敢贸然出声甚或进来。 墨云书对虎玄青的离开似是不以为意,淡漠如无事发生,弹指施法,隔空对墨问闲、墨问秋等五人疗治伤势,缓声道:“尔等五人丹田破碎,唯有步步恢复。便入为父宝塔中来修养罢!” 放出乾坤玲珑塔,将墨问闲等五人收入其中。又对其余人叮嘱一番,才转身进了炼丹堂大殿。 “天师大人,请您……” 恒绍壮着胆子低低恳求,急得满头大汗。先前墨云书并未理睬齐红霄,而齐红霄的伤势比之墨问闲五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今昏死未醒。但恒绍话一出口,也没见墨云书转头,却觉一股森然气势压来,令他扑通跪地,身心发冷,好容易脱口而出的话又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吱呀。” 炼丹堂殿门随着墨云书进殿而无风自动,缓缓闭合,挡住外面吴刚、墨谌等人的目光。 殿内。 墨云书五指虚握,往地上虚拍,顿时整间殿堂被清濛光笼罩,隔绝声音,隔绝神识。 虎玄青回去之时本不放心,再要将神识探索过来,却被清濛光隔绝在外,剑眉不禁一凛。 墨恒黑冠齐眉,身上犹带尘土,在墨云书向他看来时,平静施礼道:“父亲。” 墨云书盯着他,二话不说,大手凌空一扯。 “哧啦!” 墨恒惊了下。他的腰带和白袍被莫大法力撕成碎末,裸出挺拔的健实上身,已见雏形的宽厚胸膛,毫无赘肉的紧实小腹,全都暴露出来……紧绷,匀称,年轻,阳刚。 他怔怔然,疑惑而似乎无知,抬头喃喃:“父亲?” 墨云书漠然无声,凝眸在他腰腹间。那里平坦收紧,光滑无痕,没有任何异样。墨云书抬手一指,法力通灵,在有力的指端化出一点绚烂彩光,骤然绽放,转瞬变幻,凝聚成繁奥无比的符咒。 符咒闪烁,倏忽射向墨恒腰腹之丹田一侧! “父亲!”墨恒眼眸一缩,心底惊骇,面色惨白,却咬牙绷紧了身体肌肉,不躲不闪。但觉小腹一凉,才见肚脐之下三寸丹田处,一个古篆的“墨”字缓缓浮现出来,宛如精血法力写就的逍遥祥云,在光洁坚韧的肌理内隐现瑞光,逐渐清晰后,又缓缓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这……” 墨恒愣了下。他当真不知这是在做什么。他前世未曾这般经历过。 墨云书右手摩挲着扳指,看着他的反应,也看着这个字迹出现和消失的整个过程,声音比之前的冷漠也多了两分平和:“此乃墨家先祖所创秘术,以防子嗣被邪魔夺舍而不自知。神识不能探察,唯独肉眼可以观之。你承我秘术而有感应,可见魂魄本源传承于我,而非妖魔吞噬、同化、夺舍。” 原来竟怀疑他是妖魔! 墨恒突然觉得遍体生寒。但似乎也不当为怪,前世今生,父子亲情何时不是淡漠至斯?他沉静下来:“原来如此,孩儿尚不知,自己有可能会是妖魔夺舍。多谢父亲为孩儿解惑。”低头时浑身绷紧,匀称流畅的躯体线条在此刻显得极为精悍,声音的干涩和自嘲则淡不可闻,听着倒也平和。 墨云书听出他的“苦涩”,前些时日的微妙复杂这才重又浮上心头。但随即神识探到乾坤玲珑塔中的墨问闲、墨问秋身上,再盯着墨恒安然无恙的矫健身躯,脸色就蓦地沉了下去。 一方是自出生起就父子之情淡漠得近乎于无的嫡子,一方是虽不甚讨喜却也因生母缘故而受宠十七八年的庶子庶女。墨云书不是石头做的,是人,人心就是偏的,放在他身上,却偏得更厉害了些。于是再看墨恒时,他眸底的沉怒便重又凝聚。 “你为我子,天资既佳,修为亦是不弱,理当对手足兄妹多加包容!你却恶毒狭隘,仅因只言片语交恶,就非得彻底废灭你兄姐之修为根基不可,我道你是修养卑劣,你可心服?” 墨云书英气逼人,沉然生威。话一说出,再对比两方无恙和惨状,没来由更多三分怒意。 墨恒早料如此,只平静低道:“父亲息怒。” 墨云书眼眸一眯,踱步上前,精悍的高大体魄和道行威压如同乌云盖顶,“你母生前妖行邪性,愚不可及,虽未被我休弃,却幽禁偏院,与废妻无二。问闲、问秋等闲提及,虽是不该,却也算不得忤逆。你占据嫡子名头,莫非自认天赋超绝,想趁此机会行霸我整个墨府?” 第二十九章 他们父子相谈,每次都是墨云书问,墨恒回答。好似刑讯者对陌生犯人的讯问。尤以这次为甚。 “父亲!”墨恒陡然沉声,拳头咔嚓握紧,怨恨冲撞得心脏闷痛,险些显露在眼中。身体僵了须臾,才干哑道,“恳请父亲,莫在孩儿面前贬斥母亲。”他不在乎别的,但是母亲,是他生命中至高无上的神圣,他不容许任何人对其有纤毫的亵渎。 一语未落,墨恒平厚的胸膛起起伏伏,眼底似露未露地掩去屈辱之色,压抑道,“孩儿也不敢行嚣张跋扈之事。孩儿幼时鲁莽,母亲去世前,曾叫孩儿不必妄想《逍遥道法》,言说她那青莲法诀也有玄妙道理,有缘者自能得成大道。故而,孩儿始终只求自保清修。仅此而已!” 说罢抬头,黑眸清透,“这次,若非墨问闲、墨问秋用心歹毒,勾结齐红霄等人,要趁父亲不在,先斩后奏,更是辱及母亲,孩儿也不至于……” “你也不至于见机行事,利用他们欺你之机,谋划一记恶毒的灭顶之戒?” 墨云书威严之余耐心十足,接过墨恒的话头,靠近墨恒身前,逼视墨恒的双眼,深邃的眼眸明察秋毫,仿佛洞悉一切,沉沉缓缓地道,“不愧是我的儿子,隐忍数年,如今暴起伤人,将他们个个废除丹田,三年五载不得恢复。你之怨恨能消去几分?在我墨府又能更近几步?” 他问得直白,却另有话外音。 墨恒神情不变,顶着沉重威压,与他直视:“父亲,孩儿以前还未明白,今日却看得清楚。无论孩儿有何天赋成就,您或会承认,或会保护,却不会让孩儿这个‘嫡子’当真成为墨府‘少主’。是以,您将孩儿刚刚积累的威信当众抹煞。孩儿不知您究竟顾虑什么,但是,您的意思,孩儿已然明白,不会再有争抢之心。” 说是如此,眸中却还明亮着,仿佛残留些微最后的期待。 墨云书则听得顿了下,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如同揭下面具,凌厉之极。 墨恒见他如此,脸色微白,宛如大受打击却强自忍着。 墨云书沉威不动,连最后的猜疑和探究都不曾遮掩,漠然转身,负手沉声道:“你既都明白,那就也让为父知晓你是如何晋升修为的罢!你母亲那册青莲法诀看似奥妙非常,实则松散如沙,修炼难有成就,便是那炼气大圆满的‘雪莲封真秘术’,本应也无这般威能。可在你手中,却成就了你的缘法。” 《莲花法咒》唯有红莲圣印传承才是仙法,墨云书空知咒诀,未得传承,自是修炼不出功果。 墨恒双拳握得咔嚓一痛,脸庞蓦地青白涨红,缓缓低头道:“孩儿只用父亲所赐灵石修炼,两日晋升炼气高阶,却并不知其理。许是与血脉传承有关。母亲曾说她是女儿身,炼不成青莲正果,孩儿身为男子,或有成就。父亲要看,孩儿再行掩饰一遍就是!只是……由高阶晋升圆满,不知有何凶险。” 说完,未曾听墨云书有何异议,他猛地抬头,眼眸隐约充血,直直看着墨云书。 这一刻,他毫不掩饰前世曾经深刻入骨的孤寂、委屈和孺慕,眼泪也隐隐浮现出来,醇厚的声腔从胸口震荡传出,满是涩然,“孩儿没了母亲,兄弟姐妹也是敌非友,在这世间,孩儿至亲,唯有父亲……您的意愿,孩儿无不遵从!若是那青莲法诀便是父亲所愿,孩儿便为您演练出来罢!” 说罢,眼泪竟险些流出,扑通跪倒,砰砰磕了三个快而决绝的响头。 磕头间,心底沉寂无波,淡淡的念头一闪而过:墨云书,我在暗,你在明,你已落于下风,你要狠,就最好狠成铁石心肠,千万不要心软!否则……你早晚在我手中输得片甲不留,落个体无完肤…… 如此想着,眼泪却滴到地上,而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到殿门前,先把因袍服震碎而被牵连得稍嫌宽松的裤腰提高缠紧,然后伸手将门一扯而开。因抓门太用力,修长的臂膀刹那间绷得青筋暴露。 墨云书伫立不动,目光触及地上两滴湿润,眼底微一失神。 见惯了墨恒坚忍淡泊、清傲超凡的模样,再骤然见到墨恒这般决绝之态中浓重得无可化解的孺慕情怀,强烈的反差,对他造成微妙的触动。终究是血脉魂魄皆都相承的嫡亲父子,在墨恒看不到的地方,墨云书脸上闪过微微一丝难言的情绪,但转瞬即逝。 他并未转身,也没再说话,右手摩挲着扳指,淡淡然把神识紧紧地黏在墨恒身上。 墨恒半-裸-着身体,眼眸赤红,闷头冲出殿门。 外面跪地等候的吴刚、夜图、后峰等人,以及席地而坐谁都没有贸然离去的墨谌、恒绍一干人等,看到他的样子,都是惊疑猜测。远处原本盘坐饮酒的虎玄青神识扫到这一幕,也唬得猛然起身。 “让开!” 墨恒浓眉朗目,在宽阔院中沉声一喝,雄厚法力蓦地运转,悍然煞气隐隐生威。 离他最近的是坐于皂白树下行功疗伤的墨谌,被他一喝,面皮铁青难看,转头看了看炼丹堂殿门,没看到墨云书露面,便不敢与墨恒争强,忍怒含恨,面无表情地避让开去,心道:且容你张狂! 墨谌这一让开,其他人更不敢违拗,匆匆远远地躲开了。 “吴刚、夜图、后峰、耿冲,你四人为我护法!” 墨恒闭目,法力滚滚震荡,不管自己经脉受伤,兀自将全身经脉尽数冲开,而后转头喝令。 吴刚四人连忙起身,被他指令在十步之外站定。 墨恒脚踩漆黑踏云靴,下半身是浅淡棕蓝色劲装,裤脚塞在踏云靴中,十分干净利落;上半身精赤着匀称健实的肌理,因年少而稍嫌稚嫩的轮廓透出青涩的性感;略显方形的黑纱冠整齐压着两条浓眉,乍然看去,不像是修仙者,而像是武林中一员矫健阳刚的少年豪杰。 他腰带上只有一物,正是墨云书以法衣袍袖为他炼制的锦绣法囊,黑金色泽,十丈空间。 他手掌在锦绣法囊上顿了顿,终究眼眸坚毅,将法力在掌中勃发,往锦绣法囊上用力一震。便见成百上千的中品灵石从法囊之中滚滚喷洒而出,晶莹如白,濛濛光华,如瑞气千条满空遍洒! 当此之时,墨恒眼眸一睁,双臂或掌或拳,双腿旋踢飞踏,使出一套灵动拳法,将从锦绣法囊中喷飞出来的中品灵石一一打落到指定方位,砸出小小深坑,稳稳陷入其中。 片刻之间,院中出现一套“灌顶聚源阵”。 ——他要当众炼宝? 虎玄青神识扫探着墨恒这番举动,实在不明所以,不禁疑惑皱眉。 墨云书看到这套阵法,亦是猛地蹙眉,神识紧紧黏在墨恒身上。 灌顶聚源阵一成,七百二十块中品灵石同时在深坑中“嗡嗡”震动,宛似成城众志,蓄势待发! “无论我发生何事,都不能让任何人进阵碰我。” 墨恒神情平和下来,浓眉黑眼,挺鼻薄唇,精赤上身笔直立于七百二十块润白灵石之间,胸膛的呼吸起伏因先前布阵而稍显粗重。他转头看向吴刚四人,眼神声音俱都淡然沉静。 待到吴刚四人齐声应命,他的目光才在后峰脸上顿了顿,嘴角微微勾出两分笑意,使得整个俊朗面庞平添三分青涩柔情,低声道,“后峰,记住,你已是我的人了,绝不可让别的男人碰你。” 后峰英勃的面庞霎时间臊得通红,目光却下意识地在墨恒赤-裸的平滑胸膛和有力的手掌上凝了凝,而后连忙收回目光,难堪地垂头,极其低声地应道:“是,主子,小人始终记得。” 吴刚、夜图、耿冲三人悄悄瞄看后峰神情,心底极为怪异。尤其以耿冲最甚,他是自荐枕席过的,虽未成功,却也不禁暗疑:这小子以前是脸白,现在竟变成脸红了,莫非,和主子做那种事当真会…… 墨恒敛容回头,不疾不徐,步伐稳健,走向大阵中-央。 行走间,从锦绣法囊中取出墨云书给他的三炉灵丹。续命、疗伤、充溢法力,三炉灵丹,被他五指轻弹,一粒不剩,全都落到阵法灵石之间,在氤氤氲氲的灵气之间散发或清远或馥郁的药香,令人闻后精神一震,遍体舒畅。 灵丹尽时,墨恒也已至中-央阵眼,突然轻道:“玄青道兄,你若神识探视此地,请莫阻我。” 说罢,面容一肃,猛地双臂抬起,掌心向下,如同携带万钧之力,对着大地隔空一拍。法力震荡着灌顶聚源阵的阵眼,便听“嗡”的长鸣之声,七百二十块中品灵石齐齐剧烈一震。 灌顶聚源阵运转开来。 霎时间,如同天外刮来一股烈烈狂风,将中品灵石中的灵气,由阵法中心开始,疯狂席卷而出。阵中转眼雾气弥漫,润白腾腾,人在其中,如堕仙梦。而那无尽灵雾又被大阵玄妙阵势控制,源源不绝地汇聚于中间墨恒所在之处。从外看去,便如无数灵气游龙朝拜佛宗。 “墨恒不可!” 虎玄青神情一凝。他先就觉得怪异,此刻终于确定,墨恒哪里是要炼器,分明是要以此阵灵气辅助行功炼法!可这与祭炼自己有何区别? 立即神识传音,沉声劝道,“墨恒,即便你身体坚韧,足以承受灵气灌顶,但你境界不足,法力便有瓶颈,不能够化解过多灵气。你虽有意境,却终归不是道行,修为提升,万万急迫不得。你我虽然无甚交情,但还是请你听我一句,三思而后行!” 炼丹堂中,墨云书亦是眼眸沉沉,神识瞥到地上那两滴早已干涸的泪痕,还有一片白袍碎屑,脑中突兀地闪过墨恒刚才被震碎白袍时懵懂无知的少年神态…… 灌顶聚源阵,本是修炼者炼制某些法器时,为防法器在炼制过程中干枯崩坏,才动用出来,将灵气强行从灵石中抽拽而出,再以无孔不入之势,强行把中间法器为源头汇聚渗透,犹如醍醐灌顶。此番灌顶聚源阵虽然简陋,却也有了四五成威能,七百二十块中品灵石,炼气境界如何能撑? 墨恒在阵中盘膝趺坐,对虎玄青的传音无有任何反应。他竟是心神完全收摄内敛,精神彻底枯坐灵台,对外界任何事情都不知晓。哪怕有人对他动刀子,他也会老老实实受着! 虎玄青见他果决至斯,又想他激发大阵时的那句话,不禁胸中一跳,微微怔住。 阵中,墨恒闭目安宁,身体鲸吞般吸纳着无尽灵气,煞白的脸色和震颤的肌肤显出经脉的受创;而阵中三炉五韵灵品的灵丹药力恰好发挥出效用,让他在炼法之余,受伤与疗伤勉强维持一个不太偏颇的平衡。就在这微妙平衡处,墨恒法力澎湃,将灌入体内的灵气尽数化解! 境界如桶,法力如水;有多大的桶,就装多少的水。 法力如斧,灵气如树;有多大的斧,就砍多粗的树。 炼丹堂就此安静下去。阵中灵雾如潮,浩浩荡荡地弥漫又聚合,肉眼看不出其中情形。 有人看得摸不着头脑,悄然离开,便如恒绍,他勉强给齐红霄稳定了伤势,不敢在此地久留,一声都不敢吭,抱着昏死惨然地齐红霄悄悄离去,也没人过问于他;有人看得暗暗猜疑,静坐不动,便如墨谌一干人等,在旁打坐,或是疗伤或是炼法,要看墨恒到底要闹出什么动静。 墨云书和虎玄青则把阵内一切瞧得一清二楚。 墨恒少年血肉之躯,承受灵气灌顶,狂涌的灵气在他法力吞噬下兀自肆虐。他先还勉强承受,而后却面庞越来越显灰白,早已露出抑不住的痛楚神色……到了晚上,匀称坚实的躯体不断颤抖,肌肉有轻微不断的抽搐,肌肤上涔涔流出的汗水中甚至掺杂着血丝。 墨恒太过决绝,如此炼法,身心皆与大阵融为一体,直像在悬崖之间行走钢丝,便是虎玄青也轻易搅扰不得。而他虽然身陷痛苦之中,却又宛似一刻不停地逆水而行,又好像在那布满荆棘的山坡上步步登高地不断攀爬。他的丹田本源未受严重伤害,他的修炼之势亦如中流砥柱般不曾消沉。 渐渐的,哪怕虎玄青也不由惊疑,凝眸起身,暗道:难不成他是当真身怀无名道行?否则法力怎的无有瓶颈?只是,此间越现危险,如此急迫晋升修为,实乃是冒着性命之险!但愿不要突生意外! “墨天师教子严厉,着实令人胆寒。” 虎玄青神识凝重地为墨恒护法之余,亦微微分心,冷淡地向墨云书神识传音。 墨云书闭目盘坐炼丹堂,神识在墨恒体内探察着他的一切行功轨迹,也注意着他的伤势程度,英俊威严的面庞看不出丝毫心理情绪,只是右手摩挲扳指的动作比起以往稍稍急了一些。 第三十章 墨府天师统御瑶国、莱国、木下国、意忧国四国,为皇者之皇。这四国所在之地追溯至上古时候,都是大有玄机。然而仅凭这点,墨云书即便修为高超,也远远不能与浩然门掌门真传大弟子虎玄青对峙,更不能与天行派伍铭等人撕破脸面。 仙门势力,传承久远,其中高人无数,岂是易与之辈? 炼丹堂大殿之内。乾坤玲珑塔看去四层,化作尺许高矮,精致玲珑,其上门户俨然,摆在墨云书旁边;塔尖塔基都雕刻有密密麻麻的玄妙符纹,青黄墨黑之色交杂成无数阵法,威严肃穆,蕴涵神威。 宝塔第二层中。 一处被雾霭隔绝的角落,墨问闲、墨问秋等五个丹田被废者在此疗伤。此间灵气如云,药香如雾,浸润着他们破碎的根基,无声无息,像那春风潜夜化雨,却极其缓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尽数复愈。 “墨恒小杂种卑鄙歹毒,伤我害我,废我根基……意若秋不知教养,死得便宜她了!日后,我必让那小畜生身残魂缺,尝尽亿万痛苦,所爱所得,皆都失去,沦落一无所有……” 墨问秋已然醒来,头面肿胀如猪,满口牙齿漏风,说话断断续续,却兀自疯狂嚎哭赌咒。 墨烟雨等人听得彻骨生寒,也自怨毒悲恨。墨烟城昏昏沉沉,头一迷糊,也不顾是在墨云书宝塔之中,哭着附和道:“我亦恨不得将墨恒抽筋扒皮,凌迟他之血肉,煎熬他之魂魄!” 墨烟雨忙忍痛阻止他:“城弟莫要再说,我等修为不够,才被欺辱……” 突然一道清光从头顶不知名处飞来,在他们五人身边略作盘桓,随即一分作五,没入他五人丹田之中。五人一惊,声音顿消,下一刻不敢置信,眼中无不露出狂喜之色! 宝塔第四层里。 此处本是窄小塔尖,其中却空空茫茫不见边际。寻到中间,突见一道通天台级,台级有一万八千道,层层而上,通天至顶,豁然开朗,始知其上竟有无名虚空! 虚空中清光漫漫,一汪碧绿灵池沉沉浮浮。 灵池不大,仅有两丈见方,隐在宝塔四层之上的虚空境地。其中仙液静如碧玉,水面上空有仙花幻影炼生、绽放、凋零、化光,如在阐述大道之炼气、化神、返虚、合道四境界玄奥至理。 仙花幻影之间,当空一老者虚影盘膝静然。 这老者白须白发,轮廓虚虚实实,面目朦朦胧胧,乃是墨家祖辈之一,墨一儒。 墨一儒千年之前也曾赫赫有名,返虚高阶之修为通天彻地,浩然仙门、天行仙派中,都有其坐行之地!然而不修至合道境界,肉身寿元便终有衰亡的尽头。墨一儒任凭返虚修为无法无天,肉身溃亡时,魂魄也只能竭力证道“散仙业位”。 散仙业位说来震惊世人,实则是修炼者无奈至极才会选择的道途,为下下策。 “散仙”不虚不实,非人非鬼。究其修为实力,比肉身在时还大有不如,且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与人斗法厮杀,以免耗费魂魄精元,到那三百年一次的散仙化魂灾劫时无力熬过。 墨一儒依靠灵池仙液之气不断不休地供养,数十年如一日地静修,除非墨府生死存亡关键,否则他绝不插手。他却是想要凝实散仙之体,日后再寻机重塑肉身,争取早日化散为实,蜕变返本还源,重归人道,修炼合道大境界。 他不问世事,只在墨云书动用乾坤玲珑塔时,才会淡淡留意一分。也之所以,墨问闲、墨问秋、墨烟城等五个墨府血脉被收进宝塔中时,他被微微惊动,返虚神识空缈无形,悠悠一扫,随后发生的事情,便尽入眼来。那道一分作五的清光只是他弹指一道散仙玄法罢了。 “意家血脉出叛逆,个个是猖獗魔头,却也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墨一儒散仙之体不凝,实力比肉身存在时降了一阶,但也有返虚中阶道行。 他神识漫漫,刹那就可遨游虚空,也将灌顶聚源阵中的墨恒看个透彻,便与墨云书淡淡传音道,“道韵是天机,天机有妙理,不能轻忽大意。此子能得青莲法诀缘法,又是天资卓绝之辈,怕有意家祖运反扑之象。意家与我墨家气运相克,万不能容他在墨府昌大。既是你子,就为你所用罢。” 又道,“再有,这些庶子庶女,虽有机敏,却未用作正途,眼界浅薄,张狂跋扈,成何体统!都是墨家血脉,亦当略作磨砺教化,方可使其成器。” 一念传去告诫了墨云书,墨一儒收敛神识,再不理睬外面纷扰。对他而言,任何事情都比不过他的凝神塑身大计。 墨云书听到墨一儒的传音,仍旧沉然不语,双眼却缓缓睁开。看着炼丹堂院中,宛然视死如归地为他演练晋升情状的墨恒,威严淡漠的眼底暗暗平平,英俊逼人的年轻面庞也闪过沉沉触动。 当此之时,星月无光。 夜色越发深重,暗如泼墨。远方汇聚来无数厚重乌云,阴沉沉的,天地都变得压抑。 炼丹堂中没有仆从胆敢过来点灯;混元门主刘移山带着几大弟子老老实实候在外门外;墨谌等人耐心在炼丹堂院中静坐炼法;吴刚、夜图、后峰、耿冲四人分站灌顶聚源阵中的东南西北四方,看不到大阵中心的墨恒,却能把阵外一切看得清楚。 墨恒在阵中承受无尽灵气药香的灌顶淬炼,吴刚四人得灵气药香冲涤,呼吸之间也是好处不尽,几乎每呼吸一口,便隐隐有修为提升一分。他们正惊疑欢喜之时,突听阵眼一声痛楚呻吟。 “主子怎么……” 后峰皱眉低呼,又赶紧噤声,紧抿嘴唇倾听阵眼响动。吴刚等三人也聚精会神地聆听阵眼,逐渐的,他们听到越来越清晰的、断断续续地粗喘,不由心头提紧,惊疑不定。 虎玄青神情紧绷,既怜且叹,隐身大步而来,出现在炼丹堂外门外,并未引起扰动。 墨云书也凝眸站起,负手踱步到炼丹堂殿门前方。 阵中,墨恒的确是在冒险,貌似有性命之忧? 但他重生一次,怎会当真拿性命来做赌注!他还要尽快提升修为,早日得成正果呢。实是他哪怕断了心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能强行施展《莲花法咒》中“莲心代身”护命玄法暂时稳住伤情,再以《内景经》第三册最后秘术自我疗伤。 然而算起来,他虽有化神中阶道行,身躯却刚刚才由炼气中阶强行提升修为至炼气高阶,已经令人震撼,若无一段时间来缓冲和夯实法力修为,没可能再次一步登天地从炼气高阶晋升至炼气圆满。 他此身掌握的法门,《莲花法咒》仙法为首,《伐折罗经》、《内景经》为次,除此之外都是些不值一提寻常功诀和法术。术业有专攻,仙法也并非包罗万象,更非无所不能,又遑论其它? 《莲花法咒》蕴涵长生大道至理,对炼器、炼丹等旁门辅助之道鲜有提及。否则当年梁弓宜重伤,墨恒只需炼出对症灵丹即可,大可不必费劲千辛万苦地探寻古遗迹,冒险寻到《内景经》三册。 《伐折罗经》记载炼体修仙妙术,也是一则道途,没有杂经记录…… 他至今只从《莲花法咒》中得传布阵之术,对炼器、炼丹等辅佐之道不能说一窍不通,却也实在是所知微薄。再论灵丹、灵石,甚至仙草、秘宝,他更是穷得一贫如洗。若说人脉,唯有虎玄青对他颇有好感,却也仅限于相识,且是初次相见。 他墨恒,无杂经妙法,无仙家秘药,无人脉辅佐。 墨云书却与他截然不同。 墨云书本身天资气运极佳,更有祖辈蒙荫庇佑,数度奇遇,收获满盈。墨府本门的《逍遥道法》自有密册,墨云书掌握在心。除此之外,墨云书在炼器、炼丹等辅助妙法一途上也是博闻强记,学究非凡。墨云书更是四方古国天师,承袭墨府,手中仙药秘宝,不可一一举出…… 更重要的是,墨云书,是他的生身之父! “父亲,您可瞧得清楚?” 墨恒盘膝僵坐,精赤的上身可见肌肉痉挛;坚毅的面庞俊朗依然,却是惨白如纸;心口、丹田、经脉,处处都有灵气法力肆虐,直欲将他年轻刚强的躯体生生涨成碎屑!他却恍若不觉,兀自闭目将法力吞噬灵气,在体内行功流转,而后在痛苦间勉强张口,低哑地问出声来。 “……预祝父亲得成大道……孩儿不孝,已尽力了。” 墨恒声音飘忽平静,身体一晃,险些断功栽倒,这才在剧痛颤抖中睁眼,眸底死寂,面若死灰,鲜血从口中、鼻中、眼中、耳中齐齐流出,汩汩淌得满身都是,把光洁健实的肌理染得触目惊心。 墨云书陡然神色微变。 虎玄青亦是眼眸紧缩,面色沉寒,闪身便要入阵相救。 墨云书却比他更快一步,抬脚踏破空间,瞬间出现在灌顶聚源阵的滚滚灵气上方。略宽的墨金袍袖往下一罩,手中逍遥清光泼洒浩荡,袖中一页金书绽放无数符咒文字,如游鱼在清泉角逐,陡然侵透和充盈了整个灌顶聚源阵,将整座大阵之灵气、灵石、药香阵势流转全都定住。 阵法一定,墨恒却身体剧颤,鲜血从喉中大口涌出。大阵被迫定住,他的法力竟也骤然错乱,在体内疯狂汹涌,冲荡得经脉碎裂,仰身就倒,眼眸无神,几近涣散。居然是心神与大阵不分彼此,彻底以命修炼,阵在人在,阵停人亡之象!决绝至斯! “逆子!” 墨云书这才心惊,沉然变色,抖手从乾坤袖中取出两颗九韵灵品灵丹,都是晶莹剔透,清光莹莹,蓦地以法力震碎,掌作虚抓,以洗髓易经锻魂妙法,迎头打入墨恒身体经脉。 墨恒仰身闭目,躺在阵眼,气息微弱,体内法力虽被墨云书稳住,经脉伤势也在墨云书妙法灵药的极效滋养下愈合复原,但嘴中却兀自汩汩淌着鲜血,怎么都止歇不住。 “竟是心脉俱碎!” 虎玄青神识一探,浑厚的嗓音有些失声地低呼。 心脉是肉身命脉,倘若尽碎,神仙难救!若是伤者本身是返虚境界,或可自我证道散仙;若是本身怀有仙家妙术,亦或可暂时稳住伤情。但墨恒炼气境界浅薄至极,修炼的也只是寻常青莲法诀,肉身一亡,魂魄飞散,任凭他多高的天赋,也是无从保命,最多可入天道轮回,转世到不知何方。 墨云书也发现如此,神情极其难看,威严的面庞再无淡漠,眼底情愫复杂汹涌:“痴儿。” 吴刚、耿冲、后峰、耿冲,还有墨谌一干人等,早前就听到墨恒痛苦出声,再见墨云书沉容现身,直至见墨云书竟然脸上变色,而虎玄青亦是现身阵前,失声低呼,不禁震惊至极:墨恒要死了? 后峰突然想到墨恒进阵时貌似调情的淡笑话语,心头一紧,失声道:“主子早就料到必死?” 虎玄青始终被墨云书玄法秘宝隔绝在阵外,见此情形,始知自己幼时竟比墨恒幸运太多!想及墨恒先前那般清傲风骨,再看此时将死木然情状,一时间竟生出无名悲意怒火来,陡然厉声传音道:“墨天师将亲子迫到如此境地,还待如何?你既险恶毒辣,便把他给了我罢!” 抬脚飞踢,刚猛悍然的巨大力道震得虚空“呼呼”作响,踢到墨云书的金书散发的蝌蚪般符篆小字汇聚成的金色书海之上,却被砰然震回,那金色书海也被他踢得抖了三抖。 “你虽修为超然,却枉为人父!” 虎玄青沉喝一声,见墨云书落入阵中不疾不徐地捻起墨恒手腕搭脉,更气面皮铁寒,蓦地旋身抽剑,炎决剑上三昧真火熊熊炽烈,举待要砍碎墨云书那页金书,却微微一怔,便又顿住。 便见墨云书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又从符箓封禁着的玉盒中,取出一株遍体幽紫的灵草。 那株灵草生双叶如龙须,顶头花开五瓣,幽紫草株隐隐绽放温和霞光,虽然微弱,却穿透灵气迷蒙定在阵中所形成的重重雾霭,在阵外都能瞧见那一抹祥瑞之色。这是几乎可算仙品的罕见灵药,名为双叶五瓣兰。 墨云书盘坐墨恒身侧,沉眸无声,掌中法力包裹那株双叶五瓣兰,不使其被空气所污,屈指一弹,法力将一叶弹成碎末。碎叶包裹在法力之间,随着墨云书拂袖一挥,没入墨恒胸口心脏处。 墨云书这才将残缺一叶的双叶五瓣兰收回玉盒,再用符箓封禁住,收回乾坤袖里。 灵草小小一叶龙须,其中能华却浓郁至极,一入墨恒体内,便化为一股磅礴浩荡的温顺暖流,倏忽之间散漫到他全身血液中!破碎的心脉,如干涸的沙滩突然得到灵露滋润,干裂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起来。甚至连他的魂魄都隐隐约约得到滋润。 “既有隐含仙气之极品灵草,先前为何不与那五名庶子庶女使用?” 虎玄青这话却没有问出声来,也没打算再探究墨云书是什么心性,只负手立在阵外,凝眸盯着墨恒反应。 “还不运法行功?” 墨云书顿了顿,大掌一抓,法力扶起墨恒,神识传音一震。 墨恒盘膝闭目,被他震醒,才迷茫地显出两分精神,似在迷糊混沌之中依凭本能,盘膝勉强坐稳,行功炼法,进修大道。未过须臾,面上重现血色,心脉伤势也尽数愈合,原本就凶猛冲击炼气圆满的法力修为更是稳稳增长。再过得一时三刻,他突然张口一吸。 墨云书眸底沉缓下来,扬手收起金书一页,灌顶聚源阵重又开始运转。他则站起身来,闪身回了炼丹堂大殿。 只见得炼丹堂院中,灌顶聚源阵里,如有一头饕餮,将那滚滚灵气如苍霞白云般席卷一空。七百二十块灵石本就消耗去了七成,所余三成再被阵中的墨恒主动吞噬,阵势加急,迅速消耗缩小。 突听阵中一声悠远清吟,似从胸腔震荡而出,带着清清淡淡的愉悦,如游龙终于得脱浅滩,重归大海,逍遥自在;在这一刹那间,更有一股似乎神识般的感知意念,像海浪滔滔,荡荡而出,又像天外洒来的月沙清辉,漫漫无际,扫探到整个混元门山头,转眼又收敛一空。 墨恒微微睁开眼来,黑澈的眼眸满是迷惑,神情尚自有些懵懂,低头看看自己,惊诧中透着越来越盛的惊喜——显然不知,自己明明濒死,却又怎的突然间晋升了修为? ——父亲,你中计了。 墨恒心里沉静,冷然无波。 他灵魂拥有化神道行,意念何其坚韧?怎会轻易昏迷意识?至此,便知距离计划更近一步。 苦肉计,苦自己皮肉,以加速谋算、骗取人心。 不过世间苦肉计都是事后才见好处。墨恒这般苦肉,却是从头至尾都在收获,而且收获巨大。 墨恒感受着自己伤势尽去的经脉,以及晋升炼气圆满后的澎湃法力,还有体内血液经脉丹田中都蕴含着的未曾化尽的双叶五瓣兰灵草仙气……暗自淡然一笑。 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惊诧地张了张嘴,似是半晌没缓过神来。好个蒙头蒙脑的傻小子。 墨云书神识扫谈他痴懵的模样,再想他自戕自亡的炼法决绝,眸底隐现从未有过的柔和,沉然半晌,才淡淡叹息:年少冲动,未经磨砺,但终为我子,岂能不顾你之死活? 虎玄青不知就里,也为墨恒松了口气,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你之决绝,倒是因祸得福。” 【最快更新,】 第三十一章 已到收尾,做戏当做全。墨恒只怔愣惊喜须臾,忽然脸色微变,似是隐隐约约记起某件事情,猛地起身看向炼丹堂大殿,一副刚从梦中醒来的不敢置信模样,喃喃道:“真是父亲救我?” 灌顶聚源阵的七百二十块灵石即将耗尽,灵气好似万条游龙在其中翻云倒海,往中间阵眼狂涌朝拜!墨恒已经晋升到炼气圆满境界,修为实力比之先前何止强横翻倍?体内又有残余的双叶五瓣兰仙气护佑,站立之时,法力流转,轻松承受和炼化无尽灵气。 突听“咔嚓”声连连响起,源源不绝,却是阵中由内而外所有灵石俱都破碎,化为最后的灵气,汹涌灌入墨恒身体之中。大阵彻底消无,再无雾霭笼罩,院中一片清明。 吴刚、夜图、墨谌等人都有修为,夜色遮不住眼睛,无论敌友都紧紧注目于墨恒所在之处。 便见墨恒上身精赤,经灵气最后的冲荡洗涤,肌理洁净无瑕,劲裤黑冠踏云靴,躯干坚实,伫立挺拔,沉稳如磐石;又见他面如玉雕,浓眉如剑,眸中隐有湛湛精光,直直地盯着炼丹堂大殿方向,而后察觉到他们的窥视,转眸一扫,神气凛然,不怒生威。 分明是修为大进之象! 墨谌等人踉跄后退,大惊失色:“怎的他不仅没死,反而还晋升了修为?”随即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抹雾霭中的紫色祥瑞霞光,转念之间都明白过来,无不面色惨白! 墨谌与墨恒同年,想及自身,心底更是越来越冰冷:“若是他日,我被墨恒欺辱掌掴,牙齿崩落,颜面丧尽,甚至被墨恒震坏整个丹田根基!父亲是否也只会让我进那宝塔疗伤,然后却对墨恒无罚无戒,甚至以仙家妙宝助他提升修为?” 墨谌扪心自问,刹那间若有所悟,“墨问闲墨问秋十几年来何其嚣张,只赖父亲宠爱,然而这份宠爱,却非指导教化,不全是父子父女之情,反像那可有可无之……为何如此,为何父亲竟会……” 念头一起,纷纷杂杂,再印证墨云书往日情形,墨谌不由眼眸紧缩,如堕冰窖,遍体生寒!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置信,然而再多的疑窦不解,也敌不过眼下掷地有声的现实。 吴刚、夜图等人则都是敬畏至极,大喜过望,翻身就向墨恒拜倒:“恭喜主子晋升圆满!” 墨恒仍自失神地望着炼丹堂大殿,眸底神情变幻,却终究什么也没问,神情也渐渐归于安宁。一抬手,法力竟有些通灵之意,隐现四只手掌幻影,扶起吴刚四人,然后转身,走向负手而立的虎玄青,眼眸温和下来,黑澈清亮:“玄青道兄为我护法,墨恒感激不尽。” 虎玄青暗下感慨,也淡淡笑着,却道:“灵宝苦寒生,道行磨炼成。今日羁绊苦楚,明日逍遥自在。你天资超绝,悟性灵慧,只需仅持本心,以后大道前程不可限量。”说到这里就顿住,剑眉舒展,沉声又问,“可愿陪我去山外饮酒?” 墨恒听他似是鼓励实则宽慰的话语,知晓他是真心关怀,眸底便显出三分感激来,拱手笑道:“刚刚晋升修为,还需时辰磨练,明日必定厚颜去向玄青道兄讨来仙酒,再牛饮一场。”言下已然亲近随意了些。 虎玄青眼眸一亮,朗声大笑:“就等你前来讨要。”说罢洒然转身,脚步一踏,人已远去了。 墨恒缓缓收敛笑容,重又转向炼丹堂大殿,静默片刻,一步步走过去,在炼丹堂殿门前躬身:“孩儿愚钝,谢父亲成全。”语调平缓如溪,声音醇澈如酒,再不提先前墨云书要看他如何晋升之事,宛似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悲烈自戕自亡。清宁隐忍得一如今日之前。 炼丹堂大殿内,墨云书形貌伟岸,沉着无波,没有出声,只自立于中间鼎炉旁边。右手背负身后,摩挲着扳指法器;左手掌心冒森森炎火,不知在炼制什么,竟没将那鼎炉烧坏。 过得片刻,墨云书眼眸一睁,信手从鼎炉中虚抓一把,随他虚抓,鼎炉中蓦地窜出一道白光,他掌心一抹尚未干涸的血渍渗透进入白光之中,才又转身,抬臂往墨恒身上一指。那道白光当空盘绕,焕发异彩,倏然扑向墨恒赤-裸的上身。 墨恒警觉地直起身来,不禁目露疑惑,转眼就见那道白光在他身体外一绕,化作一袭白袍。 白袍形式威严古老,质地致密如锦,加身略显沉重;腰缠白玉带,袖镶玄银边,衬得墨恒肩宽腰窄,英朗堂堂,如从时空中现身的古之皇子!尤其那双广袖,形状古朴大气,隐约另有乾坤。 墨恒微怔,立即运转法力查看,才知这白袍竟是一件九重禁制的法衣,甚至与他心神相通,仿佛早已被他以精血祭炼过一般!他惊得张了张口,法力再略探察,便知白袍法衣护体坚韧,水火不侵,而那双广袖赫然蕴含罕见的空间玄理,乃是“乾坤袖”。 墨恒微微一颤,好似压抑的强烈情绪终被激发,蓦地抬头,眼底涌出泪光,低哑道:“父亲。” 墨云书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威严如往昔,深深地看着他,仍旧不出一语,而后隐约一叹,抬步便往殿外而行,眨眼千丈,不知去了哪里,留下一声神识传音:“逆子无知,再有下回,任凭你之死活!” “父亲勿恼,孩儿知错。” 墨恒急忙转身去寻墨云书,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一人挺直地伫立在堂前,不知是喜是悲。 “滋滋滋——” 炼丹堂内,鼎炉上面清光闪烁消失,只是轻微响了响,百炼精钢突然灼烧起来,又听噗嗤声,丈余宽广的炼丹鼎炉竟如那泡沫幻影,湮灭一空。 随着鼎炉破灭,墨谌等人也仿佛心死如灰,个个噤若寒蝉,悄然离开。 良久良久,墨恒才仿佛平复了心绪,深深吸一口气,从墨云书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彻底恢复成先前沉稳模样,不理恭敬迎上前来的梁冰纹,转身眸底一闪,抬步走向偏廊。 梁弓宜体内那道冲荡着拓宽通身经脉的法力早就耗尽,但他恢复自由后却没有离开,只在原地静坐炼法。现在他颀挺站立于廊下,形貌俊如冰雕,体魄精健如山,不见丝毫狼狈,见墨恒看他,他坦然稳健地上前散步,认真施礼:“恒少爷拓展经脉之恩,梁弓宜谨记于心。” 墨恒双眸黑澈,法力气势迫人,看着他不见血色的英俊脸庞,知道他先前必定痛得狠了,才淡淡一笑,负手道:“你以为我在以德报怨?” 梁弓宜登时头皮发麻,心头提紧,戒备地又一躬身:“恒少爷心胸宽阔……” “心胸宽阔?那你可大错特错了!岂不见那齐红霄、墨问闲之下场?” 墨恒神情蓦地沉寒下来,广袖一摆,白袍衣袖隐有无穷吸力,将梁弓宜整个人瞬间摄到身前,不待梁弓宜变色惊呼,他又猛地抬掌对梁弓宜胸口狠狠一拍!掌中法力隐约通灵,形状犹如烈火熊熊,滔滔澎湃之间更有千钧之力,全都打入梁弓宜宽厚的胸膛! “恒少爷——” 梁弓宜霎时间面色惨白,张口哑声,一个字都未吐出,明明浑身悍然力量的精健男子,明明昂扬冷峻的英伟体魄,却又如木偶般被击飞,“轰隆”一声,撞到炼丹堂的廊柱上,拦腰把那合抱廊柱生生撞断,兀自翻转飞撞不停,又撞到庭院墙上,把墙也撞得一歪,才噗通摔落在地,再也没了声息,鲜血很快从口中鼻中汩汩流出来,漫延一地,染了一身。 此间院落仅剩的梁冰纹、吴刚、夜图、后峰、耿冲五人无不屏气凝声,不敢喘一声大气。 “吴刚夜图,你二人在此地为他护法,待他醒来再回去见我。” 墨恒冷然吩咐一句,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吴刚夜图二人忙躬身应:“是,主子。” 后峰、耿冲,连同梁冰纹,三人落后数步,小心翼翼,紧跟墨恒离开。 吴刚夜图二人恭谨地目送墨恒远去,才面容肃穆地走向梁弓宜,在他身旁刻板无情地守着。 梁弓宜俯卧于血泊之中,看似凄惨,其实仍未受到重伤。但他体内丹田、经脉、筋骨、血肉之中,全都被一蓬浩瀚无尽的澎湃法力灌充着!那蓬法力漫漫无尽,强势无匹,霸道凌厉,无可抗拒!如烈火般熊熊灼烧,又如洪水般滚滚泛滥,简直要把他的身体破碎回炉、淬炼重组! 梁弓宜知晓此乃极其高明的易经伐髓妙术,可以令他修为资质更上一层,是对他有极大好处的事情,然而此间痛苦,比先前被法力刮擦经脉还要难熬千百倍!十八层地狱折磨也不过如此罢! 梁弓宜恨也不是,怨也不是,理论起来,他还得对墨恒感恩戴德。 没过多时,梁弓宜尝尽痛苦,一双笔直浓眉下,漆黑的双眼疼得木然,哪还有冷峻姿态?略薄的双唇本是坚毅刚强,现在却隐约颤抖,若不是他僵得无法开口,只怕早已惨烈嚎叫了吧?本来毫无畏惧的心里,从现在开始,终于怕了一人! 虎玄青将此地的情形全都看在眼中,收回神识,剑眉一片疏朗,强健的胸膛震荡出低低的笑音:“此人脊梁刚正,眼神坦荡,却孤芳自赏,浑身冷傲。如此一番折腾,只怕他对墨恒是再无傲气了罢。墨恒行事看似随性随心,实则倒是颇有深意。” 笑声一停,对明日与墨恒对坐畅饮更多了三分期待,心念一动,又将神识探到墨恒小院。 墨恒一回到小院,当即进入卧室,脱下白袍法衣,又把靴袜黑冠也都褪了,只穿劲装长裤,赤脚赤身,端正盘坐床榻之上,将今日得来的白衣法袍、三镶玉如意、八方云锦帕一字排开,放于身前。 白袍法衣、三镶玉如意是九重禁制,八方云锦帕是七重禁制。 九重禁制,已经是一般炼气圆满修炼者所能祭炼透彻的最高明法器,但对墨恒来说,祭炼起来轻而易举,不值一提。白袍法衣威能非凡,被墨云书炼入墨恒的精血,让墨恒现在也能使出许多灵妙威能,防身护体,乾坤拿人,无不随心,但那是外人之力,终究不如以自身法力祭炼透彻,再烙下自己的意念烙印,然后催使来得妥当。 墨恒正要祭炼白袍法衣,突然眉梢一动,嘴角翘起来,低声轻笑道:“玄青道兄?” 虎玄青一怔,不躲不闪,神识传音问:“你可感知到我的神识?” 墨恒从容一笑,眼眸深邃却清澈,坦然轻道:“小弟今日晋升炼气圆满,而后便觉得感知敏锐十倍。虽然本身没有神识,却对他人神识略能察觉。先前小弟在院中多亏道兄护法庇护,对道兄神识已然熟悉,故而此刻能够认出。” 虎玄青恍然,朗朗一笑,传音道:“是极,你本就天赋灵绝,一怒之下能有意境威能,如今炼气三阶之后晋升圆满,便向化神境界更进一步,法力略有通灵,意念感知自然也近乎于神识灵敏了。” 他们二人一时相谈甚欢。 却说那墨云书一踏千丈,再踏百里,出了混元门,依照先前对幽冥王肉身设下的“镇魔符”的感应,顺藤摸瓜,前去搜寻幽冥王老巢。但他追踪三四个时辰,眼看朝阳将出,天地一片黎明朦胧,他也没寻到幽冥王在何处。 “墨云书小儿,今日大恨,本王誓要用你满门气运来报!” 一道灰光只有寸许长短,贴着地皮在山野中电射般飞驰。细看之下,才见那灰光竟是只有一寸长的精致小幡,恰是那幽冥王的本命灵宝招魂幡!而幽冥王肉身消无,一缕魂魄寄托在招魂幡中,往混元门方向而来。不知他用了什么秘法,居然丝毫气息波动都无。 而此时,终于再次熬过一场地狱折磨的梁弓宜,踉踉跄跄地出了混元门。 可怜他什么灵丹都无,只能从漫山枯草中一点点寻来玖草,试图吞下疗伤。 第三十二章 玖草是低品灵草,对疗伤补气颇有功效,但玖草春生夏长,秋藏冬隐,随周边草木而变幻颜色,极其难寻。如今又是黎明时候,太阳将出未出,天色十分昏暗,更添了两分寻药的艰难。 “微以意敛真气,氤氲回转,方以和气寄于其间……凝神入穴,则气穴暖而真火旺矣……” 梁弓宜浓眉寒眸,面庞苍白无血色,神情却是沉冷安稳,低低地背诵着道理经文,缓缓地平复着气血法力,勉强把积攒的法力使出来,施展寻药感应之术,探寻周围有无灵草的细微灵气波动。 他这寻药感应之术并不算高明,能感应到的也都是无丝毫隐藏之能的低品灵草。然而低品灵草亦不易得,若是大量寻找必须花费极多时间,所以他往日总以修炼读书为主,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出来耗费时间在寻药上面。 他蹒跚行走,专注凝神,顺着法术感应,在漫漫山石、衰草、枯树之间寻找凝结灵露的黯淡草叶。走了十里路程,终于寻到两株枯瘦的玖草,他已累得冷汗涔涔,双腿发软,肌肉痉挛,恨不得蒙头大睡个一年半载。 他压着粗喘,面冷如旧,停下来找块岩石坐了,先将玖草上的细微灵露小心擦去,再剥开玖草的叶片刺芒,只把草叶肉心放到嘴里嚼吃。吃过两株,运功片刻炼化药力,身体才略微有些力气,不再像刚才无力将死般的难受。 “呼……今日经历,也可算奇遇罢?” 一日之间,梁弓宜先是被墨恒一掌玄术强行拓宽经脉,后又被墨恒一掌易经伐髓淬炼筋骨的玄术给炼了个透彻,身体资质的确比未遇到墨恒时提高了两个台阶,实是天上掉馅饼的巨大惊喜。但其中两番地狱折磨,生生将他全身精神精气熬干,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而且那等痛苦…… 想起那个雷厉风行、清贵内敛的狠辣少年,梁弓宜冷不丁打个寒颤,摇摇头,神情越发漠然。 “桀桀,小娃娃,本王与你打个商量,借你身体一用如何?” 突然一声刺耳魔音入脑,迎面一道灰光射来。 “谁?”梁弓宜厉喝,惊觉想要躲避,却又哪里来得及,眼睁睁看着那道灰光撞向他的额头,再没入他的眉心。他骇然惊怒,刹那间想起某个可能,一时通体冰寒发颤,手捂眉心吼道,“你要夺舍我?夺舍之后修为尽消,更要承受天降谴劫,你就不怕神魂俱灭!” “哼,放心,你资质虽还不错,本王却看不上眼,犯不着冒天谴散功之险夺舍侵吞你的魂魄。” 那声诡异魔音宛如直接响在脑中。 梁弓宜这才确信那道灰光是高人魂魄,面色陡然惨白,怎肯信他的保证?但天降横灾,他必须在绝境之下强行镇定,便压抑着肌肉的颤抖和神情的变幻,勉强沉声道:“前辈,晚辈身在混元门附近,混元门中现在有一位道行通天彻地的天师大能,前辈您……” 话未说完,骤然脑中剧痛,抽搐翻身栽倒,压着痛呼,瞬间只想:近日我梁弓宜命数犯煞! “小畜生胆敢用墨云书压我?再敢提那恶毒匹夫,本王直接灭了你!” 那道桀桀怪声咬牙切齿,满是瘆人的怨毒意味,又让梁弓宜脑痛片刻,才收了手段,寒声道,“本王已给你下了‘三尸神’毒咒,你若不听我言,本王神念一动,定叫你三魂七魄俱都湮灭,永不超生!” 梁弓宜胆寒,再不敢贸然答话,躺地喘息,双拳紧握,死死看着苍茫天空,有棱有角的英俊面庞僵冷木然,暗暗急迫自语:“肉身溃亡,神魂能安然存活,至少是化神圆满以上境界的强者大能;他又自称本王,与墨天师有仇,定是前天过来挑衅墨天师,却被追杀得不知去向的幽冥王……” 转眼从只言片语中猜知对方的身份,梁弓宜便又一刻不停地计较脱身之策。 与此同时,潜藏于他眉心祖窍的幽冥王也自有计较。 【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幽冥地域那些刺儿头早就觊觎本王玄法秘宝,暂且万万不可回去;本王从幽冥地域中来,因为辽休国血煞大阵等事,世间修炼者无论是人是妖,都无不欲杀本王夺宝而后快,外面亦有手段诡异之辈,不可乱躲;至于那三个不孝徒,个个私心欲利,欺师灭祖也不是无有可能!” “本王落到这个境地,都是被那墨云书匹夫所害,此恨翻江倒海不可消除!岂能与他干休!本王血祭肉身,滋养神魂,更掩盖自身魂魄所有气息,藏身在这小辈身上,既能谋夺墨云书气运,亦可入得仁圣尊王洞天,还可避过诸多仇敌。天道机变,虚实相间,谁能知晓本王所在?” “此子资质尚可,友人不多,身后也无有师长照拂;秉性刚正便可取信于人,不失圆滑又可为我所用,且此子虽然自傲,却更为隐忍惜命,又与那墨府诸多远近干系……实是最佳人选!” 神念流转,无声算计,毕竟是一方称王作祖的强者,洞察人心,有识人之能,先前在混元门中冒险探察一周,搜了几个管事魂魄又毁尸灭迹,是以现在对梁弓宜性情拿捏得极准。 幽冥王暗生无数诡谲念头,随后出声,森然厉笑:“小子,本王百年之内神魂大安,寻找寄主,也不是非你不可,你但有忤逆念头,本王就把你练成尸魔傀儡!”他却只是欺诈,若是将寄主练成傀儡,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时候谁都知晓他的所在了!非但不能练成傀儡,甚至连其它加害手段也不好轻易使用。 继而迅速变脸,缓了些语调,嘶声安抚道,“有苦有甜,有险有安,小子,你乖乖听从本王吩咐,本王就传你《冥阴玄法》。本王三个徒儿,都是亲自传法磨炼,冥函子得本王真传,已是化神高阶之境;阴函子道行差了些,亦是化神初阶;玄函子年纪最小,却堪堪将要突破化神!” 说到此处,神识声音重又阴森,“你区区一个无门无派的小小散修,原本就此一生都没有化神希望,顶多苦熬到炼气大圆满,活个二三百岁,就垂垂老朽,身死魂消。你能得遇本王,是你三生修来的造化!桀桀,小崽子,还不知福?” 幽冥王先前命将不保,血祭肉身,虽是滋养了神魂,却也令神魂被煞气侵染而不自知;而没了肉身护佑,幽冥王道行修行本不到家,神魂直接暴露在天地玄机之间,更滋生心魔,已有入魔迹象。 连那返虚境界,修炼逍遥正道的强者如墨一儒之辈,在肉身溃亡后都急急忙忙证道散仙,以免被心魔所扰,失却自己本性,更何况是这只是化神大圆满,更修炼魔道玄术的幽冥王? 梁弓宜听着幽冥王的许诺和桀笑,沉眸森寒,咬牙不语,心念电转间,将各个方面都考虑全了,不得不承认,自己但凡稍稍泄露幽冥王的所在,都必定第一个魂飞魄散,有死无生!终于绝望。 “原来前辈是幽冥王,晚辈如雷贯耳。只是,前辈功法必定特殊,晚辈稍一修习,便会被墨……其他修炼者感应得知;前辈其它法术也必然如此,晚辈如何修炼习得?不知前辈以何法教我?” 绝地之中,梁弓宜心底寂静得冷漠,低声问着。 幽冥王欺他修为浅薄,只当他懂得不多,以为他听自己空头许诺而心动,心下不屑阴笑,却道:“本王自有安排。即便你突然不知死活,妄图使那阴谋诡计爆出本王所在,本王也有法子安然无恙,你却魂魄肉身皆都碎成飞灰!本王仙术,岂是你这蝼蚁小辈能够度量?你只需如此如此……” 威逼利诱之后,幽冥王先吩咐一些小事,免得梁弓宜接受不能,这便是“温水煮青蛙”。幽冥王料定梁弓宜无从翻身,不过是浅薄小辈罢了,还不被他一点点彻底收服为己用?吩咐之后,当先传了梁弓宜一门固本培元、铸就根基的正道妙术,乃是以前杀害厉害散修后搜魂夺魄而得。 给了甜头,仍防备梁弓宜歇斯底里,最后又添一句,“哼,本王神魂若是久居你祖窍之内,如何修炼仙法重塑肉身?你乖顺配合,早日成为本王助力,本王自会放心离开,另寻他方修炼去。到时,你天大地大四方逍遥,只需在本王相召时过来复命……” 说完,幽冥王在梁弓宜祖窍命穴内静修养神,不敢大喇喇地弹出神识,以免被墨云书察觉。 梁弓宜听得神情变幻,略略一顿,只得一边谨慎研究幽冥王传他的那门筑基玄法,一边往混元门返回。躲不过,他必须迎头勇进。他暗暗压下鱼死网破之心,越来越冷静。 …… 且说昨晚,虎玄青昨夜神识探到墨恒处,被墨恒察觉,便与墨恒隔空相谈。 墨恒言谈之间倒也出于真心。 他百般谋算不假,但男儿胸怀矜傲不曾当真消泯,对虎玄青并没有刻意讨好的念头。 更兼之,他前世见惯了那些自己杀人时行事狠辣,以降妖除魔、维护苍生为标本,遇到别人杀人时却训言告诫,以慈悲道德、修养道义做标本的正派老朽,虽的确学会了他们那般阴险算计和道貌岸然,但也只是用在仇敌和需要算计的人身上,对待其他磊落之人,他亦愿意光明磊落相待。 所以,他见虎玄青发现他对墨问闲等人施以狠手之后,并不假仁假义地以片面之见武断对他,只坦然依凭自己喜好而为,更在他冒险晋升炼气圆满时守护在侧,不禁便对虎玄青生出真心结交之意。 他两世为人,道行乃是化神中阶,虽然自敛锋芒,却也句句言之有物,甚至言及道德、本性、杀伐、功德、气运等等在修行道途上大有玄机之事,亦能在寥寥数语间表达出中肯意见。 再说那虎玄青。 虎玄青长于仙门,母为妖修,父为罪徒,幼年经历与墨恒苦楚相似,尝遍凄寒,见惯人心,也曾恨意昭昭,也曾想报复杀人,如今雷厉果决,远非迂腐假慈之辈。他往常对待世人都是寡言少语,颇显孤傲,实则只是一层面具罢了。而他之所以愿与墨恒相交,并非仅仅源于这点同病相怜。 眼见墨恒待他从容真诚,言语数度与他不谋而合,虎玄青才不禁喜得知己,越谈越是投机。 到得中间,虎玄青忍不住取出酒壶,一边与墨恒畅谈,一边佳酿入腹,自斟自饮,酒到酣处,人更显出豪迈之风,恨不得立即过去与墨恒把酒言欢。直至突然醒悟过来墨恒正要祭炼法器,自己已是耽搁了他,才朗声大笑着与墨恒告罪,收回了神识。 “杀机不掩,旧恨不昧,有豪迈真性情,有智慧真道行。得此一人为友,也是我之幸事。” 墨恒与虎玄青交谈半晌,胸中些微压抑尽数消散,待虎玄青收回神识,他兀自赤着双脚、赤着上身,沉吟片刻,又想,“说起来,这玄青道兄倒是与那落魄湖边的一心汉有相似之处,他二人若是相识,必也能把杯一醉,畅快淋漓……” 想了片刻,嘴角翘起微笑,拾起眼前的白袍法衣,以《莲花法咒》功诀祭炼。 等白袍法衣、三镶玉如意、八方云锦帕全都祭炼完全,他张手虚抓,转眼将白袍穿在身上,又从锦绣法囊里取出梨木剑、金戈法器、摄魂铃,将之与三镶玉如意、八方云锦帕一起收进乾坤袖内。 他有锦绣法囊之后,便不再将法器收归体内温养。但法器放于锦绣法囊,待到用时还需取出,对敌之时就失了先机;如今有了乾坤袖,法器放于袖中,意念一动,便可施为,比温养于体内还要方便。 至此,墨恒修为拔高,法器充足,在化神境界之下,等闲无所惧,进入仁圣尊王洞天,也能更有保障。墨恒凝神敛心,盘坐行功,缓缓夯实刚刚晋升的炼气圆满修为,感悟和研修《莲花法咒》仙法的奥妙意境。哪怕重活一世,他的苦修也毫不懈怠。 过了几个时辰,吴刚、夜图二人来报:“主子,梁弓宜已经清醒,请我二人代为传达他的谢恩,言道主子但有传唤,他必会候命效劳。我二人见他休息片刻,起身往后山去了,便没有跟随。” 墨恒听得睁开眼眸,略微一顿。 前世,梁弓宜多有秘密,与他相处后,时常悄悄离开,好似在受人命令和召唤,不知是去见谁。被他察觉端倪时,梁弓宜面色苍白,坦诚道“不愿瞒你,却不可说”。他只当梁弓宜对他情爱心意不逊他分毫,便不舍得为难,又想自己何尝不是有仙法大秘密而不曾对梁弓宜透露?就没有再问。 梁弓宜气运旺盛,有时离开再回来,虽然受伤颇重,但不伤性命,无论法器还是修为也都能收获不小。他看得既是心疼又是心怒,终于成功寻得《内景经》三册,用心研习,每每给梁弓宜疗伤后都抱到床上,使出浑身解数将之狠狠折腾一宿。但到底也没有多问。 最后他身死时,梁弓宜已修炼他求一心汉而得的《伐折罗经》到化神初阶了。 【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思及前生,眸底森沉,漠然片刻,淡淡地道:“你二人与后峰、耿冲都进来见我。” 第三十三章 墨恒这一句话微微用了法力,院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后峰、耿冲两人听闻召唤,急忙飞身而至;羿羽仍旧安静打坐于外间一角,不争不抢,眼底暗光涌动;梁冰纹跟来后无人理睬,却不回去,自己寻了最偏僻的角落枯坐等候,听到墨恒法音传唤,没有他的名字,不禁焦急忐忑。 墨恒取出从墨问闲手中夺得的八卦镜,乃是八重禁制法器,防身护体,八门转换生死。 “你四人无有防身宝物,便合炼这块八卦镜,以你四人功力,依照我传妙法,倒也勉强可以催使护身。”墨恒法力传音,同时传了吴刚四人合炼之法,令他们领悟片刻,便把八卦镜递交给吴刚,“往常由你保管,你四人齐心合力,不可彼此勾心斗角。退下合炼去罢!” 除了传音传法,墨恒其余说话都不作掩饰,羿羽和梁冰纹听得各有心思。 墨恒挥退了磕头谢恩的吴刚四人,看着后峰宽厚的背影,再想羿羽阴郁行径,面上没有表情:你我主仆,无关对错,无关傲气。忠心于我,自有前程;心怀叵测,自寻死路!是生是死,无非自己求得。 此时已近天明。 突然虎玄青神识传音,沉厚的声腔凝重而隐含杀机:“墨恒,速来我处。” 墨恒蓦地睁眼,起身低问:“怎么?” 虎玄青不隐瞒他,耐心解释道:“仁圣尊王洞天已经被人开启,此地显露的古遗迹不过是被人算计的表相替身,竟把我等全都骗过!幸亏我师道行精深,早有怀疑,现下传来仙篆阵符,令我带三位师侄即刻赶往,你速来我处,我带你同去。” 墨恒听得心惊,也终于恍然:我还道那“仁圣尊王洞天”理应赫赫有名,怎的竟在此处而我从未听闻,原来是另有玄机!不知是谁如此大能,居然谋算出这等计较,把墨云书、虎玄青、幽冥王等人全都戏弄了个遍。而那洞天后来到了哪里?莫非湮灭不存? 意念闪动间,拔身如飞,刚要出门,却又顿住,蹙眉道:“玄青道兄,你之好意我心领了,你师门大事,还是先行离去,我需得随父亲……”一句话没说完,好巧不巧,墨云书刹那间神识扫来,恰恰听到。墨恒心下连道巧合,当即闭嘴不言。 虎玄青也不多说,向墨恒笑道:“墨天师既来,想必已经知晓,我师说那洞天广阔无边,其中自成世界,你我进那洞天再喝酒罢。”说罢,神识收了回去,竹林小苑中一阵巨大元气波动,随后平息。 墨云书神识在墨恒身上顿了顿,从天而降,向混元门中诸位子女传音道:“洞天开启,尔等还不随为父前往?”又问墨恒,“你已炼气圆满,法力些许通灵,莫非可知为父神识?” 墨恒泰然而立,将先前对虎玄青的解释照搬了一遍。 墨云书道:“不可轻示外人。” 墨恒恭敬沉静如旧:“此间设下隔音咒,只父亲和玄青道兄知晓。” 墨云书略作一顿,神识收回。 墨恒面不改色,转身吩咐吴刚等人:“时机已到,该当离去。” 梁冰纹再也忍耐不住,匆忙冲将出来,翻身就拜:“小人愿做牛马,为恒少爷效死!”说着,记起墨恒也说他资质不够,对他如看蝼蚁般忽视,不禁越发焦灼,当此之时,哪管其它,厚颜又道,“小人愚钝,恒少爷只当收个玩物调-教着来玩也罢。”说完只自砰砰磕头。 梁冰纹在混元门如此小小门派都不得看重,能去哪里获取玄法?如果不得玄法,他此身外家功夫练得再好,也终归是个凡俗,性命直如浮游般朝生夕死,他岂能错过墨恒这棵参天大树? 吴刚、夜图、后峰、羿羽、耿冲五人已到墨恒身边,听梁冰纹这般不顾廉耻,耿冲自己曾自荐枕席也就罢了,在旁一边敌视梁冰纹,一边极其理解梁冰纹的心思;其余四人,除却羿羽,竟也都没有不屑梁冰纹有失骨气,只因他所求之人是墨恒,便觉得他此番求拜,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后峰甚至皱眉低声嘀咕:“我家主子神仙之姿,你想当我家主子玩物,也得看看资格。” 梁冰纹脸色煞白,磕头更响。 墨恒负手无声,右手往脚下一指,一片莲叶倏忽从地下长出,大如屋盖,托起他们七人,稳稳飞天而起,风急电掣,眨眼间飞至混元门中间。梁冰纹磕头在清亮如真的莲叶上,呆了下,蓦地反应过来,不禁狂喜过望,再要磕头拜谢,却被墨恒法力禁锢扶起,起身才见一座高塔十丈挺拔。 与墨云书同来的还有三阳居士、瑶国大长公主修慈等人。三阳居士挚友角木尊者刚被幽冥王所害,至今面露戚容;修慈向来疼爱齐红霄,恒绍将齐红霄带回之后,她勃然震怒,耗费元气为之疗伤,好歹救了回来,现在却神情慈和,看不出什么异样。 眼看墨恒到来,其他人如墨谌等也陆续匆匆而至,墨云书道:“进塔。” 修慈拄着龙拐,身后站着国主尧辛堂和恒绍,平静地看了墨恒一眼,都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修慈转眼看到梁弓宜正从外面赶来,气虚踉跄,面色惨白,想起他是受齐红霄连累才被墨恒迁怒,眼光柔和,抬手一道法力把他卷到身边:“我既许你去洞天寻找机缘,这番便与我同去罢。” 不多时,众人以墨云书为首,齐齐飞空而走,整个混元门终于清静了下来。 他们没走多久,整个东洲南部,苍茫的天空中流影纷纷,四面八方都有祥云阵阵,竟是各路修士不知何故都知晓了仁圣尊王洞天的开启大事,无不往西北西荒峡谷疾驰,意图一碰机缘。 墨云书与三阳居士等人,连同天行派的伍铭、任歌远等人,还有先行借助仙篆阵符离开的虎玄青,都不过是其中一员,也都面色难看。先前他们还联手隐瞒消息,以致得知混元门旁古遗迹之事的修炼者极少,他们只待自己开启古遗迹,谁曾料一转眼才发现那只是有人在拿他们当猴耍呢! 西荒峡谷在极西偏北,与混元门旁的虚假古遗迹相隔不知几许。 饶是墨云书法力广大,玄术莫测,带着修慈、三阳居士一干人等也连飞九日才堪堪赶到。 这九日间,乾坤玲珑塔中灵气十分充裕,墨恒不放过修炼《莲花法咒》的机会,凝神敛心,点点研修,寸寸感悟,又有不少进益;吴刚夜图、后峰羿羽四人都修炼墨府的炼体修身功法,比不得墨恒的《伐折罗经》,但也是高明法门,九日时间颇有收获。 值得一提的是耿冲。他修炼墨恒传授的《莲台诀》,这本是《莲花法咒》的傀儡密咒篇章,修炼起来稍有资质就能进境迅速。耿冲先前在墨恒的灌顶聚源阵中受益不菲,再经过这九日灵气浸泡,终于晋升到炼气中阶,法力浓郁,实力大增,喜得他目露精光,豪情万丈。 梁冰纹看得艳羡不已。他是凡俗之身,进塔后被墨恒一指,连续数日都不饿不渴,表现得极为驯服乖顺。只是未得墨恒赐法,他心下忐忑难安,生怕墨恒当真把他当成了猫狗玩物。再看耿冲狂喜之下拜谢墨恒赐下妙法,他只当耿冲是自荐枕席之后才得赐玄功,胸中有如猫爪。 已到西荒峡谷,墨云书放出乾坤玲珑塔,传音令墨恒等人走出,自己则走到悬崖边往下望。 墨恒对梁冰纹眸中的火辣视若不见,率先带他们六人出了宝塔。突听身后嘈杂,回头一看,眼眸微缩。竟见墨问闲、墨问秋、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五人安然无恙,如同浴火重生,顾盼之间神采焕发,明显修为大进! 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三人仍旧略显拘谨,不敢与墨恒对视,对墨恒此时炼气圆满的修为也没有疑惑,只连忙向墨云书依着礼数躬身请安,而后束手束脚,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墨问闲则在请安之后,转头走来。他原本就是炼气高阶,此时已是炼气圆满,锦袍法衣在身,通身的皇贵威严气派,向墨恒拱手灿然一笑,全无以前的阴沉浮华:“墨恒弟弟,多日不见,为兄想念得紧。” 墨问秋也跟着过来,她貌美如花,气势凌人,冷笑连连道:“我也想得心尖儿疼!” 墨恒扫了他们一眼,心境如海,不受庶子搅动,只淡淡道:“经此教训,你们也算长进了些。莫要再像以往那般目光短浅,满腹只余阴谋诡计。须知天地堂堂,正心为道,明谋为法,天地道法便是‘正明’二字,谁也侥幸不得!我父顶天立地,尔等好自为之,才能不负厚望。” 墨恒不知乾坤玲珑塔中居着散仙墨一儒,只当墨云书拿圣药给他们疗治。 墨问闲听得眼眸深暗,笑容却是不改,甚至比在墨府中向墨云书卖乖讨好还要温顺:“墨恒弟弟教训得是。”他这番变化倒有些吃一堑长一智的意味,让墨恒略略刮目相看。 墨问秋却一如既往,被他几句话说得双目喷火,神情阴沉,胸膛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跳梁小丑,以前还可入眼,以后不过蝼蚁,若是只顾着与这五个小人物斤斤计较,才是目光短浅了,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墨恒心底淡然自语,转过头不再理睬他们,自顾凝眸去看此方天地。 西荒峡谷如同利斧劈开东南西北四洲后崩坏的裂痕,极深、极广,从上看不到谷底,这边望不到那边。峡谷中常年云雾缭绕,毒虫猛兽、山魈鬼魅皆在其中繁衍,等闲修炼者都不敢进入峡谷中,免得有命下去,无命上来。 此时,墨恒等人所在的悬崖下方,幽幽清清的仙光从云霭深处照耀而上,光华弥漫着大片峡谷,浩浩渺渺,清明人心,宛如一轮巨大的明月将要从云霭升起。仔细聆听,甚至可闻月汐之声。 “墨云书墨天师?哈哈,墨天师将‘古遗迹’消息瞒得紧啊,乔某人快到这西荒峡谷时,才听说天师在那混元门守着古遗迹不曾稍离,怎的现在墨天师也到这里来了?哈哈哈哈!” 云霭仙光之中,有人感应到墨云书的神识,高声嘲讽。 墨云书眼眸微眯,摆手摄来乾坤玲珑塔,二话也不说,就势往那祥云广阔的峡谷仙光处一砸! “呔!墨云书你——”说话者惊怒大吼,声音却戛然而止,就听“轰隆”声响,又有人大叫:“墨天师手下留情,我师弟冒犯,待到回去,吕某定当禀明家师,予以严惩!”却又闻那说话者惨呼:“啊呀!墨云书你敢废我双臂,不怕我师杀你满门——” 崖顶众人听得大笑。 墨恒也微微摇头,转眼看到梁弓宜,见他神情寒冷,比以往更胜三分,心下有异,便走了过去。 修慈顿了顿龙拐,似是忍俊不禁,瞄了眼走过来的墨恒,眸底一闪,掩住寒光,转而向三阳居士微笑叹道:“上官湖主道行精深,座下弟子却良莠不齐。那吕惜冲为长,稳重大方;这乔逊为幼,不知好歹。” 墨恒来到近处,还没与梁弓宜说话。梁弓宜早已瞧见他,身体微微一僵,转身行礼:“恒少爷……” 墨云书听着下方叫骂,面不改色地伸手一拍,但听下方“咔嚓”声连响不绝,乔逊再无叫骂,他才伸手一招,将乾坤玲珑塔凭空收回手中,拂袖间崖顶众人脚下都生祥云,祥云飘飞,带着三阳居士、修慈、墨恒等人没入云霭深处。 重重而下,迷茫湿气扑面而来,转眼不见了云雾,才看清下方仙光情形。 高拔无穷、宽广无边的悬崖壁上,正当中央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座月色门户虚无缥缈,明灭不定,高有三百丈,宽亦有二百丈,边缘隐约可见玉雕门柱,门顶朦胧显出“仁圣洞天”四个古篆仙字,门中却混沌一片,不知其间隐藏着什么。 围绕着这座门户,崖壁上处处被凿开暂时的山洞,其中一处山洞坍塌,还可见灰尘弥漫。 ——仙门未开?玄青道兄是否也在这里? 墨恒颀挺淡然,心底疑惑,站在梁弓宜旁边,也不与他说话,只时不时瞧他一眼。 梁弓宜不卑不亢,英挺峻然,被他看得屏息凝声。 【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突听另一侧传来少年的淡淡嗤笑:“墨天师,你儿墨恒可来此处?听闻他‘天资无二’,‘卓绝之巅’,哼,怎不让他出来见我?”不屑之意肆无忌惮地溢于言表。 第三十四章 “此人是谁?好生无礼!” 即便浩然门、天行派这等仙家门派的真传弟子,面对墨云时,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彼此礼数周全,就算是虚伪敷衍,总也要做做样子。然而现在,竟有少年对墨云颐指气使,且不提他如何得知墨恒资质,单凭他这未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嚣张气焰,便足以让云上众人皱眉纳罕! 墨恒则瞬间眸底森沉,皆因此声此人,关乎前世恩怨! “言者可是那无妄海中,梧桐岛廖岛主之幼孙,廖寅小公子?” 墨恒淡然沉声,上前半步,立于云边,亦是指名道姓,直接把那少年名讳身份都叫了出来。 墨问闲、墨问秋、墨烟城等暗下惊疑:“这小杂种心狠手辣,却从未出府,如何听音辨人?” 墨云本没打算理睬廖寅,嚣张者何其多也?先前那乔逊与他同辈,他出手打煞是理所应当;现在廖寅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却只是个张狂小辈,他又怎会屑于斤斤计较,只作听闻鸟啁猫吟罢了。但一听墨恒竟知廖寅身份,不由眸底微动,负手立于云头,看墨恒如何说话。 “哦?你也知晓我的名头?” 廖寅嗤然冷笑,只当墨云将他的身份指点给墨恒,也不惊讶,边说边缓缓走出。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见远处山崖壁上,月门山洞中走出一名赤足少年。 这少年细眉凤眼,身高中等,清瘦匀称,上穿草绿无袖坎肩,下穿草绿及膝马裤,腰间缠着碧绿丝绦,赤着臂膀腿足,肌肤如玉,只在腰间一侧拴着个木色小钟。小钟隐有海浪滔滔声蕴涵其内,仔细听闻,振聋发聩,名曰:梧桐晨钟,乃是一宗灵宝。 此间少年锺灵毓秀,如不食人间烟火。 少年身后,却紧随而出四个雄健青年男子,衣着打扮都是漆黑马裤、漆黑坎肩,亦是赤脚裸臂,脚掌宽大,臂膀强悍,坎肩敞怀,胸膛硬如钢铁,其上赫然纹着模模糊糊、细细密密的玄奥箓纹。仔细看去,才见那箓纹蔓延全身,没入衣裤内,只是其它地方不明显,唯独胸膛处箓纹浓重。 “都,都是活傀儡!他……” 墨烟城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惊疑地低呼。继而反应过来,慌忙闭嘴,看向墨云,见墨云并未理他,才悄悄松了口气,又不耐烦地向旁边扯他手臂的墨烟雨皱了皱眉。 廖寅傲然噙笑。他身后四名青年,高拔壮硕,都有炼气大圆满的浩瀚法力,而且个个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百法不侵,随便一人都能俯视炼气境界!但这四人无不表情僵硬,目光呆滞,只余浑身煞气,不见分毫神智。如此傀儡,竟都是活生生的人,呼吸平缓,生机澎湃。 傀儡之术虽然偏少,却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如此歹毒却高明的秘术。 傀儡法门中,除却极少以灵木玄铁为源而炼制精奇道具的传承,寻常修炼者所炼傀儡,或是用妖,或是用人,炼后基本都是死物,与僵尸无异。唯有蕴涵奥妙玄理的高明傀儡功法,才能将或妖或人修炼者只抹去根本神智,灵魂、肉身、法力修为等等一切都为本来。 这般活傀儡,实力更容易提升,提升空间也更大。便如这廖寅身后的四名健硕青年。 “果然是廖寅小公子。人人皆知东洲之东,是为东海;东海入洲,则生无妄。无妄海虽为内海,却亿万里方圆,其中一仙岛一仙山,其名如雷贯耳。廖岛主在无妄海中年年广施道法,保岸畔百姓四季风调雨顺;又从幽冥地域中捉拿邪修魔头炼成傀儡,护佑亿万生灵免遭荼毒。以至百姓不知东海龙王,只知梧桐神仙,家家供奉长生牌位。实是廖岛主返虚大能,慈悲为怀,功德无量……” 墨恒黑冠齐眉,泰然自若,说话气定神闲。 云头众人听得微蹙眉头。 墨问秋气愤难平,瞅了瞅墨云波澜不惊的面庞,转而看着墨恒,压低声音恨恨地骂道:“马屁精!伶牙俐齿,恶心媚态……”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再要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还当是墨恒搞的鬼,但一转眼,看到竟是墨云在冷眼瞥她!这才心头一凉,面色煞白,慌忙低头,心里又惊又恨,双手都直哆嗦:墨恒那恶毒小贼竟骗得父亲偏心至斯! “没想到那墨恒看似清傲,实际上比谁都软骨头,遇到个比他厉害的,直接谄媚讨起好来。” 一方宽敞新开辟的山洞中,苏廷微微摇了摇头,温文笑语,似是嘲讽似是惋惜。 “哼,墨恒话还未说完,你怎知他不是欲抑先扬?那廖寅之所以找他的麻烦,还不是你挑拨的?你自己先做了小人,现在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墨恒雷厉风行,颇有大师伯之果决风范,哪像你……哎,小妹你别扯我,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惯他了!” “行了我的姐姐啊!你,你能打过苏师兄吗?” “打他?我是打不过他,但他敢打我吗?苏廷,你敢打我吗?” “你……你,姐姐,你好歹也保持点闺秀雍容,瞧不见那小花妖在看着你吗?” 双胞胎姐妹一名雯珍,一名雯诺,相貌、声音、衣着、法器全都一样,唯独性格截然相反。 雯珍扁着嘴唇,瞪了瞪不以为意地轻笑着的苏廷,转眼去看守在虎玄青身边的小花妖。肤若凝脂、唇若娇花的十四五岁少女一袭浅红绫罗,发间簪着暗香袭人的含羞花,正好奇地看着她,看她望过来,慌忙转开眼,却还是偷偷地瞄。 雯珍瞧她纯真,噗嗤一笑,声音温柔下来:“别怕,我不凶你,来,陪姐姐说话。” 小花妖羞得脸红,紧攥着袖角,摇摇头,继续守着虎玄青。 雯珍也看虎玄青,眼底浮现出担忧来:“大师伯不知伤势如何,咱们传给师门的剑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截去……那廖寅可恶,明知大师伯被魔头偷袭受了伤,还要他那个老走狗……唔!” 雯诺伸着小手紧紧捂着她的嘴,一脸无奈,蹙眉柔声道:“姐姐,慎言,这种话也是咱们能说的?何况,大师伯正在敛神疗伤,虽听不见咱们的动静,但总不要吵到他吧。” 苏廷盘膝而坐,转头看了看在山洞内侧静坐疗伤的虎玄青,掩盖住眸底的热暗,也轻笑道:“放心,本门剑秘法,别人截不去的。廖寅那个老仆是廖岛主当年坐骑,随他出来自然对他惟命是从,这小花妖本是他看上的玩物,大师伯要抢,廖寅自然不会罢休。” 雯珍大怒,张口喝道:“什么叫大师伯要抢?这小花妖明明就是大师伯故所长的熟人,得大师伯赐下敛息符,隐身要去北方花妖国落脚,半途被那廖寅识破劫走,大师伯恰恰感应到敛息符,才出手相救……”越说越气,再看苏廷始终笑吟吟的,她更是怒得狠了。 雯诺终于忍无可忍,实话实说地法力传音道:“姐,够了,你没发现苏师兄一直在撩拨你,让你生气吗?你怎么老是上他的当!别这么笨了行不行?你迟早被自己笨死!”说完待见雯珍恍然大悟中更恼,忙道,“你听,姐,你说得对,墨恒正是欲抑先扬呢,说得真好,可把那廖寅给气死了!” 总算把雯珍的注意力引了回来,就听外面墨恒正朗朗训道: “……那廖岛主名头再大,也不是你廖寅;那梧桐岛再好,也威及不到此处!你廖寅小小炼气修士,蒙荫祖父功德,也只配在无妄海无法无天,凭的什么张狂无知到这里来?就不怕口气太大招来罡风,刮闪了你那三寸舌头……” 雯珍听得噗嗤一笑,抚了抚胸口,畅快道:“廖寅蛮不讲理,先前可气坏了我,这回好啦,恶人自有恶人磨!多亏了墨恒给我出这口恶气,下次我还得谢谢他。” 便听身后一声淡淡轻笑:“墨恒所作所为,无不大有深意,莫要只看表面,把他当了恶人。” 雯珍惊喜转头:“大师伯,您终于醒来了!您的伤势痊愈了吗?” 虎玄青眸底沉沉深邃,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敛去,没说话,又凝神听着外面声音。 墨恒俊容刚正,声如夏风,语调清清朗朗中带着内敛的凛冽:“……吾祖父逍遥东洲,曾与东仙品酒谈道,又与西佛观山论法,亦和那廖岛主平辈论交!你为廖岛主幼孙,见我不称一声世兄,我也不与你计较,免得你说我以大欺小,但你怎敢对我父嚣张无礼?看你依仗四具傀儡,还不够为所欲为,莫非洞内另有恶奴?哼!外物虽强,终归不是本性,你不修道德,不问正明……” 墨恒一张嘴当真能把活人说死,再把死人气活,这么大义凛然的事情,做得极其畅快。 那边厢,廖寅先前听墨恒夸赞自家祖父,也当墨恒是吓怕服软,正自不屑,却不想墨恒不知什么时候转的话头,等他经洞内老仆提醒而明白过来时,才知道自己早被墨恒给骂了小半天了!气得他面皮森寒,数度张口,又哪里争论得过墨恒?反而几次三番像是无理狡辩! “你是狗胆包天!给我跪下!”廖寅何曾受过这等欺负,片刻都忍耐不了,怒声大吼,少年的声音都吼得尖锐起来,随即抓起腰间的梧桐晨钟,对着墨恒隔空当头一震。 墨恒早有防备,见成功激怒他动手,面上直眉星眸俱都坦荡,肃容斥道:“廖寅!无妄海不够你撒泼,你敢来对我墨府撒野,我还说你不得?你理屈词穷,便要杀人灭口?那也得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早把《莲花法咒》仙功运转起来护体护神,又将古袍乾坤袖对着梧桐晨钟来处一罩,刹那间就觉头脑一嗡,乾坤袖也被震得澎湃猎猎,险些踉跄后退,但转瞬就清明下来。 “梧桐晨钟,果然有几分威能!你廖寅当真要与我动手?父亲,孩儿不忍受辱,愿请一战!” ——但有我在,墨府绝无可能再跟梧桐岛交好!不把你廖寅弄死,我墨恒也是白活了! 墨恒也知道墨府尚有祖辈,只是不知隐何处。而他心下沉淀的前尘往事如烟如云,看似飘渺,实则清晰。 其实前生,他虽早前性格执拗,但先有墨府欺压,后有出府磨难,诸多经历迫使他学会了隐忍。 不忍不行!此方世界,修炼者无穷数,修为不成皆是蝼蚁,强者有意无意,随手打杀!每一时每一刻,如此冤死者无数,到哪里去喊冤?就算死后化为厉鬼去报仇,还不够人家一个掌心雷劈的!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世界。龙游大海,天地广阔。说得好听!但有实力才是龙,行走间能风云变色,天大地大任我逍遥;而无实力,就只是虫,蝇营狗苟,苟延残喘,蛤蟆飞鸟谁不是想欺辱就欺辱? 东洲看似广阔浩渺,实则如同蒙着一张巨网。各方势力尔虞我诈,为这为那算计不停,编织成这张巨网,当头一罩,无尽生灵,诸多修士,人人皆在网中! 唯有道行超然者才可跳出网外,或是作壁上观,或是也当一个撒网人;而无实力者,便是网中游鱼,看似游得欢,实则除非隐不见外人,否则稍有异动,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朝夕即死。 墨恒前世仇视墨府,早早为母亲迁坟,愤然离府而去,只想着龙游大海,天地广阔,东洲还不任他遨游?但他虽有《莲花法咒》仙法,修为实力却远非一朝一夕能成;再论奇遇,更不是想要便可拥有。即便幸运得逢奇遇,突然来个仗势欺人的一把夺走宝物,他也只能忍着,甚至转头就逃!那等屈辱,谁愿甘受? 墨恒曾想,假若当年墨云放过他们母子,以母亲的修为,带他离开墨府,偏安一隅还是足够,他也不至于被人欺辱至斯。而且,若有母亲的指点和教导,他必能早早独当一面,不至于被梁弓宜骗得那么彻底,更不至于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中,一身仙法来不及施展,就被偷袭重伤。 但墨云从来没有放过他们母子,甚至默认参与着将他母亲意若秋伤毒致死! 他少了依仗,那就只得如墨云所愿,从此以后,狠狠地“依仗”墨府! 那些欺他者,繁琐小事,他没时间专门去算计,但其中,除却母亲的毒伤而逝、父亲的绝情杀机、爱人的反戈一击,他自己明明隐忍了,却还要凭白遭受类似廖寅之流的欺辱,那等仇怨如刃在喉,若不报复,就是懦夫!更何况,廖寅还是最后协助墨问闲和墨问秋埋伏偷袭他的几人之首! 当初若非廖寅的四傀儡、四煞阵,以及那只梧桐晨钟的灵威,凭他当时已有所成的《莲花法咒》仙法,即便不敌,莫非还逃脱不得? 报复,就得分种类,廖寅此等傲气冲天与他只剩杀仇的货色,根本无需多费心神,狠狠打杀便罢!他墨恒今生,岂能连对这种货色也要忍着织下天罗地网,然后再去狠狠肆意收割?那廖寅也配! 突然,就在他刚向墨云请战时,虎玄青的声音朗朗笑来:“墨恒,他不过一小人尔,与他计较这些作甚?”又神识传音:“廖寅那四具傀儡可成四煞阵,寻常化神初阶修炼者对上他,都要小心应付,你万万不可轻易与他厮杀。” 第三十五章 却说墨恒在廖寅一语嚣张之后,挺身而出,义正言辞,沉声朗朗,将廖寅训斥得没脸没皮,激怒勃发。当此之时,墨云将偌大一朵祥云停在仁圣尊王洞天仙门正前方,由立而坐,雍容生威,由着小辈胡闹。峡谷两壁上零零散散的山洞中,那些等待仙门开启的修炼者们听得各有感慨。有处山洞较为宽敞,三名青中年修士坐论道法。这三人小有名号,在汇昴山三峰毗邻而,号“汇昴三修”。年长者于警,年已六十有余,面貌却不过三十,数年前堪堪晋升化神初阶;另两人一是左旭,一是戚三炯,都是青年面貌,也都在炼气大圆满之巅峰蹉跎熬练。左旭摇头叹道:“不过是少年些许莽撞,怎不小事化了?偏要与他口舌相争,岂不妄动干戈?”戚三炯听得嘿笑:“被人挑衅上门,换做是我,也不愿忍,无非以直报直,乱棒打狗罢了。但那廖寅是返虚境界大能之幼孙,我若受他这般指画,不得已,只得忍气吞声,还要怕顺从得不合他心意而惹他责难。”语带自嘲,面含往事。于警神识探着外面响动,叹道:“二位贤弟,墨天师护佑四国,看似平常,实则颇有玄机。墨天师震慑群枭,言出令随,法度威严,怎能受宵小指手画脚?容得一回,便有两回,长此以往,威仪何在,法度何存?岂不见那乔逊下场?即便廖寅辈分不足,墨天师自持身份修为,不屑他计较,面上也必定无光。其子若知事理,势必出面维护。这却非仅仅孝道,更非仅仅意气之争。”左旭和戚三炯恍然,都稽首道:“道兄所言甚是。”于警忽然轻咦一声:“了不得,竟以空手接那灵宝一击之威,不对,他那双古袖不同寻常。”天行派长老伍铭,与任歌远、时竹镜、孔芝三个小辈一起,早前也得门中仙篆阵符传送过来,就在仁圣尊王洞天仙门附近凿洞落脚,也注意听着外面响动。伍铭冷笑:“墨云先自呵斥其子歹毒,怎的却为之提升修为?其子伤废手足同胞在先,转头却又为父请缨。当真是好一对狼狈为奸的险恶父子!可笑那墨云名号天师,夜郎自大,便是处处威严,又岂能与我仙门那般受世人敬仰?无知匹夫!”任歌远眸光一闪,听闻虎玄青朗笑之声,神情难看,话便未能出口。“玄青道兄,你也在此处?”墨恒双眉微挑,站在云端,转头循声去看。便见一青年玄袍加身,拔若高峰,立于悬崖峭壁山洞边缘,剑眉朗目,鼻若悬胆,宛若神将,不是虎玄青又是何人?虎玄青遥望墨恒,黑眸含笑:“早先疗伤,不知你来……”“呔!”廖寅本就怒意勃发,梧桐晨钟灵宝之威又没能见效,再听虎玄青说他小人,更与墨恒谈笑风生,只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竟舍了墨恒,直指虎玄青,“虎玄青!你一身残伤都养好了?我那老仆是熊妖,你却只是个半人半虎的孽障!你淫-心不改,妖性顽固,抢我花妖,占为己有,怪道玥晴姐姐悔婚,誓死也不嫁给你!你哪里比得上天行派武瑞城?”廖寅揭人短处,喊得既快又响,漫漫峡谷都是回音,却还气怒不平,凌傲厉喝道,“你又对我出言不逊,实在与那墨恒一般该死!当我廖寅是好欺负的不成?熊伯何在,先将这半身虎妖的孽障给我毙了!我要熬他的虎骨汤浇花喂狗!”洞内闪身出来一名宽背熊腰、身披黑甲的猛将,立于廖寅身旁,如为他遮风挡雨的巨树。虎玄青堂堂伫立,被廖寅骂断了话头,神情沉了下去,却不喝止,只自森眸冷淡地看他,如看一只死物;对那熊妖,他却是看也未看一眼。“无知小儿!”墨恒沉眸寒面,盯着廖寅,满心疑惑中更有杀机,刚要飞身施法,却听虎玄青神识传音。“家父曾与遗珠平原之西原王交好,西原王有女名玥晴,提议长成以后将之嫁入我浩然门,家父允了。那时我还年幼,不知此事。后来听闻玥晴姑娘拜了无妄海中落凤山之旬隐仙姑为师,而我师那时还不曾执掌浩然门,我也落魄得紧。西原王便派人上门悔婚。当时我父已然隐后山,由我接见,才知道自己竟有一门婚事,当场便毁了婚约契。武瑞城,则是天行派太上长老之孙。”虎玄青仿佛知晓墨恒心底疑惑,便对墨恒坦诚相告,“至于那花妖,本是我母亲所养……”一念传来,瞬间把前因后果尽数告知了墨恒。墨恒突然之间心底微觉触动,始知虎玄青待他真切,当即法力传音道:“玄青道兄光风霁月,而这廖寅实为小人,他的话语,我听来本就颇觉不顺,怎会信他?只因他身后有廖观悠那尊返虚境界的大能,我才浪费这些口舌,否则直接拍飞便罢。瞧我再说三言两语气他,聊作给你出气!”遂抬手一指廖寅,朗声笑道:“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廖寅,你我也算世交,你莽撞无修,冲撞长辈;喊打喊杀,业障缠身。我看你身边无有兄长,不忍你坏了廖岛主苦修的功德,才好心劝你。不料你冥顽不灵,不识好人之心,自己无话可说,竟然见人就咬。我玄青道兄意气浩然,磊落世间,莫非是你那姐姐自惭形秽,不堪见他,才令你妄加诋毁?”墨恒早已察觉墨云淡漠威严中然隐约温和,也是,他墨恒幽墨府十四年,即便收了个溪玉娃娃做徒弟,从而对外界知晓得多了些,但又岂会与谁有什么新仇旧恨?这般隐怒敌视廖寅,还不是为了父亲的威严法度?既然墨云承情,他自然无所顾忌,更不把那熊妖放在眼角。此时,崖壁上大小山洞中走出许多修炼者来,算上本就在崖壁凸出的岩石上盘坐炼法的人,足有二三百人开外,远远近近,稀稀疏疏,散布在峡谷两侧。这些人修为高低不均,但至少也是炼气高阶,无不看着墨恒,有人暗暗叹道:“这少年真个能说,若是我,也要被他气炸了肺。”廖寅当众被墨恒隐骂为疯狗,旁边熊妖又不听他的话去杀虎玄青,他气得脸都绿了,猛地震荡梧桐晨钟,把周围崖壁震得连连坍塌!却就此沉沉冷静下来,阴眸逼视着墨恒,突然冷声嗤笑。“墨府都是断袖分桃之辈,上行下效,处处男色男风!怪道你墨恒一上来就对我夹枪带棒,怪道你把虎玄青那淫虎夸得千万般好,原来你是因看我家老仆伤了你的半身虎相好,心疼了他!嘿!”廖寅神情森寒,故作恍然之色,对墨恒倒打一耙,同时刻意将目光在虎玄青和墨恒之间来回扫。虎玄青杀机骤现,身后一直不语的苏廷也勃然变色,连雯珍都又气又疑,悄悄扫看虎玄青。墨恒却不疾不徐,泰然自若,点头笑道:“不错!你也算有眼光。”众人一愣,这边厢连梁弓宜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那边厢虎玄青更是僵了一下。墨恒看着廖寅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意外,笑容更盛,凝眸叹道:“我墨恒倾慕蓝颜,天生如此,乃是血脉遗传,也从无掩饰,日后必定人人知晓!我能与玄青道兄为友,实是三生有幸,却免不了这般猜疑。我若否认,你定说我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所谓众口铄金,日积月累,难免坏了我与玄青道兄之情义。那我便当真如你所愿,就此承认了又如何?玄青道兄堂正潇洒,我确对其仰慕至极,奈何我自知面目丑陋,不善言辞,与其独坐,惴惴然不敢言语,死心之下只能退后一步,甘愿为友……”面目丑陋?不善言辞?虎玄青听得忍俊不禁,神情放松下来,却略有尴尬,然而他此时出言不得,转身不得,只能继续站着。苏廷立于虎玄青身后,这才上前两步,面上已经恢复笑意,却仍旧隐隐的沉冷难看,惹得雯诺多瞧了两眼。那边云端,墨云本是淡然不理这些繁杂小事,只静坐推演仙门玄妙,现在却微蹙眉头,神识传音训道:“胡言乱语,不知随了谁的性子。你便当真对虎玄青有些心思,又何必菲薄自身?不过,为父有言在先,你与虎玄青交好也罢,却不可对他妄动真情,你若嫌弃后峰等人修为低下,为父可将石启楼给了你。”石启楼?那个死板脸?墨恒微微一愣,立即转身谢恩,却推拒道:“孩儿愿自寻伴侣。”石启楼是墨云心腹,他留在身边绝无收服的可能,即便是要,也不是现在。说话间,眼光似是下意识的,深深看了梁弓宜一眼。梁弓宜站得不远,听到他的话,又见他如此眼神,惊得心头一跳,眼角余光却对他暗暗扫了下。墨恒直身又看廖寅,一手背负,一手虚抓,凌空抓出一团十丈莲台,大步一迈,倏然飞上,同时向虎玄青法力传音道:“玄青道兄,廖寅突出此言,我必须以进为退,才能免却日后许多疯言浪语。万望你莫要生我的气才好。”虎玄青坦荡情怀,哪有挂碍,再听墨恒言辞磊落,心头更亲近了一层。他不愿自己言辞间让墨恒误解自己瞧他不起,便不直说生不生气,只神识传音,理所当然地出馊主意道:“贤弟可说那廖寅也是倾慕于我,这般找你麻烦乃是吃了你的飞醋。”墨恒微愕,对虎玄青的认识蓦地更深了些,也自心头亲近,忍不住大笑三声。“廖寅,玄青道兄并未接纳于我,你何必因他与我为友而大吃我之酸醋?你妄图高攀玄青道兄法床,果然是好眼光,好手段!你挑拨离间,怕有仙子追求玄青道兄,所以故意破坏玄青道兄名头,又与我争夺,险些把我也蒙蔽了过去!我现在已然承认,你也承认了罢!”十丈莲台焕发淡淡柔和清光,墨恒站在上面信口开河,黑冠古袍,丰神玉俊,洒脱不羁。廖寅被堵得脸皮青白,只当墨恒那么痛快承认就是为了拉他下水,不由暗暗愤恨:你自己一身脏,还要把我也污了,我若否认,岂不就成了你先前所说的“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可恨!该杀!心下后悔不该去骂虎玄青,否则何至于又招来墨恒诸多言辞?就当直接把墨恒拉下来打杀!他双眸含煞,大叫一声:“你废话忒多,我本不愿杀你,但你既求速死,我也推拒不得,还不下来受死!”墨恒猛然冷眸寒面:“早已向我父请战,我父既然默许,先前劝导便是给你最后的反思悔改之机,你既自寻死路,谁都救不了你!”说话间扬手又是一招,乾坤袖如无底洞,似那饕餮狂吸,但见漫天云霭狂涌而至,却不入袖中,只在他挺拔身躯之外环绕不休。随他掐诀施法,无尽云霭滚滚而来,如浩荡江涛海浪,将他脚下莲台凝结广大,须臾间广布峡谷之间,足有千丈之广!这还不止,又见那千丈莲台平若明镜,上生莲花,莲花不蔓不枝,亭亭静直,皆做雪白纯洁色彩,一眼望去,漫漫无尽,霞光莹莹,祥瑞之色遍布整片白玉莲池。旁人看得惊疑:“他不过炼气圆满修为,竟有这般浩瀚雄浑之法力!”又有人羡煞:“恐怕不止法力,更有那仙家妙劳。怪道墨天师只护佑四方小国,却有偌大威名,原来墨家道法已然近乎于仙家真传,修炼但有所成,除却六大仙派,谁能抵挡得了?”墨问闲、墨问秋等人只当是墨云传授墨恒如此妙术,嫉恨杀机更深三分:“先有那雪莲秘术,又有这莲池玄法,父亲待他何其偏心!原来以前的忽视都不过是磨砺,实际上对待嫡子大有不同!若非老祖宗赐我玄妙法术,如何还能抵挡墨恒那小孽障?”梁弓宜早见识到墨恒那天的雪莲镇封秘法,并不惊疑,只自转头,先看了看一脸崇拜敬畏的吴刚、后峰等人,又望向满面憧憬、满目火热的梁冰纹,暗叹一声,漠然回头,双唇紧闭,什么都没说。墨云望着墨恒施展如此妙术,曾经审视戒备之心已然消去。经过那天墨恒冒死为他演练,他当时什么异样都未察觉出来,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只当这是墨恒修炼其母玄功的缘法。他却不知,世间仙法彼此各异,竟有《莲花法咒》那般只能依凭“红莲圣印”来传承的仙功。“濯濯君子畔,涤荡小人心!廖寅!你敢上我莲花台不敢?”墨恒光明堂堂,沉声喝问。此话问得巧妙,廖寅如若不敢,岂非自认小人?廖寅冷笑:“哪管你是莲花台还是花莲台,举手之间化为齑粉!”不顾熊妖传音劝阻,带着四名雄健傀儡,凌空踏步,如凶狼飞窜,直至跃上了广阔莲花台,扬起手中梧桐晨钟,大喝道,“四煞阵!”四名傀儡随他手中梧桐晨钟巧妙震荡,齐齐双目圆睁,肌肉鼓胀犹如金刚,通身箓纹大放灰黑煞气光芒!如同霎时间重得神魄,眉宇间尽带凌厉,脚步错动,把他环绕其中,四双手掌拍合之间浓烟滚滚,煞气滔滔,眨眼间不见了廖寅身影。原来廖寅那只梧桐晨钟虽为灵宝,却主要用作把四名傀儡控制得随心所欲,并非单一的攻击伤人法器,否则梧桐晨钟毕竟是通灵宝物,墨恒若不知威能几何,怎会鲁莽接招?墨恒眸底森沉,暗中算计:“墨云,我是替你维持法度威严,你就不怕我输了这仗,丢你的颜面?”表面上怡然不惧,弹指打断一朵偌大莲花,去花去根,只留三尺白玉般的云霭植茎,如一根短杖握在掌中:“破你阵法,只作等闲尔。”“噫!那四煞阵杀伐冲天,化神初阶修炼者都不敢硬敌,他只凭法术幻化之物作法器?”出来看热闹的汇昴三修中,左旭连连叹息墨恒托大,必要吃苦了。于警和戚三炯则静观其变。苏廷眸底笑意增加,他先前险些尝了廖寅的四煞阵凶威,对之颇多戒备,便要看墨恒出丑。伍铭、任歌远等是天行派中人,天行派与无妄海相距不远,廖寅与他们虽无交情,却也彼此相识,都料定墨恒死或不至,但必输无疑。虎玄青也微皱剑眉,瞥了苏廷一眼,眸底生冷,又看墨恒,不禁担忧,转念料想墨恒只有夺自墨问闲等人的法器,拿出来是低了廖寅一等,才不愿使用示人,便道:“贤弟,破他阵法,可用我炎决剑。”抬手一指,一道火光如流影般从指间飞射而出。墨恒心下淡淡一笑:“玄青道兄又助我一次!墨云我父,还不赐宝?”果然,便听墨云沉眸淡漠道:“逆子嚣张,既要与人斗法,怎敢不用灵宝?”却不见他动作。墨恒掩于袖中的左手陡然一凉,手心里凭空多了一物,不动声色地拿出来,对着飞到眼前的火光流影轻轻一拨,将之拦了回去,浓眉轻扬,微笑道:“玄青道兄这柄炎决剑太过炎烈,与我法术不合,还是我这戒尺用得顺手。”他左手中,赫然握着一柄清光悠悠、云水作玉的戒尺。戒尺长足一尺,宽只一寸,薄弱竹简,尾端仙篆“量云尺”,端头雕刻“一丈天”,乃是墨云少年游历时所用灵宝,十八重禁制,不露杀伐气息,温润如莲花君子,当真宛似为墨恒量身订做一般。墨问闲、墨问秋等人心头冰凉,他们却见识过这是墨云之宝,曾经苦求不得,现在竟简简单单给了墨恒!兄妹俩对视一眼,各自回过头,墨问闲故作的温和大方终究掩不住眼眸的阴鸷,死死盯住黑烟滚滚却并不偷袭的四煞阵,咬牙暗道:“墨恒此子决计留不得!仁圣尊王洞天就是他的死地!”廖寅在阵中冷笑傲然:“既然拥有宝物,就不要装模作样!若我夺得,可不会还给你们墨家!”墨恒法力探察着量云尺,见其中毫无阻碍和烙印,确信是墨云给了他的,才彻底松了口气。饭要一口口吃,网要一寸寸织,但织网也不是白织的,总要有点收成!念头闪过,敛容收心,一边把法力以势如破竹之势灌冲到量云尺中祭炼,一边伸臂一指,大笑说:“你那铃铛,我若夺来,连那四只傀儡青年一起,也没打算送回梧桐岛去!”说罢也不找借口祭炼量云尺,看着倏忽扩涨,向他汹涌扑来的黑煞,蓦地拂袖踏步,挺拔迎上,右手将量云尺狠狠一划,刹那间划亮了千丈青天,大喝道:“我尚且不敢与他谈情论爱,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争抢虎玄青?”虎玄青负手而立,听墨恒如此声色俱厉、誓不罢休,仿佛不是为了父亲颜面,而是为了与情敌斗法来正夺他,不禁暗暗尴尬而好笑,心道:早知墨恒豪迈,先前不该怕他多心而给他出馊主意。 第三十六章 墨恒大喝之间,法力浩荡,凶猛灌注量云尺中,万道霞光从戒尺上汹涌而出,轰入廖寅四煞阵滚滚黑煞烟气之内,就听“轰隆”声连响不停,一个转眼化去大片!量云尺专攻杀伐,威能不容小觑。 【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雕虫小技!我欲杀你,可不是要与你争那只半身虎孽障!你自己留着他当宝罢!” 廖寅在阵中犹自被墨恒最后一喝气得脸皮青红,怒斥猛冲而上。四煞阵鼓荡起来,凶威比刚才更甚,不顾墨恒戒尺再次打出的霞光,竟凝成一张似是厉鬼恶兽的巨型大口,对准墨恒所在悍然撕咬。 “邪魔歪道之幻化小术,何足为虑!” 墨恒泰然无惧,在莲台上步步生莲,闪身避过,臂膀一抬,戒尺一指。 实则暗运莲花仙法,横打出万钧霞辉,霞辉中更有朵朵青莲之影,就听砰然轰响!无尽霞光莲影势如破竹,打得那四煞阵恶鬼形意大口利齿尽碎,又有“兹兹”湮灭之声不绝不于耳。 “呔!” 廖寅第一招就被克制,自觉大失颜面,脸皮更青。 “魔不胜道,还不跪伏求饶?” 墨恒刚正不阿,得势不饶人,偏又说话气他。 “牙尖嘴利!” 廖寅越气越勇,小钟一震,四傀儡依照阵势催出黑煞,转眼将四煞阵震起百丈浓烟,像那魔焰熊熊,其中又有凶神恶煞之雄健傀儡游走,仿若伺机而扑,一扑就能把人撕成碎屑。 而那阵中浓烟魔焰汇成火舌长绸,突然冲出阵外,势头又急又狠,对准墨恒拦腰就卷! 墨恒若非早防着他这一手,只怕刹那之间就被他卷入四煞大阵,此时却沉声一喝:“断去罢!” 一喝清朗,震得听者耳畔嗡嗡,但见墨恒身如云豹,招式刚劲灵动,连连出招,潇洒大方,将那魔焰生生抵住,更使莲花仙法经量云尺打出三朵白莲,白莲落于黑烟魔焰长绸上,扑哧一响,转眼化断了魔焰势头。 廖寅未能得逞,恨得睚眦欲裂,一时间梧桐晨钟震响,把四煞阵鼓得煞气冲天,风云变色。与四煞阵一比,却是墨恒一袭洁白古袍,磊落生威,宛似古皇子降世荡魔。 光看他俩这般卖相,谁正谁邪,旁人心里就有了先入为主。 “你邪魔之辈,全无廖岛主功德,如此杀伐险恶阵势岂能掌握于你手?今日誓要夺来正法!” 墨恒大义凛然,将前世学来的正道老朽风范演绎得炉火纯青,更兼他举手投足尽是霞光,蕴涵清正仙妙,克制得黑煞如积雪遇朝阳。当真好一派高人门徒,圣人子弟的清冽气度。 廖寅气得肺疼,连续落于下风,也卷不到墨恒,只能猛进十丈,喝道:“形意小术即可将你拿下!”小钟轻晃,四煞阵中四名傀儡青年木然的双眸中各露嗜血杀意,肌肉鼓鼓,合掌拍击,相互之间法力煞气相辅相成,法术彼此生威,一顿之间,居然合力化出东龙巨口,隐有龙威扑面! “你之邪术,即便化成龙头,也不过一条泥鳅!看我怎生破了你的。” 墨恒朗声大笑,脚下一震,冲天而起,刹那间闪过龙头嗜咬,私下使出《莲花法咒》灭魔仙术,凝结蕴涵于量云尺灵宝之上,凭虚御风,倏忽靠近,便将掌中戒尺往下一掷。 戒尺轻飘闪落于龙头口中。龙头嘶吼欲咬,却骤见戒尺焕发濛濛清光,清光宁若仙华,仙华又似利刃,猛地暴发,万刃齐发,刺破煞龙头颅,煞气龙头一声哀嚎,破碎一空! 廖寅大惊,尖喝道:“你敢猖狂!” 他俩斗得你来我往,旁人看得讶然,只觉廖寅如班门弄斧,一举一动都被墨恒克制死死。 汇昴三修中,戚三炯也只觉不可思议,低声请示道:“道兄,常听无妄海一仙岛一仙山,两处传承虽然不是仙法,却也近乎极致,几与仙法无异。怎的那廖寅四煞阵空有威势,却抵不过墨恒举手之力?” 于警淡泊不惊,神识瞧得清楚,抚须道:“这廖寅的四煞阵,看其威势玄机,只怕七成于内,仅二三成于外,想必墨恒早得墨天师叮嘱,是以绝不进入阵中。” 戚三炯更觉惊讶:“不如大阵,如何破除?” 另一边,虎玄青神识玄妙,早看出墨恒手中量云尺尚未祭炼完全,根本催使不出灵威,料定是墨云书刚刚才以空间玄意送至墨恒手中,不禁眸底深沉,心下不齿墨云书此番做派,同时也对墨恒略有担心。然而,转眼却见墨恒行动温雅潇洒,招式举重若轻,处处料敌先机,居然完全将廖寅凶威赫赫的四煞傀儡大阵戏弄于股掌之上,不禁眼眸黑亮,低低喝了一声:“好!” 苏廷在旁听得笑容一滞,眸底的阴色加深了几分,若无其事道:“霞光浩大,空有声势。” 雯珍听得不忿,立即就要顶嘴。 虎玄青自顾凝眸,只盯着墨恒进退有度的颀挺身影,淡然道:“何必看那霞光表相?” 苏廷这才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什么。 雯珍惊讶地看了看虎玄青,又得意洋洋地瞪了苏廷一眼。雯诺看出苗头,忙拉住她。 那边厢,廖寅恼怒布阵,只能激将道:“呔!些许本事也敢得意!我敢登你莲台,你可敢入我阵来?”不待墨恒应答,掌中梧桐晨钟响起,口中念念有词,对着墨恒摇摇一指,四煞阵中陡然戾气冲天,凝出一道无形怨灵意念,瞬间冲射而出,凶威叠加,声势浩大,意念滚荡漫延之处,千丈莲台上无数云霭莲花纷纷枯萎凋零,散为雾色消失,分毫抵挡不得。 墨恒始终防备,飞身而起,拂袖往下,大掌一拍,凌眸喝道:“莲意清正,化尽凶灵!” 千丈莲台上云霭莲花齐齐绽放,花瓣纷飞,犹如无数云玉瑞彩平地飞起,刹那间像是千军万马拥挤向廖寅的四煞阵。那无数莲花绽放时又有妙音,妙音抵着四煞阵海涛慑人魔音。 莲台双管齐下,暂时将四煞阵阻了一阻。 墨恒猛然旋身降落,抖手一道三色清光、一道云光锦帕,却是三镶玉如意和八方云锦帕,全都焕发浩浩威势,与千丈莲台一同克制四煞阵。就此时机,墨恒不断运转莲花仙法祭炼量云尺,量云尺上清光凛冽,每每被他沉眸挥划,便能将四煞阵黑烟煞气化去大片。 量云尺十八重禁制,只是灵宝中最低品阶。但灵宝各有所长,极不易得,若要炼制,除非返虚境界,又有天材异宝为原料。哪怕六大仙派中,拥有灵宝的也屈指可数。但凡灵宝,绝非等闲。 量云尺是墨老国师蜕脱化神,晋升返虚境界时,采集极北玄冰、天南闲云、西方庚金,最后至东海之畔,以惊蛰时候东春雷火炼制而成。只因雷火将庚金利气内敛,外方只余闲云,量云尺才显得冰玉温润,实则行的是“逍遥云外,戒罚人间”。 “墨恒你只余狡猾阴谋!想耗我大阵神威,岂不知曾有化神初阶修炼者被我生生困死?” 廖寅四煞阵之魔焰被墨恒三朵白莲掐断,魔音又震慑不动墨恒化神中阶意念。眼见自己已是手段尽出,墨恒却始终对他早有预料,既不入他大阵之中,又把他阵外手段全数压下,使他的杀招威能发作不得,只能依靠阵外手段。这般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哪里占得了便宜?不由越发焦急。 “哼!”墨恒暗自加剧炼化量云尺,挺拔伫立阵前,怫然呵斥道,“我若一上来就灭了你大阵,取了你性命,那与仇敌魔头何异?我在你阵外施法,岂是耗磨四煞阵凶威?你果然不识好歹,竟不知我是代你父兄磨砺你那张牙舞爪心性,免得你日后遇到凶人,还要耀武扬威,反被对方一招毁身散魂!” “你!信口雌黄!”廖寅郁闷气怒得想要吐血,“你才是猖獗!今日欺我,与你势不两立!” 但任凭他如何诱敌、激将、席卷、蛊惑,墨恒总不理睬;而他阵外攻势对墨恒而言直如儿戏。 墨恒量云尺尚未祭炼完全,暂时哪会进廖寅四煞大阵?只在阵外,一边暗自加紧地祭炼灵宝,一边好整以暇地煽风点火,一边正义凛然地灭他威风。只等把廖寅气得半死,量云尺也已炼成,才进入阵中,一举破敌。 墨云书知道墨恒目的,淡漠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微不可查地笑意:“胡闹。” 墨问闲眼角余光扫过其父微妙神色,嘴巴惊得一张,如同含了个鸭蛋,脸皮青得有些泛黑。 梁弓宜亦是面皮铁青,双拳握得死死紧紧,只因他眉心祖窍中,幽冥王正悄声与他讲话:“小子,那墨恒小儿待你异样,你莫非不察?这些天你也尝尽我的手段,那墨恒绝非庸碌之辈,既然对你有意,你可如此如此,趁早□于他,从他身上谋取好处。无论墨恒在墨府得不得宠,他都是嫡子名分,这一点无可抹杀。名分就是大义,大义就是道理……” “咦?那不是廖寅的四煞阵?他在无妄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的现在竟被人团团戏耍?” 东天之极遥遥飞来一尊精致木舟,木舟破空而至,降落下来,其上一男二女,有稚音惊呼。 男子是天行派太上长老武烈之子武晖,其子武瑞城与西原王之女玥晴私相授受,【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西原王厚颜派人上浩然门与虎玄青悔婚。与他同行者,一为其女武香琪,一为另一太上长老若音仙师之幼徒含谣。 说话者正是含谣,紧接着又问,“武师兄,那个穿白衣的少年却是何人?” 武晖神识扫过整个峡谷,不识墨恒,却看出墨恒手中的量云尺来历,又见墨云书率人坐于云端,便道:“想是墨云书数子之一。”捻诀一催破空木舟,径直落于伍铭、任歌远、时竹镜等人所在的山洞门口。 伍铭等人早已起身相迎。伍铭先笑呵呵地见了礼,任歌远、时竹镜、孔芝三人才上前躬身行礼道:“见过武师叔、含谣小师叔。”又含笑直身,向武香琪稽首问候,“武师姐安好。” 武晖、武香琪都是淡然点头。 含谣也肃容摆出小师叔做派。她明眸皓齿,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女,脖颈上还戴着一串小巧通灵的仙贝,被人叫完了小师叔,便分发见面礼道:“三位师侄免礼,师叔给你们灵丹吃用。”给的都是好东西,颗颗灵丹香云笼罩,闻得一闻,年轻三岁。 任歌远、时竹镜、孔芝三人各有心情,表面上都恭敬谢着接过。 含谣摆摆手,闪亮的眼眸瞄着三人神态,故作不知道:“罢了。”转身又看半空莲台上的斗法。 旁人炼气圆满时,顶多能够祭炼灵宝之九重、十重禁制,墨恒却道行凛然,法力雄浑,祭炼量云尺直直到第十八重禁制才显出艰难来。最深处的第十八重禁制中,一道戒尺状灵光,宛如定海神针,把层层叠叠的十八重禁制定得彼此为一,牢固不破。 灵宝器灵没有神智思维,却有抗拒被炼化的本能,若非如此,墨恒早将量云尺彻底拿下。 即便如此,也不过时间问题。过得小片刻,墨恒法力猛地一震!终于将量云尺最深处之灵光死死制服,于其上深深烙下自己的意念烙印。此时,法力再往量云尺中灌注,毫无先前勉强催使的晦涩感觉,法力意念相合,通透、无碍、清明之意涌上心头,量云尺与他心有灵犀。 墨恒不动声色,兀自激怒廖寅。 廖寅怒火焚心,面红耳赤,双眸满是凶辣戾气,誓要把墨恒卷入阵中狠狠折磨凌迟不可! 如此一来,便被觑了个破绽。 “倒!” 墨恒陡然沉眸,大喝一声,将炼化完全的量云尺往阵中一名傀儡天灵盖上打去! 量云尺若未被彻底炼化,则法力阻塞,威能微薄,连四煞阵的重重煞气都穿透不得,即便穿透,也必然被四煞阵困于阵内收不回来。现在陡然间清透通灵,再以《莲花法咒》仙术催用,但见得倚天照海,月落星坠,竟是顺着四煞阵的刹那毫厘破绽而入,迅雷不及掩耳! 廖寅只顾追打搏杀墨恒,哪料到墨恒敢把灵宝往他阵中打来?更没料到墨恒居然对他四煞阵的内部阵法了解如此之深!冷不丁看到一道清光势如破竹而至,他心下咯噔一下,还未来得及震铃,就被量云尺打到一名傀儡脑袋上。 “嗷!”那雄壮傀儡仰天就倒。 它虽然生机澎湃,至今存活,却早已不是人身,脑袋比金刚还硬,被量云尺猛力一打,直打得火星四溅,头破血流,好歹没有破碎,其内煞气瞬间腾腾爆发,嚎叫如同残暴凶兽,在地上翻翻腾腾地乱扑,一时却被墨恒仙法震慑,起身不得。 “哎呀!那个姓墨的真厉害!廖寅要输了!” 含谣为熟人蹙眉担忧。 武香琪眸底一闪,想着伍铭先前传音所说的话,幽冥王魂魄在墨云书身上?又想墨云书这些年来对天行派的疏离不敬态度,心中便起杀机,轻轻娇笑:“那墨家小子看似厉害,其实不过在炼气境界逞威,化神修士随手一击,他都承受不得,含谣小师叔且看。” 扬手拔下发间玉簪,唇角含着轻笑,隔空对着墨恒一指。 第三十七章 廖寅身后,熊妖一直在洞口虎视眈眈。眼看廖寅将败,熊妖生怕他吃大亏,立即就要出手,却被墨云书隔空一记逍遥掌印飞来,生生拦住。熊妖正急,恰见武香琪拔下玉簪向墨恒指去,心头一松,忙取出长戟法器,暴吼一声:“看招!”往墨云书猛力连劈,暂且缠住墨云书,不使他有空暇相救。 “武师侄别!” 含谣急忙摆手,瞬间红了小脸,这不是偷袭吗?早知道就不嘟囔了。 墨恒刚刚破了廖寅四煞阵法,不敢耽搁,正要收回量云尺,再上前将廖寅制住,却陡然后心发凉,乃是灵魂道行感知,惊得他眸底紧缩,警铃大作,不管不顾,寒面往一侧扑倒:“谁偷袭我?” 化神修为远远超脱于炼气境界。即便最低实力的普通化神初阶,也远不是墨恒如今能够抗衡。 廖寅拥有四煞阵这等内部凛煞、凶威滔天的险恶大阵,成功困住某个普通化神初阶后,也只能拼了命地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将之缓缓耗磨致死。墨恒能破开廖寅大阵,并非他一身修为超过了四煞阵威煞,只因他对四煞阵早有深研,又言辞犀利,激怒廖寅半晌,堪堪觑得破绽,才用灵宝从外面行使雷厉手段,将之破开罢了,实则是行了个巧,只对敌四煞阵外面三成威能。 故而当此之时,武香琪化神初阶,动用玉簪法器,欲要伤他,墨恒虽然仙法随身,霞光浩渺,看似与神仙无异,实际不堪一击,只能狼狈躲闪,如同那天在混元门躲避任歌远的当头短鞭一样。 “天行派个个无耻之尤!” 虎玄青神情森沉,不顾伤势,大掌一拍,掌中满是凛冽炎决剑光,又携杂浩然之气,炽烈炎火将纯正浩然之气染得犹如火烧朝霞,后发先至,倏忽击散武香琪那只玉簪厉光,却不消散,光华一转,化为炎决剑,凌厉无比,直直顺着武香琪玉簪厉光来时方向劈去! 武香琪一惊,轻笑道:“虎玄青,你当我没有灵宝?” 香罗袍袖一甩,袖中一面银光闪闪的令牌迎头撞上虎玄青的炎决剑,却被撞得砰然倒飞而回!连令牌银色灵光都被炎决剑上浩然炎火灼烧得黯淡!武香琪蓦然变色,炎决剑已到眼前,她几乎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狂霸杀机,要把她劈成两半,灼烧成灰! “玄青贤侄太过了。” 武晖已是中年模样,抬臂五指虚抓,食指上印星戒指一闪,凭空显化三丈琉璃手掌,迎头抓住炎决剑,两厢一震,轰然暴散,震得峡谷颤了两颤。原来那炎决剑也不是实体,乃是虎玄青剑光显化。 武香琪这才知道虎玄青名不虚传,即便气息黯淡,有伤在身,也远非自己能敌,不由心头微沉。表面上却是不改神色,雍雅含笑,捋了捋鬓间秀发,不出言语,继续去看墨恒与廖寅斗法。 武晖试出虎玄青的修为,眸底连闪,瞬间传音道:“我女不必气馁。虎玄青是半身虎妖,天生力大法强,出生后又得其父母灌顶炼化妖气,更加不同寻常,炎决剑又是仿制的浩然门灭魔仙剑,整个浩然门仅此一柄,比为父印星戒指还要高明两分。”这也是提醒武香琪别再轻举妄动。 武香琪看向虎玄青,幽幽一笑:“女儿知道。”又轻声对含谣道,“含谣小师叔,有虎玄青阻拦,我帮不了你了。” 含谣心头一气,涨红小脸道:“本就没要你帮!我又与那廖寅无甚交情!”转过脸不再理她。 千丈莲台上。 墨恒扑身躲避玉簪厉光之时,听到虎玄青声音,转念便知始末。虽知自己是受了墨云书与天行派猫腻的连累,却仍自杀机涌上心头:“两次伤我,岂能干休!”再也不理身后,扶地一撑,猛然飞窜,袍袖飒猎作响,收回量云尺,隔空咔嚓一划,几乎破灭空间。 心里兀自沉沉:“不成化神,炼气境界再多玄法也只是云雾晚霞,经得起看,经不起砸!” “想杀我?你墨恒还不够资格!” 廖寅尖声怒叫,催使梧桐晨钟,急着重新规整四煞阵,但那名被墨恒莲花仙法打倒的傀儡只自乱扑,像是被无形绳索束缚着体内煞气,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廖寅阵法不顺,迎头被墨恒凌厉打散残余阵威,眼看再不成阵,他青黑着俊俏面庞,忙震小钟,使剩余三名傀儡联手抵挡。 墨恒抛开先前翩然少年风采,越发英武非凡,举手投足尽是雄悍罡风,举尺就打,量云尺仙光莹莹,劈头盖脸又把一名傀儡打倒,也不顾剩余两名,在莲台上踏步如闪,倏忽之间古袍翩然,已到廖寅身前,量云尺凶威凛凛,一指廖寅梧桐晨钟,厉喝道:“还不跪伏认错?” 梧桐晨钟哪经得起杀伐灵宝当面对杀,廖寅脸色青白,下意识一挡,“铛”的一声被打落晨钟。 “啊呀!”廖寅气煞,也不去捡起梧桐晨钟,翻身一个跟斗退后,双臂把腰间碧绿绸带抽出,噼啪一抖,当作钢鞭,臂膀猛力抽向墨恒,红眼怒道,“你故意激怒我,认准我四煞阵破绽而偷袭,有什么好得意的?不用梧桐晨钟,我亦有灵宝拿你!” 墨恒此时却再不与他多讲,当头便把量云尺一掷。量云尺骤然大方云光,携杂浓稠法力,势不可挡,稳稳敌住廖寅绸带。墨恒又扬起袍袖,一张早有准备的青莲叶从乾坤袖中飞出,迎风一展,大如凉席,就地一卷,把梧桐晨钟禁锢于内。 “你!灵宝是这么好夺的?你是妄想!” 廖寅只觉梧桐晨钟突然与他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不可动用,急得双眼充血,却还得使出全力,把碧绿腰带抽打出漫天鞭影,勉强抵挡量云尺浩瀚滔滔的云光,分不开心神去收摄震荡。 没了梧桐晨钟的催令,四名傀儡青年,二立二躺,各都木然无神,无法上前救主。 这就看出了高下之分,《莲花法咒》的傀儡秘篇《莲台诀》,耿冲如今不过炼气中阶,已然全无叛逆狡诈之心,变作忠心耿耿,只等再进一步,就能堪称死士,无需墨恒指挥,自会拼死救主。 墨恒也没空想这些,他心恨天行派再次对他出手,又料想虎玄青本就受伤,这番护他,还能不动伤势?心下更怒,便自紧抿双唇,面寒眸厉,一句话也不讲,只把六七分法力用作催使量云尺,将量云尺时而作刀挥砍,时而作剑直刺,又或划出漫漫云光如同当头一棍,狠狠劈砸! 廖寅未料墨恒看似仙法飘飘,实则矫健勇武,而且生猛得这般厉害,直被打得满头大汗,戾气涌上头脑,也自身法灵动如龙,一双手打得幻影连连,把碧绿腰带挥出滚滚浪潮般鞭影,如同龙在深海潜藏,不受外物杀伤。 那碧绿腰带是一宗防身灵宝,与梧桐晨钟一样,都是十八重禁制,却都只被廖寅祭炼了十三重,尚不能发挥全数威能,否则四煞阵有廖寅本身、四名傀儡、梧桐晨钟三者联合,何至被墨恒觑得破绽? 墨恒料定梧桐晨钟不可能像三镶玉如意那般容易夺取,是以只用六七分法力打压牵制廖寅,剩余三四分法力则全数用来施展夺宝青莲叶玄术,便见一张张青莲叶连连闪现,前仆后继,化为清光没入梧桐晨钟之内。 正所谓好汉架不住人多,好刀架不住石磨。哪怕梧桐晨钟的禁制被廖寅尽数炼化,此时经受墨恒重重青莲叶夺宝玄法的抹煞,恐怕也要清白三成,更何况廖寅身怀灵宝,却只祭炼了个半吊子?就听梧桐晨钟在青莲叶里颤抖不停,当啷啷连响,仿若吃苦挣扎。 千丈莲台原本被廖寅四煞阵毁得七七八八,现在又恢复先前云色莲池盛貌,霞光瑞彩飘飘。 峡谷中众人哪还不知廖寅那般气焰滔天之人,已然彻底败给了墨恒?连番感叹:“不愧是墨天师教养,玄功有仙威,拼杀亦有章法。”有人感叹声刻意轻轻大了些,乃是不动声色拍了墨云书马屁。修炼者也是人。 熊妖先前与虎玄青的厮杀中也自受伤不轻,又被墨云书乾坤玲珑塔震住,再不能随意撒泼,挣扎暴吼道:“还不放开?”又转头威胁墨恒,“我家岛主返虚大能,遨游虚空,你敢伤害我小主子,不怕我家岛主拿你炼成傀儡,再投入海中喂鱼!” 墨云书冷眸盯着他,理也不理,神识却在天行派众人身上森然滞留,威严压迫,漠然缓缓地说道:“伍铭、任歌远、武香琪,你三人妄图杀害我儿,日后行走,且需小心了。” “你!”伍铭、任歌远两人神情大变。 武香琪只当墨云书危言耸听,寒眸轻笑:“墨天师说得……” 还没说完,就被武晖打断:“墨云书,小辈之间打闹,你儿未伤,还待如何?那幽冥王本是连同其他邪魔一起拼命,从我天行派几名小辈之绝杀大阵中逃脱,却被你捡了便宜去,你怎不将那幽冥王魂魄交还于我?” 武晖心知墨云书年少时就杀伐狠厉,颇有凶名,仗着祖上有返虚境界老不死在潜修,行事肆无忌惮,性情喜怒不定,极其重视自身威严,而且从不轻易言语,一言既出,便要杀人!此时既然明说,以后恐怕当真敢杀了伍铭三人!一时暗自惊怒,连道墨云书不知天高地厚,立即转开了话头。 “天行派掌门惟武烈之命是从,只剩跋扈,不悟道理,长此下去,道统难存。” 墨云书根本不接武晖那一茬,也不屑于辩解幽冥王不在他手。 再说虎玄青,他先前全力出手,狠狠折煞了武香琪的威风,体内压制的伤势却被撑涨,胸膛气血纷涌,脸上少有血色,苍白面庞把剑眉黑眸衬得越发浓重,虽显虚弱,却不减昂扬风采。现在缓缓平复下来,黑眸无波,神情沉静。 “静如闲鹤,动如罡风。便如修身悟道,护法降魔。两厢看似截然不同,实则彼此不分。” 虎玄青负手而立,英伟挺拔,凝眸望着墨恒,看墨恒勇武刚猛,一如往日,或狠辣霸道,或温文尔雅,不论何时,总归是果决洒脱,有思有量,不禁淡淡一笑,沉声开口,“偏静则外力不足降魔,偏动则心悟不够透澈。当此世间,我辈修炼者容不得温懦,亦容不得邪魔,尔等理当如是。” 雯珍雯诺都听出道理,束手应道:“是。” 雯珍再看墨恒时,便觉自己眼光不错,看得顺眼的竟能得大师伯夸赞为榜样。雯诺则偷偷瞄了眼苏廷。苏廷只觉虎玄青受到墨恒蛊惑,言行态度早已偏颇,虽然也自点头,眸底却更加寒沉。 虎玄青神识扫过,微皱剑眉,心下漠然。他岂会不知苏廷对他的歪邪情意?一开始未有察觉,几次三番之下,早已明白了过来,只因苏廷是掌门外孙,他摆脱不得,便数度提点。然而苏廷变本加厉,不修本心,行动浮华,终于使他心生厌恶。再与墨恒一比,只觉泥云之别。 念头转处,突听“啊”的一声暴怒尖吼,如同疯魔。 墨恒步步为营,终于把梧桐晨钟顺利抹煞去廖寅的意念烙印,里外清白,自己将法力灌注其中,一刻不停地开始炼化!廖寅意念烙印被彻底抹消,精神微受创伤,心中痛失所爱,怎能不疯? 千丈莲台上,无数莲花再次绽放出玄音,花瓣缤纷飘洒,飞起如雪,缓缓花落,如同仙家道场,使人观之听之,心神沉浸,隐约竟是若有所悟。 而这莲花之间,廖寅被墨恒一记量云尺打在肩头,倒飞十丈,扑通翻滚,砸坏不少云霭莲花,狼狈爬将起来,兀自面白,踉跄三步才停,不敢置信地红眼怒吼:“当真夺我灵宝?你去死罢!”挥动碧绿腰带扑上,身上青木玄法隐现蓬勃生机,宛如孤竹开花,竟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之象。 【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廖寅生于梧桐岛,长于灵木间,本性属木,故而单名一个“寅”字。寅,五行之木也。此刻他拼命催动青木玄法,乃是动用本命元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稍有差池,性命难料。 第三十八章 熊妖骇得大叫:“小主子不可!”廖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等着被廖岛主切下熊掌烤肉罢! 墨恒亦是面现怒色,却显得怒其不争,袍袖一摆,飘飞如仙,负手喝道:“你德行不够,驾驭不得这等凶煞阵势,我才收摄而来,不让你继续依仗它为非作歹【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再者,斗法之前已然明言,你若夺我量云尺,无需归还;我若夺了你的梧桐晨钟,亦不必返送!怎的你不仅张狂跋扈,竟还出尔反尔?连一层面皮都不要了?” 廖寅气得咬破舌尖,口□血,施法道:“我不与你诡辩!青木成海,杀道东来,死!” 碧绿腰带灵宝噼啪滚滚,如浪如潮,浪潮间又见翻腾巨木,巨木化作海神虚影,手持钢锤、棍棒,对着墨恒命穴要害冲杀。这等阵仗,让旁观者开了眼界:“炼气境界也能有如此玄威?” 墨恒道行化神,法力浩瀚,在这刹那间躲过青木杀机,又势如破竹,迅速炼化了梧桐晨钟两重禁制,拿在手中,对准身后或站或卧的四名雄壮青年傀儡一震。那四名傀儡通身一抖,却无动作。 廖寅杀招被墨恒避开,大骂:“没有我梧桐岛秘法,你怎能催用?” 墨恒仍不与他接招拼命,一边在千丈莲台中踏花飞退,一边朗朗道:“梧桐晨钟乃是傀儡灵宝,墨某不才,自幼体悟道行,修身养性,虽无秘法,却也足以将之彻底祭炼。待我把这晨钟炼得通透,意念一动,傀儡如臂指使,如何不能催用?反倒是你,既有秘法,还不能完全炼化,可见心性浅薄至极,至今不服管教,被我训导一番就要不顾面皮,与我拼命……” 廖寅也知如此,所以才更着急,又听墨恒口若悬河,舌如利剑,把他骂得体无完肤还显得道貌岸然,一时被气得吐血,胸中也自翻滚,直欲炸开。再要拼命,却打不着人,更添了三重郁闷! 熊妖威胁墨恒不行,也自气得狠了,吼道:“还不住口!你还要说成怎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廖寅兀自哇哇大叫,却三番被墨恒轻飘飘地躲过,刚刚运起来的本命元气又沉了下去。 墨恒看准时机,眸底青莲印记一闪:“定!” 廖寅冷不丁中了他的暗算,一个愣神,叽里咕噜摔倒爬不起来。 远处云端。 墨问闲、墨问秋如同身临其境,分外理解廖寅被训斥的心情,再听墨恒滔滔不绝,也气得面皮铁青。墨问闲便再次向羿羽法力传音,叮嘱他如此这般。羿羽面皮苍白,神情僵硬,一语不发。 耿冲等人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后峰目不转睛,英朗眉宇间亮亮堂堂,早已恢复本性的乐观开朗,却有几分憨实傻气,对旁边梁冰纹低声说话:“我家主子神仙人物,平时沉静如青竹,不与人相争,可要是谁敢不知好歹,主子可绝不会唯诺容忍。” 梁冰纹忙笑,小声道:“小弟知晓,多谢大哥指点。” 羿羽听得握紧拳头,浑身绷紧。 梁弓宜听着他们说话,又看着墨恒身影,虽然对幽冥王的提议宁死不从,但也心有怔怔。 莲台上,墨恒神情淡泊清正,眸底黑沉净澈,望着被他制住的廖寅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孰是孰非,你我自己心知。希望你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罢。良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就目前而言,绝对不能杀伤廖寅,否则墨云书第一个就要阻止他,故而干脆表现得“大方”。 又法力传音给虎玄青,笑道:“玄青道兄莫要瞧我不起,实在是想杀我的人太多,不得不为自己谋得几样护身宝物。” 虎玄青剑眉微挑,神识中传去朗朗大笑:“贤弟以为我就没抢过别人法器?” 墨恒一笑,再不多言。也不再理会倒在云霭莲花之间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廖寅,返身往仁圣尊王洞天之仙门外的云端踏空而去。走到半途,蓦地转身往四名傀儡一指。傀儡脚下一片大有二十余丈的青莲叶平地长出,栩栩如生,托着他们四个,倏忽飘飞到眼前。 “凡俗间官匪最易暴富,修炼者也需行掠夺之事才可转眼暴富起来。” 墨恒心底淡然轻笑低语,手中迅速炼化着梧桐晨钟。 廖寅没有化神道行,空有晨钟灵宝,却使不出威能。墨恒却能把这宗灵宝彻底炼化,占为己有,再以意念催使,用四名炼气大圆满巅峰的青年傀儡,布成比在廖寅手中还要凶威凛冽的四煞阵!到时,以他化神中阶道行来催使大阵,怎会露出破绽?任歌远、武香琪之流,不足惧了。 甚至,墨恒看得出,这四名青年傀儡原本都是资质不俗之辈,又已经在炼气大圆满巅峰熬练多年,晋升化神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能成事,四名化神境界的傀儡,哪怕不成阵法,也足以震慑群枭!不过,前世廖寅化神初阶时,这四名傀儡都还未能晋升,看来傀儡晋升比自身修炼还要不易。 转念之间思量纷纷,来到祥云端头,先把四名傀儡以莲叶托到祥云一侧,才向墨云书行礼。 “孩儿听闻,这等斗法需要彩头。孩儿与廖寅斗法前曾各自开口许约,赢得对方法器不再归还。孩儿得其四煞阵,愿借其灵宝阵法圆满自身道术,也愿他摆脱外物束缚,早日觉醒己身。” 墨恒说话间温儒沉稳,举止泰然有度。 墨问闲听得脸皮抽动,实在是心气难平,温和笑说:“墨恒弟弟太过贪心了。你夺我三镶玉如意、八卦镜,又夺秋妹的八方云锦帕,这还不够,竟连斗法都要夺人灵宝,还以彩头之名……” 墨恒神情陡然一沉,直身盯着他,淡淡道:“慎言!” 说话用了法力,其他人听闻只是寻常,墨问闲没有防备,听了却被震得头脑一昏,转眼清醒过来,才听墨恒道:“廖寅敢对父亲嚣张跋扈,岂能不让他少点东西?看在廖岛主面上,我未曾伤他分毫,只取他一宗灵宝,勉强才算给他惩罚,免得再有狂妄之辈对我父无礼。你怎至今不知其意?” 墨问闲刚要发作就被他训住,听得脸皮发青:“你……”又看墨云书。 墨云书这才招手,倏忽间把乾坤玲珑塔收回,起身道:“仙门将开。”默许了墨恒的做派。 墨恒便站回梁弓宜身边,全力祭炼梧桐晨钟,看也不看墨问闲,理也不理远处被熊妖解开禁锢后跳脚怒喝的廖寅,只自微微转头,斜眼淡淡地瞥着梁弓宜。待梁弓宜露出疑惑之色地看他,他就冷笑,传音训道:“你看我作甚?” 梁弓宜立即回过脸去,僵冷着神情一动不动,实则被墨恒抵制而复杂的眼神看得心头发紧。 墨恒似是犹豫一下,才淡淡然,维持着少爷做派,生硬地传音问道:“梁弓宜,你以前……在我未到混元门之前,见过我吗?” 梁弓宜不知其意,微一稽首,不卑不亢地沉声回道:“梁弓宜不曾见过恒少爷。” 墨恒猛然沉眸,转眼看了看周围,才对他怒声传音:“无需说话,点头摇头就成了!痴蠢!” 梁弓宜一滞,却又毫无意外,浓眉黑眸俱都僵着不动,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伫立笔直,再无声息。他被墨恒强行伐毛洗髓两次,竟习惯了墨恒对他霸道,又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审视目光,心底越发绷紧了那根弦,极其忐忑不安。 墨恒过了片刻才传音来,命令式地缓缓轻语:“你再想想,当真没去过我墨府?” 梁弓宜肯定地轻轻摇摇头。 墨恒颀挺静然,半晌无言,只是死死盯着他,似乎纳闷,又似是失望。 梁弓宜心下怦跳:这恒少爷对我……确有不同,待别人时,他虽然成熟稳妥,却如遮面具,待我则显得露出少年本相,我梁弓宜虽有三分皮相,却也不值他如此罢,这到底是为何? 墨恒看似冷淡实则深沉地看他半晌,最终传音,极缓极轻地道:“梁弓宜,你不曾见过我,怎的我见你,却像得遇熟悉至极之人?简直如同……曾经相伴多年一般。这世上,我从未对谁有过如此荒谬感觉。是以那天你帮齐红霄欺我,我才会控制不住地生气。我现在与你明言,以后你,你……” 传音至此歇住,似是不知如何继续。 梁弓宜听得眼眸紧缩。他面庞棱角适度,英挺而且冷峻,这番僵硬紧张,也不显得异常,咽了咽唾沫,喉结上下蠕动着。实在对墨恒的话太过意外,不可思议,不由以眼角余光怀疑地打量墨恒。 若是墨恒第一次见他就说出这般言语,他只怕嗤之以鼻,但是现在……虽然因冷静地怀疑而觉得荒谬,却也更因理智地分析而心中乱跳个不停。梁弓宜再次从头到尾将墨恒对他的异样过滤一遍,不禁竟有微微恍然之感,连道“难怪”。 “罢了!”墨恒神情微冷,没好气地沉声传音,缓缓命令道,“进入仁圣尊王洞天后,你不可离我太远。那修慈老妇表面一副做派,私下里又一副做派,不可能一直带着你探宝寻密。你修为太低,且跟紧我!听未听到?” 梁弓宜愣了愣,眼看墨恒传音后就转头没再看他,宛如放不下脸面的少年,遇到不得不为的事情,明明是好心,却偏生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与先前那般机智狠辣、以三寸不烂之舌气得敌人跳脚的潇洒风范截然相反!但偏偏就因如此,才越发突兀而不完美,也越发显得离奇而真实。 “我梁弓宜无有玄法,无有势力,父亲修为早废,只我孤身一人,还只是炼气初阶,法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绝无值得这恒少爷利用的地方。但他对我……看似凶狠,实则自初见就是……” “看这恒少爷待人待物,分明是温雅于外,果决于内。谁若欺他,他增添三分再反击回去。齐红霄、墨问秋、墨问闲等人就是前车之鉴;这廖寅也是证据。怎的他偏生对我顾忌而且宽容?我不过与他初次相见,他亦非优柔之人,总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罢!莫非,他所言是真?” 梁弓宜转眼镇定冷静下来,不由得被墨恒的话引带着认真思量。 再细想墨恒刚才那番话,“如同曾经相伴多年”……忽然恍惚,像是心里头一抹从不曾被触摸过的地方,突然共鸣起似曾相识的画面和触动!这才惊得厉害,但刚要细细探究,却又无从琢磨了。 突然幽冥王悄声怪笑:“仁圣尊王洞天中有五色神网,人人只当得到五色神网才可去幽冥地域寻找三生仙石,却不知,三生仙石一直都在仁圣尊王洞天之中被五色神网镇压着。梁小子,恐怕那墨恒是你前世情人呢,桀桀,有意思!入得洞天,你听本王指引,待本王收服五色神网和三生仙石,许你对那仙石一观三生,既能寻到前世痴情人,又能预知今生劫数……”说着自顾自桀桀笑起来。 梁弓宜听到他的怪笑,心头刚刚涌起的荒谬复杂一扫而空,只剩生死关头的冷硬。 却又听墨恒说话:“梁弓宜,你站我身边来。”原来墨恒已然回到他几名仆从所在之处。 梁弓宜瞬间起了无数心思,暗道:“他玄法不凡,说不定有可能制住幽冥王,让我得脱陷阱。”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向修慈行了礼,转身沉眸,驯服地站到墨恒身边,道:“恒少爷。”男子的沉厚声腔在他健实的胸膛微微震荡出来,如同雪地中凛冽的醇酒。 墨恒眉头舒展,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还是一直盯着他。 那边厢,虎玄青神识扫过来两次,隐约看出墨恒待梁弓宜的不同,微微蹙眉,便觉梁弓宜虽然刚正冷冽,资质上乘,日后理应能有成就,却也不堪墨恒如此对待。顿了顿,淡淡收回神识,进入洞中继续疗伤。 未过片刻,身前蓦地涌现一片波动,一道熟悉而温和的剑意破空现出,却是一道剑书。 虎玄青识得是自家掌门师尊传书,忙双手恭敬接过。那道剑意成书,落入他手,化为一缕玄音。虎玄青听后,眸底森然一沉,胸膛杀机滚滚,转瞬沉淀下去,向浩然门方向行礼,低道:“徒儿知晓了。”直起身对三名师侄道,“仙门即将开启,魔头将来,你江策、江明师叔也将赶至。需得小心。” 【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席地而坐,如往日般沉稳而看不清喜怒,心下沉寂低语:“怪道那魔头知晓我的踪迹,突然施以暗算;怪道我那花妖恰恰被廖寅抢去,又适逢被我遇到;你等叛逆寻死,需怪不得我了!” 第三十九章 云端,墨云说仙门将开,修慈、三阳士等人都凝神等待。 墨恒得虎玄青神识传音,知道仙门不会立即就开,便稍稍远离了吴刚、后峰等仆从,坐于空白处,手中一刻不停地炼化着梧桐晨钟,安安静静地望着峡谷云霭,淡淡道:“梁弓宜,你坐到我身边来。” 梁弓宜暗怀心思,又知违抗不得,是以挺直驯服,举止利落,顶着来自墨问闲的了然嘲讽、来自墨问秋的不忿同情,不疾不徐地坐于墨恒身畔,却低道:“恒少爷,梁某自惭形秽。” 墨恒眸底深黑,没有回头看他,遥望云聚云散的皑皑雪色,缓缓传音道:“离我近些。” 梁弓宜略略一顿,作势微微皱起浓眉,以手撑着祥云,往他轻轻挪了挪,相聚一尺才停下。他刚毅如钟,挺拔沉稳,端正而不拘泥,峻然大方的气度令墨问秋等人多送了几眼同情。 “在混元门时,我本待稳固了炼气圆满修为,就去寻你问个究竟。却不料未及天明,父亲说仁圣洞天另有它处,我便入那宝塔静修。到今天出来,立即寻你……幸而你也随着来了。” 墨恒坐姿亦是颀挺威仪,静然传音,如同叙事,平淡得似乎无波无动。 暂时解决了墨府存身大事,也是时候找梁弓宜了。 梁弓宜却听得恍惚心有所感,隐约察觉出墨恒的压抑和沧茫,不禁冷然猜疑:“怎的刚才还好,现下却变了心情?”突然想起在混元门听闻的墨恒身世,眸底一闪,收回心神。 “梁弓宜,你我乃是初识,究竟为何,使你对我而言迥异于别人,甚至令我极愿亲近?” 墨恒传音渐冷,微微带着一丝不耐烦,同时,突然蕴涵极其浓重的质疑和杀机。 梁弓宜心下暗惊,暗暗瞥他一眼,却蓦地对他这种好脸突换冷面的变化了然于胸。 十四岁少年,长成以来,无人可信,无人可用,蜗墨府偏院,顶着人人欲夺的嫡子招牌,不知尝过多少辛酸、委屈、凄苦;现在眼看修为高深,扬眉吐气,不再受制于人,身边亦有忠心奴仆环绕,却突然对一个陌生人不可控制地心生亲近…… 若是对那陌生人不起质疑,才是愚钝痴蠢罢! 梁弓宜心知墨恒绝无可能对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小人物费尽心机,而且他先前听闻墨恒坦诚后,竟也像被引带起了什么,有不可言明的恍惚触动,触动了遥远画面和朦胧情怀,难以置信,却似曾相识,又无从琢磨。越是细想,越是深刻,几乎宛如隔世,旧情突然显现,难解难了。 实在荒谬! 梁弓宜虽然修为浅薄,可毕竟是已至炼气境界的真正修炼者,不同于凡俗,更兼他苦读经,心境沉稳坚毅,生死危境都能迅速镇定冷静,现在然没来由心生那般恍惚感触,委实不可思议。 “莫非当真是前世……故人?” 修炼者自然知晓人有前世今生后世,不禁心应幽冥王的怪笑。 念头一起,荒谬感渐去,渐渐的,隐约有微微的宿命感涌来。 梁弓宜眸底深沉,瞬即沉定,再看墨恒时,便多了三分异样,暗道:“以他霸道性情,难怪先前那般狠辣出手惩戒于我,让我大吃苦头,倒霉至极,同时又让我伐毛洗髓,天掉馅饼;后又对我讯问,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直至现在终究对我质疑出果决杀机……” 梁弓宜不答不语,稳重而冷峻,沉沉静思,转眼间就有无数念头。 墨恒对他了解至深,质疑那句话出来只为收到效果,本就没打算听到他的辩解,自顾自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情绪,维持着自己理智上应该沉寂无波的心海,一如先前那般。 “我自幼独,不曾亲近他人,父亲赐予两名炉鼎,我亦无此心……见到你,偏生忍不住。” 墨恒掩去杀机,隐现少年苦恼,浓而直的双眉微微蹙起又舒展开,冷声道,“你天资修为、人品性情,哪里及得上玄青道兄?但我见玄青道兄如见挚友,见你却……” 传音至此,心中突然难以抑制地恨痛,冷漠狠狠地压下,深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当时听闻梁冰纹的声音,尚且有隔世之沧桑,何况与梁弓宜相处? 墨恒有化神道行,虽然于情无用,却胜在意志极坚,在遇到梁弓宜时,便硬生生抑制住所有情感,果决、冷漠、狠辣地解决一切应该解决的事端。他要将墨府些许跳蚤打压下去,免得日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更要稳住墨云,母亲大仇前因后果,他誓要弄个清楚明白! 对于梁弓宜,他只是铺陈几番前戏,只待梁弓宜第二次伐毛洗髓后,便去安排一次“巧遇”,那时才是正戏之始。 前生即便死,他也死得不明不白,现在,他总要弄清楚梁弓宜的秘密,弄清楚梁弓宜究竟为什么要看着他死。若是别有所图,以他当时那般深刻情意,岂不是活着更有利用价值? 梁弓宜前世今生,胸有丘壑,绝非池中之物。 但人算不如天算,不等他去巧遇梁弓宜,就突然来了西荒峡谷,又发生这等事端,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和梁弓宜好好“谈谈”。是要谈谈,谈谈情爱,谈谈命数,再从里到外,彻底弄清梁弓宜现在已经有的,以及日后将会有的秘密,顺便更让梁弓宜尝尝他前世遗恨是何滋味! 全心全意,一世情爱,甚至性命,都交托于一人之手,是他识人不清? 可那梁弓宜待他何曾有过半点虚情假意?他化神道行,历经悲戚,敏感至极,但凡梁弓宜对他有一丝半毫的虚与委蛇,他也能提前察觉出异样!恰恰就因梁弓宜待他亦是深情厚爱,才让他措手不及,落个那般自灭下场……只能说他不如梁弓宜狠毒心硬! 那么今生就看谁才更狠!墨恒便是此性此情,不如此报复,他之恨痛,永世难消! “你伸手过来,我探探你的脉象。” 墨恒心绪难平,沉念间,手掌中祭炼着的梧桐晨钟不知何时停了,凝眸重又继续炼化,同时传音给梁弓宜。 梁弓宜却分毫不动,暗自抑制住心下的宿命感怀和对墨恒的微妙异样,压低声音冷静道:“恒少爷,梁某得您所赐,资质改善,身无病症,无需您费心切脉诊听……” 云端众人,除却梁冰纹,谁没有修为在身?远远近近都将他这话听在耳中。即便梁冰纹未曾听到,见墨恒对梁弓宜如此特殊,一时也维持不住平静。其他人更暗含许多不屑戏谑。 墨问秋嗤嗤一笑,瞅着墨恒,顾忌着墨云偏心,不敢再明目张胆嘲讽说话;再看梁弓宜时,因墨恒对梁弓宜异样而多瞧了几眼,眼光扫过梁弓宜侧对着她的浓眉、黑眸、挺鼻、薄唇,阳刚冷峻,英挺不犷,再瞧梁弓宜坚实如山的高挺匀称男儿体魄,忽然心头一荡。 “墨恒小贼眼光倒好,瞧我给你夺了过来!” 墨问秋唇含冷笑,心下恨恨计算。她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早不敢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去欺辱墨恒,免得再遭灾厄而无处诉冤。 墨恒听到她的嗤笑,宁然不予理会,正大光明地往座下一指,一团云色清光弥漫起来,将他和梁弓宜全都罩住,登时身形模糊,声音俱都消除,旁人再也探听不见。有墨云在旁,修慈等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探去神识窃听小辈猫腻。 墨云则黑眸微沉,神识凝在梁弓宜身上,传音墨恒道:“此人修为低劣,不与你相配。” 墨恒一怔,略作沉默,法力传音,恭敬回应:“孩儿看他还好。” 墨云眸底见冷,漠然更甚:“兴致或可,无需真情。你为我墨府嫡子,又有卓绝天资,若要道侣,化神修为才堪相配。你瞧不上石启楼性情,为父另有明影卫供你挑选,事后也无需你去负责。” 父教子嫖? 墨恒心觉荒诞,又觉冰寒,表面上却处之泰然,只在眸底闪过恰到好处的讶异和受宠若惊,顿了顿,才隐带微笑地传音应道:“谢父亲指点,孩儿晓得了,如有需求,定请父亲赐下良缘。” 墨云再不多言,神识也不再探来。 云光内,墨恒渐渐冷下脸来,转头满含不悦地望向梁弓宜:“手,伸给我。” 修炼者往往年少时显得早熟,年长时又显得年轻。墨恒十四宛如十五六,梁弓宜年已二十,形貌刚健俊挺,却只有十七八岁模样,两厢差别并不算大。就因如此,旁人看了才没觉怪异。 梁弓宜被墨恒这般逼视,转瞬忆起先前两次地狱苦楚,暗暗打了个激灵,面庞都微显苍白,不动声色地伸过手,淡然沉眸,低声说道:“梁某愚昧驽钝,恒少爷何苦抬爱。” 墨恒浓眉一皱,冷哼了声,怫然不悦道:“你当我愿意?” 梁弓宜暗暗注意着他的神态,见他俨然将要爆发的模样,怕他再起先前那般抗拒宿命的霸道性子暴起打人,只得作驯服老实的冷峻状,默不吭声地看着他熟练至极地握住自己的手掌,并且下意识地配合着握了握。 却不料双手相触之下,十指交错,密不可分,紧之又紧,自然而然,然如此相合。 这还没有什么,梁弓宜只是惊讶,但下一刻,蓦地心不由己地恍惚感觉,何不握到天荒地老?这个念头突兀到极端!一经闪过,梁弓宜猛然惊愣。心头刹那间飘过一道灵光,隐约想起往昔,又好像只是不知名的幻觉,越发惊疑得厉害! “仅仅握一握手罢了,何其平常?即便前世有情,如今也早已陌路,何来这般强烈感触?” 这已非荒谬二字可以形容。 然而,似曾相识感就像沉淀在心里最遥远地方的尘埃,突然被一阵狂风刮起,越发浓重。 猛然转头去看墨恒。却见墨恒僵硬地看着他,俊朗英勃的少年面貌还显青涩,眉宇间已现朗朗刚强风采,如此愣愣怔怔地看过来,净澈的黑眸中,隐现朦胧而纷涌的情愫。 墨恒虽有装模作样的成分,但心底激烈,几乎打破他漠然尘封的冰层,着实难以抑制。 近在咫尺的男人,清正醇和,凛冽阳刚,气息熟悉到极点,手掌温热宽厚,握在手中,连心头也都盈满。曾经同床共枕,肌肤相亲,更曾相牵天涯,让他那般着迷情深……无尽回忆涌来,就此嚣张地翻腾。 情到深处,无法消止,哪怕爱意被红莲业火湮灭一空,也还有不可抹煞的情,情变了质,就成了恨,恨来落地生根,根深蒂固。哪怕往日里狠辣果决、雷厉风行、铺陈算计,看似冷漠无心,事到临头,也压不住那不可控制的触动。此为人生一苦,情不由心,恨不由人。 “情恨又能如何?事在人为罢了!” 墨恒漠然压住心头情绪,刚强意念占据上风,法力流转,转瞬间强行恢复心平气和。继而发觉梁弓宜当真失态,甚至将他手掌握得极紧,不禁疑惑皱眉,转念想想自己并未太过,便暂且搁下不理,反而显出不甘不愿的恼意,皱眉沉喝道:“还不松开!” 直似一个自以为风流成熟的少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其实还是幼稚的。那般恼意轻易碰触不得,否则必定爆发。 梁弓宜也非常人,被他一喝,立即回神,连忙松手,不敢惹他爆发,免得自己吃苦,抱拳道:“恒少爷,对不住,梁某不知为何,一时失态了。”梁弓宜在小事上总是极其坦白不加掩饰。 墨恒眉头这才缓缓舒展,深深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转回头,沉默地祭炼梧桐晨钟。晨钟已被炼化十七重禁制,只剩最后那层,太过坚韧,其中晨钟器灵也过于抗拒,才耽搁下来。 梁弓宜暗暗收敛心情,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恍惚完全僵冻雪藏,眼观鼻鼻观心,不多思那些飘渺之物,只专注于眼前现实——如何利用墨恒对他的宿命情怀,彻底解决掉幽冥王这头大害。 墨恒静默了许久,全心狠狠地祭炼梧桐晨钟第十八重禁制,终于以《莲花法咒》玄功无可抵御之妙理巨力,在梧桐晨钟最深处稳稳悬浮的小钟器灵上烙下深刻的意念烙印! “成了!” 法力一动,梧桐晨钟再无抵制,反而与量云尺一般,清彻、通透、畅快自如,心有灵犀。 “我道那廖寅往日将傀儡放于何处,原来这晨钟竟是蕴藏煞气之宝,可容傀儡入内静修。” 墨恒祭炼了梧桐晨钟,顿时对它了若指掌。 梧桐晨钟是青黄木色,古朴陈旧,精致轻巧,上有青木浮雕,雕的是一只手掌,五指成树,树上各自拴着一头鲸鱼,鲸鱼在手掌下的大海中沉浮,一切行动,皆在五指掌控之间。 墨恒扫了一眼,将晨钟一震,当啷清脆声轻轻响起,在这刹那,意念通过晨钟灵宝,对四名傀儡传达指令。 便见祥云一侧,二十余丈青莲叶上,原本或站或卧、满脸木然无神的四名雄壮青年傀儡齐刷刷一震,个个站得挺直,满目煞气,大步一踏,凶兽般凌空冲来,疾如电掣,直像是要与人搏命拼杀。到了墨恒身前,却又整齐旋身而坐,与修炼者盘膝冥想无异,驯服到极处。 墨恒微微转头,将梧桐晨钟往四名傀儡一掷,晨钟滴溜溜一转,迎风而长,变化成十丈木钟,当头往四名驯服老实的傀儡一罩,再一招手,晨钟倏忽变小,傀儡已在晨钟煞气空间内静修,原处空无一物。 祥云上墨问闲、墨烟城等人惊疑不定。更远处,廖寅气得险些昏厥。 第四十章 墨恒把梧桐晨钟收进乾坤袖中,看了梁弓宜一眼,沉声传音道:“记得跟紧了我,莫要乱跑。胆敢不听我言,必定将你捉来,把你再伐毛洗髓个十回八回!” 梁弓宜心底直泛微妙,惧怕没来由少了两分,暗暗凝神看他,漠然点头,默不吭声。 墨恒起身,负手看向虎玄青处,法力遥遥传音:“玄青道兄,仙门将要开了罢。据说其中空间太过古老,经不起强烈法力震荡,化神修炼者在其中连神识都不可轻易探出,免得不小心碰触空间,引发吞噬。” 虎玄青分出心神,传音回道:“不错,贤弟万万小心。不过,洞天至今犹存,你我在其中施法时,只用炼气高阶手段,应可保得无恙。炼气中阶自然是更为稳妥。” 墨恒沉缓一笑:“小弟刚刚炼化那梧桐晨钟,人多力足,玄青道兄不必为我担心。反倒是道兄你,伤势未愈,还要护佑三名师侄,但请谨慎行事。若有不济,小弟可还盼着在玄青道兄跟前儿小露两手玄法。” 虎玄青收功睁眼,嘴角勾起微笑来,传音道:“必不与贤弟气。” 两人彼此叮嘱,顿了一顿,各自失笑,都觉心怀舒畅。 虎玄青想了想,虽是门派内部之事,但酌情提醒还是可以,便道:“贤弟也知,先前有人遮挡天机,造出混元门处古遗迹假象,吸引我等前往。那时我师门高人早有疑惑,生怕是邪魔陷阱,太上长老便未派遣传人。我师为掌门,不得不派我一探究竟,后知果然中计,才来这里。现在,我师门中一位太上长老有传人将至。那二人与我不和……到时或有争执,贤弟且莫插手。” 墨恒听出猫腻,心头一动,不问他门派中事,只道:“那天行派理应也是如此罢?先前伍铭、任歌远等人是被派来一探虚实,现在确定仁圣洞天仙门所在,再无虚情,太上长老武烈才派遣传人过来谋取好处。” 虎玄青笑了笑:“不错。仙门开时,我师算定会有邪魔作祟,贤弟有墨天师护佑,必定无恙。” 墨恒暗道果然,转头看看这西荒峡谷。前世他曾来过,那时此地已是一片荒原废墟。能将西荒峡谷这段万仞悬崖地势震荡成灰,除非返虚境界大能拼命闹腾,可哪个返虚修炼者会闲的没事做这个? 现在看来,只能是仁圣洞天被震荡破灭,连带着仙门入口受到波及,才把这段峡谷夷为平地。 上古尊王洞天,堪称一方小世界,能把整个广阔浩渺的仙人洞天震碎,其中必然少不了拼杀。既起拼杀,除却各派各人的斗法,难免会有邪魔作祟。 墨恒之所以传音虎玄青,也是想委婉提醒,现在见虎玄青早就知晓,不由暗道自己托大。 又与虎玄青谈笑两声,便安静下来。 沉默了片刻,故作少年任性状,压着情绪与梁弓宜眉目传情。若是梁弓宜不理他,他便传音冷哼,气势森寒压迫;若是梁弓宜疑惑看他,他便皱眉凌厉,眸中满含杀机,狠狠逼视回去。 梁弓宜的漠然镇定只维持片刻,额头隐约冒汗,终于起身,驯服地站到他身旁。 墨恒看他始终如此乖顺,胸口险些胀痛难受,旋即压制下去,心底归于死寂,暗道:“……前世待你何其温存,万事都由着你,你说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也甘愿去闯,却换得你表面乖顺,暗地害我。而今,我墨恒也算是强抢民男了罢……”冷笑一声,转过头,淡淡然伸手。 梁弓宜浓眉微皱,双唇抿成刚毅的直线,略作一顿,还是伸过手去让他牵住,眼角余光再瞥到他嘴角隐约得意的轻笑,宛似一个抛开了心机城府,袒露出懵懂纯真的淳朴少年,心头突然微妙得复杂。 墨恒轻轻传音,却以近乎俯视的姿态缓声道:“刚才我探查你身,观你面相,感你手纹,再试你反应,看你也是倾慕蓝颜之辈?何必做出这等不情不愿之态,莫非我墨恒配不上你?” 梁弓宜身体一僵,面色微变,沉声低道:“恒少爷误会了,梁某并非……” “哼!”墨恒状似恼怒,直直逼视道,“我玄法灵效,道经秘传,还能有假?你修为浅薄也就罢了,怎的还这般虚伪?当真不知我怎偏偏对你……罢了,我舍不得杀你,你也待我诚挚一些,若敢把我一腔真心当作儿戏,我誓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话本是故意恶形恶状的敲打,但还未说完,蓦地想到自己身死前,梁弓宜端坐蛟龙宝车,紧搂墨问秋,并任凭墨问秋抚摸他胸膛的暧昧姿态,登时一股邪火涌上,将手狠狠一握。 就听骨骼错动的“咔嚓”微响,梁弓宜疼得面皮煞白,臂膀一抖,强健的躯体绷得笔直如柱。他修为不足,自然不如墨恒力大,宽厚的手掌支撑不住,险些骨折变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咬牙承受。 “墨恒!你喜欢男色也罢,这般见色起意,仗势欺人,强行压迫,简直跋扈太甚!” 墨问秋见梁弓宜刚强受苦,心中突生涟漪,压低声音仗义执言,说话时还瞄着墨云神态。 修慈也微皱眉头,转头看来,龙拐微微一顿,不得不出声,摇头慈悲叹息道:“墨恒少爷,这梁家小儿是老身晚辈,你若对他有意,老身不敢阻拦,只请你看在老身面上,好歹善待于他。” 墨恒神情一凛,松开手,坦然环视一周,向修慈稽首,正色道:“修慈前辈过虑了,岂不闻‘打是疼骂是爱’?晚辈倾慕梁弓宜之好颜色真性情,与他打情骂俏,沟通情感,牵手交流。但事出突然,他难免害臊,一时默不作声,晚辈才故作恼怒,略赐惩戒,实则只为逗他开口……”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当众这般说话,有的面皮薄些,不禁好生尴尬。 “羞死人了。”墨烟雨红脸娇羞,以袖遮面。 “你,不要脸皮!” 墨问秋面不红心不跳,却故作羞涩,瞄着那边梁弓宜俊若冰山的形貌,越发替他不值。 修慈也听得老脸青红交加,只是顾忌着墨云,便不与墨恒理论,反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想到墨恒少爷这般直爽,看来是老身不知少年情趣了。”转回头去,就此默然。 墨恒轻笑,并不多讲,更不理睬数度冒头的墨问秋,回过身去,洒然大方地抓过梁弓宜的宽厚手掌,法力流转到他掌中体内,传音低哼道:“疼不知叫痛?整日冷脸,我怎知你什么感受?” 又若不在意地缓声道,“你不承认就不承认罢,总之你我心里有数。我现将八方云锦帕给你,那锦帕七重禁制,你无能祭炼,我取你指尖精血代你炼化三重禁制,勉强可以给你防身。不过,轻易不要取出来,那方锦帕乃是父亲给墨问秋炼制,却被我夺来。” 传音时神情淡泊,暗地里则将八方云锦帕禁制中的烙印收回,以乾坤袖遮住两人之手,划破梁弓宜指尖,摄来几滴精血,化入八方云锦帕中。祭炼片刻,将锦帕塞到梁弓宜手上,似不耐烦地传音道,“你这人无趣痴蠢,修为法器都无,丢我的脸。” 说罢,猛地扔开他,悠悠负手伫立,望向前方,只偶尔转眼,淡淡然而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梁弓宜心绪复杂,气血平复下去。手中握了握八方云锦帕,知道这件法器不俗,先前墨恒以之抵住廖寅四煞阵时,这方锦帕云光弥漫,灵光莹莹,看似脆弱实则坚韧,对他炼气初阶修为而言,能催动三重禁制已是极致,可见墨恒用心良苦。 “宿命因缘,于我而言,当真不知是福是祸。” 梁弓宜看似僵木而倔强,实则细腻而镇定,面无表情中用眼角余光将墨恒的反应尽数瞧清,心中不知何时纠结乱糟起来,终归冷然,“牵我手去,既想赠我护身法器,又放不下面子,这般跋扈恶少形状,我若粗心大意,不识你的好心,岂不既得你法器,还就此厌恶你?” 又转念想到自己近日经历,觉得委实不可思议。 本来只是跟着修慈去混元门,意图进入古遗迹碰碰机缘,却被墨恒连打两掌,承受地狱折磨;痛苦之中然被拓宽经脉,伐毛洗髓;而后外出寻药,又被幽冥王那尊煞魔附身,至今受制于人;再听幽冥王指派,随着修慈而来,竟莫名其妙地心怀触动,与墨恒这位高不可攀的天才少年牵扯上宿命因缘…… 桩桩件件,俱都如此突然,既有极好,又有极坏,极乐地狱之别也不过如此罢! “……梁弓宜,你是否觉得,我太狠辣了些?” 墨恒没得梁弓宜回应,浓眉皱起,神情沉沉地传音,“我自幼幽,连墨问闲、墨问秋那等愚昧浅薄的蠢货都能随便找个借口欺我,对付他们,我懒得讲理,他们如何狠毒,我自要比他们更狠三分!”传音中隐含怨气、委屈、愤懑,这都是往日里从未表现出来过的。 继而似觉自己怯懦,沉然一转,又道,“我墨恒体悟大道,道途无尽坎坷,日后必定对手极多,对他们这等庸碌之辈也婉转应付的话,能有多少时间堪可浪费?自然辣手压制便罢!你必要习惯,否则迟早下场凄惨。” 梁弓宜暗暗长叹,终于看得透彻,知道墨恒已然被那宿命情怀缠心,先前未曾言明还好,现下几番牵手相处,连自己都颇有感怀,更何况墨恒?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少年,尽管历经艰辛而雷厉风行,看似风流倜傥,其实对情之一物手忙脚乱,举止幼稚。 “梁某以为,恒少爷处事妥当。” 梁弓宜眸底暗闪,浑厚低音略显温和。 墨恒浓眉微挑,不再多讲,唇角却现微微喜色,得寸进尺般淡淡传音:“可请我牵你之手。” 梁弓宜一愕,嘴角隐约抽搐了下,英俊面庞重归漠然,低道:“恳请恒少爷为我探伤。” 墨恒微微轻笑,却无动作,看了看天色日头,才施施然伸手,利落而儒雅地与他十指相握,不动声色道:“你何时受伤了?我传你疗伤法门就是。”当下传音,将《内景经》中那则固骨埋脉秘术一字一解地细细教授,而后命令,“不管你是否情愿与我结好,都尽快让自己情愿下来罢!” 遂紧紧稳稳地牵着梁弓宜的手掌,一动不动,微微扬头,看着不论何时总归聚散无常的云霭,齐眉黑冠下的双眸深沉寂缈:信了几分?但有三分,便能缓缓拽你堕入情-欲轮回,你心不痛,我心难安。 吴刚、夜图、后峰、耿冲,连同羿羽、梁冰纹,以及云端别处的墨家少爷小姐,眼看着今日之前还是仇敌的两人,如今一日之间关系急剧增近,虽知是墨恒霸道强迫,却还是暗觉突兀。 后峰暗暗打量了墨恒几回,见墨恒始终淡泊沉静,看似一如往常,实则有些异样,隐约对梁弓宜极其欣悦,不禁略有轻松和怅然。脑中蓦地想那晚,墨恒让他脱光,揽他入怀,在他胸膛小腹、两腿之间,每一处都细细玩摸,直直让他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泄了两次…… 后峰站得纹丝不动,直直地望着此处半空,也分不清心里那种淡淡的微妙,到底是何感觉。 忽然耳根一动,恍惚听到一串连绵碎音,当真好听,仔细听闻,由飘渺而真切,由极远而靠近,怔怔然蓦地清醒,忙转头去看,惊得瞪大了眼睛,短促了呼吸,只觉这才是“仙子”。 乌发只以木簪固,素衣静美若秋天,不坐祥云,不踏飞剑,虚空步步走来,足下妙法生音。 “师姐,师兄,你们也来啦!” 含谣闻声,已是咯咯直笑,再见人来,忍不住踩着一团清雾,飞扑着迎上半空。她一笑呼,吴刚、后峰等人才见来者身后还跟着一名俊逸不凡的蓝衣少年。 来者二人,都是天行派太上长老若音仙师之真传弟子,女子名唤素弦,少年名唤王定潮。 “师妹又调皮了,让我好找。” 素弦微微一笑,拉着含谣踏音而下,音如有形有质之箓纹,穿破空间,音至处,人亦至。 含谣吐吐小舌头:“武师兄要带我过来,我便留下信物,不曾真个在那里等。” 王定潮看着她,扬手一串银铃声,清新玄妙,响了一响,才在化为一串琉璃莹澈的海珠手串。含谣惊喜,急忙抢过戴在手上,晃了晃,清音不知从何而起,洗涤灵台。 含谣喜得眉开眼笑:“谢谢师兄。” 王定潮笑而不语。 西南远处又有放歌声,悠扬悦耳,遥远天外,却仿若就在眼前。倏忽云霭动荡,三人从天外落降下来,只见当先一人斜骑白鹿,其余两人都踩白霞,面貌都在二十四五,各有慑人风采。 雯珍遥遥喊道:“虞师叔,江师叔,蒋师叔。” 虞七卿眉宇间浩然含笑,下了白鹿,白鹿低鸣两声,四蹄生雾,返身飞出云霭,不知哪里去了;江策、蒋充二人将袍袖一拂,脚下祥瑞白霞散去,脚步一踏,也各都身落下来。 这两拨人至,紧随其后又来数人,个个意态逍遥,仙风道骨,好不潇洒,仿佛早就相约。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尤其吴刚、夜图、后峰、耿冲这等未见过世面的,面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向往憧憬之色,无不心下感叹:“神仙人物,不外如是。” 墨恒不动声色地看着前世熟人们陆续登场,黑眸意境越发悠远,唇角也噙着淡淡的笑,传音几名仆从和梁弓宜道:“这世上哪有当真不食人间烟火、两袖清风于世外的神仙?修仙修仙,修的是自己一身,若不争不抢,怎么把自己修上去?是以修炼者,便是今日高高在上,俯视苍生,明日亦要沾染红尘,厮杀拼斗。那般心有明镜、不惹尘埃者,不是佛祖,就是死人。你看他们个个遨游逍遥,若当真淡泊,何必又来这里趟浑水?别人不知,他们还能不晓得这里有何争抢?” 突听一个气喘吁吁、老实巴交的青年声音从极北方传来:“唉,小僧也来了。” 墨恒微微一怔,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大,心下却是酸涩沧然:好你个“神僧”,就是你害我不浅,我终被栽上勾结“连老魔”,弑父谋反,意图灭尽墨府气运的罪名,与你这神棍脱不了干系!亏你口口声声说对我‘痴情不改’!你不惹我便罢,若还如前世凑上来,瞧我不“炉鼎”了你! 恰在此时,仙门处剧烈波动。 墨云冷眼旁观,瞬间传音:“随为父入洞天一探究竟,其中或有机缘。”传音时袖中一页金绽放无尽蝌蚪文字,弥漫成无量金光,笼罩住整个祥云,随即祥云一闪,扑入仙门之中。 众人还在看这些纷至沓来的“世外高人”,绝大多数尚未缓过神,已然头脑一晃,转瞬惊觉:“如此便进入仙门了?” 峡谷中其余二三百人,也惊吓般收回目光,心跳怦怦,或独身,或联袂,或踏祥云,或踩飞剑,或凭虚御风,各施所能,都如倦鸟投林,纷纷往仙门中急蹿,唯恐仙门只开一瞬就闭合消失。 后来者素弦、王定潮与武晖、武香琪、伍铭等人站于一处,他们大都是天行派真传;虞七卿、江策、蒋充则与虎玄青、苏廷等人相互诉话,浩然门中有他们来,也算重视。 “唉,幸亏小僧脚程快,呼呼……各位施主,你们不进吗?” 极北方倏忽人影一闪,冲来一个直眉大眼的青年和尚,气喘吁吁,瞪着眼睛问虎玄青等人。 这和尚高大精瘦,脚下踩着大大的木鱼,木鱼坏了几个缺口,暗淡无光;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浅褐色僧袍,补丁线角参差不齐,简直乱七八糟;头上还顶着十二个戒疤,一挠头,不小心挠下来两个,忙又贴放回去,双掌合十,连连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噗!原来是个假和尚。” 雯珍看得忍俊不禁。 尚未进得仙门者,当先自是浩然门、天行派各位真传,其后还有东洲南部各处隐修强者,然谁都不认识他。虎玄青见他看向自己,眸底一闪,淡淡道:“大师请便。” 青年和尚憨憨一笑:“各位施主先进,小僧在仙门一旁给你们垫后。” 话未落音,已踩着木鱼靠近仙门,忽然浓眉一皱,抽抽鼻子,急忙细细闻了闻,蓦地大呼一声:“啊呀!佛祖指点小僧的道侣怎的提前出世了?”脸上露出惊讶疑惑,匆匆往仙门中投去。 雯珍听得险些一头从剑光上栽下去:“现在和尚也要找道侣了?” 洞天中。 靠近仙门的空间咔嚓破碎,混乱如天地未开,广袤不知有多宽广,其中时不时刮来一阵狂风,如刀刃般刮擦乱砍。人在其中,厉害法器全数不能动用,只能以高明玄术和低阶法器护身躲避,否则威势太强,震荡了空间,只怕连人带宝都要被吞噬了去。 “就知道你是个蠢货!遇到你,本少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告诉你别乱跑,你是找死啊?” 墨恒沉怒爆喝,右臂死死揽着梁弓宜,手掌也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如前世某时如此不顾性命地救他,心中的恨痛不可压抑地暴虐起来,胸口疼得厉害。 另一只手连连施法,或拍或点,或划或戳,使出朵朵青莲花、片片青莲叶,又将白袍法衣催使出护体灵光,将梁弓宜连同自己全都罩住,也分不清方向,更容不得回头,只急匆匆往梁弓宜先前冷不丁僵硬冲扑的方向飞窜。 “一入仙门就是这等空间破灭险境,若有父亲保护,怎会如此危急?小爷这回要是轻易饶了你,我这墨字倒过来写!” 墨恒俊容铁青,言语森然,杀机不虚。 梁弓宜面庞沉冷,闷声不吭,老老实实地被他抱着,也紧紧反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冒汗。眉心中,幽冥王桀桀怪笑:“你这前世小情人儿当真不赖,他那玄法恐怕也是不同寻常,有他护着你,倒省了本王耗费精气了。桀桀……” 第四十一章 幽冥王只笑两声就收敛神魂,不敢再有探听的举动。 如今是在上古洞天中,别说空间已然开始破碎,即便空间始终完好,他也不得探出神识,否则神识那等凝华生威的意念将空间震得瞬间湮灭些许,他必定难逃一个神伤魂残的凄惨下场。 不用神识,别说探知外面空间情形,他连梁弓宜和墨恒正处于什么姿态都不清楚。 好在他曾奇遇而得一卷阵法残,尽读残文字,对仁圣尊王洞天颇有了解。如今依凭自己接近返虚境界的化神大圆满道行,敏锐地感知方位和危机,寻宝探秘,直捣黄龙,也算足够。 只待利用梁弓宜寻得五色神网和三生仙石,他就施法偷袭,神不知鬼不觉地制住墨恒,再飞扑蚕食炼化那两件仙家异宝——洞天空间中,他只能动用炼气高阶的法力和玄术,不用偷袭,绝难压制墨恒。 墨恒虽不知有幽冥王在,却也时刻防备,连梁弓宜他都防着!他表面上怒意勃发,心里却只是愤恨一瞬,随即便静寂了下去,谨慎对待周遭将破未破的空间裂痕。 空间破碎,并不是湮灭。 湮灭,除却极端情况下形成黑洞吞噬一切,一般都与新生相连相依,就如同道有阴阳两极。若是空间湮灭,只一刹那,万物都被湮灭巨力挤压揉烂成齑粉,连墨云、虎玄青那等修为的高手,只怕都难以逃脱!一刹那湮灭后,空间归于平静,重组荒芜,万物皆空,乃是新生之始。 破碎,却有迹可循。空间不停地咔嚓裂开,又不断地缓缓愈合,不稳之下狂风如刀,依着狂风来处,修炼者感应危机,便可选一处处还算完整安全的通道飞行。 墨恒早前一入仙门就老辣地分辨出来,这处空间只是才开始破裂,乍一看危机处处,实际上只要别动用威势太大的法器玄术,沿着空间完整地方急行,定能有惊无险。所以他在察觉梁弓宜神情有异时,才安了“冒死救人”的心思。 然而事出意外,他刚刚猛窜出去抱住梁弓宜,身后就蓦然一阵剧烈的震荡,宛如万千法器齐齐鼓震这处不安稳的空间,誓要将之彻底湮灭,更要把其中现身的人都灭杀身魂。 他无了后路,才当真心惊。 眼看身后空间越来越碎,更如海浪般迅速弥漫扩散,他只能沿着梁弓宜先前扑出的道路疾驰。 空间破碎,声音无处传播,更容不得神识法力传音,他也不知身后墨云那里情况如何。 既然不知,便不乱想,只把心思放到眼前梁弓宜这里。 ——梁弓宜,你果然还是死守秘密,不肯对我泄露半分一毫。 墨恒继续夺路疾驰,玄术法衣护体,眼见梁弓宜始终僵寒不语,倔强得顽石不化,不由眸底黑深,暗自沉缓冷笑。对此毫无意外,也并不问出口来。 墨恒早已是被逼入绝境中自灭一回的人,侥幸重生,从头来过,经红莲业火灼烧,再多深情也烧尽了,岂会如左摇右摆的庸碌凡俗般有自陷其中之忧?再非以前那个意气行事的痴情人,岂会连些许忍耐之心都没有? 前生墨恒多凭意气而为,大事小事皆都向往快意恩仇,才失了谨慎,多了鲁莽,着了别人算计。而今,何谓大事?何谓小事?他历经其中,尝尽极痛极恨,早就脱胎换骨,心性坚如磐石,韧若金刚,自有别人无法感受的报复滋味。 无论是对墨云施展苦肉计,还是拽梁弓宜进入宿命陷阱,他哪怕偶尔忍不住恨意,也九成九保持着极端的理智。他始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该怎么做,自然能够随时随地迅速冷静。 墨云和梁弓宜修为天差地远,却都是心机深沉之辈,绝非墨问闲、墨问秋等人那般好打发,若是妄图以纯粹的哄骗来达到目的,那才真是越活越幼稚了。既然心里曾经有孺慕之思,有至真深情,何必全数掩盖抛弃不敢动之? 只有含怨含恨却自暴自弃的人,才不敢碰触前情旧爱,哪需谈什么厌倦超脱? 恨痛怨愤,却狠辣决绝的人,大可将儿时孺慕、前世深情全数拿来用作算计的工具和手段! 爱恨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真正的悍然果决!这才是墨恒的真正秉性! 真真假假,诸多情怀,看似亲身演绎,宛如深陷其中,连墨云都被他如此“真切”地骗了过去!实则只有对方被他拉扯入这泥潭,他本身却经红莲业火灭尽身与心,始终隔岸观火。就像那湖边垂钓—— 湿了的,动了的,不过是一根鱼线鱼漂;感怀的,追恨的,不过是一场收获功劳。 然而,即便要将梁弓宜拉入他前世那般情深恨痛的境地,即便要把梁弓宜通身秘密和日后机遇尽数掌握在手,即便要把梁弓宜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也绝无可能再有前世的柔情宠溺。 于是,信手把前世情怀拿来,既然变了质,干脆就塑成如今宿命纠缠,却隐有情动懵懂;喜怒无常,同时肆意妄为;狠辣霸道,却又颇显幼稚的跋扈少年形貌。 他前世敢爱得那般赴汤蹈火,今生就敢恨得如此凛然险恶! “梁弓宜,怎不吭声?仔细想想待会儿如何罚你罢!” 墨恒心底寒若玄冰,如织网毒蛛般耐心迂回,表面上则被气得犹若抛开城府的暴虐恶少。 梁弓宜棱角坚毅,额头冷汗涔涔,凝眸死死望着身外不停裂开的空间,五指把墨恒的手握得紧如一人,开口有些僵硬地道:“恒少爷,你,不该跟来。梁某死不足惜,你却……” “闭嘴!”墨恒黑眸暗闪,私下运起法力,使得自己面红耳赤,才森狠怒道,“我活着么大,还没对谁动过心,现今传你疗伤秘术,赠你高明法器,又冒死前来救你,就换来你这一句风凉话?” 梁弓宜眼眸微一失神。 的确,理论起来,从来没有谁对他这般好过,哪怕父亲,也只督促他多读道,除此之外,整日四方游荡,回家也待他犹如陌路。而墨恒对他,虽然少年秉性霸道,行事有些偏激,却实实在在是处处为他着想。 梁弓宜沉眸无声,片刻后,从未有过其它表情的脸上,僵冷紧张之余,然微不可查地飘过一缕极其淡漠的涩然笑意,而后沉沉缓缓地重归漠然,更紧地握住墨恒手掌:“恒少爷,梁某对你,其实也有莫名宿缘感念。只是,恒少爷不弃,梁某却无以为报。” 墨恒状似一滞,怎会信他?寒怒不减地道:“那就以身相许罢!你虽倔强痴蠢,这具皮囊却还算能够入眼。不过,你也别以为仅凭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这次,本少绝不饶你!” 梁弓宜听得暗自激灵,却也不受恐吓,料想顶多再伐毛洗髓两次给他出出气罢。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听着耳畔因关切而恶语相向的声音,感着腰背上因保护而稳稳紧紧的臂膀,还有紧紧相贴的结实宽阔的少年胸膛,心头的似曾经历感越来越恍惚着遥远而熟悉。 “恒少爷,你说我倾慕蓝颜,当真是看错了。” 梁弓宜声如雪山,清冽而厚重,“其实,梁某于红花蓝颜,皆都无爱无情。不论是否有前生宿缘,梁某都不会……” 墨恒若非尝过他的深沉爱意,只怕还被他骗过,此时却蹙眉低声问:“你是天阉?” 梁弓宜嘴角微微一抽,沉脸皱眉,冷声略有无奈道:“不是。梁某自记事起就日夜苦读道经文,虽无妙法,却也只向大道,从未有过、情爱之心……”语气不知不觉略显缓和。 墨恒暗暗瞧着他的反应,知他确实微有意动,便不愿再与他多谈这些早就熟知的事情,将他往胸前狠狠一搂,声音更寒了些,眸中闪过讥讽:“那就不用情爱,你用身子陪我,我自可送你修成大道的妙法。” 梁弓宜面色一变。 他英伟高拔,被墨恒环抱腰背,却根本挣扎不得,一下被勒得喘不开气儿,也不敢妄动,只能忍着;又听墨恒言语难听,他虽不快,却也莫名地不像先前那般暗怒,只皱眉劝道:“恒少爷,以后对别人,万不可这般说话,否则,即便你是好心,别人也……”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本少要你多嘴指点?” 墨恒抛开道貌岸然的假面具,“刚愎自用”,不容置疑,很是“不识好人心”,浓眉一挑,仿佛气得黑眸沉沉,冷不丁一转身子,刚刚打出的两片青莲叶就被空间积压撕拽得稀烂。 梁弓宜不知是墨恒有意为之,忙紧抿双唇,僵沉着冷汗涔涔的面庞,不敢再忤逆于他。 墨恒又挑选完整空间疾飞,片刻后眼眸一凝:“前面那处空间并未破碎,也还算广阔,看来终于快要飞出这片破碎空间了,也不知外面是否另有危机,且在这里休息片刻,恢复法力,也正好把你这记大过给惩处了,让你当场长长记性!” 说罢闪身如雄鹰,电掣般疾飞而入。 梁弓宜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脸色微白,回想起几日前的地狱痛楚,肌肉都绷紧了些,胸中却突然有一丝哭笑不得的荒唐心绪,暗道:“我梁弓宜幼时都没受过责罚,现下却要被人管教,果然是宿缘。” 再复杂地看墨恒一眼,什么也没说,依旧沉眸默然,却不觉自己已然跟从前略有不同了。 这处空间虽未破碎,却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千四五百丈方圆的地方空无一物。 墨恒凭虚御风,立在中央,把乾坤袖往脚下一拂,无数符箓被法力凝聚出来,符箓相互一拥,化为一座青玉莲台,青玉莲台越长越大,直直三十丈宽广才凝固下来,静静稳稳地托在脚下。 墨恒这才把梁弓宜往莲台上扔开,二话也不说,往他身上一指。 梁弓宜握紧双拳,苍白着脸等着承受法力冲撞经脉筋骨的剧痛,却骤然上身一凉,惊得眼眸一缩:“恒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他忙想把上身的短打上衣穿好。但他不碰还好,一经碰触,那布衣竟化为宽窄均匀的细布条缓缓绕绕着落地,他不禁僵直。 墨恒颀挺安稳,衣冠端整,负手缓缓倒退两步,微微挑眉,似乎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梁弓宜裸着刚强的膀子,肌体扎实,作浅麦色,健实得有型有线,胸膛两片宽厚,小腹六块均匀紧致;脸上却是面色寒青,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抓着的两根布条,随手扔下,双手抱拳,认真道:“恒少爷,梁某实无此意,请您自重,也请您高抬贵手。” 墨恒清静沉着,暗暗轻语:我是恶少,如何自重?压在你身上自然重,却没打算轻易碰你。 表面上则“勉强”维持着雍雅倜傥的风范,被“激怒”得面皮通红:“你再说一句?本少在这里临幸于你,旁人谁能知晓?待你爬将起来,本少就传你铸就根基的功法,你既没丢面子,还得了玄功好处,岂不正好合乎你的心意?” ——临幸?这恒少爷当真恶霸,不通情爱!拿我梁弓宜作卖身的贱夫么? 梁弓宜暗起恼怒,却又当真怕了墨恒。以他如今对墨恒的了解,墨恒看似多有谋算,其实于情感上单纯得很,人又邪气霸道,哪怕对他真心爱护,也绝对能不管不顾地为所欲为!而且,墨恒若是与他欢好,绝对是将他压制起来肆意欺辱,没有一丁半点反过来让他做主的可能! “恒少爷,那就,请您给梁某一段时间来细细想想,便当让梁某做好心理准备。” 梁弓宜轻轻深呼吸,言语平缓,试图说服,声腔沉重地道,“梁某身为男子……” 墨恒不跟他多讲,又打量他几眼,大手往他身上隔空虚抓:“缓兵之计于我无用。而且,你放心,”嘴角沉沉勾起一个似似自傲的微笑,“除非你求我,否则,三年内,我绝不与你同床。” 梁弓宜本当他要施法把自己抓过去亵玩,正惊怒想要后退逃跑时,突听他这般说话,又没被他制住,仍旧活动自如,不由暗暗诧异:只是与我作玩笑么?忙沉声道:“恒少爷君子一言……” 还未说完,忽然小腹内有一股温热气流不停涌动,先是蠢蠢欲动,后又热烫起来,烫得震荡,转眼间,浑身气血澎湃,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涌上心头,霎时间口干舌燥,两腿之间那物支楞楞充血鼓胀,突兀地将劲装长裤撑起高耸的山峰。 第四十二章 “恒少爷!你!” 梁弓宜臊怒上脸,控制不住地急剧喘息,慌忙转身,拼命运转法力想要平缓下去这股燥热。 “你热血沸腾是什么缘故?” 幽冥王突然不悦道,“莫非你竟与你那前世小情人在这里交-欢?找死!” 幽冥王不能探出神识,只能感知方向和危机,刚才又完全收敛神魂,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此时也不知晓墨恒与梁弓宜的姿态,想要暗催秘法感应墨恒的所在,却在见识了空间破碎的厉害后不敢轻举妄动,又感应到还身处破碎空间中,最好用到墨恒,只得压下怒气道:“你们速战速决,敢耽搁本王的大事,必饶不了你!”说罢,又将神魂彻底收敛,暗暗盘算诸多势力和天机。 “不必自讨苦吃,你越是运功,越是性起。” 墨恒泰然走来,语气寒沉莫测,“我这般妙法早就想要用在你身上,如今,总算使出来了。” 梁弓宜浑身□沸腾,果然越压越旺,只恨不得立即脱掉裤子,狠狠在那硬物端头搓上几把,念头一起,心头臊怒更甚,猛地转身:“恒少爷口口声声说对梁某不同,怎的却将梁某视为玩物?” 梁弓宜面红耳赤,原本淡漠冷峻的阳刚面庞染上情-欲的灼灼,浓眉更浓直,黑眸更黑亮,挺鼻薄唇衬着英俊通红的棱角面庞、挺直劲实的男儿体魄,登时一种难言的刚强性感跃入眼目。 “玩物?本少会对一个玩物如此救护?” 墨恒勃然变色,实则在经历过先前几番感触后,心境彻彻底底地静寂了下去,沉淀的情恨也轻松压抑着,就站梁弓宜身边,直直与他对视,厉声道,“我只听你说未曾尝过情-欲,才让你略作习惯,你竟把本少待你的诸多情意一棍打死?好,你果然好得很!” 声音越说越寒,慑人的压迫也越来越重,仿若就要当场爆发! 梁弓宜面如红铁,额头汗如雨下,心头暗道不好,早知道这恒少爷软硬不吃,先前已然气怒不轻,现在就不该故意激他,再不服软,只怕当场就要丢掉半条命去!忙要说话,却已晚了。 墨恒对他反应了若指掌,眸中涌现炼气高阶的森然威势,大手如钢,抬手抓他肩膀,狠狠一扯,将他扯得跪在地上;同时法力一涌,把他制得张不开口,动弹不得,一如那天在混元门中被拓宽经脉和伐毛洗髓般僵直若死。 墨恒动作极快,干脆利落。 ——糟糕!我怎遇到这等恶霸宿缘?日后即便摆脱幽冥王那尊煞魔,我也不得好过了! 梁弓宜面庞煞白,受他摆布,看出他是当真怒了,苦于不能张口,炯炯寒眸中除了怒意,还有不知名的畏惧,就怕墨恒霸然暴起,将他如此那般地□,或是干脆一了百了地虐杀。 一时心惊肉跳,直挺挺跪着,体内越发汹涌起来,袒裸的厚健胸膛急剧地起伏,平坦收紧的小腹也热汗涔涔,粗壮的下-体更是将裤子撑得高拔,顶端竟有湿润。 “我待你百般好,简直从所未有过,你却狼心狗肺,一概不认!” 墨恒昂然怒斥,前世先是凄苦后是痴情,没条件去做恶少,但真正的嚣张、邪性、险恶的男子他可委实见过不少,抬脚连踢两下,将梁弓宜健壮的双臂踢得呆板背负于身后,抬手摄来地上的劲装布条。 果断地抬手一指,将梁弓宜裤子也褪了,俯视着他那根雄赳赳的擎天一柱,气极般冷笑道,“本少言而有信,三年内,你若不哀求,本少绝不与你同床!但你既说我视你如玩物,那本少就当真如你所愿,把你稍稍玩弄一番又能如何!你也太瞧得起自己!除了我,谁把你当个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梁弓宜面色陡然惨灰。 墨恒沉寒无视,将手一扬,法力凝聚金刚符文,拇指食指往手中布条上一搓,金刚符文没入布条中,便见粗布劲装上衣被切出的布条忽然焕发异彩,一闪之后,变作金灿灿的颜色,乃是一门世俗常见的法术,名为“金刚绳索”,专为修炼者捆绑降服的妖魔。 当即便将金刚绳索往梁弓宜身上一丢,那绳索在法力催使下迅若奔雷,只是一闪,便把梁弓宜捆绑得扎扎实实,只单单留下两条结实前臂在背后还算自如。又取出一只蒲团,往梁弓宜背后前臂上丢下:“将之好生托着!”随即闪身一跃,盘膝坐了上去,好整以暇,就像平时一样。 梁弓宜在滔滔中被他摆弄如玩偶,眼角余光再往下一看,心头猛涨怒火,身上青筋暴起。 梁弓宜本就是刚健匀称的英武男儿,如今被绳索一勒,便少了优美流畅,多了阳刚雄壮。 金刚绳索非常坚韧,从梁弓宜后颈绕下,于胸前打了个结,从胸膛乳下绕到背后,把两块健实平滑的宽阔胸膛勒得壮厚饱满;两条上臂和肩膀也在绳索用力下显得鼓胀虬结;平坦刚硬的小腹也被绳索依着肌理纹路勒出沟壑般的强壮肌肉…… 这些都不算什么,奈何墨恒现在,对待外人是假情假意的温雅谋算,实际上却是个“感情单纯”“邪性氓流”般的“肆虐恶霸”,竟胡作非为,用金刚绳索捆绑住梁弓宜小腹下那根轮廓雄壮的话儿,不轻不重地勒着它,使它越发充血而不得满足,本能地坚硬擎起,微微颤动。 梁弓宜修身养性二十年,一心炼法,禁欲克制,连梦遗都未曾有过,何曾尝过如此赤-裸-裸地作弄?一时羞恼难堪,却又控制不住地快感如潮;潜意识甚至本能地闪过一丝念头,竟恨不得那绳子把他下-体前端也勒一勒,好缓解他欲求不得的火海痛苦。 ——这少年于感情一事忒也幼稚!岂止是喜怒无常的恶霸宿缘,简直是讨债的氓流邪魔! 梁弓宜臊怒到了极点,粗喘剧烈,面庞涨红,被绳索勒得厚重饱满的胸膛大幅度起起伏伏,偏生深切明白墨恒对他的宿命情怀,又有墨恒前番诸多铺陈,现下暴怒归暴怒,心里却对墨恒这个单纯邪霸的少年不能当真恨起来! “哼,这般惩戒,你感觉如何?进来仙门之前我便说过,让你听我吩咐,你敢不从,必有严惩!更兼之你把我诸多真心好意当成驴肝肺,我这般惩处实在是太轻!” 墨恒在梁弓宜前臂僵硬托着的蒲团上安稳淡泊地盘膝静坐,言语却是恶意沉怒,伸手往梁弓宜宽厚肩头随意一抓,法力轻涌,加剧梁弓宜体内汹涌澎湃的,同时稍稍缓和了法力压制,让梁弓宜能够出声。 梁弓宜僵若雕像,冷不防被席卷,心底最深处的理智清明如磐石不动,身体的本能却抵不住□灼烧,雄壮下-体狠狠充血一涨,欲求不满的渴望险些冲坏他的冷静。而他喉中也的确低哑地发出一声粗喘低吼,阳刚沉厚的低音呻吟,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恒少爷,你放开我!我答应与你结好就是,只请你以后别再如此辱我……” 梁弓宜彻底看清了墨恒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性情,别无他法,只得沉寒着双眸,用最大的理智服软说话。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身上就大汗淋漓,热气腾腾,肌肉被清新的汗气滋润,更有真实的刚强性感。而他说话间,数次险些呻吟闷吼,实在忍受不得了。 墨恒不知他当真有宿缘感怀,对他这么快服软倒是微微有些意外,却不搭理,只沉眸静道:“此处必定已经接近外围,空间破碎不重,我对你施展轻身法术,接下来的道路便由你如此背我前行。若有异心,我可不会再如此轻饶,必有更重手段留着让你品尝!” 梁弓宜听他说话,迷蒙中再也顾不得,哑声怒道:“这般玩弄辱我,竟还算轻的?” 墨恒蓦然比他更怒:“你大可试试更重的惩戒!” 梁弓宜喉中一哑,如果是廖寅、墨问闲那般恶少这样欺辱于他,他必当拼个鱼死网破,但现在却是让他怒得起却恨不得、感恩宿缘又有复杂畏惧的墨恒墨恶少。再见识到墨恒手段,他哪有玉石俱焚之心?甚至心头沉寒暴怒的同时,更涌现出极其飘忽和遥远的微妙无奈。 继而又听墨恒道:“我这便解了你的行动禁制,你自如之后,记得托稳蒲团,如果摔了我,哼!”说罢法力涌出,又替梁弓宜穿上了裤子,系上了腰带。 梁弓宜身体恢复自如,急忙站起身来,同时前臂使劲,在背后稳稳托着墨恒,却喉中粗喘,竟然比先前更为难受,只因微微一动,被金刚绳索绑缚的地方就被勒得□,尤其以胸前乳下□得最为厉害;而且粗布劲装裤子也摩擦着下-体暴涨的端头,实是欲罢不能。 “走罢!”墨恒端坐泰然,双手骨节分明,宽大有力,在梁弓宜裸着的肩臂肌肉上从容把摸,法力则探进梁弓宜的经脉,在梁弓宜胸前深色的男乳、臀间紧致的后-庭、小腹敏感的脏器上如羽毛般冲擦。 梁弓宜通体一颤,气怒至极,紧抿双唇,强硬压抑着闷吼的,寒面青红交加,心头却有极重的恍惚,也不知是臊恼憋火还是煎熬,浑身肌肉鼓鼓,青筋暴涨。一双强健前臂在身后交叠平托墨恒,迈开一步,才发现自己足下生雾,轻健如飞。 他们的方向正是直直往西。 当此时候,洞天中靠近仙门入口的地方,四方八面,其余地方要么破碎得缓慢,似乎有宝物定住空间;要么极快地碎成齑粉,似是要把一切湮灭。唯独这西边空间,破碎得不快不慢,绵延漫长。明眼人一看便知西边荒芜,乃是无宝震荡空间,也无道定住空间的缘故。 众人进入洞天所为何来?不就是宝物么?自不会有人明知宝物所在还不去,反而偏偏往荒凉地方跑,企图自己与众不同地得遇奇珍异宝。他们修炼不少岁月,白日梦不值一哂。 更何况,先前空间诡异破碎,蜂拥而入的修炼者们,不少人没躲过灾厄,当场身陨魂散,再被空间一震,尸骨不存,可怜多年修持,落得一场空劳。存活下来逃出破碎空间的修士,无一不是有真材实料的修为本事,谁都不是侥幸者,一看洞天漫漫无边,当下各往东南北三方飞散。 东南方,虎玄青独自一人,面庞惨白,眉宇间饱含凌厉杀机,黑眸沉怒森然,体内被幽冥寒气洞穿的伤势却加剧恶化,疾飞绕了几个迂回圈子后,只能往西方的无尽破碎空间中退避。 身后,三名煞气阴沉的紫袍修士齐齐追杀而来,当先者发玄冥神针暗算虎玄青。 虎玄青脑后如长了眼睛,炎决剑不敢动用,只用把大掌往后一拍,便将玄冥神针震碎。 那紫袍修士面色难看,叫道:“可恨这仁圣尊王洞天坚韧非同寻常,实是不可预料之变数,换做其它上古洞天,我等法宝齐发之下,空间破碎,再至湮灭,必能将你等大派真传弟子一网打尽!” 旁边修士也发宝袭击虎玄青,还被虎玄青震回,这修士怒道:“你也怪不得我,今日若不除去几个大派真传,圣主天机谋划岂不是少了个点缀?摩柯修罗必会拿我等作替罪羊杀剐炼魂抽魄!怪只怪你自己受伤,又是浩然门执掌者座下之首席大弟子,杀了你,我等总不至于身死了!” 最后那名修士也阴寒轻语:“虎玄青,入仙门之前半途偷袭你者,乃是我幽冥地域北坛尊主座下的二位护法,你今日若是有幸逃脱,日后找他们报复便是。”一边说话,一边把袖中的冥符纸人对准虎玄青,再将纸人头颅狠狠捏碎。 虎玄青面色一沉,遂用仙功,头顶刹那间闪过一抹微微的浩然之气,又把那修士暗算抵住。但三番使招后,他伤势又自加剧,气血翻涌险些呕血,幽冥寒气冻得五脏六腑俱都冷痛麻木。却仍是神情沉稳,不理后方三人。 这三人欲盖弥彰,他们真主是谁,虎玄青早得其师传讯推测。若非顾忌自己伤重下对三位师侄和那小花妖护卫不周,他岂会让虞七卿、江策、蒋充三人护送他们先走?必要见识见识这几人与虞七卿等暗地狼狈勾结,表面装模作样的丑态,再好生一番计谋厮斗! “尔等诡谲伎俩不成大道,出得洞天,一剑灭尽你等身魂!” 虎玄青朗声大喝,猛地一冲,没入西方破碎空间之中。 后方三人连续使招都未能杀他,略作一顿,当头那人道:“他仙功玄法虽然高明,却已是强弩之末,我等追杀进去,必得他之头颅魂魄!”三人再不迟疑,紧随虎玄青而入。 第四十三章 且说墨恒对梁弓宜前情厚意铺陈之后,淡泊沉寂,佯怒惩戒,竟对梁弓宜行欺辱亵-玩之事。 梁弓宜英武刚健,沉面涨红,喘息火热,双臂在背后交叠平托,稳稳地背负墨恒在逐渐疏朗的空间中踏雾飞行。他的肩膀宽阔厚重,胳膊也是结实刚劲,却都在墨恒沉眸随意的玩摸之下。 梁弓宜中间又数度反抗,却都被墨恒“霸道邪性”地怒斥压制,终于彻底认命屈服。 梁弓宜走路间,金刚绳索摩挲、粗布劲装裤子摩擦、墨恒法力于他身体上下敏感处轻挠……让他直如在欲海中沉浮,时而溺水,时而极乐,走到一处,忽然颤抖着停下,刚毅的面庞隐现屈辱,蓦地一声压抑醇厚的闷吼,身体抽搐两下,裤中那根硬物喷射出来,连续七八股乳白。 “泄了?”墨恒黑眸无波,浓眉不动。 梁弓宜脸上涨红未褪,粗喘着不吭声。得到发泄,他体内被墨恒施下的法术自然而然地消除。没了的干扰,他深暗迷蒙的黑眸重又归于镇定漠然。然而现在的漠然,终究再也回不去先前的完整漠视,心头的暴怒、无奈、羞耻,全都在那双沉寒淡漠的眼眸中复杂地浮现。 墨恒眸底暗闪,见他挺身低头,僵沉不动,知道这才是将他镇定冷漠的心肠给砸出裂痕了。 “今日暂且饶过你。” 墨恒雍容威仪,手掌往下虚抓,一片温凉气流涌入梁弓宜裤裆,将他喷射的秽物尽数抹消。 梁弓宜那根骚物发泄一次后兀自刚硬,被墨恒法力一扫,敏感的快感让他呼吸一滞。 “恒少爷,梁某进这洞天,实为冒性命之险。他日,梁某若有命出去,您,放过我吧。” 梁弓宜深深吸一口气,心头的无数情绪都缓缓平息下去。他边说,边维持着被金刚绳索绑缚上身和下-体,双臂背后平托墨恒的姿势,迈步于雾气上,十分快速利落。 墨恒双掌放在他裸着的肩头,抚摸着道:“放过你?那又有谁会放过我?” 梁弓宜当然知道墨恒但凡要他,他天涯海角都逃不掉,刚才只是以退为进,现在立即沉声道:“恒少爷若是认定了梁某,就请给梁某最基本的尊重。世俗夫妻尚且相敬如宾,梁某不求恒少爷以礼相待,但是,日后总归不能再对梁某如此亵-玩,否则,梁某反抗不得,有死而已。” “你在威胁?对你惩戒,只不过床上情趣,哪里又是亵-玩了?” 墨恒黑眸深深,出奇地没有露出生气模样,反而抓着他的膀子,低低地道,“你若对我驯服,万事都听我的吩咐,再哀求我临幸于你,我根本无需这般法术制你,自能让你欲罢不能。” 哀求临幸? 梁弓宜黑眸狠狠一缩,嘴角连连抽搐,差点把重新拾起的淡漠也给气碎!英俊面庞冷峻得发僵,再不说话,稳稳背着墨恒,闷头只往前冲。 须臾间完全冲出破碎空间,迎面就见一片汪洋大海。 空间的破碎恰恰就在深蓝滔滔的海边止歇,极其突兀,泾渭分明。 “噫,出了那破碎空间了?后面空间肯定是摩柯修罗那群不要命的狠人设下的埋伏,嘿,两大仙派的传人,还有五湖四海各处散修,只怕个个性命难保!幸亏本王见机得早,才救你一命!桀桀,你和你那小情人儿交欢风流,还要本王闲人避退,实是忘恩负义。” 幽冥王心念感应到外面的异样,神魂不再收敛,再对照着以前从阵法残上看到的仁圣洞天分布,不由大喜,毕竟心魔缠魂而不自知,说话都少了保留,甚至语无伦次。 “小子,快快让你那小情人带你往海中飞!他刚刚在你身上吃饱喝足,你说几句蜜语甜言,必会哄得他对你言听计从。以后他为你所用,以此为始,墨府便可在本王手中覆灭!桀桀,这是苦海啊,苦海三生,人人皆在其中不得解脱,唯有看尽三生劫难,才有脱劫的希望。三生石就在海底被五色神网镇压着!到得海底,本王将你那小情人弄昏,让你细细看那三生劫数。” 梁弓宜一飞出来就要对墨恒说话,却听到幽冥王出声,便即忍住不语。 至于幽冥王的叮嘱,梁弓宜左耳听,右耳扔,只表现得老实沉默。 ——让这跋扈恶少对我言听计从?只怕比让我哀求他临幸于我还要艰难十倍百倍! 梁弓宜沉沉寒怒,他直到现在还裸着英挺的上身,更被金刚绳索绑着双臂和下-体,充当人形坐骑般驮着墨恒,踩着墨恒给他施法的雾气在海上凶猛窜飞,又哪里用得到墨恒带他? 这些姿态,幽冥王深藏梁弓宜眉心祖窍之中,不能弹出神识,自然不得而知。 梁弓宜则顾及着幽冥王在他身上施加的诸多邪法,不敢心生违拗,只得全数老实听话。 但此时飞出了破碎空间,梁弓宜感知着背后墨恒的气息,近日与墨恒的接触情形纷杂涌来,从墨恒为他拓宽经脉开始,到毫不犹豫地冒险救他,再到先前让他“习惯”的亵-玩,全数在脑海清晰呈现。 又飞片刻,梁弓宜突然沉眸,急急地低声道:“恒少爷,梁某前方有些私事,你自己先……” 还没说完,猛地脑中剧痛,幽冥王阴怒冷笑:“放心,本王没想害死你这前世小情人儿!” 梁弓宜疼得剧颤,险些栽进海里,张了张口,棱角英俊的面庞僵冷漠然,再不吭声。 他心头复杂,实不愿把墨恒也拉入幽冥王这尊煞魔的邪威之下。对待墨恒,他怒归怒,甚至连羞辱报复的心都隐约升了起来,却微妙的谈不上怨恨,更不能再像对待陌生人般完全漠视。 然而墨恒待他霸道而单纯,对他的话不置一顾,他又已无自由,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了。 墨恒不知梁弓宜在心念电转一大圈后想要让他赶紧“逃命”,自顾自冷静地将前世与梁弓宜相处时发现的异样,与现在梁弓宜的不寻常相比较,发现并不一致。 以前,梁弓宜虽然必须时常出门,却隐约自由自主;而现在,则有些不得不为的木然。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贸贸然以炼气初阶修为抢入破碎空间中?你依仗的是什么?” 墨恒不是没怀疑过梁弓宜受制于人,但梁弓宜的身世处境他都了若指掌,即便梁弓宜受制于人,以梁弓宜的微薄修为,那人制他能有多大好处?绝对只是个小人物。而梁弓宜与墨云近距离接触过,墨云的感知何其灵敏,既然没多看他一眼,说明他身上并无猫腻。 那么,只能如前世一样,甚至与他墨恒一般,有着本身不可为人知晓的巨大秘密。 又飞良久,幽冥王忽道:“小子,前方是不是有个岛?” 梁弓宜继续迈开长腿,于雾气上沉默狂奔,自言自语着道:“前方有岛。” 幽冥王蓦然大喜:“到得岛边,你便停下,本王会把法力灌注你身,控制你双手施法,双足走动。那岛上有厉害阵法,不得秘诀,则无门而入;即便有些秘诀,若不够谨慎,也极可能葬身阵内,身魂不存。本王这便传你入阵秘诀,还需你自身顺从辅助,本王才更稳妥。” 梁弓宜便漠然道:“恒少爷,前方那处岛屿上,梁某有事要做,请你把我解开。” 墨恒黑眸深邃,从梁弓宜始终稳稳托着的蒲团上长身而起,脚步一动,闪身到他身畔。 梁弓宜也没见墨恒施法,就在墨恒下来的刹那,只觉身上捆绑着的金刚绳索瞬间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存在,连原本的布条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暗暗吁了口气,身体被绑缚控制的感觉终于消失,关键是,下-体终于不再被绳索以那种耻辱的姿态捆住。 蒲团落下,被墨恒收入锦绣法囊中。 “啧啧,你这小情人儿还怪通晓情趣,竟把你绑着。桀桀,也罢,本王瞧他也还顺眼,日后又和你一般为本王所用。本王便许你把入阵秘法也传了他罢。其实,你若有单手施法的修为,抱着他进阵才更是好,嘿。” 幽冥王料定自己一入阵中,就能像阵法残上所写的那般,找到五色神网和三生仙石两件仙家宝物炼化。而这阵法虽妙,下方却只是禁锢两样宝物的空洞地方,无了这两样宝物,阵法还有什么用处?那阵法他本身又不会布置,入阵秘诀也只用这一回。自然乐得充当好人,也让梁弓宜对他更为忠心。 当下就将入阵玄术和秘诀一股脑儿传了梁弓宜,也不管会不会撑了他。 梁弓宜被涌来的玄术秘诀冲得脑门生疼,皱眉晃了晃才缓过神来,转头深深看了墨恒一眼,黑眸死寂,再无情绪,垂眸淡漠道:“恒少爷,此地乃是一门危险阵法,梁某现在将入阵秘诀全数告知,你……自己小心罢。” 梁弓宜没有转念传功的本事,只照着脑海得传的文字,将玄术秘诀一句句低声念诵。 墨恒听得暗暗惊疑,只觉梁弓宜先前所为的疑点终于有了解释,却更增疑惑,细细听着,听完才道:“难怪我对你心有异样,你果然非同一般,竟有这等绝妙不可思议的玄法秘诀。” 梁弓宜被他冤枉,脸上也没有异色,自顾自坐下打坐调息,参悟入阵玄术秘诀。 待会儿入阵以后,幽冥王是当真如先前所说那般让他看尽三生,再用他来报复墨府,还是干脆把他杀掉灭口,以免得宝的消息泄露出去? 只怕多半是后者。奈何他早知如此,却从没机会求哪位高人救他。现在,事到临头,九死一生,生命不得自由,心里不禁冰寒一片,以前读的道经文,先前对墨恒的诸多情绪,都显得可笑而不值一提了。 墨恒见他神情苍白,不答不语,心中疑窦重重,却又如何猜得到幽冥王未被墨云和虎玄青杀死,反而血祭肉身滋养神魂,逃到了梁弓宜眉心祖窍,先前就离墨云数丈之遥? 入阵玄术秘诀虽然精奇绝妙,却不是道经功法,片刻后墨恒便参悟透彻,心中有底,只是见梁弓宜始终闭目皱眉盘坐,便也没有起身。 等了等,突然先前飞来的方向一阵剧烈元气波动,甚至有“嘎嘎”刺耳的空间剧烈摩擦声! “谁在斗法,不要命了?” 墨恒微微一惊,他分辨得出,这是动用法术法器后,威势远超此间洞天所能承受的范围,才引发的极端破碎情形,与先前他抱着梁弓宜往西逃来时,身后的剧烈空间破碎状况几乎一样。 “恒少爷,我要入阵了。” 梁弓宜被幽冥王邪法制住,双手双足不受自己控制地站起身来。 墨恒也抛开远处空间震荡不理,洒然起身,刚要说话,突听一声凄厉暴吼:“虎玄青,你杀我三弟,誓要将你抽魂夺魄,碎尸万段,炼成灯油熬煞!”如此怨毒,听得人寒毛直竖。 虎玄青的声音饱含杀机:“你二人也去陪他罢!”仍旧朗朗洒脱,只是微有气虚之态。 “虎玄青?难怪空间破碎这般彻底,但他不是有伤在身么?怎的还与人拼命?” 墨恒神情一变,心底自忖,骤然想起虎玄青先前叮嘱:那二人与我不和,到时若有争斗…… “小子,快叫你那小情人速速施法入阵。你也立即配合,辅助本王施法!入阵时,你不可大意,否则,哼,本王顾不得先前许诺,直接将你练成傀儡入阵!” 幽冥王阴声冷哼。 但梁弓宜还未出声,墨恒已然毫不迟疑地道:“梁弓宜,你在此先等我一等。玄青道兄有事,我必须助他。”当即就要飞身离去。 幽冥王听得大怒,已经传了入阵玄术秘诀,怎能再容墨恒“逃跑”?感应着墨恒所在的位置,猛地控制梁弓宜去抓,更以自身神魂之力施法。便见一道灰黑颜色的虚无光芒顺着梁弓宜手臂经脉,出五指而化五光,灰黑煞光如五枚钢钉,狠狠射向墨恒全身要穴。 墨恒始终心藏防备,骤然遭遇偷袭,毫无狼狈,法力一荡,雄鹰般拔身而起,乾坤袖一罩,五朵碗口大的青莲花凭空闪现,将五道灰黑光芒抵消,心下微寒,表面则勃然震怒:“梁弓宜,你竟然暗隐高明修为和邪功!” 恰在此时,刚刚空间爆裂处又有尖锐的嘎吱咔嚓声震荡过来。 墨恒双眸紧缩,虽知虎玄青在他前世安然无恙,但谁知现在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抬手往梁弓宜猛力一拍,一面大如凉席的青莲叶无中生有,当头就往梁弓宜身上卷裹。而一招打出,他也顾不得看结果如何,飞身御风而起,疾往虎玄青处而去。 幽冥王忙将青莲叶打碎,来不及再抓墨恒回来,气怒到极点,只能把怒火全撒在梁弓宜身上,一面用毒咒折磨得他心脏剧痛,一面又控制他急急施法入阵。 第四十四章 “墨家小儿实在该死!没想到本王成日打雁,今日叫雁啄瞎了一双老眼!快快施法辅佐,本王必须尽快入阵,炼化那两件仙家宝物,万一被你那小情人儿引来他老子和虎玄青,本王才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幽冥王被墨恒气得半死,连连折磨催促梁弓宜。 梁弓宜有苦说不出,最后关头还被墨恒冤枉,只能死死忍着对幽冥王的恨意,不敢暗生任何异心——他受到幽冥王诸多邪咒的制约,别说行动自由,即便是心中生起与幽冥王相关的念头,都会因幽冥王占据他眉心命穴而被感应得知。 若非如此,幽冥王岂能放心收敛神魂,就不怕行踪被梁弓宜泄露?盖因一切皆有成算,才安之若素,放任梁弓宜与墨恒“谈情说爱”。梁弓宜先前见墨恒誓要跟随到底,冒险急声劝他离开,在这种情况下,自认已经仁至义尽,对得起墨恒待他的宿缘青睐和维护。 “恒少爷,梁某看来性命无幸。你这霸道宿缘,梁某是无福消受了……” 梁弓宜心头像磐石一般沉静和冰冷,漠然一声暗叹,身影在岛屿上完全消失。 墨恒不知梁弓宜身陷这种危险境地,只当梁弓宜始终深藏不露,两世心寒叠加在一起,心肠更为冷硬,甚至没来得及细看梁弓宜神态,堪堪打出一掌青莲叶,便飞向虎玄青所在之地。 他历经两世,虎玄青算是唯一一个对他没有任何私心,却对他关怀备至的友人。 将将飞出千丈,又见前方极远处的海边之外,无尽破碎空间中再次剧烈震荡,其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各种暴虐巨响:“铿锵!”“咔嚓!”“轰隆!”……都是威力强悍的玄术爆开之音,交杂在一起,简直像是砸入人的耳朵里,听得人心浮气躁,直欲吐血。 墨恒修为不弱,又有道行意念,不受这些声音的恐吓和威慑,反而面庞沉寒,眸隐杀机。 “玄青道兄伤势本就不轻,怎能连续拼命?若是伤了大道根基,日后任凭服下什么神仙妙药,都难以复愈如初,大道平添三分艰难!”念头一动,墨恒心下发狠,脚下猛力一踏,合身一扑,如一颗流星划过苍穹,黑冠白袍带出无尽残影,刷刷飞驰,直冲过去。 刚冲出大海,还没投进破碎空间中,迎面一人踉跄飞出,棱角刚毅的英俊面庞惨白如纸,唇角、耳中都有鲜血汩汩溢出,染得玄破紫黑大片,险些与他相撞到一起,正是虎玄青! 虎玄青见到他,惊而变色,急道:“贤弟怎会独自在这?速速去寻墨天师!” “玄青道兄,是谁伤你?” 墨恒不答反问,心中寒怒,抖手将梧桐晨钟取出一震,小钟里四道黑光一闪而出,在身体四周一旋,显出四具雄壮青年傀儡本体,个个呼吸绵长,煞气凛凛,生机澎湃,先前被打伤的两个也已经伤势尽复,将他和虎玄青全都护卫在内。 虎玄青心头一暖,却更是紧皱浓眉,转念一想,墨恒再逃也已迟了,便不多说,倏然转身,两只手掌冒出浩然玄气,凭空施法,朗声大喝:“咤!破!阵!”三字真言传出十几里远,料想附近人人皆能听到是他虎玄青在施法,这才双掌猛力握拳,往破碎空间中凶悍一砸! 浩然玄气倏忽闪烁,如流光虚影,破空扎入前方空间中。 但见原本就强烈震颤破碎的空间突然微微一静,下一瞬宛如两轮黑日陡在空间里面炸开,纯粹白霞般的浩然之色、空无一物的黑洞之色,形成阴阳两极般的虚空漩涡,威势无量地旋转,竟是刹那间湮灭这处空间! “道兄你——”墨恒黑眸紧缩,转瞬将放出来的四具傀儡用梧桐晨钟一晃而收,一扯虎玄青胳膊,“快跟我走!你可莫再施法了!”声音忍不住带上两分强硬,双脚踏空,亡命狂奔。 哪怕虎玄青仙法玄妙,震荡的空间只伤敌人,不伤自己,但如此近距离地空间湮灭,也能眨眼吞没千丈万物,虎玄青明显是强弩之末的重伤之态,再被波及,只怕结局生死难料! 虎玄青本有耗费精血的秘术逃命,现在有墨恒救他,自然不需再耗费本源,否则有伤根基。 墨恒的《莲花法咒》也是仙法,得红莲圣印的完整传承,自有暂时疾驰的玄妙秘术,扯着虎玄青臂膀,使出炼气高阶的法力,暗暗咬破舌尖,以精血为祭,口中一烫,脚下隐隐生光,光影中又有青莲、白莲、红莲飘忽飞旋,托着他刹那千丈,再一迈步又是四五里之遥。 “贤弟玄法神妙!” 虎玄青赞叹一声,他本来不及压制伤势,暗暗准备施法护卫墨恒逃离后方空间湮灭的吞噬势头,转眼却见墨恒法术如此神异,简直不下于他自己的保命仙法,不禁讶然疑惑,却不多问,只真心为墨恒高兴,出口笑叹一声,声音未落,却喉中腥甜,涌出血来。 墨恒始终分心留意着他的状态,不禁担忧,蹙眉硬声道:“道兄还是赶紧压制伤势罢!” 虎玄青便笑着点头,收敛心神,法力迅速在经脉内流转,暗运仙法压制幽冥寒气的肆虐。他被墨恒抓着臂膀逃亡,也不显狼狈,浓眉下一双黑眸炯炯有神,竟是磊落洒然如旧。 两句话的时间,已经窜飞二三十里,彻底摆脱后方空间瞬间的湮灭势头。墨恒转头一看,便即停下,二话不说,往脚下一指,突然凝出十丈莲台,莲台上又扔蒲团,就让虎玄青打坐疗伤。 “贤弟不用麻烦。” 虎玄青正色摇头,转身凝眸,仔细望了望身后远方,回身迅速低语道,“贤弟,后方追杀我的三人不值一提,他们身后却有摩柯修罗亲自坐镇。那修罗是化神大圆满的道行,本身功法亦是诡异非常,现在必定感应到那三人身死魂灭,须臾就能追杀过来!我重伤在身,敌不住他,隐身法术也躲不过他的搜寻,现下耽搁不得,我施展秘术,暂且委屈你,跟我一起藏到海下地底深处去吧。”说罢便要施法。 墨恒立即止住他,也不问他怎么与摩柯修罗对敌,只沉声道:“不必,我有地方藏身!” 再次扯住虎玄青臂膀,往先前岛屿电掣飞驰,同时将入阵玄术秘诀一句一句、毫无保留地传授,但还未传授完毕,便已飞到岛上,转头看向身后,蹙眉问,“既然道兄说时间紧迫,若不嫌我有冒犯,便由我抱道兄入阵如何?”黑眸净澈,心下坦然。 虎玄青本就惊疑墨恒竟有高明的入阵秘诀,料定便是以自己的悟性,要彻底领悟秘诀,也还需片刻时间,一听墨恒这么说,心下哪有不同意的?却浓眉微挑,摇头道:“抱就不必了,愚兄半虎之身,虽不雄健,但也高大孔武,若被贤弟抱着,颇有不自在。不若贤弟背我?” 说罢与墨恒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大笑。 虎玄青不敢迟疑,剑眉朗目上笑意未消,立即双手一搭墨恒双肩,老大不气地趴到墨恒背上,双臂揽着墨恒脖子,双腿也自然而然地勾住墨恒劲实的腰身,叹道:“愚兄成-年以来,还从未被人背过,这次可算偷懒了。”即便是被墨恒背着,他也姿态飒爽,乃是气度如此。 墨恒更为失笑,心下并无异样,沉静稳稳背着他,暗道:“先前我带梁弓宜逃出空间破碎范围,是他背着我;现下我带玄青道兄逃开空间湮灭凶威,却还要再充当苦力背他……” 念头闪过,不敢耽搁时间,旋即施法就要入阵,却心念一动,微微转头,对近在耳畔的虎玄青道:“道兄可有不伤元气的高明隐身法术?实不相瞒,下面有人。待会儿入阵之后,不管道兄看到什么,都请为我守密。那人与我,颇有牵扯。” 隐身法术绝大多数都是普通货色,唯有极高明的隐身玄法,才能容得修炼者在隐身时施展元气波动不大的法术。墨恒的《莲花法咒》虽有隐身秘法,却不是现在修为能够施展出来的。 虎玄青趴在墨恒背上,看似豪迈大方,实则心头略有尴尬;健壮的胸腹与墨恒虽嫌青涩却已宽阔挺直的脊背紧紧相贴,心跳都紧紧相依,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亲近油然而生,然刹那间微微失神。听到墨恒要求,他迅疾回神道:“愚兄明白。” 当即压着伤势,右手大大方方地在墨恒眼下掐诀,浩然白气轻轻散漫,二人身形蓦然隐没。 墨恒便施展梁弓宜先前传他的入阵玄术秘诀,感应大阵入口,然后脚步轻踏,进入阵中。 仅仅三步,突见身周情景一变,再无岛屿大海,也无风吹浪涛之声,六面八方空蒙蒙一片,如同身在混沌,不知东西南北,不知下一刻会走到什么地方。 又走三步,却豁然开朗,好像走在虚空,周围甚至有星斗盘桓,连脚下都是漆黑空无! 墨恒心头提紧,背着虎玄青,颀挺身体稳健如山,毫不分心他顾,齐眉黑冠下双眸炯然黑亮,与虎玄青隐有相似神韵;双手不疾不徐地掐动玄术秘诀,脚下步伐也是准确到精微的极点。 虎玄青看了看他,转开眼神,心道:“墨恒贤弟秉性本是洒脱,若非身在墨府,何至于不断与诸多小人争斗理论?若是随我拜入浩然门,即便身为师徒,亦可白日放歌纵酒,夜晚抵足而眠,岂不甚好?”但墨恒先前已经委婉拒绝,他便不好再提。 瞬间收敛心思,细看墨恒脚踏错综纷杂的步位,眉宇间越来越起凝重神色。转头再细望周围虚空星斗,只觉这大阵越来越凶险,稍有不慎,就极可能一步走到星斗飞驰之处,连人带魂都被星斗撞成齑粉。 “幸好这方大阵似是无人催动,否则,谁能逃出?” 虎玄青一动不动,暗暗更为急迫地疗伤,只待万一墨恒失误,他好有力相救。 大阵最深处,一方墓碑孤零零地栽在一颗星斗上,遥见墨恒背着虎玄青在虚空中渐行渐远。 第四十五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世界浮华,宇宙亘古……玄法绚烂,道行沧桑。” 虚空中星辰无限,空空茫茫,渺渺遥遥,行走在其中,被蒙蔽了空间感和时间感,不知自己已经走了多么漫长,又或者多么短暂。仿佛前一刻还是少年,后一刻就成了垂垂朽木;仿佛上一步还是新生希望,下一步就走向了死亡沉沦。 墨恒道行精深,隐有感悟,却必须抛开这些大有玄意的恍惚,沉心静气,步伐分毫不错。 虎玄青在他背上行功疗伤,对虚空玄意微皱浓眉,也不曾被大阵吸引去神思,只强硬性压制伤势。幽冥寒气在肺腑内冲荡侵袭,虎玄青面庞时而涨红,时而苍白,却始终凝眸泰然。 不知何时,突然虚空消失,墨恒再走两步,脚踏实地。就像冷不丁从天而降。 入目豁然是一座巍峨青山,山脚四方皆都空茫混沌,唯有青山上面满是繁花绿树,其中鸟语兔奔,又有溪水长流,水中蕴涵极其浓郁的灵气,源从混沌中来,流到混沌中去,仿佛永无止歇。 山顶遥遥可见一座青石堆砌的院落,似是寺庙,又似道观。 虎玄青目湛精光,遥望四周,脸上露出钦佩神色,微微一顿,从墨恒背上轻跃下来。 “刚才那座大阵虚实难辨,演化整个宇宙虚空,实在不可思议,仁圣尊王不愧是上古神仙中的佼佼者。这里,应该是被那座大阵隔绝空间,甚至延缓时间,坚固不下于外界。传音施法,大可尽展全力。不知这等秘境到底是什么去处。” 虎玄青与墨恒并肩,前一句还是出声说话,后一句就是神识传音,的确和在洞天外一般自由自如,没有任何威势限制,不怕一不小心破碎了空间。而他二人处于高明的隐身玄术状态,寻常施法,法力只要不是波动太大,都不会破除隐形,说话当然也没有顾忌。 墨恒点点头,他目力极远,黑眸一扫,迅速看尽这里的大概情景,料想梁弓宜是早有奇遇,现在已经进入山顶院落收获去了,眸底寒寂无情,沉吟一下,即刻恢复平静。 “刚刚那座大阵,我是知晓秘诀,且那秘诀玄妙无瑕,绝对不是被谁恶意修改的结果,我才敢背负道兄入阵。此处山顶,必定另有厉害阵法,我却不知法门了,还是不要贸然乱闯罢。道兄伤势不轻,且先疗伤,伤愈后在这里放手寻密,我也能跟着沾光,捞捞油水。” 墨恒思维清晰,若是自己一人,当然要去看看梁弓宜有何猫腻,现在却有伤重不愈的虎玄青在旁,不愿拽他冒险,否则万一意外,追悔莫及,就轻声玩笑。 虎玄青转头看他,面庞兀自苍白,深邃的眼眸却更为炯亮有神,顿了顿,点头大方一笑:“有劳贤弟护法。”直接席地而坐,取了两颗药香内敛、云霞浩然的灵丹服下,闭目收心疗伤,也是怕当真遇到危险时自己伤重不支,反而连累墨恒救他。 墨恒在旁边负手静立,遥望远山,暗暗念头涌动:梁弓宜,你出去之后,如何面对我? 转头看看对他并未设防的虎玄青,知道浩然门乃是仙家大派,虎玄青又是掌门真传,诸多疗伤秘法深藏心中,不需要自己将《内景经》三册拿出来献丑,否则明知虎玄青用不上还拿出来当宝,难免有讨好卖乖嫌疑。 没想到不过两刻,虎玄青突然睁眼,黑眸湛湛精光,沉容不怒而威,气色明显好转许多,棱角分明的面庞多了几分血色,径直起身道:“贤弟,你我上山罢。” 墨恒讶然:“道兄伤愈了?” 虎玄青摇摇头,拇指扣着抵了抵胸膛,还是隐隐作痛,坦然道:“我伤在肺腑,并未波及丹田,伤势本来容易愈合,却又有邪魔的幽冥寒气在经脉中纠缠。偷袭我者没有这等功力,乃是暗藏高人道行符咒偷袭害我,我浩然法力也除之不尽,好在我有仙功护体,并不致命,只能缓缓图之,不急于这一时。” 墨恒听出味道来,自知爱莫能助,浓眉微皱,冷哼道:“我不杀人,人却杀我。上山罢。” 虎玄青听他为自己愤愤不平,再想派中人你死我活地争斗,不由暗叹,却不多说,率先往山上走,孔武颀挺的身上还沾着血渍,步伐轻健无声,稳重利落,玄袍衣摆迎风飒飒而动。 墨恒看他一眼,不掩自己的欣赏赞叹,点头道:“大派传人,何须那些华而不实的仙家飘渺?作出一副不食烟火的姿态,实则满腹阴损算计;玄青道兄举止磊落,有真性情,才是我辈风采。” 虎玄青剑眉飞扬:“贤弟精通道理,外有雷厉杀伐,内有道理乾坤,比为兄也不算差。” 墨恒缓缓点头,边走边抚掌沉吟道:“说得好,不错不错。” 虎玄青忍俊不禁,浑厚声腔带着笑音:“你我兄弟自吹自擂,互相追捧,旁人听到,势必笑掉大牙。” 墨恒不以为然,甩袖淡淡一哂:“庸俗自有可笑处,你我岂是等闲人?” 虎玄青终于大笑,险些牵动尚未痊愈的内伤:“你我哪是在探秘寻宝?是在游山玩水罢。” 墨恒此时心胸开阔,笑笑没有多说。 山上有曲折狭窄的石级,石级陡峭,直通山顶院落。二人齐肩步行着拾阶而上。又走几步,便同时收声,小心谨慎地防备可能会遭遇的陷阱或者阵法。片刻后走到山腰,忽然隐约听闻沧桑一叹。 “……前世是墓,墓中醍醐;今生是劫,劫来离别;后世是空,空有春梦……” 虎玄青和墨恒同时微惊。 他们只听清这中间一句,叹声前面的部分模糊不清,不知说了什么,仿佛叹息者身在极远的混沌之前;叹声后面的部分又飘忽不可分辨,仿佛叹息者已然远离尘嚣,消逝在混沌之后。 二人对视一眼,墨恒惊疑低道:“此处会不会还有上古修士?” 虎玄青神识四面八方探索而去,摇头道:“绝无可能,此处空间虽然不见败象,实质却已经腐朽,毕竟源自数亿万年前的上古洞天。洞天尚且濒临溃亡,若是有人存活至今,岂不是能与虚空同岁?仙人也有各自劫数,藏到哪里都躲避不得,仁圣尊王和我派祖师,都不例外。此处声音,应是高人残留的执念。” 墨恒若有所思,点头受教。 继续行走,不约而同地更放缓了步伐。虎玄青不知墨恒最初所说的“下面有人”指的是谁,只是看墨恒当时神色,料定颇有内情,便没问出口来;墨恒只道梁弓宜有秘密在身,想要拽他进来必然是防止他泄露秘密,两人那般牵扯,实在不愿多说。 走过山路十之七八,虎玄青再一次扫过墨恒面庞,忽然眼眸一凝,心下起疑,只不好问。蹙眉默然,继续前行。走到山顶边缘,虎玄青终于确定不对,忍不住一把扯住墨恒:“贤弟!” 墨恒惊神,踉跄退后一步,眼中犹有浓重的迷茫恍惚尚未消退。转瞬黑眸一清,面色微白,从脚底往上直冒寒气,稽首低声道:“多谢道兄拉我,当真防不胜防,先前一路无事,却不知何时遭遇陷阱。刚才,我竟仿佛被幻境魇住,有人唤我直往前去见他。” 暗叹虎玄青不愧是化神高阶道行,比他的化神中阶看似只高一个层次,实际差别甚远,自己受了迷惑,虎玄青却始终清明如初。 虎玄青却听得黑眸紧缩,抓着他的臂膀倏忽后退三丈,瞬间神识传音,歉然道:“为兄早前便察觉贤弟略有异样,只是没有感应到阵法陷阱,便当与你先前提及的先入阵者有关,才引你失神,直至刚才贤弟流泪……是愚兄的不是,怎的,贤弟遭遇幻境迷音?” 墨恒听得肌肉绷紧,浑身发毛:“我流泪?”今生除了思念母亲和在墨云身前做戏,他还从未流过眼泪,听虎玄青说起,才恍然发现自己眼角的确有些湿润,不禁惊怒尴尬,瞬即法力蒸干,森然低道,“别的也就罢了,没来由竟骗我两滴男儿泪,可见那仁圣尊王也不是好东西!” 虎玄青张了张口,险些失笑,却正色告诫道:“古人旧,玄之又玄,贤弟且需慎言。” 墨恒点头不语,胸中不知怎的,竟有不可抑制的微妙烦乱,委实莫名其妙。边打量周遭情形,边沉心运功,也没见好转,只得道:“小弟修为浅薄,还请道兄助我留心。” 虎玄青始终以神识探查着四周,点头扯着他的胳膊不松,又走到山顶,神识扫探片刻,传音道:“这里的确有大阵防守,阵势沉敛,厚重如渊海,没有秘诀,不可冒险,更不可飞行。你我白白来这一趟了,愚兄无能,没有让你捞到油水,不如去山四周看一看?” 言语间泰然如旧,并无紧张失望,仿佛当真如先前所说,只是在和墨恒一起游山玩水。 墨恒愣了愣,轻声脱口而出:“跟我来,我知道路……” 转身欲走,陡然惊得打了个激灵!忽然清醒——我怎知道路?谁在暗中蛊惑我? 虎玄青紧紧抓住他,忙问:“怎么?” “有古怪……这里实在诡异!”墨恒本来勉强镇定的面庞终于浮现出对未知神秘的敬畏和震惊,反手一扯虎玄青,猛然飞身直扑山下四十丈,狠狠绷紧着心神,低问,“道兄刚才听我说话?” 虎玄青皱眉点头,黑眸凝凝地盯着他,沉声缓道:“贤弟说自己知道路,是先前那人告知?” 墨恒快速冷静下来,戒备伫立,打量着四周,尤其看了看山顶远处石门紧闭的院落:“他没有告诉我这些。我也不知道什么路,但是,却又好像突然知道该去哪里。”语气又有些飘忽,念头风掣电转,诸多思量纷纷扬扬,蓦地说道,“玄青道兄,我想去一探究竟。” 虎玄青也自惊疑,却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怪,郑重道:“理当如此,贤弟带路。” 但凡古遗迹寻密,这般恍惚指引既然没有造成伤害,那就极可能是缘法到来。浩然门中一些古老典籍上就记载着某位高人途经某地时忽然心有所感,追随感应寻去,结果得获异宝。当然也有可能恰恰相反,那种感应其实是别人故意留下的害人陷阱。 “仁圣尊王那等仙尊,若是害人,何须这样麻烦?我能来到这里,细想之下,始末之间诸多离奇,说不定当真是我的缘法来了。我父喜怒不定,我至今也是战战兢兢,只是母亲坟墓尚在墨府,除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好迁徙到别处受人搅扰。现在若有缘法,我也更能防身。” 墨恒神情有些讥讽淡漠,对虎玄青坦然轻语,不知何时竟已宛如相交多年。 虎玄青凝眸看他一眼,掩下关切,缓缓点头,一言不发,只护着与他往青山左侧走去。 第四十六章 青山上草木多不可数,偶尔途径几处,但见繁花似锦,流水潺潺,宛如仙境,却没有多少珍稀灵物,反而漫山遍野都是低等级的灵药玖草。玖草随着青山而绿,随风而摆,青翠欲滴。 行走良久,几乎绕了大半个山后,到了青山后面。 墨恒不喜气氛凝重,压抑着恍惚的感知,淡淡一笑:“这里灵药繁多,以玖草为主,剩下的基本都是普通花木。连灵泉也不比外面珍贵多少,看来是年年岁岁有枯有荣,跟外面四季一般无二。当真不知仁圣尊王到底存着什么‘深意’,让我连顺手牵羊收获些灵药都不能。” 虎玄青也笑:“这处上古秘境,像是直接从外面将一座普通青山移了过来。” “将一座普通青山移过来,如此用秘境永久封存?” 墨恒黑冠压眉,眉下眸中浮现隐约的虚空混沌,似乎若有所感,忽不自禁地说,“到了。” 说完心有灵犀,蓦地转头,看向两棵枯瘦的柳树,柳树中间可容二人并肩通行,树后除了一方巨大青岩,别无一物。青岩上苔藓弥漫,层层叠叠,堆积着无声的岁月,却有几处被风吹柳树而摩擦去,显出青岩的本来面目。 墨恒怔愣须臾,眉头缓缓蹙起,颇感不耐,沉声叹道:“神不由己的感应,着实让人不适。”说着抬手一指,青莲幻影倏然飞射,在青岩上空滴溜溜一转,散落成清光,将新旧苔藓全都化为飞灰。 青岩焕然一新,显出本来面目,宽大的岩体嶙峋不平,只在正中央的地方略显平缓。上面刻着古字,规规整整,笔画生硬,乃是:“缘一场,爱一生,恨一世;三世尽,青山改,此情绝。” 十八个字,一笔一划,沉沉苍苍,没有起伏。字由心生,修炼者字里行间便有意蕴,规整苍沉的十八个字看似平淡规整,其实隐然悲凉。仿佛至今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端坐在青岩边,脊背挺直,抬手在青岩上缓之又缓地写下这些字迹,而后起身,头也未回,跋涉离去。 墨恒看得怔了怔,继而浓眉微挑,略有怜悯地漠然笑道:“世间痴情人咎由自取,一场情爱,何必三生?纠纠缠缠,也不嫌烦得慌。爱恨之间,随心所欲,修炼者当畅快淋漓,只求今生大道。说来说去,还是对自己不够狠。”心里却暗道:可恨我也是吃过苦头,现在方才醒悟。 虎玄青在旁守护,他不识情滋味,不发表意见,只是听墨恒说话寒寂莫测,不由心头一动,转头看他;又想起先前听到的沧桑叹息,再看这处青山和字迹,从头到尾便猜测了一些缘由,却觉乱七八糟,着实荒谬。 当即敛下思想,神识探索着,问道:“这里就是贤弟缘法所在?此处并无阵法。” “没有阵法?”墨恒回神,用心感应,伸手试探而戒备地碰了碰青岩,“应是这里罢。”蓦地脸色一变,只觉青岩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涌起一股吸力,要把他魂魄吞噬进去,永久封存,直至和光同尘,大喝一声,“道兄助我——” 虎玄青神情一寒,面红懊恼,不待他呼出口来,猛地扯他臂膀,闪身飞退百丈才停。 刹那间就见青岩前方,空无的地方宛如水波起伏,缓缓波动,继而青岩缓缓裂成两半,恰恰将竖着的“此情绝”三字沿着中间劈开,显出一道黑幽幽的门户来,不知通往何方。 虎玄青神识探察进去,细细感知其中猫腻,然后对墨恒歉然皱眉,一抱拳,沉声道:“贤弟,刚才又是愚兄犯下大错,这里是神仙遗留,阵法玄妙莫测,愚兄神识察觉不出细微处,妄下结论了。贤弟稍后,且容愚兄先进入一观。” 墨恒一把扯住他,却不说话。看向洞内,感应愈发清晰,黑眸深沉飘忽,片刻后才深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道:“道兄不可。现在看来,此处当真是我的缘法,道兄贸然探索,被这仙洞排斥,只怕徒生危机。” 很多时候,缘与劫只是一步之遥,有缘者靠近得到缘法,无缘者碰上却是灾厄。唯有小心谨慎,才能活得长久。修炼者虽然注重气运,却偏偏最为靠不得运气。 虎玄青遍读经野闻,自然知晓“缘与劫”的道理。他胸怀坦荡,秉性爽朗,料想墨恒并非怀疑他要先进去搜罗宝物,但自忖这种瓜田李下之事还是少做为妙,免得有损情谊,便道:“我与贤弟同去。” 墨恒却连连暗道惭愧,但那一丝潜藏于心的底线防备,竟怎么都减消不掉,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也不回头,始终看着漆黑洞内,心里没有危机感应,却又极其不踏实。 须臾思量后,墨恒沉沉一笑,说道:“有劳‘愚兄’了。若有宝物,‘贤弟’吃肉,‘愚兄’喝汤,总会给你留些油水。”玩笑轻松,有力的手掌则紧紧握着虎玄青健壮的右臂。 虎玄青右前臂被他狠狠握得发疼,也不动神色,只朗朗一笑接口:“贤弟果然大方。” 二人遂并肩而入,他们都有不俗修为,夜能视物。 刚一步入洞内,身后青岩迷蒙一闪,重归闭合,好像先前的裂开只是幻觉。 墨恒连忙转身,手按青岩,见青岩受他碰触还会开启,才放下心来。 转头看向洞内,赫然一间石室。石室四角各有一根熄灭的陈年蜡烛。满室幽暗无光,除了一张蒲团,只有正中间一尊约莫三尺高的四棱石台,台顶斜斜地架着一面尺许见方的椭圆铜镜。石台下方有莫名气息源源不绝地沿着石台涌入铜镜之中。 二人面色沉静,踱步靠近,看了片刻。 “这铜镜,是活物?” 墨恒压低了声音,醇厚的少年中音在漆黑的密室里出奇的悠远深沉。 “我也不知。”虎玄青神识凝在铜镜上面,早就发现铜镜边缘围着的那一圈匍匐柔韧的白草与铜镜密不可分,宛如一体,不由讶异,凝眉回思以前在门派典籍中看到的奇珍异宝记录,却没有印象,“其实愚兄浅薄得紧,劳贤弟高看了。” 声如其人,寂静暗室中,虎玄青声腔也是压低,却一如往日的飒然利落,听来刚强沉厚,平静安稳,给人一种即便天崩地裂于身前,他亦不会当真恐慌无措的印象。 墨恒无声一笑,松开他,靠近石柱,低头俯视铜镜,口中道:“‘愚兄’总比我高明一些。我是受到感应驱使,想要抓下铜镜来,却不敢贸然行动。明知宝物近在咫尺还犹犹豫豫,看来‘贤弟’是胆小得紧。”说着话,一手扯着虎玄青后退,一手弹指一道清清光华飘向铜镜。 清清光华没入铜镜中,如石沉大海。 “果然与我感应一样。” 墨恒绷紧肌肉,黑眸紧缩,一点点加力。 但直到他将炼气圆满的修为都使出来,虚空一抓,抓出半丈莲台,抬掌猛然隔空拍击,莲台携杂流星陨石之威轰击铜镜,却还是像先前一般——百般法术碰触铜镜,都被瞬间吞噬进去,无波无痕,仿佛铜镜是一道深渊门户。 墨恒又取灵石、飞剑由轻到重地打击,但灵石、飞剑一碰触到铜镜,其上法力就被吸纳一空,灵石、飞剑叮当落到石台下方。铜镜安然无恙,灵石、飞剑也未见损伤。 虎玄青看得目湛精光,暗赞:当真是仙家宝物! 他先前将神识一寸一缕地探察石室内部的一土一物,试图发现除了铜镜之外的玄机,现在则全都凝聚到铜镜上,又看片刻,沉吟道:“石台连接整座石室,有阵法蕴涵其中,动它不得,否则怕有大祸;铜镜受石台引导而来的诡异气力补养,可吞噬法力,而不动灵气、事物。这是万法不侵,本身通灵。万法不侵,即便我以炎决剑撞它,也必然无用;本身通灵,死物便不堪碰它,唯有用肉身武力径直拿取。” 说着,当真抬手一指,指间流火,一闪即飞,撞到铜镜前面,“叮当”一声轻响,流火上面的法力尽数被铜镜吸纳,显出炎决剑本体,摔落到石台下方。铜镜依旧完好。 虎玄青没有意外,意念一动,张手一招,将炎决剑收回。 “若要得它,的确得如道兄所言了。” 墨恒长身挺拔,沉静、谨慎、冷漠,黑眸燃起熊熊火焰。 其实,他在试探打下铜镜的同时,也暗暗留心虎玄青神态,毕竟如此仙宝可遇而不可求,好人也难免产生恶念。却见虎玄青眸光坦荡黑澈,有赞叹惊艳,却无贪婪杀机,乃是始终表里如一,全无虚假之象。不禁叹息更甚,方知人与人毕竟不同,不能因一人之叛,便不敢再信旁人。 “如此仙宝,既是我的缘法,我便誓要得之。道兄,我纯以肉身力道将它打下,道兄若是见我异样,便以法器将我撞开。”墨恒毕竟有化神中阶道行,心机也算深沉,并未让虎玄青发现他潜藏的微微戒备,一念过后,对虎玄青如此交托。 虎玄青剑眉一凛,想都不想就抓住他:“贤弟不可。”笑道,“贤弟莫非忘了愚兄为何姓虎?我半虎之身,虽然生来便被父母炼去妖气,却也是力大无穷,便由我为贤弟充当一回苦力罢!” 说罢不容墨恒拒绝,抖手甩脱墨恒握他臂膀的手掌,双腿猛力一蹬,合身窜飞,不敢动用法力,却也迅疾到极点,悍猛到极处,直如雷电凶灵,与铜镜擦肩而过时握拳勾臂,用健壮结实的前臂横向撞击铜镜。 瞬间心道:此处缘法忒也古怪,仙宝难道如此易得?他既信我,如此性命交托,我便要护他周全。想我虎玄青化神高阶道行,又有仙功护体,即便有险,这般快速扑闪,也无性命之忧。 墨恒阻拦不及,还未张口就见他飞撞而去,怔了下。下一瞬却眼眸狠狠一缩! 却见虎玄青如此威猛势头碰到铜镜后竟刹那间力量尽失,臂膀被铜镜紧紧吸住,身体倒在石台边缘,双目紧闭,浑身瘫软,如同失魂。好像刚才那一下悍猛飞撞只是飞蛾扑火。 “道兄!” 墨恒不敢置信,心中剧震,面色煞白,瞬间有万般难言地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拼命蹿跃而出,合身飞旋,将梧桐晨钟扔出四具傀儡,与他一起陡然一撞,意图把虎玄青撞开。 但那四具傀儡还未撞到虎玄青身上就被无形巨力弹开,而他在接触到虎玄青身体时,猛然受到莫名吸力的拨挡,霎时间控制不住地失之毫厘,竟也撞到铜镜之上,脑中一懵,无了知觉。 石室四角的蜡烛突然无火自燃,飘忽闪烁,宛如睁开眼睛嘲笑凡俗贪婪,然以蝼蚁之力上蹿下跳,妄动仙家异宝。而那本来空无一物、幽暗深深的铜镜上,缓缓浮现一抹抹云雾般的混沌,遮拦住里面发生的一切情形。同时,铜镜右下角如同落款般隐现八个小巧古篆,乃是: “须弥宝镜,一念一生。” 这一念,不是人生在世的意图,不是满腹心机的流转,乃是镜外之人接触到“须弥宝镜”时,最后的刹那念头。而这最后的刹那念头,在须弥宝镜中,则成了镜中人的一生执念。 镜中人不知本来记忆,不知原本是谁,直如镜外人带着这一个“执念”的投胎转世。 虎玄青的刹那念头是:……护他周全…… 墨恒的刹那念头又是什么?那般复杂的情绪,都会是么? 他们两人在那须弥幻境世界中又会投胎成谁?幻境一场梦,宛似历经一生,何时才会清醒?清醒后忆起镜中一生又当如何自处?他二人在镜外,一在左,一在右,臂膀紧紧相贴,都被铜镜黏住。 镜外一弹指,镜中一十年。镜中那一方须弥世界于真是假,于实是幻,于镜中人却是生存之地;须弥世界也自浩渺无边,也自有红尘喧嚣,万众生灵于其中彷徨打滚、你争我夺。 墨恒比虎玄青晚了两个弹指。镜中,他便比虎玄青年轻二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几章会是虎玄青和墨恒的幻境世界情缘,与现实剧情大有关联,不能以番外形式呈现。 另:劳烦大家看后发言吧,评论区如此凄凉,心中怅然。 第四十七章 石室封闭得毫无痕迹,外人即便走到青岩旁边,也无从探察或者进入。 石室内,四根烛火跳动昏黄,照着四名傀儡雄壮的体魄,也照着石台两侧的虎玄青和墨恒的面庞轮廓,使他们看上去宛如长眠于此,与世隔绝,安详静谧,不受任何人或物的搅扰。 梧桐晨钟摔落,发出叮的声响。四名青年傀儡满面煞气,听到钟响,都齐齐微微颤抖,却仍旧眼神木然。没有主人的意念命令,他们只能像钢铁梁柱般站在被弹开落地的地方,蓄势待发,却一动不动。 唯有须弥宝镜上混沌云雾瞬间浓重,迷迷茫茫,不可照鉴。 而那云雾下面,则是无边无际的大千世界。世界中有家国湖海,有山川河流,有四季如歌。有的地方平和美满,繁华得熙熙攘攘;有的地方战乱频发,凄苦得零零落落。 不论哪个世界,人活着,总是渺小如沧海一粟,无不为生计奔波,几个人才能得享清福? 西侯国不算大国,堪堪可以自保,月前又刚刚结束一场皇位之争,太子登基,大赦天下,人心安定,都歌颂新皇的仁慈功德,提及妄图篡改圣旨继位的五皇子,便深恶痛绝,破口大骂。 西侯国尚武,尤其国土北部,多山,多雪,多豪杰。 许多热血男儿向往北方,时常有人从各地跋山涉水去寻找某某山庄、某某楼阁拜师学艺。学成一身高超本领,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投效朝廷,都大有可为,不至于白白虚度时光。 珩轩庄就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武林家族所在,在整个北方来看寻寻常常,在附近几百里内却是大有名头,建成四十多年,内外吸纳了不少弟子。庄主名唤骆尤鼎,老当益壮,功力深藏不露。 这日傍晚,庄园内,一处偏院中传出女子分娩的痛苦哭叫。 骆尤鼎已经吩咐过,不许下人妄加议论。但是那女子难产,从半夜开始分娩,一直痛喊到现在,还没生下来。若不是有高手以内气护着,又用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只怕早就一尸两命。 各处院落中,主子们只能假装不知,也并不在意,下人们却多多少少有些窃窃私语: “四房没了四爷和四夫人,这些年来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唉。” “谁说不是呢!衷少爷常年不归家,到处沾花惹草。青少爷有二十了吧?又是个克妻的!” “小声。说来,老庄主肯定气坏了。谁能想衷少爷恁不修德行,在外头搞大了女人肚子,随随便便就让人送了回来,自己却连影儿都没露。再怎么说,总归是他的骨肉,他又无妻无儿。” “哼,四房也就那样了,一个成天乱跑行侠仗义,一个未婚妻没进门就把人家克死……” 骆青正从这处院落外面经过,双耳敏锐地听到其中尖锐议论,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庞登时沉寒下去,冷冷地哼了一声。带着强劲内力的声音震得两个长舌妇双耳轰隆,扑通栽倒。 骆青停都不停,挺拔大步,不多时来到那处僻静偏院。 还未靠近就听到婴孩的哇哇大哭声,稚嫩、脆弱、单纯,却倔强,哭个不停。骆尤鼎苍老的声音有些低沉隐怒:“用温水擦洗净了?怎么还是哭?不吃奶?抱过来给我看看!” 骆青在院外因那啼哭而怔了怔,忽然心头莫名揪紧,加快脚步,推门进院,顺着声音走进距离产房颇远的干净屋子,行礼轻声道:“祖父。” 骆尤鼎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接过稳婆洗净后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孩,抱在怀中,隔着襁褓,用内力极尽小心和细致地探察婴孩体骨,眉头皱起:康健壮实,没有毛病,为何哭闹不休? “有气性,有良心,看来是知道你娘为了生你,难产丢掉了性命,才一出生就给她哭丧。” 骆尤鼎又检查片刻,随口叹了句,立即叫人唤来备选奶妈。 两个胸-大-臀-圆的年轻妇人匆匆来到,抱着婴孩进屋,挨个试着喂奶。 但那婴孩还是不吃,已经哭哑了稚嫩的嗓子,也没了先前的力气,虚弱得像个将亡的豹儿幼崽。几个奶妈和大夫费尽周折,全都无计可施,急得冷汗涔涔。骆尤鼎也面色漆黑。 骆青忍不住上前两步,沉声道:“抱来给我瞧瞧。” 里间那名试图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早就苍白冒汗,一听他说话,忙将婴孩小心抱出来给他。 骆青紧皱剑眉,轻手轻脚地接过,笨拙地抱在怀中,要细瞧他有何异状。就见皱巴巴红通通的小人儿,闭着眼睛,仰头张着没有牙齿的小嘴虚弱地啼哭……却只哭了两声,突然停住,在他怀中疲惫地晃晃小脑袋,老老实实地睡去。 “噫?”人人都诧异不已。 骆青也不由睁大了黑沉的眼睛,专注而温和地看着怀中婴孩,屏气凝声,生怕惊扰了他。 骆尤鼎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暗暗松了口气,哼声道:“去信给衷儿,告诉那混球,他有儿子了!叫他回信取个名字。”又向骆青道,“他还没睁眼,就认了你这个亲叔,长成以后定是个脾气死倔的愣小子。” 骆青听得无声轻笑,胸膛渐渐被一阵微妙的充实和亲近感溢满。甚至恍恍惚惚地有一个微弱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念头闪过——好像他早就开始等,等了十年、二十年,终于等来要等的人儿,却没想到这么脆弱,需要他用尽全部心神去守护。 “你是我的亲侄儿,你父常年不归,我为叔父,必会护你周全。” 骆青剑眉舒展,黑眸深邃,不知不觉地低声说出这句话来。 骆尤鼎目光一闪:“他是骆家骨肉,谁还能害了他?” 骆青瞬即回神,察觉自己失言,忙低声告罪。然后要把婴孩儿递给奶妈照顾,却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竟是敏感至极,一离了他的怀抱就开始不安地啼哭,非得让他抱着才能老实安静。 骆青颇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如托珍宝地抱着不松。 最后无法,奶妈去里屋把奶水挤到小碗里,再端出来由骆青用小勺喂食。 随后又试了几次,婴孩必须由骆青抱着,否则定会虚弱嚎哭,若是骆青不理,他只怕能生生哭死。人人都惊叹不已,自然而然的,这新生婴孩也就由骆青这个亲叔抚养,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大堆奶妈婆子。至于婴孩那难产身死的生母,骆尤鼎早对心腹如此这般吩咐。 几天后,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陆续去看过这个一出生就认人的婴孩。 婴孩已经长开,不再皱巴巴的,粉雕玉琢的模样人见人爱,只是一直粘着骆青,片刻都离不得。骆青要是见他睡熟了,想放下他出门办事,一准儿还没出门就能听到他倔强的哭闹。 骆青无奈之余,暗暗惊奇于他对自己的亲近,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心有微妙触动,倍加凝神地疼爱和守护,甚至连洗澡如厕都是急匆匆的,外面的事务也已经向骆尤鼎暂辞。 又因始终没有接到兄长的回信,骆青便自己给婴孩取了个名字,就唤“阿墨”,愿其长大以后不要随了骆衷的性子到处乱跑,最好少动刀剑,多习文墨,安安稳稳地在他羽翼下度过一生。 …… 阿墨虽然粘着骆青,却并不难缠,只要有骆青抱着,他便不哭不闹。喝奶水时,由骆青用小瓷勺一点点地喂,他则闭着眼睛,小嘴儿被动地一口口吞咽,两只小手只有酒盅大小,紧紧地空抓着放在脑袋两侧,怎么喂怎么吃,乖顺得有些傻气。 骆青看得紧皱剑眉,时常逗他,却没反应,生怕他是个痴儿,接连问了几个奶妈,又请教了几位嫂嫂,听她们都说新生孩儿便是这般模样,再老实乖巧些也是有的,这才安下心来。 其实,骆青原本私下里生怕自己撑不了多久,他了解自己的性情,昂扬男儿,最喜果断的雷厉风行,厌恶优柔的拖拉繁琐,怎么可能一直婆婆妈妈地容忍无知婴孩的粘缠? 但时间一日日过去,他始终未有烦躁情绪,反而胸中那种触动般的亲近感越来越盛。到得后来,仿佛不是阿墨在粘着他,而是他在粘着阿墨,一眼看不见,心里便担忧得犹如敲锣。 骆青有时恍惚感觉,阿墨应该是他的孩子才对。 …… 阿墨逐渐大了些,还不足一岁,已经能迈步了。 不管把他放到哪里,他总要扶着东西扭头寻到骆青的所在,再“啊啊”的响亮叫着,摇摇晃晃地走向骆青,笨拙的步伐还不知道看地,只知道迈着两只小脚向前冲,常常刚冲到骆青身旁,就一头往前栽倒,还傻呵呵地咧嘴笑,露出刚刚长出来的小奶牙。 骆青亲手把他拉扯这么大,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胸中有说不出的莫名自豪和欣喜涌起,见他栽倒,赶忙抱住他,用自己刮得光滑的刚毅下巴在他小脸上磨磨蹭蹭,蹭得他咯咯直笑。 二房的骆盛通人高马大,有妻有妾,子女在骆家是最多的,一次笑话骆青:“要说这人啊,天生就有血脉感应,知道谁才最亲。骆衷不在,阿墨只你这个叔父,也难怪他亲着你。只没想到你一个粗汉,比我这个真当爹的还像个爹,哈,你是爹娘全包啊!等你娶了妻妾,生一堆娃儿,看你还有没有心情逗他,烦都烦死你!”又冲阿墨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小阿墨,看你伯伯……” 阿墨口笨,还不会冒话,在骆青怀中听到有人叫他,懵懂地转头,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冲着骆盛通“啊”“啊”地叫,不知道害怕,仿佛在跟他打招呼。 骆盛通乐得直笑,接连做鬼脸,啧啧叹息道:“我那几个娃儿怎么就没他招人喜呐?” 骆青头也没抬,拍拍阿墨的小胳膊,沉声道:“小孩子其实记事极早,像宣纸般空白纯粹,你在他身上画什么,他就记住什么,以后也就长成什么……”说话间始终专注地看着阿墨清澈如水的眼眸,刚强的心头和脸庞都温柔得像要化开,线条硬朗的嘴角也翘起淡淡的笑。 骆盛通最受不了大道理,摆摆手:“得了得了,你好好教他罢,我还有事儿!”扭头跑了。 阿墨直到两岁才开始冒话,会说的第一个字便是“叔”。 骆青一改往日淡然,喜得剑眉飞扬,抱着他接连笑了数日,时时逗着他再叫。听一声,答一声。两年相伴,他们两人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叔侄关系早已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 下人们便常常听到这对叔侄在房中乐此不疲地一喊一答,一个喊得奶声奶气,模糊不清,一个答得醇厚爽朗,开怀大畅。下人们见惯了骆青的淡然严肃,再见他这般姿态,无不暗暗嘀咕,后来却习以为常,知道每次必定都以阿墨小少爷累得不再理睬为结束。 说来奇怪,人人都本以为阿墨幼时那般倔强难缠,长大些后必然是个极难伺候的小霸王,可阿墨除却粘着骆青不放之外,于任何事情都乖巧至极,教他什么东西,他都一本一眼地记牢。 骆青怕拘束了他的性子,反不让奶妈管着他,甚至唆使他去顽皮胡闹。 阿墨快到三岁的时候,骆青这两三年来抱着他亲手雕刻打磨的文字木偶终于派上了用场,边逗他玩耍,边教他识字,等他记得累了,就拿那些文字木偶搭建楼阁。 一大一小头挨着头,趴在铺着厚厚羊毛毯子的地上,你一言我一语。 大的耐心问:“小阿墨,叔搭这里行不行?” 小的懵懂答:“行。” 下一刻,耗费许久才艰难搭起的楼阁垮塌得半点不剩。 阿墨撇撇嘴,没哭,记住了骆青的话:“你瞧,一边太多,另一边太少,楼阁就会垮掉。” 骆青从未教导过孩子,但是面对阿墨,他却时时心有灵犀,知道阿墨什么时候是什么心情,也知道要在什么时候教阿墨什么东西。他教的事物,除却太过复杂的,阿墨然可以尽数领会。 于是,阿墨三岁时已经极其懂事,知道骆青要出去做事,不能粘着不放,白天就老老实实地记诵骆青教下的简单文字,偶尔由奶妈带着去找同龄人戏耍;晚上睡觉时,才使劲儿往骆青里衣中钻,小脸紧紧贴着骆青赤-裸的厚实胸膛,小手用力抓着骆青修长的粗壮臂膀。 瞧他霸占的姿态,仿佛生怕骆青半夜被人偷去害了。 骆青常常失笑,却已成习惯,也总要把他搂在怀里才能睡着,否则心下总觉不够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贝尔同学的补评。多谢大家的留言!!_ 第四十八章 阿墨到得四岁,还从未见过骆衷,已经被骆青教养得懂得许多道理,平常往那里一站,就是个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有一次,晚上睡觉时,骆青吹熄了烛灯。阿墨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钻到他怀中,贴着他宽厚的胸肌,搂着他紧窄的腰背,闷声道:“叔,你给我讲神仙故事。” 骆青头一回听到他提这个要求,就搂着他低声问:“哦?阿墨想听什么神仙?” 阿墨就说,谁谁,还有谁谁,睡觉时都会听爹爹讲什么神仙打架的故事。 骆青一怔,知道终究躲不过这一关,小孩子在一起总会互相攀比,攀比什么?无非父母和玩具。阿墨的玩具都是他亲手做的,比别的孩子都更精巧,但父母,阿墨却完全缺失。 骆青沉默了下,黑眸深沉地低笑:“好,叔也给你讲,比阿征他们听得神仙故事都更好听……”还没说完,猛地一皱浓眉,身体僵着不动,低声问,“阿墨,你在做什么?” 阿墨先前就在他壮健的胸膛上探来探去,摸来抓去,总不安稳,现在突然寻到他胸肌边缘小而坚硬的男乳,张口含住,咬着吮吸,张口嘟囔道,谁谁,还有谁谁,都说睡觉时能含着母亲。 骆家是由老爷子骆尤鼎带着几个儿子从草莽中起家,现在虽然家大业大,却全然没有那些豪门世家的严格规矩,又因家传功法是以内劲和力量显著,便尤其重男轻女。男娃儿生下来虽然都有奶妈,但幼时歇息都由母亲搂着小心呵护,一直到五六岁开始习武,才安排到偏室独睡。 四岁的阿墨又道:“他们说我没爹没娘,可我有叔!”说完,再次咬住那颗肉肉的颗粒。 骆青被他咬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好推开他,肌肉便僵硬住。他二十四岁,正当血气方刚的年龄,又洁身自好,久久不得发泄,敏感处再被阿墨这般单纯而肆意地咬磨,身体怎能不起异样?顿了顿,只能尴尬地低声哄着,心头一动,又皱眉说:“叔被你咬得疼。” 阿墨一滞,果然连忙松口,闷闷地沉默了下,小手在他厚实的胸肌上揉着,又鼓着腮帮给他轻轻吹。 骆青见他懂事,这么小就知道疼人,忽然有些歉疚,侧躺着低头看着他,费尽心思地编故事,让他在儿童版的江湖厮杀故事中痴迷地忘掉这一茬。 骆青以为这件尴尬事就如此揭过了。 第二天傍晚,他处理完外门琐事,本要回去,突闻禀报说几个外门弟子仗势欺人,与别处武林弟子拼杀争斗,将对方重伤。他皱眉寒面,只能略作耽搁处理此事。没想到事情颇有麻烦,对方师长找上门来理论,他一直忙到天黑才匆匆往家回返。 结果迎头碰上在家保护阿墨的护卫,那护卫骑马飞奔而来,面色焦急。 骆青心头咯噔一下,沉声喝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护卫苦着脸,忙道:“您赶快回去哄哄吧,阿墨小少爷跟三房的小少爷争斗,快哭哑了。” 骆青眼底乍现寒光,猛地狠狠一抽座下骏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赶回。 回到家中,还没进门,就听到阿墨沙哑地哭喊:“我要叔,我叔去哪儿了,我要去找我叔……”旁的孩子受了委屈,不是叫爹就是喊娘,唯有阿墨,只有他这么一个亲叔护着。 骆青心头怦怦直跳,忙出声唤道:“阿墨别哭,别哭,叔回来了!” 阿墨闻声挣开奶娘,踉跄冲扑出来,一看是他,嚎啕大哭,狠狠抱住他的大腿,任凭他怎么劝都不松开。阿墨其实并不爱哭,除了幼时缠着他,稍稍长大一些后,偶尔磕着碰着都只是扁扁嘴皱皱眉,再闷声不响地自己爬起来,扶都不用人扶。至今想想,阿墨竟已经快一年没哭过。 此时,骆青见他眼圈红肿,听他声音嘶哑,不知哭了多久,夜晚烛光下说不出的悲苦模样,当下心疼得差点也红了眼,再刚毅强硬的心肠也成了摇篮般的温床,忙低声细语地哄着,过了会儿才满眼煞气地沉声问那奶妈:“到底怎么回事?” 奶妈被他气势所迫,吓得扑通跪倒,冷汗直流,颤声道:“是征小少爷说,爷您将要成婚,成婚以后,不会再搂着阿墨小少爷歇息,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不会再疼阿墨小少爷……” 骆青一怔之后,不禁勃然大怒——这种事情四五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懂得?必定是听到大人议论,才悄悄记下了,然后再去欺负阿墨。 阿墨抽抽噎噎,突然强忍着不再哭,仰着小脸,哽咽地哑声叫:“叔,他是骗我的!” 骆青迎着他惊慌却强自镇定地黑澈双眸,心头又是酸又是甜,柔软成了酸甜糖水,一双浓重凌厉的剑眉斜斜飞扬,俯身抱起他,朗声道:“你也知道他是骗你的,那还哭什么?叔不要旁人,只要我家小阿墨!”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阿墨却在他怀中低头,小嘴一扁,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也再不说话。 骆青心疼得厉害,好说歹说,总算用“男子汉,哭得让人瞧不起”来激将,才哄得他不再哭,却不能把他哄得高兴,问他什么,他也不答。直到晚上睡觉,把他搂在怀里,才听他奶声奶气地闷声道:“阿征他们说,亲生的,让含着,我不是叔亲生的……” 含着? 骆青愣了下,蓦地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禁对那些妄议旁人的长舌妇恼怒更甚!忙想法子来哄阿墨,但阿墨只趴在他怀中不吭声,霸占地贴着他抱着他,像个害怕被遗弃的虎崽儿。 骆青沉沉叹气,最终让步妥协,无奈尴尬地皱眉低声道:“阿墨,叔是男的……你含着可以,但不能咬,也不可对旁人讲……” 四天后,整个珩轩庄被责打贱卖了不少奴仆。 人牙子被直接领进庄门来,满院捆绑着的奴仆大都是四五十岁的婆子,个个痛哭流涕,哭爹喊娘,求爷爷告祖宗。但骆青面寒如铁,态度出奇的强硬,手中又握着他们各种偷摸贪赃、黑下主子银两的证据,抓着不放手,谁来劝也不成。 骆青平素里便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真要做什么事情,那就是铁了心!谁都不给面子,谁敢阻他,他大可豁出去杀个人仰马翻!背地里甚至有人叫他“判官爷”。 正因他如此性情,骆尤鼎才安排他去震慑和管束那些外门弟子。 这回,他管到内院中来,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他的宝贝命根小阿墨,谁不知道他把小阿墨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除了某个亲信中人被绑的,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 “再敢哭号,全都灌了哑药再卖!” 骆青满眼寒光,棱角刚硬,又是英武高拔的内家高手,沉喝间有种气吞山河的压迫力,一语喝出,当即压住满院哭求,而他感受着衣服下肿胀微疼的乳-头,臊恼杀人的心早都有了。 经此一事,珩轩庄内安静了不少,无人再敢妄加议论阿墨的出身。 没过两三天,珩轩庄恢复如同以往的热闹,此事恍如没有发生过。不过是少了几个奴才罢了,除了家人被牵连的,没人谁当真去在乎。 骆青却与以前有些不同。 他晚上睡觉,很规律地每两天一换床头,习武强健的左右胸膛轮番让四岁的小阿墨吮吸睡觉;白天出去做事,外门弟子也都发现他比以往更难说话,不怒而威的强势姿态尽显无遗,年轻英俊的面庞常常沉寒得让人不敢逼视。 但一回家,一看到阿墨,他淡然生硬的表情就不由自主地柔和,问问阿墨今天又同谁玩了,又记住了几个字,对着阿墨专注地望着他的黑澈双眼,还有阿墨俊得虎头虎脑的小脸,他再多的尴尬烦扰,也全都化尽不见。 唯有睡觉时,他才微微皱起浓重如剑的双眉,运转内气压制住身体本能的异样反应,垂眸看看怀中一如既往地霸占着他胸膛和臂膀的阿墨,暗暗叹息一声,纵容地接着昨天的故事,继续低低讲来。 黑暗的卧室中,骆青沉厚的男子中音磁性而且阳刚,稳重如山岳,却偏生出奇的温和;他讲出的故事全都来源于他平日里果断解决的诸多麻烦,稍稍修改成神仙斗法,仍旧精彩有料。 阿墨痴迷地听着故事,舒服地闭着眼睛,小手霸道地占据着骆青坚韧弹性的平厚胸肌,薄而小巧的嘴唇则舔吸着骆青的肉质颗粒,将它吸得红肿胀大,又好奇地用舌头舔着,直到缓缓睡去。 终于,阿墨五岁整。 骆青大大松了口气,他以为,这种以身做母的尴尬终于将要结束。 阿墨刚过完五岁生辰,第二天一大上午,骆青就送他去山庄内的家学中读,这是早就交代过的。阿墨穿得板板整整,精致的衣着贵重却不华丽,衬得一张浓眉大眼的俊脸严肃可爱。 骆青中午亲自回来接他下学,下午也亲自教他站桩习武。 阿墨但凡有骆青陪着,便万事全都依顺,不叫苦不叫累,站桩始终标准,甚至站得双腿发抖,小脸上汗水直流,也还是目不斜视,双唇也抿得坚硬…… 一直站到旁边看守着他的骆青自己先心疼得受不了,沉声喊停,把他抱到屋里,给他擦汗,再给他褪下裤子,双掌搓了搓稀释过的药酒,用内力给他按摩揉腿。 阿墨光着小屁股躺在他怀中,气喘吁吁,苍白着小脸,却倔强道:“叔,我能撑住。” 骆青始终把阿墨往生才子的方向教,但阿墨却对武艺练功更为向往。骆青有些后悔,不该讲那么多“神仙打架”。不久后才知道,阿墨之所以对武艺痴迷,是因为早晨看他练武,对他产生了崇拜和模仿的心理。 “能撑住也不行,今天是你第一次站桩,就到这里吧。你还太小,多了过犹不及,容易伤到你的筋骨,叔没告诉过你‘水滴石穿’、‘欲速不达’的道理吗?”骆青对阿墨说话时,从来不刻意用幼稚的语气去迁就,往常用什么言辞与旁人交流,私下就以何等话语同阿墨对话。 晚上,骆青把阿墨带到偏室。偏室中早就规整好了精致的小床和铺盖,床头挂着古朴的刀剑饰品,桌上摆着崭新的文房四宝,架上堆着各类杂文趣事和道德经。 “喜欢吗?”骆青低声说着,看了看四周,牵着阿墨的小手,暗暗感叹:这么快,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心头有浓重的不舍和不安。没听到阿墨的回答,低头看去,愣了下。 阿墨仰着头,小脸苍白得像是宣纸,紧紧抿着嘴唇,浓眉大眼僵着,紧紧地盯着他,见他低头,才张口,强自镇定地问道:“叔,你不要我了?”时隔一年,眼泪扑簌簌地掉。 作者有话要说:幼年不会太多。就是最近两三章吧。忽然好喜欢墨恒啊。 第四十九章 这处偏室虽说附属于骆青的大院落,却与独立一院没有太大区别,距离骆青的卧室着实不近。 阿墨再如何懂事,也毕竟才刚刚五岁,又天生对骆青刻骨依恋,看出骆青要让他以后住在这里,心头不禁被无形的恐慌笼罩,只当以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自己终于要被抛弃了,泪水迷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稚嫩的声音干哑而僵硬:“叔,你不要我了,你要娶妻了,是吗?” 骆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倍觉莫名触动,愣了愣才缓缓沉下面庞,剑眉紧皱,低声肃容地将准备好的言辞,一句一句,逐条逐项地对阿墨说清,不强硬、不心软,只以道理说话。 阿墨专注地看着他,也专注地听着话,小身体却越发绷得紧紧,双唇抿得坚硬,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再流泪,只僵硬地仰着头,黑澈剔透的眼睛,泪痕未干,单纯得掩不住空洞和茫然。 骆青心头揪紧,忍不住,临时又许了诸多好处。 阿墨怔忪地看他半晌才回过神,再要说话却有些哽咽,摇头道:“我不要,我只要叔。” 骆青暗叹一声,硬着心肠皱眉,故作失望表情,转身换来奶妈子,叮嘱她照顾阿墨安歇。 阿墨小嘴扁扁欲哭,却忍着,委屈地站着,想着刚才听到的安慰和训导,抑制着哽咽目送他走,等他走出门了,眼看就要消失在夜色中,才忽然悲从心来,再也忍不住,哇的嚎啕大哭,冲过去抱住他的腿,稚嫩地哭求道:“叔,你带我回去,我听话……什么我都听,我不听故事了,我给叔捶背……” 骆青暗觉酸涩,自嘲地想: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过是让孩子独罢了,竟这般不舍。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太惯着阿墨了,长此以往,对阿墨没有什么好处。当即俯身,一双大手温和有力,不容反抗地扯开阿墨,将他交给奶妈子抱住,又叮嘱几句,转过身,任凭阿墨在他身后丢掉性命似的嘶哑大哭,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走出这座连通正院的偏院,另吩咐下属日夜轮流守护阿墨,但凡有任何不对之处,都要立即禀报给他知晓。一切安排妥当,自己回到卧室,一人脱衣安歇,骤然觉得床铺空荡荡的,心里面仿佛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忘了做,翻来覆去,半夜未眠,才知何为怅然若失。 庄中敲响三更天的时候,骆青睁开眼,披着衣裳起身出门,招来看护阿墨的下属询问情况。 那下属回道,阿墨小少爷只哭了片刻,就在奶妈子的照料下安睡了,极其乖顺。 骆青怔了怔,放松了些,同时又有细微的失落。顿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气,挥开下属,便要转身回屋。突然隐约听闻阿墨所在院落有嘈杂声,面色一紧,飞身过去,远远就听奶妈子苦劝:“小少爷,赶紧回床上去,别着凉了,青少爷肯定已经安歇了,您过去会吵醒他的。” 骆青停住,并不靠近现身,只令下属过去探听,听到回禀后才知道,阿墨先前见哭号无用,便假装乖顺地睡觉,等听着三更敲响的时候,却悄悄起床,连衣服都不知道穿,光溜溜的小身体,偷偷下床,想开门跑回去找他,却被警觉的奶妈子发觉,当即逮了个正着。 骆青洒然失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胸中那点失落荡然无存,转而温暖熨帖,缓缓踱步,在黑夜中靠近,听了半晌。等到奶妈子将阿墨好歹哄骗回去,他才现身出来,一个人走到阿墨屋外静静地伫立,听着小阿墨由低声哽咽到疲累困倦地入睡,他的心头也逐渐归于安宁。 五岁以后的骆家男子,将要开始苦练武艺,再不能像对待奶娃娃那般去纵容宠溺了。 骆青向来干脆利落,情绪虽然深沉内敛,却也是直来直往,但是现在,忽然百感交集。 他反悔了之前的念头,只觉以前对阿墨疼宠得根本不够,他白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处理事务,阿墨当时才三四岁,那么小的孩子,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在他空荡荡的院子中,每天托着小腮帮坐在门口的坐墩上等他。一转眼,才刚刚五岁,就要被他扔出院子,从此独。 骆青眼底有些酸涩,仰头看看夜间天色,抬步离开。孩子总要长大,不能一直依着谁。 骆青本以为阿墨顶多哭闹几天,随后见他态度坚决就能安分下来。阿墨极其聪慧,年纪虽小,却被他言传身教了些许察言观色、内敛情绪的本事,不会看不明白他的态度。等以后时间长一些,慢慢形成习惯就好。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其实极强。 次日,天刚蒙蒙亮,阿墨直冲过来,一见他就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诉苦:“叔,我睡不着。” 骆青昨晚是听着他入睡才走的,哪不知道他在闹别扭?却不点破,只由着他闹,温和宽慰几句,并不像以往那样抱着哄逗,饭后又送他去家学,如昨日般;晚上又是不理他生死别离似的嚎哭,硬着心地送他去偏院,而后离开;第三天,仍是如此。 第四天,阿墨终于老实下来,煞白的小脸衬着发青的眼底,像是正在枯萎的树苗。骆青心头狠狠揪着,温言唤他一声,他时常愣愣神才反应过来,哪还有以前精神勃勃的倔强男童模样? 骆青眼眸紧缩,私下问奶妈子,又问守护阿墨的下属。其实阿墨这几天的反应,他早就得到细致的禀报,奶妈子和那名下属也都说,阿墨小少爷只在睡觉时胡闹片刻,睡下后就老实了,不过睡得并不安稳,而且醒得极早,应是与吃饭、玩耍一样,都属于孩童的正常适应阶段。 骆青听完千篇一律的回答,实在不放心,晚上悄然站到阿墨屋外亲自守护。 他内力深厚,耳聪目明,远非那些下属能及。隔着墙壁,他清晰地听到阿墨呼吸慢慢平缓下去,的确是睡着了,怎的白天却没精神?他伫立不动,过了约莫半刻钟,屋内的阿墨突然呼吸不稳,动了一下,低低呜咽了声,宛如受伤的虎崽儿,很明显醒转了过来。 阿墨睡觉时,除了骆青,不让任何人靠近,奶妈子隔着屏风睡着,虽然警觉,却没有高深武艺,阿墨若不作出响动,她根本不知道阿墨醒来。 骆青心疼得厉害,屏气凝声,皱眉继续等,直直等候小半个钟头,阿墨才又安静地睡去。骆青心头提紧,不动不声,过得小片刻,阿墨呼吸重又不稳,模糊低微地呓语一声,再次醒来。 骆青终于明白,阿墨这几天向他哭诉“叔,我睡不着”,不是在闹,而是以前一直被他护着,从来不知道“噩梦”是什么,现在当真夜夜做了噩梦,连番吓得惊醒,慌了怕了,却傻乎乎地不知道解释,只委屈地说睡不着。 骆青痛惜不已,面庞铁青,剑眉皱起,咬牙忍耐着继续等看。结果一如之前,阿墨好容易再次入眠,却还是只在片刻就噩梦惊醒!这还能有什么办法?骆青再也忍不住,匆忙抬步,开门轻轻走进去。 阿墨冷不丁听到开门,吓得不敢动,僵硬在床上,直到听出是骆青的脚步,才突然从小床上坐起来,黑夜中,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隐约看出来是骆青的轮廓,登时哇的一声哭出声,光着小屁股连滚带爬地冲下床叫他抱,边哭边求:“叔,你带我回去,我睡不着……” 骆青眼底一热,怀抱住他,用没刮干净的下巴蹭着他的小脸:“是叔不好,叔带你回去。” 阿墨一听,尚不知表达心里的酸苦,只知道放声大哭,眼泪哗啦啦地打湿了骆青的衣裳,搂着骆青的脖子死也不放手,稚嫩嘶哑的哭腔哽哽咽咽,断断续续,身体直抖,仿佛有翻江倒海的巨大委屈。 五岁这场独风波终于刮了过去,满院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阿墨经过接连四天的惊恐,过了一个多月都没完全缓过来。 一个多月后,阿墨重又恢复精神,却比以前多了两分幼稚的小心,任凭骆青如何宽慰,都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意活泼,有时说话都偷偷瞄着骆青脸色,晚上睡觉虽然霸占着骆青的胸膛和臂膀,却再不敢含着骆青胸前肉质颗粒,也不敢要求讲故事,偶尔甚至还做噩梦惊醒。 骆青心疼得发涩,哪还敢再提“分”的事情?平常笑脸露得更多,院中常听到他引逗捉弄小阿墨时的放声大笑。他只想着,再缓一年吧。 这一缓,就缓了一年又一年。阿墨在过六岁和七岁生辰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面无血色,仿佛吃得不是长寿面,而是断头饭。五岁时的经历刻骨铭心,阿墨只怕骆青再把他扔出去。 骆青见他如此幼小却有这么重的心理阴影,数次话到口边,终究不敢说出去。 好在阿墨仅仅只是离不得他,平常言谈行事、念练武都是无可挑剔,无论在哪里,于同龄人中都可脱颖而出,犹如鹤立鸡群。骆青手把手教养这么大,自是欣慰至极,索性再留他一年。 终于,阿墨八岁。 骆青并未露出丝毫异样,打算等他生辰过去几个月后再提,免得当真给他留下心头阴影来。 阿墨天生骨架清奇,又刻苦习武,从不偷懒,小个头抽条子似的疯长,窜得极快,已经超过骆青的小腹,接近骆青的胸膛高。浓眉大眼的模样,清俊之余,虎头虎脑,精神勃勃,却不胡闹,懂事又可爱。 只是阿墨脾性倔强得紧,平素做什么事情,容不得别人反驳,小脸一板,然颇有威势,别说满院的下人,就连满庄的孩童,都没有敢跟他对峙的。 唯独对骆青,阿墨事事听从,简直可谓百依百顺。 骆青有时甚至笑叹,从小看到老,自己生儿子也没阿墨好罢,训出的死士也不过如此。 北方天气偏凉,秋天已经很冷,今年尤其严寒,深秋还没过去,大雪就纷纷扬扬地来到。 夜晚,珩轩庄寂静得只听到狗吠和落雪。 骆青的大院落中,除了守门的,其余仆从也都安歇了。骆青长身躺在被窝里,浑厚的中音安稳温和,给阿墨讲述以前处理事务时如何解决的麻烦,形形□的人,被他几言几语勾勒出轮廓来,由浅及深地为阿墨分析,传授阿墨应对这些事情的方法。 阿墨枕着骆青上臂坚韧弹力的结实肌肉,一条腿抬起压在骆青身上,一条胳膊搂着骆青劲窄的腰背,剩下那只手则在骆青因常年习武而宽厚健壮的胸膛上缓缓地把摸,边摸边认真记忆和领会骆青的教导,时不时疑惑地问:“为什么?”“怎么办?” 骆青被他把摸数年,早就习惯,现在搂着他睡觉,被他小手随意摸着也不觉有什么不该。 阿墨则注意着不碰骆青胸膛上那两颗令他始终想要捏一捏的硬粒,他虽然懵懂,却也知道那两点一碰就会引起骆青不快,如果老是碰触,恐怕以后连胸膛都没得摸。若是不能摸到骆青,他觉得比饿肚子更难受百倍。 屋内地垄烧得不热,免得上火感冒,被窝外面寒冷得伸不出手,被窝里面却温暖如春夏。 阿墨听完今天的讲述,按着骆青赤-裸方正的胸肌,忽然闷闷地说:“叔,你这屋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我住吧。”他读三年,又由骆青全心教养,哪还不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与其事到临头被骆青扔出这个院子,不如就近搬出去,以后要是再做噩梦,也能找借口睡回来。 骆青略感意外,感觉出怀中阿墨的紧张,沉默了片刻,轻道:“阿墨是怕做噩梦?” 阿墨的确怕做噩梦,但更怕离开骆青,他将脸贴上骆青裸着的胸膛,一声不吭。 次日,骆青将早有安排的床铺都吩咐下人从偏院中搬过来,一上午就收拾妥当。晚间,阿墨不用骆青提起,饭后洗漱完毕,自己行礼退出,老老实实地小大人模样,与五岁时撕心裂肺的嚎哭情形着实不可同日而语。 骆青胸中被酸喜堵涨,当真感觉着,孩子终于长大了,再过个一两年,就能真正独偏院。 然而只到半夜,他便发现自己感叹得过早了些。 阿墨三年习武,脚轻灵动,轻而易举地绕开奶妈子和守夜仆从的看护,只穿里衣,赤着脚丫子推开他的卧室房门,熟门熟路地摸到他的床头,一掀被窝,裹着一身寒气压住他的胸怀,不等他问,就紧紧地抓着他臂膀,贴着他只穿亵裤的赤-裸身体,闷声道:“叔,我做噩梦了……” 这噩梦一做就是四年。 骆青对阿墨的教导极其上心,虽有宠溺,却不愿太过于放纵,最初由着他,后来便硬着心肠开始训导制止。阿墨不甘不愿,却异常听话,任由自己时不时被噩梦惊得睡不着,倔强地日渐失神。 骆青心疼且疑惑,暗地里到处寻找各种籍,意图查阅应对和治疗之策,又咨询了诸位老中医,却只换来大包小包的苦药,被他随手扔了。是药三分毒,他怎能轻易让阿墨喝下这种东西? 终于有一回,阿墨半夜哽咽哭醒,猛地冲出屋子,撞进骆青的房间,睁大眼睛看着在床上好端端躺着的骆青,直到骆青出声,他才扑过去章鱼般覆盖着抱住骆青,却一语不发,几年没哭过的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生怕一不留神,骆青就会像梦中一般被妖怪抓去害死。 作者有话要说:至今还被唠叨着多吃饭和多休息,我妈是吓坏了。 上周五,回复过白裤裤同学的留言后,突然断网,我这里时常会断网掉线,但不会过几分钟就能恢复过来,没想到我妈说,这次是北边施工队把我们这几家的网线弄坏了,我一听有点气,继续码了会儿字,又拿起天龙八部研究了一会,想借鉴和学习金庸老人家的打斗描写。 当时已经是下午了,还没吃午饭,也不饿,我向来是个不用减肥的,我妈进来叫了几次,我放下起身,眼前就突然一黑,以前上学的时候有过一次站起身时晕头转向地摔倒,当时刮破了耳朵,缝了四针,现在摸摸好像没有留疤。这次倒没摔破哪里,不过好像更严重些,只记得站起来,后来就完全没印象了,清醒还有点迷糊,听到我妈抱着我大叫着让我爸快来,我还躺地上迷迷瞪瞪地问我怎么了?我妈差点打急救电话,我忙说我能走,只是有点晕。 进医院后,我妈不知从哪里找了轮椅把我推着,当时好囧啊。躺病床上挂了滴液,床头像是小瓶子的东西里面清水不停地冒泡,一个管子扯着给我夹鼻子上,说是氧气,我感觉荒谬,又看我妈吓得厉害,就没敢出声,只觉得愧疚和难过。认真想想,当时上学那次缝耳朵,已是是昏厥的征兆了,我却没放心上。 到第二天我爸才松了口气,告诉我当时连医院哪个主任都惊动了,我当时心跳每分钟还不到三十下,很危险,我这才惊讶,难以相信我已经危险了一次。然后全身检查,各方各面,都没有问题,结论只是严重低血糖,有些贫血,肠胃不好,做了胃镜,管子插喉咙里头,很难受,结论说有点胃溃荡。 唉,算是自作自受吧,不注意吃饭和休息,造成意外的严重后果,连累家人费神费钱还担忧害怕。 住了三天医院观察检查,躺床上只想着我再也不住院了,真麻烦啊。但也想了很多东西,乱糟糟的,想我昏厥时没有知觉的情形,甚至纳闷以后会不会这样没有知觉地死掉?想想一直碌碌无为,有些遗憾和羞耻,但还是没有恐慌,不知算不算囧。 我感觉我现实中越来越迟钝了,好神奇,但是看着爸妈慌张的样子,眼泪就直往外冒。捂脸,瞧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语言。 嗯,总之,我回来了,以往的日子还得继续,实在没有奋发创业的能耐。今天两篇文章都更新了,以后尽量恢复如以往,但再也不敢熬夜了。 也叮嘱喜欢熬夜的同学,注意身体,按时吃饭,适当锻炼,咱们都是凡人,已经正在老去,身体不保养就是在慢慢糟蹋,或许你们还年轻,但一不留神,真的很快,五年,十年,现在想想,一转眼就过去了。 再捂脸,其实我年龄也不算太大,这么沧桑有装腔作势的嫌疑。希望大家能真的理解我的好意劝告。 第五十章 骆青被他以保护的姿态紧紧拥抱,心下恍然,难怪阿墨噩梦后不肯吐露梦里情形,原来是梦到他有灾厄。又暗暗疑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墨平日里不可能总想着他出状况罢,怎么会梦到他出现惨事? 再问梦中情形,阿墨小脸煞白,始终不肯说。 骆青不敢逼他,只将他搂在怀里,作轻松状,朗朗笑道:“阿墨别怕,叔武艺高深,没人能害得了……下次,你但凡做噩梦,就来看看叔在不在,莫要哭了。” 于是,阿墨由八岁长到十二岁,先是三天两头,后是每隔四五日,总要往骆青被窝中钻。 除却几个嘴巴极严的贴身人,外人根本无从知晓阿墨晚上去哪里住。骆盛通还笑话骆青:“小阿墨快长成大人了,你还舍不得他离远,老是让他住你院中的偏室,怎么不干脆把他拴在裤腰上,往里往外全都带着?疼儿子都没有你这么疼的!” 的确,一晃眼,这么快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阿墨几乎一天一个样儿,现在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骆青招人唤来阿墨。阿墨快步奔来,步伐轻健,远远就笑:“叔,你找我?” 阿墨十二岁,早熟的少年,气质儒雅,武艺精湛,身板儿高挑结实,浓重的俊秀青涩中显露出几分英武俊气的苗头,说话做事都稳重大方,蓬勃开朗,笑起来仿佛满脸都是耀目阳光。 骆青眼眸凝了凝,胸中满是欣慰和满足。 因是夏天,阿墨冲进院来时额头已经有些冒汗,眼眸则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骆青。 骆青三十二岁,棱角刚强的面庞上不见丝毫皱纹,成熟英俊,双眸森黑,炯炯有神。这些年来,骆青功力越发深厚,内家高手的气势显得深沉内敛,高挺如山地立在门前,不怒自威。 阿墨每每看着骆青,心口都满满地溢着喜悦。只愿和叔这般过一辈子。 骆青等他过来,淡淡笑了笑:“不用跑这么急。”招他走进房,取一封信给他,黑眸深邃纵容,沉声道,“阿墨,你父亲四年前在外面安家落户,要带妻儿回来了。这是他写给你的信件。” 阿墨微微一怔:“我父亲?” 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微微低头,收起那封信,再抬头时,脸上又有微笑,伸臂揽住骆青宽厚的肩膀,不拘礼数,挂在骆青精壮的身体上,黑眸亮晶晶的:“叔,我跟药房学来的按摩法子还有用吧?胸口还痛吗?”说话间,已显宽厚的手掌摸上骆青健壮的胸膛。 骆青见他这般漠然反应,暗暗为骆衷叹气,伸臂挡开他的手,顺手拍了拍他后脑勺,抬步要往外走:“不过是些许瘀伤,哪值得你专程去讨教伺候人的技艺。再说,这些只是小手段,尚不如自己按穴疗伤,以后不可分心旁骛。” 阿墨却仍旧紧紧地揽着他,挑眉凝眸,认真肃声地道:“小手段也比叔自己疗伤轻快,何况不止疗伤,于心肺内腑的保养都极有效用,我就是要学会,再伺候叔一辈子。”手一转,又隔着衣服摸上骆青被硬锤砸伤的胸膛,感触着手下坚实温暖的平厚肌肉,小腹内突然有一股微妙模糊的暖流。 骆青眸底暗暖,神情却沉了下去,剑眉微皱,又挡开他的手:“没规矩。” 阿墨心跳加急,故作自然地嘿笑收手:“叔是男的,我摸两下怕什么?”说是如此,到底不敢再加放肆。 骆青稍稍松了口气。说也奇怪,他夜晚赤-身-裸-体和阿墨同床,虽然阿墨大了,他不再搂着阿墨,可阿墨有时也会像小时候那般霸占地搂摸他的胸膛臂膀,二人坦诚相对,他躲开男人要害,便并无多少不自在。阿墨从小到大,由婴孩到少年,不都是由他抱着长大的? 但是,平日里端端正正地穿着衣服,阿墨若是抓摸到他胸膛,他却没来由地暗觉别扭,心生微不可查的异样。尤其当细致的布衣被阿墨抓摸带动,摩擦到胸膛两颗曾被阿墨吮吸咬磨了一年的硬粒时,他眼角看着阿墨对他亲密至极的姿态,那股潜在的微妙异样几乎能够窜到心头来。 骆青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不对,如同武功高手对危机的提前警觉预兆,早在还未真正察觉那分异样的时候,就潜意识地将之抛弃、压制、遗忘,不给它丝毫冒上心头、展露自我的时机。 所以骆青并不多想:“叔要出去,很晚才回。你在家好生读,不可与阿征等人顽皮。” 阿墨蹙眉,束手受教,随后沉声叮嘱:“叔,别再与人斗武,咱家不是还有几位伯父吗?” 骆青大步走出,脊背挺直,笑着摆了摆手,没有出声回应。 晚间,阿墨在院中打拳,等骆青回来才洗漱,又在自己房中睡下。 骆青赤身躺在凉席上,双臂枕在脑后,思量着祖父骆尤鼎的话:“……你三十有二,阿墨又已长大,你实在该娶妻成家了,别再去退亲。你教养阿墨十二年,怎么待他,他自己清楚,我瞧着,阿墨不是没良心的孩子,断不至不容你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 骆青怔怔出神。曾几何时,这个念头也出现在他脑海过,但是,每次这个念头刚刚涌起,阿墨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浮现。 阿墨在巴掌大婴孩时,流着口水冲他傻乐;刚学会走路时,转头寻到他,跌跌撞撞地往他怀中扑来;终于开口冒话,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囫囵不清地喊叔;五岁那年抱住他撕心裂肺的嚎哭,不愿独偏院;八岁那年噩梦惊醒,惊惶未定地冲过来瞧他是否安好…… 还有现在,半大的少年,对外面稳重儒雅,对他却没个正经,总揽着他的肩膀,英气勃勃地与他嘿笑说话,什么话都不隐瞒,傻乎乎地对他挖心掏肺,还说要伺候他一辈子。 无数的画面,活生生地涌现在脑海,仿佛都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 外面诸多事务,勾心斗角,争抢武斗,有阿墨在,他都不敢让自己受伤。而不管在外多少冷硬果决,回到家里,和阿墨在一起,他就能放心且踏实。这种日子,对他而言已经是种享受。 而娶妻,势必会疏远阿墨。与阿墨一比,娶妻生子的念头显得微不足道。 骆青想着,突然心生荒谬念头:“我与阿墨,彼此相依,已十二年,我护着他,他也守着我,做什么平白添个陌生人夹在中央?况且,阿墨只有我这个叔,我也曾经许诺,要护佑他一生周全。我若娶妻生子,有家有室,牵挂繁多,这诺言如何实现?再有,日后我生子女,如何对待他们?比待阿墨好?与待阿墨一般?都没可能了罢。而若待他们不如阿墨,他们长成后,难免对阿墨心生怨念……” 正乱糟糟地出神,阿墨突然悄然推门而入。 “叔,我来给你按摩。” 阿墨黑眸炯炯地小声说着,踩着凉草鞋,只穿马裤,光着膀子,灵动地往床铺窜来。 骆青收起纷扰的念头,仍旧枕着双臂,沉眸看着他,一动不动。 阿墨不以为怪,一过来就往骆青身上扑,双掌按着骆青宽厚结实的肩膀,熟练地撑住身体,盘膝坐到骆青坚韧平坦的小腹上,心中又涌起莫名难言的雀跃,低声戏笑:“我叔真稳当,叔,你瞧着我身手进步了没?” 黑亮的眼眸在黑夜里专注地映着骆青的轮廓,往手心倒出药酒,双手搓了两下,在骆青胸膛上循着穴位揉按,略显粗糙的十指修长有力,很快就将骆青健朗弹性的肌肉揉按得热烫酸麻。 骆青仍是看他,黑暗的掩盖下,眸光温和得像要化开,舒服地眯了眯眼,剑眉时皱时松,沉厚的声音低低地道:“没瞧见你功夫哪点儿进步,不过总算收放自如了,没像上回把叔砸死。”双臂从脑后收回,拍了下阿墨的膝盖,“下去,叔在外头吃的东西要被你压吐了。” 阿墨低笑一声,连忙撑着骆青的胸膛挪跳到旁边,又抓着骆青两条健壮的胳膊往骆青脑后塞,说道:“叔,你胳膊往后枕着,这样碍我事。”他的声音很低,若有若无地掩饰着微不可查的异样。 骆青一笑:“瞧你读都没这上进,就这一回,下次不可分心到这种事情上来。”说话低缓沉厚,心中无声无形的安逸舒缓,闭上眼睛由着阿墨摆活。 阿墨默然片刻,看着骆青平和入睡,顿了顿,忍不住腾出手来,在骆青因为枕在脑后而屈起鼓胀的饱满臂膀肌肉上摸了摸,结实光滑的触感,让他小腹的微妙暖流突然涌了上来,只觉叔的身体,越来越让他摸得舒服;再看骆青如此任他施为,他喉咙突然发干,想俯身咬几口。 阿墨脸庞泛红,忍着那势必讨不得好的冲动,闷头给骆青按摩胸膛,眼神微微升起青涩的迷离,暗暗略有不安地想着:“我现在怎么能对叔……这么心怀龌龊?” 室内安静下来,半晌都只听见阿墨按摩骆青胸膛的轻微声音。 骆青被硬锤砸击的只是肌肉瘀伤,阿墨用药酒给他按摩,浑身都舒适得泛酸,宛如长年累月的疲惫都堆积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很快就将睡未睡,缓缓模糊地道:“叔睡了,阿墨也去睡罢。” “嗯?哦,再按一会儿。” 阿墨迅疾回神,咽了咽口水,被自己刚才胡思乱想的念头吓得懵了懵,脸上红得发涨。 阿墨本就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对叔的感觉为什么会那般独特。他已经十二岁,习武之人发育较早,同伴们谈起的东西早就开始涉及大人们的事情。 只是,对叔产生邪念,而且越来越邪,这可如何是好? 越是有权有势却又没有礼法的家族,就越是对性开放。珩轩庄中,骆尤鼎的四个儿子,小儿子夫妻早早遇难,留下骆衷和骆青二人;其余三个儿子,竟有两个收过男宠,不过据说那两人收过的男宠都比女人还漂亮,后来不知转送给谁了,总之没留住。 “让叔当我的男宠?他可是我叔啊!” 阿墨心中怦怦狂跳,虽慌不乱,仍是一板一眼地给骆青搓着药酒按摩。 心底原本遮盖着的面纱被日渐一日地揭去,到现在,终于显出最直白和赤-裸的孽情来,再摸着骆青强壮的胸膛,滚烫坚韧的刚健肌肉在手中稍稍变了形状,突然小腹那股本来不算强烈的热流竟像是着了火,轰拉拉燃起大片。 阿墨口干舌燥,感觉自己腿间异常,急忙低头,便见马裤被撑起不算小的帐篷。 “阿墨,怎么了?在外头惹什么事了?这两天总见你心不在焉的。” 骆青也没睁眼,听到阿墨心跳加急犹如慌乱,不禁昏沉欲睡地皱眉问。他哪怕睡着了,也始终本能地关切着阿墨的状态,这是他十二年来养成的习惯,早已深刻入骨。 阿墨一惊,忙屈起一条腿,羞臊地掩盖住裤裆青涩的异状,顿了下,低头道:“没什么,叔,”看向骆青黑暗中刚强的轮廓,呼吸微促,“我就是想着……要是没了叔,我还不如死了的好。有点怕。” 骆青剑眉一皱,睁眼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缓缓低斥道:“尽胡说,叔比你大二十岁,过个几十年就老了死了,还能陪你一辈子?你已年龄不小,再不可幼稚。” 阿墨一听,突然一阵心痛颤栗,狠声说:“要死也是我先死!没有叔,我真……” 骆青陡然睁眼,沉脸喝道:“闭嘴!”猛地坐起身来,困意一扫而空,消失得干干净净,凝眸凌厉地盯着阿墨,“我教出来的小子,就说出这种离不开长辈的小气话?自己回房思过!” 阿墨滞住,抿嘴不敢再说,胸中不知为何憋得难受,怔怔地看了他几眼,缓缓收手,低道:“是,叔,你别生气。”起身下床,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再无刚才进来时的灵动欢快。 骆青心跳怦然,看着他日渐清俊的身影,耳边兀自回响他刚才铿锵有力的仿若誓言的话,突然没来由心生慌乱。他熟悉阿墨的性格,甚至简直了若指掌,正因如此,他才下意识地明白,阿墨真的大了,绝不能继续让阿墨这般依恋,否则以后必出祸端。 阿墨不知骆青怎么想,但他走到门内,刚要开门,忽然福至心灵,转身脱口而出地道:“叔,我刚才,其实也在想大前天和阿征他们下山时,碰到的一个人……”心头忐忑,做贼心虚,却握拳镇定着,“他是男的,英俊潇洒……我,好像,很喜欢他。” 阿墨说完的一刹那,突然心头咯噔一下,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极度懊悔,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啊!怎么能这么鲁莽突兀地试探?完了,完了!不论叔答不答应让收男宠,这都完了……绝对不能让叔看出来! 骆青果然铁黑了脸庞,怒意沉沉:“阿墨,你说什么?” 阿墨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站得昂扬笔直,尽管青涩的面庞又红又白,却还是在黑夜中死死地盯着骆青的反应,硬声道:“叔,我好像,想要个‘男宠’。我十二了,阿征说他大哥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被五伯带去青楼‘认识人事’。我现在,提前定下个情人也不算太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乍一规律下来,这“自制力”真是弱得可以,还好有些理智,早睡早起,加上以前乱七八糟的草稿,效率然还算不错。_。 ———————————— 这段幻境经历会有8章左右,三章童年,三章孽缘,两章结局。这是大纲上的,或许会有小范围变数。 ———————————— 最后,谢谢你们,谢谢这么多关心,很感激!看了留言的营养汤内容,又查了查资料,我妈正在准备营养汤,以后要补一小段时间了……但是看到竟然有不止一位同学有过和我同样的经历啊,唉,咱们都要好好的啊。 今天除了码字,就是出去乱走,有点怕有人把我当傻子。但是逛街的话,又怕一不小心把钱包掏光,而且太费时间,于是带着隔壁小侄女去乱跑,今天过得很开心。 第五十一章 “男宠,情人?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骆青胸中涌起邪火,堵涨了下,肌肉绷紧,精光森然,“叔让你和阿征等人一起读练武,你们整天就谈论这个?过来!”骆青胸膛剧烈起伏,从床上下来,高拔英武的体魄虽然接近赤-裸,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阿墨屏气凝声,暗下并无畏惧,却又说不出的“害怕”,害怕秘密被揭穿,事情坏到极点。矛盾中,表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 骆青在黑暗中也能目光清明,见他正容无惧,仿佛讨要男宠只是理所当然,胸中的恼火更甚,一把将他抓到身前,却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怒得憋心,还压抑着训道:“你还这么小,就向往风流,污七杂八的东西也学?珩轩庄中诸多好汉,他们的好本事你怎么不学,偏偏去学坏的?” 阿墨见他气得厉害,仿佛自己对男的有意是多么罪无可恕,一愣之下,胸中不由难过,冲动地倔道:“我不能离开叔,我既要叔,也要‘情人’!我不是风流,我也不小了,再过两年,我都能成婚去。我就是看上他,这辈子只要他一个!” 骆青冷不丁听到他这般“誓言”,不由懵了下。 他凝凝地盯住阿墨,看出阿墨豁出去似的认真,简直从未有过,是什么人一下子把阿墨的魂儿勾走了?这么乖的孩子竟为个只见一面的男人跟他顶嘴?骤然恨铁不成钢,还掺着微妙的痛心沉怒!健壮的臂膀一用力,将阿墨猛地翻过身扔到床上,对着阿墨的屁股狠狠打了两下! “啪!”“啪!” 骆青身强体壮,极其用力,手疼心也疼,却不露出迹象,只剑眉倒竖,厉声喝道:“别说你内功根基不稳,三两年内必须守住精关,便是你根基扎实了,顶多也只能收个女子做通房妾侍,你要成婚,叔必当给你大办!叔养你十二年,何事不曾依着你?但你这种歪邪不正的心思,立即给我熄了!” 骆青不愿外人听到,声音怒而压抑,身体也是气血滚烫,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 阿墨还残余着年少的懵懂,却已知自己情怀,脸色煞白,紧咬牙关,狠抿嘴唇,再也舍不得惹他生气,便由着他打,只躺在床上歪着头看他,漆黑的眼眸深沉如渊,透着誓死不归的坚定和眷恋。 骆青对上他的眼神,骤然感觉陌生和震动,仿佛他那眼光是两把尖刀,能把人的眼睛刺痛。 这一年,阿墨刚刚十二岁。他们叔侄为了什么争吵,旁人不知道,只知骆青面庞沉寒,更把阿征叫过去严加审问了几回,问了什么东西?连阿征自己都蒙头蒙脑。阿征等人再去找阿墨戏耍,才知阿墨被禁足了,不许别人探望,不许阿墨外出。 而骆青,事后所查无获,再与阿墨相对,却豁然若有所觉。有一天将半夜去找他的阿墨轰走,自此再不许阿墨与他同床。阿墨惊惶不定,时时看骆青脸色,做梦都觉得骆青对他厌恶了。 人说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对阿墨而言,知他者莫若骆青;知骆青者,也莫过于他。 阿墨十三岁。 少年的青涩有褪去的迹象,形貌修长英俊,已经开始变声。阿墨这一年比以往十二年的任何时候都更沉默,时常呆呆出神,骆青问他,他也不答。骆青深深看他几眼,便不再问。 深秋的时候,骆青说:“叔帮你看了几个人家,都是好的,温柔娴淑,可为贤内助……”阿墨陡然红眼闷吼:“我不娶妻!”骆青不理他,拿了他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卦。 回来后阿墨就病倒了。仆人个个吓得脸色惨白:“阿墨小少爷偷偷在冰水里打坐浸了一天,小人们发现的时候,阿墨小少爷已经昏迷。” 骆青心痛惊怒,气血汹涌,复杂难言,再不敢提给阿墨定亲的事。后来又寻到各种籍,甚至是画册,妄图扭转阿墨的“歪邪”心理。但阿墨像一颗顽石,只是盯着他,冥顽不灵。 阿墨十四岁。 冬天,骆尤鼎病来如山倒,三房老爷终成家主。 三房里在外学艺七年的嫡次子骆远回庄;骆衷也再次回来尽孝。 与上次一样,骆衷跟阿墨并无亲近。认真说来,并非骆衷不想对阿墨表示出亲近,只是阿墨自己在隔绝。阿墨只亲近骆青一人。旁人只当阿墨对骆衷心生怨气,骆青却知道阿墨是纯粹的漠视,私下里劝了阿墨几回,阿墨一如既往。 骆尤鼎已是八十七岁高龄,有内功撑着,以前一直都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可到底年轻时拼打留下了隐患,现在一倒下,病痛缠身,虽不至于卧床不起,但也沧桑老朽,走几步路都要拄起拐杖。 骆青常常带着阿墨过去看望,叔侄俩一左一右,搀扶着骆尤鼎散步。 满院都是厚厚的雪,跟往年一样刮着寒冷的北风。 骆尤鼎边散步边唠叨,先说起阿墨小时候认人,死缠着骆青不放,骆青不抱他,他就往死里哭。阿墨被说得脸红,低头嘿嘿地笑,偶尔抬头瞥骆青一眼,也不敢多看。 骆尤鼎当真是老了,自以为清明着,其实已经迟钝,又跟骆青说:“当年,你爹你伯伯他们,都还这么点儿大,我带着几个徒弟和手下,在这山头安家,请人题名,那人给我写了‘珩轩庄’三个字,一直用到现在。你三个伯伯都是好样的,你兄长们也都能干。只有你最小,三十四了还没成家。我就怕合了眼,去地下没脸见我的四儿和四儿媳妇,你爹娘肯定会怨我没看好他们的儿子……” 阿墨在旁听得脸色发白,眼底森寒之意越发浓重,深深低着头,步伐迈得僵硬。 骆青也是沉默,许久才低头敷衍地笑说:“孙儿实在没有遇到中意的,打算过两年再说。” “混账!”骆尤鼎说翻脸就翻脸,全白的眉毛都皱起来,拿着拐杖砸骆青的脊背,“头几年我给你提的几个都是好人家的闺女,都配不上你?你不知会我一声,自个儿跑去回绝了,我事后知道,还得豁出一张老脸给人赔不是!到如今,我想给你提亲,满处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骆青不躲不避,挨了几拐杖,好歹转开话头,把唉声叹气的骆尤鼎送回正屋。 晚上,骆青只着里衣,只盖薄被,双臂枕在脑后,听着沙沙的落雪声,怔怔出神。忽然耳根微动,脸色一变,沉声道:“回去!”门外脚步顿了顿,继续靠近,推开门走进来,是阿墨。 骆青转头寒眸,面庞也有些冷漠:“阿墨,听叔的话,回去安歇。” 阿墨面庞僵冷,微微垂下头,宽厚的胸口咚咚震响,关好门,走到床前,伸手要掀开被子。 骆青黑眸深沉而复杂,猛然伸手挡住,醇厚的声音如山峦般带着压迫:“阿墨,你我叔侄十三年,莫非连这点情分,你也不想给叔留下?” 阿墨心头一颤,眼睛涩然生疼,咬牙不吭声,使出擒拿功夫还去掀被子。骆青轻松挡开,阿墨再用力去掀。两人都不得不动用力气,骆青把阿墨年轻的手臂挡得“砰砰”作响,阿墨恍若不知道痛,仍是锲而不舍地要掀开被窝。 骆青抓住他的手,眼底如渊海般安涛汹涌,低道:“阿墨,我是你叔。我把你当儿子养。” 阿墨眼泪刷的流下来,初显棱角的脸上,神情竟是视死如归般的强硬,干哑地道:“叔,我知道,可我,我只要你。要不,干脆让我死了罢!”猛地使劲儿挣开手,俯身又去掀被子。 骆青失神地看着他,动了动手,没来得及再挡,等阿墨掀开被子要压进来时,才蓦地起身。 “叔!”阿墨难受得哽咽,狠狠抱住他,“叔,别走……” 骆青僵住,久违了阿墨霸占似的拥抱,竟有情绪汹涌,眼底失神,曾经压制的茫然和异样浮现出来,伸手推开阿墨,仰头缓缓睡倒,许久才闭眼叹道:“是叔不对,叔早该想到的,这样下去,终归是害了你。你若是倾慕男子,叔不拦着你,然而你我叔侄,但有差错,世间难容。” 阿墨已经窜进被窝,紧紧搂着他,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睁着眼睛专注地看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一整夜,第二天眼睛布满血丝,人却出奇地有精神,早饭多吃了一碗,又冲着骆青笑。 骆青没有笑,他外出做事,晚上没有回家,派人传口信说年关将近,事务繁忙,最近就在外头歇了;又像以往那般叮嘱阿墨读习武不可偷懒,好生看守家门。 阿墨听到口信,神情不改,袖中的双手却握得指节发白,只说:“知道了,叫叔别累着。” 当晚,阿墨辗转半夜才睡着,梦里骆青对他视若不见,只不停地往远方走,走得几乎远到天边,他怎么追都追不上,惶急惊醒,天还没亮。他再也没了睡意,却不愿起床,躺在床上又感觉无比冷清。等天亮,他起床来,手脚都是冰凉的。 好容易挨了一天,读吃饭练武都是枯燥无味。傍晚还是看不到骆青,阿墨再也无可忍耐,心浮气躁,胸膛简直快要炸开,骑上快马,沉眸寒面地飞奔,奔出山庄,奔下山去,奔到骆青所在的城镇,却被告知骆青昨天就去了另一座城,他又快马加鞭地急赶,到那里还是找不到人,说骆青带人出去未归。 天色已经全黑了,阿墨莫名地急慌,急得发疯,叫人带他去找,去到那里才知骆青中了埋伏,落入恶人陷阱。 行走江湖,能成事者,谁没有几个仇家?骆家老少都住在珩轩庄,繁荣地立足于世,身后难免有几堆白骨。于是,复仇的、利益之争的、妄图取而代之的,林林总总的人都虎视眈眈,加算起来,复杂无比。 只是这次,对方却小瞧了骆青的实力。 骆青臂膀受了皮肉伤,手下内外门弟子折了数人,年关本是喜庆时候,先前还在喝酒大笑的兄弟被偷袭得身死尸残,连骆青都怒红了眼,暴起杀人,一柄阔剑武动如练,将对方设下埋伏的人,以及那名身怀异心的带路人全都坑杀一处! 阿墨被人带到的时候,骆青已经包扎了臂膀刀伤,也分派完了顺藤摸瓜、将计就计的报复事宜,正躺在床上歇息。因为刀伤带毒,骆青身上满是药味,脸庞也微显青白。 阿墨刚一来到就听说骆青受伤,哪来得及细问?匆匆寻了过去,心惊胆寒地轻轻推开门,进去时看到骆青面色青灰,一动不动,浑身的药味刺人鼻腔,当即咯噔一下,手也颤,腿也抖,踉跄着扑过去,声腔嘶哑得不成样子,连喊“叔,叔”。 骆青因毒素尚未清除干净,安静放松下来,便有些头脑昏沉,听到阿墨的声音,刹那间还当是做梦又梦到,便迷迷糊糊地没有理睬。阿墨瞬间头脑轰然,疯魔般冲过去。骆青直到阿墨扑到他身上,才一个激灵,急忙睁眼,却见阿墨惶然惨白,眼底嗜血,宛如失魂行尸。 骆青吓了一跳,慌忙坐起身抱住他:“阿墨,阿墨,你怎么来了?放心,叔在,叔没事。” 阿墨大脑由空白被他唤回神智,才知道自己急得误会,再看骆青脸色和臂膀包扎处,心中的惶然都被怒火代替。骆青见他变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松笑道:“对方偷袭,被叔一剑斩杀。” 阿墨犹自恨恨:“便宜他了!” 饭后安歇时,阿墨不叫人布置房间,皱眉道:“我叔有伤在身,岂能不日夜照顾?”遂在骆青床上脱衣睡倒。因在外面,阿墨也的确是在尽孝,骆青也不好赶他。 睡到半夜,骆青迷迷糊糊地感觉仿佛回到数年以前,突然惊醒,不动声色,心头微起尴尬。 阿墨在被窝中,伸手熟练地解开骆青的里衣,抚摸骆青健壮宽厚的胸膛,也把玩骆青臂膀屈起时鼓胀的饱满肌肉,小腹中的邪火汹涌起来,涨硬了腿间那根,哑声说:“叔,我知道你醒了。”声音极其低微,手下分毫不停,又道,“要是叔的伤口流血,我也以刀伤臂,陪叔一起流。” 骆青皱起剑眉,心跳怦怦加急,该说的话,两年来早就不知说过多少遍,甚至以死相逼,却被阿墨更狠地用抹脖子殉情逼回来!骆青自己心里的微妙茫然,他自己已然明白,但若放开胸怀地纵容阿墨,纸必定包不住火,以后阿墨如何在世间立足? 到时别说珩轩庄,连普通村庄都容不下他们! 阿墨的年华刚刚开始,如此年轻,这般蓬勃,不应该被无数世人唾弃。他们是……乱-伦。 阿墨只穿亵裤,裸着的躯体健实修长,抬身压到骆青身上,将骆青的里衣撕成两半,都凝成粗绳。里衣是上等丝绸,单薄着都难以撕毁,凝成绳索,比寻常粗绳更为坚韧。他抓住骆青无伤的手臂,用里衣粗绳死死地捆绑到床头;又抓住骆青受伤的胳膊,将之绑到骆青大腿根部。 骆青数次皱眉要挣开,全被阿墨狠狠压住,终于不再动,叹息道:“阿墨,莫要胡闹……” 阿墨不答,有条有理地俯身,在骆青精壮的臂膀上啃咬舔-舐,手从骆青胸肌往下游走,揉捏了两下骆青的乳-头,轻松将之捏得坚硬。骆青脸色涨红,低喝:“阿墨!” 阿墨孤注一掷,强压着忐忑慌乱,狠狠闭上眼睛,根本不吭声,摸上骆青肌肉紧致的平坦腹肌,突然猛力往下一探!紧紧抓握住骆青腿间那根已经半苏醒的粗长睡龙。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的话多,评有老友在问,好像没注意到,这里再公布一下: 大纲中,幻境会有8章。 三章童年,三章孽缘,两章结局。会有小范围变动, 这个变动指的是,有可能结局那段也是三章,也就是说最后大概会有九章左右。 另:大家说的调养方法和虫草花等都被我用记事本记下来了。谢谢!O(∩_∩)O 第五十二章 骆青脸色剧变,呼吸窒住,浑身绷紧,但两条胳膊都被阿墨捆绑,又记住阿墨刚才绝非玩笑的“伤臂”威胁,便不敢硬挣,只压抑低喝:“阿墨,把叔放开!” 阿墨僵了一下,终于说话,睁眼抬头,深暗的眼眸决绝得像是黑洞,干哑地道:“叔,我但凡活着,就没可能放开你了。”说着话,探进骆青亵裤中的手,便紧紧握着骆青那根已经不受意志控制地刚硬起来的粗物,放肆地把玩和撸动。 骆青面庞臊恼得充血发紫,忙要运转内力平歇体内被刺激起来的汹涌邪火。 但阿墨健实光滑的少年肌体半压着他,微妙的触感之外,阿墨的手又揉捏着他的胸肌和下-体,嘴唇也带着热烫的呼吸,舔咬着他的脖颈锁骨,诸多敏感点刺激上来,他如何把持?更何况……对他做这些的人是他的阿墨。 骆青里衣被撕毁凝成粗绳,双臂一上一下地被绑;随后亵裤也被褪到脚腕,狠狠缠住双脚,在被窝里通身一丝-不挂,挺拔流畅的肌肉轮廓尽数被阿墨把持,尤其他强厚的胸肌和那两点,健壮的双腿和那命根,都被阿墨微带颤抖地重点照顾。 阿墨黑眸炽烈,太过决绝,直如豁出去了!仿若经此一事,他随后自刎谢罪也不是不行。 骆青臊怒难堪,数度想要运起内力挣脱,但他将阿墨带大,看阿墨眼神就知道阿墨心思,看着看着,心头暗涌的难言异样之外,蓬勃的怒火渐渐被冰寒的凉意腐蚀。要说骆青这辈子还有什么怕的,也就是阿墨了,不是怕阿墨对他骆青怎样,而是怕阿墨将他自己如何。 阿墨十三岁那年,因不愿说亲,将自己锁在房中,在冰水里闭目沉浸一整天。当时已是深秋,落了两场小雪,到处都结着冰,阿墨没有运功抵抗,直如自生自灭。后来疗养小半年才去了病气寒症,但还是落下了些微病根,再经不得太过严峻的寒冷。 阿墨的性子便像青石打磨成的宝剑,儒雅稳重的表相下,其实是锋芒毕露的刚硬果决。 骆青当真怕阿墨误以为他憎恶而做出什么傻事来,况且,两年了,他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他僵硬了许久,勉强忍住臊意,紧紧闭上眼睛,略有哑涩地说道:“阿墨,叔给你摸弄几下,并无不可,只是……你我这般,乃是‘乱-伦’。以后,莫要再对叔胡闹。这次,叔只当睡着后做了一场春梦。你,也别放在心上。” 阿墨一怔,怎么都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原本绝望得歇斯底里的心头如降甘露,被不敢置信的惊喜占据,赤-裸的身体健实修长,紧紧压着骆青,爱惜地摸着骆青的胸膛,突然心有灵犀,抬头颤声,把以前的朦胧猜测说了出来:“叔,你其实并不反感我对你的痴缠,是不是?” 骆青棱角分明,秉性刚毅,却对阿墨百依百顺,连四肢被绑着爱抚也没有当真动怒不可收拾,这已不是“纵容”二字可以表述。 再听阿墨道破他的心思,骆青胸中陡然有无数情愫交错,涩然、窘迫、臊热,复杂无比,涨红的面庞冒出细密的热汗,却哑声斥道:“别乱说,叔纵容你,只这一回,再无下次。而且,你不可泄-精,需得把守精关至十五岁,才可行人-伦之事。” 阿墨裤裆刚硬,难解,皱皱眉头,知道这是习武者一生的大事,不敢贸然鲁莽,况且,若是他忍不住想要泄出来,只怕现在老老实实让他把摸的叔,会不顾伤口,挣脱开来阻拦他。 只能低喘着,将灼热的呼吸吹到骆青平滑的胸肌上,忍道:“是,叔,我晓得。” 呼吸逐渐往上,越过骆青精健的锁骨和脖颈,停留在骆青刚毅的下巴和挺拔的鼻端之间。骆青僵着筋骨,双唇被他的呼吸烫到,头脑发懵,微微动了动。 阿墨如饥饿的旅者,眼睛森黑,低头舔咬了上去:“叔,咱们,过一辈子。只咱们两个人。” 这一夜,满室都充斥着骆青的男子麝香味道。 骆青内力深厚,气血饱满,成熟阳刚,又禁欲多年,被阿墨绑住后肆意吻啃和把摸,泄了三四回还刚硬不软。与其说是无奈的隐忍,不如说是压抑的沉沦,有几次没忍住,低喘出声,宛如呻吟,难堪得他面皮紫涨,片刻头,紧皱剑眉,肃容严峻,免得与阿墨对视时尴尬。 到第五回的时候,见阿墨还要继续,才不得不说话,浑厚的声腔哑得晦涩:“阿墨,停手!” 阿墨俊脸通红,黑眸如有森亮炯炯的狼光,浑身冒着热汗。他一直用自己的里衣在被窝罩住骆青的粗硬命根,掌控着骆青身体肌肉的每一个悸动,骆青一次次喷射,一股股乳白,全都被他的里衣囊括,并未脏了被子。 他自己不得发泄,却异常激动和兴奋,听话地停了下来,用里衣细致地给骆青擦了擦仍旧雄赳赳的命根,伸手将裹满了乳白液体的里衣塞到床垫下面等待明天处理,随后解开骆青四肢的束缚,自己披衣下床,打开窗门,让满室异味散发出去。 回到床上,他不敢去看骆青,垂头霸占着压住骆青的胸膛,一句话都不说,闭目呼呼大睡。 骆青身软疲惫,喘息许久不能平息,先前的推拒和尴尬随着绳索的解开也全都褪去,只剩极其怪异的松懈和放纵——就像捅破一层窗户纸,原本便是薄薄的隔阂,突然漏了个窟窿,窟窿眼儿里往心中嗖嗖刮着不知名的风。 骆青缓缓转头,深深看着身上的阿墨,脑袋里紊乱如麻,自己在思想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双臂轻轻搂住阿墨脊背,因毒素还有残留未清,再被阿墨压着抱着,不多时,也沉沉入眠。 骆青所中之毒并不致命,却是阴险的祸害,若是当时没能及时逼毒服药,势必会被侵蚀经脉,日后内力逐渐衰退,整日昏昏欲睡,形如废人。还好骆青自己警觉,及时封穴,及时逼毒,至今残留的些微毒素已经无关大碍,只等本身缓缓克化消除,就能恢复如初。 次日一早,骆青安排下诸多事宜,带着阿墨回返珩轩庄。 这次遭遇埋伏的事情,其实有几个似是而非的疑点,但线索牵引到一名死对头那里后,查证确实,其它疑点也莫名中断。骆青按下疑惑,并不发作,回到珩轩庄也没提起,仿若不知。 骆尤鼎老爷子本在静修疗养,早已不问世事,但这回听说骆青遇袭受伤,还身中阴毒,不由勃然暴怒,喝令现任庄主骆迁城严加查办,放手去做,不用顾忌。 骆迁城是骆尤鼎的三儿子,因骆尤鼎尚在,庄中人便习惯性地称呼他这一支是三房。骆迁城五十六岁,内力深厚,外貌直如中年,去看望骆青一次,肃容询问一番,便让骆青暂时放下外面事务,专心在家里陪阿墨过年,由他去解决那名对头;顺带着将骆青的令牌也收了去。 过得数日,骆尤鼎老爷子突然派人唤骆青过去,专门叮嘱不要带阿墨。 骆青暗疑,让整日痴缠着他的阿墨自去将武艺温习一遍,回来再继续考校,随后独自跟随骆尤鼎的心腹过去,却见骆尤鼎独坐静室,神情恍惚,静室周围百丈内,空无一人,连鸟雀都不见一只。 骆青越发惊疑不定,却始终镇定从容,行礼后不敢打搅,束手立在一旁等候。 骆尤鼎半晌才回过神来,并未昏花的老眼此时略显浑浊,定定地看着骆青,两次张口,歉疚地叹息一声,低道:“你三十四了,至今独身,祖父知道,你是顾忌阿墨,才一拖再拖。阿墨,他是好孩子,以前未与你说,现在,你需心里知道……阿墨他,并非是我骆家血脉。” 骆青一震,心头狠狠揪紧,猛地抬头:“祖父,您说什么?” 骆尤鼎见他震惊,越发愧疚,扶着身旁的锦盒,低声说道:“当年太子将废,五皇子崛起,人人都道先皇属意于五皇子,站队的站队,陷害的陷害,把朝廷争斗得连咱们江湖闲人都受到波及……” 骆青站得僵硬,屏气凝声,心头早已猜测着,犹如五味瓶打翻,不知糅杂成什么滋味。 骆尤鼎干瘦的手掌拍了拍锦盒,叹道,“阿墨之父,实是一位世外奇人,身有通天造化,你祖父我十岁遇到他,他是二十岁模样;七十三岁再见到他,他才四十模样,已非你我凡人能够想象。咱们骆家功法,就是我十岁时得他赐下。他是咱们珩轩庄的恩人,就连这‘珩轩庄’三字也是恩人亲提。恩人让阿墨认在衷儿名下,我却每逢听到阿墨唤我曾祖,便心中不安。” 骆青听得呆愣。 骆尤鼎轻轻摇了摇头:“恩人送阿墨生母来时,阿墨已是十月胎儿,将要出世。恩人与我说,朝廷另有高人护佑太子,而他的气运,却与五皇子相关,能否鱼跃龙门,全都在此一举,无论是成是败,他事后都将离开西侯国,远走东南,叮嘱我看顾他的血脉,让其习武强身,平凡安然,度过一生。只没想到,阿墨生母没福,生产时就去了,阿墨又生来认人,只能由你教养。” 骆青身体心里全都绷紧。现在新皇是当年太子,五皇子被囚禁不知生死,那么,阿墨生父必然是败了,朝中当年护佑太子的是什么高人? 骆尤鼎说完,有些沧桑地皱眉闭目,许久才睁眼,将锦盒拿起来,依着秘文顺序,按动着上面的机括,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仅有尺许长的古朴短杖。那短杖无头无尾,通身均匀,若是忽略掉上面繁奥晦涩的箓纹,几乎像是被人削下来的细小齐眉棍一端。 “恩人说,他之功法,轻易修炼不得,否则九死一生,是以只给阿墨留下这宗宝物作防身之用,言道唯有他的血脉才能滴血使用,旁人若起贪念,必定遭受反噬,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恩人的手段我见识过,绝非妄言。阿墨现已长大,行事稳重,习武有成,你叮嘱他藏住这宗宝物,不要轻易示人。至于如何催用,恩人说,滴下精血后自然知晓。” 骆尤鼎顿了几顿,缓缓说完,将尺许短杖递给骆青。 骆青怔然回神,垂眸双手接过,小心地收进袖中。 骆尤鼎看他在听到阿墨并非是他亲侄时便似受打击,不禁又叹息两声,挥挥手道:“去吧,莫要告诉阿墨这些事情。他也是可怜,在这世间,只怕再无亲人了,唯有你这个养他教他的叔。” 骆青胸中百味具杂,行礼出门。 回到院落时,已经恢复如常,黑炯的眼眸凝视着练功冒汗的阿墨,沉默片刻才将他唤到房,挥退了下人,把短杖取出:“这是祖父秘藏的宝物,现在传下来,给你使用。” 阿墨疑惑地接过短杖,拿在手中,忽然愣了愣,低道:“噫?拿着好舒服。”抬头直直看着骆青,浓直的眉毛微微挑了下,笑道,“叔,这是曾祖给你的吧?你却拿来给我。” 骆青见他蒙在鼓里,突然为他心酸。他之前拿着短杖时直如握住普通木棍,并无异样感觉,现在见阿墨反应,便确认祖父所说不假,顿了顿,淡淡一笑,说:“确是给你。” 当即也不多言,探手抓过阿墨右掌,指端划破阿墨食指,依着骆尤鼎的叮嘱,往短杖上按去。 阿墨毫无戒备、毫无反抗,愣愣地道:“叔,这是做什么?你……”话未说完,脸色微变,惊疑地看向在他手中吸收他食指精血后,突然闪过淡微微蓝光的短杖。 短杖如同温泉之源,握在手中,温流滋润身体的感觉比刚才清晰百倍。而且刹那间,这短杖仿佛是他与生俱来,脑中莫名地知晓短杖的内力催使方法以及三个功效用途:驱毒祛病、滋养疗伤、定住人身。 阿墨惊得目瞪口呆,紧紧抓住骆青的胳膊,声音压抑而激动:“叔,这,这真是宝物……”忙将短杖功效极其低声地全盘托出,又把短杖往骆青手里塞,振奋不已地低道“叔,咱们赶紧找个兔子黄狗什么的试一试,要是真管用,你就时时拿着它,再无人能伤你了!” 他眼眸黑澈得像是清潭,眼中满满的只有骆青一人,别无旁骛,也没有自己。 骆青看着他,胸怀越来越烫,竟没来由平添许多豪情,半晌才从胸腔震荡出几声轻笑:“阿墨,你生来就天资卓越,比庄内任何人的资质都好,祖父说,只有你才可能动用这件宝物,否则,三伯是庄主,膝下儿孙环绕,颇得祖父欢心,祖父凭什么把它单单给你?” 阿墨这才恍然,却又蹙眉,警醒地缓缓道:“叔,这宝物,曾祖给我,旁人知道吗?” 骆青向来得骆尤鼎偏疼,当年仅仅二十岁就掌握了外门四分之一权势,虽然没有主动揽权,但这些年来随着骆尤鼎的有意培养,骆青本身也想给阿墨一个强固可靠的依仗,便稳稳把持手中权势,至今已经扩展到外门近半,内门庄中也自成势力。眼红的人早就多不可数。 骆青见他果然知道谨慎,暗暗放心,往后仰着坐到躺椅上,摆摆手道:“祖父叮嘱你保密,不许将这宝物示人。这宝物也不必专门试验,免得招人猜疑。你先给叔驱毒试试罢。” 阿墨却不敢贸然给他驱毒,挑眉咧嘴,笑道:“曾祖疼我。我弄懂这宝物以后,常去给曾祖疗养。”又看了看手中短杖,浓眉大眼都充斥着不敢置信,抬头看向骆青,猛地一窜,扑压到骆青身上,对准骆青嘴唇狠狠亲了一下。 骆青剑眉一皱,还没赶他,阿墨便又刷的一下跃开,挺身嘿笑道,“这样的宝物,跟小时候听叔讲的神仙故事一般,像做梦似的,叔,要不咱给它取个名字?就叫三宝,唔,小三宝儿?哈哈。” 骆青见他精神飞扬,英姿勃勃,也自胸怀舒畅,却擦了擦嘴,肃容训道:“再对叔无礼,小心挨板子。”心下一动:哪管他是不是骆家血脉,他只是我养大的孩子,是我骆青家的小阿墨。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幻境,有墨恒前世轮廓,也有日后端倪。并非随随便便信手拈来的故事,幻境过后会有交代。 第五十三章 阿墨自此苦修内功。只有内功强,他才更能催使三宝短杖,以后骆青万一中毒受伤,他也可及时为之驱毒治疗。除此之外,他每三天一次,由骆青带去看望骆尤鼎,用自己已显深厚的内力,催使三宝短杖,给骆尤鼎疗养身体。 骆尤鼎见他得宝不忘尊孝,有次捋了捋全白的长须,对骆青玩笑道:“阿墨满庄只认你一个,我这老头是沾了你的光。他孝顺你,旁人都眼红喽。”因骆青恳求着不愿在阿墨成-年之前成亲,骆尤鼎虽然老来遗憾,却也只能不再多提。 骆青面不改色,沉眸淡淡笑了笑。阿墨则是微微垂头,暗暗心虚。 现在,基本每隔半个月,阿墨或闷头倔强,或肃容强硬,总能死缠烂打地用三宝短杖给骆青“驱残毒”——哪还有毒?用三宝短杖给骆青疗养——骆青健壮着呢;再或是其它种种理由,把骆青……手脚绑住一次。 为何要绑?一是阿墨不可对外人道的情趣;二是怕骆青被折腾得臊恼时伸手封他穴位。 他却怎么也舍不得用三宝短杖把骆青定住,唯恐对骆青造成什么未知的伤害。 至于绑住之后要做什么,阿墨只需自己把守精关不泄,骆青即便不甘不愿,臊得难堪,涨红了刚毅的面庞,也只是训斥他几句,随后便忍耐着,紧皱浓眉不吭声,裸着精健的身体,闭目躺着任他施为……事后偶尔会有失神。 骆青的态度明显比以前松了许多,阿墨与他并无血缘,他也明白自己对阿墨的复杂情怀,只是,阿墨毕竟是他从婴孩时手把手教养到现在,如今对他这般,他心里头有道坎儿还迈不过去。 阿墨不知真实缘由,只当骆青是经过那次床上事件,与他有了实质亲密的关系,才对他不再推拒,不禁暗生希望,于是,对待骆青的把摸手段更为肆意和激烈,常常把骆青健壮的体魄翻来覆去,折腾得骆青因快感而闷哼,又臊恼着,神情严肃地呵斥他…… 阿墨使出浑身解数,忍着自己的,总会累得满头大汗,只盼早日把骆青绑出瘾来。 骆青有次喘息着,凌厉地沉声喝道:“不学好!从哪里学来这种折腾人的法子?” 阿墨见他当真生气,也有点忐忑,老老实实,唯唯诺诺,不敢说这是与生俱来,是自己本性喜欢如此,只往阿征身上推,说以前听阿征说的床第间的情趣,自己猜想应是这样,就做出来试一下。 事后,骆青以长辈的身份不轻不重地训了阿征几次。阿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平白背了黑锅。 冬天过后,春夏交接时,八十七岁高龄的骆尤鼎出去自己散了散步,回去躺下便在睡梦中与世长辞,平静地驾鹤西去。骆尤鼎大限已到,终究不是阿墨那件凡俗宝物能够改命的。 骆青难掩悲痛,阿墨也不好受。随后连续一百日,阿墨自己谨守孝道,没有去爬骆青的床,却成了骆青的跟班。无论骆青去哪里,他但凡能跟,便一定会紧紧地跟随。 骆青也有意锻炼阿墨的为人处事之道,不仅没有阻拦他,反而常常主动带他出门。 阿墨并不因骆青被他绑着折腾几次,就对骆青没大没小,他对骆青除了情爱,更有深刻的孺慕和敬重,随骆青外出时,自然而然地担当起照顾骆青的义务,端茶送水,行弟子之劳。 骆青见他举止有度,处事得体,颇有大家风范,也不禁欣慰开怀,但转念想起二人如今扯不断理还乱的私密关系,微妙的暖意和尴尬之余,又升起深沉的忧虑。有时独坐,不知不觉就垂眸沉思许久。 阿墨怎会不明白他的想法?一次紧紧抱着他,向往地说道:“叔,这山庄要是容不下你我,咱们就远走高飞,天涯海角何处不可容身?叔会做饭,我会洗衣,咱们又有三宝短杖祛病养身,到时山川湖海,都可留下咱们的逍遥足迹。” 骆青却听得面容沉敛下去。天涯海角,说来容易,但外面高人无数,危险无穷,他们二人的武艺在这里还能拿得出手,到了外面遇到强者,身后又没有势力可以依靠,其中艰辛,只有亲自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才真正清楚。难道寻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让阿墨跟着吃苦受累? 远走天涯,世外逍遥,在如此现实的世界中,只是少年郎不靠实际的美好幻想罢了。 不过,如果当真要归隐,最终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 然而,别的先不提,只说珩轩庄对他骆青而言的分量,珩轩庄是他祖父骆尤鼎耗费一生才打拼出来,更是他父母二人都为之身死的地方,在他心中的地位深沉厚重,怎能说弃就弃? 骆青念头一动,便有诸多思绪纷纷扰扰,但这些忧虑和抉择,他没打算让阿墨为他分担。 无论如何,在外头,他们二人直如父慈子孝,谁都瞧不出他们的异状。 即便落到有心人眼底,也只是确定了骆青正在把阿墨教养成接班人。珩轩庄外门权势,五分之二都在骆青掌控之下。现在,阿墨处事承袭了骆青的教诲,手段也是刚硬中又有怀柔,威仪而不失包容。旁人都只能叹骆青教养得好,无法挑出阿墨的错处。 秋天来到时,已是百日之后,阿墨终于周岁十五。 珩轩庄中,骆家男子人人习武,个个身强体健,十五岁完全可以代表成-年,能够结婚生子。阿墨又有三宝短杖时时侵润身体,相对旁人,更是已经褪去青涩,英武俊朗,卓尔不群。 骆青养育阿墨十五载,眼见他再不复幼稚模样,慈父之心一时浓烈到极点,欢喜之余又隐约有些患得患失。然后大开门户,广邀朋,亲自接待,为阿墨办一场隆重的生辰宴。 骆衷名为阿墨之父,却名不副实,借口身有要事,没来添乱,倒是送了一份厚礼。 宴中,骆青听着各方来贺,往日教养阿墨的点点滴滴齐齐涌来,望着被群星捧月般簇拥着热闹的阿墨,自豪和满足伴随诸多复杂情愫油然而生,百感交集之下,无论谁来敬酒,他都一饮而尽。一直喝到灯火辉煌,当真醉了,黑眸发沉,与旁人说笑的沉厚声音在黑夜里坦荡开怀。 阿墨被骆远、阿征等人缠着脱不开身,听骆青一改往日肃声的豪迈大笑,便知他喝了不少,否则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纵声开怀,不禁有些担心,奈何骆远等人拽着他不放,他只能继续敷衍。 骆远是家主骆迁城的嫡次子,长阿墨十多岁,在外学艺七年,回庄还未满一年,与阿墨根本不熟悉,但他东拉西扯,极会说话,往往阿墨只说一句,他便能不疾不徐、有条有理地说出一大堆来。 阿墨大为佩服,暗忖自己何时才有这般口才,但也更加不耐烦,只是顾忌其父骆迁城是家主,才暗自忍耐。 骆迁城是三房之主,也是骆尤鼎的嫡子,骆家虽然没有苛刻礼数,但“嫡传”二字却是各个家国的常识,所以骆迁城为家主,名正言顺。于是,三房现在便于珩轩庄正位,大房二房都要退避,四房的骆衷性情不羁,在外面安家,只有骆青谨守家院,带着阿墨在珩轩庄住。 终于觑个时机,阿墨淡淡一笑,辞别骆远、阿征他们,抽身离开。 骆远并不阻拦,笑吟吟地看着他蓝衣修长的背影,眼底暗光闪烁,却是冰冷至极,转头拍拍阿征的肩膀:“小侄儿,听说你和阿墨要好,可知他喜欢什么?呵呵,叔叔和阿墨满投缘的。” 阿征人高马大,喝着酒,醉醺醺地摇头道:“我和阿墨可不要好,阿墨只和他叔要好。” 骆远眉头一挑:“哦?”他早知骆青和阿墨名为叔父,却胜比父子,此时又细问阿征。 且说阿墨来到骆青处,一眼看到骆青黑眸恍惚的模样,心动之余又暗蹙眉头,便笑着和桌上人行了礼,又到骆青前,恭敬道:“叔父,父亲又派人送信过来,那人已至房,请您亲自前往拿取。”说着话,伸手作势要扶起骆青。 骆青坐于椅上,尽管醉得不轻,却挺拔威武,四平八稳,只是面庞浮着酒红,眼眸飘着恍惚,挡开阿墨的手,大笑一声,道:“阿墨大了,无论什么信件,你替叔叔接取就好。不过今日,任凭什么信件,都可推到明天。” 不容阿墨多说,令人在自己旁边添椅,他手臂极其强健,把阿墨轻松按到椅上,又和旁人举杯,吐字清晰,有条不紊地继续谈笑,说的大多是阿墨的童时趣事,说着说着,竟颇有悲喜交集的感怀,转头眼底迷蒙,拍拍阿墨的腿,默然片刻,才沉声叹道:“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阿墨也回忆起儿时,听桌旁人嬉逗取笑,并不害臊,起身斟了酒,转头看着骆青,低道:“是叔父疼我,有叔父宠着,我才幼稚无知,肆意妄为。我敬叔父。”仰头一口喝干,又连敬两杯。 桌上人都哈哈叫好,骆青也没拦他,深邃的黑眸有些湿润,却洒然笑道:“叔还差你敬酒?” 阿墨本就喝了些酒,现在三大杯连灌下肚,再看骆青下颚微有青黑胡渣的刚毅面庞,突然心情莫名的酸甜激荡。这个男人,是养他、教他、宠他十五年的叔父,把他当做儿子教养疼爱,现在,私下里还是他的情人,甚至甘愿被他捆绑胡闹。 阿墨心口烫热,眼底也微微发涩,喘息急促了下,笑着行了礼,垂头安坐,好歹没有掉泪。 骆青看他一眼就知他心情,畅怀大笑着与旁人喝酒,伸手轻轻拍他两下。 酒到最后,骆青走路都微有摇晃,言谈举止却和清醒时没有两样,由阿墨扶着,亲自送走宾。骆青已经三十五了,内功强盛,又有三宝短杖偶尔温养,山岳般的成熟男子气概厚重内敛。 宾散去,琐事自有管家料理,阿墨扶着骆青进屋,吩咐仆从送上浴桶和热水。 “全都散去,我与叔父有话要说。” 阿墨试了试大浴桶中的热水温度,将下人全都挥退。 骆青早在回庄第一次被阿墨缠着绑住手脚后,就妥当地安排心腹护卫把守房舍,以免被外人察觉端倪。现在下人们与外人一样,只当他二人情同父子,骆青要把机密事情教授阿墨,哪敢探听分毫?房舍周围三十丈内空无一人,周围明里暗里都被守得严严实实。 骆远在生辰宴散去后,明着以“与阿墨相谈甚欢”为由来了一次,被管家笑脸送走;暗着又动用师传秘法潜探进来,却险些被骆青的心腹护卫发觉,见势不妙及时退走,才没被发现踪迹,暗暗惊疑于骆青的手段,面寒心冷,更生忌惮。 骆青掌控外门近半势力十几年,手下各种能人无数,单论起来或许不算高明,但在骆青的安排训练下彼此配合,如同一体,便把院落守护得简直像是铜墙铁壁,泼水不进。 卧室中,阿墨试过了水温,转身走到床前,低声道:“叔,我服侍你洗浴。” 骆青仰躺在床上休息,他醉得厉害,先前在外面强撑着最后的清明,现在一沾到床铺,旁边只有阿墨,他全无戒心,那一丝清明便摧枯拉朽,迅速消退,沉沉昏睡过去。 阿墨叫了两三次,骆青才半睡半醒地微微转头,醉眼朦胧,看了看他,“唔”了声,似是要笑,但闭上眼睛又呼呼大睡,鼾声极其低微,均匀而沉稳。 阿墨胸膛暖烫,几欲化开,嘴角笑意温柔,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俯身凑近,细细看他。 骆青呼吸平缓,带着酒气,毫无戒备的平躺着,安然的睡容淡化了平日的肃然棱角,青黑的胡渣在下颚上并不明显,修理得干干净净,深青的锦袍很是单薄,胸膛和小腹在单薄的衣衫下轮廓清晰。 阿墨眸底更深了几分,低头舔咬他的双唇,伸手去解他的衣衫:“叔,我给你宽衣。” 骆青正处于三十五岁成熟男子的巅峰状态,剑眉挺鼻,阔唇坚韧,几乎有浓烈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 阿墨抓紧他的胸膛,呼吸逐渐粗重。 骆青嘴唇被舔咬,隐约清醒了下,感觉到是阿墨在亲近他,便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不知是否听到阿墨的话,只放松身体,纵容阿墨掠夺,心里最深处则飘过一丝混沌不清的呓语:“小阿墨,我家的小阿墨,我的小阿墨……” 阿墨涌动,压在他身上亲吻,手掌在他结实的胸肌上面揉摸,捏动着他胸肌上的乳-头,舌尖也挤开他的牙关,低沉地道:“叔,叔父……我今已十五,可与你真正欢好……” 骆青潜意识地微微张口,予以配合,漱口后仍旧带着酒气的干净口腔被阿墨大肆侵略,舌头傻呆呆地被翻来覆去的吮吸咬磨。若是平时,阿墨但凡这般,骆青必定皱眉躲开,摆出叔父的架势,闭目淡淡然呵斥教诲两句,哪怕被绑着,也至少要挽留一丝半毫的脸面。 但现在,在阿墨面前,醉后的骆青便如案上鱼肉,昏沉中对阿墨予取予求。 阿墨情怀大动,唇干舌燥,起身,轻手轻脚地把他鞋袜褪去,又将他衣袍全解,连裤子都帮他脱掉,只剩亵裤,隔着裤子摸了摸他那根物事,才干哑地低声道:“叔,把衣衫褪尽吧。” 骆青亵裤中那根物事已经涨硬得翘起来,尺寸足以让大部分男人羡慕。 阿墨眼眸深暗,轻轻脱下他的亵裤,让那硬物放松斜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卷,会在幻境之后不用多久就结束。 这一卷,几乎是糖葫芦式的铺垫——先是墨云,后是梁弓宜,再接着是出乎墨恒预料的虎玄青。 铺垫之后就是第二卷开始了,到时某笑会竭尽所能,诠释“爽文”二字的含义,O(∩_∩)O。 最后,爱你们,谢谢一直的支持! 第五十四章 骆青安详沉睡,完全袒裸,麦色的健康肌理结实匀称,正面平躺着展露在阿墨眼前,精壮的躯体尽显成熟,高原般平滑厚实的胸膛上,两颗硬粒在边缘悄悄耸立,与健壮双腿间那根硬物同样的深色,遥遥相对。 阿墨握住那根硬物,摇晃撸动,又摸捏着骆青胸膛,将骆青的所有快感都完全控制。 骆青被脱光时便警觉地清醒了些,再感觉有双手在他大腿和命根上把玩,朦胧中的警醒更浓,只因始终感觉是阿墨的气息,才没有动作。虽已不是第一次被阿墨把玩,但骆青心头的尴尬还是浓重不消,索性就此维持着昏沉,并不运功逼酒让自己恢复清明。 阿墨早知怎样把玩会让骆青舒适,没多久便让骆青浓眉纠结,肌肉鼓胀,胸膛起伏着呼吸粗重,那根物事也硬涨悸动……突然,阿墨低笑着松开手,让骆青在濒临喷发前生生失去爱抚。 骆青本能地失望,胸中模模糊糊地发出微恼的闷哼,手掌想要自己抚上去,却被阿墨抓住胳膊。阿墨深沉凝眸,只见骆青健壮的双腿间,那根硬涨的命根颤了几颤,端口的透明液体滴到平坦的腹肌上。 阿墨忍受不住,再次直起身,把自己衣衫利落地脱尽,上床,将早有准备的绳索取出来,这绳索是特制,专为今天。拿起绳索时,罪恶的感觉让他双手发抖。 “叔,我一直把守精关,从未泄过,这是第一次,不想随随便便用手打发出去。而且,今生如果没有叔父携手相伴,我宁可孤老此生,自绝于世。我知道,叔的意思也是许了我的,那这种事,到最后,不是叔压了我,就是我压了叔,总要有个人在下面。” 阿墨将绳索理出头绪,抓住骆青肌肉结实的臂膀,感觉出那臂膀有些僵硬,便知道骆青有些清醒,毕竟骆青有深厚的内功打底,即便不专门逼出酒来,也不至于醉得完全没有神智,先前多半都是酒意下顺势而为的昏沉纵容。 阿墨沉眸,松开骆青的胳膊,转而抓紧骆青的胯-间硬物,在那饱满的端头铃口边缘摩挲。 骆青的确被他的话吓醒了一些,尴尬比刚才浓烈十倍,只自闭目无声,但下-体突然被他掌控的敏感刺激,荡漾出奇妙到极点的快感,微微一颤,面庞充血涨红,呼吸又粗重了些。 “叔,我知道是我太过自私。” 阿墨低声不疾不徐地道,“可是,除非叔是想将我压在身下,否则……还是请叔,再在这种事上让我一次。不是我厚颜无耻,实在是,每次做梦,都梦到抱着叔肆意畅欢,梦到叔父在我身下动情的模样,我几乎守不住精关。我没有出息,毕生所求,只请叔父……为我雌伏。” 阿墨说着,面皮惭愧通红,心跳怦怦,如有锤头在乱砸心中的罪恶,“只这一件事请叔让着我,事后,叔父怎么罚我都好,万事都依着叔,愿为叔父而活,愿为叔父而死。” 骆青最是听不得他说出个“死”字,半醉半醒中剑眉微微皱了下。 阿墨说话间,早已注意到骆青双拳紧握,甚至呼吸都屏住,知道他全都听清,硬着头皮又道,“叔若是不愿,在我捆绑你身躯时,就将我打昏,但叔你打昏我这次,我总还是要再争取第二次,第三次。在我捆绑之后,任凭叔父如何喝斥责骂,我都绝不退缩。叔,我要绑你了……” 抓住骆青手臂,就要开始。 骆青蓦地睁眼,迷蒙的黑眸深沉无底,醉沉沉地看着他,开口,声音也是干哑模糊的:“阿墨,我终归是你叔……你先前那般胡闹,叔都纵容着,这还不够么?” 阿墨的愧疚骤然浓重:“我知道叔父将我纵容宠溺到极点。”略作一顿,直接道出心里话来,硬声道,“但是,这还不够,我要叔父成为我的人,彻彻底底,完全属于我骆阿墨的人。”已然决心,便倔强得像块顽石,稳稳地抓着骆青手臂,用绳索紧紧地捆绑。 骆青猛然抽手,矫健地翻身下床,却醉得晕眩,光着身体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小腹下的粗长硬物上下晃动,更让他心中平添几分醉酒后的异样和臊恼,转头不看阿墨,竭力运功逼出酒意,摇摇晃晃地往大浴桶处走。 “阿墨,不可胡言乱语……叔答应你,你不容叔娶妻,叔就不娶,你不容叔跟别人亲近,叔就只近你一人。但是,这雌伏之事……你需记得,我是你叔,堪为你父!” 骆青声腔浑厚干哑,思维虽还清明,手脚却被酒意绊住,不太听使唤,走到半途就往一侧歪,终于醉醺醺地撞到木椅上,狼狈地晃了几晃才没摔倒,面上肃容无波,眼底飘忽迷离。 阿墨胸中激荡颤栗,也知是自己强人所难,仗着叔父疼宠才敢肆意表达心头罪恶的爱慕,但是,他忍不住——他被骆青保护得太好,年少的冲动完全发自最激烈的内心,就像十三岁时险些将自己用冰水冻死,他还没有经过世事的磨砺,他如何能忍那般炽烈的和爱意? 他念头飞转,眸光狠厉,突然使出全力飞扑,同时把绳索耍得如臂指使,转眼将骆青缠住手臂,身体也扑到骆青旁边,将骆青抱在怀中:“叔,恕我自私不孝。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我非要叔不可!这一生还长,我们总会做到最后。就算以后叔要将我压在身下报复回来,我也甘愿隐忍承受,但还请叔让我这次!” 阿墨身量高拔,武艺进展神速,又有三宝短杖润养体脉,虽然年仅十五周岁,却如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一般,并不比骆青矮多少,健朗的少年体魄,刚猛有力的身手,将骆青紧紧拥在他宽阔的怀中,除非骆青用武力伤他,否则挣脱不开绳索和他臂膀的双重桎梏。 “阿墨,你再胡闹,叔当真要恼了!” 骆青沉声低喝。 骆青正处壮年,被阿墨制住,剑眉紧皱,青黑的胡渣将刚毅的下颚渲染出坚硬的钢铁意味,如此虽醉却笔直地站立,胸肌被绳索勒得硬实鼓胀。而且,他的身体不知是不是被阿墨捆绑得适应,此时尽管臊恼,下-体硬物却颤巍巍地维持着抬头的硬翘模样。说不出的健壮威武! 阿墨搂抱住他,爱得狂热,可生可死,伸手从他胸肌摸到腹肌,又摸到腰侧。 骆青闭了闭眼,转头醉蒙蒙的看过去,浓重的酒意和复杂的情愫在眼眸底盘桓:“阿墨,叔把你养大,你现在竟要把叔压于身下肆意欺辱,你这是,连叔最后一层颜面都不给留了?” 阿墨心头一揪,早就压抑着的莫名罪恶、激烈情愫,将眼睛撑得湿热,因抵不住罪恶的而突然有些痛楚,只能更紧地将骆青赤-裸的强壮体魄抱在怀中,含着他的耳垂,哑涩地沉声道:“叔,是我求你,这个世上,我只要你一人。” 骆青对他了若指掌,骤然了解他的感受,一时百味具杂:“叔已知道你的心意,可我是你叔,你怎……”突然面色一变:“阿墨!” 阿墨将手伸到他臀间,探索他的私密后方,直愣愣地就往里刺。 骆青肌肉一绷,头脑发懵,下意识地赤脚一旋,怒声斥道:“放开!”但他醉得厉害,又被阿墨这般折腾,根本来不及运功逼酒,这一下太过使劲儿,不能平衡,直接往地上歪倒。 阿墨探到叔父后-庭,强烈的激动让他面红耳赤,胸口剧烈震荡,一时不查,险些被骆青甩开,急忙收手重新把骆青搂住:“叔!”腿间硬涨得厉害,死死抵着骆青臀部,喘息哑声地硬道,“叔,我一定要得到你,你这辈子都会是我的!叔,你永远都是我的!” 此话未停,心头又烫又颤,眼底也是湿热发涩,伸手极快地用特制绳索捆绑骆青。 骆青肌肉刚硬,身体剧烈挣扎,力道极大,隐怒而着慌,往日口才都不翼而飞,只不断地喝说:“阿墨,我是你叔!我是你叔父!你放开……” 阿墨的武艺不容小觑,又是歇斯底里,骆青却是至今生怕动作剧烈而伤到阿墨分毫,此消彼长之下,怎么可能挣脱? 阿墨体魄健实修长,使出全部力量狠狠地压制着骆青,痴迷如狂地继续在骆青臂膀上抓摸和捆绑,同时吻住骆青,舔咬着堵回骆青的话,再不多说什么,闭上眼睛,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就是他骆阿墨,激烈深沉地爱着把他养大的叔父,在外谨慎稳重,风度翩翩,在叔父面前却是冲动鲁莽而不顾一切!他红着眼睛,终于捆绑了骆青双臂,立即把仍在挣扎的骆青抱紧往床上压。 骆青越是沉怒训斥,阿墨便越是肆意而为。“叔,你全身上下,都属于我。”阿墨贪恋着掐摸骆青的胸肌,啃咬骆青的嘴唇,胯-间炙热的硬物往骆青健壮的大腿中间挤插。 只过片刻,两人都已满身大汗,男人的干净浓烈气息弥漫出来,形成最天然的催-情气味。 骆青双臂被绳索缠着,精壮的体魄僵硬如石,被汗水打湿,光滑而温暖,健壮的胸肌被阿墨蹂-躏得难堪,乳-头被阿墨掐得刺激,嘴唇被阿墨咬得疼痛,只沉沉地看着阿墨的炽烈眼神和悍猛举动,语调莫测地道:“阿墨,你果然长大了……” 阿墨听得一滞,受到莫大刺激,突然低吼一声,趴在骆青赤-裸的身躯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决绝和疯狂地继续霸占和侵略。 其实阿墨深深明白,叔父对他也有不算轻薄的浓情密-爱。但是,叔父秉性坦荡,虽不迂腐,却极有主见,且自尊极强。阿墨自忖着,现在才刚刚十五,还有冲动来作借口突破这一大关,如果不趁着叔父动情喝醉,以后何时才有机会?难道要等十年八年? 自己才十五,还等得起,可是叔父已经三十五了! 他们已经相差二十年,是骆青早了,还是他晚了?还是必须要有这二十年的相差,才有他们的相识和浓爱?应该是他来得晚了,他享受骆青抚养大恩,还要反咬一口,将骆青压倒吃干抹净。 阿墨爱得深沉,无法抵抗魔鬼的诱惑,万般情绪杂乱无章,低头往下啃咬,莫名烫热的眼泪突然溢出来,低落到骆青胸膛:“叔,我狼心狗肺,我不是东西!但我一定要得到你!” 骆青被烫得眼神迷蒙,空闲下来的嘴唇发出模糊的低语:“阿墨,我以前,是打算把你当儿子养的。” 阿墨情绪激烈,也暗暗呼着:叔,对不起,我也当你为父,可我爱你,不得到你,我死都不能瞑目!如果你我乱-伦会有报应,愿苍天将所有的罪孽,都施加在我身上,叔,你是被我“强迫”的! 阿墨重点照顾骆青的被咬得坚硬的乳-头,身体也积压和摩挲着骆青粗涨的命根,等骆青暴涨时,蓦地伸手从藏着绳索的地方掏出油膏,手指湿润后探骆青臀间。 骆青骤然红脸,转开身体,躲过他的啃咬和手指的刺入。 “叔,别躲,把你自己给我罢!我用什么换都可以!”阿墨眼底越发充血通红,急促地低呼着,追上去继续咬弄骆青的胸肌和乳-头,下方,食指已经整个插到骆青后方通道,拔出又刺入。 骆青双腿自由,若是动用全部武力,摆脱阿墨的欺压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哪怕心里头想着暂时将阿墨制服,双腿也根本舍不得对阿墨造成半点伤害——守护阿墨一生周全,这已经是他最深刻的执念,他的任何反抗念头,都被这个执念抵消。 “阿墨!”骆青半醉半醒,又加灼烧,沉怒的声腔带着阳刚的沙哑,他肌肉鼓胀,大汗淋漓,竭力挣扎半晌,却只是给阿墨的火上浇油,而他的后方已经被阿墨开拓得不再绷紧,里面也被油膏湿润。 又过良久,阿墨汗如雨下,两根手指在骆青后方通道开拓,甚至试探着用三根手指。 骆青却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挣扎的动作早已平缓下去,直到现在,臊怒之余,面庞黯淡下去,由着阿墨在他后方开拓,认命般完全不动,死死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哑声道:“阿墨,去给叔拿酒来。” 阿墨一顿。 骆青的声音缓和而飘忽,仿佛从胸腔中响起的回声:“给叔拿酒,等叔醉去,你可纵情。” 阿墨怔住,须臾后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炽烈的亮光神采,咽了咽口水,探究地盯着他成熟英俊的平静面庞,看出他虽然失落,却并非嘲讽自弃,才放心地道:“是,是!叔你等等。” 匆匆起身洗手,去外间找到酒,心头一动,又去翻找早就准备好,却一直没敢动用的、自制无害的“特殊包料”。 里间,骆青缓缓睁开眼来,黑眸如渊,胡渣和刚硬的唇线形成钢铁般的坚毅。 “幼子无辜,犹如宣纸,在上面画什么,他就长成什么……我心怀罪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对亲手养大的孩子动情,虽然强压不想,到头来却只是自欺欺人,终究潜移默化,渲染出阿墨的情怀。他现在已经对我情深激-痛,无法更改,我大错铸成,苦果难道让他代我去尝?” 骆青望着床顶,无声低语,而后闭目不动。 他侧身躺着,双臂被阿墨捆绑到身后,袒露着小腹,平坦的小腹下那一片浓密中,是一根硬涨的粗长物事——他后方被阿墨开拓的同时,前方也被阿墨控制着,一直未消。 阿墨端着酒壶过来,壶中掺了别料的酒,已被他用三宝短杖检验过,无毒无害。但他自己不喝,只倒进酒杯里,稳稳缓缓、闷声不吭地喂给骆青饮下。 骆青顺从地喝酒,但喝第一杯的时候滞了下,剑眉皱起,却没睁眼,由着阿墨继续喂他。 一杯杯酒水下肚,小半刻后,酒被喝干,骆青醉意更浓,昏沉欲睡,更兼之身躯燥热,小腹涌动翻腾,命根硬涨滚烫,渴望被触摸,粗喘着,话不成声,模模糊糊地唤道:“阿墨。”已经完全被占据的声音,阳刚沙哑,性感得荡人心魄。 “叔,我忍不住了,我要进去。” 阿墨未经人事,为叔父开拓这么久,早就忍得痛苦难当,现在得了叔父允许,一把扔开酒壶和就被,眼冒暗欲精光,激动得俊脸涨红,抬起骆青健壮的双腿,用油膏将自己硬物润滑了下,急吼吼地对准骆青后方那处被他刚刚开拓过的通道,用力而稳稳地挤了进去。 同时,攥住骆青那根在催-情包料的效果下硬涨得直颤的粗长物事,用力地撸动摩挲。 骆青剑眉如墨,毫不运功逼酒,醉得极其厉害,但前后夹击之下,他还是头脑轰的一下炸开,昏沉懵然中,恨不得立即死了。他是壮年男子,而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正在他的允许下压着他肆意侵犯,他喉中模糊而沉闷地痛吼一声,脸红脖子粗,闭目仰头,剑眉紧皱。 “叔!” 阿墨哑声喊着,进去一半就被骆青热烫地紧箍住,快感澎湃地猛地一挺,全都进去。 炽烈的情爱,炙热的命根,深深侵入骆青的心里和身体。 阿墨为了这一天,连催-情包料都秘密配了出来,绳索和油膏也早有准备,怎会不知道如何行事?几下情不自禁地冲锋后,立马开始用自己那根物事在骆青体内搜寻某个敏感处。 骆青任凭后方被撑涨和冲锋得疼痛,只自一声不发,连呼吸都屏住,裸着的强壮胸肌上,满是被阿墨啃咬的痕迹;宽厚的肩膀,劲窄的腹肌,全都绷得紧紧的——如此强健有力的壮年男子,在自己亲自养大的健实修长的少年身下,承受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的生猛冲刺! 而随着阿墨找到他后方内某个可以被冲撞出致命快感的位置,随着骆青和酒醉中下意识地发出第一声醇厚低沉的男人低吼……这一夜便越发漫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还有最后一章幻境,不知能不能写得完。写不完就超出预算了。总之,超不过两章。 第五十五章 阿墨有三宝短杖在,骆青的后方不适根本没有延续到天明,次日醒来,骆青只剩发自骨子里的安逸和慵懒,仿佛脱胎换骨了似的,要不是后方真实的冲刺和撑涨感还残留未去,骆青几乎要以为昨天晚上只是他醉后的一场荒唐春梦。 “叔,你醒了?” 阿墨趴在骆青肌肉健壮的胸膛上,黑澈的眼眸映着骆青坚毅的面庞,满足而专注。 骆青彻底没了昨晚的酒醉,越是清醒,尴尬、羞耻、臊怒等等情绪就越是纷至沓来,但昨晚是他答应的,也没理由发火,只说不出的复杂,沉着脸睁开眼,迎着阿墨的视线,顿了顿才缓缓道:“你给叔下药的事,叔就容忍着一次,再有下次,我全当没养你这个侄子!” 骆青剑眉凌厉,肃容无情,面庞和脖颈却逐渐充血涨红。 阿墨不受他恐吓,咧嘴嘿嘿一笑,黑亮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是,以后叔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叔不让我做什么,我就——除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外——我就不做什么。” 骆青被他提醒着“昨晚”,回忆起昨晚在他身下翻来覆去地承受冲插,甚至到后来还有低吼的迎合,不禁臊出了真火,铁黑着脸,伸手将他从自己胸膛上拍了下去,矫健地翻身下床,红白交加的面庞神情变幻得厉害,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阿墨探头看他神情,心下微有忐忑,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摸老虎屁股,沉眸无声地穿衣起床。 洗漱之后,还没吃早饭,骆青就拿着两柄没开锋的沉重铁木剑,将阿墨叫出去,道:“你也大了,力气长进了许多,内功也有些根基,从今日起,叔父教你磨练体魄的硬功本事。” 骆青昂扬高拔,板着脸,将一柄铁木剑扔给阿墨,浓眉厉目都表露出一身的雷霆凶威,满院的下人们都不知阿墨小少爷怎么惹他生气,个个屏气凝声,能躲开的都跑得没了影踪。 阿墨早有心理准备,不敢嬉皮笑脸,更没有昨晚那般倔强死硬,接过二十多斤重的铁木剑,跟着骆青学习一招一式,并且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按照骆青的吩咐,苦练每个招式。沉稳温顺、恭敬尊重的态度,比孝子还孝子,让骆青暗暗松了口气。 一连五天,阿墨白日里,累得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狗,晚间泡药浴时都是懒散瘫着的,到最后带着一身药草清香,趴到骆青厚实的胸肌上时,浑身酸软无力,总是闭目就睡。 第六日才缓了过来,仍旧没有多余的力气胡闹,也没有叫一声苦,只冲着骆青低低嘿笑,再享受地啃摸骆青健壮的胸肌,而后趴在骆青胸膛上,闭目呼呼大睡,驯服乖巧得像个婴孩。 骆青在他傻呵呵的笑声中板了六日的脸,每次等他睡熟后,又总会轻手轻脚地环抱住他,运功给他按摩全身肌肉,手指有时爱惜至极地摩挲他的浓眉和脸颊,偶尔无声的低语充斥着最深沉的温存:“阿墨,叔父有你,乃是今生大幸。” 第七日,吃早餐时,阿墨殷勤而不失风度地亲自给骆青添了饭,自己才回去坐好。 骆青拿起筷子,淡淡地说道:“今日给你一日歇息时间,许久没出去寻阿征他们了吧?饭后去找他们,出庄下山,好好耍耍。你们少年人就当常常聚到一起,闷在家里不是道理。” 阿墨眼睛一亮,抬头轻道:“今日可以歇息了?” 骆青只当他累得厉害,微一皱眉,暗觉心疼:“你毕竟还小,过犹不及,别累伤了根骨。” 阿墨暗暗雀跃,表面上则恭谨有加。 饭后,阿墨没有寻找阿征他们戏耍,而是默默地跟随骆青出门。 骆青最近在安排几件要事,而这些事务之后,则暗藏着骆青一年多来从未间断过的秘密探察,见阿墨跟随,便转身沉沉看了他半晌。阿墨面不改色,站立笔直,不躲不闪地冲他笑,黑澈的眼眸从来没有多余的人,自幼时开始,就装满了骆青的身影。 骆青拍了下他后脑勺,转身,默认了他的跟随。 阿墨俊朗不凡,行止间自有雍然气度,谁见了不是尊一声小少爷,却一直鞍前马后地为骆青端茶送水,不疾不徐,细心谨慎地照顾骆青的一切需求;还怕外人看出他对骆青的异样,在人前只用眼角余光关注骆青的一举一动,偶尔转眼看去,炯亮坦然的眼神几乎要化成春天的潭水。 骆青知道阿墨心智早熟,人也聪慧谨慎,这些事情便没有瞒他。 阿墨先前只关注着骆青,没在意他们谈论什么事情,听到后来,脸色蓦地沉重,再仔细思量骆青那些心腹禀报上来的线索,骤然心头一紧,面皮涨红,眼底的杀机森寒凶煞!转瞬间察觉自己失态,才垂眸不动声色地收敛气息,站在骆青身后一侧静如雕塑。 能让阿墨如此失态的事情,除了事关骆青,还能是什么? 晚上回到家里,阿墨服侍骆青沐浴,一边用毛巾沾水给骆青擦背,一边沉声低问:“叔,你年前那次被人埋伏受伤中毒,是骆远的阴谋?自那以后,他又数次妄图害你,都被你不动声色地避开,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落入他的算计,才一直维持着现在的平静?” 骆青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肩上紧张狠抓,伸手安慰地拍了拍,淡淡一笑道:“骆远离家学艺七年,与我毫无情分;他独自在外,少不了经历坎坷,深知权势的好处,回来见庄内没了位置给他,我又霸占外门近半势力不松手,他当然要起异心。权势之争,处处皆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墨怒哼一声:“叔,他用阴毒害你,这还没什么大不了?要不是叔的武功高超,又有权势和心腹牢牢保护,恐怕早就被他……哼!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说话间,双手从骆青胸前一滑,在水里摸着骆青光滑强厚的胸肌,俯身厉声道,“叔,他能做初一,咱们就该做十五!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个法子,让他‘被学艺时的仇敌暗算’!或者‘风流薄幸遭女人毒杀’。他不是整天风流倜傥地到处表现他的风雅吗?” 事关骆青,此处又没有旁人,阿墨说话狠辣而没有遮掩,说话时,还下意识地捏住骆青胸肌上的两颗肉质的硬粒,力道不小地用力揉捏掐拽。 骆青倒吸一口凉气,低头隔着浴水看了眼自己的胸前被肆虐的两点,剑眉皱起,摇摇头低声道:“阿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关心叔是好的,但不可让叔成为你的弱点,如果只因他下毒手要害我,你就勃然大怒,鲁莽报复,那么,遭殃的只能是你,痛心的也只有你叔父了。” 阿墨听出画外音,心头本是一紧,又感觉骆青说话亲密,嘴角便翘了翘,心情莫名的平和下来,深深吸一口气,用力抱着骆青刚健的裸-体,道:“叔,你是说,他有师门做依仗?他不是外门弟子吗?而且,忘机门并没有太大名头,又号称不问世事,不至于帮他抢夺家族权力吧?” 骆青身强力健,壮年的体魄是结实的麦色,没有丝毫赘肉,在阿墨名为洗浴实为把摸的服侍中,呼吸有些粗重,却面不改色,任凭阿墨对他胸膛和臂膀肌肉摸玩,自顾自拿过毛巾擦洗。 “骆远与忘机门中某人联系密切,忘机门也不同于一般的武学门派,神秘诡异,名头不响,只怕是刻意隐世。我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暗地里查探这么长时间,只寻到皮毛,不过,至今已可肯定,骆远的目的,不止是要夺我的权,还要夺他父亲的权。他是要将整个珩轩庄掌控在手,再送给他需要讨好的某人。” 阿墨震惊,但细想骆远平日里的德性,这种出卖祖宗的事情,也不是干不上来,转头看向骆青:“叔,珩轩庄是曾祖打拼出来的,祖父祖母甚至为此而过世,他……叔你还容他活着?” 骆青用毛巾擦着身体,面庞淡漠没有表情,“我以前容他活着,是当他仅仅为了夺权而害我,祖父尸骨未寒,我暂时不会跟他计较。但他忘恩负义,背祖忘宗,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忘机门不容小觑,要杀他,你我不可动手,放心,我早有安排,自会在适当时候推波助澜。事在人为,只看他是狼心狗肺地自己求死,还是幡然醒悟地正当求活罢!” 如果说骆远的聪慧是机关算尽的小聪明,那么骆青的智谋就是大开大合的劈山斧。 骆青掌控权势多年,能够座下心腹众多,并且人人甘愿效死,又岂会是纯粹仁慈善良之辈?他甚至秘密圈养了不少或阴狠或残暴或决绝的死士。与骆青一比,骆远不过是个只有远在天边的强大门派为依仗,只会与个人勾心斗角,只存心讨好谄媚门派某人的银样蜡枪头罢了! 骆青平静沉稳,岁月遮掩了他的锋芒,沉淀了他的威严,使得现在杀机煞气全都内敛,完全不显露分毫,精壮的体魄裸着坐在水中,强健的臂膀随着擦洗的动作屈张起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说早有安排,就无需阿墨再有什么担忧的地方。 阿墨看着这样的他,心跳轰轰,爱意勃发,便不多问,眼眸被炽烈的情-欲占据,一双袒裸的臂膀往下伸,一前一后,探索骆青的命根和后方,口干舌燥地道:“叔,七天了,再容我一次罢。” 骆青脸上的平静淡然骤然破裂,闪过一丝沉沉的尴尬,默然片刻,并没理会阿墨的话,稳稳起身,健壮的长腿迈出浴桶,走到床边,拿浴巾擦干身体。又等了片刻,才闭了闭眼,暗叹一声,皱着剑眉转过头:“怎不过来?”又淡淡地训道,“不过,你还年少,不可纵欲太久。” 阿墨里衣湿了一半,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硬实的少年线条,正紧张得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听他这么说话,登时眼眸喜得炯亮,低呼一声,扯掉裤子,扑了上来。 骆青张开双臂抱住他,而随着阿墨对他的动作,他成熟刚毅的面庞红得能滴出血来。 自此,叔侄二人每七日一场畅欢。 但阿墨苦练铁木剑成了习惯,七日中时时有力气在骆青身上大吃豆腐。甚至有几次,骆青在房凝神郑重地办着事务,阿墨偷偷猫过来,趴在他背上,解开他的衣襟,半-裸出他宽厚结实的胸肌,双手覆盖着肆意揉摸,顺带着照顾他坚硬的乳-头。 骆青最初总会严厉训斥,阿墨规规矩矩,唯唯诺诺,不敢放肆太久;可是到了后来,阿墨色胆包天,察言观色,见骆青其实并非真正动怒,竟得寸进尺地摸玩骆青裤裆命根,任凭骆青如何沉怒都不松手,直至搂着骆青衣衫不整的精壮体魄,让房中喷射出一阵淡淡的麝香。 于是,叔侄俩明面上还是骆青训导,阿墨听从;私下里亲密,骆青却被阿墨征服和掌控。 第二个、第三个七日相继红红火火地激-情四射。 第四个七日还没来,珩轩庄出了一场变故,庄主嫡长子外出遇险,保住了性命,却险些变成太监。骆迁城大怒,彻查多日,结果不了了之,而后在一次晚饭时因某件事情严厉斥责嫡次子骆远,更将骆远关了禁闭,喝令他多读读《孝经》。 阿墨得知后,抱着骆青低笑:“还好,他是求死了,不然叔不杀他,我恨得牙痒痒。” 没过三五日,庄主夫人匆匆去看骆远,哭着将憔悴失落的骆远带到骆迁城面前,骆远的禁闭便被撤销。不知他们母子二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骆迁城做了什么,某日,骆青突然沉脸而来,留下一张纸又拂袖而去。事后,骆迁城私下里送了阿墨一件重礼,骆青才微微好了些脸色。 骆迁城接管珩轩庄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又野心颇大,对内打压大房二房四房,连骆青也“被迫”将一部分权势移交给他;对外更是狠手凶辣,将珩轩庄的势力大肆扩张,以致现在过犹不及,四面不停地出各种小乱子,于珩轩庄整体无碍,对骆迁城的集中掌权却极具威胁。 反观骆青,庄内人心稳定,庄外铁壁铜墙,整体权势远远不如骆迁城,但相对于骆迁城的巨大渔网,他就像一把铁锥,要真想往哪里凿一下,谁都防不胜防,骆远又算哪棵葱? 第七个七日刚刚过去,骆迁城身中剧毒,查明竟是嫡长子想要篡位,纷乱地闹了一片,骆迁城的阴沉和颓废人人可见,“迁怒”于嫡次子骆远,不顾骆远苦情表演和苦肉计策,不顾骆远摆事实讲道理的辩解,甚至不顾骆远沉声说门派有人要来看他,迅即将他囚禁于地牢。 据说骆远被囚后逃脱,却慌不择路,踩到地牢机关,重伤而亡。 骆迁城听到他身死的消息,震惊身冷,面若死灰,数日后,握着心腹送上来的情报,把嫡长子叫到跟前,死死地看着他。嫡长子自是也有一番痛哭涕零的说法。 “这才是大哥不让二哥啊!但还是我叔做得狠,推波助澜却神不知鬼不觉,简直是在他们互相捅的刀子上抹了致命剧毒……不过这样一来,庄内也就稳定,叔父不必担心了吧。” 阿墨安下了心,为了庆祝,在与骆青对酒后,忍不住提前以绳索将骆青绑住。 骆青沉着脸庞寒眸呵斥他,阿墨却偷偷瞄着他的脸色,对他置若罔闻,将他扒了衣裳,压到床上,强行开拓,而后提杆进洞,加劲儿地努力用功,很快就让骆青精壮的体魄被热汗布满,也让骆青浓眉下的黑眸被占据。 于是,骆青的呵斥声干哑住了,看向阿墨的眼神除了复杂的挚爱,还有说不出的容忍。 阿墨不禁握拳,暗暗振奋:“以后就用这个法子!” 到后来,随着阿墨的持久征伐,骆青宽厚结实的胸肌微微挺着,肌肉刚强的臂膀也在绳索的捆绑下有型有力,惹得阿墨爱不释手,用力地玩摸,也更用力地冲锋。直到骆青连泄两次,阿墨也顾忌着自己身体年少,不能纵欲过度,才停了下来。 有一就有二,从此,七日一场的畅欢变成了四日一场,后又变作三日一场,这是骆青的底线。阿墨虽在情-欲上有些贪婪,却也不敢持续地得寸进尺,维持着晚上为所欲为地压倒和蹂-躏至亲叔父,白天在叔父凶威含煞的教习中苦练武学的生活,满足至极,做梦都能笑醒。 他们叔侄二人也静静等着骆远身死后,忘机门中与骆远联系密切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但久等一年,万事安好,骆青也早就谨慎地探察得知,骆远在外门弟子中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否则自会有门路和条件进军内门,何至于要谋算整个家族送给别人当作上位的台阶? 除去了庄内大害,骆青睡梦中仍旧警惕万分,十几年来早已习惯于关注阿墨的状态,偶尔被阿墨的笑声吵醒,睁眼见阿墨趴在他身上,口水流了他一胸膛,笑得迷迷糊糊,他只能无奈摇头,擦净胸膛,搂住阿墨,轻轻拍着阿墨光洁宽阔的脊背,微笑着再次入眠。 似乎,他们的生活就此当真平静了,他们彼此相依,相携到老,最后相约来世,画上圆满的结局……这是他们默契的期待。然而,他们在这世界中,只是沧海中的两条强壮些的鱼儿,当巨浪滔天,风暴席卷时,他们又如何提前躲避,又能逃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一章没写完,确定了,明天是幻境的收尾。后天到现实苏醒。 第五十六章 西侯国本就在北,气温偏寒,北部更是如此,深秋就时常落雪,等到冬天,严寒更甚,泼出一盆水,转眼结成冰。即便是武功上佳的江湖好汉,早晨和晚上也都喜欢赖在被窝里。 阿墨和骆青有时赖床,赖着赖着,就赖到了粗喘激烈的境况。 每次都是阿墨热情如火地主动出击,骆青则有时闭上眼半推半就,有时红着脸斥他纵欲。 阿墨已经十九岁,越发的俊气逼人,修长健实,气势不凡;骆青则是三十九岁,虽是壮年,却内功卓绝,又有三宝短杖润养,没有丝毫皱纹或赘肉,只显得轮廓健壮,成熟阳刚。 事后两人相拥,在一片热烫的暧昧麝香气味中,宁静地倾听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的风雪。偶尔阿墨抬头,黑眸净澈地看着骆青笑,骆青纵容地拍拍他的脑袋,嘴角轻轻翘起来,闭上眼睛,两人又安逸入眠。 西侯国东南,是东蜃国。东蜃国十几年来日益强大,已经成为西侯国卧榻旁边虎视眈眈的猛兽。两国矛盾于数年前激烈到白热化,至今交战十几次,都是损失不轻。 这年入冬时,西侯国皇帝亲征,国师护驾,战时国师被东蜃国高人牵制,没能及时护佑皇帝,使得皇帝被对方早有准备的祭台毒咒暗算,英年早逝。国师率领残军回返,拥护太子继位。东蜃国亿万将士趁机进攻,势如破竹,连占西侯国四大城池才势头消敛。 朝廷是一国气运的中心,气运动荡,旁人就有机可乘,东蜃国强者潜入西侯国中伺机谋算。他们谋算,西侯国的隐世强者又岂能不管?忘机门恰恰就是西侯国仅有的两个修炼门派之一。 深秋来临,骆青突然接到外门情报,皱眉出门,没让阿墨跟随。 傍晚回来,骆青精神有些恍惚,仿佛有什么事情在心里做着最致命的斗争。 阿墨正在练武,听他回来,立即停下,擦着汗匆匆迎出,笑呼:“叔。” 骆青突然抬头,杀机森寒地盯着他,杀机和爱意在眸底挣扎拉锯,蓦地便要使出致命杀招! 阿墨惊得一怔,眼眸紧缩,却不退反进,上前一步抓住他,低问:“叔,怎么了?” 骆青被他抓着手,突然微微一颤,眼底的迷蒙缓缓散去,回过神来,转念间神情剧变,扯着他的手就往里间走,同时挥退了仆从,神情也寒冷下去,额头冷汗涔涔,死死握着他的手不松。 阿墨见他出门前还好端端的,现在转头一回来就这般怪异,又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惊恐,心头不禁突突直跳:“叔?发生什么事了?”骆青素来刚毅无畏,阿墨从未见过他竟然也会恐慌。 骆青僵立着不动,眼眸黑暗,深深地看着他,半晌才闭了闭眼睛,松开满是冷汗的手,低声干哑地说:“阿墨,叔有心腹被杀,全家老少,连同奴仆徒弟,一共五十多口,一个不剩,死状凄惨,甚至,连身怀六甲的妇人都被剖腹血祭!” 骆青越说,声音越低,凶威逼人。 阿墨勃然变色,但惊怒之余又有疑惑:即便那场面令人悲愤,叔父也不至于…… 阿墨沉声再问,骆青却不愿多说。阿墨看他脸色不好,就暂且压到心底,不敢多提。 事后,骆青接连五日不曾外出,无时无刻不和阿墨形影不离,或是指导阿墨吐纳内功,或是教授阿墨习练武艺,再或是将自己对手下权势和对心腹的手段一点点向阿墨言传身教。同时,向阿墨说:“叔在外有些疲乏,你用三宝短杖给叔驱毒疗伤试一试能否有用。” 阿墨不明所以,却看出他发自内心的疲累,心疼之极,接连五日都催使三宝短杖给他疗养。骆青表面上神情不改,暗地里却越来越是脸色铁青,竭力行功逼毒,拼命吞服妙药,竟都没有丁点儿效用。 第六日,骆青接到密报,脸色青白交加,森怒的煞厉、深沉的愤恨在眸底盘桓,独自出门而去,不让阿墨随同。阿墨放心不下,皱眉悄然跟踪,却还没下山就被骆青逮住,亲自送回庄来。 阿墨心下越发生疑,却又实在拗不过他,不禁怒意上涌:“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个明白!我这样蒙在鼓里,实在怕得慌。我早已成-年,难不成还不足以为叔分忧吗?” 骆青看着他,神情微微变幻,一咬牙张嘴欲说,却突然眼眸恍惚,心底再次对他杀机暴起,不可遏制的疯狂势头甚至比上次更为厉害!如此巫毒咒,竟只是想一想就令人爱得越深,杀机越狠!他迅疾清明过来,慌忙散去涌到手掌的内力,棱角分明的面庞青白一片,硬是压下真相,再不敢试图解释。 阿墨不知他的内心,只看到自己刚一问,就遭遇他那刻骨杀机,与那天刚回来时一般无二,不禁震惊怔住,直直地盯了他半晌才问:“叔,什么事情对你而言这么重要,竟然……”顿了顿才低道,“竟然对我起杀意?” 起杀意并非真要杀他,更可能是心里有话不能说,被问到底线时才表露出来的防范本能。所以阿墨并没有恐慌和受到打击,只是震惊,以骆青和他的情意,居然也需要防范他?那就难怪总是不解释了。 骆青看他变了脸色,张了张口,却剑眉狠狠一皱,沉声说道:“叔有要事忙碌,你在家里好生习武读书,你已十九,武艺比我当年高深一倍,用不了几年必定能胜过我。听话。叔也不是刻意要瞒你什么,给叔点时间处理好。”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阿墨目送他远离,不祥之感越发浓重,多等片刻都忍受不住,怎么可能继续空空地等待?心念一动,便将外总管唤来。 外总管名唤时兆,约束着骆青在珩轩庄中留守的所有守卫和明中暗中的手下,是骆青的死忠心腹,家中如果发生变故,他会第一时间禀报骆青,所以必然知道骆青去了哪里。 时兆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男子,浓眉单眼,有些络腮胡,但刮得干净,疾步而来。 “我问你一些话,你跟我过来。” 阿墨烦躁上火,黑眸深沉,转身往自己的房中走。 时兆见多识广,善猜人心,看他神情,心下有数。这么多年了,基本上庄中所有事情都是他为骆青办的,骆青杀人时他就是骆青的手中刀,什么事情他都了解不少,再说,纸毕竟包不住火,骆青与阿墨的关系,他虽然没有明知,但如此近距离接触,自然猜到了一些。 骆青早前已经叮嘱过了,时兆早有措辞,便跟随阿墨进了房间。 “关上门窗。” 阿墨挥退了下人,负手立于榻边。近年来,他都睡在骆青的主卧室,这间屋子住得次数极少。 时兆憨厚地粗声应是,轻手关门,又把门窗都关了,转身听候问询。 阿墨静静地看着他,直接问道:“叔父最近在处理什么事务?见了什么人?如今在哪里?” 时兆依着骆青的交代,一一搪塞过去,说的都是实话,却避重就轻。 阿墨听得越发提紧了心头,又问一遍,时兆还是憨厚地原话回答。 阿墨勃然生怒,突然低声道:“行了,我不问你了!你把衣裳脱光,过来伺候。” 时兆面色一变:“小少爷您说什么?” 阿墨黑眸一寒,抬步走过去:“我的话,你不听?” 时兆脸色铁黑,连连退后:“阿墨小少爷,小人体貌丑陋,不堪赏玩。您,您要是想找人玩乐,还是禀明主子,请主子为您定夺吧。” 时兆生得身高体强,比起骆青的挺拔精壮,他就显得魁梧健硕,别人看他第一眼多半会认为他是个没有心机的粗汉莽夫,哪会知道他粗中有细,乃是骆青的智囊之一? 就因他狡诈机智,寻常方法绝对不可能从他口中撬出讯息,阿墨才另辟蹊径。 阿墨冷哼一声,蓦地上前一步,出招拿他。 时兆不敢与他过招,匆忙闪身要往外逃,却被阿墨碰了一碰,顿时只觉被阿墨碰到的地方有无可抵御的气流侵袭过来,霎时间身体一麻,瘫软摔倒,就见阿墨猛力一扯,将他腰带扯开。 “阿墨小少爷!您碰小人哪里,小人事后只怕就要砍下哪里向主子谢罪,请您饶命!” 时兆惊骇欲绝,有气无力地、模模糊糊地勉强低呼道。 阿墨看似点穴,实际上却是用三宝短杖定住他,只是为了遮掩三宝短杖的存在,才故意碰了他一下罢了。这时笑得深沉莫测,眸底寒冷漠然:“看来你是知道我和叔父的关系了。” 又是一把,将时兆的上衣扯开,露出两块古铜色的壮厚胸肌来,上面两颗乳-头遇到寒气,支楞楞地发硬。阿墨随意地蹲□体,在他刚强结实的胸肌上狠狠打了一拳,肆无忌惮宛如置气。 “叔父在外面诸多事务,你都帮忙瞒着,我今日上了你,看叔父会怎么处置我!他竟对我露出杀机,我总要弄个明白!”这么说着,又扯开时兆的劲装裤子,露出端端正正的亵裤来。 时兆骇得魂飞魄散,但面对被他的主子骆青捧着宠溺的阿墨,无力反抗,无法逃脱,什么手段都不管用,只能煞白着粗犷的面庞,竭力地挣扎蠕动着,粗声恳求道:“阿墨小少爷,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小,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命罢!” 阿墨硬着心肠,俊朗的面庞阴狠迫人,并不把摸他的身体,只握拳在他壮硕的胸膛猛击。 时兆亵裤完好,见有转机,又急忙再三恳求,好话说尽,才听阿墨道:“要我放过你也可以,带我去找我叔。你放心,我不去惹事,只是远远看一眼,我确定了,才心里有数。” 时兆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阿墨绕了一大圈,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也是,现在即便他如实回答了,阿墨自己一个人也找不到骆青,必须由他领着才可能寻到。 阿墨见他神情变幻,也不改神色:“两件事,你选一个吧。” 阿墨将腿抵在他块头明显的坚硬腹肌上,没兴趣也不愿去占除了骆青之外的男人便宜,只用手指轻弹时兆胸肌上的坚硬男乳,将内力在他乳-头上轻轻重重地刺激,眼底没有丝毫情愫,如同无情地玩弄一个玩偶。 时兆虽然有妻子家室,于床第间却没有智谋,而是的的确确如他体型一般是个只知道一味蛮干的莽夫,从未经受过这种挑逗,现在内力不管用,又被阿墨这个彻底征服了骆青的过来人几下轻弹,再加内力刺激,没片刻就涨红了脸庞,亵裤被撑得高高耸立。 时兆尴尬慌张,又说无数话,却都没有用处,眼看阿墨凶狠地一把扯掉他的亵裤,完全袒露出他那根狰狞凶物来,他才头脑发白,急忙硬着头皮,苦着脸低叫道:“小少爷您停手,小人带您去!但请您不要把今□迫小人的事情向主子说明,否则,小人只怕要变成太监了!” 时兆是骆青的心腹,可不是阿墨的仆从。阿墨若非果断制他,只怕还要被他唬弄良久,现在仍旧不放他这样起来,见他眼底精光闪烁,就知道他另有算计,便淡淡然,在他乳-头和下-体上狠狠缠了几个细绳,还打了个蝴蝶结做证据,然后才按着他的肩头,半制着他起身穿衣。 时兆脸色更苦,又始终被他制着,出去后连给人打手势使眼色的机会都没有。 但这一去只是扑了个空,那里人禀报说骆青刚刚离开没多久,不知去哪里了。 这当然是时兆算计好的。 阿墨心下明白,不由恼怒,深深看了他几眼,却不再折腾他,与他一前一后地回了珩轩庄。 骆青晚上终于回来,扯着阿墨到里间,主动抱住阿墨,胸膛紧紧相贴,彼此心跳共鸣着,沉默了许久,才松开手臂,在阿墨耳边叹息道:“外面越来越乱了,邪魔作祟,我也无力给手下报仇,反而看多了凄惨。阿墨,给叔一点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不要乱担心。” 阿墨早就压不住担忧和隐怒,双臂反抱住他,逼迫似的追问:“叔,告诉我。”骆青却紧紧闭眼,什么都不肯说,还道:“以后别再威胁时兆去找我,他在庄内也是事务繁忙,容易耽误要事。” 阿墨额头青筋直跳,死死盯着他看。 骆青却不与他对视,转身要走,却被阿墨更用力地抱住。 室内一时静得令人心慌。 还是阿墨先服软,双手伸进骆青衣内,在骆青的胸肌和大腿敏感处摸着温存,低道:“叔,我不知道你被什么困扰,实在不行,咱们别再管那些事务了罢,咱们远走他乡,我有法子赚钱养家,叔就做个富家翁,我服侍叔安然享乐,只咱们两个人,日夜厮守,快过神仙……” 骆青勉强笑了下,伸手拽开他的手臂:“出去吃饭吧。” 阿墨话音一滞,没再纠缠。 晚上,阿墨压住骆青强健的体魄奋勇征伐,直直让骆青眼底只剩下对他的挚爱和对情-欲的渴求,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时,才痛快一些,喘息道:“叔,我为你,命也可以不要,你瞒我做什么?” 骆青恍若未闻,只自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低呼:“阿墨,阿墨……” 骆青双臂大张,老实地摊躺着,结实的胸膛满布汗水,健壮的臂膀也任凭阿墨把玩,强有力的长腿紧紧圈禁着阿墨劲窄的腰身,胯-间那根粗长命根因阿墨对他后方的剧烈冲击,而充实快感得硬涨,端口甚至不断有透明的液体滴到平坦的腹肌上。 历经四年,任他骆青以往如何男人气魄,身体的本能反应也控制不得,至今,他的后方竟是早已习惯甚至享受阿墨对他的征伐,在阿墨身下得到彻底的满足和沉沦,沉沦得心头只剩阿墨一人。这其实也是他最根本的清明。阿墨就是他的清明。 一夜沉沦,次日却依旧,甚至往外走得更勤了,以前是三天两头,现在是每天都要出去。 突然有一天,骆青回来时天色漆黑,身体完全没有以往的仆仆风尘,头发还带着水汽,另有一股淡微微,洗不去的幽香。再面对阿墨时,尽管坦荡淡然犹如以往,但以阿墨与他的亲密和对他的了解,还是敏感地察觉出他脸色的不自然,甚至他沉稳的眼眸都有些隐晦的愧疚和躲闪。 阿墨闻着幽香,看着他的神态,蓦地一个激灵,脸色铁青,看着他,等他坦白。 骆青见他失态,就知道瞒不过他,有些着慌,也自失神半晌,却一语不发,掩住眸底所有情绪,疲累而烦躁,倒头就睡,只低声说:“在外头吃过,也洗浴过了。” 第五十七章 阿墨面庞骤然煞白,眼眸森然阴狠下去,手掌直接抓住骆青肩头,却还倔强地说服自己是胡思乱想了,自己的叔,自己还不知道吗? 但骆青对他,以前向来都是无所隐瞒,即便遇到什么忧心麻烦,有时被他问及,也会与他解说,甚至细细商议,偏偏这次隐瞒得严严实实,这本身就说明了那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罢! 阿墨转瞬想了个通透,心头不由咯噔咯噔地发凉,终于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叔,我最后问一次,你去外面是做什么?你身上的香味没有完全洗掉……” 骆青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瞬间就放松下来,皱眉淡然道:“是与骆远门派有关的事情,有些麻烦。听话,以后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叔自有主张。睡吧,叔去吹熄灯火。” 说着就要起身,借着起身的动作转头,没有和阿墨对视。 阿墨哪还不知道猫腻?头脑懵了下,一咬牙,狠狠按住他,眼睛充血,直直地盯着他看。 骆青双肩被他压住,也被他眼神的疯狂戾气惊到,张了张口,颓然闭上眼睛,别说解释了,连念头都不敢触及真相,只因稍稍触及与那巫毒咒有关的事情,都会对挚爱之人暴起杀机!前两次险些没有控制住的汹涌杀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且这巫毒咒明显是逐渐加深的,万一他失去理智将阿墨……后果不堪设想!便不与阿墨对视,裸着的健壮双臂也平放在身体两侧,拳头紧紧握着,声音暗哑:“阿墨,别让叔为难。” 他这些天在阿墨身边,都是强硬性地用意志力压制着思想不去触及,当真身心俱疲。 阿墨得到证实,哑吼一声,在他胸膛猛力打了一拳,眼底血红:“叔,你当真背叛我?” 骆青硬生生承受他的一拳重击,闷哼一声,健壮的臂膀抬起,有力地挡住他的手,睁眼沉声道:“阿墨,叔对你是否真心,你自己还感觉不出来么?叔有苦衷,说不得,写不得,甚至都想不得。叔没主动与你解释,也是怕你冲动。阿墨,你且安心……” 阿墨见他说得淡然冷静,就连那一分愧疚都愧疚得坦坦荡荡,只觉如遭锤击。 眼眶一热,也没有别的法子,猛地把棉被一掀,自顾自跃下床,取了绳索,上来狠狠将他肌肉强壮的精健体魄捆绑住,简单对他后方通道开拓几下,硬生生撞进去狠狠抽刺,双手将他深色的乳-头掐拽,低头对他双唇啃咬索取——他再怒,也只会这一个发泄和惩罚的方式。 骆青黑眸深邃,看着他清俊的脸,任凭后方被他冲锋得痛感和快感一起交织,任凭宽厚精壮的胸肌被他狠狠揉摸,缓缓闭上眼睛,再不多做解释,只剩下阳刚气息浓烈的粗喘和闷呼。 阿墨情到浓时,却骤然停住,汗水顺着他线条流畅的健康轮廓滴下来,滑过平滑的胸膛,氤氲到劲实的小腹汗水中,再往下,是他们彼此相合的地方。 阿墨黑眸空洞,压在他身上,哑着嗓子轻轻地问:“叔,你是不是,突然发现你其实一直喜欢女人,先前接受我,只因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现在终于遇到,一下子情不自禁,两头为难?” 骆青骤然脸色微白,**的粗喘中,沉厚的声腔铿锵有力:“阿墨,叔只对你真心,至今也只跟你同床共枕,即便,即便和谁有过不雅举止,也从未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叔对你的情意,从未有过背叛,叔自始至终都忠贞于你!阿墨,你信我。” 这是骆青第一次对阿墨说情话,却是在这种情形下。 而他的言外之意,在外面的的确确是有个相好,虽然没与那个相好行鱼水之欢,却也彼此举止亲密。只不过照他说来,那个相好只是他别有居心的虚情假意? 可在这珩轩庄的一亩三分地上,他骆青简直可以称王,若非他本心就若有若无的愿意,什么事情还能逼迫他骆青偷偷摸摸地连连出去跟女人相约?这都多久了? 阿墨闻着他身上至今残留的幽香,听着他的解释,急剧喘息几声,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多年欢好,你侬我侬,密不可分,焦不离孟……居然也会有这一天?竟然也有这样一天! 骆青已经说到这里,想着事已至此,还是将能说的尽量坦白一些,免得后来阿墨从别处听来更加无法接受,反而酿成无法收拾的恶果,便抱住阿墨,数度张口,勉强出声,哑涩地道:“阿墨,过一段时间,若是听到叔父要与人成婚的消息,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叔求你,信我!” 骆青最后几句话说出来,声音有点颤和狠,深邃的双眸甚至隐约带着深沉的重量。 阿墨刹那间肌肉僵硬如石雕:“成婚?” 转瞬明白过来,头脑轰的炸开!叔父要成婚了?怔怔地看着身下的骆青,一时天旋地转,直如世界崩塌,往日美好的美好,像梦幻泡影般突然消散,只剩下最最丑陋不堪的现实。 阿墨双耳嗡嗡,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遭遇背叛后自绝于世的痴人,不是因为离了对方就不知生活,而是因为全副的信任、挚爱,甚至性命,都托付了出去,再无保留。 可是突然间,原本确定无疑、完全信任,你认为他这一生绝对不会背叛的爱人,却当真背叛了!还对你无可奈何而愧疚地说“我其实只爱你一个”,再露出厌恶甚至愤恨的神色,说外面那个只是敷衍了事,只有虚情假意而已,最后说“我要与别人成婚,你要信我”。 连个像样的解释都做不出来,只因为对彼此的底细都太过了解,知道绝对欺骗不过去,索性就不解释了,只拿捏着他交托过去的那份纯粹、单纯、愚蠢的挚爱来对他说“信我”。 这时才发现,看了这人这么多年,居然有一点缝隙没看清,这点缝隙现在突然撕裂,藏着的阴暗秘密像是剧毒般扑面而来,将他里里外外全都腐蚀,无药可医。 阿墨僵硬着身体,在骆青的呼唤中逐渐回过神来,眼底血煞翻腾,转头模糊地看着骆青成熟刚毅的脸,莫名的眼泪一滴滴地流下,胸中气血翻涌,闷吼着又猛力冲锋片刻,草草发泄喷射进骆青那紧箍着他命根的炙热后方,然后抽身,双臂一撑,从骆青强壮袒裸的胸肌上翻下来。 骆青也被他撞得泄了出来,喷了腹肌大片乳白,片刻后从情-欲中回神,摸着胸膛有些灼烧般烫热的眼泪,刚强的面庞浮起浓烈的激恨和痛惜,一转身抱住阿墨,沉声缓缓地道:“阿墨,叔是男子,把你养大,却甘愿为你雌伏,你应知我心。叔只有你……” 阿墨听得胸腔堵涨难受,胡乱地摆了摆手,突然喉中一甜,硬生生咽下涌到口中的腥热。 骆青被他推开,僵了一下,闻到一丝血腥气,淡淡的不重,只当阿墨恨得咬破嘴唇,心疼得无措,缓缓躺倒,转头看着阿墨隽秀的侧脸,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对阿墨如此痴迷。 其实,别说不能将真相坦白,即便真的可以说出来或者写出来,骆青也宁愿阿墨误会他变心而恨他,却绝对不能让阿墨知道他正处于何等危险境地,他是性命被别人捏在手心当玩笑! 所以,骆青从未向阿墨表露过他的艰难和痛苦。 天降横祸,躲避不及,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不能把阿墨也拉扯进来陪他受难。 那么,费心思用别的话欺骗来安阿墨的心?但阿墨太过聪慧,对他了若指掌,就算不能把他的欺骗一眼看穿,也必定能察觉漏洞。事情总有隐瞒不住的时候,那时再要解释安慰恐怕只会越抹越黑,只会对阿墨造成更加无法解释、无法弥补的巨大伤害。 有苦说不出,便是如此,一时恨不能将那恶毒女人千刀万剐,万蛇噬心,再挫骨扬灰! “阿墨,信我,只信叔这一次。” 骆青别无他话,只闭上眼睛,低沉的中音从刚健的胸膛震荡而出,稳如泰山。 阿墨没有回答。 阿墨觉得自己应该痛恨,狂暴,发疯般地去找到那个女人,再一剑将那个女人杀了泄愤!最后回来,把骆青捆绑着锁在身边,带到天涯海角去,只自己一个人拥有着叔父才对! 不正应该这样吗?他的性格,眼底容不得沙子,而且,他的脾性本就是儒雅而暴虐。 但是现在,瞬间不敢置信的苦痛之后,过了极点的僵硬,心头万千痛恨都一下子泄气般消失,宛如沧桑地老去。恍恍惚惚的,好像似曾相识。好像以前遭遇过刻骨铭心的背叛,那一次就痛得够了,恨得足了,现在哪怕新生,也再都怒不起来,只剩心若死灰。 但他才十九,哪又有过这种经历了?好像只是渺茫的幻梦,细细去思量,又无迹可寻。 “许是我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以前噩梦都不记得,梦到的就是这个?” 阿墨无声喃喃,呆呆怔怔。 寂静了半夜,直到蜡烛燃到最后,轰啦一下绽亮出灿烂的火花,然后芯焾倒在油中,烛火熄灭,室内黑暗下来。骆青才又试探着缓缓抱住阿墨。阿墨没有挣脱,丝毫反应都没有。骆青将他拥在自己袒裸的胸怀中,抱得密不可分,紧贴心脏。 阿墨感知着熟悉的胸怀,只觉心头发冷,好像最后的孤注一掷也失败了。 但是,他以前有爱过谁吗?为什么会恍恍惚惚有这样孤注一掷、最后一次的感觉? 阿墨想不明白,骤然而来的巨大打击,打破了他十九年的世界,砸得他神志不清,好像这才是一个没有醒来的噩梦。他在噩梦中听到噩耗般的事情,沉沦得犹如行尸走肉,没有半点力气。 可是越来越熟悉的钝痛感更加似曾相识,也更加让他看清现实。他闭着眼睛失神了一夜,也不知自己在想着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无声地告诉自己,叔父终究还是要成婚了。浑浑噩噩的只觉得活着和死去没有什么两样了。 一夜都是无眠,却谁都没有多说。 接下来几天,骆青又接到通传般的密报,却压着不适,再不出门,在家里紧紧守着阿墨。 阿墨白天里照旧读书练武,照旧刻苦用功,照旧行得快坐得直,却少了以前那股子蓬勃阳光的炯炯精神;晚上还是睡在骆青床上,却没再有亲热的举动,连骆青的主动都没有任何回应。 见骆青成天到晚地盯着他,阿墨有一次咧嘴轻轻笑起来:“叔,你也放心,我是你养大的,养育之恩不敢忘,我没有什么愤恨,也不会自寻短见。你去忙吧,忙你该做的事情。” 骆青看他有形无神的笑脸,眼底发涩,不顾在外面人多,强健的双臂像钢铁一般用力地抱住他,哑声说:“阿墨,信我,算叔父求你,信我。叔会处理好的,一定能处理好。” 骆青不敢让阿墨搀和一丁半点,阿墨的三宝短杖看似神奇,其实对付起内功强悍的高手时,效果会大大减弱。骆青自己亲身试验过,阿墨催使三宝短杖,能轻松让他内力迟钝,却不能当真制住他。连他都对付不了,又如何对付那不似凡人的诡异强者? 阿墨老老实实地由他抱着,深深吸一口气,闻着他身体阳刚的男子气息,闭上满是血丝的酸涩的眼睛,低低而木然地轻笑:“唔,好,我信叔。叔,你去忙吧,我很好。” 次日,骆青便当真舍了阿墨匆匆出门。 阿墨等他离开,走出院门,望着他在雪地中挂心焦急、一刻不敢耽搁的姿态,眼眸一缩,胸中如被铁斧凿击,脸庞骤然苍白得胜过雪色,喉中刹那间竟再次有些腥甜,他皱眉咽下去,没露出异样,抬手招来一个守卫,令他将外总管时兆唤到书房来。 时兆耽搁了下,硬着头皮过来,一进门,雄健的汉子就跪地磕头:“小少爷,您饶了我吧。” “别多说了,叔父背叛了我,你别逼我用比上次更直接的法子,免得后悔莫及。带我去找他,我要亲眼看看。只远远看一眼就回来,你放心,我骆阿墨不是泼妇,还不至于上门哭闹上吊。” 阿墨说话时嘴中的血腥气味还未消散,脸上的微笑也淡得仿佛将要逝去。 时兆只是磕头求饶,憨声憨气地表现着他达练的口才。 阿墨却始终不为所动,又威逼胁迫,耗费良久时间。 最后淡淡地低声道:“这件事情,总会敞开说话,我也总会知道个清楚,现在我只是想提前看明白,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区别?我是有求于你,以后你如果犯了错事,我可保证助你一次。好话我只说这么多。下一句你听清楚:叔父能背叛我,我也能背叛他,你如果还如上次那般欺骗我,我骆阿墨发毒誓,回来后必将你收入帐下,让你当个光明正大,日日承幸的男宠。” 最后,时兆妥协。 骑马行在路上时,接连阴郁了几天的苍穹终于又开始落雪,开始时只有点点星星的雪沙,后来变成了飘飘渺渺的雪花,再后来没多久,却成了鹅毛大雪,迅速落地,与旧雪积累到一处。 “这雪要是能掩埋世间情悲恨苦,我倒愿长眠冰雪之下,就怕埋在其中,也是不得安宁。” 自那日确定骆青背叛,而且极可能将要成婚之后,阿墨总是莫名的钝痛却淡漠。年少勃发的英气迅速惨淡苍白,如同阳光忽然变成寒霜。这种情绪仿佛是历经沧桑后的看破红尘。 阿墨自己都觉得,实在有些夸张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阿墨跟自己说:区区一个尚未结果的情伤罢了,少年郎就应当奋勇去争,去抢,去夺才是,总能夺回想要的人,总能霸占住想要的情意,怎么能受到这点打击就索性完全舍弃?叔父不是我的毒瘤,他是我的挚爱,他不是还没成婚吗?我怎能说丢就丢? 但是念头闪过之后,半点波动也带动不起来。 这种冷漠得近乎邪佞的超脱,舍弃万物,只剩自己本心,如同传说中的斩断七情六欲,为所欲为,逍遥得只问本心道源。可他又不是道士…… 的的确确是荒谬了,他感觉自己也太过陌生。 到最后,各种莫名其妙的沧桑心思全都散去,只剩下恍惚的轻叹:原来我竟是这种反应。 第五十八章 <!--start--> 阿墨内功深厚,武艺超群,即便是在风雪中纵马疾驰,身体也稳如在平地行走,说出的话飘散出去,清冷平静,却淡泊得令人心寒。时兆听得面色微变,突然心头一紧,模糊地感觉自己选错了,恐怕这才是最严重的后果。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可走。 冒雪到了一处略显平缓的小山脚下,遥遥见到一座别庄在雪中伫立。 时兆带着阿墨绕到别庄后面,下马。 阿墨扔下斗篷,平静地示意时兆带路。时兆面色苍白,闭目顿了顿,才咬牙睁眼,上前去拍了拍后门,拿出令牌,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自有人看清令牌后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开门者看了阿墨一眼,并不认识,没敢多嘴问询,等他们走进,又紧紧将后门闩上。 阿墨在这里的几个仆从脸上扫了一圈,没发现有熟悉的人,便不再多看,步伐无声地跟着时兆往前面走。只见别庄冬景自然而优美,这时雪又恰好小了一些,只剩雪花片片,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纯洁地飘飘洒洒,将冬梅绽放,幽香沁人的别庄映衬的犹如人间仙境。 阿墨从未不知道骆青居然有这样一个妙境去处。他向来对冬天和风雪情有独钟,如果知道这样的别庄,冬天里必然会欢喜欣悦地前来小住。骆青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走到后院梅林外,阿墨立在梅树下,等时兆上前寻找骆青的所在。 时兆悄然离去又悄然回来,寻到怔怔出神的阿墨时,目光突然滞了下。 蓝衣修长的少年郎,浓眉斜飞,黑眸净澈,负手立于梅雪之中,脊背挺直,直似宁折不屈,静静地望着梅花。冬风将花雪吹到肩头,却不沾身,顺着线条硬朗的衣衫轮廓飘落下去。 此间少年好像不属人间,乃是护花仙使降世,不知何时便要羽化而去。 时兆陡然回身,急忙收回目光,心下一叹,越发明白,自家主子那般铁骨铮铮的好汉子,怎么会与亲侄孽缘如火: 这般少年,往日里蓬勃英挺、阳光炽烈;有时候却狠辣霸道、强制胁迫;而现在却又是如羽化登仙、风度慑人——直只像是千滋百味俱都诱人飞蛾扑火的烈酒……就是他这个大老粗近距离接触着,时间稍稍长一些,也都有点心动。 “小少爷。”时兆转念消敛下乱想的念头,松了口气又有些忐忑地说,“前头说,主子出庄,去山上欣赏雪景去了。小人这回绝对没有欺瞒于您。小人建议您不如从山后攀登,到山顶一侧,远远观看两眼,咱们便回山庄去。主子在外面,恐怕是事务所迫,您想啊,主子这等身份的人,许多事……” “那就过去吧。”阿墨声音低哑而飘忽,却极其宁静,实是心如死水,只有眸底的黑澈被混沌的阴森笼罩,剩下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寒,看也不看时兆一眼,转身就往后门走,“如你所言,去山后登峰。” 既已知道方向,阿墨就不再等候时兆,一马当先,纵奔到风雪中。 绕到后山,却又空虚而茫然,顿了顿,才涩然将缰绳轻轻扔下,提气上山。 平缓山坡上的枯草和枯树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阿墨屏息凝声,体魄轻健,踏雪只有轻痕,洒然如行云流水。不多时靠近了这座小山的巅峰,还未登上,突然听到一阵豪迈的放声大笑。 是骆青。笑声满是豪情,直干云霄,在风雪中如同烈日般阳刚勃发。 阿墨浑身一僵,停住脚步。 骆青笑得欢畅淋漓,磊落坦荡的姿态肆无忌惮,即便在他身边都没有这么坦率地表露过。而今却在与女人幽会时这般炽烈盎然,直如终于摆脱了他的压制,彻底苏醒了男儿的霸道刚强。 阿墨双耳嗡嗡,呼吸有些堵塞艰难。 时兆也听得心头一紧,急忙去看阿墨,便见阿墨露在袖子外面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俊逸的面庞宛似绝情冰封。时兆心下直道不好,慌忙想要为骆青辩解,却又急忙闭上嘴巴。现在距离骆青已经近了,他哪怕压低声音说话,也极可能被听到。 阿墨面庞煞白,放轻了脚步,在山巅枯树的掩映下,一步步走上登峰,又往那边走。 时兆连忙想要拉住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甩开,时兆不敢与他硬扯,擦着冷汗落后他半步紧紧跟随,手下蓄势待发,只等一个不好,就以下犯上将他偷袭打昏,即便事后遭遇重罚也不顾了。 山那边,骆青的男人笑声中,还夹杂着女人细嫩的娇嗔,接下来骆青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在说什么甜言蜜语,惹得女人咯咯娇笑,最后含笑似恼地高声叫着,阿墨听得清清楚楚:“……师父就在山腰亭中炼法,小心我告状,说你欺负我,哼!” 骆青的回应却含笑低沉,在风雪中模模糊糊,隐约是:“……请仙师成全你我,我也愿拜仙长为师……” 仙长,成全,拜师? 阿墨眼前发黑,淡漠的钝痛剧烈到极点,胸口都像要炸开。又走两步,终于看得清楚: 在山腰和山顶之间的雪树下,骆青穿着蓝中带黑的藏青色锦袍,衣衫端正,精壮的身躯英伟俊拔,强健的臂膀正揽着一红衣妙女的纤腰,虽沉稳如山,却耳鬓厮磨,好一番情意如火。 那女子娇滴滴地缠着骆青刚劲的体魄,含羞带怯,恼中又涩,欲拒还迎地听他低低诉说。 时兆目力极好,也看清了下方情况,男的正是他家主子骆青,实是一位伟岸英豪;女的则是骆青最近来往密切的神秘人物,温柔如水,魅力非凡。他们俩在一起,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般配。 阿墨怔愣了下,心口剧涨,呼吸窒息,黑暗涌来,霎时间周围万物俱都从他眼中消失,所有声音都从他耳边溃散,直如在这方世界强撑着立身的支柱轰然倒塌,世界湮灭。眼前只剩下黑暗中两厢拥抱的男女身影,却是刺目的清晰。 时兆发现他状态不对,想要将他打昏,但犹豫一下,心生感叹怜悯,便要扯他离开。 阿墨被他拉扯清醒,本是身强体健的少年郎,此刻却如半月未进米水般头晕目眩,踉跄地晃了晃,背靠着枯树站直,挥挥手摆脱时兆的扯拽,蓦地喉中又甜。已是第三次了,这是心脉损伤,心尖血。 等闲普通人情伤至极时,尚会咳血,他们内功深厚者不动情便罢,一旦动情,伤情时意志薄弱,内力混乱,走火入魔也是有的。这也是骆青先前总守着他的缘故之一。 阿墨前两次都是咽下,这次却突然感觉它脏,不愿再咽,皱了皱眉,转头轻轻吐到一边。 本以为像前两次一样,只是一点点,但一吐出,却喉咙堵塞,冷不丁喷出一大口来。 深红的心血喷在雪白的地上,氤氲一大片,在风中冒着热气,艳红得瘆人。时兆呆了下,雄壮的身体忽然一颤,再不敢打昏他,压低声音急促地哀求道:“小少爷,您看过了,快走……” 下方骤然传来一声冷漠娇喝:“谁在上面鬼鬼祟祟,还不滚下来?” 骆青也隐约听到山顶的响动,虽然风雪中听不清楚,却陡然有无穷的不详寒意涌上心头,一个激灵,沉眸寒面地转过身来,抬头便看到阿墨,不禁黑眸紧缩,如被刺痛,头脑轰然巨震! 阿墨?是阿墨!阿墨刚才都看到听到了? 骆青原本凌厉沉稳的双眉间,这一刻只剩下从未有过的惊惧,目光黏在那道熟悉至极的修长身影上,蓝色薄衫被鲜红的血色染成刺目的污垢,旁边洁白的雪地上更有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他宽厚的胸口猛地一痛,如被巨石凿击。 阿墨垂眸看了眼身前胸襟上沾染的血渍,浓眉皱起,取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擦了下,随手扔了,抬眸往骆青的方向看了眼,对上骆青震惧的神情,淡淡笑了下,张口欲说,却冷不丁压抑不住那份彻骨悲凉,泪疯狂往上涌,眼睛瞬间模糊一片,窒息的呼吸也再次被喉中的腥甜笼罩。 他知道,叔父当真对他情深,但情深,不代表是专情,更不能说明此情胜过一切,这样的情怀,爱不得,也恨不得。但又怎能为此当着那女人的面而流泪? 迅疾转身,手掌如钢,用力扶住时兆,咽下涌到喉中的心尖血,低哑地轻道:“走吧。” “他是谁?是你那个侄子?” 下方的红意女子一反刚才温柔的姿态,阴厉的双眉染上逼人的煞气。 事到如今,骆青哪还顾得上她,粗鲁地扯开她的纠缠,刚毅的面庞惨白如纸,精壮的体魄像是成-年的猎豹,猛力往山顶窜去,焦急地哑声呼道:“阿墨,你误会叔父了……” 阿墨在山顶听到呼声,神情出奇的迷惘淡泊,笔直的身体也顿都没顿。 下方,女子不提防被骆青甩开,勃然大怒,纤纤玉指隔空一点:“定!” 骆青冲上山去的身体便突然肌肉僵硬,只是挣扎了瞬间,就酸软无力地扑通倒在雪地上,滚了几滚,停下来还竭力转头往山上看去,沉寒的双眸如护崽的凶狼,血红的眼睛里满是藏都藏不住的炽烈挚爱。 女子看着他痴迷疼惜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屈辱,杀机顿时压迫出来:“看样子果然不出我师所料,你们是叔侄孽情!”话音未落,周围风雪平白寒冷两分,一顿脚步,窜飞上山!红衣如火烧云霞,在雪地中却阴寒如地狱冥火。 骆青岂会不知她的杀机?先前的情深意切一扫而空,厉声森然地开口:“阿墨若有三长两短,你只能得到我骆青残破不全的尸体!你若觉得像我这般体质容易寻找,大可去杀了他!” 女子暴怒,转身满面阴沉:“你知道我练功之事?你先前是在耍心机套我的话?”随即将他扯得站起来,举手要打,却又顿住,然后阴森的怨怒竟缓缓化为势在必得的冷笑,“我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说着话,居然与他相拥着缓缓坐下。 骆青挣扎不得,索性也不看她,只转头遥望山顶正步步轻健地离去的阿墨,一颗心如堕冰窖。 阿墨是他养大的,他对阿墨的心性了若指掌——幼时的倔强纯真,少时的霸道炽烈,此时的优雅决绝……都是阿墨秉性。阿墨认准一件事情,一旦踏上那条道路,只怕再难回头了。阿墨的武功已经不凡,如若就此走了,天大地大,他骆青终此一生,到何处去寻? 一念尚未停歇,突然眼睛被惊得刺痛,恐惧地嘶吼:“仙长,不要伤他!” 山顶,四五十岁的男子如幻影般踏风而至。 阿墨在无边的黑暗钝痛和漠然之间,并没有听到远处骆青和那女子的对话,又被那男子拦住,才微微回神,看到那男子的面庞,忽地有种荒谬的熟悉、排斥,但又本能地想要亲近的矛盾情绪,只是这情绪异常模糊,怔了怔,刚要说话,时兆已经如临大敌地一步上前。 “前辈,我们打搅……” 时兆憨厚谦卑地恭敬施礼。 那人却不等他说完,袍袖一扫,将他打得倒飞。 时兆面色剧变,连防守的招式都没来得及使出,只听到骨骼破碎的闷响声,壮硕的身体被一击而飞,翻滚着摔到山腰,不知生死。 阿墨倏忽回神,眸底森寒,却面不改色,无慌无惧,直视此人的眉目。 那人看他一眼,淡漠得如同看个死人,伸手便要抓他手臂。 阿墨面寒心冷,取出袖中三宝短杖往他身上一点,脚步一踏,便要飞退,心中没有感情地想着:叔父想拜这人为师,称这人仙长,料定功夫超绝,便逃吧,自此天涯流落,等过个十年八载,此情或可断绝? 情伤比身死更痛,阿墨甚至放纵地有过想要死在骆青面前的念头,但他骆阿墨是堂堂男儿,岂能当真就此死了,而且死在一个陌生人手里?何况,骆青虽然背叛了他,却终究是他的叔父,是把他教养大的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这是无可报答的大恩。 阿墨转念间,空漠得像个近乎没有丝毫感情的器械,不论情感,只论恩义。他使出身上全力,身法不可谓不快速,却瞬间被一阵诡异的冷风束缚在原地,只是刚刚动了动便维持着先前挺拔伫立的姿势动弹不得,甚至连三宝短杖都如倦鸟投林般脱手而飞,落到那人手中。 阿墨便听到后方骆青的惊惧嘶吼,眼看面前男人靠近,心下空冷无边,已然无法回头。 那中年男子刚正的面庞沧桑英俊,不怒而威,淡淡地摇头道:“枉我分离气运让你诞生,你资质心性都堪称上佳,秉性却太过决绝,也太过痴情,为情爱一事便损伤心脉,以后如何能够修为有成?至今已是根基难铸,留下你来再无用处,徒劳坏我气运。你我父子缘尽,去罢!” 伸手往阿墨头顶轻轻一拍,宛如为他拂去头顶的雪。 阿墨不能动弹,听得“父子”二字,神情一愕,迅疾淡去,荒谬得几乎想笑,而这份恍然的荒谬刚刚产生,只觉头顶一冷,意识便如慵懒的雪落进冰寒的海洋,他骤然明白:“他要杀我。” 猛地涌起强烈的矜傲和不甘,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无名力气,如同灵魂深处本是降临于世的、不容亵渎的神灵,厉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杀我?” 意识涣散的瞬间,似曾相识的话语突兀地从口中说出来,鬼使神差地伸掌往前一拍,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力量将束缚身体的风强硬地震散,更砰然挡开那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的手。 那人被他震得倒退三步,面色惊然一变,似有惊喜:“你?你竟有天赋意境?” 阿墨也愣了愣,继而头晕目眩,这一下的力气直如抽空了他的灵魂!空虚至极的溃散感觉,让他回光返照般知道:“真的要死了?” 可是怎能会死?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叔父,死了如何才能再见他? 阿墨突然有些慌恐,霎时间什么伤情悲怒都苍白了下去,只剩灼热炽烈的真挚情怀,本能地转身,极目望向骆青,净澈的黑眸专注得满是骆青一人,强烈的不舍终于没了任何掩饰,像巨浪狂涛般涌上心间。 然而仅仅呼吸之间,黑暗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视觉和听觉迅速地消退,已经看不清与那女子相拥的骆青的脸。阿墨慌怕得厉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睁大眼睛空空地望着骆青的方向,只怕下一瞬就连轮廓都看不见,踉跄着伸手胡乱地扶住一棵枯树才勉强站稳,张了张口,竭力大声道:“叔父,恕侄儿辜负您的养育大恩,不能给您尽孝,您多保重……” 眼泪终于簌簌滚落,意识再不能撑住,突然散去,世间再无阿墨此人。 人总是为自己计划着遥远的一生,仿佛自己永远都不会死,然而祸福旦夕,突如其来,谁能预料,谁能抵挡,谁能永生?神仙难免三分劫难,何况在红尘中打滚的凡人? 身死万物消,生命的脆弱无法言明,一生一死,便是如此突兀,打得你措手不及。 “阿墨?” 骆青呆了下,看着挚爱之人倒在雪地中,大脑刹那间空白一片,剧烈颤抖起来,手也抖,腿也抖,无力的精壮身躯抖得像是风中枯叶,不敢置信地运极目力查看,却再也看不到阿墨身体的任何呼吸起伏,骤然如遭五雷轰顶,猛地挣扎痛吼:“阿墨!阿墨!” 像是一头身临绝境的凶兽,睚眦欲裂,眼底充血,刹那间竟流出惨烈的血泪。 吓得那女子慌忙松开他。 他终于得脱禁锢,狼狈倒地,喉咙突然被涌起的腥甜堵住。痛到极处,必定心伤,正应了那句“情深不寿”,张口喷出两口血来,才得以狂声痛哭,已是泪流滚滚,泣不成声,只悲呼着“阿墨”名字。但阿墨已死,谁能应答? 他得不到回应,疯狂入魔,拼命地往山顶爬,五指在雪中冻得僵冷,翻了几翻,英武沉稳的成熟男人,声腔恐慌得凄厉,嚎哭得嘶哑。 山顶那人也惊而变色,想着刚才阿墨反抗他时,那种无可比拟的神灵般意境之威,再看阿墨之死,虽然不是出自他手,却也是以凡人躯体被他法力打击之下,本能地激发了天赋意境,这才遭遇意境反噬而魂飞魄散,不禁神情剧烈变幻,再不复淡淡的威严。再听骆青痛不欲生,犹如疯魔,不禁闭目,沉下脸来,往山下一拂,散去骆青体内的巫毒咒禁制,也散去定住骆青的法力。 骆青已是满脸血泪,内力恢复,吼哭着一窜而起,直直窜到阿墨身边,刚要抱起,却猛地一颤。阿墨面色平静,俊朗依旧,泪痕结了冰,身体也已经冰凉,分明是早已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幻境部分竟延长了四章,总算是圆满完成。下章二人清醒。 幻境中骆青的结局,在大纲中本就不是这段的内容,会在以后虎玄青的剧情部分才有所提及。<!--end--> 第五十九章 仁圣尊王洞天中,苦海无边无际。 苦海本来风平浪静,但随着梁弓宜和幽冥王、墨恒和虎玄青相继进入秘阵,没过多久,深蓝色的海水开始暗涌翻腾,好像海底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掌在用力地搅动,誓要将沉寂的苦海搅他个底儿朝天! 秘阵之下的空间与世隔绝,不受苦海影响,仍被混沌迷雾稳稳地包围着。 空间中,青山巍峨耸立,山顶的院落在无形大阵保护下,有剧烈的元气波动隐隐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封印而出;山后那座以青石为门的石室却封闭而且安静。 石室里,四根昏黄的烛火照着墨恒和虎玄青的轮廓,梧桐晨钟摔落的叮咚声响还未完全停歇,四具雄壮的青年傀儡也被铃声震得颤栗依旧。 石台上,须弥宝镜的混沌之色突然被一线划破,却是一道灰蒙蒙的光华从中窜出。 那道灰光一闪,快得不可思议,瞬间没入墨恒眉心,无声无息。 墨恒微微一颤,一直被黏在须弥宝镜上的手臂重得自由,刹那间,脑海中无数画面演绎出欢喜悲苦,各种情景流转闪过,走马观花,正是镜中十九年的记忆。 幼年纯真,童年懵懂,少年痴情,挚爱欢好,却遭背叛……直至被反噬得魂飞魄散而亡。 只过眨眼,他在幻境中转世成阿墨的短暂一生,便在脑海中没有保留地重放了一遍。 “镜中十九年,镜外居然还不到两个弹指的时间!只是镜中的经历,怎的与前世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尤其那个缠着骆青的红衣女人,还有最后要杀我的那个中年男人,分明是墨问秋和墨云书的翻版,就连长相都极其相近……” 墨恒历经刻苦的情恨痛苦,又历经业火的焚烧灵魂,意念何其坚韧,秉性何其果决,只是一怔,就摆脱了那十九年幻境情感和虚无仇恨的负面情绪,蓦地睁眼,彻底清醒过来,眸中精光如电。 他有些道行,转念间便确定幻境中只怕大有玄机。 法力一动,盘膝坐起,转头看向铜镜,目光触及“须弥宝镜,一念一生”八个字,冷冷静静地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大致弄了明白。念头闪动,来不及细细考量,旋即又看向虎玄青。 幻境中的他们,外貌与现实中有很多相似,现在的虎玄青,便如幻境中与他相爱的骆青。 看了虎玄青一眼,墨恒神情不改,眼眸却更为黑沉,心头终究还是有一抹微妙的复杂和压抑——那幻境完全真实,生活的细节情感也全都不是作假,他更是的的确确拿出最无保留、最为纯粹的情怀去爱一场。虽然最后与前世一般,都是以失败告终,但经历过,便不可能回到原点。 突见须弥宝镜中又是一道灰光窜出,陡然没入虎玄青眉心,虎玄青刹那间浓眉微动。 说来话长,其实从墨恒意念回归本体,到现在也不过两三个弹指,那么,虎玄青在那方幻境世界中,应是活到了六十多岁。幻境中,骆青内力深厚,又得三宝短杖温养多年,奠定了体魄根基,六十多岁时候,理应精壮如中年,怎的此时却死了? 但愿,他得了善终罢。墨恒暗暗想着,心头微微一揪,不禁皱起眉头,随即强硬地散去那份微妙心绪,回头闭目,摒弃所有杂乱神思,再不被外物搅扰,只全神贯注地炼化那道灰光。 原来那道灰光并非是他的意念,而是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之气。 这混沌之气在镜中幻境里护佑他的那一丝转世念头,现在他那的念头回归本体,这灰光竟也随之扑来,凝实、精纯、玄妙到极致的强悍混沌气息,在他体内沿着经脉温顺地流转,只是刹那,就将他法力淬炼一遍! 须弥宝镜他是动不了的,现在要是不赶紧把如此神妙的混沌之气炼化,岂不是一无所获? 本以为那混沌之气必定顽固至极,却没想到毫不费力,就像刚刚吃下一颗为他量身炼制的仙品灵丹,轻而易举地炼化其中药力一般;而且那混沌之气的神妙程度,居然远远超过他的意料! 他只不过刚刚抽丝剥茧地炼化了一微一毫的混沌之气,便吸收到澎湃得令他震撼的庞大元气,经脉迅速被浩瀚元气滋润和淬炼,法力也显著地凝郁精纯起来! 好像当真得了一缕仙气之助! 墨恒惊异而振奋,振奋之余,则更加沉心静气,安安稳稳地运转《莲花法咒》的法门。 他现在只不过是炼气圆满的修为,在东洲只是个小鱼小虾。 炼气境界,是修炼者的第一层大境界,初阶中阶高阶都是基础,圆满和大圆满才是基础之上的境界凝华。在这两个凝华境界的阶段,法力越纯粹,领悟越精深,以后便越有可能突破炼气巅峰的瓶颈,晋升到化神大境界。 墨恒的道行是前生化神中阶,领悟早就充足,缺少的就是合理不伤根基的元气灌注! 他前番接连两次,强行吸收庞大灵气晋升修为,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第一次,他自己用灵石布阵,由出府时的炼气中阶,晋升到炼气高阶;第二次,他看准时机对墨云书使苦肉计,果然大获成功,不仅博得墨云书好感,更是在那株极品灵草的效用下,安安稳稳地晋升到炼气圆满。 而今,这混沌之气竟比墨云书那株极品灵草更要神妙,滋润护佑他的经脉神魂,淬炼充盈他的筋骨血脉,不疾不徐、不温不火、源源不绝地为他炼法提供强有力的浩瀚元气! 虽然这一丝混沌之气极少,但他的境界亦是低微,这些混沌之气已经足够。如果能将这一丝混沌之气炼化,那么他再次一步登天,晋升到炼气大圆满,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石台另一边。 虎玄青在须弥幻境中转世的念头回归本体,刹那间在脑海重演幻境一生,不禁怔了下。 而一怔之后,还来不及转动念头,他就本能般猛地坐起,动作之大,几乎要去和谁拼命,懵懵然一转头,看到墨恒安然平静地炼法,正是幻境中的轮廓和姿态,他突然止不住地心怀激荡! 二十多年的激痛相思,至死不渝的浓烈情怀,骤然间全都汹涌上来,使他精壮的体魄一下子僵硬而颤抖,不受控制地红了眼圈,宛如做梦般,伸手要去抓,张口哑声,便要低呼:阿墨? 话险些当真喊出,却及时暗暗一惊,愣了愣,抬着的胳膊也僵硬住,这才算是彻底清醒。 他毕竟是化神高阶的道行,比墨恒的化神中阶高超一阶,虽然从未经历过情爱,更未经历过业火焚烧,乍一深陷情网有些情不自禁,但是下一刻,还是将幻境和现实分辨得泾渭分明。 原来没有阿墨,也没有骆青。 可是,难道他这份重于生命的挚爱也是无根浮萍? 他闭了闭眼睛,胸中极不舒服,甚至荒谬地极想听墨恒唤他一声“叔父”…… 他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而后沉眸端坐,法力流转间,转瞬恢复沉静,又转头深深地、复杂地看着闭目端坐的墨恒,神情青红变幻,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尴尬,是怅惘,还是悲凉,亦或是庆幸欢喜?百味具杂,全都糅合在心里头,至今才知道世上居然有这么混乱的情感。 只有一件是确定的,世间再也没了阿墨侄儿,只有墨恒贤弟。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剧痛。 “唉,幻境之中,当真一场孽缘。” 触及“孽缘”二字,脑中突然闪过激-情如火的床上欢好,被捆绑着体魄,被啃咬着肌肉,被冲锋着后方,却享受而闷吼,甚至还有他自己那么多次袒裸着全身的纵情迎合,以及被冲插后方而高-潮的喷射…… 多年的情欢画面,这时候才从浓情下方露面,齐齐地闪现在眼前,栩栩如生,恍如昨日。 “荒唐!” 虎玄青暗暗无地自容,面庞霎时间涨得发紫,先前的混乱情愫都被压了下去。 匆匆逃也般从墨恒身上收回目光,沉着刚毅的面庞,剑眉微皱,闭目行功,唇线抿得坚硬,心中突突狂跳,像是一下子抹去了幻境沧桑,重归刚健豪迈的、半虎之身的浓烈阳刚。 墨恒对此一无所知,他体内那一丝细微到极点的混沌之气,当真如仙气一般正带给他无比巨大的好处——他用《莲花法咒》的法门炼化混沌之气,两相结合,居然隐有共鸣。 在这共鸣的炼法中,他的法力被混沌之气迅速凝实精纯,已经接近升华;他的体魄历经淬炼,体内的杂质被混沌之气炼化,连渣都不剩,直接消无!平步青云,再上台阶,踏上炼气大境界的最后一阶“大圆满”,已经近在眼前! 等这最后一阶再过去,就是直接晋升化神境界。这就是奇遇了。 石室外面。 青山顶上,那座古朴的院落里,磅礴元气濒临爆破般地压抑着,震动越来越大。 而秘境之外,苦海竟是随着秘境中青山顶元气的压抑震动而翻腾,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有无数鱼虾和妖兽挣扎。突然海底“轰隆”“咔嚓”声连连震动,海水猛地上下沸腾起来,强烈到极点的震荡,让整片苦海都抖成筛子。 海底突然有许多亡魂被海浪席卷上来,那些亡魂像是幻影,男女老少都痛苦地随波逐流,有的直接被打得魂飞魄散,有的被苦海中的诡异妖兽张口吞吃。 这些亡魂原本在海底深处,虽然沉沦苦海,却还能有迹可循,一一木然被动地排着队伍,在仁圣尊王设下的、苦海深处的轮回大阵中,洗掉前世记忆,转世投胎到广袤无边的洞天各地做人或是做畜。 仁圣尊王洞天便如一方小世界,其中也有无数国家,也有众多门派,也有部落土著。 然而现在,苦海底部却好像突然断绝了催使轮回大阵运行的关键之物,大阵变成了一个效用微弱的空壳子,许多亡魂没来得及投胎转世,便被海浪席卷而去,不知打向哪里,卷出水面的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那些亡魂脱了轮回大阵范围,不再木然,好似恢复了神智,无不惊慌失措,像凡人一般吓得嚎叫,鬼哭哀嚎声此起彼伏,在轰隆哗啦的巨浪之间,如蚕丝蛛网,连绵不绝。 此时的秘阵中,青山顶的院落深处,正堂中间,符咒隐隐的石台上放着一块三丈多高的浑朴巨石,巨石又被一张巨大的草网罩着,草网外面还有若隐若现的光华笼罩。 只是这光华已经极其单薄。 巨石仿佛感应到千载难逢的良机,不住地颤动,像是要破空而去,却被草网死死禁锢着。 巨石上面有奇文怪字如流光幻影,密密麻麻地由内而外涌现,涌到巨石表面,纷纷幻化为符咒,乱箭齐射般打向草网。草网编制粗糙,看似普通,但上面青、黄、赤、黑、白五色仙光流转,稳如山岳,才知不凡。 巨石下方,满是符咒的石台兀自从巨石中抽取意蕴莫名的气息,沿着大阵,传到山后的密室,供养着密室中万法不侵的须弥宝镜。 梁弓宜远远离开巨石和草网,避在墙角,精健的体魄笔直伫立,手中握着一卷不知什么材质的书卷,英俊逼人的冷硬面庞没有表情,坚毅的眸子却是森然而狂热,细细看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本以为我梁弓宜今日有死无生,顶多只留下一条命来,成为幽冥王的傀儡……” 就在片刻之前,幽冥王以神魂之体显化出来,想方设法地破去了封印三生石和五色神网的最外的两层禁制,纵声狂笑着,正想要依着阵法残卷上的记载,试图破去下面一层禁制,然后就去炼化五色神网和三生石这两件仙家至宝,却只见那五色神网上黑光一闪。 只是那般轻轻不以为意般地淡淡黑光扫过,幽冥王连骇然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自消失,是彻彻底底,连他的招魂幡都一丝残灰也没有剩下的湮灭消失! 就像有人用火山岩浆轻轻烧了烧一只蚂蚁。 幽冥王野心勃发,心魔缠魂却还不知,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修炼了仁圣尊王的阵法和心经后,居然还会遭遇到仁圣尊王镇洞之宝五色神网的秒杀!但他神魂俱都消无,也没处喊冤。 而被迫与幽冥王同站一处的梁弓宜,同样被黑光扫过,却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并不是他能抵挡黑光的侵害,而是黑光并未害他,他甚至觉得那黑光舒适而且熟悉! 还有那一册记载着仁圣尊王阵法,以及些微残缺心经的书卷,也没有受到黑光的袭击,被他抓到了手中。他身上原本被幽冥王设下了歹毒禁制,现在迎刃而解,完全恢复自由,匆匆退到一角后,便双眸炽烈地盯着五色神网,只等这两件仙宝分出胜负,他便视情形而做抉择。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福祸相依,幽冥王万千努力,竟只是成全了我梁弓宜!” 梁弓宜心潮澎湃,站得刚健挺拔,一动不动,神情也冰冷不改,唯有黑眸炯亮,慑人心魄。 近期本书百度排名不稳定,请按CTRL+D加入收藏谢谢您的支持! 第六十章 那一丝混沌之气,即便对虎玄青来讲,也是一口大补药,炼化之后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而炼化的过程,让虎玄青迅速沉心静气下来,思路渐渐清晰,对铜镜,对幻境里面发生的诸多事情有了玄妙的认知。炼化完混沌之气,虎玄青沉稳凝神中,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这铜镜极可能是先天之宝,而铜镜中的幻境,也绝非仅仅黄粱一梦那么简单。” 世界尚未开辟时,元气不分,模糊一团,这是混沌的初时。巨斧从域外飞来,开辟出天下东南西北四洲,原本混沌未开时就存在的先天宝物,便带着混沌之气流落四方,这些都是先天灵宝。 所以,先天灵宝之中必带混沌之气! 反过来讲却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上古高人得来一缕混沌之气炼成后天宝物,虽然威能强大,却不会有先天灵宝那般无可比拟、独一无二的大道脉络。 “拥有大道脉络,便有一丝天地气运加身……若是当真那等至宝,仙人都难以求得!” 虎玄青回忆着浩然们仙派中的古老典籍,心中怦然跳动!旋即冷静下来,即便没有幻境经历,他也不会对墨恒生起害人夺宝之心,更何况现在,两人之间,那亦真亦假的幻境纠缠深恋…… 虎玄青暗暗沉吟,并不睁眼,却忍不住的,将神识轻轻缠绕向墨恒。 只见墨恒从容闭目,坦然平静,完全是经历幻境之前动如风坐如钟的洒然超脱,相貌也是幻境中的阿默轮廓,却比阿默更加俊逸,也比阿默最后对他的态度淡远十倍。 几乎是一种近在咫尺,却不可触及的距离。 虎玄青早知墨恒气度,此时只是微微怔了怔。他毕竟豪迈刚毅,磊落大方,若非幻境中太过于情深刻骨和痛彻心扉,哪怕在骤然清醒的那一刻,他也绝对不会露出小儿女之态。如今他刻意不去想幻境中数年的床底鱼-水-之欢,只沉稳自忖,便没有刚刚清醒时的激痛难言。 所以,一怔之后,复杂的情愫在心底交织着,他的头脑却是无比的理智和冷静。 “这场幻境缘法,虽然有‘执念’误导,但从开始到最终,都是人之本性的演化,甚至竟有‘命数’之意蕴,阿……墨恒贤弟会如何看待幻境中的‘骆青’,以及我虎玄青?” 虎玄青垂眸默默一叹,那场幻境,至今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而现在,对于炼气圆满境界的墨恒来说,那一丝混沌之气像是不可猜度的仙气,能量宏大,作用显著,不断的促使他迈向晋升的界限,必须慎重对待,对身外事物一概不能分心感知。 突然混沌之气彻底化尽,墨恒厚积薄发,就在此时冲击炼气圆满和大圆满之间的界限! “炼气大圆满,半步化神,此时不破,更待何时!” 墨恒毫不犹豫,把握良机,猛然冲击修为的障碍,口中念咒:“炼元炼气炼造化,元气化神迫归真!”墨恒坐如金钟,颀挺不动,清朗低沉的咒语在寂静的密室中铿锵有力,涤荡人心。 虎玄青猛一睁眸!墨恒竟是要直接冲击炼气大圆满? “不好!墨恒贤弟太过心急了!半月之前,他还只是炼气中阶,而后直冲高阶,又晋升圆满,现在再要晋升大圆满,即便有天生的道行意境,也难以支持这等激烈冒进的修为提升。一不小心,功败垂成,性命都难以保全!” 虎玄青沉然变色,精壮高大的体魄只是一晃,瞬间出现在墨恒身后,一手环住墨恒健实的身躯,将手掌按在墨恒胸膛心口,另一只手紧紧贴在墨恒的脊背后心处,随时准备动用仙法救他。 但见墨恒紧闭双目,身上气势滚滚,凶猛势头宛如蛟龙冲出洞口的拦路巨石,轰然冲出水面,猛烈的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深渊中放肆的搅动海浪滔滔澎湃! 这一刻的墨恒,等闲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幸亏虎玄青修为超然才能抱得住他。 而墨恒气势这般暴烈,意蕴却截然相反! 从圆满到大圆满,是境界的一个小层次的升华,墨恒本就拥有和掌握着这些意境,此时**修为实力的提升,便更好的显化出《莲花法咒》的真谛。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墨恒头顶,突然有一朵朦胧不清的青莲幻影在虚空中逐渐显化,妙音缕缕,梵唱氤氲,分不清是道家还是佛家,乃是一缕浑然天成的精纯本源玄意! 尤其那幻影竟是不知多少瓣,模糊在虚空深处,人眼看不清明。 “这意境对我都有许多触动,莫非墨恒贤弟修炼的竟也是仙法?” 虎玄青见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惊疑。转念又否定,如果是仙法,墨云书怎会不修练? 以虎玄青现在对墨云书的了解,只怕就算是墨恒生母的独传法门,墨云书也容不得墨恒一人霸占,必定要毫无顾忌的拿过去参悟修习——幻境中的那个与墨云书相貌和气度相若的男人,对亲子出杀招而不眨眼,现实中的墨云书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罢! 幻境有命数意蕴。命数,命数,难不成现实中,墨云书以后也会在某一天对墨恒动起杀机? 虎玄青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此时的仁圣尊王洞天中,由于魔道阴险的埋伏,各方的激烈拼杀早已到达白热化,即便是秘境的青山顶峰,三生石和五色神网的征战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墨恒冲击瓶颈,虎玄青沉稳凝神的护佑着他,都不知道外面已经有多么剧烈的变化。 又过片刻,墨恒势如破竹,直直晋升炼气大圆满! 而且,他彻底吸收了那一丝神妙至极的混沌之气,即便刚刚晋升了一个小境界,修为也仍旧稳固如山,不需要立即打坐夯实,就像是一点点刻苦磨练出来的修为一样。 “嗯?” 墨恒刚一回神,还没睁眼,便感觉身后宽厚的环抱,温暖,结实,安稳……在这一刹那,他头脑不知为何竟共鸣般微微一懵,有些失神,“叔……玄青道兄?” 这个怀抱,墨恒在幻境中早已再熟悉不过了。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虎玄青。但随即,微微的怅然一闪而过,却是想着: “玄青道兄不是迂腐君子,却堪称伟丈夫。可我,日后必定是要大逆不道的。” “而以玄青道兄的身份,绝无可能陪我肆意而为;兼之以他的本性,责任心太过强烈,身为仙派大弟子,代表着的是掌门的体面,更何况浩然门掌门的地位还不太稳当,他更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有什么荒谬的情爱瓜葛……” “玄青道兄,堪为良友,堪为女子的良人,却不可为我墨恒这个男人的蓝颜良配。” “……罢了,想那许多什么?我墨恒今生,只以大道为念,再不因情感而蹉跎!” 墨恒的怔怔一闪即逝,心底重又刚硬起来。 幻境中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浓情血色,染上了就不可能再纯粹洁白,墨恒心硬如钢铁,将之狠狠压在心底的安静角落,不去碰触。这些念头纷纷涌来,也逐渐清晰静澈,洞悉如隔岸观火。 其实,有前世悲苦恨毒相比较,幻境中的那些经历,已经是墨恒幸福快乐的大梦一场。 对历经前世恨苦的他而言,不管幻境中的背叛是否另有缘故,那些伤痛都只是小儿科。就因如此,墨恒才不受幻境最后的那一份负面情绪影响,刚才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瞬即就恢复理智。 头顶青莲幻影出现得快而玄妙,消失得缓慢而无声。 虎玄青松了口气,察觉墨恒成功晋升炼气大圆满,他既暗暗震惊,又为墨恒欢喜,继而陡然察觉墨恒清醒,而自己却是如此贴近而暧昧的环抱着墨恒,甚至一只手极其不雅地摸在墨恒平厚而弹力的胸肌上,不由得暗生尴尬,无名地燥热心跳间,沉着刚毅的面庞,正要松手。 便听墨恒淡淡笑着为他解脱尴尬—— “我幼时,就是幻境中那样憨痴小子的模样,懵懵懂懂,横冲直撞,可笑之至。不过,我幼时有母亲严厉管教,从来不敢放肆;后来失母,境况愈下,战战兢兢,更不敢放纵了,所以竟从来不知,万事都有人纵容着疼宠的生活是什么滋味。偶尔想来,常常引以为憾。呵呵。” 墨恒黑眸平静,坦然说话,说着还拍拍胸口虎玄青的手,又是一笑,“如今终于在幻境中得偿所愿,玄青道兄一身正气,没白让我叫那么多次‘叔父’!” 虎玄青本是微微一僵,微有拘束,但听他说得磊落不羁,自己那一丝浮动不稳的心绪便即沉淀下去,最后听他叫一声“叔父”,胸中竟是猛地一痛,急忙理智的收敛下来,却还是有没来由的失落,默默暗道一声惭愧。 只是一场逼真的幻境罢了,分明已经确定和冷静,怎的再次被假乱真?实在荒唐。 当即从容收回手,闪身站起,默然负手,看着墨恒最后行功收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密室本就偏于狭小,现在虎玄青不知如何说话,沉默中,气氛不禁略显沉寂。 但虎玄青心境平复得极快,顿了顿,走到铜镜边缘,低头看着混沌雾色剧烈不稳的动荡着,岔开话题低声道:“贤弟……”这二字本来称呼得理所当然,现在却有些拗口和不适应。 可他终究是虎玄青!眼神一恍,眸底却精光绽亮,突然有些豁然开朗! 既已发生,何必违背本性,假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行那掩耳盗铃之事? 随即,尴尬敛去,沉厚的声音安稳了下来,隐约竟有些严厉味道,“贤弟心性坚韧,本来不用愚兄多嘴,但你应知,修炼大道,绝不能只求勇进,否则今日的成果,恐怕就是明日的灾祸!” 说到这里,当真是暗生担忧和隐怒,沉声道,“贤弟天资纵横,卓绝罕见,但短短时间,跨过炼气中阶、高阶,直达圆满还不够么,非得直达大圆满!你上次便险些有性命之忧,眼下不求稳固,参悟道行,却还贸然促进修为,亏得混沌之气有未知神妙,才没有令你遭受灾厄,否则,” 虎玄青说着,蓦地转头逼视墨恒,“你但凡有个闪失,愚兄去哪里找来极品仙草给你疗伤?” 虎玄青豪迈坦荡,健美高挺,稳如泰山,气势隐约压下来,让墨恒微微一怔。 虎玄青也知道自己这般说话,已经是兄长和叔父身份的揉杂,但他既然心定,就没有优柔犹豫,甚至凌厉地低声道,“贤弟如若还有这等侥幸激进之心,莫怪愚兄多管闲事,制你一制!” 墨恒愣了下,心头微涩,胸中从未如此温暖,垂眸朗朗一笑:“兄长息怒,小弟是再也不敢了。”站起来转身,稽首道,“小弟贪图实力,确实有失长生正道,如果长此以往,小弟即便天资上佳,也会有损寿元。兄长良苦用心,教训得是。” 墨恒现实中只刚刚十四,虽然修炼早熟,也只是颀挺少年之态,而今在虎玄青身前阳光大笑,说不尽的朝气蓬勃,尽管姿态洒然如仙,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幻境中对叔父恭敬知理的情形。 虎玄青盯看着他,不动声色,随即回过头去,微微摇头,低声道:“贤弟明知故犯了。” 墨恒拂了拂袖子,也不看他,正要拿出口才说些话摆脱那一场荒唐的尴尬,突然眼眸一凝:“这宝镜怎的似有变故?” 虎玄青心神都缠在他身上,经他一说,神识一扫,才见须弥宝镜上面的混沌雾色剧烈动荡,连宝镜本体都在石台上微微颤抖,甚至宝镜周边那匍匐柔韧、静然宁然、犹若仙草的白色草叶,也突然间像是失去了活气,显出青铜色的宝物色彩,好像本来就是炼器时炼在铜镜上的青铜花边。 “这是……宝镜将要脱离石台的供养!” 虎玄青到底是仙派出身,又年龄不小,见多识广,派中更有灭魔仙剑镇压气运,自然是眼光老辣,此时一看,谨慎中又有些喜意,闪身站到墨恒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半护着墨恒。 “不可大意,这铜镜诡异,我也不知到底是缘法,还是灾厄。” 墨恒吃一堑长一智,拉着虎玄青强健的手臂,后退五步才松开。 只见那铜镜下面原本精钢般不动的石台,居然突然咔嚓一声,遍布裂痕! 虎玄青更加肯定,比自己将要收获至宝还要振奋,戒备地盯着宝镜,头也不回地道:“愚兄曾见师尊收取灵宝,贤弟是受到感应而来,此时必定是贤弟的缘法无疑!贤弟你看,这石台原本将玄妙异气源源不绝的供养过来,既是供养着须弥宝镜,又是禁锢着宝镜自由。” 伸手一转,从空间法囊中取出一片玉符,不由分说便贴在墨恒肩头,这才微微转头,炯炯有神地道,“至宝难求,值得冒险!而今石台有变,已是全无那股异气的供养,宝镜通灵,必会逃脱禁锢!贤弟先前感应而来的缘法终于应验了!愚兄给你护法,你且准备收取至宝!” 只因先前两人贸然去动须弥宝镜也没有遇到凶险,虎玄青才敢于让墨恒收取宝物。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整个高大的身体都肌肉绷紧着,稳稳的护佑在墨恒身前。 “有劳兄长!” 墨恒知道他见识广博,对他信任备至,听他说来,深深吸一口气,眼底如有烈火熊熊灼烧,也不跟他客气,催使着肩头那片灵光护体的玉符,双手捻动指决,运使的是《莲花法咒》仙法中专门收取敌人宝物的青莲叶。 青莲叶对灵宝基本无用,对宝镜九成九是绝对不能起到作用的,但他别无它法,更何况,这若是他的缘分,理应不至于太难,如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收取不得,只能依仗虎玄青了。 思绪还没落下,石台上变故乍起!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在贝尔同学的书评下回复和交代了一下,下面给没看到的同学说一说: 【下面请务必看一下,谁都不会用没有发生过的糟糕事情来诅咒自己,我的经历和目前所处的境况,不算太严重,但也恳求你们的祝福】 原本没想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的,一回头竟又消失了几天。谢谢你们的关切,请不要为我担心。但恳请你们的谅解。再次感谢贝尔同学的补分。又说乱了,下面是正事: 1. 我颈下左右两个肿大到鸡蛋大小的淋巴结,虽然现在还微微疼着,但终于确定不会恶化,只是肿大得异常而已。于是,尽管我的双耳里面,这些天一直像有知了在拼命地嘶鸣,到现在也是吵得我双眼昏花,头皮发麻,但我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倒霉,还是我自己懒惰早就的恶果,唉。这几天比上次还要迷茫,而且,昨天就已经开始不算短挂吊瓶之旅了。唉,愁苦。 2. 再个就是,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想要写书养活自己的,虽然以我的文风,在晋江**,坚持极其冷门的主攻定位,要维持生计的确很艰难,但我能容忍自己这么庸碌下去,顶多发发防盗章,保证自己饿不死就行了。然而父母不能看我这样“自生自灭”,尤其他们在被我的昏厥吓怕之后,不容我反驳。 所以,《重生之邪主》和《军夫[网游]》,极可能是我在晋江最后的两部小说了。 等身体恢复健康之后,大概会去跟二叔和嫂子做代理生意什么的(原本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有实施,现在看来是必须的了。祈祷我能有点商业天分) 3. 放心,我会极认真地完成我的这两部心血,想当初我的第一本小说宁愿完全重新写一遍也不坑,这两本小说当然也不会坑,这是我的固执所在,就像我坚持主攻一样。只不过,速度应该会很慢了,相对于发生昏厥之事以前的日更诺言,现在是力不从心,不得不食言,请你们不要怪我呀。 4. 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大家,如果有身体虚弱的,请像我一样,在父母的谆谆教诲下及时鞭策自己,拿出实际行动来改善自己,不要让我们几年以后再后悔莫及。什么都不如身体重要! 祝福大家,记住我上一章的叮嘱哦:要经常笑笑。 下一章会在明天。 第六十一章 骤然就见石台上,须弥宝镜上本来只处于镜面内部的混沌气色,猛地冲出宝镜,浓若实质,凶威浩瀚,像是整个宇宙的力量突然镇压在这一狭窄的地方! 宝镜通灵,一旦发威,竟然势不可挡! 一直禁锢和供养着宝镜的石台刹那间被压碎成齑粉,像是直接湮灭一般,不留下丝毫痕迹!然而,这等不可思议的威压充斥整个密室,却对不远处的虎玄青和墨恒没有丝毫压力伤害。[非常文学]. 虎玄青和墨恒同时神情凛然郑重,有些果然如此的放松,同时也都暗暗提起了心神。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缘法既来,我青莲叶即便威能弱小,也要全力一搏!” 墨恒念头电转,热血滚滚,双眼绽放慑人的寒光,掌中青莲叶已经咒成,当即便要打出去试探着收取至宝。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须弥宝镜突然光华尽数收敛,倏地化为一缕青铜光,直直往他投来! “好!这是灵宝认主!但也不可大意!” 虎玄青见此,没有察觉到丝毫杀机或者威压,当即精神一振,却又急剧紧张,神识瞬间传念,脚步狠狠一踏,英武的身躯法力沸腾,强健的臂膀上浩然之气阳刚澎湃,大掌一合,如同抱山,但见仙光在他怀中腾腾翻滚,却化为一件罩袍,当头将墨恒虚抱着护佑住。 就在这一刻,墨恒冷不丁浑身微颤,进入密室之前的莫名感应再次从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双掌的青莲叶本能的散去,下意识的伸手一接,须弥宝镜透过虎玄青仙光罩袍的保护,轻飘飘的落到了他的掌中。 “这!” 两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如临大敌的收取宝物,到最后居然如此的简单! 须弥宝镜老老实实地躺在墨恒掌上,化为巴掌大小,古朴平凡,直如真的小巧铜镜。 墨恒心头一动,毫不耽搁,瞬即把法力灌注其上,意图祭炼几分来暂时催用!至宝到手,饶是他镇定冷静,也不由得呼吸屏住,眼冒精光,恰在此时,先前的感应突然与宝镜产生共鸣! 共鸣一起,莫名其妙,转念之间,墨恒便把宝镜的基本用处模模糊糊地了然于胸。 说它“模模糊糊”,是指完全不知宝镜的具体细节,以及宝镜的玄妙来历,墨恒料想是要祭炼后才能明白。然而宝镜对他的法力灌注“视若不见”,任凭他法力如何冲荡,都如石投大海,不见分毫浪花,更别说寻到禁制后祭炼了。 “贤弟,此宝如何?” 虎玄青见他失神,暗暗焦急,瞬间神识传音,清音灌耳,既不打断他的炼宝,又让他恢复清明。 墨恒垂眸恍惚,刹那清醒,像是整个人都被“共鸣”洗涤过一番,浑身轻松畅快,抬头看着虎玄青,并不隐瞒,黑眸锃亮地笑道:“兄长说的不错,这宝物于我无害,真切是我的缘法!” 密室寂静,两人对彼此都是完全的坦诚和信任,便是刚刚收取了至宝的墨恒,也出于本能似的没有对虎玄青产生丝毫防备——信任不知所起,仿佛被须弥宝镜贯通了两人之间的某个隐秘联系,在他们未曾察觉的时候,便已然心有灵犀。*. 两人相对而立,都是挺拔英朗,墨恒掌托宝镜,沉眸炯炯地道:“可惜我目前没有能力祭炼它,不知道它的妙用玄理,只能以先前的感应共鸣,来拿它用作基本的‘幻化’和‘护身’。” 须弥宝镜内有无限的幻境大千世界,虽然大道脉络深不见底,不是墨恒现在能够掌控的,但那一分玄而又玄的微妙感应和共鸣,恰恰稍稍弥补了这点暂时的缺憾,让墨恒能够用它“幻化”相貌和气息,并且能够动用它来抵挡和化解伤害。 就算将它简简单单当作护心镜,以它的万法不侵,只怕也没有什么能够击穿它罢! 虎玄青听得放下心来,却对那宝镜看也不看,更不细问,只是舒了口气,先把神识一转,谨慎地扫了下密室,便低道:“贤弟……”刚要拉扯墨恒离开,声音却戛然而止。 原来,墨恒说话间,对他戏谑地浓眉一挑,将须弥宝镜往自己一照。 虎玄青眼底骤然失神了瞬间,便见墨恒周围混沌之色弥漫,须臾后,混沌雾色散去,须弥宝镜早已不知被收进了哪里,就连墨恒也彻底变了模样。 虎玄青神情一变,剑眉紧皱,眼底也闪过莫名的复杂之色,低道:“贤弟这宝镜幻化之术的确玄妙,但幻化成他做什么?” 原来墨恒幻化的人,赫然是他们之前经历幻境时所见的珩轩庄中的“骆远”。 骆远相貌俊美,气质儒雅,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若非幻境中“骆青”掌握着真凭实据能够证明他学艺七年回来后,意图谋夺庄主大位,再将整个珩轩庄送给“忘机门”中的某人来争取上位,“阿墨”也只是讨厌他,绝对想不到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墨恒朗声一笑,言谈举止根本不用模仿,完全都是骆远的神态动作,气息风度也完全被须弥宝镜的幻化掩盖,根本看不出原来属于他本身的半点蛛丝马迹。 唯独一双眼眸黑澈明亮,看着虎玄青,信赖而坦诚,与原本的墨恒一模一样。 他一手潇洒地后背着,一手摇着不知什么幻化成的“折扇”,认真解释道,“小弟刚才说过,尚无能力祭炼宝镜,只能用感应共鸣来简单催使。这催使幻化起来,就有了限制,必须用事先经历的幻境中某个接触并熟悉过的人物为蓝本,才能彻底幻化,没有破绽。否则无能为力。” 虎玄青一怔,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处,冷不丁的,热血凶猛地往头上涌:“熟悉的人物为蓝本?彻底幻化没有破绽?那就是说,能完全幻化出‘阿墨’了?阿墨……” 虎玄青心头骤然一痛,先前冷静理智地强压着的幻境情愫急剧震动起来! 二十多年的激痛如同地狱之火,差点烧破他此时的化神道行,眼底隐约再次恍惚,险些脱口而出地提出这个要求。继而一个激灵,蓦地回神,急忙握拳镇定下去,额头就在这刹那渗出涔涔冷汗。 幻境是幻境,现实终究是现实。他是虎玄青,是浩然门掌门大弟子。 转念间,虎玄青暗暗一叹,转开头不看墨恒,沉静地岔开话题,低声道:“此处密室再无宝物,石台已经完全破坏,贤弟,你我还是速速离开此地罢。”腔调刚强,声音暗哑。 墨恒将他神情尽收眼底,心头闪过复杂,连连暗道“果然如此,不出所料”,也不知是该失落怅惘,还是该淡漠放松,垂眸不语,把自己在幻境中挖心掏肺般付出的情怀更深地封印在心底。 抬步刚要走,又挥动折扇对自己一扇,变回本来面目。原来那折扇便是须弥宝镜。 须弥宝镜,即便仅仅依凭感应和共鸣催使,又岂止是幻化和防身而已?先天至宝入手,才是墨恒今生的最大转折点。墨恒此时并不能知晓宝镜神妙,但也用不了太久了。 两人都不出声,神态也都从容,好似没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然而幻境数十载,情爱如火,激痛如刀,割破了彼此心脏的最深处,难道一朝醒来,真能依靠道行压制而淡然如初? 幻境并非完全的虚假,真情贯彻心扉,如何能忘?此时能用刚正的秉性、超然的道行、绝对的理智来控制思想,但以后,万一在某天遭受挫折灾厄,理智不再如此坚固,只怕这份抹不去的一生炽爱,便要腾腾熊熊地将人灼烧成灰。 真亦假,假亦真,复杂多变,微妙难言,即便旁观者清,也只能看个大概,谁都说不清楚。只看最后,是墨恒先屈服于这份幻境孽缘,还是虎玄青先被这场从未经历过的深沉挚爱掌控。 …… 且说秘境中的青山顶上,在墨恒收取须弥宝镜之前,三生石终于爆出命运之势,一举震开五色神网和外面已经微弱的光华禁制,倏忽破灭秘境虚空,不知去了哪里。 三生石一去,秘境外苦海再无压制,肆无忌惮地疯狂咆哮起来,其中妖兽、亡魂凄号刺耳。 而那被震开五色神网,直如须弥宝镜投向墨恒般,猛然飞往梁弓宜的怀中。 梁弓宜霎时间面色呆滞,继而回神,原本冷峻而热切的神情,却是忍不住地剧烈变幻起来,时而面红耳赤,时而青白交加——三生石爆出命运之势的那一刹那,他竟看到真实得难辨真假的幻象! 那幻象只是两个残缺的场景,一个是他自己冷然威严地登上蛮夷部落之国的王座,接受无数人民朝拜;一个是赤-裸着健壮的身体躺在墨恒身下承欢,浓情蜜意充斥其中。 两个残缺的场景都是一闪而过,也都深深地印刻进他的脑海。 “墨恒,恒少爷……刚才未曾看到前世,只看到这场欢情,莫非我与他今生注定纠缠?” 梁弓宜不知前世,只当从三生石中看到的场景是今生将要发生的事情,英俊逼人的面庞不禁僵寒,隐约纠结了一下,眼前再次浮现出刚才看到的,他挺着强壮的胸肌,在墨恒身下迎合着承欢的情形……精壮的体魄一时绷得刚硬,心底也不知是尴尬羞臊,还是耻辱滋味。 而不等他冷静思量,五色神网突然将他一裹,带着他往三生石的方向追去。 刚刚飞出秘境之外,到得仁圣尊王洞天,五色神网似是感应到洞天空间的脆弱腐朽,不敢放肆发威,倏然一收,化为一缕五彩光华没入他的丹田,使他通体轻盈,落入下方茂密的森林。 这处森林恰好靠近一个正在抵抗外敌的蛮夷部落之国。 梁弓宜有从三生石看到的“今生”场面,面对蛮夷部落之国,心中微震,且不论他心里怎么想,此时行动起来,自有分寸和手段,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进入蛮夷部落,取得一位将领的信服。 …… 就在梁弓宜成功打入蛮夷部落之国的时候,更远处的一处文明国家中,吴刚、夜图、后峰、耿冲、梁冰纹五人屏气凝声地躲藏着。 吴刚、夜图是墨恒的明卫影卫,后峰则是墨恒的“炉鼎”,耿冲更是习练了墨恒的“莲台诀”,按说都有修为,理应只有梁冰纹这个毫无法力的凡人最弱才是,但是此时,很明显的,后峰才是需要紧紧环守着保护的那个。 后峰本是英气勃勃的十九岁健朗少年,但此时,本来朝气朗朗的阳刚面庞惨白如纸,手捂着小腹丹田,身体偶尔痛苦痉挛,过了半晌才张口,勉强模糊地道:“不用管我……你们逃吧……” 吴刚、夜图、耿冲都是个个带伤,鲜血被药物和绷带止住,但也虚弱不堪,明显伤势严重。 吴刚等人最初跟随墨恒和墨云书,刚一进入洞天仙门,便遭遇到魔头的伏击,墨恒跟随梁弓宜扑出,本是胸有成竹,却不料后面突然空间破碎,断了他的后路,让他对身后的仆从护佑不到,只能往前直冲,连墨云书都阻拦不及。 墨云书当时来不及去寻他,便与催动法器破灭空间的伏击者厮杀在一处,杀灭敌人后,掐算片刻,知道他性命安好,才沉冷低哼,直接带着众人往正东方向飞驰。然而中间又频频遭遇变故,墨云书在洞天之中不能动用乾坤玲珑塔将众人收进去,只能把他们放下来。 在墨云书眼中,这些奴仆都是蝼蚁,而且墨云书有墨一儒这个返虚境界的老怪指点,本就胸中有些定论,自然不会时时刻刻地带着修慈、三阳居士,以及诸多小辈当累赘。 途经一个不知在洞天内存在了几千年的古老国家时,墨云书看定方位,便把修慈、三阳居士等人如此如此地吩咐一番,指派开去,又在诸多儿女身上设下护佑法咒和跟踪咒法,让他们自去寻找机缘。 言道:“尔等但凡处于这方国家范围,便无性命之忧,此地有些宝物,自去探索去罢。” 连儿女都不再理睬,吴刚、夜图、耿冲等奴仆自然没被墨云书放在眼中。 墨云书刚一离开,任凭吴刚、夜图等人多么谨慎防范,也还是遭遇了弈羽的背叛和偷袭。 后峰的丹田被废,则是墨问秋亲手所伤,已经是彻底无了根基,从此连个平常人都做不得,神情如若死灰,闭着眼睛,仿佛看到墨恒轻笑着抱住他,他呼吸涩然,断断续续地道:“趁他们,被别人缠住……你们快去寻主子……” “噤声!” 吴刚皱眉,紧张地打了个手势,又对夜图示意了下。 夜图了然,点点头,运气疗养着肺腑伤势,沉眸潜伏着探路而去,但还没有离开几步,就仓皇逃回,急声道:“速逃!” 第六十二章 听到夜图警告,众人脸色剧变。** 耿冲二话不说,一把背起后峰,又用胳膊把骇得面无人色的梁冰纹夹住,匆匆急逃,心中则彷徨咬牙:“主子哪里去了?这后峰和梁冰纹,主子到底是怎么看待的?我要是危险,可顾不得他们!要是他们死了,主子少了玩物,到时候,大不了我脱了衣裳再去自荐枕席……” 《莲台诀》是傀儡秘法,原本三心二意的耿冲,早已潜移默化着,变得对墨恒忠心无二,但对待旁人,他可没有舍己为人的心思,竟是存着一看势头不好就扔掉累赘独自逃亡的念头。 吴刚和夜图别无它法,视死如归,断后退走。 墨问秋红衣如火,艳丽无双,飘然飞来,抬掌虚空一拍,快意地恨声道:“墨恒早已被空间撕扯得粉身碎骨,便宜他了!你们这些狗奴才既然忠心于他,就为他殉葬去罢!墨恒欺我辱我废我丹田之仇,今日便用你们的性命魂魄来偿还!” 《逍遥道法》对明卫影卫的修身炼体功法有着压制性,墨问秋一人出招,吴刚和夜图便都感受到性命威胁,大吼一声,同时催使掌中飞剑,拼命地抵挡。 幸亏仁圣尊王洞天中不能肆意运用大威能的法器或者法术,否则吴刚等人哪还有命在? 远处传来墨问闲朗声笑语:“秋妹莫要耽搁,浩然门诸位道兄就在前方……” 却不知浩然门的虞七卿、江策、蒋充,这三个与虎玄青师兄弟相称的强者正在淡淡轻笑。 江策负手道:“墨云书只顾将墨府气运修炼到自己一身,把膝下儿女都当作牧羊斗犬,放任他们随波逐流,似是要从中挑选出一个,再好生培养,将来大有用处,却养出这些肤浅愚蠢之辈,仅有几人有些精明,便如那个叫做墨谌的,却又没有修为,亦属可悲。” 蒋充也是漠然俯视:“不入仙门,见识如何渊博?墨云书对待他们,看似‘疼宠’,却从未认真教诲。呵,以这些人当作你我手中之刀,算是抬举了他们。墨云书狂妄自大,却不知他一举一动,连同他那返虚境界的祖宗,都在咱们祖师算计之中!” 他们都是神识传音,转念之间就能交流,除非他们愿意,否则旁人是听不到的。 虞七卿听了,温和笑笑,眼底藏着深沉的冰寒,转头对身后的雯珍、雯诺、苏廷、小花妖轻轻安抚道:“莫要担心,虎师兄道行高深莫测,又有炎决剑在手,区区妖邪鼠辈,动不了他分毫。” 此时,虎玄青正在赶来。 …… 虎玄青感应着先前离开时,暗中设在雯珍和小花妖等人身上的追踪印记,同墨恒一起疾速飞来。墨恒与他并肩飞行,袍袖飘飘,潇洒沉静,须弥宝镜早已被收了起来,根本不显露于人。 “梁弓宜到底从秘境中取走了什么宝物?竟弄得那青山的山顶院落被夷为平地!前世他必然也是这样得宝,却生生瞒着我,可见我本性也是痴傻,一朝得他些许情分,就被他的情爱所困,识人不清,自取其辱,被他利用到最后,还被他算计了性命!” 墨恒沉眸无声,神态内敛,淡然冷漠。 墨恒可以确定,梁弓宜得了不知名的奇遇,先前告诉他入阵秘诀,想要将他哄下去,必定也是安了狡诈心机,现在早已从秘境离开,不知去了哪里,日后相见,再看梁弓宜如何与他分说。 墨恒本是决绝性格,却极容易痴情,但先有前世背叛,后有幻境中一十九年与虎玄青的孽情隔着,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心硬如铁,暗下对梁弓宜竟是更添两分漠然,连以前的恨痛都消减了去,单纯的仇恨、算计、心机越发清清明明地浮上心头来,正应了其母意若秋的那句话: “不若薄情,修炼长生。” 将情意尽数收敛到灵魂深处,只剩下对道行的感悟,如此修炼,修的全是自己。 至于梁弓宜得到的是什么,墨恒甚至猜测那极可能是传说中的仁圣尊王的镇洞之宝“五色神网”。墨恒不知道三生石就在洞天秘境中,但那秘境既然藏有须弥宝镜,必定是仁圣尊王洞天中极其隐秘和关键的地方,这种地方,镇压在山顶的宝物,除了五色神网,还能是什么? 虎玄青也自有猜测。 虎玄青不知先前入阵的是梁弓宜,但也猜测是有人先一步得了宝物,同样猜测那人得了五色神网,只是因为墨恒没说,他才没问,只自暗暗记下来,不愿让墨恒过多牵扯到其中去。 飞行没过多久,虎玄青思量片刻,转头道:“贤弟,你我不若暂时分开。” 虎玄青自知本门内部的各种阴损,不愿让虞七卿、江策、蒋充等人盯住墨恒,免得将墨恒拉扯到浩然门的争权夺位的大漩涡之中——以他自己化神高阶的修为,尚且会被虞七卿等人阴谋诡计所算计,如果没有混沌之气,到现在还是重伤呢,如果墨恒被他们盯上,岂能有好事? 虎玄青在意念转世到幻境中之前,本来伤势难以治愈,只因体内有着不易驱逐的幽冥寒气。 但他意念离开幻境之后,紧接着炼化了一丝看似渺小的混沌之气! 那一丝混沌之气简直无可抵挡,幽冥寒气也算是顽固无比了,在他经脉血肉中滞留,但被混沌之气一滚,如同冰雪被滚滚江水淹没,什么也没有留下。幽冥寒气尽数化去,虎玄青又得混沌之气和本身仙法疗伤,完全恢复了最强盛的状态,当然是精神饱满,虎目神威。 “这洞天之中,极难动用化神修为,贤弟自保绰绰有余,现如今又有宝镜防身,愚兄并无担忧之处。只是贤弟万莫大意,须知人外有人,这次仙府洞天开启门户,其实各方势力都有计较……” 虎玄青立在半空,剑眉朗目,说话诚恳郑重。 当下又简洁地将天行派的那群人、自己门派的某些人,以及其它散落势力的高手都以神识传念的方式,细细致致地跟墨恒阐明,唯恐墨恒不清不楚地吃亏。 墨恒停下来,凝神认真地倾听,同时望着没有边际的洞天。 脚下是高山流水,虎豹熊猿在其中跳窜;再远处隐约有着炊烟人家,更远处就要到某个国家了。仙人洞天,果然不愧是一方小世界,这里居住着的人们,想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某个洞天中,只怕还以为自己就生活在世界的正中-央呢。 “贤弟可听清楚了?” 虎玄青神识传念何其快速,只过片刻时间,就完全讲述了一遍,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再要交代的——像身为父兄,要和自家孩子分开,总忍不住唠叨叮嘱一样。 墨恒能感觉到他的关怀,沉默了下,目光清正地看着他,稽首道:“小弟听得清楚,也记得明白,多谢兄长教诲。小弟也正有独自探索洞天的意愿,否则,小弟洪福齐天,鸿运当头,什么好处都巴着赶着凑上小弟眼前来,兄长和我在一起,连肉汤都喝不到,岂不太也吃亏?” 说着郎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浓眉黑眼极其阳光,炯炯有神地道,“小弟先行一步!” 然后和虎玄青拱了拱手,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飞,干干脆脆,说走就走! 倒是虎玄青没来由一愣,错愕而且不舍,紧紧皱起了浓眉,仿佛已经相伴了一辈子,怎么刚刚说起分开的话头,就骤然离去?还毫无留恋一般。心中顿时莫名的空落,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眼看墨恒头也不回地洒然飞远,才默然缓缓地停了下来。 “幻境于我如魔头,需要道心清正之。” 虎玄青沉眸负手,精壮的体魄在半空中站得笔直,英武的身躯不算雄健,但是稳若泰山。 念头闪过,迅速收起心思,沉下脸继续感应着的小花妖等人的印记。虞七卿等人的阴损算计,他虎玄青便堂堂正正还击!阴谋难成大事,阳谋才是天地正道,他虎玄青岂是软弱可欺的? …… 墨恒飞远之后,心中的不舍才渐渐散去,这短短一日之间,他好像又历经了一世似的。 虎玄青,玄青道兄,骆青,叔父…… 诸多影像在他眼前闪烁流连,化为同一个令人怦然心动、英俊成熟的强健男人的身影。 “算起来,我墨恒,终于历经三生了罢!梁弓宜,骆青,都是磨炼我一世道心的磨刀石!前者害我,已经是我的仇恨大敌;后者有缘无份,乃是我此生的一位知己。” “而今,我修炼仙法,自在逍遥,何愁大道不成,何愁大仇不报?” 的确,幻境犹如真实,可以算是一世,那么两世情苦,现在已经是他的第三世! 这一世,岂能还要痴情决绝? 想着想着,突然豁然开朗,开怀地清啸一声,摆脱了氤氲在心头的意念,然后猛然发力,直直地飞入云霄,又隐身落入一方国家,取出那面正在给他无形感应的须弥宝镜来。 “一般的灵宝,像那梧桐晨钟,都被我完全炼化。但是这面‘须弥宝镜’,我居然连禁制门路都找不到,就算没有先前的幻境经历,也可见它必定是至宝无疑。我现在不能炼化它,它又怎么老是给我那怪异的感应?” 墨恒手中托着须弥宝镜,隐身端坐在一方国家的城外山头。 从最初由秘境中走出来开始,墨恒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须弥宝镜”的蠢蠢欲动,但是他只能体会那种共鸣,不能知道须弥宝镜的具体细节,便没有对虎玄青说出来。现在和虎玄青分开,他做什么都不会耽搁虎玄青的正事,也不怕让虎玄青担忧,便沉心静气地想办法探察感应。 须弥宝镜像个无底洞,法力和意念灌注到其中,永远都探察不到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卷的最后一章收尾。这一卷分别是墨云书、梁弓宜、虎玄青的剧情铺垫。明天会到第二卷。 最近更新不稳定,很抱歉啊。明天会有一更。 第六十三章 #楼 [] 墨恒不是见识浅薄之人,但也没敢猜测须弥宝镜会是先天灵宝。[]) [].xiamiwenxue.] 须弥宝镜正是先天之物,天地未开时便已经存在着,天地开辟之后,其内就有先天大道的玄妙脉络,属于上古神仙都难得一见的至宝,连那三生石和五色神网都只是后天至宝,比它不上。 墨恒如果能得到大道脉络的感悟,那么他的修为提升,只怕比吃下大罗仙丹还要迅猛! 但他经过一连串跳跃式晋升修为,到如今也不过刚刚炼气大圆满而已——炼气、化神、返虚、合道四大境界之后才是传说中的仙人一流,可见他此时的实力是何等渺小,也难怪他寻不到须弥宝镜的禁制予以炼化——空有宝库,却无钥匙,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情形。 不过此时,他的法力意念源源不绝地灌注到须弥宝镜之中,也不是没有分毫效果。 没过多久,须弥宝镜与他的共鸣突然增加,就像是法力终于触及到最低的界限,水到渠成! “……它要,吞没空间?吞没空间!” 墨恒意念感应着宝镜,一下子玄之又玄地与之灵动相通,恍然大悟之下,不禁身体微震,面上显出不敢置信的惊疑之色!继而眼底骤起精光,迅速将法力从须弥宝镜中收回。 “须弥芥子,一沙一世界!这宝镜忒也霸道!” 不止霸道,而且玄乎! 墨恒通过那本能般的共鸣,可以肯定,须弥宝镜中并没有空间,如果硬要说宝镜中有什么,那也顶多是有着他墨恒目前还接触不到的、虚无缥缈的无尽幻境。[]) [] 但是此时,墨恒分明感觉着,须弥宝镜仿佛知道仁圣尊王洞天的空间脆弱,知道只需要稍稍震动,就能让这里无尽的空间崩塌似的,然有一种要将此处空间一口吞下去,再将这吞下的空间“镶嵌”到自身幻境之中,最后在幻境里面一点点奠基真正世界的趋势…… 幻境可以想象,再真实的幻境,墨恒也能理解并认可。.xiamiwenxue.] 但是在镜中镶嵌、拓展、奠基一个世界? 哪怕只是一小块空间被镶嵌进去,也远远超出了墨恒的认知范围。这种事情说给没有修为的凡俗之人听,他们或许只是惊叹法宝神奇,墨恒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修炼者,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是突然让他接触到空间规则的至理,甚至让他掌控某处空间啊! 只有返虚境界的超级强者才能够领悟得到空间至理。就算是墨云有大奇遇,修炼的功法不止是《逍遥道法》,更有一门上古秘术,也只能在化神圆满的境界稍稍施展出一丝空间玄术来。 若要初步掌握空间规则,唯有晋升返虚境界; 若要掌控空间规则的至理,则要成为合道境界的修士。 等到合道境界,举手投足都是大道之威,修为无限接近于仙人,堪堪可以开辟出一小方空间,依附在现实大世界之上,然后在里面放养虫兽飞鸟、凡人,甚至修士、妖物……如同古遗迹一样,开辟一个世界的雏形,在这个雏形世界中,成为完完全全的主宰! 便如这仁圣尊王洞天,仁圣尊王如果还在,那么进入这里的修士,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不是修为的差距,而是在这里,仁圣尊王的意念就是这洞天世界的天地规则。 不过,现实的天地四洲之中,到底还有没有合道境界的修炼者? 返虚境界的修炼者在仙派中都是太上长老这种无敌的存在,合道境界只怕万年前才惊鸿一瞥地出现过,到如今,天下人连听都没再听说。没有合道境界,就不可能开辟空间,那也就不可能成为某处主宰。 于是,世上已无某处主宰,这几乎已经是所有修炼者们的共识,开辟洞天也成为遥不可及的概念。但是现在,须弥宝镜霸道地打破了这个事实! 墨恒区区炼气大圆满的小小修炼者,虽然不能炼化须弥宝镜,但凭着他与宝镜的玄妙共鸣,凭着须弥宝镜自动投入他的掌中,老老实实地任凭他拼力地催使,就可知道,只要须弥宝镜收取某一处空间,那么宝镜中的那处空间中的所有人和事物,都明显要在他墨恒的掌控之下。 掌控那处空间的风云变幻、气运流转、雷电生灵、天地万物! “……如此,才是大权在握!” 墨恒喘息压抑而粗重了下来,眼底的精光森然炯亮,仿如有亿万寒星在其中大方光辉。 墨恒饶是沉静,也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屏气凝声地盘算着,转眼之间就有无数念头涌动,而后闭了闭眼,深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狂妄的念头冒上心头——天地万物都要臣服于我! 的确狂妄,太过于嚣张! 但是一想父亲墨云、前世情人梁弓宜都在他威压下臣服的画面,墨恒便野火熊熊。 思量片刻才勉强平静下去,闭目运功,缓之又缓地沉下了心神,面庞也肃穆下来,珍而重之地将宝镜收起,暗道:“……莫非这须弥宝镜才是仁圣尊王洞天的重中之重,是撑起这整个洞天的阵心?不对,若是如此,宝镜被我得到,这洞天理应破碎才是;又或者是有其它的道理?” 仁圣尊王洞天的空间普遍脆弱腐朽,但也不是处处都不堪一击。 比如之前虎玄青停下来对他神识传音,就是看准了一处狭窄的坚韧地带,否则神识一探出来,精纯的波动只怕就要将空间震碎……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无论如何,仁圣尊王洞天注定要被毁灭,连仙门所在的西荒峡谷都要被夷为平地,我若要让宝镜吞没空间,就必须加紧,否则没了这种脆弱却广袤的空间,去哪里再寻找能够让宝镜吞没的地方?宝镜显然不可能有吞没现实大世界那种无可摧毁的空间的能力。” “不过,还要细细计较。须弥宝镜犹如深渊,深不见底,能够吞没多少空间?一丈?一山?一村?又或者是一城?就算宝镜容纳得下,也不能容许它吞没太多,否则过犹不及,要超脱我的掌控,现在我与这宝镜的共鸣,微妙却脆弱,可压制不住它。” “除此之外,若要吞没空间,需得先行探索,并且选取合适的地方。不能惊动了旁人……” 想罢,墨恒隐身而起,却是脚踏莲台,往虎玄青先前所去的方向迅疾飞驰。 他要确定虎玄青等人在什么地方。 他虽震惊和振奋于须弥宝镜的超凡玄妙,却不至于激荡意乱,冷静忖度之后,毫不耽搁,当即就要准备让须弥宝镜“吞没”某处空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间不等人,他犹豫不得! 只是,仁圣尊王洞天太过于广袤,进来的修炼者又数以百计,不知道哪里隐伏着强人,他不可能一点点去排查,索性先确认浩然门、天行派、墨云等人的所在,再避让开来,这才省事。 他本就刚与虎玄青分开片刻时间,虎玄青又是将要靠近小花妖等人的时候才提出与他暂时分开,现在他认准了先前的方向,只过须臾就寻到了虎玄青的踪影。 但还未靠近落下,却猛地眼眸一缩。 前方残破的树木之间,明显是刚刚经历过斗法厮杀的样子,虎玄青刚健沉稳地站在其中,身后,吴刚、夜图、耿冲个个鲜血满身,伤势凄惨,后峰和梁冰纹更是闭目瘫软,不知是生是死。 对面,墨问秋秀眉微蹙,欲语还羞。 修慈大长公主站在墨问秋身旁,拄着龙拐,悲天悯人地摇头叹息着:“……虎道友,我那侄孙女儿爽直率真,没有心机城府,那位恒少爷看她不惯,就废了她的修道根基,老身并未寻他麻烦,如今问秋小姐要将这几个叛逆之徒就地正法,也是墨府家教使然,虎道友何必偏袒?”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长评的鼓励,多谢你们的扔雷和支持。熬夜也甘愿呢。不过再也不敢熬夜了。#楼 [] 第六十四章 修慈大长公主龙拐顿了又顿,表面上连连叹息,实际上心下暗恨。 她身为瑶国大长公主,瑶国又是托庇于墨云书的四国之一,名义如何暂且不说,实际上她可以算得上是墨云书的属下,即便墨恒不受宠,以墨恒身为墨云书唯一嫡子的身份,她也不敢直接对墨恒下手,更何况现在墨恒明显大翻身,在墨云书眼里地位早就不是昔日可比。 修慈只能暗暗对墨恒怀恨在心,恨不得杀墨恒而后快,现在墨恒因为“色胆”而追寻梁弓宜而去,以致“失踪”到现在,她暗暗诅咒墨恒早亡,却表现得一副道德之士模样,要趁机给墨问秋撑腰,意欲将吴刚、夜图、后峰、耿冲等墨恒目前所有的嫡系属下全部灭杀! 虎玄青身份超然,本来不欲插手墨府的闲杂琐事,但是现在,他与墨恒的关系却是…… 想及墨恒,虎玄青即便早就知道“幻境于我如魔头,需要道心清正之”,也难免不受控制地想起幻境中深沉爱恋的种种。幻境中的两人,分明就是现实中二人的本性投影,其中的情感,都是他虎玄青在现实中从未有过的滋味,荒谬却真实,不是说忘就真的能一下子忘个干净的。 那种相爱时沉重充实的欢喜,死别后痛彻心扉的煎熬,几乎能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但他到底是道行精深,转念之间就将诸般心怀都压了下去,不受天多困扰,仍旧清明着眼神,稳稳地护住吴刚等人,也不说话。 他感应最为敏锐,早就发现墨恒将要飞至的缘故,不愿替墨恒作出主张贸然处置这些事情。 只是,虎玄青眼看修慈作出“侄孙女儿受害而不得报仇,现在只不过是斩妖除魔”的清高姿态,心下洞悉了然,明白她对墨恒的怨恨,难免有些本能的保护欲促使心里发起杀机。 修慈老妇只当虎玄青矜持身份,说话的时候也微微示好着,不敢得罪了浩然门掌门大弟子,却哪会知晓就在这转眼间,虎玄青心里早就变幻许多心情,甚至欲要杀她来为墨恒清除障碍? 转瞬间墨恒呼啸飞至,下面众人齐齐抬头,众人各有表情,尤其以墨问秋表情最为精彩,也不知是惊慌恐惧,还是愤恨怨毒。 墨恒却在遥遥扫视场中之后,看也不看墨问秋。他俊脸微沉,压住了对修慈老妇的杀机。 他明白,修慈老妇乃是化神境界,超过他炼气大圆满太多,这是质的差距。即便他发狠,在这限制了修为的洞天之内,依仗量云尺、梧桐晨钟这两件十八重禁制灵宝,暗中再以刚刚得到的先天灵宝须弥宝镜护身,能够花费巨大代价将修慈老妇击杀,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震荡得空间破碎,殃及吴刚、夜图等人。 更何况,修慈老妇毕竟修为和身份摆在那里,就算能杀了她,也要惹得父亲墨云书不快。 至关重要的是,须弥宝镜只是在他身上,他也只能借助宝镜而笨拙地护身罢了,还不能算得上祭炼了这件宝物,等闲可万万不能拿出来示人。 所以就目前来说,不妨暂且记下,日后再去与她算账。这点容量墨恒还是有的。 故而,墨恒心念电转间,以炼气大圆满的修为飞至,二话也不说,抬手就将梧桐晨钟祭起,却不是为了杀人。晨钟被他祭炼得随心所欲,与先前的模样又有变化,四道黑光倏忽间从里面飞出,只是一闪,就显出四个活傀儡的身形来。 四个活傀儡个个都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精壮彪悍,生机蓬勃,呼吸平稳,若是不看那空洞木然的眼神,他们当真与强悍的青年男子没有异样,甚至容貌刚毅,颇有阳刚魅力。 其中两个活傀儡将后峰、梁冰纹两个伤者抱起,另外两个也随着墨恒心意念头,而将吴刚夜图等人护持在它们的气势范围之中,动作都是快速无比。 与此同时,墨恒闪身飞落,先看了虎玄青一眼,正对上虎玄青深邃却干净的眼神,一时心头微跳,不动声色地转头,淡淡地对修慈说道:“墨府家教如何,我又如何帮助父亲教导一众庶出弟妹兄姐,以及我们之间到底孰是孰非,都不是你能说的,看在我父面上,便容你一次,你也老大不小,需要知道好歹尊卑,莫要仗着化神修为不分事理。” 语气淡然,如同教导幼童,气度无须刻意而自生,说完就不再理会。 虎玄青看在眼中,眼底微微柔和了些。 修慈却一下子被他堵得面色涨红,握住龙拐的手指节发白,张口还要说什么,墨恒却不等她说话,就转头便对虎玄青笑道:“我这几个仆从没有一个成器的,谢你护持了。” 虎玄青强自清正着心态,坦然一笑:“你我互为挚友,这点小事,何足道哉?” 就这一句话,让修慈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又憋了回去,眼底闪过震惊,那墨问秋等人更是心下横起波澜,墨问秋看了眼让她心怀蠢蠢欲动却不敢高攀的虎玄青的高拔身姿,再看墨恒与虎玄青说话时平等自然的态度,表情一时变化得出奇精彩。 众人不远处,虎玄青的同门师弟虞七卿、江策、蒋充,以及师侄雯珍、雯诺、苏廷,还有紧随雯珍的小花妖,还有墨问闲一众人等,在看到墨恒飞来后,也都陆续赶来。 这些人聚在一起,必然有些话说,但是没等他们说话,墨问秋和墨问闲身上突然冒起一缕云气。 这两道云气都极其稀薄,简直像是清风吹来,似乎没有丝毫法力灵气波动,竟能穿破空间,只是一瞬,便汇聚在一处,两两互相环绕,突然显出一个人影来。那人影形神皆都如真,虽然只是透明虚影,神色举止却带着犹如本人般的威严,这人影目光一转,直接看到墨恒身上。 众人见此异状,齐齐噤声,再看那人影,都是心下震撼,居然是墨云书的一缕神识影像。 只有返虚境界的修士才能领悟空间法则奥意,随后依凭这分空间法则,将分化而出的神识凝成神妙影像遨游世间。但是,墨云书分明是化神圆满修为,却能依仗自己奇遇所得的玄奥法诀,堪堪施展出空间神通。 连虎玄青都神情凝重,心下暗叹不如。 “给父亲大人请安。” 墨恒早知墨云书的种种神通,表面上只稍稍作出震惊崇拜的神色,随即敛容平静下来,第一个恭敬行礼。墨问闲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各自礼数有加。 虎玄青只是微微稽首,关注着墨云书对墨恒的态度。 墨云书对虎玄青也不怠慢,点点头,目光又落在墨恒身上,犹如能够看破人身,确定墨恒并没有受伤,才沉脸缓缓地说道:“你身怀灵物,这次倒能用得着,且将傀儡收起,将仆从安置,再随我来罢。” 墨云书并不提及墨恒先前“鲁莽”地追寻梁弓宜而去的事情,更不会问梁弓宜现在如何,也不责备或者教导于他,仿佛先前耗费精神,特意在子女身上留下神识意念,只是单单为了等着墨恒出现,再借用墨恒拥有的某件灵物似的。 但是在场中人,有哪个是当真愚钝之辈? 墨问闲、墨问秋两人神情大变,连连上前两步想要对墨云书邀宠,却又被莫名的心虚和墨云书威严所震慑,对墨恒嫉恨滔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若是随便提出质疑,只会惹得墨云书厌烦。而早前被墨问闲威逼蛊惑而背叛了墨恒的弈羽,现在更是面色惨白,直如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闭上眼睛不敢看被他偷袭的吴刚等人,只道我命休矣。 ——没想到墨云书居然如此重视这个墨恒,以前也见识过墨云书“疼宠”儿子如同喂养宠物般的漠然举止,可完全不是此刻情形能够相比的,嘿,先前不曾真切注意这墨恒,现在看来,能在短短时间内让墨云书这等天性凉薄之辈对他关切,就已经不同寻常,更遑论他以前修为不值一提,现在竟是炼气大圆满…… 虞七卿等浩然门弟子若有所思,先前的态度当即发生了变化,暗暗计较着。 虎玄青沉稳而且机敏,也看出墨云书隐晦地关切墨恒的态度,暗暗替墨恒欢喜,又有些感慨和不值,心道:“墨云书有眼无珠十几年,现在墨恒贤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墨云书才对他看重,罢了,也不枉墨恒贤弟一心孺慕之情。但愿墨云书能够珍惜,否则……” 众人的心思各异,墨云书和墨恒都没有理会。 墨恒露出微感诧异的表情:“父亲,孩儿有什么灵物,竟能对父亲有用么?” 话是这么说着,却对墨云书的命令毫不迟疑,完全遵从,立即手中一晃梧桐晨钟,令活傀儡将后峰和梁冰纹放下,他已经看出这两人呼吸平稳,显然是被虎玄青出手救治过了,便不再担心,心念一动,便将四名健硕有力的活傀儡收进梧桐晨钟里。 墨云书虚影微微一晃,就到了墨恒身前,看着墨恒依照他的命令向虎玄青托付安置属下,也不予理会,只说道:“你那溪玉娃娃灵性非常,颇有独到之处,你放心,为父不会亏待它,事后自有它的好处。走罢。” 说罢,又向虎玄青点了点头,高大魁梧的虚影将墨恒揽住,如同慈父抱子,只是一晃,便听空间裂开的轻微咔嚓声,众人慌忙逼退,再看原处,墨恒已经凭空消失不见。 墨云书天纵奇材,居然因地制宜,别人都是惧怕引起洞天内脆弱的空间崩塌,他却巧而又巧地借助这空间的脆弱,施展出空间挪移之术!这种超绝大神通,要是在外界,等闲返虚境界的修士也休想施展出来! 虎玄青眼看墨恒被墨云书带走,心头一紧,浓眉微皱,怅然若失。 而墨云书,在进入洞天之后,真正拿主意的乃是他那乾坤玲珑塔中坐镇的墨家祖宗,散仙墨一儒。 所以在墨恒突兀地离开他的保护范围,追寻梁弓宜而去之后,墨云书冷然暗怒,却因为空间的破碎湮灭而不能将墨恒及时捉拿回来,心下暗暗地有些他并不在意是有是无的挂念。 现在的挂念也罢,以前的无视也罢,说句不恰当的,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墨云书随心所欲。兼且墨恒“至纯至孝”,资质无双,众多儿女之中,有谁能比? 只可惜,竟是意若秋生的。 当时有墨一儒的指示,墨云书只能做出漠然无视的姿态,只在暗中施展妙法,在儿女身上都种下神识印记,尤其是与墨恒有仇的墨问闲和墨问秋,所以才能在墨恒出现在墨问秋面前的第一时间就能够有所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好,大家都要平安喜乐啊。 第六十五章 且不提虎玄青带着墨恒的几名仆从,如何与他浩然门的师弟和师侄们相见,只说墨恒被墨云书那一抹虚影带动着空间挪移,心下暗暗警惕戒备,以防万一这空间破碎时受到伤害。 好在墨云书法力神通拿捏得玄妙至极,不仅没有失手将空间破碎,反而将他护持得稳稳妥妥,恰到好处地借助空间的脆弱,带他来到一处山谷的平台上,神识虚影才突然溃散消失。 墨恒只觉眼前一阵明亮,身体骤然轻松下来,抬头便看到这里是一座山腰,已经不知距离刚才所在的位置多远,居然白雪皑皑,不见丝毫春意花香。空间挪移的神通委实不可度量。 墨云书的真身就在此处,而原本与他同行的三阳居士等人则不知分散去了哪里。 墨云书单独一人,盘膝坐于半空云团上,宽厚的双肩显得他魁梧挺拔,刚毅的面庞也让他英俊无双,头顶上方半丈高出是一尊三尺高的精致宝塔,正是防御厚重,护体极佳的灵宝“乾坤玲珑塔”——这尊宝塔虽然偶尔也会被墨云书拿来砸人,其实最大的优势确实防身护体,宝塔立于头顶,万邪不侵。 墨恒知道前生墨云书的两大灵宝,“乾坤玲珑塔”主防身护魂,“三魂宝印”才是杀伐灵宝。还有一个烘炉灵宝却不常用,也不知现在墨云书有没有将那烘炉弄到手,不过三魂宝印应该尚未得到。 ——那枚“三魂宝印”威力无匹,莫非是墨云书从这次仙门洞天内得到的? 墨恒暗暗思量着,不疾不徐地上前两步,从容行礼道:“父亲万安。” 墨云书并不理他,依旧吸收着身前的灵丹龙气,缓缓吐纳,头顶灵气氤氲着与乾坤玲珑塔纠缠,过了片刻才睁开眼来,看向墨恒,神识在他身上扫过,如同透视的清风一般,丝毫角落都不落下,见墨恒果然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修为又有长进,才皱了下浓眉,威严淡淡地道:“你倒是好生自在。” 墨恒心头微微一动,听得出来,墨云书的言下之意,隐约竟是斥责他让“长辈”挂心。 居然能劳动墨云书“挂心”,虽然这“挂心”还只是十分微小和薄弱的亲情层次,但若是被墨府中哪位“夫人”知道了,可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至少羡慕嫉妒恨、不敢相信、匪夷所思之类的情绪要酝酿成私底下的特大风暴。 这可是墨云书!威严淡漠、只手遮天、子女成群却等闲视之的墨云书! 墨恒暗暗淡淡地笑了笑,心里悠悠地叹着:毕竟有着父子嫡亲血脉相连,我对你了解甚深,又对你“敬爱至极”,除非你是七情六欲尽数斩断的铁石,否则岂能不受触动?前世没有条件,今生就难为我先前完全投你所好的种种表现和苦肉计了,倒是比我想象的过程还要简单许多。 表面上表现出惭愧得无以复加的面红模样,兀自低下头,不言不语,随后想的却是:须弥宝镜不受神识探测,你岂能知晓我这次奇遇?此次出府,的确收获“良多”,还要劳费您老以后多多“挂心”才是。 须弥宝镜虽然不是墨恒目前能够祭炼的,但是墨恒探察感应之后,须弥宝镜与他的那种丝丝缕缕毫不间断、玄妙莫测不能言表的“共鸣”就深刻到一定程度,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催使。 而须弥宝镜也十足驯服地化为先天流光,钻入他的体内。 这等先天灵宝,除非真实看见并且触摸,否则神识探察不到,神通推测不出,不然的话,哪里还能剩得下?早就被大神通者得去了!这才是墨恒收取它后并不担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缘故。宝物在身,只要小心谨慎些,不怕别人知晓,虎玄青和他在一起,已经试验过了。 但是最基本的警惕心还是要有的。 所以墨恒秉承着言多必失的谨慎态度,只是低头沉默,作出后知后觉的孝子模样。 墨云书又看他两眼,见他那依稀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鼻梁,虽然更为俊秀,却已经显出男子的一些阳刚雏形,甚至连那种嫡子的淡淡威严也在眉宇间显现,眼眸不禁微微一闪,不再多说,只道:“罢了,你将溪玉娃娃放出,为父要借它天赋用上一用。” 墨云书心中波澜不起,不在亲情小事上面纠缠,这第二句话就直入正题。 墨恒舒了口气似的,不卑不亢地抬头应了声:“是,父亲。”便依言将一块溪玉玦取出,法力一催,溪玉玦微光闪闪,光亮中就显出溪玉娃娃的小身体来。 溪玉娃娃被墨恒喂养得有些慵懒,显出身形后,还是只穿红肚兜,盖着小肚皮,不足一尺的身体小巧精致,晶莹剔透,困倦地抬着小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随即醒悟过来,猛地在墨恒手中坐起,抬头怒视墨恒,就看见墨恒正柔和地看着它笑。 溪玉娃娃早已不怕墨恒,只气墨恒将它关着,所以愤怒地哼了声,有心想讨两颗灵丹来吃,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撅起小嘴,偏过头不予理会,转眼却又看到威严莫测的墨云书,登时吓得两眼一瞪,小脸发白,身形一闪就要逃跑。 墨云书气息收敛若有若无,溪玉娃娃任凭感知敏锐,事先竟也没有感应到。 “竟是蠢物,不知机缘。” 墨云书屈指一弹,一道白光闪到溪玉娃娃身上。 墨恒忙叫:“父亲莫要伤它!” 墨云书没有理他,却也知道他在府中没有人陪伴,便未破坏溪玉娃娃的灵智,只是单纯将它制住,像催使异宝般催使着,宽厚的手掌一伸,溪玉娃娃就身不由己地飞到了他的掌上站好。 溪玉娃娃乃是溪玉成精,本就是一桩异宝,体内自有天然形成的禁制,也本能地畏惧别人将它毁去灵智炼化成灵宝,在他的催使下惊惶得厉害,借力地想要转头去求助于墨恒。 墨恒知道它的心思,看了眼墨云书,说道:“娃娃莫怕,我父言出法随,你听命从事,事后必定有许多你想不到的好处。” 墨云书另一只手掐动法诀,将法诀凝聚成型的罗盘虚影往地下一掷,罗盘虚影入土即没,对勉强镇定着的溪玉娃娃道:“本座许你上等灵妖修炼功法,速去探寻此地灵泉禁制。” 溪玉娃娃天赋特异,本身就是清新除魔的灵物,自然不受幻象诱惑,也不惧某些特定的禁制,正是对此地禁制上好的探察手段。否则,即便墨云书手段通天,若是亲自动手的话,在这脆弱空间的限制下,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才能将禁制细致探察并透过禁制取出那件东西。 溪玉娃娃被墨云书催使着没入地下。 墨恒面上微微显得紧张,站在墨云书一旁盯着溪玉娃娃没入土中的地方。 墨云书见他紧张,浓眉微微皱了下,有些不喜,一边分心催使着溪玉娃娃,一边看着他,淡淡地教导着:“你毅力天资都还尚可,只是太过冲动倔强,你自出府以来,连连依靠外物冲破修炼瓶颈,为父倒也知道你数年参悟道法有些收获,能够维持得住道心,这是好事。不过,你这次入得仙门洞天,竟是又有机缘,现在已是炼气大圆满,万不能再揠苗助长了,否则根基有损,以后再高的修为也弥补不得。现在你且在旁静修你那青莲大道,不要为区区小物引动心思。” 墨恒听得心念电转,低头应道:“是。” 便毫无防备地坐在他身边,收敛心神,转眼间灵台空蒙,明显是物我皆忘,乃是参悟大道妙理的最佳状态。能够随时随地让自己处于这种状态,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项修道天资,说白了,这是赤诚心性。 墨云书这才点点头,意念催使着头顶乾坤玲珑塔,使那宝塔分出一团灵光盘桓在墨恒头顶护持,然后沉心催使溪玉娃娃潜入地下那天然形成似的灵泉禁制中收取那枚上古罗盘碎片。 能够引动洞天空间,使这里形成天然灵泉禁制的上古罗盘碎片,其中必定还有道韵碎片,这对他参悟大道和领会妙理来说,是一种极佳的滋补之物。而且这上古罗盘碎片是墨一儒在乾坤玲珑塔内指点他寻到的,最后聚集起三块碎片,就能寻到洞天内真正的宝地宝物,甚至仙草仙果。 墨一儒是散仙,修为却是返虚层次,急需真正的仙草仙果来凝实身躯,以图晋升那合道境界。身体能够与一丝天地大道相合,甚至摄取天地之间的某一丝规则融入到自身,这才有希望证得天仙果位。 至于墨恒,哪里用得着他那乾坤玲珑塔的灵光护佑?体内须弥宝镜的先天流光,即便不用墨恒催使,也足以简单的防身了,除非被超越他修为一大境界的人连击数下,否则只怕是伤不了他。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溪玉娃娃才捧着一块比它还要大上不少的灰褐色石片,从土中遁了出来。墨云书伸手一招,溪玉娃娃连同那块石片一起飞到他的掌上。 墨云书检查那块石片,见上面的上古篆文字迹俨然,清晰如新,正是上古罗盘碎片,而且碎片里面也隐隐约约有些尚未彻底消散的道韵碎屑,眼底便浮现两分喜色。 他神情不动,转手将石片收起,二话也不多说,只简简单单地一指点在溪玉娃娃眉心。 溪玉娃娃紧抿小嘴,吓得瑟瑟发抖,转眼被他手指点得一呆,面上显出惊喜之色。 墨云书随手将它仍在墨恒身边,拂袖将墨恒连同它一起托起到自己脚下突然生出的云团上,脚下微微一顿,云团倏然飞走,原地的皑皑白雪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足印。 墨恒感应到身体的位置变化,警觉地睁开眼睛,看了眼身旁盘膝闭目的溪玉娃娃,知道它成功完成墨云书的事情,已经得了功法好处,心中也为它一笑,站起身来,先向墨云书轻轻行了一礼,才直起身瞭望白云外的四方。 墨云书看他一眼,仍旧负手不动,转眼凝眸看向前方远处,片刻后忽然浓眉微微一皱,袖中飞出一块碎玉,上面传来三阳居士的神念。 他神识一扫,顿时眼底显出威严冷意,低哼一声,抬手将溪玉娃娃摄起扔到墨恒怀中,然后伸出臂膀将墨恒一揽,抱在自己胸前,沉声道:“你见识浅薄,今日随为父见见天下高人,也算是磨炼你的道心,以免妄自清高。” 话语尚未落下,脚下白云已经消散。 墨云书舍了白云,抱着墨恒,身外罩住一层流光,将二人护住,随后竟是虚虚实实地穿越着洞天内的空间,眨眼就过百里开外。若有人在下方看去,只能觉得他们凭空消失。 墨恒面色微变,漆黑的眼眸深处不知酝酿着什么不可猜度的复杂思绪,他被墨云书突兀地抱在怀中,手脚都有些僵硬,只觉得,似乎有些事情隐隐的超出他之所料…… 作者有话要说:^_^ 第六十六章 按理说,父亲抱住儿子,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只是,放在墨云书身上就略微有些不可思议,这让墨恒心中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 难不成,墨云书在对他完全漠视十几年之后,现在仅仅因为他投其所好和苦肉计,再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就使得墨云书蓦地醒悟了,知道他这个儿子的珍贵和重要性,对他这个儿子宠爱起来,怀抱起来?这岂不太过可笑?那样的话,墨云书的这种“父子情”也太跌宕起伏了些! 墨恒思绪旋转,暗暗蹙眉,没有彻底想明白,因为他从未真正尝到过父爱是什么滋味。 不过,他迅速将之与幻境中经历的虎玄青带给他的关怀相比,便隐隐察觉两者之间也有些淡淡微微的、并不太浓的相似之处,便觉得似乎也属正常,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才导致敏感了? 暂且压下不想。 虽然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但眼下情形无疑都在往对他而言有利的方向发展。 墨恒放松下来,微微地垂眸,听着身后极远处被墨云书的法力给带动得咔嚓破裂,又随即恢复无恙的脆弱空间的声音,颀挺精健的体魄变得自然而然,与墨云书英伟强壮的身躯紧紧相贴着,就像是真正的少年依靠着强壮的父亲。 “可有不适?” 墨云书神识在他身上淡淡地一扫而过,深沉的眼眸中没有显露丝毫情绪。 “没,没有,父亲神通广大,孩儿头一回体验极致的飞遁。” 墨恒从容的语调中略略有些羞赧,转头看向四周,微微转身的动作,让他右手自然仍然地按在墨云书左胸的厚重胸肌上,隔着衣服能感觉到墨云书的匀称健硕,还有那强有力的心跳。 ——不知要用多**力才能破开他的防御,将他的心脏一击而碎…… 墨恒心底最深处极其冷静地闪过这个念头,表面上则闪过似是孺慕般的笑意。 墨云书淡淡嗯了一声,遁速突然又加快了些。墨恒貌似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搂住墨云书。 极远处,三阳居士如临大敌。 “道友不要欺人太甚,此地本是墨天师叮嘱于贫道,请贫道好生看顾,墨天师临时身有要事,片刻即来收取。现在,道友却突然要横加抢夺,难不成想与墨天师结成仇敌?贫道自知不敌道友,但也勉强支撑得了一时三刻,待到墨天师大驾降临,道友只怕不好说话!” 三阳居士面皮铁青,但是言辞犀利,一尺长须也气势汹汹地随风飘飘。 只见三阳居士右手举着一片墨翠色泽的宽大荷叶,荷叶水光氤氲,将他整个人护佑在其中;左手则托着一个金葫芦,葫芦口金光灿烂,成百上千的金光剑影从葫芦口喷出。 他这些金光剑影连绵不绝,交织成绚烂金霞,对面的滚滚粉红烟雾虽然不断变幻出娇滴滴的貌美少女虚影,却都被他的剑光纠缠搅乱,被稳稳地抵挡在三十丈外。 一守一攻,坚若磐石,看来他所言不虚。 “哼,雕虫小技,我‘欢喜粉红烟’无穷无尽,你那些金光星辰剑能消耗得起?你那片破荷叶更加可笑,我举手即可破之!所谓宝物有缘者得,墨云书自己没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再不让开,看我粉红宝烟将你炼成骷髅!” 对面放出粉红烟雾的是一个俊美青年,青年面白无须,神气十足,手中玉白折扇轻轻呼扇,袍袖每每挥舞一下,粉红烟雾就源源不绝地冒出来。看修为,这青年似乎比三阳居士还要高超几分,而他之所以没有对三阳居士狠下杀手,完全是因为旁边不远处那个嘟嘟囔囔的和尚。 和尚年纪轻轻,身形高拔,双肩宽阔,缝满补丁的僧衣下,强健的体魄看起来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唉,胡子施主所言极是,胡子施主法力清正,莲叶新鲜,金光厉害,剑影锋利……总之,胡子施主令贫僧十分敬佩。扇子施主您虽然神通广大,粉红烟雾也煞是好看,可您也请小心,不要咄咄逼人,万一把胡子施主逼急了,再使出厉害的法宝,您二位岂不是两败俱伤?” 和尚唉声叹气,愁眉苦脑地飞在半空转来转去。 “还请两位以和为贵……要不,您二位在这里打着,贫僧先下去帮你们把那宝物取出来?哎哎,别急别急,贫僧不去,不去就是……” 和尚连忙向对他怒目而视的两人摆摆手,脚下踩着破了一角的大木鱼漫天乱飞,叽里呱啦地不停地说话,把那俊美青年说得咬牙切齿。只不知那俊美青年在顾忌着什么,才没有对他动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近些年来名传天下的‘欢喜公子’,欢喜公子不去寻找俊美少男欢乐修道,来此作甚?难不成看上我这位三阳道友了?这却有些难办,据我所知,三阳道友潜心修道,不沾色-欲。” 漠然沉沉的男子声音破空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越来越大的黑点。 话音刚起时黑点还在极远的天边,话音未落,那黑点已然近在眼前,赫然便是墨云书和墨恒父子二人。墨云书来到三人近前,臂膀松开墨恒,目光淡淡然将在场三人一扫而过,只是对着三阳居士点点头,随后就看向那据说是欢喜公子的俊美青年。 墨恒眸光清澈,目不斜视,轻轻后退半步,长身站在墨云书身侧,刻意不去看那个有些可笑的和尚,而是和墨云书一样,只盯着那气息暧昧的欢喜公子。 在场三人对他们如此极速到来都是微微一惊。 不同的是,三阳居士是惊喜,那个欢喜公子却是惊骇,奇怪的是青年和尚,原本滔滔不绝的声音竟蓦地戛然而止,一下子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墨恒,口中喃喃着别人听不清的话。 “原来是墨天师?小生可不敢当墨天师的夸奖。” 欢喜公子脸色凝重。 墨云书眯了眯眼睛,看着欢喜公子的粉红烟雾,剑眉突然微微一皱,沉声问:“‘红莲欢喜自在佛’连万阕,是你什么人?你如何修炼他的欢喜大-法?” 欢喜公子脸色蓦地一变,随即恢复自然。他这刹那间的神色变化,如果众人不注意的话,只怕不会发觉,但在场众人谁是等闲之辈?自然将之尽收眼底。 欢喜公子并不立即应答,先挥手将粉红烟雾收进袍袖之中,后退一步,然后才平静地说道:“墨天师眼光敏锐,不错,小生这身神通的来由,的确与连万阕前辈有些关系,只是,这与墨天师何干?” 不等别人插话,他立即反问一句,“小生进这洞天后苦苦寻找机缘,终于寻到此处,事先并未看到附近有人,待要动手却被三阳居士匆匆挡住,还口出狂言说先到一步,哼,莫非墨天师仗着有些神通,要护短不讲道理,还是墨天师事先派遣所有属下将宝地全部抢占,不容旁人染指?” 三阳居士本来在欢喜公子收回粉红烟雾时,也将金光剑影收回到金葫芦中,并不趁势攻击,脚下微微一顿,飞到墨云书身边,这时听到欢喜公子咄咄逼人,胡搅蛮缠,直气得他面色漆黑,指着欢喜公子骂道:“你竟不要面皮,我来时尚有凶兽守山,待我将那凶兽斩杀,端坐云头,守候在此,你才从远处赶至,你偷袭我不成,如今竟然有脸反咬我一口?” 三阳居士当即又把金葫芦祭出来,要再与他厮杀。 欢喜公子却负手而立,瞥了眼墨云书,冷哼一声,就要再与他辩驳。 墨恒眼角余光看了墨云书一眼,忖着他的心思,倏然飞到三阳居士身边,将他拦住,笑道:“前辈不必与他理论,对付这种人物,哪里用得着麻烦,我父自有一言定断。” 转头看向欢喜公子,心下暗想:不知这欢喜公子凭什么胆敢在墨云书身前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但他伶牙俐齿却不分场合,岂不是找死?墨云书可不问你是不是伶牙俐齿,直接一记乾坤玲珑塔砸过去将你震成肉酱,你就去隐藏地府跟鬼神辩论去吧! 果不其然,墨云书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杀机,同时对墨恒举止言语暗暗点头,显然墨恒说话做事深和他的心意。不过,他却负手对着欢喜公子右侧百丈外看了看,冷笑道:“几位还想藏到何时?” 墨恒眉头微微皱起,这才明白,原来欢喜公子说大话也不是因为犯蠢,而是算计着挑拨呢。 “咳咳,咳咳!” 突然,青年和尚面色微红地握着拳头堵住嘴巴,用力咳嗽两声,眼睛死死地看着墨恒,拼命地催使着木鱼呼呼乱飞,妄图引起墨恒的注意。 墨恒不得不转头看他,面色疑惑。 青年和尚见墨恒终于注意到他,浓眉大眼的面庞满是喜色,踩着破木鱼飞过去,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小僧千鱼,这厢有礼了。”躬身规规矩矩地深深一礼。 墨恒闪身让开,不受他这一礼,皱眉道:“神僧有何指教?” 千鱼和尚连忙摆手,老实巴交地呵呵憨笑:“不敢不敢,施主称呼小僧千鱼就是,可不敢得神僧称呼。”突然话头一转,有些腼腆地挠头问,“施主觉得小僧如何?” 这话问得突兀,而且这和尚挺胸收腹,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墨恒,热情如火。 墨恒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简直和前世的相遇一模一样,平心而论,千鱼和尚对他也勉强算的上是真心诚意,但是千鱼和尚的神秘身份又无疑将他牵连到深渊。 墨恒心绪翻转,胸中一时也微带波澜,有些淡淡的复杂,表面上却是疑惑而礼貌地回道:“神僧修为高深,小子见识浅薄,看神僧气息与我玄青道兄相若,莫非神僧也是化神高阶的修为?晚辈敬仰之至。” 墨云书正面对那处死皮赖脸不现身出来的几人寒脸冷笑,神识往和尚身上细细一扫,面色突然微沉,转头问:“道友如何称呼?莫非也与连万阕有些故旧?” 千鱼和尚状似一愣,这才转眼看他:“墨天师这话何意?小僧梦中得欢喜佛祖传法,修的是佛门正宗的欢喜圣法,道行成时能化罗汉,神通凝时能遣鬼神,与那连万阕有什么关联?” 三阳居士大为变色,忙闪身将墨恒挡住,他先前见这和尚佛法高深,气息也十足正派,万万没想到他修炼的竟也是那臭名昭著的“欢喜功法”!而且,看样子,他是将主意打到墨云书的嫡子墨恒身上了?实在是荒唐可笑,自寻死路!墨云书岂能容他? 欢喜公子更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后退数步,明显对千鱼和尚防备万分,神识也谨慎地探到和尚身上,眼底显出几分惊疑。 突然千鱼和尚转头看他一眼,眨着眼睛道:“施主莫要误会,小僧的功法可与你的不一样,小僧也对你不感兴趣。”然后转头看向墨恒,那一脸的淳朴羞涩太过真实,让墨云书看得威严沉沉,也让墨恒脸色不好看。 欢喜公子却是吃了一惊,慌忙将神识收回,心中骇然:我道先前为何心惊肉跳,先前还以为是因为墨云书将要到来的缘故,现在看来,果然就是这个和尚!难道他是‘连万阕’的命魂投胎而成?难道他发现我是‘连万阕’的一丝魂魄转世,不然为何跟我前来? 原来,这欢喜公子幼时浑浑噩噩,痴蠢不能自理,长到十岁时,突然开了窍,明白自己是那自称“红莲欢喜自在佛”、道行修为直达返虚境界大圆满的极致、身怀化身大神通的连万阕一丝魂魄投胎转世,但他脑中只有连万阕的一部分记忆,乃是一个全新的人,并非就是连万阕。 而这和尚自称千鱼,名号的确与连万阕无关,法力气息更是与连万阕截然不同,但欢喜公子偏偏对他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甚至有一种浑身法力都要被一种核心吸引散去的错觉! 这如何能让欢喜公子不惊?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凉了,多加衣服,预防感冒。 第六十七章 千鱼和尚对欢喜公子说完这话,竟对其他任何人都视若无睹,只是绕过三阳居士的阻挡,腼腆而热情地向墨恒搭讪:“这个,这个……小僧已经自报了名号,敢问施主贵名贵姓?” 说着话,这千鱼和尚有些拘谨地挠头,似乎有些紧张地期待地望着墨恒。 “……不敢,在下墨恒。” 墨恒俊脸微沉,皱着眉头回道,明显的敷衍了事,一副举止有礼却不愿与他深交的模样。 因为千鱼和尚的打岔,欢喜公子虽然转眼就从惊疑中回过神,并冷静下来,但也没准备再对墨云书和三阳居士一逞口舌之快,而他右侧百丈处,自始至终都无人走出来。 这还要说众人所在之地,此地正处于下面众多灵山脉络的正中心的正上方。 此地与先前墨云书收取罗盘碎片的地方一样,因为下方山脉中另一块罗盘碎片的天然禁制影响,空间比周围万里内的其它任何地方都稳固许多,不惧一般的拼杀,更不会因为神识的精纯能量而引发震荡。 否则三阳居士和欢喜公子谁敢贸然拼斗,甚至探出神识肆无忌惮地探查对方?就不怕将空间激荡破碎甚至湮灭而反受其害? 也正是因此,无论是欢喜公子,还是先墨云书一步到来并隐藏在欢喜公子右侧的人,都不必因为空间的脆弱而有什么后顾之忧。他们都显然知道些下方自然凝聚天然禁制的“宝物”的珍贵,是以无一不虎视眈眈,谁都没有退让之意。 或许在他们看来,墨云书虽然名气不小,却也仅仅是化神圆满而已。 “我儿过来。” 墨云书心机深沉,平日里总是淡漠没有表情,但他法力高深,自有不怒而威的气魄,此时他只转头对墨恒招了招手,就把墨恒招到身边,既打断了千鱼和尚对墨恒的纠缠,也从墨恒袖中收取一物,正是被墨恒收在乾坤袖中,正开始修炼灵妖法门的溪玉娃娃。 墨恒毕竟曾是化神境界,顺应墨云书的法力而伫立不动,自然而不拘束,聚精会神地看他施法,眼中大有崇拜敬佩之意,丝毫不理睬千鱼和尚。 千鱼和尚在他不远处不敢靠近,干转悠着,连连叫道:“墨恒施主,墨恒施主……” 墨恒皱眉,脸上有些莫名深意的平静,对他的呼唤只是不理。 “去。”墨云书此时已经故技重施,一掐法决,法力凝聚出玄奥的罗盘虚影,往下一拍,罗盘虚影倏然闪过千丈,没入下方的灵山深处,随后将溪玉娃娃也往下一送,淡淡吩咐道,“无须顾忌什么,本座在此,无人能够伤你。” 溪玉娃娃木着小脸,撅着小嘴儿,它先前尝到了灵妖法门的好处,这回就不再害怕,但被墨云书像催使法宝一样禁制着驱使,还是让它紧张得很,却来不及说什么,只求助似的看了墨恒一眼,就身不由己地往下方灵山深处飞射而去。 墨恒法力传音地安抚它:“莫怕,莫怕,待你回来,我向父亲求来灵丹给你吃。” 欢喜公子眼见墨云书根本没有亲自动手,反而驱使灵物,不禁脸色一变:“你有这等灵物?”忙对右侧喝道,“道友所来难道不是为了仙草仙丹?既然如此,怎的还能一直冷眼旁观?” 下一刻,右侧果然涌现一阵强烈的法力波动,但是随后仿佛又被什么给压抑住,再无声息。这次连修为在炼气大圆满的墨恒都看得出来,很明显,隐藏在那里的人中,其中一人想要动手,却被另一人给制止了。 欢喜公子脸色又变,一咬牙,猛然后退百丈,手中白玉折扇往下一丢,顿时听得一声长鸣,白玉折扇光辉灿烂,居然化为一只白色蛟龙的虚影,虽是虚影,但也气势汹汹。 三阳居士冷笑着将金葫芦也往下一掷,喷吐出金光剑影,恰恰拦住白玉折扇所化的白蛟。 欢喜公子大怒,瞥了墨云书一眼,见墨云书双目微闭,没有理睬他,他脸皮通红,却大了胆子,对着三阳居士喝骂道:“区区化神初阶,你也敢拦我?” 三阳居士这回却不动怒,用同样的语气回道:“小丑样的东西,也敢在天师面前撒野?” 欢喜公子闭嘴不说,手一掐法决,就要催使白蛟破去金光剑影。 墨云书一手背负身后不动,另一只手轻轻一抬,看也不看,简简单单地对他屈指一弹,一团云气登时冲着他穿破空间而去,仿佛云游天下般逍遥而疾速。 “哼!” 欢喜公子眼眸一缩,一边竭力地后退避让,一边快到极点地舞动一双袍袖,朵朵粉红烟雾从他袍袖中喷洒而出,迅速凝聚出三个娇美如花的女子虚影,这些虚影刚一现身就对上那朵小小的云气。 “哧哧哧——” 几乎同时三声空间磨合的碎响,三个粉红娇笑的女子虚影如同被烈日照的雪一般,转瞬之间化了个干干净净,而那朵云气只是缩小了一些,速度毫不减慢,仍是射向欢喜公子。 欢喜公子这才骇然失色,一缕传音似的惊呼瞬间在天地间回荡:“你怎的会有空间神通?你不是化神圆满吗?难道你竟然已是半步返虚的修为?” 传音未歇,欢喜公子狠狠一咬牙,匆忙将一块粉红云锦怕扔出爆开,“轰隆”一声空间炸裂的碎响,粉红雾气漫天飞舞,天地间好像飘起了红雾,千丈间这方看不到那方,却也才堪堪抵挡住这朵墨云书随手弹出的云气。 “墨天师神通高强,小生佩服!” 欢喜公子咬牙切齿,对下面那件仅次于灵宝的高阶法宝白玉折扇一招手,见了鬼似的转头亡命狂奔,再也没有先前肆无忌惮的挑拨。 化神中阶,凶名赫赫的欢喜公子,在墨云书面前,竟当真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墨云书静立如山,威严莫测,对欢喜公子的逃亡如视儿戏,并不出手劫杀。 三阳居士看了墨云书一眼,并不意外,一如既往地敬畏不已。 墨恒在一旁看得心下暗震,轻声请教道:“父亲为何没有杀他?” 墨云书看他一眼,眼底微不可见的有些柔和,淡淡说道:“我儿不知,此人身上有些古怪,为父现下无瑕推演,留他以后或有用处。” 话音刚落,墨云书突然脸色微寒,低低地哼了声,“蠢物,找死。” 右手伸出,只是一转,袖中便飘起一片符箓,宽厚的手掌将这片大如书册的符箓抓住,法力灌输其上,往下轻轻抛出。 符箓化为流光,一闪没入下方灵山。 下一刻,溪玉娃娃捧着一件东西,慌慌张张地窜飞上来,后面追杀而来的两只穿山甲似的狰狞灵兽则被后方追赶上来的符箓流光懒腰一转,斩为四段,齐齐惨号一声,通体燃烧起来,转瞬之间化为乌有。 符箓却未消失,而是飞回了墨云书袖中。 而下方紧挨着山脚的地方,一声低低的痛楚闷哼响起,随后两个人影显现出来,男高女矮,衣着朴素,都惊惧地看了墨云书一眼,随后那男修低喝一声:“走!”抓住女修的手,遁光离去,快得不可思议。 墨恒对墨云书的强悍神通早已司空见惯,并没有太多吃惊,只是眼看着那逃跑二人。 ——是他们?原来现在他们还没有被墨云书收服,看来也不远了…… 墨恒看得清楚,下方两者以后正是墨云书的爪牙之二,乃是一对乱-伦兄妹。 据说这对兄妹夫妻自幼失去父母,幼时过得十分困苦,长大后为了彼此相合,就将以前为难他们,以后又反对和指责他们的亲族杀了个干净!很是有些凶恶名声,尤其善于驯养凶兽,刚才的穿山甲就是他们炼化的奴仆。 墨恒眼睛微微一眯,突然低声道:“原来是有逃命的本事,怪不得胆敢抢夺父亲看中的宝物,这两人应是先前躲藏着欢喜公子右侧百丈外,后来悄悄遁到下面想要暗中取宝的吧?哼,当真不知他们缘何这般小觑天下高人,不过,孩儿倒是对他们的隐匿本事,还有那遁光神通有些好奇。” 墨云书正打量着手中第二块罗盘碎片,听闻此话,果然不以为意,淡然说道:“哦?下次遇到,为父将之拿下交由我儿处置就是,无非一些小手段,我儿也无须惦念。” 说着将罗盘碎片收起,转眼看向墨恒,有些教导之意地说,“不过,我儿还需收心敛性,你那青莲道法才是大道,日后悟出道理,自会收获神通,远非这些小道可比,万不可因小失大。” 墨恒微微一怔,忙低头,恭谨郑重地应着:“是,多谢父亲教诲,孩儿记下了。” “……唉,墨恒施主,墨恒施主?” 千鱼和尚苦着脸,挠头不已,也不管墨恒理不理他,更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甚至不理会周围的紧张气愤和斗法,兀自罗哩罗嗦,挖尽脑筋地对墨恒大诉衷肠。 “墨恒施主,你是不是误会小僧了?你可莫要误会啊,小僧虽然修炼的是欢喜圣法,但小僧从未与谁苟合,小僧尚是童子之身。墨恒施主若是瞧小僧不能入眼,小僧这就还俗如何?小僧,小僧对墨恒施主当真是一见钟情啊,墨恒施主果然就是佛祖指点小僧的道侣……” “哎哎,墨恒施主,等等小僧。” 墨云书好似没听到千鱼和尚的嚷嚷,带着墨恒化光飞去,浑厚的男中音虽然淡淡却十分有力:“我儿初入炼气大圆满,道心只怕不太稳固,且在为父身边静心修炼,不必理会外物侵扰。” 三阳居士则收到墨云书的神识传音,自有别处要去,眼看着千鱼和尚踩着破木鱼,追着墨云书和墨恒飞远,一时嘴角直抽搐,满脑门的黑线,摇头叹着:“哪来的疯癫和尚……”心中却为墨云书对墨恒的态度而感到震惊:没想到这墨恒少爷如此有手段,竟能得天师真心爱护! …… 此后接连数日,墨恒一直跟随墨云书在这无穷无尽的仙府洞天空间中四处飞遁。 飞遁时,墨云书强劲的臂膀将墨恒揽在怀中,护佑得墨恒不受丝毫风吹;停歇时,墨云书指点墨恒的道行修为不足之处,极其具有耐心;有时面对墨恒对某事的疑惑,墨云书英俊威严的面庞上甚至会显得柔和,然后细致地为墨恒讲解…… 这样望子成龙、我行我素的墨云书,虽然称不上慈爱,但也足以让人感觉到关切爱护。 这让墨恒毛骨悚然。 ——不对,墨云书对我……太有些不同寻常……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墨恒微笑的神情下,心中的怪异和不安越来越浓。 数日间,墨云书又击退了几波不识趣的化神境界修炼者,只不过一直没有痛下杀手,不知暗下有什么计较,与此同时,他也收取了许多墨恒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只是没再有罗盘碎片。 墨恒在承受墨云书的关怀之余,也经常得到墨云书的指示,时不时摘取几株对突破化神境界有些效用的罕见灵药,再交由墨云书炼成丹药,日日积累下来,居然收获颇丰,各种各样的灵丹都被他分类装在锦绣法囊里的玉瓶中。 如果一直这样,墨恒即便不安,但也知道一切都是对自己有利,倒也还好。 可美中不足的是,千鱼和尚锲而不舍地跟着他,无论墨云书带着他将这青年和尚甩开多远,千鱼总能很快地追上来,并且微微苦着脸对他劝说告白,奇怪的是,墨云书居然从不对他动手。 甚至,这一天,墨云书突然一顿,眼中有些深沉,脸上也有不知名的意味闪过,随后竟然对墨恒说道:“我儿这些天来也见识了不少化神高手,为父也给你炼制了救命灵丹,为父现下有要事在身,我儿自去玩耍吧。” 说着,将一块碎玉状的令牌递给墨恒,“此物可带你寻到虎玄青,他道行精湛,可护你周全,你去找他。” 然后头也不回,沉着脸抛下墨恒,足下一顿,踏光离去,一转眼就远到天边,再一晃,整个人消失不见。 饶是墨恒胸有城府,也被他弄得呆了一下。 墨恒并不知道墨云书的乾坤玲珑塔中还坐镇着墨家祖宗墨一儒,而且墨云书必须接受墨一儒的命令,此时任凭他对墨云书如何了解,也猜测不到墨云书到底玩的哪一出,轻轻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幻间,暗暗将这些日子的怪异一一在心中思量。 这些天,他其实累得很,既要应对墨云书那突如其来的诡异的“爱护”,又要听从墨云书的指点,努力沉心静气地悟道修炼,现在突然离开墨云书的宽厚怀抱,登时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墨恒施主,令尊大人肯定是被小僧诚心打动……” 千鱼和尚一见墨云书离开,连忙踩着木鱼靠近墨恒,浓眉大眼地欢喜笑着。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直温和有礼的墨恒,下一刻突然变了个模样。 “闭嘴!”墨恒蓦地寒下脸来,毫不客气地冷笑道,“你说对我一见钟情,我若杀你,你是否还手?” 千鱼和尚一愕:“施主你……” 墨恒再不理睬他,转身皱眉地看着手中碎玉令牌,一边感受着自身掌中隐藏着的须弥宝镜,一边暗想:去找玄青道兄,还是摆脱这千鱼和尚,寻机试着将这洞天的脆弱空间收到须弥宝镜里?其实想来,如果不在这里收取,日后寻找其它小型洞天收取也是一样,都是脆弱空间,那样反而更不被人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快过年了啊 第六十八章 想着,墨恒心中暗叹:“罢了,要想摆脱这千鱼和尚,实在是千难万难,不大可能一个人悄悄用须弥宝镜收取脆弱空间,但也无须刻意去寻找玄青道兄。我现在已经有了先天灵宝须弥宝镜,不妨在这洞天中游历一二,能再有收获就是意外之喜……说起来,要是沿途中能够遇到梁弓宜,那才是最好!” 墨恒眼底闪过杀机,梁弓宜,你去了哪里? 对梁弓宜,墨恒无论是为情恨,还是为宝缘,都可算是费尽心机地“放长线钓大鱼”了。 梁弓宜在他前世就气运雄雄,心藏机密,明显的野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即便雌伏于他的身下辗转承欢也不曾泄露分毫心机,直至他自灭重生,都没能够看穿梁弓宜的心中秘密,当真是令他心起杀机的遗憾呐! 墨恒眯了眯眼睛,他现在对梁弓宜的情仇爱恨,只做出一副“情深纠缠”的模样,若不将梁弓宜在情感上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怕他心中那块堵着的莫大屈辱恨意,这一生都难以消除! 就算略过情仇爱恨不提,墨恒也是以这种态度来引人耳目,私底下则要将梁弓宜的诸多机缘和秘密都挖出来,而且是要挖个一干二净,掏空梁弓宜所以的依仗,就算不能掏空,也要利用得彻彻底底。 ——目前看来,这一步果然正确之极,如果不是跟着他,我绝无可能收获到先天灵宝“须弥宝镜”。的确多亏了你梁弓宜,我前生的挚爱,下次再见时,爷不吝对你大加临幸,以示恩宠…… 墨恒眼前又闪过梁弓宜冷峻英挺的面容身影,再一转念,却是梁弓宜先前被他将衣服剥了个精光,捆绑着精健的肌体,肆意亵玩的阳刚诱人的模样……嘴角不仅扶起一丝嗜血的冷笑。 ——现在有千鱼和尚在,安全问题暂时无忧了!有他跟着,总比我一人乱转好得多,我对这洞天可不太熟悉,不要阴沟里翻了船,落入某个危险绝地…… “千鱼神僧,你还要一直跟随我?若是我对你动手,你能确定不对我还手?” 墨恒转瞬收敛了思绪,低声喃喃了几句,然后转头问着,问完别有深意地笑哼一声,也不等千鱼和尚回话,就催使法力灌注到碎玉令牌上,试图用它来向虎玄青发送神念。 碎玉令牌,正是墨云书亲手炼制,属于墨府上品联络法器。 “……啊,小僧当然对墨恒施主不离不弃,墨恒施主莫非是犯了嗔戒?” 千鱼和尚哪里知道墨恒转念间思量这么多,兀自皱着浓眉,挠着光溜溜的脑袋,踩着木鱼呐呐着,“哦,施主不是佛门中人,不算犯戒。那么说来,施主是胸怀抑郁之事不得发泄,想要在小僧身上施展一二神通?” 墨恒对他视若不见,置若罔闻,看着没有反应的碎玉令牌,皱了皱眉,转头四顾,辨别了一下方向,眼光一闪,深深看了看面前墨云书离去的方位,然后转身往右飞行而去。 ——墨云书对我“关切有加”,倒也费心良苦,必定自以为看出这千鱼和尚对我是真心纠缠,利用他来保护我;而且先前又带我见识了许多高手,不怕那些高手不顾及他;只是他给我的这块碎玉令牌,怎么联系不上玄青道兄? 墨恒眯着眼睛,飞遁极快,俊容平静,暗中却对墨云书那种远远超出他预料之外的“关切”心惊肉跳,但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丝毫对自己不利的地方,只能再一次地按下不提。 千鱼和尚紧紧相随,缩在袖中的右手则悄悄把那颗能够隔断神念的“禁空”佛珠收起。 与此同时,千鱼和尚端正的五官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连忙对墨恒一本正经地憨笑道:“我佛慈悲,尚有怒目金刚降妖除魔。嗔怒抑郁都是心中之魔,墨恒施主大可放开手脚施展神通,这是将心魔驱逐出去,小僧怎会还手?阿弥陀佛,小僧对施主一往情深,施主要打要杀,小僧全数接着就是,绝对不会还手的,否则万一伤到施主,小僧就万死莫赎了……” 千鱼和尚自说自话,看他这副模样,不了解内情的人肯定大赞一声“憨厚朴实”,他摆着大手,眨着眼睛道,“呃,那个,要是施主神通太过厉害,小僧,小僧就躲开可否?无量佛陀。” 墨恒嘴角微微一勾,神情平淡,却没有接他的话茬。 客观说来,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现在,千鱼和尚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化神高阶的大修士,是“前辈高人”,而他墨恒只不过区区炼气大圆满的小人物,说几句无礼的话还行,若是过分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墨恒看似对万事都全凭本心、肆意而为,实际上心中自有分寸。 所以接下来的旅途中,任凭千鱼和尚大诉衷肠,墨恒既不与他结交来往,也不恶言相向地得罪于他,只当多了个免费的化神高阶大护卫,心境平复下来,飞遁时倒也逍遥自在。 十多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仙府洞天中广阔浩淼,无边无际,其中的国家、部落数不胜数,大部分都是平和安定的景象,百姓安居乐业,有的地方还有修炼者的法力波动,但是波动弱小,不值一提。 但也有些地方,则是充满了厮杀争斗,远远就能闻到血腥煞气。 墨恒对这些土著的争斗视若不见,在天空高高飞遁,速度比墨云书先前的破空而行不知差了多少,又是刻意隐藏气息稳妥飞行,一路上还时不时落下去察山趟水,采摘灵药,观察鸟兽,寻找机缘,所以速度极慢。 而且一路除了远远地看到几波遁光之外,根本没有遇到过修炼强者。 这天,墨恒飞过连绵数百里的草原荒漠,身边已经知趣地沉默了许久的千鱼和尚突然说话。 “……天色已晚,墨恒施主飞得累了吧?不如,咱们停下安歇?前方正巧有一条大河,以小僧浅见,其中灵光隐隐,似乎有灵鱼出没,不如,小僧去捉几条灵鱼来,再升起篝火,烧烤烧烤,给施主充饥?” 千鱼和尚黑澈的目光盯着弯曲奔涌的河流,咽了咽口水说道。 墨恒缓缓停住,负手立在脚下的青莲叶虚影之上,远远看着那条没有丝毫异样的河流,眉头微微一蹙,运起法力凝聚在双眼上,聚精会神地细细察看,这才看到其中隐隐浮现的宝光。 ——有宝物? 墨恒眼眸微微一缩,转头看了看千鱼和尚,嘴角微微一翘,似笑非笑,却没有说话。 千鱼和尚面色不改,仍旧踩着他的破木鱼,腼腆地站在墨恒身边,明明有一副高大挺拔的身板儿,动作却显得十分拘束,不大好意思地呐呐道:“施主这样看小僧,小僧……十分欢喜。哦,小僧并不忌讳荤腥,墨恒施主也知道,小僧修炼欢喜圣法,还不忌讳色-欲。阿弥陀佛。” 墨恒将这和尚的胡言乱语自动过滤,依然不说话,回过头来似有所思,什么样的宝物,让这眼界颇高的千鱼和尚专门提醒他? 若论装傻卖乖,千鱼和尚的能耐排在第二,只怕无人敢自称第一。不过这千鱼和尚从未害过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墨恒也对此了解甚深。前世他被千鱼和尚气得厉害,从未依顺过,不过现在早有免疫之力,当下轻轻一踩脚下青莲叶的虚影,清风拂过一样往下方迅速飘落。 “呵呵。墨恒施主等等小僧。” 千鱼和尚一看墨恒听从他的话飞下去,登时憨厚一笑,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连忙紧紧跟上,老实巴交地笑呼道,“下方河水湍急,灵鱼牙齿锋利,说不得还有些狡猾的老龟藏着,不过小僧水性还好,墨恒施主稍等片刻。” 墨恒当然不会妄自尊大地贸然亲自下去,面无表情地在河边凭空停了一下才散去青莲叶虚影,轻飘飘地落在岸边,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灰石,盘膝坐了上去,挥手从锦绣法囊中取出这十多日来收获的灵草、灵花、灵果。 这些灵药无不是生长于极其危险的地方,不能飞遁青云是绝无可能采摘到的。 不过,虽然这些灵药看上去香气氤氲,十分珍稀的模样,却没有任何一样比得上先前墨云书指点他采摘的那些。但是相对于前世的墨恒来说,这些东西也算得上难得一见了,无论是疗伤,还是提升法力,都效用不俗。 墨恒眼光一闪,从中挑选了几株灵草出来,又将剩下的灵药分类装进锦绣法囊里面。 “神僧下去捉鱼吧,小生这里有几株灵草,可以当佐料,就等神僧烤鱼了。” 墨恒头也不抬地清声说道,这是墨恒十多日来第三句对千鱼和尚说的话。 “啊?噢,小僧知道了,墨恒施主别急,呵呵。” 千鱼和尚刚刚飞到河流上方,正在暗暗运转神通查看下面的禁制和隐藏的妖气,乍一听到墨恒对他说话,面色不禁显出喜色,忙转身挠头,然后又笨手笨脚地合十稽首,嘿嘿笑着道,“墨恒施主你稍等片刻,小僧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然后豪情顿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叫一声:“小僧会游泳!” 一头扎进了流水滔滔不休的千丈宽的奔腾大河,扎进去却茫然被河水冲下去十几丈,然后手忙脚乱地胡乱扑腾,最后猛地飞起来,到了半空拼命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河水,才咬着牙,羞恼地憋着气投入到河流里面。 墨恒听得清楚,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神情却依然平和,头也没抬。 千里外的地方,虎玄青从容护着吴刚、夜图、后峰等墨恒的几名属下,身边跟着苏廷,脚踏清光急速飞过。身后数百丈正有十多道寒煞遁光追杀而来,这些遁光之中的修士喝骂不停,紧紧跟随,看其衣着和神通,赫然便是最开始暗算追杀虎玄青的那伙人的同党。 之前,虞七卿、江策、蒋充与虎玄青分开,另行他路,雯珍雯诺都跟随而去,小花妖也被雯珍抱着不松,自然也跟随虞七卿等人走了。 所以现在虎玄青身边,除了墨恒的几名属下之外,就只有苏廷还锲而不舍地跟着。 “师伯,您法力通天,又有灵宝炎决剑,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 苏廷也是靠着虎玄青的拂带才能飞得这么快,回头看了看后方的追杀者,听到他们的喝骂,心中恼怒而不解,看向虎玄青的目光里含着隐晦的崇拜和爱慕之色,轻声恭敬地问着。 虎玄青面容刚毅而微沉,声音也是浑厚无波,淡淡说道:“不离开一些,只怕牵连到你雯珍雯诺师妹。”后一句他没说,后面那些人能够准确找到他,岂能与虞七卿、江策、蒋充他们无关?只怕虞七卿等人早有后招在等着了。 苏廷听不明白,张了张口,想要再问,却不知怎么问才能显得自己并不浅薄,当下眼珠子一转,点头了然般笑道:“哦,是这样。” 虎玄青暗暗一叹,对这师侄又看轻了一分。 其实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虎玄青说的这样。 原来,虎玄青刚才正要动手杀人时,忽然感觉到一阵隐晦的印记感应,正是他最初与墨恒分开时,暗中在墨恒身上设下的方位印记,不过当时他生怕墨恒察觉后对他不喜,所以那印记他设下时小心而轻微,只有千里内才能感应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明天见。^_^ 第六十九章 当时突然感应到墨恒在千里之内,虎玄青心中油然而生一阵微妙的喜悦,甚至连杀机都消减了几分。但是那印记刚刚出现,就骤然被人阻挡,甚至连那一刹那的感应都隐隐约约被人蒙蔽和误导! 这种手段就连他也未曾见识过,恐怕墨云书都不能轻易办到。 这让虎玄青心头突地一跳,喜悦转瞬之间变成了担忧! 不过,虎玄青也知道墨云书的神通犹在他之上,有墨云书护佑着,墨恒即便遇到危险,也不至于受伤,这是其一;其二,以他对墨恒的关注程度,凭着他化神高阶的道行心境,若有大事,他必定会有玄之又玄的心血感应。 而现在,既然他未曾感应到墨恒遭遇祸端,那么自然就表示墨恒安然无恙。 这才是他眼眸沉沉,却并没有过于焦急的原因。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情况如此,虎玄青就再也没心思与后面诸人争斗。 毕竟后面那些人来历古怪,竟然一股脑儿全都是化神境界的修为,并且个个煞气冲天,俨然并非纯粹自我修持,而是依靠凶煞外力强行突破到化神境界的模样。这种人物单个遇到并不算什么,但是十来个合在一起,个个招数阴损,就十足难缠了。 如此一来,就算是虎玄青手持炎决剑,动用浩然门仙家秘术,自信能够在护佑身边数人无恙的同时,并且寻机将对方个个击破斩杀,却也绝对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办到的。 所以,心忧墨恒的虎玄青干脆暂时将敌人置之不理,立即催使遁光飞来,而他身后那十多人却自以为虎玄青畏惧他们的凶煞手段,竟然气焰高涨,大呼小叫,高声喝骂,实在不知死活。 这才有苏廷先前的问话。 然而此刻,虎玄青设在墨恒身上的印记早已被人阻挡甚至抹去,他再也不知墨恒的具体所在,甚至连先前那一刹那的感应都隐约并非正确,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寻到墨恒? 念头电转间,想起墨恒,虎玄青几乎是下意识地扫了后峰一眼。 他清楚记得,当日神识扫过墨恒时,巧而又巧地看到后峰赤-裸着身体躺在墨恒怀中……脑中闪现出墨恒玩摸后峰身体的情形,虎玄青棱角分明的面容蓦地一黑,没来由产生一股隐隐的沉怒。 …… 千里之外,墨恒安静如钟地坐在大灰石上。 “翠云丹,药效通灵,灵品也是七韵,就算是普通化神境界的修炼者,也不一定能够拥有,这种品阶的丹药,比五韵、六韵灵品的灵丹不知罕见多少倍。化神境界以下的修炼者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得……我却一下子有了这么多……” 墨恒轻轻将那几株灵草摆在一边,从锦绣法囊中取出一只玉瓶,这些玉瓶都有简单的空间禁制,里面盛放着九颗大如龙眼、翠绿欲滴、香气扑鼻的灵丹。他看着瓶中丹药,低声喃喃,眼底神情莫测。 这些丹药正是墨云书先前指点墨恒采摘灵药后,又自己添加了些连墨恒都叫不出名字的珍贵辅料,专门为墨恒开炉炼制而成,可以辅助墨恒淬炼法力,提升修为,效用比起墨府中墨问闲、墨雪行,甚至几位夫人服用的丹药还要珍贵许多。 “这才是我身为墨府嫡子的应有待遇吧。” 墨恒突然低低笑了半声,心中禁不住有几分欢畅,谁会嫌弃灵药多呢? 当即法力往瓶中一探,包裹出来一颗翠云丹,微微张口,将这颗灵丹吞到腹中,又将玉瓶塞好收进锦绣法囊,随后闭目调息,只留下三分神念警觉戒备,七分神念沉心修炼起来。 在墨恒修炼的时候,前方河流的三百丈河底处。 这里赫然有着一座青石水府中,水府周围禁制稀薄,俨然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样子,也不知还残留多少威力,不过周围的河水不管怎么汹涌,都流不到水府之中。 水府里面居然是别有洞天,而其深处藏着极其隐晦的阴寒煞气,这煞气,墨恒先前却并未察觉到,但又怎能隐瞒得了化神高阶、身怀不知多少秘术的“千鱼和尚”? 千鱼和尚落到水府禁制之内,站到水府大门前面,轻轻吐出几口河水,没有立刻动手开门,而是优哉游哉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运极法目,透过水府大门,向水府深处看去。看他这般模样,显然与先前在河水里扑腾的狼狈样子截然相反。 千鱼和尚看了几眼,收起法目神通,眯了眯眼睛,无声低笑着:“若不是这水府是洞天中几处直接沟通幽冥地域荒莽深处的节点之一,小僧可要赶紧带着道侣离开了,没想到惦记小僧这道侣的人还不少,那抹印记似乎是浩然门的手段,嘿,还叫他‘玄青道兄’?看样子那印记是浩然门的那头小老虎留下的。” 千鱼和尚低头悠闲地把袍袖上的水拧干,走向水府大门,“墨云书是我这道侣的老子,留个印记小僧还能容忍,那头小老虎算哪根葱,也敢来抢小僧的人?小僧今生的正果,说不得要应在我这道侣身上。不过,我这道侣生得着实诱人,也难怪有人来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语未毕,千鱼和尚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眉开眼笑,抬头隔着滚滚河水往墨恒所在位置看了一眼,深深呼吸一下这里充满灵气的空气,一脚将水府大门踹开,诚恳地冲着煞气藏身之地叫道:“那头老龟,咱们打个商量,你出来束手就擒,让小僧把你龟壳上那件宝物送给道侣如何?” 千鱼和尚左手一翻,托起缩小到半尺大的木鱼,右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小木槌,对着木鱼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敲,却怪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但是随着他这一敲,水府中本来无声无息的煞气地方突然响起一声痛楚的嘶嚎。 嘶嚎未停,从中扑出一头凶恶的老龟。 这头老龟大如磨盘,通体墨翠颜色,一身妖气内敛不外露,龟壳上隐藏着微弱的宝光,不知修炼了多少年,一双眼睛满是阴森戾气,此刻又多了惊骇和怒意。 千鱼和尚早就没了先前在墨恒身边时憨声憨气地讨好的模样,端正的面容显得十分从容,神态也是悠闲,眼眸更是深邃冷凝,面对扑出来的那头老龟,又将木鱼一敲,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笑着:“你这老龟倒是好佛缘,遇到小僧高兴,竟能听小僧敲两下木鱼,难得难得。” 随着千鱼和尚的木鱼敲动,老龟又是痛楚至极地嘶嚎一声,龟壳上宝光一转,周围顿时凭空浮现出河水,河水席卷到它嘴中,它再张口猛力一喷,无数刀剑叉枪凝聚成形,杀向千鱼和尚。 千鱼和尚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大,咧着嘴露出白牙,低声呼道:“来的正好,多谢你了,待会儿给你个痛快,无量佛陀。”叫着乱七八糟的佛号,竟收起了木鱼和小木槌,合身撞向老龟的水箭,用自己的胸膛去拦截无数刀剑叉枪。 老龟明显的一阵惊喜,那浑浊阴寒的眼底浮现出狰狞之意,龟壳上宝光再闪,周围随之出现的河水这回居然是灰黑之色,其中的阴寒煞气之精纯,简直是世间罕见。 但下一刻,不等这老龟再次用灰黑色河水凝聚出利器,千鱼和尚便猛然后退。 千鱼和尚脸上带着微微的喜悦,低头查看自身。 此刻他身上那破旧且落满补丁的僧衣,从右肩开始,近乎一半都被河水凝聚的刀剑叉枪撕烂,破破烂烂地挂在宽厚的左肩,露出他匀称精壮的体魄,厚实的胸膛和劲瘦的小腹,以及那双有力的臂膀,衬着他十足阳刚的面庞上的淳朴笑脸,居然别有一番男人魅力。 “唔,差不多了,所谓衣衫半露显风情,一如佛门断前生,小僧此生这身铜皮铁骨还没人摸过,干净得很,配得上我这道侣……嘿,他这回总能正眼看小僧两眼了罢,阿弥那个陀佛!” 千鱼和尚嘟嘟囔囔,显然罗哩罗嗦本就是他的本性。 嘀咕着话的同时,他又把木鱼从腰侧摸出来,往身前随意一抛,挡住老龟接下来的所有杀招,自己却连头都没抬,兀自低着头,见自己胸膛和臂膀肌肉被老龟法术打得通红,但却安然无恙,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竟自己伸手在右侧胸肌上用力刮了几下,留下了几道血印子,这才笑得满意。 “咳,老龟道友,你守着道家宝物,却修炼地下歪门邪法,死期不远,小僧送你一程吧。” 千鱼和尚抬头,伸手抓过浮在身前半空的木鱼和小木槌,咧嘴对老龟憨厚一笑。 老龟虽然通灵,却口不能言,早在见到自己动用龟壳中隐藏的宝光全力一击,居然连这和尚的本身皮肉都破不开的时候就骇然退缩,这时再见千鱼和尚露齿的笑脸,登时如堕冰窖,转头嗷的一声闷吼,亡命奔逃。 但它只不过刚刚冲了半丈,脑中突然有两道暗藏已久的木鱼回音爆开两团梵唱,这两团梵唱回荡不觉,让他它头脑一阵迷糊,随即再也不知什么,却是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 片刻后,大河岸边。 “嗯?怎么回事?” 墨恒正沉心修炼着,猛然心中一动,蓦地收功睁眼,抬头看去。 却见先前千鱼和尚投河潜水下去的地方,现在一阵阵的波涛翻滚,河水中漩涡凶猛,煞气腾腾,好像里面不知隐藏着多少凶恶的怪物。再仔细看去,水中有殷红血色隐隐约约地散漫开来。 还没等墨恒看个仔细,突然河水中一股阴森黑暗的气息骤然显现,这股气息精纯而苍凉,又隐含着阴寒煞意在其中,刚一显现,就携裹一波河水腾空而起,化作一条双头黑蟒在河面挣扎翻腾。 “古怪,这气息如此熟悉而危险,难道是……不对,这里怎么会有如此纯正的幽冥地域气息?甚至还是来自幽冥地域中的荒莽!那里可是幽冥地域的土著都畏之如虎,不敢进入的地方。” 墨恒浓眉微微一挑,轻轻站起,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和熟悉,转瞬间回想起来,不由神情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_^ 第七十章 若是普通修炼者,别说区区一个炼气大圆满的小小修士,就算是一般化神初阶、中阶境界的高手,都不一定能对这种幽冥荒莽气息熟悉。 但是墨恒的《莲花法咒》乃是仙家法门,威能玄妙,他前世修炼到化神中阶,也算是小有所成,为了梁弓宜而到处去探索古遗迹寻找适合的功法和丹药,一次受困古遗迹,不小心流落到幽冥地域的荒莽边缘,陷入荒莽凶怪的围攻,几乎是九死一生才险而又险地逃回人间。 那次的经历,墨恒至今记忆犹新,甚至一下子分辨出了幽冥荒莽气息。 “幽冥荒莽气息不可能一直流落散漫地存在于世间……难道这洞天居然与幽冥地域相连,而且这里的河下恰恰就有一处地方,是从幽冥地域进入这仙府洞天的门户?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了……难怪千鱼和尚突然提醒我,那头铜皮铁骨的青年秃驴可厉害得很,也诡异得紧。” 电光石火地思量间,墨恒心底惊疑不定,眼底幽光闪闪,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双手在袖中微不可察地抖动一下,梧桐晨钟和量云尺这两件十八重禁制的灵宝就分别出现在他的左右手中。他暗中继续着法力以作戒备,却并不上前,甚至闪身后退两步。 至于下面的千鱼和尚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墨恒却是半点都不担心。 “墨恒施主小心,这里居然有一座连接幽冥地域的祭台,啊呀,好生凶恶的老妖……施主快快退开,待小僧来降服这群妖魔鬼怪,再为施主捕捉灵鱼……” 耳边突然传来千鱼和尚的传音,醇厚的声音显得十分憨直。 墨恒听得似笑非笑地低哼一声,并不回话。 千鱼和尚还在水下没有出来,不知用的什么神通法门,将河面上这条刚刚凝聚出来的双头黑蟒又给生生地往下扯,任凭那条黑蟒嘶吼连连地拼命挣扎,却怎么都飞不起来,迅速沉没了下去。 一时间,河面上波涛滚滚,凶威声势好不惊人。 墨恒却越发显得好整以暇,看得饶有兴致,心下暗笑:“你的修为肯定不止化神高阶,就装腔作势吧!算算时间,这阵子说不定你已经濒临返虚境界的门槛了,什么东西还能困住你?看你这贼秃能演到什么境况!你纠缠我两世,前世就害我不浅,今生若是还一直不肯放过我,以我有心算无心,自有手段计谋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赶上来主动让我‘炉鼎’了你,用你醇厚的至阳元气提升我的修为……” 眼底一闪,心下一狠,当真细细推算起来。 突然,一声惊怒的大吼从远方传来,打断了他悠闲却细致的思绪:“好胆,好胆!竟敢在老夫眼皮底下坐山观虎,抢夺水府幽冥圣印!你等外来者莫非是欺我洞天之中没有高人不成?” 这阵吼声苍老沙哑,滚滚如潮,传到这里,震得河水更加剧烈地翻滚,就连岸边的杂草和碎石都颤抖不已,足可见这人浑厚的法力修为。 “‘洞天之中’?莫非来者是这里的土著?他们早知此地和幽冥地域的荒莽连通着?” 墨恒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看向声音来处,“看这声势,至少是化神初阶的修为。若是炼气境界,即便动起手来也能产生浩大声势,却绝对不能以法力震荡到这么远距离的杂草碎石。就不知他说的‘坐山观虎’是什么缘故了……” 这里有着连接幽冥地域的祭台,又有强者存在,明显方圆百里的空间都十分稳固,足以承受一般化神初阶,甚至化神中阶修炼者放手施展神通,倒也大意不得。 墨恒目光一凝,暗暗握紧了两件灵宝戒备。 凭借这两件灵宝之玄妙,墨恒不敢说击败化神修炼者,但自忖就算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化神初阶甚至中阶的普通高手,他至少也可以自保走脱。更何况旁边不远的河底还冒着化神高阶的千鱼和尚,有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在,他若是受到伤害才是怪事。 转念间,只见左前方极远处天空中的五道遁光急速飞来,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处。 遁光散去,显出五人身影,各自踩着法宝,都稳稳地停在半空。 “不是一伙?” 墨恒神情冷静,凝神戒备着一眼望去,立即看出来,这五人居然分为互相戒备的两派。 其中一方是两人,立在左侧,是一对气质雍容的中年男女,身上都有宝光隐隐闪烁,脸色虽然不好,但也还算平静,扫了墨恒一眼就不再注意,转头目光幽深地盯着波涛翻滚的浩荡大河。 另一方三人在右,与那对中年男女相距一百多丈,以一个身穿华丽古袍的白发老者为首,老者高大魁梧,负手而立,神情阴狠冷漠,身后跟着两个青年男子。 老者对墨恒更为不屑一顾,只用神识扫了一下,见墨恒是炼气大圆满修为,就根本不曾看过来,双眼恶狠狠地盯住大河,双目中陡然射出两道半尺多长的灰黄光芒,透过河水察看下方的争斗。 看来他们都知道,墨恒只不过是个“小人物”,真正抢夺“水府圣印”的人在河底下呢。 不过,老者身后的两个青年男子则审视地看着墨恒,目光闪烁,不怀好意。 墨恒心下警醒,却不动声色,平和地看了看他们,便收回目光,也静静地望向大河——他身怀化神中阶的道行,虽然目前修为不到,不能探出神识来,但是感知却是玄之又玄,对这五人的气息了然心中,便即放下心来。 魁梧老者只是化神初阶,老者身后两个青年男子更只有炼气圆满,但比大圆满也只差一丝。 而那对中年男女则都是炼气大圆满巅峰,比他的法力还要高出不少,而且身上宝光相互呼应,应该修炼了厉害的合击之术。这两人看模样竟是与那老者三人分庭抗礼,但又隐隐落在下风,并不太过于出头。 事实也的确如此,中年男女是一对夫妻,本来正在承受魁梧老者和老者两个徒弟的强势压迫,并已经稍稍动了几招手段,但是突然间他们双方留在水府禁制内的印记都被破开抹去,自然暂时收起敌意,默契地一左一右,气势汹汹地相继飞来。 “呔!你敢……哼!好,好手段,居然将龟使者魂魄击散!” 魁梧老者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闷哼一声,微微后退半步,明显吃了个亏,脸色怒意更盛,蓦地飞到大河上方,森然怒笑,“就算你在幽魂暗使和其它禁制之中立于不败,又能否承受老夫全力一击?” 话音未落,老者右手多出一条宽阔长刀,双眼圆瞪地狠狠将法力灌注长刀法宝上面,对着下方的河面用力砍了下去。顿时长刀上绽放出万千刀光,这些刀光刹那间汇聚成一把长约十丈的刺目刀芒,倏然刺破河流,没入下方水府禁制,“去死吧!” 百丈外的那对中年夫妇一见老者肆无忌惮地率先动手,立即相互看了一眼,面色变了又变,却始终没有动作。随后他们相牵着手后退十多丈,做出静观其变的沉默姿态,实际上都用法力互相传音着。 “相公,我们退走吧。他们任何一方都有化神境界修炼者,谁都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你我二人合力仅仅能在化神初阶修士手下自保,还要以保全性命为要。那水府圣印虽是咱们祖辈率先发现,但却一直无力收取,看来机缘不在我们,何必为了不可得之物而害了自身?” “先别走,娘子放心,为夫不会贸然出手,且看他们胜负如何,或许能渔翁得利也说不定。” “唉,相公,我刚才动用秘术观看,河水下方那人的气息精纯超然,深不可测,远远超过化神初阶。这老贼虽然手段多多,却自大狂妄,对敌河下之人,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些外来者身上,虽然没有以前流窜出来的那些幽冥人的幽冥煞气,但也不可轻易接触,这是祖训……” “娘子莫要担心,当真事不可为,那时再退不迟。为夫惦念幽冥圣印,也是为一双儿女。” 这对夫妻快速交流,转眼间就在男子皱眉的时候沉默下去,显然女子温顺地服从了丈夫。 那边,就在魁梧老者砍下一刀之后,原本立在老者身后的两个青年男子默契地相视一眼,突然同时伸出右手,将手心中握着的法器对着墨恒狠狠一拍。 看他们姿态手段,竟是熟练之极,显然不知用这招对付过多少人。 拍下之后才听一人喝道:“见了老祖竟不跪下朝拜,给我自缚手脚趴下!” 另一人则冷笑:“出手无情,便斩了这小贼四肢,看河底那人如何求老祖放人!” 他们手中的法器都是极小的飞盘,一按下来,两面飞盘滴溜溜一转,上面冒出一层微薄的灰扑扑光芒,只是一闪,就极其快速地向着墨恒砸来。 砸到半空,两面飞盘骤然显出不同,一面飞盘上的灰光陡然炸开,化为无数光影,像是无数绳索盘桓乱绕,看样子这一击就要将墨恒捆绑制服;另一面飞盘则从边缘处甩出数十道风刀,这些风刀汇聚成一道飓风,气势宛然要将墨恒千刀万剐一般,委实歹毒! “找死!区区爬虫,也敢对我行凶?” 墨恒蓦地回头看向他们。他本来只是防备着,并没打算对这些修炼不易的土著痛下杀手,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眼看对方恶毒至斯,他心下不禁盛怒,杀机一涌而上。 墨恒猛地一抬臂膀,却并不动用手中的量云尺。量云尺这件灵宝可是他目前的杀手锏之一,岂能对两个弱者轻易动用?而是将右手袍袖对着两面飞盘一拂! 顿时,一蓬雾色迷蒙的光霞从他右袖中冒出,光霞光华内敛,朴素醇厚,先还只有半尺方圆,一个刹那就迎风而涨,化为十丈多高的光霞瀑布!瀑布源头还在墨恒袖中,整个光霞却一下子又由十丈化成百丈,猛地一冲而过,将两面飞盘的光影绳索、风刀飓风全都抵挡甚至冲散! 从远处看去,分明是那大灰石上挺拔而立的白衣少年一手操控着声势浩然的光霞瀑布,举重若轻,十分随意,一举以一敌二。 “这是什么?哼!小贼猖狂!当我们没有厉害咒法吗?” 两个青年男子惊得面色大变,怒喝道,“非剥了你那身臭皮囊植草点天灯不可!” 当即拼力催使法力,遥遥一掌推向各自的飞盘,飞盘瞬时间猛地一震,又要各自行凶。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 第七十一章 墨恒一身白衣古袍,安然伫立不动,眼底闪过森狠的冷笑,右手袍袖再次一抖。与此同时,他扫了一眼河面上再次砍出刀光,并且暴怒地大吼大叫的魁梧老者,知道对方已经被千鱼和尚玩弄于股掌之间;又用眼角余光看向那对没有动手的中年男女。 那对中年男女正面色惊讶地看着他。 墨恒面色不变,袖中拂出的光霞瀑布一片纯粹晶莹,在击散光影绳索和风刀飓风后,只是微微顿了一顿,并未散去;随着他的再次一拂,光霞气势猛然一涨,将那两块飞盘尽数包裹,随即轻轻一卷,全部吞没收回,没入他袍袖之中没了动静。 如此轻而易举,举手间收了对方的两件法器! 墨恒这身古袍法衣洁白如雪,九重禁制蕴含于其中,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上等法器。而这九重禁制更是蕴含墨云书亲手布置的玄妙神通,只怕比一般修炼者十一二重禁制的法器威能都不遑多让!其威能除了防护身魂,不惧水火之外,更有一门压制性神通,正是名传天下的“乾坤袖”。 两个青年男子却不认识乾坤袖,一时骇然失色地后退:“不可能!他用的什么神通?” 另一个惊怒:“他的法力只不过比我们高处一线,我们两人联手怎么可能被他一击收去法器?” 墨恒眼底森寒,理都不理,只自低声冷笑着,两排牙齿雪白,左手中握着的梧桐晨钟突然一抖,抖出两道灰黑光芒。那两道光芒在他身前一转,化为两个肌肉精壮的魁梧青年。 正是两名活傀儡,上身精赤,刚猛如铁,赫然都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 “杀!” 墨恒将梧桐晨钟微微一晃,通过这件灵宝传送了一个神念过去。 这两个气息凶煞的傀儡刚一现身就收到墨恒的意念命令,当即抬头看向天上踩着宝光停顿着的青年男子,空洞的眼中满含必杀之念,令人望之寒毛倒竖。随即,两名傀儡闷吼一声,同时一窜飞起,各自对付一人,都是双拳硬如钢铁地凶猛砸去。 “糟糕!他哪里来的这种凶恶帮手?” “快跑……师父救我!” 那两个青年男子吓得魂飞天外,他们都是炼气圆满,虽然法力也算浑厚,却到底是比傀儡的炼气大圆满整整差了一个阶次,更别说傀儡的浑身煞念威势对他的压迫了,他们哪还有战意? 两名傀儡分明就是两座杀人机器,动作迅疾如雷,臂膀腿脚的力量比一般刀枪法器还要刚猛凶悍,几乎用肉眼难见的速度飞身阻拦到两个青年男子身前。 那两个青年男子刚要后退躲避,却眼前一黑,只见一个拳头越来越大,连惨叫都来不及,身上的护体法力被洞穿,紧接着头颅被打爆,两具无头尸体被巨力带得倒飞数十丈远,才砰然砸落到地面上,溅起一蓬凌乱的血液。 墨恒这才轻轻一招手,将两名傀儡收到身前,淡淡地扫了那对中年男女一眼。 “就这样死了?” 不远处那对中年男女越发震惊失色。他们修为高些,自然不是那两个浅薄的青年男子可比,刚才墨恒轻轻一挥袖,他们就发现墨恒动用的不是咒术神通,而是古袍法器。但是两名傀儡却是活生生的,而且生机比一般修炼者还要阳刚澎湃,他们便没能看出两傀儡的真实身份。 “这三人都太过厉害,娘子,我们快走……” 中年男子心中升起一丝退意,正对其妻法力传音着说话,但传音未完,突然面色一变。 “啊!别敲了!” 河面骤然荡起一阵剧烈的法力波动,却是魁梧老者拼命挣扎,紧接着一声惨呼传来。 “这是……” 岸边天上的中年男女刚一循声望去,就见刚才还在河面上声威凶悍的魁梧老者抱头痛呼,翻滚着一头栽进大河中,惊得他们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威震千里的化神初阶高手,就这么不堪一击?那河底下的人是什么神通修为? “不好,相公快退!” 女子惊呼一声,抓着男子的胳膊就往来处飞逃,但是只逃了几丈,两人突然头脑一晕。 危急时刻,女子居然一咬舌尖,趁着极短暂的清醒,厉吼道:“快走!” 一掌法力澎湃却无伤害地将那男子推出上百丈远,而她自己则再次头脑昏沉黑暗下去,身体翻滚着从百丈高的空中摔下。可惜远处那男子就算被他推出百丈,也仍旧步入她的后尘,只来得及愧恨悲呼一声“娘子”,就也生死不知地从高空坠落。 如果两人这般摔下来,百多丈的高空下,只怕要摔成肉饼。 “他们未曾害我,你何必连他们也不饶?” 墨恒浓眉一皱,面色闪过一丝微微的恍惚,右手量云尺在袖中微微一挥,一道云光温和如水地飘了过去。这道云光似缓实快,不染丝毫杀机,转眼飞到那女子的身下,将之安然无恙地托起,转眼又带着女子一闪,落到那中年男子下方,将男子也托在女子身侧,带着他们缓缓落地。 “墨恒施主,不是小僧动了杀念,而是这些土著居然敢对你动手,气煞小僧了!施主你无恙就好,否则,否则小僧,咳咳……小僧这就上来,施主稍等,咳咳……” 千鱼和尚声音愤怒而关切,又有些虚弱的咳嗽,似乎受了伤一般。 “无妨,对我动手的人已被我灭杀。你对敌时也小心些,不必着急,我在岸上等着。” 墨恒暗自一笑,表面不动声色,只轻声清晰地说了一句,有些极其淡薄的叮嘱和关切。 “是,是,墨恒施主不要担心,咳咳,小僧无事,无事,呵呵……啊呀!” 千鱼和尚在河底装模作样地鼓捣河水,惊喜般地结结巴巴传音,随后低呼一声,再无声息。 墨恒心下无语,配合地上前半步,俊秀至极的面容露出一丝担忧,随即皱眉低低叹了声,目光扫过远处的两具无头尸,再看了眼仍旧翻滚不休的滚滚河涛,最后落在眼前两名机械般本能地静候他的命令的傀儡猛汉身上,似乎要命令傀儡下去帮忙。 “……墨恒施主,小僧这就,这就上来了,那些依靠禁制肆虐的幽魂厉鬼,终于被小僧灭杀了……咳咳,阿弥陀佛。” 千鱼和尚立即虚弱地惊喜传音。 “嗯。” 墨恒状似犹豫一下,就冷淡地应了声,但也不再是漠然不理了。 随后他目光继续看着两名傀儡身上的繁奥符箓,随意伸手在其中一名傀儡肩头弹了弹,心道:果然没让我失望,若是当初我没有《莲花法咒》仙法秘术,只怕对付其中任何一个都要狼狈而逃,怎可能拖延时间炼化量云尺,然后从那廖寅手中将梧桐晨钟夺了来? 那名傀儡面对墨恒敲敲打打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这傀儡呼吸平静,高拔雄壮,鼓鼓紧绷的肌肉阳刚有力,肌肤温暖而带着强劲的弹性,若非肌肤上隐隐有着符箓,谁能看出他们是活傀儡呢? 这样的人本来应是凶悍的修炼者,现在却被别人操控,无非弱肉强者而已。 想到傀儡二字,墨恒不禁暗思:“耿冲修炼《莲台诀》,现在已经算是对我忠心不二,甘愿效死的活傀儡了,下次不放暗中收服有潜力的凡人,让他们好好修炼,总有一天能够大用……耿冲现在跟随玄青道兄,不知玄青道兄现在去了哪里……” 眼前蓦地浮现出虎玄青面对他时的爽朗微笑,还有与他畅谈甚欢时的洒脱姿态……以及幻境中与虎玄青长相极似的“叔父”在他身下张开修长健壮的大腿,闭目羞臊地沉声□的床上画面…… 画面一闪,幻境经历的真实感觉涌上心头,墨恒喉咙突然一干,有些难以克制的欲-火。 这让墨恒脸色蓦地微沉,法力立即运转,瞬间收心静气。 “若是没有对墨云书和梁弓宜的计划,或许可与玄青道兄坦诚一些,但是现在的话……” 墨恒心下极度冷静地自语。 握了握手掌,里面藏着安然不动的先天灵宝“须弥宝镜”。 先天灵宝,那是“先天”之物,内涵无上道韵,就算是天地间有数的浩然门、天行派这一流的超级大门派都不一定拥有。即便拥有,也必定会被当作压箱底的杀手锏,用来镇压门派气运,真传弟子都不一定见得到。 如此至宝,哪个修炼者知道后能够不动心? 知道他墨恒有这件至宝的,只有虎玄青一个人。 虎玄青若是将须弥宝镜拿在手中,以他化神高阶的修为,至少可以炼化两分,到那时,哪怕面对返虚境界的超级老怪,虎玄青也必定可以立于不败,甚至反过去压制! 而虎玄青若是想要得到须弥宝镜,当时在秘境中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以其化神高阶的神通,面对他墨恒区区炼气境界的修为,轻易就可夺取,人不知鬼不觉。 但是虎玄青对他唯有关切爱护,自始至终没起丝毫贪欲,反而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先天灵宝的记载全都细细告诉了他,事后也千叮咛万叮嘱地警告他不要泄露须弥宝镜的丝毫消息。 其实墨恒也猜测,若是没有先前在幻境中的多年生死情感,只凭他和虎玄青短短的相识友情,后来两人清醒之后,面对可以收取的先天灵宝,虎玄青不一定就能这么大度无私地让他拿去,至少也会与他稍稍争那么一争,大不了事后好生补偿他。这种事情,天地间还少么? 这种可能或许只是墨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就墨恒对虎玄青的了解,虎玄青虽然刚正坦荡,却杀伐果决,该狠辣时绝无手软,可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迂腐君子。 所以,这种可能,的确不是完全的虚妄。 然而,他们经历了“幻境孽情”,恩爱了一场,虎玄青对他墨恒的态度,就成了现在的无私至斯。 ——算上幻境,我是三世为人了,但若我能信任谁,除了傀儡属下,似乎只有他了。 墨恒眸中越发沉暗下来,抬头面色冷静地望向天边,不知心中思量着什么。 突然,极深极急的滔滔大河中窜出一个黑影,高高飞起,落到岸边。 墨恒立即收起心思,迅速转头看去,却见一只磨盘大的墨翠老龟从天而降,砸得岸边石屑纷飞。这老龟生机全无,龟壳上宝光隐隐。而紧随老龟尸体的,却是几条活蹦乱跳的一尺长无齿灵鱼。 “咳咳……” 千鱼和尚随后破水而出,踩着他的破木鱼摇摇晃晃地飞落岸边。 墨恒浓眉微微一挑,走下大灰石,静立不动地看着他,直看得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 只见本来还算整齐的千鱼和尚,此时衣衫褴褛,破烂的僧袍湿答答地贴在肌肉上,勾勒出他高大笔直、线条硬朗的体魄;而他右边膀子干脆全都裸了出来,精壮结实的麦色肌体上还有几道刺目的血痕,平添两分男儿□。 千鱼和尚刚一飞出来,就担忧歉然地往这边望来,对上墨恒的目光,腼腆地一笑。 墨恒似乎被他笑得微微一愣。 千鱼和尚心理愈发得意,突然面色一红,低头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河水,然后连忙擦了擦嘴巴,直起身看向墨恒时,微显苍白的端正面庞上只剩下淳朴真诚的笑,带着关切爱意地咧嘴憨笑道:“墨恒施主,小僧出来了,你无事吧?小僧也没有大碍。” 说着话,千鱼和尚挠头傻笑。 唉,这样的和尚。 第七十二章 此时,墨恒若是当真想要引这千鱼和尚上钩,立即就可以施展计中计,自然而然地配合千鱼和尚演戏。但墨恒瞬间思量许多,还是决定不要主动,千鱼和尚可不是他墨恒现在要钓的鱼,现在事情已经太多,莫要贪心得一不小心被鱼拽到河里去。 但是也不能一直冷淡漠视,否则岂不是彻底激起这千鱼和尚的激进征服心理? 同样身为男人,又历经前世,此时墨恒对那千鱼和尚的态度可以说是了解甚深。 墨恒转念间,目光清澈地看着千鱼和尚,有些疑惑似的隐晦地点明道:“神僧伤势如何?晚辈天生对气息敏感,不知为何神僧体内气息精纯浩瀚,却偏偏显得有些气虚?实为不解……” 千鱼和尚听得笑容微微一滞,暗道:“糟糕,小瞧了我这道侣,早知道就施展神通来彻彻底底地伪装受伤好了,现在却来不及了。”下一刻挠头的手一下子太过用力,把脑袋上沾的假戒疤挠下来一个,忙“哎呦”一声,将戒疤贴回去。 “这,这戒疤平时沾得结实,亦不怕水,却是怕蹭。小僧修的是欢喜圣法,所以佛祖赐予十二颗戒疤,小僧什么时候与道侣结亲,就什么时候将戒疤揭下……至于小僧气息,实际上,小僧虽然身怀法力,却,却不太会使用,所以才会受伤,不然的话,小僧,小僧绝对安然无恙。” 千鱼和尚淳朴的表情先是有些尴尬,后来变得诚恳而无辜,再后来就是惭愧,最后又变得信誓旦旦得仿佛在道侣面前表现大男子气概……一连番的表情变化得自然而然,完全是一个单纯陷入情爱中的傻大个模样。 而且这傻大个容貌上等,体魄完美,衣衫褴褛,春光外露……淳朴得任君采撷。 ——诱惑我?这贼秃倒真是厉害,颇得其中三味。 墨恒看着他,愣了愣,心头忍不住剧烈地跳了几下,松了口气似的淡淡道:“哦,原来如此。” 千鱼和尚见他一愣之后就没有继续注意自己此时这番风情外露之态,不由暗暗失望,也有些纳闷,却不以为怪——毕竟他是明目张胆地嚷嚷着“小僧修炼欢喜圣法,对施主一往情深”,难道还不许对方冷淡?墨恒没有怒目呵斥,仅仅在最初给他些坏脸色,已经足够显出风度了。 所以千鱼和尚毫不气馁,咧嘴傻呵呵地盯着墨恒憨笑,明目张胆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似的,面红耳赤地转开高大的身板,掩饰一般地惊呼一声:“哎呀,差点忘了这些灵鱼了,小僧赶紧将它们剖洗,否则渴死了再烤,可就没了鲜美滋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鱼啊灵鱼,你们还是赶紧解脱,奔赴极乐吧……啊,还有这老龟。” 随即又扔掉灵鱼,抱着老龟,转身颠颠地跑到墨恒身前,一双眼睛黑亮炯炯,呐呐道,“墨恒施主,这仙府洞天空间脆弱,万一有强者拼杀激烈,恐怕会引发空间湮灭之潮,小僧有些担心墨恒施主……” 说着话,忙将老龟放到墨恒身边,咧嘴笑道,“恰巧,这只老龟体内有一枚‘圣印’,而这‘圣印’似乎能够激发祭台,将人带到幽冥地域中去。不如,墨恒施主你炼化圣印,再收取那祭台?这样,小僧就能安心些了。呵呵。”挠头憨笑不止。 “多谢神僧关怀。” 墨恒也微微笑了下,心下暗叹,随即眼眸一缩,想起了什么——圣印,祭台?莫非…… 墨恒低头仔细看了看巨龟的龟壳,观察那里隐藏的宝光,不动声色地问道:“神僧可知,这圣印激发祭台之后,能够笼罩多少范围,又能将多少人带到幽冥地域中去?” “啊?这个……” 千鱼和尚老实巴交地眨了下他的单眼皮,回答道,“小僧想想啊。”低头蹲下,伸出宽厚的大手,按到墨翠巨龟的龟壳上,突然手上佛光一冒,金黄纯正、浩瀚温和的佛光没入龟壳之中。 此刻,千鱼和尚闭眼肃穆,挺胸收腹,佛光将他半-裸的精壮体魄映照得犹如罗汉金刚。 片刻后,千鱼和尚收回手掌,直起身来,双手合十稽首道,“咳咳,小僧施法看过了,若是墨恒施主将圣印取出炼化,激发祭台时再有其他人在一旁布阵相助,以墨恒施主现在的修为,应能将方圆十里左右的地方全部笼罩,并借助圣印沟通的幽冥之力,将十里地方全都拉坠进幽冥地域之中。” “十里?这么广阔!” 墨恒面色微变,心中的惊疑猜测立即有些确定。 “是挺广阔。”千鱼和尚挠头憨笑,然后又是双手合十地看着他,说道,“其实,小僧看来,这圣印之所以能称‘圣’字,应该就是因为它里面蕴含极为神妙的法则之力。而这仙府洞天之中空间脆弱,圣印法则之力通过祭台沟通幽冥,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广阔空间拉坠其中。” 说着话,千鱼和尚浓眉大眼之中显出微微的痛苦之色,手捂着精赤的胸膛闷咳两声,“若是小僧相助,咳咳,墨恒施主再有灵宝加持,必定能够将圣印祭台所笼罩的范围再加扩大……” 越是刚强的人,脆弱时越是惹人怜惜,千鱼和尚眼下的模样就印证了这一点。 但墨恒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千鱼和尚刻意显示的“魅力”。 ——还能再加扩大,那不是说…… 墨恒微微垂眸,目光森然如刀地盯着墨翠巨龟,越发确定。 “难怪,难怪……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梁弓宜在我前世时总是外出,回来后身上偶尔也有幽冥煞气残留,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刻苦磨炼。现在看来,他必定早在这洞天之中得到了圣印之类的宝物,在幽冥地域中发展着独属于他的势力!却一直将我蒙在鼓里,将我利用到死,也是我前世为情所困,未曾看穿……” 墨恒心下寒声,暗自咬牙,默默冷笑 修炼者行走天下山间,争的就是宝物机缘,除了极少的幸运儿之外,谁能一直独善其身? 独自一人无权无势,基本没可能与大门大派争抢灵丹妙草。那样的话,有时突然天降机缘遇到宝物,却被身后有着势力的人抢夺,连还手都不敢,甚至还要逃跑,以免被人杀掉灭口。可怜之处,简直多不胜数。 所以,天下修炼者中,十之八-九都有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来自保的期望,不过能够达成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还是独来独往的散修,顶多三三两两结伴而已。 墨恒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无不暗怀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进可攻,退可守的想法。 梁弓宜的野心自始至终都不在任何人之下,若有机会,岂能不费尽心机地谋划各方? 以前墨恒没进过这仙府洞天,没能明白,现在突然听闻千鱼和尚说这圣印和祭台的莫大功效,自然一下子联想到了心藏秘密、明显在这洞天中有莫大机缘的梁弓宜! “现在,梁弓宜在何方呢?应该已经遇到他的机缘了吧……” 转念之间前后思量个透彻,墨恒这才抬眼,心下杀机浓到极点,面上表情却是温和平静。 “墨恒施主,咳咳……你,你还是快些将这圣印以法力炼化取出,免得夜长梦多。” 千鱼和尚看着他,不知他在想什么,温和而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匆匆说了句,就好像在悄悄运转法力压制伤势一般,转身大步走向还在岸上垂死挣扎的灵鱼。 墨恒瞬间回神,深深看了看他的高大背影,稽首低声道:“多谢神僧厚赐,晚辈却之不恭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不然就是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令人看轻。 千鱼和尚此时知道墨恒感知敏锐,不敢再肆无忌惮地用神识监视他,但听着他明显比之最初要温和的语调,眼底也闪过笑意,转头嘿嘿一笑,胡乱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忙高高兴兴地弯腰去捡起灵鱼。 墨恒自有《莲花法咒》仙法中的炼器秘术来炼化龟壳中的圣印,是以心思闪动着,立即着手将圣印从龟壳中炼化出来。有了圣印,再加上他的许多杀手锏,就可以准备建立一方他独有的势力了。虽然仍有许多困难处,但不怕面对困难,就怕没有这种建立势力的机会。 到时候,不妨与同样拥有这种势力的梁弓宜“探讨”一下心得,岂不妙哉? 不知到那时,梁弓宜的脸色会是如何好看。 墨恒轻轻笑了一下。 千鱼和尚在河边用手刀法力对灵鱼开腔破肚地洗涮,下手之熟练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当真是个鱼肉杀和尚。而他在杀鱼的同时,还时不时腼腆地转头去偷看墨恒,纯净的眼底闪过几分满意和期待之色,心道:我这道侣不俗,日后与他相合,小僧我今生的正果指日可期!善哉善哉! “娘子,娘子?” 远处的中年男子已经醒来,却不敢乱动,只是心下焦急,忙暗暗用法力传音。 “……相公,我无事。” 躺在男子旁边的女子有些惊魂未定地回应着。 男子松了口气,懊悔地叹着:“悔不该不听娘子忠言,都怪为夫心起贪念。” 女子自然又是一场贴心的温柔安慰。 二人相互说了几句,等了片刻也没见“外来者”管他们,只得戒备着相携站起身来,朝墨恒看了看。看到墨恒盘膝坐在一只巨龟身边,俨然正在祭炼宝物的模样,都是心道果然;又往河边看去,见是个和尚,蓦地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听到的木鱼声,都是心下打了个寒颤。 “你们二人好不知趣,既然不想装死,就赶紧离开此地,别乱糟糟地打搅小僧和道侣幽会。若是再不知趣,别怪小僧送你们去见佛祖,到时候,即便我那道侣再有好心,也救你们不得!” 一声有些木讷的醇厚男声在中年男女二人耳边同时想起。 这声警告仿佛没有丝毫杀机,中年男女却听得骇然不已,连话都不敢多说,匆匆行了一礼,转身携手逃开。直直逃了三四里地才敢施法飞起,飞了片刻,远远看不到那和尚了,才大大放下心来,感觉脊背一阵冷湿,却是出了一身的凉汗,相视一眼,庆幸自己逃出生天。 “是那少年救了我们?” 女子失神了一下,低声问道。 男子怔怔不语,片刻后才点头:“我也不知,但你我夫妻能够安然无恙,想必是那少年出手相救了……走罢,这外来者来历不同寻常,远远不是以前那些幽冥人可以相比,的确不是咱们可以觊觎的。” 女子见他受到打击,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握紧他的手,往家族所在的部落城中飞赶。 走了两个不请自来的碍事家伙,千鱼和尚又屈指一弹,弹出两团金色火花。火花飞射而出,落到远处的两具无头尸身上,只是一闪,就将那两具尸体化为乌有。自此河边彻底清静下来。 千鱼和尚四顾一遭,这才满意,瞅了瞅墨恒,专心致志地拣柴,准备给道侣烤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终于到了这章,把以前埋下的几个小坑给填了。明天继续,^_^ 第七十三章 且说虎玄青在千里之外飞遁寻找墨恒,却始终一无所获,不得不在飞遁的同时分心来施展仙法推演。但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后,竟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推演,都寻不到墨恒的半点踪迹! 他哪里知道千鱼和尚一不做二不休,不仅将他在墨恒身上悄悄设下的印记抹去而且误导,还在墨恒身上设下了个隐匿禁制。除非有人精通天机卜算之术,并且道行比千鱼和尚更为精深,否则别想推算出墨恒的方位。 而虎玄青虽然修炼《浩然真经》仙法,道行精深,法力雄浑,却并不擅长推演法门。 虎玄青先前就是唯恐自己推算不准,反而耽误了功夫,才一直没有推演。谁能想,现在他刚一施展,就得到了个这么准确,却令他震惊意外的结果!他不由得焦急起来,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沉沉如水,高大身躯上的威压也让被他带着飞行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虎玄青心下焦躁,再听得后面敌人气焰嚣张的污言秽语,不禁怒火升腾,索性暂停寻找。 虎玄青感知极其敏锐,即便不用神识,也能洞悉数里之内的空间状况,所以轻而易举就将十多个敌人引到一个空间脆弱之处。因为不能动用威能太大的法器,连布阵法器都不好催使,虎玄青干脆耗费几滴精血,来来回回飞遁着,勉强布置了个巨型符箓陷阱。 陷阱阵法一成,后方十多个煞气逼人的敌人大意之下,尽数被他困住。但这只是暂时,区区符箓陷阱不可能将十几个化神境界的修炼者围困多长时间。 虎玄青随即带着师侄苏廷,以及墨恒的几名随从,闪身飞到千丈之外,猛地喷了一口本命元气出来,双手疾速地在身前指点勾画,瞬间施展出《浩然真经》中的仙法秘术。 便见他两只手掌突然绽放出两朵浩然仙光,朗声大喝道:“咤!破!阵!” 三字真言凭空在他面前凝聚成形,个个篆文清光内敛,仿佛没有丝毫威能,也没有引发任何空间波动,就宛如三个古朴厚重的白玉雕刻一般。 虎玄青施展之后,面色却微微一白,有些吃力地伸手虚空一抓,手中浩然仙光将三颗篆文全部裹住,然后用力将之往前面空间中一砸!篆文真言一个闪烁就扎入巨型符箓陷阱之中。 “退!” 虎玄青低喝,快速将早有准备的遁空秘法施展出来,带着身边众人向后破空而去,一个刹那就退出十多里外。 苏廷、后峰等人还没站稳身形,就见前方十多里外的巨型符箓陷阱处剧烈一震,黑光大盛,宛如有两大轮光芒刺目的黑日陡然炸开,震得那处空间瞬间破碎。其中隐约传出几声惊骇之极的喝骂,转瞬喝骂被破碎的空间隔绝。 下一瞬,那出破碎空间中升起一抹巨大的白色光霞,浓郁地宛如积雪一般。 如此一来,空无黑洞和浩然光霞两两一阵盘桓,竟然形成阴阳两极一般的漩涡。这虚空漩涡威势无与伦比,仅仅一个旋转,那本就被震荡破碎的空间噗嗤一声,瞬间湮灭! 空间湮灭,其中万物都要化为齑粉,其中十几个化神境界的修炼者,就这样消失了? 吴刚、夜图、后峰、耿冲四人惊得低呼,怔怔地看着这十多里外天崩地裂的阵势,一时都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巴不能回神。 苏廷却是在看得震惊骇然之后,面色变幻间,蓦地转头看向虎玄青,崇拜至极地欢呼道:“师伯,这是……这是‘太极炼光术’!据说非得化神圆满才能施展,师伯,您难道已经晋升到化神圆满?” 虎玄青始终挺拔不动,眼眸黑炯深邃,却是在这一刻想起他先前施展这门秘术后,被墨恒背着救走,又被墨恒背着进入洞天秘境,然后在秘境后山陷入须弥宝镜中的幻境。他在幻境中与墨恒相爱十几年,又痛彻心扉地思念了二十多年。 或许当真是一场孽缘! 否则的话,为何他明明已经时时让自己静心了,却还偏偏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 虎玄青暗暗运转法力疗养,心神再次清静下来,皱眉暗叹一声,右手微微一动,袖中弹出一颗灵丹,张口吞服下去,脸上的微微苍白之色平复收敛。 这才沉声简单地回应了句:“没有晋升。不过我是半虎之身,法力足够,这里又是空间脆弱之地,勉强可以用化神高阶的修为借助地利施展杀敌,免得被这些邪魔纠缠罢了。走!” 虎玄青挂念着墨恒的安危,剑眉黑眼都显得严厉,说话不容质疑。 不过,他也知道像之前那样四面乱飞乱找是没有效率的,所以换了个法子,带着众人飞到下方一处城池中,寻找其中的修炼高手,询问哪里才有稳固得足以承受化神高手拼杀的空间。 在数人身上花费了些丹药后,终于得知了几处稳固空间的所在,连忙一一寻了过去。 既然没有头绪,那就要理出相较来说最为靠谱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 河边。 千鱼和尚拾拾掇掇地升了篝火,又从大灰石上拿了墨恒准备的几株调味灵草,双手搓碎抹在灵鱼两面,细细致致地将几条尺余长的灵鱼烤得香气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千鱼和尚却不先吃,而是将之一条条地放在旁边木鱼灵光范围内,然后自己坐地运功“疗伤”。 一直等到不远处的墨恒成功将圣印从龟壳中祭炼取出,千鱼和尚才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咧嘴笑道:“恭喜墨恒施主收获宝物,小僧烤好了鱼,另有收藏的灵泉在宝瓶之内,墨恒施主赶紧来尝一尝,等墨恒施主吃饱喝足,再下河到水府中收取祭台不迟。” 墨恒正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右手中的一方白玉宝印。这宝印只有五重禁制,但禁制奇妙,非同寻常,虽然不能伤敌,不能防身,但炼化之后,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可以通过这宝印禁制引动地下极深处的某处幽冥之气。如果再以祭台行事的话,那么千鱼和尚先前所说的话完全可行。 墨恒念头连闪,心下畅快,再听到千鱼和尚叫他,便抬头起身,走过去深深稽首行礼,诚恳地说道:“神僧大德,赐予晚辈这件宝物,晚辈铭记此恩在心,不敢或忘,日后但凭前辈差遣。” 无论如何,千鱼和尚是实实在在地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要知道刚才气势汹汹而来的魁梧老者可是有化神初阶的修为,这在空间腐朽、修炼落没的洞天之中是十分罕见的,以比外界更加难以有成的环境修炼出化神修为,足可见那老者的天资和手段。但即便这样,老者也明知河下有宝,却无法收取,反而似乎是在和那对中年男女争夺水府所有权,再打算慢慢耗磨着收取宝物。 相较之下,墨恒自知自己现在修为所限,就算之前没有千鱼和尚的提醒,自己凑巧发现了河下的宝物所在,哪怕有着两件灵宝在手,也没多少可能去破除障碍取得宝物。 灵宝虽能极大幅度地提升他的实力,却也不是一有灵宝就天下无敌。 现实如此,墨恒的确受到千鱼莫大恩惠,如果连口头的感谢表示都没有,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不过这谢也要有技巧,得紧抓“前辈”与“晚辈”这两个词眼,不然的话,要是千鱼和尚话头一转,岂不成了他私自收下定情信物了?那样的话,他是收,还是还? “不谢,不谢……墨恒施主,小僧对你当真是中意得很,施主,施主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千鱼和尚本来听他一直自称“晚辈”,虽然不喜却也无奈,再听他后半句,却立马暗呼“成了,至少要你感恩,这才能说后话”。表面上却是拘束地站起身来,不受墨恒的礼,一副臊得脸面通红的模样,摆手呐呐地说道。 说完这话,千鱼和尚生怕墨恒翻脸似的,不等墨恒答话,就忙又红着脸郑重地说道,“墨恒施主,小僧以前虽然不曾与人谈论情爱,却也明白自己的心志……小僧,小僧此生,只愿与一人携手相伴,同修妙法,共度长生,绝无二心三意。” 千鱼和尚自己脑袋低垂,宽厚的大手合掌乱搓,几乎精赤的上身更加显得精壮有型,看模样完全就是一个纯情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大小伙子,又听他说,“施主,施主若是瞧小僧还算入眼……不妨认真考虑一下?小僧以后,必定对施主忠贞不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说得不像是情话,反倒像是受人大恩时说的感谢语言,当真是“淳朴憨厚”。 而千鱼和尚自说话起,就不给墨恒插话的间歇,一直说到这里,才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似的抬起头来,双目炯炯,郑重其事地看着墨恒发誓道,“小僧对墨恒施主所言,乃是句句属实,毫无欺瞒之处,否则,小僧甘受佛祖雷霆之怒,终身修行不得存进!”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可是极其严厉和恶毒的誓言。 墨恒本来数次张口想要说话,都被千鱼和尚话语不停地挡了回去,只得无奈地听看他的表现,忍得暗暗咬牙无语。但听到千鱼和尚最后这句,就不禁脸色一变,眸光也暗暗沉了沉,掌中的圣印也不好拿了。 刚要认真回应些什么话,突然又感到一阵庞大的神识漫天无边地扫了过来! 墨恒心下一阵欢喜浮上,暗呼:“玄青道兄也来了这里?妙也,当真是我的福星!” 千鱼和尚却是脸色瞬间漆黑,暗骂:“无量那个佛陀!这神识与刚才我那道侣身上的印记同出一人,来的是浩然门的小老虎?这小老虎早不来晚不来,小僧好不容易逮到表诉衷肠的机会时,他就这么来了!这不是砸小僧的场子吗?” 千鱼和尚表面上只是微微皱着浓眉,似乎平静地转头看向天边,心下却是怒到极点,“早知如此,小僧干脆在他刚出生时,偷偷摸进浩然山门将他捏死!现在他竟成了小僧我的情敌,还当得这般无耻!小僧我岂能容他碰到我这道侣分毫?必让他知道小僧我对道侣的‘忠贞’!气也气死了他个小杂毛!” 虎玄青被他骂得厉害,细说起来倒也不算冤枉,这可不就是来砸场子的么? 第七十四章 虎玄青施展法术带着苏廷和吴刚、夜图、耿冲、后峰,一行急速飞来,眨眼就到了不远处。 墨恒遥遥笑道:“玄青道兄来得正好,小弟正有一事想求助于。” “哦?贤弟的事自然就是愚兄的事,贤弟但说无妨,愚兄自当尽力。” 虎玄青问都没问是什么事情,只是瞧见墨恒安然无恙地站着,心里便大大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说了这一句话,继而浓眉一拧,看向墨恒身边那个气息厚重却衣衫褴褛的和尚。 “没想到神僧也此处,不知寻到那道侣了吗?” 虎玄青遁光落地,笔直地站墨恒身前,负手盯住千鱼和尚,锋锐逼地淡淡一笑。 虎玄青暗地里戒备万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之前屏蔽甚至抹出掉他印墨恒身上的气息印记的,必是这深不可测的和尚无疑。只是看墨恒的态度,似乎与这千鱼和尚是友非敌,便不好多说,不过下意识地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千鱼和尚听得心里暗骂:“这小老虎还挺会装模作样,讨巧的甜言蜜语说得比小僧来顺溜!” 他光明正大地对虎玄青露出敌意,愤怒无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向墨恒说道:“墨恒施主,若有什么事情,小僧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誓要为办到,何必去求这位浩然仙门的得到真传呐?” 千鱼和尚大献殷勤,趁机更加靠近墨恒,站得比虎玄青还要近两寸,以一种近乎于拥护和爱戴的姿态,把整个衣衫褴褛的精壮身体都火热地紧挨住墨恒。 同时他还眼角余光一扫,淳朴无辜地看向虎玄青,憨声憨气、嫉恶如仇地道,“别想挑拨离间,小僧找到道侣了,就是墨恒施主。小僧对墨恒施主之心纯粹无比,日月昭昭!忠贞不二,世间难找!此情此意,天地可表……” 一边极快地说话,千鱼和尚一边暗暗施法。他修炼的是欢喜佛道,鼓荡起自身阳刚之气,形成一圈雄性气息暧昧浓郁的保护层环绕墨恒身边,淡淡的金色与暧昧的粉色混合一起的阳刚气息,显出无比神妙的圣洁佛光,将墨恒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明目张胆地宣示着他对墨恒的霸占姿态。 “这,这是怎么……” 站虎玄青身后的苏廷正打量修为气息精纯得不可思议的墨恒,吴刚、后峰、夜图、耿冲,四也正想上前对墨恒行礼,此刻却都被这滔滔不绝的说情话、施法术的和尚给惊得目瞪口呆。 虎玄青却看到千鱼和尚的阳刚之气后,面色骤然一变,喉中低喝:“敢对他用欢喜佛法?找死!” 竟是说动手就动手,猛地抬手拍向千鱼和尚,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啊呀!想杀?小僧所料不差,必定心怀不轨,一看到小僧用本命精气保护住墨恒施主,就要迫不及待地出手阻挠,墨恒施主咱们快逃!”千鱼和尚大惊小怪地嚷嚷着,轻轻松松便接下虎玄青霸道一掌,护住墨恒周身的阳刚之气剧烈一颤,却没有破碎。 虎玄青接连几招,都有雷霆之势,却都被千鱼挡住,又顾虑墨恒旁边,显得施展不开。 但他到底修为不凡,道行高深,出身特殊,法门更是仙家真传,自身悟性天资更是罕见,此时施展妙法,用尽本身实力,被千鱼和尚抵住的同时,竟成功地让千鱼和尚碰不到墨恒半分衣角。其中玄妙,可见一斑,就连千鱼和尚都暗暗惊疑。 电光石火间,二的较量令眼花缭乱。 不过,他们都是将自身力量把握到精微极点的强者,动手时并没有波及到旁。 千鱼和尚扮演的角色是憨厚老实的僧,先前又亲口对墨恒说过“小僧空有法力,却不怎么会使用”的话,一句谎话要用千万句来掩饰,此时便没有还击,比起虎玄青来,气势更落了下风。 虎玄青矫健如龙,刚猛中又不发柔韧,法术运转于刚健有力的身体周围,魁伟身材气势迫,宛如天神降魔,蓦地凝目低喝:“乾坤,震!”双掌一开一合,往千鱼和尚头顶狠狠一砸! 千鱼和尚眼珠子一瞪,暗自咬牙:“这是浩然门仙家秘术,这小老虎化神高阶修为,居然能施展得出来!这小妖怪是跟小僧拼命了啊,不妙,不妙,他竟这么看重小僧的道侣?” 千鱼和尚可不愿拼命,不敢硬挡,只暗暗化解虎玄青这一势的力道。 虎玄青气势磅礴,举重若轻,打出这刚猛一击后,趁着千鱼和尚不得不硬接的空档,极为迅速和灵动地大步一踏,便想隔绝千鱼和尚与墨恒,同时伸手要将墨恒捞到身边保护住。 千鱼和尚却突然面庞发红,憨声怒道:“想抢的?” 说话间竟瞬间身形一晃,宛如穿破空间一般,虎玄青碰触到墨恒的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墨恒就往后飞退数十丈!大声叫道:“虎施主仙家真传果然了得,小僧甘拜下风,只是,到底想要干什么?墨恒施主是小僧的道侣,与小僧情投意合,已经谈婚论嫁,虎施主也是名门正派,莫非还想强抢小僧的男道侣?” 墨恒不得开口,被他抱着,俊脸沉沉如水,心里早已惊怒交加! 他本来想虎玄青落下遁光时说话,却被千鱼和尚一道法力暗中制住,此时千鱼和尚的阳刚之气犹如暖烘烘的阳光,强硬性地滋补着他的肉身和法力,让他一动都动弹不得,连话都不能说! 墨恒气得脸皮铁黑,心里怒意如焚:“这贼秃驴,真是罪该万死!” 一如前世,千鱼和尚嚷嚷着对他一见钟情,但是所作所为无不是只从他千鱼本身考虑,有几次是为他墨恒着想的?若非如此,前世最后,即便千鱼和尚已经自顾不暇地被高困住,来不及救他,但只需事先做足准备,他又岂会落到那个无可挽回的田地? “连万阕是传说中的欢喜老魔,千鱼和尚又与那老魔不知什么关系,但不管们两个有什么关系,都无非是憎恶的魔头!如今墨恒早已今非昔比,必要将纳入麾下,彻底为掌控奴役,日日抽打,狠狠玩弄,但不是伴侣,而是主仆!为主,为仆!” 墨恒死死盯着千鱼和尚,气得发狠,暗暗发誓。 他现拥有“须弥宝镜”这件先天灵宝,成长潜力无与伦比,眼界自然而然地看得更宽。此时,他暗暗动用手中“须弥宝镜”的一丝力量,强化自己运使出来的法力,以不被任何察觉的方式积蓄着,终于积蓄足够,蓦地千鱼和尚喊叫时,一举击溃千鱼和尚的阳刚之气包裹! 千鱼和尚还作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对着杀机凌厉、气势悍猛的虎玄青嚷道:“好啊,小僧必要将此事传出去,到时候天下都会知道,浩然仙门的掌门真传大弟子,要抢小僧的男道侣,看看到时天下站那一边,还是小僧这一头……” “闭嘴!”墨恒突然开口,轻轻打断千鱼和尚的话,深深地看着他,“松开手。” 千鱼和尚还要再装疯卖傻地、憨厚地说话来气虎玄青,却被墨恒打断,又被墨恒这么一看,忽然心里一寒,荒谬地产生一种危机意识,不禁暗暗一惊,心里纳罕道:“怪了,小僧这小道侣居然能破开小僧那佛法护佑,他怎会如此有威势?古怪……” 却不知,这一刻就是他“千鱼神僧”连万阕一生受奴役的苦力生活之萌芽和开始! 千鱼和尚却不知以后,兀自心念电转着想着鬼主意,但眼见墨恒对他憎恶漠视,一时也不好继续死缠烂打,否则可就要和墨恒撕破脸了,只得做出委屈和讪讪的模样,万分不舍地松开了手。 墨恒他松手之后,迅速往旁边一闪,离开他十多丈,然后再不理睬他可怜巴巴的注目,只是向虎玄青歉然一笑:“让玄青道兄担忧了,小弟无事。父离开后,小弟就被这位前辈护着游览洞天,至于这位前辈所说的‘道侣’二字,小弟至今都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边千鱼和尚立马嚷嚷,却无理他,只有苏廷皱着眉看着虎玄青的脸庞神色。 虎玄青深深吸一口气,听着墨恒的解释,心中舒缓下来,同时也突然有些尴尬。 因为就连他虎玄青自己都不能解释,他刚才突然出手,到底是因为担忧墨恒遭受迫害,还是纯粹因为心里那莫名涌起来的近似于酸怒的妒火——明眼一看就知道千鱼和尚从未对墨恒做出过有害举动,那他虎玄青为什么动杀招? 当下也不再看千鱼和尚,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墨恒身上,负手点了点头,掩饰着那不知从何处起,又不知往何处落的酸意和尴尬,淡淡笑望着墨恒,负手安然静立,宽厚的肩头和提拔的身体都如山砫一般稳重不移。 乍一看,虎玄青似乎与往日没有不同,依旧是这般沉稳干练、潇洒从容。 苏廷却看出不同之处,胸中突然对墨恒产生无比的嫉恨,正是旁观者清。 墨恒比苏廷更加敏锐百倍,自然也看出虎玄青的微妙异样,一时间也是微微沉眸。 自从幻境之后又分开,他与虎玄青只见了两次面,这是第二次。上一次没来得及和虎玄青细说什么,他就被墨云书带走。这回再次见面,却因为千鱼和尚而激发出了意外,其中微妙,他洞若观火。 “玄青道兄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事,幻境那一场孽缘,应是他初动情怀。本来还以为,他凭着化神高阶的道行,只需过些时日,就能将这种事情轻而易举地处理,或是彻底压下磨灭遗忘,或是干脆与挑明。但是,却没想到玄青道兄竟然也会有这番外强中干、扭扭捏捏的时候……” 墨恒想着,胸中一时有些冲动,却又按捺住。转念考虑到现正进行的报复计划,若是去放开手脚地追求虎玄青,他的报复计划必须停止。二者不可兼得。 但他的计划是他前世今生两世的怨恨,那怨恨犹如附骨之蛆,灵魂之毒,一日不除,一日不安,无可原谅,无可释怀!若继续留着那恨毒不理,只怕以后修道都会滋生心魔大患! 何况,他已经将报复计划完成了最艰难和关键的一小半—— 墨云书对他越来越看重,甚至有些微妙情感正滋生,不管是不是像他猜想的那样——乱-伦,别或许赶不上来,墨云书却绝对肆意而为——日后都必定会是插入墨云书心口的一把利刃! 梁弓宜也被他玩弄感情、捆绑**、肆意亵-玩,以梁弓宜冰冷心态,即便仍是暗中算计什么,也必定被他心中留下极深的刻痕!更何况他还跟踪梁弓宜,而后收获了“须弥宝镜”…… 这些报复计划都已经悄然进行到这种程度,前世的恨毒,今生的不甘,都以一种让他无比快意地形势发展着,难道就因为遇到虎玄青,而生生地打住? 墨恒脑中念头飞速旋转,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前前后后想了这么多。 “们暂且这里休息。” 墨恒打住念头,向吴刚、夜图、后峰等四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虎玄青,“玄青道兄,和千鱼前辈的事情只是误会,现小弟有话想和单独说一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虎玄青点头,暗暗运功平复心境,他见墨恒对千鱼和尚厌恶不喜,心里的怒意和杀机早就消去了九成九,哪还愿意与这深不可测的和尚拼死拼活?当即平和地笑道:“自无不可。” 墨恒便伸手一引,然后率先遁起,飞到百丈之外。 虎玄青也是身形闪动地紧紧跟上。 再说后面,后峰自从落地就专注地看着墨恒,心中的火热和崇拜无以言表。 但墨恒对他们说话时,后峰赫然发现墨恒对他与对吴刚等没有什么不同,不禁失落和讪讪,便低头不言不语。他只是墨恒的“炉鼎”,勉强算是“男通房”,按照世俗的说法,连个“妾”都算不上,更何况墨恒也从未真正要过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开始被墨恒选中为“炉鼎”时吓得厉害,后来被墨恒肆意玩摸了一次,心思竟突然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变化…… 后峰心里乱糟糟的,转头看向百丈外的墨恒,只觉自己是泥沟里的癞蛤蟆,仰望天边的逍遥的云朵。 墨恒根本没去注意后峰,他和虎玄青飞离百丈后,站一起,闻着虎玄青那让他熟悉到骨子里的清新温热的雄性气息,心中一跳,有些口干舌燥,之前想说的话莫名的不知如何开口。 虎玄青更是如此,现是他们经历过幻境后,分别以来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情绪是确定了也明白了的,比最初离开幻境时还要复杂。 因为当时刚刚从幻境中醒来,他们都是茫然、尴尬、装作若无其事,还没来得及深深细细地思量自己该如何对待幻境中那场爱得让窒息的孽情;而现,他们分开后显然都有时间去想清楚,弄明白。 墨恒怎么想的,虎玄青一无所知,只自暗暗烦闷叹息,却压不住内心那种根本没有头绪去抑制的感情,他如今才是彻底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从前了。 虎玄青道心清正,处世成熟,情感却还懵懂,沉吟着不敢率先开口,只专注地注意着墨恒。 墨恒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安,刹那间忽然豁然开朗一般,看向虎玄青的眼睛。 虎玄青眼眸一缩,迎着他的注视,刚才对千鱼和尚的勇猛果决和往日里对待旁的爽朗潇洒此刻一下子一消而空,以一种公事公办的爽朗姿态地问:“贤弟有什么话要说?” 墨恒笑了笑,仍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眸中的微光暗暗涌动,深深舒了一口气,说道:“请玄青道兄将二周围封锁住。”又转头对千鱼和尚道,“前辈自重,非礼勿听。” 远处千鱼和尚面上显出委屈,健壮的体魄仍旧衣衫褴褛地展示着好身材。 墨恒却理也不理。 虎玄青没来的时候,墨恒被千鱼和尚百般色诱,眼中看到的都是千鱼和尚精壮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的臂膀胸膛,还有那任君采撷的憨厚儿郎姿态,食色性也,墨恒喜好男儿的性色,当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和尚倒也颇为诱可口”的念头。 但是现虎玄青一来,千鱼和尚的身影就像是被阳光驱除的糟粕残雪,墨恒眼中再没有了存感——所谓货比货得扔,比得死,说得夸张了些,但道理还是这个道理。 虎玄青的父母是修炼得道的与虎,混合的血脉让他取父母之优,面庞轮廓刀削斧凿,五官端正深邃;身形也是高大硬朗,英武挺拔,精壮却不夸张的形体,举止之间稳重潇洒。 再看行事百般无顾忌的千鱼和尚,墨恒眨眼间越发不待见起来,甚至玩笑般地闪过念头:“这秃驴罗哩罗嗦个没完,脱光了卖弄风骚也比不上玄青道兄衣冠整齐的万分之一……”与这念头相应的,却是幻境中,虎玄青精壮的身子赤-裸,他身下粗喘,羞赧地迎合他的冲锋的火辣画面。 但之所以想起那画面,不只是因为情-欲,情-欲之事他墨恒经历得还少吗? 他和虎玄青之间,除了幻境恩爱孽情之外,更多的、更让他墨恒看重的,是那种稳重可靠的信任——当初秘境无处,经历过幻境爱情之后,虎玄青对他俨然变成了无私的关怀爱护,就连先天灵宝这种至高之物到手之后,都没有一丝半毫的与他相争之意,反而顾虑周全的叮嘱他保密和炼化。 对于修道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考验更加难得? 十几年的相爱,是他们本性的演绎,是幻境,非幻觉,不是玩笑一场,谁都不能忽视。 那种直问本心的爱情,最是纯粹,没有瑕疵,对墨恒心扉的冲击,根本不是梁弓宜的欺骗和虚假能够相提并论的。 至于虎玄青又如何看待那场孽情,墨恒扪心自问,本来还模糊,现却已经了然。 就墨恒整理思绪时,虎玄青已经取出宝物,郑重施法,将周围隔绝开来。 “好了,此处说话,除之外,没有第三可以知晓。” 虎玄青浓眉挺鼻,双目炯炯深黑,轻声对墨恒说道。 “唔。” 墨恒点了点头,转身望向天边,突然开口,“看来那幻境中的孽情,玄青道兄也无法释怀。” 墨恒如此突兀地问出来,打了虎玄青一个措手不及! “……” 虎玄青心头一紧,心跳响得像是打雷一般,身体也微微僵住,刀削斧凿的深邃面庞不由涨红,却竭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直视着墨恒,见墨恒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干涩地咽了咽唾沫,勉强沉静下去,低头思考了一下,抬头,缓缓而认真地说道:“不错,事情已过多日,为兄虽然愚昧,现却也想明白了。不知贤弟的意思是?” 墨恒看着他,见他面红耳赤,紧张得连脖子都僵硬住,不由心热难言,又深吸一口气,才直截了当地轻声道:“的意思是,对玄青道兄也有倾慕之意,玄青道兄若是不弃,墨恒愿一世相伴左右。只是,另有要事要办,道兄若是知晓,必定无法容忍。” 一句话,让虎玄青懵了一下,先是狂喜不自禁,眼睛亮得宛若黑星,下意识地靠近一步,差点想死死抱住墨恒诉尽衷肠——但下一刻,他记起自己的身份。 他是浩然仙门的掌门大弟子,掌门师尊地位不稳,他虎玄青就是掌门师尊的颜面。以前因为父亲和身为虎妖的母亲相爱就闹出那么大的风波,现他若是与墨恒公开男儿之情,又会造成什么后果? 虎玄青面色微微一白,他只觉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大起大落的跌宕情绪。 墨恒这一刻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所有细微神情,突然忍不住心里的感情,自嘲地笑道:“情感的事情成与不成,都是只两个之间,与别的事情有什么相干?若是当真有意,自然就有办法解决。便如,现掌握一门宝物,乃是一方圣印,可以通过祭坛连同幽冥地狱的荒莽深处,将这洞天方圆十数里地的所有一切都拉入幽冥地狱中。有意幽冥地狱建立独属于的势力。” 虎玄青听得按到惭愧,他也是关心则乱,没经历过这种情感“风波”,如今思维电转,瞬间便明白墨恒什么意思——既然明着不行,那还不能暗渡陈仓吗?以他和墨恒的天资、修为,再加上墨恒的先天灵宝,还有如今墨恒所说的那枚“圣印”,如此多的手段下,他如果还不敢直视自己的感情,那就不是他虎玄青了! 于是,再说话时,虎玄青立马将“贤弟”称呼抛到九霄云外。 “……阿墨。” 虎玄青突然低声呼道。 这是幻境中墨恒的小名,还是他抱着墨恒,给墨恒起的,一直喊了三十多年。十多年是有应声的,剩下的二十多年却是冰冷的墓碑前悔恨悲苦。这个名字他如何能忘? 虎玄青声音低沉干涩,沉稳的风度彻底不再,英朗的脸庞突然浮起难以言喻的赧意和笑容。 墨恒听他这么称呼自己,也是胸中砰砰心跳,顿了顿,忽然眼眶有些热烫,这种感觉已是多年未有过了,不成想虎玄青轻轻一呼,就牵动他的内心最深处,当下应了一声,轻笑道:“要不是叫叔叔?只是,没注意先前的话,另有要事……” “注意到了。” 虎玄青深深呼吸,彻底释怀,心底压抑多天的感情汹涌上来,眼前的墨恒与幻境中的阿墨合二为一。 虎玄青嘴角裂开一丝笑容,伸手搭上墨恒的肩膀,强自平静地低声说,“以前从未尝过情事,幻境那场情缘让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先前优柔寡断,让见笑了。其实,都不必思量那么多,幻境一生,都是灵魂本源的印记经历,不是强加的幻觉,而是那宝物让二都能以最本性的自己去经历一段生。这不是虚假,都是真切的本,与现实里发生关系没有区别。” 虎玄青压抑了这么多天,此时一开口,就继续诉衷肠道,“只是,幻境中,先是历经那场孽缘,而后造化弄,先就去了,却悲苦二十多年,终究没忍住,最后淡然了却那一条残命,才得以解脱,现能重新和相伴,无论什么事情,都和刚才说的那样,总能有办法解决。” 墨恒听得动容,忽然低头无声笑了笑,沉默不语。 虎玄青见他不说话,心里突的一跳,忙思量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又过片刻,墨恒才缓缓抬头说道:“的事情还是要办,否则必成心魔。但是,可以向保证,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梁弓宜,都不会再与他们亲密。墨恒说一不二,一旦与坦诚相托,必会忠贞于……” 虎玄青一怔:“父亲,梁弓宜?”他听出墨恒语意中刻骨而淡漠的恨意,没有多问,只是为他担忧,沉声道,“若是需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比竭尽所能为做到。” …… 自那天说开之后,墨恒与虎玄青就自然多了,虽然不会自前亲密,但总的来说是“心有灵犀”。丝毫不理会身后痛苦的千鱼和尚,还有时不时想要充当绊脚石却被墨恒一脚踢飞的苏廷。 墨恒没有说自己是重生,虎玄青也不敢也不愿追根究底。 墨恒依旧完善和继续执行着自己的报复计划,只是不会再牵涉和玩弄谁的感情了,打算纯粹用最根本直接的以牙还牙来解决他的前生。而虎玄青,会是他身后最重要的稳固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继续,按照以前的质量实在太耗心力,所以,只怕写不出以前的质量了。那样的话,感觉还不如直截了当。只是……那就继续叙述一阵子吧。 第七十五章 无论墨恒如何报仇,那些都是以后,话说回来,这洞天中,虎玄青和墨恒的情感进展,若是别知晓,肯定会大呼一步登天,实是快得太不可思议了些。 但是,修仙修得是什么? 是修为,是长生,是本性。 墨恒与虎玄青都是修仙的天才,对本性本心的把握都是常所不能及——这样的,如果伸张正义,必定顶天立地,成长为修仙界的中流砥柱;如果为非作歹,必定恶贯满盈,堕落成一方超级大魔头。 不过,虎玄青和墨恒都不是那般愚忠师门家族,或是本性阴险杀如草芥的,他们属于自身立世,对于关键的事情,必然不会因是正是邪而迂腐彷徨、优柔寡断,尤其是事关自身,更是会当断则断。 这才是他们二的本色! 墨恒与虎玄青之间那“历经多年”的感情,都因本性的生演绎而没有蒙尘,如同皎皎明月万里无云的夜空中遍洒光辉,直捣黄龙地击中他们的心扉。还能有什么感情比这样更加纯粹、更能霸占他们的内心? 就连墨恒这个两世为,都不能丝毫遗忘那场□,更何况是初经□,又悲忆多年的虎玄青? 就算不提情感的深厚,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如何抉择,也会事关他们本性本心。 所以,当墨恒率先出击,直截了当地挑明那场孽情时,以虎玄青的坦荡果决的性子,即便还有些扭捏赧意,又哪可能再昧心否认?再到墨恒提出“圣印”与“幽冥地域的荒莽深处”,虎玄青便再无顾忌。 于是,两坦白心扉后,刹那间,多年的幻境情感再无压抑,再无隔阂,直接从内心汹涌上来! 于是,墨恒就成了阿墨,虎玄青就成了骆青。 而阿墨和骆青,本就是墨恒和虎玄青本。他们彼此相爱多年,却曾经阴错阳差地阴阳两隔。如今,天可怜见,他们能够现实中从头来过,有些悲苦一生之后的庆幸和释然,更有害怕再次失去的珍惜与宽容。彼此的深深眷恋都是发自内心,那就不必时时拥抱来刻意宣泄或显示。 两之间的微妙默契,才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有灵犀。 只不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太过于离奇,别又从何而知? 苏廷、吴刚、后峰等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刚刚相识、互相交好的初识友罢了。 除开墨恒的忠诚奴仆们不谈,苏廷都只是心里嫉妒:“大师伯以前无论对谁都毫不意,只是修炼喝酒,炼法养性,现却怎么好像对墨恒有了一见钟情的好感?墨恒此阴险狡诈,就只会逞口舌之快,到处骂给他老父惹麻烦,现修为进境如此迅速也只怕是用了什么捷径来拔苗助长,以后能有什么修炼前途?长得再好,修为不成,最后还不是一碰黄土?大师伯真是被他那副小白脸儿给骗了!” 千鱼和尚也从苏廷那里打听出来虎玄青和墨恒的相识时间之后,心里头微微轻松了些:“还好还好,那虎妖虽然皮相比小僧好看了些,但他们相识时间不长,小僧自有手段夺回道侣……阿弥那个陀佛,是守住道侣。区区半虎妖,还想跟老衲抢道友,真真是太嫩了些……” 心里如此想着,千鱼和尚的眼珠子却一直幽怨地盯着墨恒——撇开他最关键的“和墨恒双修”来晋升修仙关键瓶颈的心思不提,这些日子和墨恒相处,真是让他乐其中,他看来,墨恒现年龄是小了些,但是为成熟,而且养大两年之后再吃,绝对是可口至极的罕见极品。 千鱼和尚此身虽是个雏儿,但其灵魂深处却是个风月奇,此时心里头意淫暗乐,表面上仍旧是憨厚老实、委屈愁苦,任眼光再怎么敏锐,也都看不出破绽,就连深知他为的墨恒都暗暗纳罕。 墨恒对千鱼和尚视若无睹,虎玄青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墨恒身上,让千鱼和尚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 却说墨恒和虎玄青互诉衷肠之后,与誓死不离墨恒左右的千鱼和尚一起,三将苏廷连同墨恒的四名仆从送到一处安全所,设下禁制保护住,便绕了个大圈子回到祭坛所的地方。 “墨恒施主,且稍候,且看小僧慈悲渡。” 千鱼和尚咧嘴挺胸地傻笑,见墨恒淡然点头,才状似欢喜地说,“小僧查看过了,方圆百里内只有先前一个化神境界的修炼者,其余一切生灵中,只有少数几个有炼气境界的修为身,其余都是凡俗。” 说话间,千鱼和尚盘膝趺坐,道貌岸然,随后取出他的那尊破木鱼,念了声咒:“大。” 木鱼倏然扩张成三丈大小,小山似的横卧千鱼和尚身前。 千鱼和尚又拿木槌,念了声咒:“长。” 木槌陡然粗壮起来,握他手中如同巨木。 千鱼和尚这才双手抱着木槌较细的一端,憨笑着看向墨恒,羞羞答答、朴朴实实地对墨恒说道:“施主,看小僧表现如何?小僧身上‘宝物’都是可大可小,能粗能细,任取用……” 墨恒听得嘴角抽搐,暗道:也就这淫僧能说出这么淫-荡的话却自作无辜了。 虎玄青更是脸色一沉,眼现怒意,他一直负手立墨恒身边,并未心胸狭窄地不容别对墨恒好,哪怕千鱼和尚明示自己追求墨恒,他也只是心中不快而已,心里自有计较,但此时一听千鱼和尚这么说话,便再也容他不得。 “神僧自重,心机深沉,与阿墨都是知晓。若是为阿墨着想,便纵容去追求他又有何惧?但如此轻薄调戏阿墨,却是自寻死路,任修为高深,虎玄青手中之剑也必可杀当场!” 虎玄青挺拔英武,平常时坦荡硬朗而不失温和,但此时一怒,目含杀机,浑厚的声音虽不尖锐,却有一种无比凌厉的气魄,尽显万兽之王的虎妖威风,一瞬间让此间方圆数丈都添了分沉重的压力。 而且,他此话也不是威胁。 他的“炎决剑”是仿制师门镇派之宝屠魔仙剑而炼成,里面被其师尊封存了一道救命用的仙剑威能,如果全力动用起来,虽然是自损三百,事后炎决剑也必毁无疑的结局,但敌除非是踏入仙境前,融了一丝道韵的合道境界高,否则就是返虚高手也逃脱不开。 千鱼和尚被他威胁,也察觉出他身上炎决剑的微鸣,心中一沉,又见墨恒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好,脸上显出悻悻然地转回头,心里暗道:“男不坏女不爱,用男身上也是如此,这道侣现看不顺眼不要紧,待以后看顺眼时,小僧这些情话可都会是随时随地反败为胜的救命良药。” 又暗暗诵着佛号,“阿弥陀佛,小僧散去分神魂魄,命魂转世重修,以求仙道佛果,要是到头来被小辈给害了,那可真是笑掉大牙……这些仙道大派最是可恨,霸占着至宝,让这个孤家寡情何以堪?这小老虎身上有宝物防身,不好对付,算了,暂时饶过了。” 眼看到了三算好的时辰,千鱼和尚不再多说,便准备施展玄法辅助,只待到最后时,再以墨恒炼化的圣印为核心,通过那玄妙的古老祭坛,将这空间腐朽的洞天中方圆三十里的一切,尽数拉入幽冥地域之中。 到那时候,墨恒便是一方领域之主了。虽然不至于掌控领域法则那么夸张,但是催使圣印就能借助自家领域的威势,实力直跃境界,等闲修炼者进入他的领域中,只能被他克制和压迫,别想轻易抗衡。 不过千鱼和尚却是不惧,虎玄青更是恨不得墨恒越强越好。 其实,如果为了不太过于引注目,本来只要拉入十里便罢,以后幽冥地域的深处以这十里范围为根基,自可缓缓发展——墨恒的圣印是得自千鱼和尚,至于其余圣印洞天何处,连虎玄青都不知晓,否则虎玄青必会请墨恒弃了这方圣印,转而自己去寻一个送他。 现,墨恒明知这洞天不就之后必会破碎,所有的和物都会被彻底湮灭一空,不忍心明知举手之劳就能救助无数性命时却见死不救,所以提出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虎玄青和千鱼和尚也都预料到了这洞天的结局,明白墨恒的话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无有不可。 于是,千鱼和尚为了墨恒面前表现,此时调戏完后,便整容肃穆,身上显出佛光,真正全力催使他的那尊破木鱼。手中轻轻敲动,悠扬大气的木鱼声缓缓响起,让听出些玄妙的虎玄青和墨恒暗暗警惕。 这木鱼声悠悠传出,刹那间传出百里,不多不少正好百里的界限处消散无声。而这百里内一切被木鱼声笼罩的生灵,包括炼气修炼者内,无论是不是能够听到,一被木鱼声波及,都立即面目呆滞,随后脸上露出大欢喜大极乐,疯狂地往这里奔跑而来,个个速度极快,像是被加持了神行符一般! 随后不多时,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灵都集中三十里内,一起随着木鱼声跪伏膜拜,口中念道:“佛慈悲,大智大善、救苦救难欢喜佛……” 墨恒前世见识过千鱼和尚的手段,此时再见仍是变色动容。 虎玄青身仙门,也是见多了仙法,此时才没有大惊小怪。 只是与墨恒不同的是,虎玄青心里又多了分极深的警惕:“本来看出这和尚对阿墨也算是真心,若是以后有事不阿墨身边,有他这个情敌来替保护阿墨,也是极好,却没想到此深得欢喜佛法之要,已经修炼得这般精深……还好阿墨有先天灵宝护佑神魂,绝对不会被他蛊惑,否则,就是拼了重伤,哪怕毁掉炎决剑,也必要趁机彻底灭杀了他!” 虎玄青仍是称呼“阿墨”,习惯了,也正好墨恒的姓氏便是“墨”字,这样称呼虽然显得亲近些,但也不算特异过分。 墨恒却不好再叫他“叔叔”,那样也太令毛骨悚然了,但他也不愿直呼其名,所以干脆称呼得平常些,直接叫他“道兄”便罢。他们之间也不需要什么亲密的称呼来做赘饰。 …… 三十里方圆的洞天空间突然消失,这处空间宛如突然腐朽得湮灭破碎,谁也察觉不出异样。 幽冥地域中并非昏暗不见天日,这里的白天可见弥漫天空中的氤氲云纱,那云纱沾染着黄、灰、白三色,飘飘荡荡,无休无止,云纱后面是一轮比太阳略小、略暗的黄日。 因为有千鱼和尚的木鱼声安抚,墨恒很快便现身处理好那些被他带进来的。 本来这些洞天中分布得稀疏,现原本百里范围内的生活三十里内,也不算拥挤。 墨恒留下了“梧桐晨钟”里的四个炼气大圆满的活傀儡来守护领域最中心的祭坛和原本的水府——活傀儡幽冥地域中修炼成长最为合适,也算一举两得——那祭坛不知是什么妖魔的骨骼炼成,古老朴素,原本洞天中还显不出太多异样,现一进入幽冥地域之中,竟散发出冥冥杳杳的恐怖威能! 这祭坛完全被墨恒用炼化后的圣印掌控,墨恒自然对其威能了若指掌,不禁心中一惊:“若是前世梁弓宜便掌握这样一方领域,那么他虽然和一起时只是弱小的炼气境界,但他的领域里只怕能轻易击杀化神境界初阶甚至中阶的高手!而且这祭坛对幽冥地域里的妖魔土著都有极深的克制,即便不用来催使,那些妖魔土著也不能靠近,否则只怕连走路的力气都被压制住……” 墨恒便知道有祭坛领域中坐镇,领域外围的任何幽冥妖兽土著都不可能深入领域之中危害子民。 还好是如此,否则他要想及时返回洞天,只怕还不容易。 墨恒不敢耽搁太长时间,雷厉风行地处理完毕这些事宜,便和虎玄青以及千鱼和尚一起通过圣印的牵引,利用祭坛从幽冥地域的荒莽深处回到洞天。 等他们接回被安放一处的苏廷、后峰等时,洞天中,包括墨云书、三阳居士、修容等内的修炼强者都还蒙鼓里,就算有靠近那三十里范围,也只是心急地认为洞天将要破灭,得赶紧寻找机缘。 墨恒三却不用再寻机缘。墨恒的机缘就是他的先天灵宝,虎玄青和千鱼和尚的机缘都是他墨恒。 墨恒享受着虎玄青对他的照顾和温情,虽然并不明着前表态,但是和虎玄青的偶尔相视一笑,平平常常的唤一声“道兄”“阿墨”,竟比千言万语还要温暖身心。 如此一来,墨恒自然是将先前“念念不忘”的前世情梁弓宜抛之脑后。 梁弓宜若是明晓前后因果,不知会不会感叹只见新笑,哪闻旧哭? 梁弓宜现的确是纠结无比,说他几乎要哭出来也不夸张,而缘由,却正正是那个先前对他“一见钟情”而纠缠上他,捆绑了他,又亵-玩了他,随后便消失不见的墨恒——再追究更根本的缘由,却是因为他意外收取“五色神网”之前,瞧了一眼被五色神网困住的“三生神石”。 第七十六章 梁弓宜自从得到“五色神网”投怀,并被五色神网护佑着飞离洞天秘境,便毫不耽搁地寻机炼化五色神网。即便他见识浅薄,也能知道这张网住“三生神石”的五色神网肯定是一桩了不得的大宝物! 所以他唯恐夜长梦多,让这突来的奇遇又飞跑了,那才是悔恨至极。 于是,有如此宝物手,梁弓宜虽然因看了三生神石而有些荒谬的恍惚,但炼化五色神网时,尚能将墨恒这个突然缠上他,给他许多好处,也给他许多难堪的“大少爷”给抛掷脑后。 说也奇怪,五色神网中的禁制明明玄妙深奥,简直无可说明,无可推测,一层又一层的彼此形成充满道与理的纹路,即便是返虚的超绝强者试图炼化,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但是梁弓宜自身那极其微薄的法力刚刚探入其中,就好像倦鸟归巢,龙游大海,逍遥自如家中! 不过,就算如此,梁弓宜毕竟是法力浅薄,只能躲起来,耗费一天又一天,一面恢复着法力,一面持续不断地用法力来祭炼五色神网…… 终于这日,那“五色神网”毫无阻碍、几乎是完全配合甚至引导地让他炼化完毕! 而他这炼气境界的小修士,竟也当真将如此至宝彻彻底底地占据,并烙下最深的灵魂烙印! 居然如此简单! 梁弓宜此之前一直是提心吊胆,唯恐生出变故让他功亏一篑,落得一场空欢喜,此时炼化了至宝,终于放下心来,不由一阵疲累不堪,同时也是惊疑不定,但更多的还是无限的狂喜。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梁弓宜再也不是往日那个渺小得可打可杀的无名小卒了! 往大了不提,但从小了说,现以他炼气的低微境界,固然即使完全炼化五色神网,也不可能催使出多大的威能,但是宝物通灵,彻底炼化后必然会自动护主,单纯用以自保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一刻,他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样的话,以后那墨恒少爷再要将捆绑亵-玩,便有法子悄然阻拦,只是他聪明至极,若是用至宝来阻拦他,恐怕还不好瞒过他,难不成以后日日都要被他那般……”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梁弓宜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想什么,不由暗恼且臊。 但还不等他再有什么纠结和恼怒,下一瞬间,五色神网与他的心灵联系竟突然激发出他脑中一连串的破碎画面…… 那画面像是冥冥中存于他的灵魂最深处,只是被三生神石引动着,才逐渐苏醒过来,而先前他只顾炼化五色神网,无暇他顾,现放松下来,那些苏醒的莫名“记忆”便开始蠢蠢欲动。 甚至,这些“记忆”还莫名地受到五色神网的微妙牵引,才显得这般真切如同他经历过一般。 但是这些记忆的画面错乱无序,分不清其中所的时间地点,也不知东西南北,更不知谁是谁非,一直晃来晃去,盘桓不定,拥挤他头脑中,让他头痛欲裂。 而当他竭力去看去听时,那画面中的荒谬感竟让他一时间只剩下僵硬的愣怔、死寂的茫然。 愣怔的是那画面的不可思议的真实,茫然的是那物的似曾相识的熟悉。 那画面中,有的是从遥远天边传来的清朗怒喝:“……找死!尔等无名小派,也敢行强抢掠夺之事?当墨恒不敢杀?梁弓宜,只管将那灵果摘了,看谁敢与抢!” 有的是虚弱却坚强的安慰:“没有妨碍,只是帮一心汉做了些事,受到他那敌反噬,疗养月余就能痊愈。不说这个,可知道,一心汉的修炼功法堂堂正正,最是适合,他现已经同意传授功法于,只是他住的地方,进不去,到时将那功法默记下来,再细细教……” 有的是忍俊不禁的低声嘲笑:“嘿,修炼的模样居然有些像是墨云书,不过,真的说起来,墨云书那老不死可比这祸害的‘小白脸’英俊了些,难怪当初能骗母亲钟情……” 还有的是炙热的亲吻和抚摸,以及彼此纠缠的鱼水相欢。 那相欢两好的场面,那双仿佛直到现还他胸肌上乱摸的双手,还有他后方那羞的所,所有的一切都提示他,他们是多么亲密……若是往常,他必定面红耳赤,但现却为何如此悲凉? 这些画面如同繁星缭绕,怎么都捕捉不着,能听到那熟悉至极的声音,却看不到说话的。听着那些话的声音,梁弓宜心里一时竟是堵塞难明,不知是悔恨还是决绝,也不知是似曾经历还是纯粹幻觉。 但虽看不清楚说话者的面庞,梁弓宜僵硬的心里却是豁然般的清楚,那说话的,正是先前纠缠上他,自称对他一见钟情的“墨恒少爷”。果然是他,竟真的是。 而画面中穿插着的,更多的还是他自己梁弓宜。 画面中,他渺小挣扎存活于世,随后似乎也被幽冥老魔逼迫,再然后也是进入洞天之中,并同样得到了五色神网…… 如果画面是真,那么随后,他会寻到一枚山神庙的圣印,通过五色神网的力量,成功炼化圣印,并将方圆十里地的所有一切全都拉入幽冥地域的深处,那里发展势力。而外面,他则享受并利用爱他至深的墨恒,只是,他似乎也同时是付出感情的,但为什么还是利用?为了功法? 随后他又昏晕头痛地看到,天地间有的地方堕落如幽冥,有的地方又仿佛升华成仙境,天地间越发混乱起来,妖魔起舞,群修粉墨,各大势力不甘落后被排挤,都纷纷动用力量,他们厮杀不停,争抢不断,他们到底争什么,抢什么?又为什么那么拼命? 他只有疑惑了,混乱的画面洪流冲袭而来,始终给不了他答案,什么都没有。 破碎的画面跳跃式飞窜,他隐约看到,似乎墨府也有前辈高与其它隐世强者联合,要做什么大事,而拦路者除了那些名门大派、绝世强者,还有一个与他有关小物墨恒。 为什么容不得墨恒? 梁弓宜本以为自己越来越多的疑惑,都完全不可能这破碎撑涨着他头脑的纷乱画面中寻到答案,但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个疑惑刚刚想起,突然就有一个声音为他解答——那声音所说的话,似乎被他反反复复地思考、犹豫、挣扎过,所以哪怕到如今,也仍旧记忆得最为深刻。 “……意若秋怀上胎儿后,腹中孩儿一身气运竟与墨府截然排斥,任如何施法,都与墨府气运毫不相容,分明是意家血脉不甘沉沦,要垂死挣扎,再行叛逆之事。 “意若秋坚持生他,那便生罢,若他日后长成,不知修炼,平凡一生,也就罢了。但他既然天资英杰,修为不弱,又心怀怨恨,虽为子,但岂能容他? “更兼那意家居然还有叛逆分支幽冥地域中发展势力,现趁机行出妖魔之事……” 那声音威严冷漠,淡淡然不知是否带有什么隐藏或者暗含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梁弓宜见自己似乎只能若无其事地垂头旁听,只能听着强者的吩咐,只能权衡着自己的依仗,只能心里激烈地挣扎不定。 他心神都不知不觉中完全投入到这些或是破碎,或是连贯的无穷画面之中,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又或者前世发生过,并且今生将要再度发生。 如果将要发生,那么难道生一世世的轮回,竟是演绎同样的故事? 无论如何,他仿佛与画面中的自己合二为一,已经彻底爱上了那个俊逸果决又有些纯真的少年郎,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画面中的自己挣扎,挣扎着如何做出抉择,挣扎得难受得浑身发抖。 他双眼时而冷漠狠辣,时而悲哀迷茫,到底是大道无情的海阔天空,还是爱义两全的不见天日?既然别无第三条路可想,那么,是为了自己的修炼大道而绝情无义,还是拼了这一条性命也要维护那个分明爱他至极也已经被他爱上的? 梁弓宜浑身都渗出冷汗来。 紧随其后,不等他真正做出抉择,画面中的自己已经有了结果。仿佛画面中的自己那些挣扎只是无用功,最终的答案,似是来自他自身冷静漠然的本心,来自他那为了欢爱同时也能够得到修炼功法的初衷——扪心自问,最理智的冷漠早已为他作出决定。 决定是什么? 梁弓宜似有所悟,却是胸中猛然莫名剧痛! 莫非当真要做个“大义灭亲”的负心? 怔然间心里凉透,但是没想到破碎的画面再次流转,似乎还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事到临头,最终画面中的他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幽冥地域中寻到三生神石上掉落的胎泥,他自己幽冥地域的领地中心,那最安全的地方,为墨恒塑了一具灵身。日后,只需他暗中护住墨恒的一丝命魂,再护佑墨恒附体,墨恒就能继续存活,甚至比他长寿。 但是,那样一来,墨恒便不能再继续修炼,只是能够与他相伴,至少还算是平安。 梁弓宜看到自己为墨恒塑身时,用尽了一切天材地宝,看到自己默默发誓绝不相负……看得越来越心凉,这就是自己?这就是修炼有成之后的自己?这就是借助墨恒的全心相助才获得适合功法而修炼有成的自己? 一连串的自问让他自己都羞愧得面红耳赤。 这是掩耳盗铃的自欺欺,还是垂死挣扎的最终寄托? 但是都没有用处,画面中的他料到了墨恒的决绝,也早已暗中催使着宝物,妄图护住墨恒的命魂——那是墨恒的灵魂本源,灵魂本源不失,墨恒仍旧还是那个墨恒。 只是,他却没料到墨恒竟是那般天资纵横,竟已领悟出焚灭神魂的红莲业火! 墨恒……红莲业火…… 突然间,这两个词心里一闪,墨恒的笑语和双眸眼前浮现……蓦地这些画面都脑中轰然炸开,炸得支离破碎!又猛地化为一朵凄艳绝魂的火红莲花! 那莲花中站立着的身影,似乎有些狼狈,却仍旧挺拔笔直,仍旧俊逸至极,但那身影正逐渐消失,而那双本来只有爱意,现却只剩下恨毒悲哀的眼眸,也仍旧桀骜不驯、凌厉逼地直直盯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灵魂。 那身影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句质问他本心的话天地之间回响。 “梁弓宜,五年沧海,可知何为情爱?此时心寂灭,看梁弓宜这一生,又如何忘!” “如何忘!” “如何忘……” 魂飞湮灭,如何再有命魂附体?什么都没了,一切都完了,也一切都晚了。 梁弓宜的思维蓦地僵硬空白,停顿此处,任由画面仍旧不停,继续错综复杂地汹涌而来,他却仿佛一下子呼吸都停止,怔怔然坐着,不知身何方,不知所想,不知所看,只是听着耳边那令他呼吸艰难的回响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梁弓宜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才乍然惊醒,骇得满头冷汗。 又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梁弓宜勉强恢复平和,这藏身之地,只觉自己胸口冰凉一片,握着刚刚彻底炼化的至宝五色神网,拳头青筋暴露,怎么都遏制不住心里那最终的情绪旋窝…… 梁弓宜强行压下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端坐如冰雕一般,双眸中敛去了刚才的茫然,只剩下刻意的冷漠般的平静,这才分开心神,有些疑惑不解。 “若是三生神石,那么看到的难道便是‘前生’?但‘前生’怎的还是,还是墨恒?难道的轮回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却又与道书中所写的截然相反了。” 梁弓宜道行低微,想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握着五色神网,忍着不去想先前那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不过,随着他冷静下来,却终究还是产生了隐隐约约的感觉。 他隐约觉得,似乎他最开始被“三生神石”引动的“前世”并非是完全这样,只是后来因为五色神网的主动投怀,还有那冥冥似乎已经发生了的无形的道的干扰,以至“天际混乱”,让他的前世、今生、未来,一起糅合得混乱,再也分不出三生的界限。 那么说,他看到的说不定不是前世,而是今生,甚至是以后。 “若真是今生和以后……” 梁弓宜突然反应过来,眼中浮现莫名的光,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五色神网。 他不知道,就此时此刻,同样这洞天中“经历过”许多画面的墨恒和虎玄青,正互诉衷肠。原来其余都是陪衬,这方洞天,注定只是他们三的机缘。 第七十七章 洞天中的日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墨恒和虎玄青来说,就显得时间太快了些。 墨恒进入洞天,本来的目的就是强大自身,并且执行他报复墨云书和梁弓宜的计划。现看来,两者都完成得极好,甚至有大意外之喜——如今,他不仅将墨云书和梁弓宜玩弄于股掌之间,更是有先天灵宝护身,最重要的是,竟拥有虎玄青这位刚强坦荡的男儿与他相伴。 得以如此,夫复何求? 再说虎玄青,他进入洞天,同样也有些目的是为了自身的机缘,只不过他身仙门大派,功法是真传仙法,法宝是极品宝物,灵丹也是价值连城,有父亲隐居仙门后山,有师尊是派中掌门……他还能有什么是缺少的?是以对这次的洞天机缘其实并没有太过于看重。 他最初着紧的,只有师傅的嘱托,仅此而已。 毕竟外面世界再怎么繁华昌盛,也有许许多多绝迹的天材地宝;仙家门派再如何强大富有,也绝不可能将所有灭绝的灵物复苏。而道修道,强大到一定境界,再要往上进修,就是与天相争,向老天爷夺命! 墨家那位躲墨云书乾坤玲珑塔中的墨一儒不正是如此么? 浩然门掌门姓古名澜,当年也是一位传奇物,现修为通天,自然不至于像墨一儒那么悲惨紧急,但也需要虎玄青进入这上古的大能仁圣尊王开辟的一方广阔洞天中,悄然寻些能对道稳固、提升自身境界有用处的灵材。 那些灵材,不一定是给他古澜自己用,也不一定都是些生长危险绝地的绝品仙物,但列出来给虎玄青寻找的东西,完全都是外面世界中早已灭绝的,只看虎玄青能寻到多少罢。 虎玄青本来做出千难万难的准备,却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最后办成却是极其简单。 他最初刚一进入洞天就遭遇幽冥修炼者的追杀,后来得墨恒相救,两进入秘境中,竟因此而侬侬、相爱相缠,滋生了一世的纠葛孽缘;再后来,他心下混乱间,自认为清明地与墨恒分别,其实不过是尴尬茫然中给自己一些整理思绪、冷静下来的时间。 便这段时间中,他竟发现师尊令他寻找的灵材,这方洞天中虽然也是罕有,但依着师尊讲述的细节来看,这洞天中竟都是有规律可循。于是,第二次与墨恒相遇之前,他就已经将那些灵药完全采集足够。 随后又与虞七卿等相遇过,若不是顾虑着虞七卿等修为不弱,身上必然还有其长辈所赐的宝物护身,不方便贸然动手,虎玄青也未必不会做出拔剑灭杀的决绝之事——他既然已经确认幽冥修炼者与虞七卿等有关,以他的性情,又岂会因区区同门之情而轻松放过仇敌? 除了种种顾虑,最关键的是,墨恒始终萦绕他心间,让他分心不得,才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而当他再与墨恒相遇说话,再被墨恒直接撕开那层遮掩、直截了当地说开,再随之豁然明悟,坦然说白……随后的时间里,虎玄青这位初尝感情的半虎妖身之辈,便更加没心思理会其它事情了。 他几乎是哪里也不再去,只是安静地守墨恒身边,对墨恒亦步亦趋,挺拔英武的身躯隐然展露出几分“妖王”风采,将墨恒霸占得稳稳妥妥,任凭那千鱼和尚如何死缠烂打,也接近不了墨恒三尺之内。 千鱼和尚恨得咬牙,几乎维持不了他那表面憨厚淳朴、实则风骚入骨的气度。 各都有各缘法。 接下来,墨恒、虎玄青等洞天之中游历,仍旧都有不小的收获,不过他们两许多看不上的,都便宜了一众仆从,所以连带着跟随的后峰、耿冲、吴刚、夜图等都“奇遇”连连,赚的盆钵满盈。 至于死死追随着自家大师伯的仙门弟子苏廷,对这些自然是“不屑一顾”。 …… 直到收到墨云书的传信,墨恒才结束这场“春游”。 “墨云书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鼓捣什么见不得的勾当。” 墨恒想着,早与虎玄青互相说开时,他就已经暗自权衡过了——以后,他仍是回到墨府。 虎玄青知道他的心意,但明知墨恒视墨云书如敌寇,又怎么能放心让他离开? 此时眼看墨恒决意已定,虎玄青终究忍不住,传音劝说道:“阿墨,不如随去浩然门吧,知心高气傲,不愿托庇的羽翼之下,但毕竟修炼时日尚浅,再如何天纵奇材,也仍旧显得修为不足。墨府中,万一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顿了顿,虎玄青面容刚毅而平静,眸沉似水,隐含温柔地看着墨恒,缓缓传音道,“况且,幻境中思念多年,此时当真是一刻也不愿离开,若墨府,只能时时找借口寻了。” 墨恒心胸温暖,只是笑了下。 对于虎玄青这最淳朴的情话,要说墨恒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他瞅着个空档,法力传音回道:“母亲的坟还那里,她的血仇还未报;还有杨婆婆也那里,她已经年老,照顾生活起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也视她如亲……可以为母亲迁坟,也可以将杨婆婆接出来,但都不是现。而且,除非和墨云书撕破脸,否则,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来独立出府。” 墨恒有些歉意地看着他,与幻境中没有经历过生死血仇而对“骆青”百依百顺的“阿墨”一样,眼底的决绝坚定不容置疑,继续说着,“再说,随去浩然门,以什么身份?又做什么事情?要住到多久?这些都不妥当。况且,这就是先前说的,还有事情要办。” 说完,见虎玄青微显失望,不由笑着安慰道,“放心,没有着急的意思,现功法心,灵宝身,时机又没有到,仍是安静蛰伏,默默修炼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即便有什么过不去,单纯依仗灵宝,也足够逃脱了。到时候可要护周全。” 虎玄青听了,只能勉强笑着低道:“那是自然,无论何时,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容不得别伤分毫。只是,墨云书毕竟是的生父,做事情很多不便,不要自己一个苦撑,需要时,记得告知与。” 虽然墨恒没说他与墨云书的仇恨,但虎玄青猜也猜得到必然是与其母有关。此时看着眼前墨恒的双眸,这是幻境中那双从未有过犹疑不定、自初始到结束都坚持着要与他一起的阿墨的眼睛,心里便软了下来,此时只怕墨恒说什么,他都是要温顺听从的。 “唉,墨恒施主,和虎施主商量什么机密么?小僧……” 千鱼和尚是逮到时机就说话,只是说来说去没理他。 千鱼和尚这些日子是越发着急了,他也看出来了,这墨恒和虎玄青之间,明显情况不对啊,简直远远超出他之所料,也超过他的容忍范围了,他当真纳闷:“莫非还真是两个一见钟情的雏儿?小僧晚了一步啊,若是早到些日子,与这道侣相见甚欢,说不得现早已双修大欢喜了!唉,佛祖保佑……” 墨恒与虎玄青坦坦荡荡,又没明目张胆地做出什么见不得的勾当,此时任凭千鱼和尚挤兑,只是当耳边飞来一群苍蝇,都不理睬他。但是毕竟千鱼和尚送了一枚圣印,墨恒也做不到过河拆桥,偶尔也与他说两句话,否则万一千鱼和尚被逼得发疯起来,那就不好收场了,难不成要虎玄青与千鱼和尚拼命?墨恒可舍不得。 至于苏廷,这个小泥鳅,墨恒是暗怀杀机的,若是他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否则有的是法子让他悄然遇难,连浩然门强者都发现不了端倪;虎玄青也知道苏廷对他的情意,感叹之余唯有漠然以对,否则只觉自己哪怕稍稍分心去想想和其他的情感问题,就已经是对墨恒的不忠。 话一说清,墨恒便赶往墨云书的所。 虎玄青自然是紧紧相随,现还没到分别的时候。 其间陆续遇到了墨问闲、修容大长公主等。弈羽跟随着墨问闲,梁冰纹跟随着修容,都遇到墨恒时面色难看,不知是否有过后悔。 墨恒对弈羽这叛逆之徒是视若不见的,弈羽背叛是小,但出卖吴刚、后峰等,害得他们四险些身亡是大!墨恒现不愿杀破坏心情,待日后却必要一剑将他杀了,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梁冰纹此,本来还以为他是个能成事的,却没想到也是鼠目寸光,令不齿。 这梁冰纹本来投靠墨恒时显出绝大的坚定忠诚,后来即便墨恒失踪,他也跟随后峰等,似乎没有动摇,实令感叹。但是随后他们被墨问闲、墨问秋等追杀,一次次的危难,让原本属于墨恒的炉鼎弈羽都叛变,更何况是才跟随墨恒,并没有收获什么好处的梁冰纹? 所以据后峰等说,当时遇到修容前辈,修容伸手一招,梁冰纹就“为难”地投靠了过去。 墨恒只是眼角余光瞥了梁冰纹一眼,便不去意,梁冰纹只是他的一步小棋子,成不成都无所谓。梁冰纹却被他这一样看得面上如同弈羽一样惨青,只觉命不久矣。 后峰等见到弈羽、梁冰纹,都不无恍如隔世之感,心里另有滋味,握着墨恒这些日子指点他们寻到的宝物,不禁却越发对墨恒忠诚不二。 弈羽和梁冰纹都看到后峰、吴刚等身上隐现的宝光,明显是得了墨恒照顾,以至奇遇不少,对此,弈羽只是倔强地偏过了头去,梁冰纹却悔恨自己没有坚持到最后,现不仅没得到好处,反而还成了背主之…… 万千物,有万千心思,却只不过是世间百态的一角。 随后,墨恒遇到墨云书,墨云书神色如常,仍旧看不出情绪;墨恒与虎玄青分别,彼此对视一眼,有无数言语涌上心头,却到底不是世俗儿郎,道心清正,心照不宣。千鱼和尚则看到墨云书时面色微变,神奇地没有再心急地靠近站墨云书身边的墨恒。 “走吧,这洞天也存不了几日了。” 墨云书淡淡说着,朝虎玄青和千鱼和尚等点了点头,祭起乾坤玲珑塔,将一干仆从,连同墨问闲、墨问秋等儿女都收了进去,唯独留下墨恒这个嫡子身边。 三阳居士、修容等都看了墨恒一眼,对墨恒的修为进境暗暗震惊纳罕。 三阳居士抚掌笑道:“观恒少爷气象,竟是炼气大圆满之顶峰,并且是踏实稳进之态,看来晋升化神境界,成为一方强者之日不远矣。当真可喜可贺,不愧是墨天师最心爱的嫡子。” 修容脸色不变,也跟着点头笑着赞叹,只是她那些话听得墨恒面色从容,心里反胃。 墨云书也看了看墨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没有说什么,大修一挥,将墨恒紧紧搂抱怀中,带着三阳居士等破空而去,须臾间就去得远了,没有踪迹可寻。 虎玄青墨恒被墨云书拥抱入怀的那一刻,死死地握紧了拳头,险些忍不住一拳头砸过去,虽然明知墨云书是墨恒的亲生父亲,但仍旧是恨不得砸得墨云书满脸开花。当下只是背负双手,面沉如水地目送墨恒离开,身周气势迫,让苏廷都忍不住后退三步才能少受他气势压迫。 墨恒被墨云书抱宽阔的怀抱中,心里古井无波,脸上却是微微闪过一丝羞赧和欢喜。 墨云书看眼中,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略显柔和,问道:“那梁弓宜何处?可要去寻他?” 墨恒听着,眼底沉了沉,低道:“劳费父亲关心,孩儿知错,此的确不是良配。他似是另有奇遇,竟对孩儿动手驱赶,看来不是妄自尊大就是另有机密,自然轮不到孩儿为他担忧。” 他没有多说,但这话说得有些巧,让墨云书听得感觉他说了透彻,便不多问,只大有深意地轻道:“有为父,旁谁也欺辱不了。看上了谁,为父都寻来与就是,为父上次说要将石启楼给,回去便让他服侍罢。” 墨恒一听,眉头一皱:“孩儿一心修炼……” 墨云书淡淡摇头:“为父传一套双修法门,那石启楼身强体健,功力深厚,正好与采补。” 墨恒听得嘴角抽搐,脑中闪过石启楼那张死板的脸,暗道:“此对墨云书极其忠诚,但墨云书眼中却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小石子,送给来采补?岂不是让对他为所欲为,杀死也是不妨?” 若是没有与虎玄青互诉衷肠,说不得采补了石启楼也是锦上添花,但现墨恒却没这个心思。他暗暗自有对策,便不与墨云书顶嘴,只应了声“是”,便老老实实地抱紧墨云书的精壮身体,做出乖巧儿子的姿态。 墨云书身体温暖,将他护持得妥当,飞遁间越来越靠近洞天的出口所。 飞到洞天出口的那一刻,墨云书突然传音对墨恒说道:“儿可知,身怀大气运,却与墨府有些不妥。不过,为父现另有他法,待日后将那双修法门修炼纯熟,并且晋升化神境界之后,为父再与细细说来……” 墨云书说得不多,但墨恒早就经历过一世,对世间无数秘密都有很多了解,此时听到这里,不禁被墨云书点醒——不管是前世疑惑,还是今生墨云书对他的态度,都猛然间被挥散了心头那一层薄薄的迷雾,让他有豁然开朗、恍然大悟之感。 与此同时,墨恒心念电转间,猜度着现墨云书的打算,也不由得突然另有所获,隐约明白墨云书要将石启楼送给他采补玩弄是什么意思,这岂不是送给他用作“练习”之用?不由暗觉荒谬愤恨。 “墨云书精通双修法门,也对气运秘术颇有研究,这两方面都是他的长处,此时看来,若是所料不差,墨云书必定是要与行那父子乱-伦之事,彼此相合时再施展秘法,谋夺的气运。气运秘法,越是对修为强横者越是有大用处,修为不够,不曾得知,说不得日后还要学了来,将墨府气运通通掠夺霸占,将墨云书一身所有,彻底搜刮一空,那样才能略消心头之恨!” 墨恒思量种种,亿万思绪中也唯有这一条才是合理,不由恨毒阴冷,却越发紧紧地抱住墨云书,一只手缓缓移到前面,按着墨云书结实的胸肌,似是情不自禁地按了按,摸了摸,低头沉默,感受着墨云书有力的心脏跳动。 墨云书察觉出他手上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低头瞥了瞥他,见他内向温顺,不由一笑。 旁边勉力相随的三阳居士、修容等看到墨云书这位强者罕见的笑意,互相对视一眼,对墨恒再度转变了些态度,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位恒少爷,真有其母之心。只不知能与墨天师相融到哪一步……” 他们不知墨云书对墨恒的“苟且”心思,只是想着他们的父子之情,但也算是想得不差。 …… 洞天腐朽,日渐衰亡。 最先寻机进入洞天之中的墨府墨云书、浩然门虞七卿、天行派伍铭等都陆续及时的离开,却还有贪心不足的不知进退,等到突然有一天,洞天不知从哪个地方开始破碎湮灭,连带着引起一连串、一大片,并迅速席卷至整个洞天时,他们才仓皇逃窜,又有多少可以成功逃脱呢? 陆续有不知挣扎着苟延残喘哪个角落,再忽而身死魂消,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怜洞天湮灭魂,怕是春闺梦里,世外痴情女儿日日盼望爱郎回归,却是连个神魂托梦都无。 作者有话要说:曾说“只怕写不出以前的质量了”,但总是有些类似强迫症的情结心理,宁愿干干脆脆地决断不再续写,也不想胡乱地发表出不够质量的文章,于是乎,昨天放进存稿箱的这章,今日上午修正完善,将所有显得啰嗦、琐碎、拖延的地方该删的删,终于将一章半整合起来,放送上来,才松了口气,觉得勉强对得起人了,或许能因此而少受些“爱之深责之切”的责骂,也能让我这个不靠谱的作者心安一些。^_^ 第七十八章 一路不停,回到墨府。 墨恒不理旁人,只向墨云书辞别,然后就回到自家梨花小院。 他先与闻听消息后,早早迎在门口的杨婆婆说了些话,随后便缓缓走到母亲坟前,跪坐安然,宁静闭目,暗暗诉说:“孩儿奇遇先天灵宝,护身足矣;又得一真心人,有此人相携相扶,共同修炼长生大道,此生足矣,母亲万勿担忧……” 说了一阵,就说到墨云书。 “……墨云书此人看似重规矩,其实极其放-浪形骸,他对孩儿本就没有父子之情,又是个极爱男色之人,现在看来,他对孩儿竟是有了苟且之情!再加上气运之事,他显然是要丝毫不顾父子血缘了。如此放-浪之人,母亲当初难道真的没看清他?还是本就知晓,却因情感或是情势而迫不得已?” 墨恒清楚,此时的墨云书,撇开气运之事不提,也必然是对他有了不可言说的情愫。这不是他自大自信,而是前世与今生的经历、对比,让他在拨开心头迷雾困惑后,将事情看得更为清楚。 前世墨云书没有对他产生这种心思,怕是因为他的性情、修为都没能被墨云书那种“眼界高”的人看上眼;到后来他的修为高了,即便墨云书对他有些青眼,也会因为已经撕破了脸皮,气运大事已然明朗,绝对不会再是秘法能够左右的,所以最后,唯有杀伐了断。 “其实这样更好,我虽然有玄青道兄相伴,不愿再玩弄谁的感情,但是送上门来的仇敌,也不能轻易放过。无论是墨云书,还是梁弓宜,我就做个操纵那提线木偶的人,只当看两场丑剧。” 墨恒思量着,脸上看不出情绪地一笑,又对母亲默祈片刻,良久才轻轻起身。 杨婆婆跟着在他身后抹泪,她这些日子提心吊胆,吃不安睡不着,生恐墨恒在外面遭遇险难,如今眼见墨恒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修为大进,可以说是已经望到化神境界的门槛了,难免在他身后低声祷告,念叨着“恩主在天有灵,可要安心了吧”之类的言语。 墨恒微笑着安慰了她,便吩咐一直在远处候着的吴刚、夜图、后峰、耿冲四人各自去修炼或休息。他们四人这次都是收获不小,无论是功法、灵药,还是法宝,都堪称“一夜暴富”,正是理清、巩固、提升修为的好时候。 四人便向墨恒行礼退下。 墨恒又给杨婆婆两颗珍品灵丹:“这灵丹温润,不会伤身,婆婆服下一颗就好,另一颗为杨彪留着,下次他再进府来看你,你就给他,对他资质和修为都有大好处。” 不等杨婆婆拜谢,便扶住她,也不多说,直接把溪玉娃娃放出来,托着它精致小小的身体,挑眉笑道:“回到家里,你也能自在些了。只是别往远处跑,若是别人将你捉住炼去灵智,炼成灵宝,我可不好救你。” 溪玉娃娃仍是放不下矜持,撅着小嘴别过脸,一声不吭。 墨恒也给了它一颗适合的灵丹,令它陪着杨婆婆。 溪玉娃娃现在虽然有墨云书传给它的功法,但对灵丹的清香还是一往情深,也顾不得故作清高,立即伸出两只小手,抱住对它来说犹如小西瓜的大灵丹,然后飞到杨婆婆肩头坐下,又瞥了墨恒一眼,见墨恒没注意到它,才低头小小地啃了一口灵丹,美美地眯起眼睛享受。 杨婆婆看着肩头小小的孩儿,脸上喜得眉花眼笑。 墨恒这才去休息。他的收获更大,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这一晚,梨花小院安安静静,其乐融融。小院之外却是暗潮涌动。 次日一早。 杨婆婆接过墨恒给她的菜谱,又按照墨恒的指示,出去向管事讨要灵材回来做饭,心里却是将信将疑,看着手中菜谱上列出来的灵材,暗暗担忧:“这些都是极珍贵的滋补灵药,那些管事眼比天高,怎会给我……” 刚出去没多久,杨婆婆匆匆带着灵材回来,对墨恒说道:“少爷,府内突然换了许多管事,连大总管、副总管,连同护卫里的首领,一股脑儿全都撤换了,现在的管事,修为都比以往的更高,都有通身的气派。据说只因天师昨晚说的一句话,真是好大的手笔……” “哦?”墨恒心里一动,“他们对你态度如何?” 杨婆婆又惊又疑地说道:“他们对老奴极其恭敬,好似老奴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生老娘一般!” 墨恒被她说得嗤的一声笑起来。 杨婆婆仍是没有多少欢喜,她虽老,却并不愚昧,这些年来墨恒年幼,还不都是她小心谨慎地护持的?此时想着外面突然截然相反的变化,不禁心中惴惴,为墨恒不安:“少爷啊,事出反常必为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少爷,墨府还不是天师大人一手遮天?难不成,你修为进步了些,墨天师就真对您另眼相待,视如嫡子传人了?” 人老成精,她却一句话说到重点了,那些下人管事不过是跳梁小丑,墨云书才是根本关键。 墨恒听得笑容敛去,平和地说道:“婆婆担忧过度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墨问闲和墨问秋之母白香、墨雪行之母俞晞慧,二人并称夫人,在府中勾心斗角,将墨府当成她们二人的地盘来斗,却不知一切尽在墨云书眼底,只是小打小闹,如同养了两只雀儿,看着两只鸟鸣唱逗乐罢了。此时稍稍警告一番,也是让她们知道本分,或许也是让下人知道,我这个嫡子毕竟是嫡子,现在又无论年龄还是修为,都足以走出去了,事关墨府颜面,总不能让某个下人对我无礼吧。” 杨婆婆对他信任无疑,听他这样解释,虽然还有疑惑,却也心安不少,便按下眉头不会追问,转身便去为墨恒做出早饭,想着墨恒交给她的菜谱,憋足了劲儿要做出意若秋在世时的佳肴。 事情却一桩接着一桩。 刚吃过早饭,杨婆婆又过来请示,说道:“少爷,石启楼求见。” 杨婆婆虽然没什么修为,但在梨花小院,除了墨恒,就是以她为长,吴刚等四人都知道她在墨恒心目中的分量,所以对她也是惟命是从。现在她一如以往那样,无论是传话,还是带路,都将墨恒身边事宜牢牢地把持着、监护着,对任何与墨恒有关的事情都警惕万分,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过来毒害墨恒似的。见她如此,吴刚等四人也不敢与她争。 所以,吴刚、夜图等四人都只能在墨恒门前直立不动,作着护卫本分。想要在墨恒面前露脸,还得看机缘,还好梨花小院不大,除了杨婆婆,也就他们四个仆从罢了。 墨恒对石启楼的到来早有准备,眼眸暗沉地顿了顿,才轻笑道:“让他进来。” 石启楼在吴刚、夜图、耿冲、后峰四人的注目下,神情僵硬、脸色死板地走进房门,二话不说,对着墨恒就砰砰磕头,然后才维持着跪地姿态,低沉有力地说道:“石启楼拜见主上。天师大人命小人以后服侍主上起居,辅佐主上参悟双修妙法。” 这话一出,屋内包括杨婆婆在内的五人无不是一脸震惊与纠结。 石启楼是什么人? 石启楼是墨天师的亲信护卫小头领。对于吴刚、夜图等一般接触不到墨云书墨天师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下人们来说,他石启楼就是一言掌控生死,比那些所谓的少爷小姐还要更有权力的老大哥!换在半年前,杨婆婆想要做什么事,求都没法求到石启楼面前。 而现在,石启楼要“辅助”墨恒“参悟”双修妙法? 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好听话,其实是被墨云书送过来,任由墨恒玩弄和采补! 杨婆婆听到石启楼这话,震惊过后,却是想起以前意若秋去世前对她的细细叮嘱,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极大不安,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吴刚、夜图等人则只是在震惊之后,欢喜于墨恒被墨云书如此看重。 后峰则是震惊之余,一脸莫名的落寞和消沉,他本是墨恒的炉鼎,现在却“沦为”护卫,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混乱思绪,眼下就突然又多出了个“带头大哥”来接替他的位置。 墨恒坐在主座,端着茶盏,看着下面石启楼的神色,竟没发现他有什么“灰败”或“失落”或“绝望”,仿佛对这一天早有心理准备,又仿佛是完全可以打心里接受这个事实,不禁暗暗疑惑:“他是对墨云书死忠,以至于惟命是从,还是料想我不会将他单纯采补,至少也会让他得到好处?” 正不动声色地沉吟着,却见石启楼微微抬头,似是看了看他,不由心中恍然。 暗道:“想来他这样的人也是精明的,身为墨府护卫,只怕早就预料到有‘发生不测之祸’的一天,现在竟然似是因为被指给了我,不仅没有生命之危,而且因为以前对我示好,想着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修炼之机而庆幸……只是,如此生死不由自己,何其悲也!” 石启楼的确如墨恒所想。 他自幼在墨府成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想要活着,想要修炼,就必须对墨云书忠诚,所以多年来,他面无表情,修炼之余只知道死忠。同样的,多年来在墨云书近处见多了男人情爱,耳熏目染的,他也逐渐对男色少了很多抵触。 所以如今,对于自己被指给墨恒,石启楼自忖先前并未得罪过墨恒,甚至对墨恒礼敬有加,而且,以他的看人眼光,也看得出墨恒并非是恶毒小人。只看后峰等人的情形便能知晓,墨恒对待自己人是极为亲厚慷慨的,所以事到临头也的确不无庆幸。 只不过,毕竟是这种臊人之事,他还是有些挥不去的尴尬别扭,这才显得神情僵硬。 但此时,他半晌没听到墨恒的回应,心中便不由咯噔一下,深深磕下头去,等候自己的结果。 墨恒看着他,心下思量中也为他想了想,便稍稍改了先前的想法,放下茶盏,起身道:“我身体还未长成,不打算现在就修炼双修妙法。我会去和父亲说明。这两年,你先做我的贴身护卫吧。” 石启楼终于松了口气,死板僵硬的脸庞上似是庆幸地缓和下来,拜服道:“唯主上之命是从。” 等墨恒离开,吴刚等人也上前与石启楼见过。石启楼仍是一副石板的死硬面庞。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名护卫来请墨恒,恭敬地说道:“天师传唤,恒少爷请移步。”说话间极快地瞥了站在墨恒身后的石启楼一眼,心里情绪复杂,石启楼以前是他的顶头上司。 墨恒便带着石启楼过去。 走进楼阁,行礼后却没听到墨云书提及“双修”,只听墨云书一通零碎、随意的教诲。 墨云书从修炼到道心,从功法到灵药,各种联系,各种作用,各种火候,都是随性而提,其中也是大有道理,毕竟墨云书是一位近乎于返虚境界的罕见强者。有这样的高手讲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墨恒都是不听白不听。 而且,对于强者,墨恒有着最基本的对实力的尊重,无关于情愫。 午饭时,墨恒被墨云书留下,桌前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墨恒注意到,以前那个据说颇受墨云书宠爱,他最先过来时还有着引路的白净男宠,此时却不知去了哪里。墨恒没有过问,在墨府,一天两天内消失几个人,真是再正常不过。 日复一日,墨云书绝口不提双修妙法,墨恒也不说,只是就算石启楼这个不进楼阁的外人都看得出,墨天师与墨恒这对父子,其“父子之情”俨然日渐深厚。甚至偶尔的,楼阁里的下人会惊疑地听到墨云书淡淡的轻笑,笑声虽轻,却极舒畅。 白香、俞晞慧等夫人,许久都没有出现在阁楼中。 墨问闲、墨问秋,以及早就匆匆赶回墨府的墨雪行等一干兄弟姐妹,再看向墨恒时,脸色便不敢一如既往,甚至大多数都明显带上了近似于讨好的恭敬。即便是墨问闲、墨问秋这等心高气傲的人,也只敢在心里怨毒咒骂,表面上越发有礼。 墨恒对待他们,却与之前身在困境弱势时没有区别,仍是平和从容以对,不骄不傲,毫无无事找事的睚眦必报的阴谋或报复——其实对墨恒来说,该报复的,上次施展“北斗七星封魔阵”秘法时早就已经趁机狠狠地折辱报复过了。这些小跳蚤,哪会被墨恒时时放在心头? 但是在别人看来却是墨恒大度能容,他们双方两一相较,高下立分,岂不是云泥之别。 墨云书识人极多,却不知墨恒两世为人。反过来,墨恒却对他的性情了若指掌。 墨云书自从洞天收获之后,似乎用不着闭关,反而时不时就会以神识扫遍墨府。有时他淡淡然独坐品茗,望着袅袅的茶雾,脑中会闪现出意若秋淡雅如梨花的身姿,但很快又被墨恒的容貌代替。 墨恒的资质堪称天纵之高,悟性也可以说是罕世之好,同时也一心修炼,且“洁身自好”,无论是对后峰,还是石启楼,明明是倾慕男色,明明一伸手就有无数极品健朗男儿可以玩弄,却始终没有真正与谁欢好。 墨云书不知道墨恒的离奇经历,他只看得见墨恒挺拔康健,俊逸超凡,只看得出墨恒身上有一种历经淤泥困境而卓然不染的独特清高,只看得出墨恒那种独一无二、内向却桀骜、坦荡而从容,却又似乎经过无数岁月沉淀之后的厚重深沉。 其中韵味,越是接触,越是感触良深。这样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虽是我的儿子,但那又何妨……” 墨云书心里复杂,淡淡地想着,忽而微微一哂,放下茶盏,在窗前负手而立。 他墨云书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墨家祖辈墨一儒,他看似听命,其实只是将之供养着当作底牌法宝来利用。如今在墨恒这件事情上,以他的性情,并不以“谋夺气运”为借口。虽然“谋夺气运”本就是他的必争目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 两个月转眼即逝,虎玄青完成师命,终于找了机会,赶来墨府与墨恒相会。 虎玄青心系墨恒,这些日子里时时担忧且思念,颇有些焦躁不安,平常做事与修炼的稳重表相下早就只剩心急如焚。终于看到墨恒的那一刻,他才轻轻舒了口气,心中念着:“阿墨,阿墨。” 墨恒这些日子也一直在默默等他,此时站在门外笑望他来,见到他的英武身影和浓眉大眼,胸中先就满了,抬手挥退引路人,只看着虎玄青,说道:“道兄安好。” 虎玄青心松之后便恢复沉稳爽朗之态,凝眸专注地看着他,口中随意地笑着:“阿墨你也好,多日不见,看你修为又稳妥了些,可喜可贺。”他的声音仍旧沉稳浑厚,听来明朗而心安。 墨恒最近的确没有再心急地提升修为,他已经炼气大圆满巅峰,在墨府里也是墨云书之下,诸多人之上,举止间即便不提身份,单是修为和法力气势就能给旁人极大的压力,如此境界,再进一步就是化神大境界,可称一方强者。但是提升太快,即便心境跟得上,身体也吃不消。 所以现在,他还是以夯实基础为主。当下边将虎玄青往门内引,边说道:“修为不值一提。只是酿酒还有些心得,以后只等道兄经常来喝。” 这话可别有深意。 虎玄青自然听得出来,眼眸登时黑炯炯地一亮,低声道:“阿墨还会酿酒?我却不知。”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想到能时时与墨恒相见,便不由心跳加急,情愫纷涌。但刚说完就敏感地自觉有些暧昧,可惜在此时此地有些不适合,便掐住心里情思,表面坦然不动,暗地里却谨慎地以神识扫了扫周围。 墨恒笑看他一眼,光明正大地挥退了石启楼等仆从,在蒲团上随意地坐下,说道:“是我用之前在洞天中收集的灵果灵药,酿了灵果酒。这也算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没想到一次成功,除了给父亲大人送去了一些,剩下的都给道兄你留着了。” 在墨府中,墨恒说话一向极其注意。 说话间,他已经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三个盛满灵酒的玉坛。 其实这酿酒之法,是他前世从一心汉那里学来,现在只是稍加改变。 那一心汉为情痴苦,多年下来在落魄湖边酿了许多酒水来喝,酿酒之法俨然大成,现在墨恒剽窃了过来,稍稍改变之后,却是心安理得地据为己有。前世他为了给梁弓宜求取功法,可没少受一心汉刁难,今生则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虎玄青拿过一坛,轻轻一掌,法力运用到精微的地步,将封口的酒泥拍得干净不染。酒坛一开,室内登时有浓郁的酒香飘起,让虎玄青眼眸当真为酒一亮,口舌为之生津! 虎玄青是爱酒却不嗜酒的人,此时一闻就知酒是极品,忙将灵酒往墨恒取来的玉杯中倒出半盏,端起先慢慢品了品,随后忍不住一饮而尽,只觉齿间留香,回味绵长。 一连喝了三杯,虎玄青才暂时停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墨恒,一股如同被温泉浸泡着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安静地看了片刻,突然笑道:“喝了你这灵酒之后,可再也不想喝其它了。你日后可要多劳苦一些,我会收集灵果,经常带过来,你管酿酒,我就管喝,你酿多少,我喝多少。” 不仅有了灵酒喝,更有了经常前来的正当理由。 谁都知道他虎玄青爱酒,偏偏墨恒酿出如此独门极品灵酒来,就算他没有与墨恒两情相悦,只是最初的君子之交,只怕也要控制不住地时时赶来讨酒喝了,更何况是现在? 虎玄青喝着酒,望着安静笑着的墨恒,一时间似水柔情充满胸臆,只觉天大地大,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爱人身边。 第七十九章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天下间暗潮隐隐起伏,两年多的时间如同水花入海,消逝无回。 两年多以来,墨恒将自己的所有依仗之中,就目前来说最为要紧的宝物——先天灵宝“须弥宝镜”炼化得更深入了一些,也掌控得更加细致。现,他除了能够用须弥宝镜护身自保之外,勉强也能够催使出微微一缕混沌气息。 这混沌气息虽少,但对炼气境界,甚至化神境界的修炼者来说,却堪称世间绝无仅有的至宝。 “无论是淬炼法力,还是杀伐对敌,混沌气息都是堪称最稳妥的,令法力‘反本溯源’一般的捷径,有画龙点睛的神奇功效——最关键的是,现堪堪可以用之来遮掩自身天机,虽然遮掩的范围极小,但必要时候却极其有用。” 一次,墨恒不动声色地弹了弹手指,他和虎玄青就被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环绕,顿时,他们之间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除非亲眼所见,否则绝对无法感知到的“虚幻”变化。 虎玄青对他的这种手段微微惊奇,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脸色浮起一丝喜意,睁开眼睛,带着微笑地喝了口灵酒,赞道:“明明正品酒,但神识探察二,却见到们正要放下酒杯,打算下棋论道。看来这天机虽然只能遮掩两的狭小范围,却是随心意而动,有这样的本事,就更能放心了。” 虎玄青时常来墨府,除了为与墨恒相会喝酒,更重要的却是担忧墨恒,非得亲眼确保墨恒的安然无恙,他才能放心山门中修行。否则隔得时间长了不见墨恒,他心里头总会七上八下,静不下神思来体悟大道。 虎玄青的心意并没有明说,墨恒却自然知晓。 墨恒安静地体悟这遮掩天机妙法,片刻才睁开眼睛,摇头说道:“谈不上随心意而动,毕竟还只是炼气的巅峰,只能遮掩二某处的举动不被察觉,若是二行走间不断改变地方位置,这天机无法移动,自然就无从遮掩了。或许等晋升化神境界之后,可以一边改变位置,一边遮掩天机。” 虎玄青眉头微皱:“哦?”随后又眉头舒展开来,放下酒杯,专注地看着墨恒,沉声笑着,“无妨,晋升化神之事,只等水到渠成就可,不要着急于眼下。现修为大涨,无论墨府发生什么事,只要,都足以护周全。” 混沌气息的帮助下,墨恒和虎玄青两的进境都是极快。 墨恒年幼时条件不够,现想来,基础虽然也算扎实,但还有漏洞,如果只一味地求快速突破,那么到化神之后,再冲击返虚境界就难上加难了。所以,墨恒为了夯实这一世的基础,硬生生补养、奠基、压制法力两年多时间,现基础牢固至极,以后前途远大,没有丝毫后顾之忧。 虎玄青因为每月都会来回奔走于浩然门和墨府之间,混沌气息辅助下,暗中淬炼着法力和血肉,有这等帮助,再加上他本就修行刻苦,到如今,竟是成功晋升到化神圆满的境界,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机缘一到,就有希望脱离化神圆满,晋升成为返虚强者。 虎玄青这等进境神速却又极其稳妥的情形,他和墨恒二的有心之下,谁都查不到丝毫破绽,只能说他是大器晚成,让不知内情的浩然门掌门古澜都直觉匪夷所思,却又欣喜不已。 先天灵宝,仙都难求一个,对虎玄青这样化神期的修士来说,其功效又岂是等闲寻常? “的修为似乎压制不住了,最多三四个月,就必须晋升化神,这已经是水到渠成。” 说话间,墨恒的笑音忽然有些低沉,眼神看向虎玄青,其中意味有些按捺,又有些火热的灼灼期待,继续说道,“再过三个月,就是十七岁生辰,到时候,身体已经长成,正是突破境界关隘,晋升化神的时间。” 虎玄青本来听得点头微笑,为墨恒欢喜,此刻对上墨恒那双炙热眼眸,不禁微微一怔。 随即,虎玄青恍然,明白墨恒的意思是什么。身体长成,化神修为,那么,墨恒便是与他虎玄青一样的境界,正是修炼双修功法的必要条件——墨恒早先便向他坦然展示过墨云书传授的那册双修功法。 这两年多来,虎玄青浩然门和墨府之间来回往返,有时为了遮掩行径,还会带上一两位脾性相投的同门师弟师侄过来向墨恒讨酒喝,亲眼看着墨恒从一位略带稚气的俊逸少年,逐渐长成为比幻境中更加清俊和挺拔的儿郎。 虎玄青想到此处,脑中刹那间再次浮现出自己精赤体魄,墨恒身下承欢,两都是不着-寸缕,汗流浃背,床第间翻滚不休,沉浸着侬侬的画面……不由得红了脸,心里也有些赧意。 不过,虎玄青到底亲身经历过幻境中种种数不清的鱼水相好,这时也没有什么矫情的尴尬别扭,只是因为现实中毕竟还从未有过情爱,难免对以后的第一次有一丝期待和紧张糅杂成的异样而已。 当下就不顾脸红,直直地对上墨恒的目光,低声醇厚地说着:“就等十七岁,到时,接出去。知道一处隐秘所,正是突破境界的好地方。” 墨恒便笑起来,目光越发肆无忌惮地虎玄青脸上、喉结、胸肌等地方扫视。 虎玄青也笑,虽然刚毅的面庞上仍旧有着不知是醉意还是赧意的红色,却始终坦然承受着墨恒的目光。然后,他端起酒杯喝了口灵酒。 二一时默契无话。 现早已是深秋了。 此时,那极远的西方,昏黄的沙漠广阔如苍凉之海,忽而狂风刮过,带起一大片飞沙如雾。 驼铃悠悠地随着骆驼的步伐摇晃轻响,清脆的铃声风中传出极远。循声望去,一只骆驼商队正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一点点跨越着不知多少沙丘,向太衡山的方向而来。 飞沙弥漫他们之间,他们却没有理会,只自用围巾捂着口鼻跋涉,显然是习以为常。 商队中间,几个精悍男围护着一只庞大骆驼,骆驼背上的双峰之间是华丽宽大的鞍座,鞍座上是一位漠然俊挺的青年。周围的护卫们对这青年恭敬畏惧,不敢注目,不敢议论,都沉默不语。 “还有多久能出沙漠?” 青年问着,他双肩宽厚,体魄健朗,单薄的衣衫却硬生生隔绝着飞沙,显然法力修为极其深厚。他盘膝而坐,不动如山,遥望太衡山的方向,眼眸中有深沉的复杂意味。 若墨恒这里,必能认出此正是两年多不曾见过的梁弓宜。 “仙师大,还有四天的路程就能到小绿洲。小绿洲休整两天,再赶路就更快了。” 几个护卫样的男中,领头的连忙大声回话。 梁弓宜微微点头,看也没看他一眼,仍是极目远望太衡山的方向。 他炼化五色神网之后,因三生神石触动而看到的“前世”其实并不算连贯,很多重要的事情也只是似是而非的断断续续,更别提细致了。不过,一些事关他自己的重要事情,他即使不太清楚明白,也还是能够推测出大体时间来。 若是他记得不错,“前世”时,早一年前,他就结识了墨恒的两位庶出兄弟,然后墨府中“初见”十六岁的墨恒。现晚了一年,不过也没什么问题,甚至比“前世”更好。 他那断断续续的“前世”里,他是见到十六岁的墨恒,并且与墨恒两厢欢好之后才获得一部并不怎样的功法,直到后来,墨恒为一个叫“一心汉”的做了许多事情,才为他换来极其适合他的上等法门《伐折罗经》。 而现,他那残破不全的“前世”记忆力,竟完完本本的烙印着墨恒当初明明受着伤,却还专注认真地只顾将《伐折罗经》传授给他的场景—— 那时,墨恒草草地压住伤势,面色苍白,气息有些虚弱,神情却是欣喜甚至迫不及待地将《伐折罗经》传授给他,挚爱地看着他说道:“修炼的功法不是不想传授给,只是这功法似是血脉法门,学了也不能炼成,反而对有害。现终于将这门功法得到手中,虽然那一心汉算计为他再杀大敌,但好他并未食言,以后就可以一直修炼这门直问大道的妙法了……” 那时,他梁弓宜怔怔愣愣地望着墨恒,胸中又是暖又是愧,不仅将功法内容记得清清楚楚,更是将墨恒当时的一言一举,一说一笑都烙印灵魂的最深处。 就是这对墨恒的烙印,承载着当时墨恒传授他的功法,让他今生得以受益。 于是,现,当他最终整理思绪,从“前世”的画面中冷静下来,摆脱了画面里那种种无奈、悲凉、算计、狠辣、冷漠等复杂情愫之后——最深最无法摆脱的就是那场画面中最纯粹的深情;而最大最现实的收获却是这门《伐折罗经》。 “前世”,他进入仁圣尊王洞天之后,分明是有大机缘,却只能因为修为实低微而惋惜错过。如今有了《伐折罗经》,更有前世参悟《伐折罗经》时断断续续的感悟,竟只修炼十数日便大有成果。 凭借《伐折罗经》和五色神网,他两年多前仁圣尊王洞天中可谓收获不俗。 他知道仁圣尊王洞天将要破灭,所以计算着时间,赶破灭之前,就收拾好所有收获,早早地寻到“前世”那座山神庙,利用五色神网炼化山神庙中掩藏着的无主圣印,将方圆十里的所有一切都拉入幽冥地域深处。 他之后就躲幽冥地域深处,自己的领域中回想着“前世”那残破的修道感悟,闭关修炼了两年多,步步为营,扎实求进,将他的祭坛领域管理得妥妥帖帖,同时也成功晋升炼气大圆满。 他这才出关,利用圣印和祭坛,传送回来。 他当初将圣印的印记设仁圣尊王洞天之西的安全地方,距离墨府所的太衡山太过遥远,如今要想赶往墨府,只有先穿过荒凉的沙漠。对他而言,这样才算稳妥,不易被发觉。 “不管那前世为何与今生如此相像,但总归是的机缘和依仗。难怪还没进入仁圣尊王洞天之前,墨恒初次见就纠缠不断,还说对‘似曾相识’,现看来却是被影响,引动前世执念……不知他若是当真知晓前世的所作所为,现会是对爱之心死,还是恨入骨髓?” 梁弓宜胸中情愫突然鼓荡起来,像是沸水一般翻滚。 他思绪电转着,想及被三生神石激发的“前世”画面里与他相爱的墨恒,不禁失神怔怔。 但是说到底,无论是前世的他,还是今生的他,他的本心都始终是自己的修为和长生。 他抛开情感,扪心自问,看过“前世”那并不连贯细致的画面之后,他对那些坚持要杀墨恒的那些“大物”们愤怒怨恨;对纠缠自己妄图跟墨恒“抢夺”自己的墨问秋厌恶至极;对自己参与其中以求自保,并自作主张地为墨恒塑造灵躯的事情,却并无真正的“后悔不该”的意念。 有的,只是无奈的愧疚、追忆的悲凉、失去的痛苦、情感的空虚。 他现有时忍不住想着,若是以后再有必须如此决绝的时候,他做出决绝之意后,必须确保墨恒不会身死魂消。而那之后,无论失去本体的墨恒如何气他罚他恨他,他都坦然承受,并且爱护一生。 原来,即便再来一次,他内心理智地想,最终的选择仍是保全自己。 “宁可负天下,不可天下负。哪怕是爱得深沉。” 梁弓宜牙关绷紧,按捺住种种思绪,俊挺的面庞上是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漠然狠厉的冰冷。 他垂下眼眸,驱赶走这令他浑身发寒的念头,健挺的体魄八风不动,只心里意味复杂地低语着:“三生神石果然神奇无双,玄妙莫测。但是,前世毕竟只是前世,如今他更强了,也再非弱小。们再度联手,前世的遗憾,今生总要想办法补全,尽一切可能补偿他罢。” 这“补偿”心里想出来,他勉强好受了些,并且期待之极。 但是,说是补偿,其实他自己明白,更多的原因是他自身心底那最深沉和急切的需求。 本来进入仁圣尊王洞天之前,他就被墨恒缠着,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不清不楚的熟悉;后来进入洞天之后,又被墨恒以那样羞的姿态折腾玩弄,而他本心深处竟有莫名的深沉快感和满足。 再之后,两年多来,随着那“前世”画面的消化、感悟、整理,梁弓宜越来越明白…… 必须“再度”彻底的得到墨恒。 现的他,除非封印所有关于《伐折罗经》的记忆,驱逐所有被三生神石激发出来的“前世”画面,否则灵魂深处因曾经挚爱又失去而空虚痛苦的情感,会一直不停地他思想中渴望和叫嚣。 除此以外,梁弓宜也是另有目的。 他必须和墨恒欢好之余,利用墨恒的身份、势力、力量,尽快站稳脚跟。不然的话,难道还是像“前世”画面中一样苦苦、缓缓地积蓄力量,然后强者面前不堪一击? 梁弓宜想着将要见面,本来冰玉般英俊的面庞不由缓和,眼底甚至浮起一抹追忆的庆幸和柔情,心里也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久违的火热。只是,他却不能显得这样“自投怀抱”,想着以墨恒的直率和钟情,想要安排出一个巧合与引荐,也是举手之劳。墨恒不是有许多兄弟姐妹么。 赶往墨府与墨恒相会,对他而言,当真是两全其美。 第八十章 冬天随着一场鹅毛大雪而来。墨恒终于到了十七岁生辰。 纷纷洒洒的雪花飞舞,铺得大地、房屋、树木,甚至天空都洁白一片。而整个庞然大物般的墨府中,却是处处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接待四方国家以及各方友人的来贺,就只为墨恒生辰。 墨恒却在基本的礼数做到之后,摆出一副对与人结交不感兴趣的淡泊态度来,先谢过父亲墨云书,然后便只与这两年多来交好的墨言等人聊天喝酒,说些笑话,谈论些修炼心得。 墨言以前残废孤苦,只用泥沙作画,聊度残生,在被墨恒治好伤腿,又得墨恒传授功法后,便对墨恒感激不尽,堪称忠心耿耿。墨恒知他感恩,也拿他当作朋友,除了他之外,其它那些刻意过来讨好的兄弟姐妹们便并不被墨恒放在心上,甚至始终保留着最基本的戒备。 墨府嫡子的生辰宴可没人胆敢闹事儿,那些有资格闹事儿的人也不会亲自前来见礼,所以生辰宴虽然熙熙攘攘的热闹,却人人保守本分,等到刚刚天黑的时候,宾客们就都规规矩矩地散去了。 生辰宴结束,墨恒来到墨云书所在的阁楼。 这两年多来,墨恒时不时就会来见墨云书,或是主动,或是墨云书传唤。墨云书对墨恒也逐渐地越来越放宽,甚至下了命令,无论墨恒何时前来,都不许任何人阻拦,哪怕他正在炼法也不例外。 所以,现在,护卫们对墨恒行了礼后,连通报都不需要,直接放他进去。 墨恒走上楼阁,来到墨云书房前,房门没关,墨云书靠坐在床榻上闭目假寐,看似休息,其实是在修炼他的玄妙功法。墨恒安静等了片刻,直到墨云书睁开眼来,才请安道:“父亲安好。” 墨云书点了点头,看着日渐挺拔和清俊的儿郎,威严之中也带着微微的笑意:“有何事?” 墨恒便笑着说:“孩儿这次是有事相求。”说话间,墨恒疾步上前,笑着站到墨云书身后,完全一副孝子模样地为墨云书揉肩敲背,手指在墨云书宽厚结实的肩部肌肉上揉搓按捏。 墨云书对他并无防备,倚着靠背,英伟的身体显得慵懒,眯起眼睛,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说。” 墨恒这才将先前准备好的言语简洁快速地说出来。 “哦?你想明日起就与虎玄青一同出府游玩,打算在外面过到年底才回府来?” 墨云书听到墨恒的话,浓眉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来,一时沉默不语。 墨恒表面上紧张,揉按墨云书肩背的手也显得越发轻微,心里则是沉然等候,丝毫也不焦急。他这两年多来,依仗越来越炼化熟悉的“须弥宝镜”这先天灵宝,越发能克制和隐瞒自己的真正心思。 心思其实也与修为有关,墨恒自身便是化神道行,又参悟先天灵宝两年多,更是历经两世,若论心思的隐瞒,只怕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以至于他真实心思彻底内敛,只将前世幼时那对父亲的期待和崇拜表露出来时,竟将那孺慕之情展现得比以前还要淋漓尽致,连墨云书这等心急深沉的人物都暗自略有感怀。 如今,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墨恒步步为营,逐渐深入,花费两年多的时间,不动声色间缓缓将墨云书这位自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修为通天、城府深厚、威严霸道的强者“感化”。 直到现在,墨云书区区两年多的时间,竟已经对墨恒宠溺和纵容到此等地步。 墨云书此时不说话,一是想着虎玄青对墨恒的特异之处,二是想着墨恒竟要离开他这么久。 墨恒眼角余光留意着墨云书的细微神色,心中一动,在表面上带着微微的焦急神色来,同时快步走到墨云书身前,拉着墨云书精壮的臂膀,低头用力地揉按着,皱眉苦脸地“恳求”说道:“孩儿的确想要出去,父亲就应允了吧。” 即便是这时,墨恒也不说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的“恳求”。 墨云书神色稍缓,任由臂膀被他讨好地揉按,平日威严淡然的面庞又自然而然地笑了笑,起身站在墨恒身前,高大身躯因为站在墨恒极近处而显得更加魁梧,有种形体和境界的双重压迫感。 墨云书已经将自身气势收敛,只是他似乎是境界突破在即,才有些法力外漏。 “虎玄青这次前来贺你生辰时,邀请你明日出去?” 墨云书眼底的俯视和威严,逐渐变为纵容,刚强的声音尽显父亲之慈爱温和。 “是的,父亲。玄青道兄上次带他师弟过来一同向孩儿讨酒喝,得知孩儿一直参悟不透化神境界的门槛,就说孩儿是窝在家中,闭塞了感悟,又说了些他自己的想法。孩儿听后,颇有所得。” 墨恒这才说出理由,恭敬又不失亲近地回答着,极其恰当地逐渐“放松”了很多,甚至笑着目光清澈而坦诚地回答道,“所以,这次玄青道兄邀请,孩儿便想去看看他见过的那些风景,体悟一下自然道理的韵味,希望回府时就已经晋升化神,可以为父亲分忧了。还请父亲应允。” 墨云书听他这么说,又见他满脸期待,想及以前漠视他如蝼蚁的十四年,竟不由得产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念头,却没有丝毫后悔可言,只是沉吟着说道:“也罢,你常年在墨府中待着,只上次去仁圣尊王洞天,才算是出府一回,以后是应当除去历练历练。” 墨云书一手背负,一手随意地捏了捏墨恒干净的耳垂,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你也大了,以后要想出府,过来与为父说一声便可,为父难不成还将你绑在家中?除此之外,你与浩然门真传弟子时常交流道法,虽然有些好处,却也要有些防人之心。” 墨云书最后这句话意味深长,墨恒也是心下了然,却在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墨云书松开手,看着墨恒挺直清健的俊朗模样,想及墨恒年已十七,快要晋升化神;再想及这两年多来与墨恒相处时,在消除了最初的“审视”之后,那种总是在无意之间不禁受到触动的血脉相连的微妙感受……一晃眼就过了两年多了。 墨云书沉默着,眼眸暗沉地看着墨恒,心里的放-浪念头本就没有压制,此刻更加肆无忌惮的放纵起来,便直接吩咐着,“等你回府,无论是否已经晋升化神,都开始修炼那双修妙法吧。石启楼已经跟了你不短时间,你若瞧他不上,为父再将其它男儿赏赐于你也没什么。那双修之法脱胎于上古纯阳老祖的根本法门,正而不邪,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墨恒对此早有所料,也早有谋算,所以此时心下平静,脸上却显出微微的倔强来。 墨云书深深看着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枚极其特异的玉佩,道,“拿着吧,若有危难,就捏碎玉佩,自会有妙法将你送回我的身边。好了,你自去,为父还要炼法,你明日也不必再来请辞。” 墨恒接过那枚玉佩,只见玉佩足有手掌大小,青青绿绿,却又极其轻微的烟雾在里面飘动,细看去时,才发现那些烟雾又哪里真是什么烟雾?分明是无数玄奥细小的符文禁制在以一种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规律旋转蠕动。 “这是能够破灭空间的宝物?只能用一次么?” 墨恒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地问道。 墨云书没有回答,重又坐回床榻,闭目假寐地炼法。 墨恒便掩去脸上的惊喜和感动,又行一礼,敬畏而又孺慕地看了墨云书两眼,才低下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任谁都能看出他对墨云书的崇拜和爱戴,如此亲情简直天地可表。 墨云书在他退下后,又过良久才轻轻收功,睁开眼睛,念头只是一转,便压下种种因墨恒而起的情绪,伸出双手,结实有力的十指简单地捏了两个指决,身前便浮现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印章虚影。 印章虚影十分虚幻,没有丝毫实体质感,但是却可以清晰看到虚影中那正在拼命挣扎着的两个灵魂。那两个灵魂凄厉哀嚎,身上散发着怨毒黑烟。印章最中间的地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似乎还处于将成未成状态的灵魂被锁链紧紧封锁着。 墨云书口中念咒,右手蓦地将印章虚影狠狠一握,再对太衡山深处一招。 太衡山深处,那个被无数符文禁锢着的山腹内,被锁链穿透琵琶骨的中年男子蓦地一阵颤栗,强壮的肌肉随着颤栗而僵硬的抖动。他痛苦而麻木地张大了口,发出有气无力的沙哑嚎叫,眼底没有焦距,只剩一片死灰。 中年男子周围尽是钟乳之类滋补圣药,让他在被折磨的这么多年中,一直被迫维持着身体的精壮和饱满,赤-裸的胸膛也仍旧肌肉结实,而那枚死死地黏在他胸肌心口的印章,在被墨云书此时招手的时候,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变黑,又由黑转白,黑白之间变幻不定。 最后白色隐去,印章只剩阴森森的黑色。 而中年男子则在一阵麻木而歇斯底里地痛苦痉挛中昏迷过去。 “三魂将成,宝印将出。可惜,此人是意若秋最后留给恒儿的护命之人,若早知我有今日这番情怀,也未尝不可将此人抹去神志,留给恒儿当个傀儡护身。不过,此人当时依仗外物强行晋升化神圆满,然后行刺于我,合该为我‘三魂宝印’的主魂……” 墨云书停止施法,眯了眯眼睛,起身站到窗前,心里漠然地想着。又想到时时来墨府向墨恒讨酒喝的虎玄青,眼底闪过冷厉的杀机,他对虎玄青身后的浩然仙门是全然不顾的。 虎玄青时时过来探望墨恒,他近距离之下,初时还没有怀疑,后来又岂会毫无察觉? “天地将变,但望你虎玄青知道好歹,不要依仗浩然仙门,就敢坏我气运大事。” 墨云书神识扫过正在梨花小院中沐浴准备安歇的墨恒,眼底浮起久违的赤-裸-裸的欲望之色。 虽然墨府座落在东洲,距离浩然门这座仙门大派不算遥远,又与极远处的天行派颇有些龌龊矛盾,从而对墨府来说,即便不向浩然门低头,也至少应该维持基本的交好。但是,现在墨府掌权人却是看似极重规矩,实则肆无忌惮的墨云书。 他有无数奇遇,有无数妙法,也有暂时遮掩天机、改头换面的手段。 他敢杀虎玄青,也自认有能力在杀死虎玄青之后,让任何人都查不到他的头上。 殊不知,墨恒对他了解甚深,将他视为毕生仇敌研究着琢磨着,将他的种种反映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又岂会料不到他对虎玄青的杀机? 但现在修为不足,一切都不是继续施展进一步计划的时候。 不错,天要变了,墨恒即便前世是小人物,对那些强者的谋算不甚了了,但今生有虎玄青相伴相询,难不成还会继续一无所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快了,马上就要晋升化神。我修炼底子已经彻底铸就牢固,通过‘混沌气息’来将修道根基铸就成如此深厚的程度,只怕少有人能够做到。那么,待我晋升化神,便可以看情况而决定是否继续突破,或许可以直接用‘混沌气息’来滋补和恢复到我前世的巅峰‘化神中阶’,到那时,我的蛰伏就该彻底结束了。” “快了,就要开始了。梁弓宜也该回来了吧。” “该出现的,其他人也该出现了……” 浴缸之中,墨恒对墨云书的神识视而不见,只自闭目安然地想着。思想中闪过墨云书的结局、梁弓宜的结局,墨府一干人等的结局,其它那些视人如草芥的强者们的结局,最后想的却只有虎玄青一人。然后露出微微的笑来。 这俊朗至极的淡淡笑容,洒脱自然,帅气温暖,在赤-裸与浴缸中的脸上显得阳光耀眼,让远处那随心所欲地以神识扫看亲子沐浴,却始终保持面目威严的墨云书眼皮一跳,紧接着眸光暗暗波动,嘴角则极其轻微地挑了挑:“我儿果真是长大了。” …… 次日一早,墨恒衣着整洁而朴素,来到墨云书所在的楼阁前面行礼作别。 墨云书虽然早对墨恒说过不必向他辞行,但墨恒“至纯至孝”,又岂会无礼?行礼过后,墨恒什么话也没说,却安静地望着墨云书所在的方向默默占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这次出行,墨恒是要晋升化神境界,然后与虎玄青共渡一场二人世界,同时也要再去幽冥地域深处的自家领域中查看处理事务……这些事情都不必对外人展示,所以墨恒谁也没带,包括石启楼、后峰在内仆从都被他勒令闭关修炼。 走出墨府,远远便看到虎玄青在云头笑着安坐。 墨恒不动声色,顿足飞起,落在虎玄青云上,朝虎玄青道:“久等了。” 说话间,目光竟是扫过虎玄青的下-身。 虎玄青本就在等他时心情复杂,期待、怀念、庆幸、温暖、感概等等复杂的情绪都在心间缭绕,最后在看到墨恒时才突然化为同一种情绪——他突然极想将墨恒拥在怀中,这是迫不及待。 然后还没等他整理情绪,却猛然间听到墨恒的这句“久等了”,再配合墨恒那看似无意实则调情的目光,便不禁心底一臊,险些将口中的酒给喷出来。他久等什么了? 第八十一章 墨恒生初冬,现过完生辰,与虎玄青一起乘云飞行,云下大地正是一片冬雪初停的银素美景。他们居高临下,俯视着漫漫大地,云头弥漫着清风,飞得不疾不徐。 虎玄青看着墨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中清香缭绕的极品灵酒,随心所欲地说着三言两语的轻声话。十七岁的墨恒,眉目都彻底长成,眉毛直而浓,眼眸黑而亮,宽肩窄腰,挺拔修长,清俊得与幻境中的“阿墨”很有几分相似,却又更胜一筹,可比任何下酒菜都要好得多了。 墨恒盘膝而坐,也喝着酒,听他说话,任由他看着。 没多少灵酒下肚,说笑之间,他们所乘的白云已经悠悠飞离了墨府百里开外。 “离开墨府这一百多里,才有种走出牢笼的释然,那里时时刻刻都戴着面具一般的过活,修为再高也觉得累了。嘿,以前可从未想到,墨恒居然也会有整日里阴谋算计的时候。” 墨恒回头看了眼早就看不到踪影的墨府位置,意味深长地低说了句。 虎玄青听了,看着墨恒并没有疲惫的平静面庞,有些心疼,却没有问什么,只说道:“知道有些隐秘不好讲出口来,但不管什么事情,总不能始终压心里,是身边的。” 墨恒抬头看他,见他面容刚毅沉稳,眼眸黑炯深沉,不由胸中温热,挑眉笑道:“这两年多时间,虽然没有向说明那些私事,但是做了什么,对别是什么态度,却都没有瞒着,应该也是明白了的,只是们两都心照不宣而已……” 说到这里,顿了下,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太煞风景。” “是不该再说这些。” 虎玄青点头,他对墨恒始终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地纵容着的,当下不再多说。 墨恒也不再想其它的,只自看着身边,慵懒而无声,但那双直眉黑眸都透着微微的欢悦。 虎玄青感受得到墨恒的温情,不禁有一种想要再次坦承心扉的**,但瞬即就忍下了,总是口头上情情爱爱的可不是修士所为,便低头品了口酒,顿了顿才抬头望着墨恒。 却见墨恒眼眸静澈,目中唯有他一,正正是那个只心有他一的单纯少年“阿墨”,虎玄青多年思恋涌上心头,便再也忍不住,胸怀一荡,终于还是哑声说:“若非是现怕有飞过瞧见,此时是极想抱抱,亲亲的。” 墨恒见他深情却强自按捺的模样,却不靠近抱他,只是不由开怀,朗声而笑。 虎玄青本是情感汹涌,这样被他一笑,笑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讪讪地低头再喝酒,说道:“说的是真心话,笑做什么……” 墨恒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眸更亮,也更深了些。 虎玄青任是幻境中情爱多年,也坦荡,此时仍被他看得心底发毛,脸却发烫。 两又飞了两个多时辰,始终是相安无事,否则突然有位高飞过时用神识一扫,见浩然仙门的掌门大弟子正与一个英俊少年相拥亲吻,那可就有大风波了。 眼看太阳阴沉地藏云后,残雪尚未,高空不胜寒,连飞鸟都极其稀少,墨恒不愿总是云上呆坐,便提议道:“这样飞行也太单调了些,不如下去行走,也算是游山玩水,放松心怀。” 虎玄青哪有二话,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一拍脑门,略显懊恼地叹道:“原本过来接之前,还设想着如何赶路时游玩,储物法宝还专程带了许多驭兽符,还暗中炼制了一门‘篝火’法宝,随时随地都可生火烧饭……哪知见了之后就痴了,这些东西,一样都没想起来,竟呆坐了这么长时间,亏得还一直耐心陪坐着,没叫无聊。” 他没说是坐着呆看了墨恒这么长时间,只大男孩儿一般的皱眉懊恼。 虎玄青本身是英挺不凡的,毕竟是仙家嫡传,修为也是高一等,平日里虽然性情坦然平和,但总有几分正道高的正经风范,浩然门掌门大弟子的威严与半虎之身的特殊气势令不敢轻侮。 然而此时与墨恒单独相处,他自然而然地露出这般率真本性。 墨恒看着他精壮的臂膀举起又放下,听着他低沉浑厚的嗓音耳边,只是望着他笑。 实际上,墨恒见虎玄青举止之间褪去了往日里正道高的风范,这般对他驯服依顺,甚至略显憨直,早已情愫蠢蠢欲动。只是眼下正是晋升化神的关键时刻,最好按捺着,才只偶尔**一句,一直没有动手动脚,免得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着,那才是心急火燎,难受难熬。 虽然那他修炼的《莲花法咒》只是传承时特殊且苛刻,对修炼者是否是童子之身却没太多要求,不过,现正是夯实根基的时候,他苦苦挨了两年多时间没有晋升化神,不就是为了根基牢固么?现留有童子之身,对晋升化神必是有着大好处的。 下了云头,站山顶,再遥望四周,又是另一番景致。 “要是再往东飞,不出几日就到了十万荒山的地界了吧?说的那处幽静地方,莫非就是那十万荒山之中?十万荒山呐,此时一样是厚雪堆积,就不知现,那里正是什么风景……” 墨恒想起自己死十万荒山的风雪中,望着飞鸟点缀着的山川冰雪,觉得呼吸都寒凉了许多。 虎玄青不知他的最终隐秘,见他情绪略有清冷,不由靠近想用身体温暖他,同时点头说着:“的确是十万荒山之中,具体哪里却说不上来,太过崎岖难寻了,那里算是的一个奇遇吧,不仅灵气浓郁,而且另有玄妙之处。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明白为何偏要将带去那里。” 墨恒知道他不是扮神秘,只是不愿夸海口或者邀功才没有详细描述,便一笑,止了声。 二避开烟密集的地方,山林和平原之间且行且停。行时快如林中比翼鸟,停时静如树下连理枝。就这般悠悠然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十万荒山的地界。 这几天里,墨恒**不断,他们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礼,顶多牵了牵手,连个拥抱都无。 墨恒不动,一是因为自身修为突破即,不愿因□而功亏一篑;二是看着虎玄青分明是情思蠢蠢欲动却只能一次次强行按捺,那副情思坦荡,举止朴实的大好儿郎姿态实有趣得很,不妨多逗逗他,玩得乐其中。 虎玄青不动,则纯粹是因为幻境中被墨恒占据主动压了十多年,宠溺驯从之意深入骨髓,后来又悲思苦忆,现实打实能够和墨恒一起,说一句“极为珍惜”都不能形容他庆幸的程度。如今墨恒摆明了是逗他玩呢,他不是傻子,虽然和墨恒一起时有些发痴,又怎会看不出来?只能是坦然一笑,挺胸直背地由着墨恒**了,心里其实享受得很。 走入十万荒山。 十万荒山号称“十万”,可不是平白这么称呼。 连绵的群山起起伏伏,层峦叠嶂,如同大海波涛漫延无尽,只知道十万荒山这里的边缘,却不见何处才是另一处的边界。十万荒山,比墨府所的太衡山广袤了不知多少,说它“十万”只怕还是说轻了它。 而且这十万荒山之中情景多变,或繁茂却多毒物,或荒芜却多凶兽,或诡异而多游魂……也只能用个“荒”字来勉强形容了。 当初墨恒重伤时向十万荒山逃离,未尝不是想借助十万荒山的地势多变来甩开敌,奈何梁弓宜对他太过了解,他又伤势太重,再被墨云书遥遥用法力一震,哪还逃脱得开? 墨恒看着身边,压下对往昔那悲惨境遇的冷然感叹,也不再和虎玄青**,行走间更是不疾不徐地暗暗调息着,早早地为接下来的晋升化神作准备。 虎玄青要带墨恒去的地方并不是十万荒山的深处,却也足足深入十万荒山三百多里。 十万荒山的外围三百里内没有多少诡异的地方,但仍漫游着不少凶猛妖兽,以他们的修为自然是夷然不惧的,只是不愿平白招惹麻烦,所以一直敛息前行。 二绕开了两处凶兽领地,清风一般飘渡了几条浩荡大河,沿着几处悬崖峭壁的岩壁之上牵手飞过——这些地方,若是高空飞行,必定被悬崖峭壁遮掩住,反倒不如直接下方行走更方便些。 然后到了悬崖最偏僻的一处,虎玄青微一示意,停下脚步,悬飞半空崖壁上,便要带着墨恒钻入岩壁之上的缝隙和洞窟之中:“就是这里了,很不易寻找吧。” “这里?确定必须钻进去?” 墨恒眼眸一瞪,见那缝隙洞窟似是天然形成,如同凶兽张开了被撕裂的残破大嘴,黑窟窟的看不见底,再凝目扫视,竟可以看见许多毒蛇潜伏阴暗处,洞窟深处甚至还残留着蝙蝠粪便,肮脏之极,登时嘴角抽了抽,“若非是,换个来要带进去,只怕先要下手偷袭打杀了,这怎么与杀害命这般相似?” 虎玄青失笑,顿了顿,牵着他的手道:“当时年幼,可不正是被骗到这里要被杀死么?” 墨恒本是开玩笑,却没想到虎玄青说出这般隐秘之事,见虎玄青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有些好奇地轻问:“那能带来这难寻之地,可见是有着机缘的,难道又是派内纷争?若是要杀,现怎的好端端的?难不成反被年幼的给反杀了?” 说话间,墨恒屏住气息,法力身周环绕,率先扯着虎玄青踏入洞窟。 虎玄青早知他对自己深信不疑,此时也不意外,一边猫着腰带路,一边神识传音道:“咱们传音说话,别惊扰了这些毒蛇蝙蝠,蝙蝠乱飞,只怕更脏。走过这开始路途,再往后就干净了。” 然后并不隐瞒地解释道,“当年父亲悄悄出山,想要与母亲相会,也带了出来。中间却有许多变故,父亲护着母亲,分神不了,只能将托付给一个内门弟子,让那弟子带回山。那也是可惜,身有机缘却不自知,偏要投机取巧,深陷那些强者的棋局,沦落为一颗棋子……” “只是他更不知,当年虽然幼小,但身份所限,早就是杀过的,而且幼时虽无多深的法力,却有精纯妖气未曾化去,也是能够催使宝物的。父亲既然将托付出去,又岂会不身上设下保护秘法?再说还有母亲给的护命之宝,意念一动,当时就将他杀了。” 说到杀,虎玄青面不改色,浓眉都没有动一下,直白得没有丝毫缀饰,却不显得狠辣,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坦荡。说话间仍是快步行走着,眼看前方越来越窄,似乎无路,虎玄青却转了个弯,直直带着墨恒朝一处怪石嶙峋的角落撞去。 墨恒没瞧出那怪石的破绽,不禁暗自咦了一声,暗中借助手心内的须弥宝镜之力,才察觉那处角落里的怪石竟是幻象。穿过怪石,又是狭窄甬道。再走过漫长曲折的甬道,眼前才豁然开朗。 “啧,真不知何等物,才能设下这等隐秘阵法,开出这座崖内洞府。” 墨恒也不由惊叹,看到这里,哪还不知道这是某位前辈高的遗居? 这是一个方圆只有三四里的山内小谷,如同一处隐秘的世外桃源,外面分明是冬季,此处却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谷内有流水,有温泉,有阳光透过极为玄妙的阵法从山壁上漏下来…… 精致而不繁杂,纯美而且自然,灵气浓郁得温泉上形成缭绕的雾气,令身其中就不自禁地忘却烦扰,心底的幽静涌了上来,只愿常年幽居于此,远离外界严寒与纷争。 虎玄青也面色柔和,深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墨恒,眼底浮现出温柔:“这里如何?” 墨恒也看着他,身心都平和安宁下来,沉默了一下才微微地笑:“很好的地方。” 虎玄青握着他手的手紧了紧,咽了咽唾沫,与他对视着,突然低声道:“这里自有隐瞒天机的阵法,这里做什么,都不会有推算出来。这也是当初那想要骗来这里再杀掉的原因。”又道,“也是带来这里的原因。” 墨恒心底大动,也暗暗起火,却只咦了一声,似乎越发惊叹,对虎玄青的情思视而不见,反而环顾四周,漫步赞道:“的确,这里晋升化神后,再动用宝镜的混沌气息来提升修为,以后任谁都不知修为大进的特殊缘由。” 虎玄青无奈一笑,只能再次按捺住柔情蜜意。 片刻后,见墨恒打量完了四周,虎玄青当即松开手,正色地轻声道:“事不宜迟,的法力和境界修为既然都已水到渠成,便这温泉旁边炼法晋升罢,来为护法。等晋升化神之后,咱们再来欣赏美景不迟。” 山谷内优美而狭小,虎玄青进来时就谨慎细心地将神识便扫谷中,见山谷仍是他上次离开时的模样,他当时留下的十几个隐秘痕迹都没有任何被动过的迹象,才安心地对墨恒这么说话。 墨恒也是久等这一天了,眼看到了晋升化神,再提升到前世修为的关键时候,自然再没心思继续浪费时间**。先前观看山谷的时候,他也借助宝镜将此处探查了个遍,知道绝无危险,且有虎玄青身边,便收心点头,说道:“正当如此。” 二都是精明果断的修道强者,哪有几多优柔,自是说做边做。 墨恒说着,飞身飘落到温泉旁边的悟道石上,旋身盘膝而坐,动作矫健利落。而后直接闭目行功,双手环绕半圈,合十后展开,又捏了个指决,双手托胸前。 虎玄青见他坐姿挺拔,双手也如同捧着一朵将要绽放的莲花,却没有柔弱,只显清俊潇洒,且干练中带着几分阳光之意,心底不禁又有柔情涌动。再想及待到墨恒晋升化神之后,以他对墨恒的了解,必定是要这里共度**的,不由心跳更急了起来。 先前墨恒笑他“久等了”,认真想想,扪心自问,他虎玄青可不真是久等了么? 等这一天,一直等了二十多年了。 毕竟是一丝本性魂丝转世入先天灵宝的真如幻境,虎玄青想及那番死别经历,总是难免感怀。 此时却强压着感怀,注视着墨恒,只是眼神深沉下来。 只见墨恒运功之后,那修长有力的十指上方当真由虚转实地诞生出一朵火红莲苞来。红莲花苞像是从虚空中凝聚出来的亘古第一朵,悄然幽静地存着,缓缓吸收着温泉边的灵气水雾,轻轻地凝实出一片两片的花瓣,花瓣绽放开来,如同盛放的火焰。 火焰般的红莲不显跳动,反而静谧,映照着墨恒英俊的脸,隐约间,虎玄青竟看到墨恒眉心浮起一丝神秘的红莲印记,让本就清俊至极的少年刹那间多了几分致命的妖异吸引力。 虎玄青喉咙突然发干,心跳砰砰作响,但是再看一阵,突然心底一惊。 “阿墨这功法,怎的似乎比浩然门的仙家嫡传还要高明?等他收功回神,必要告诫他,不可外泄丝毫功法之事,否则必有灾祸降临……” 虎玄青何等眼光道行,细看墨恒行功,再认真感受墨恒炼法准备晋升时的气机,便确定这个惊的事实。同时他也彻底地收心凝神,正容危立,不再痴看墨恒,只留两分心神注意着墨恒的动静,其余八分心思都留意着墨恒周围的动静,一丝一毫的痕迹也不放过。 如此阳刚英武男儿,右手按着炎决剑,如同金刚护卫,不容许任何意外墨恒身边发生。 墨恒也是知道有他,才能静心凝神,丝毫都没有分心。 历经两世的大彻大悟之后,爱到此时,再面对这样的,可相濡以沫,可托付终身。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第八十二章 山谷虽是密封在山腹之内,但有山壁上的无数玄奥阵法维持,不仅空气清新,而且灵气汇聚不散。日积月累,常年下来,灵气只进不出,已经达到十分可观的浓度。尤其温泉边上,灵气氤氲缭绕,犹如仙雾弥漫在墨恒身周,精纯得不可思议,正是吸收晋升的绝佳所在。 墨恒行功炼法,坚定沉稳,毫不迟疑而不疾不徐。 掌中红莲花苞绽放,先还缓缓吸收灵气,后来持续不断,对灵气的吸纳和消耗越来越多。 等那朵已经凝实如真的红莲花,在墨恒双掌之间一点点绽放出七瓣之后,再也开不出新的花瓣。而且此时,可见一个以红莲为中心的漏斗状灵气漩涡,随着红莲中莲蕊的摇曳而越来越大。 “如此红莲青蕊,实乃少见。” 虎玄青戒备护法之余也暗暗纳罕,思量中却不得其解。 墨恒掌中的红莲成型后,红色的莲花瓣犹如静谧的烈火,偏偏莲心的花蕊是娇嫩欲滴的青翠颜色。那青色莲蕊摇曳生姿,衬着安静的莲花瓣,动静之间奥妙无穷。 “青红已定,清浊始分。” 墨恒炼法时本来也是可以隐瞒迹象,但此时却不愿对虎玄青遮掩,便轻轻开口,淡然念咒。 虎玄青在不远处听得分明,分出心神细看,只见墨恒掌中那七瓣莲花吸纳的灵气,居然被青翠莲蕊快速凝化为一滴滴的清脆幽香的露珠。那露珠从莲蕊上方的虚空渗透出来,晶莹剔透,清清袅袅,轻盈至极地飘飘而起,随着墨恒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没入墨恒口中。 “混沌开,清浊分,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 虎玄青不知怎的突有所感,竟然想起这句话来,再感知着墨恒功法的玄妙不可捉摸的气机,竟是越想越是如此,不禁对墨恒的功法更为心惊,也因此更为不安。 正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墨恒有此功法,墨云书难道不会暗起贪念? 虎玄青坚毅的嘴唇紧紧抿着,皱起浓眉思量,他早就清楚墨云书和墨恒的真实关系,若是墨云书当真敢对墨恒有什么不轨之意,那么……虎玄青心念电转间,眼底闪过一丝比墨云书当初还要森冷逼人的杀意,有力的双手也突然握起遒劲的青筋! 墨恒炼法不断,清清袅袅的露珠源源不绝地被他掌中的红莲青蕊凝化出来,又纷纷被他吸收,温泉周围的灵气被炼化一空,又有新的灵气从四周补充过来,涌动成一个大的旋窝。 虎玄青按捺住其它心思,面色严峻,不敢多看墨恒炼法时的迹象,偏过头去,比刚才还要多出十二分机警地戒备着四周动静。虽然确信此处安全无比,但他此时看出墨恒功法玄妙,不由得生恐有人发现这里的隐秘山谷和灵气波动。 山谷中灵气充足,虽然墨恒消耗极大,但仍不可能将之耗尽。 “半个时辰了,阿墨根基果然牢固,竟可吸收这么多灵气……” 虎玄青计算着时间,暗暗凝神思量前因后果,同时为墨恒欣喜轻叹。 又过小半个时辰,墨恒对灵气的吸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突然更加增大。与此同时,墨恒身上也逐渐开始产生奇妙莫测的异象,那异象时而变幻虚无,时而清晰如真,将他掩映出神秘韵味。 先是灵气纷涌而来,其中隐隐夹杂着雪莲一般的灵气团,那雪莲有的大,有的小,都快如陨石,又清如云朵,投入下方的灵气漏斗旋窝中,被墨恒掌中的红莲青蕊尽数凝化成更为一缕缕清华之气,那气息犹如天地间最初始的清风,没入墨恒肌肤不见。 而后雪莲气团消失,七棵冰树在墨恒身周的灵气中虚幻显现,占据着北斗七星的位置。 “这炼气之后的瓶颈对阿墨而言果然轻而易举,现在,阿墨终于真正开始突破了。” 虎玄青看得眼眸一亮,放下心来,明白墨恒是吸收灵气足够,通往化神的瓶颈彻底松动,随时都能成功晋升,现在没有晋升化神,是在修炼和提升其修炼法门上的根本法咒。 修炼者常有不明白的,听强者说那些“境界到了,咒法都是信手拈来”的风凉话,有的信了,往往事后自己明了过来,才知道吃了大亏——境界到了,那些小术小咒自然是随心所欲地感悟知晓,但是自家功法的根本法门却必须随着修为的晋升而专门升华和铭刻。 修为就如同树木主干,修道功法的根本法咒则像是重要枝干,那些小术小咒则是数不清的渺小树叶。试问有谁的树木只单单地生长主干,然后枝干不需要生长就一瞬间全都自发冒头的?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佛门的某些高僧了,修为道行都极其深厚,却不修炼对敌杀人的根本法咒,只随境界修为而自然而然地掌握了一些小神通罢了,对敌时必须依仗护法降魔金刚来自保。 墨恒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所以此时晋升化神的关键时刻,才将《莲花法咒》中的几门根本法咒一一演练于身、升华于心、铭刻于魂。 这样,根本法咒才能与修为境界相匹配,而不是落得主干庞大、枝干极小的畸形境地。 而墨恒此刻身周的异象,可不正是他当初以“天山抱冰树,雪莲封骸骨”咒文施展“北斗七星封魔阵”,镇压住墨问闲、墨问秋等人,大肆报复辱母之仇的情景么? 当初墨恒境界低微,却依然施展出“意境”之妙,让虎玄青这样的身份都纳罕不已。 原来,这门“雪莲封镇”秘术正是《莲花法咒》的所有法咒的根本法门之一。 随后墨恒身周的异象再次变幻,只见灵气弥漫,山谷中,温泉里面,草地之上,处处都生长出莲花虚影来。莲花虚影并不凝实,只是越来越多,齐齐摇曳绽放,散发出无数云霞仙光,仙光在莲花之间缭绕不去。整片莲花犹如九天莲池坠落凡尘,在墨恒周围绽开。 “这是那门云霞莲花仙法,当初阿墨凭此与廖寅斗法,声势浩瀚,我当初炼气境界时可没有这等能耐,让我佩服得很。原来刚才那门封镇秘术,还有这门云霞莲花仙法,都是阿墨的根本法门,难怪以他当时炼气境界,都能施展出那般威能……” “不过,当日阿墨施展出来的威能虽然看上去浩大,其实对化神境界来说只是纸糊一般,就算是仅仅化神初阶,也能轻而易举地破去。这就是境界的差距,天堑一般,无从超越。现在阿墨晋升化神,再将这根本法门升华,日后再用来对敌,就不是化神初阶境界可以轻易抵挡的了。” 虎玄青看着这一池虚幻莲花,想起当日在仁圣尊王洞天外面,亲眼看着墨恒与廖寅对敌厮杀,又亲眼看到墨恒凭借这门云霞浩瀚秘术,还有墨云书给予的量云尺,抢夺廖寅那件可以操控四名活傀儡的“梧桐晨钟”灵宝的情景。 当初墨恒向廖寅大叫说:“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虎玄青?” 那时墨恒只是戏谑,故意引得廖寅动怒,好瞧出破绽,虎玄青现在想来,却只觉冥冥中自有定数,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虽然念头连转,但虎玄青心神不松戒备,只见墨恒身周异象又变,满山谷的莲花虚影,从外面开始缓缓消失,像是全都往中间汇聚,下一刻果然在中间墨恒的座下显出一尊莲台。 莲台外诞生莲叶,莲叶悠悠遮在墨恒身上,犹如为他添衣。 莲台莲叶都不曾消失,一点火种缓缓从墨恒掌中的红莲青蕊之间燃起,燃亮整朵红莲,包裹着青翠莲蕊。最后,那七瓣红莲全都变成真正的火焰,如同微风中的红色草叶飘飘遥遥,反而是莲花中间的青蕊宁静下来,安稳不动,好似入定一般。 莲台、莲叶、莲花、莲火相继出现,自然而然,却让人有种突然望见道韵的措手不及。 墨恒以前对敌时手法百变,时而莲台一掷便当头猛砸,时而莲叶一卷就夺人法宝,时而又是莲花遍地,升起霞光……可谓是咒法百出,各有神妙威能,让人防不胜防。实际上,这些咒法都是以此为根基的随心变化。 根基越稳,变化越多,威力越大。而这莲台、莲叶、莲花、莲火正是墨恒功法的根本根基。 虎玄青挂念着墨恒,始终分出两分心神专注在墨恒身上,虽然他坦荡不愿有偷看功法的嫌疑,却也难免将墨恒身周异象瞧个清楚,现在突然之间,一下子看到这莲台、莲叶、莲花、莲火,再感受墨恒此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气机,竟猛地心底一震,因此而突生玄妙感悟。 墨恒的《莲花法咒》以莲意为根基,自古青莲化圣人,圣人却摘红莲花。青莲就是那道,红莲就是那业,《莲花法咒》中的道业由此而分。于是,青莲便是本身,红莲才是手段。 墨恒以红莲为媒介吸收精纯至极的清灵之气,正是直取本源,直问大道。 《莲花法咒》由红莲宝印传承而来,宝印却又在墨恒身死时为他挡劫,护他重活一世,这俨然已经蕴含了至高时空的道韵和奥妙!虽然只能动用一次就彻底消失,却也根本不是墨恒如今能够触摸的境界。甚至,恐怕那些合道仙人都不会明了。 如此一来,想也可知那红莲圣印是何等至宝,而通过红莲圣印传承下来的《莲花法咒》又是何等罕世珍贵的仙法? 虎玄青不知墨恒重生,更不知墨恒灵魂深处曾有过“红莲圣印”,但也明白墨恒《莲花法咒》的不凡。 “不想这里竟还有我的机缘,想来也是,我的机缘不正是阿墨么?阿墨当真是我命中贵人。他这功法虽是比我修炼的法门高明数倍,但也显然比我的功法更难领悟出真如奥妙,甚至似乎是独特的血脉传承,唯有阿墨才能修炼有成,就算他教给我口诀,我也不会修炼出他这种程度……” 虎玄青刹那顿悟,正是化神圆满之自知自明,道心又圆满了一分,往返虚境界的道路也更进一步。虽然说不上是醍醐灌顶,但也好似淋了甘露,不由心下欢喜。 突又想道,“阿墨何等人物,我刚才担忧的事情,他又岂会不知?以他的功法,以他的手段,以他这些年来都能将墨云书瞒在鼓里,就可见他处事周全。但此时他偏要抛开一切顾虑,将他最为隐秘的功法展示给我来看,如此托付,我虎玄青此生不敢丝毫相负……” 虎玄青明白了墨恒心意,也的确由此而感悟不浅,再看墨恒时,眼中的温柔情意更深,而且情思之余也多了几分对强者的敬意,更是放轻了几分先前纯粹对墨恒的担心和忧虑。 墨恒则是闭目不动,仍然时而淡淡念咒,时而捻动指决,宽额直眉上都带着像是汗珠一样的灵气雾滴。随着他将《莲花法咒》的根本基础一点点奠定,消耗的精力越来越大,吸收不完的清露也越来越多,那雾滴逐渐将他衣衫打湿,显出他结实流畅的健康轮廓。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虎玄青原本对着墨恒就容易发痴,此时再看,险些一刹那间两眼发直地露出蠢态,还好转瞬就收拾心神,仍是沉稳阳刚的大好男儿模样,实际上暗自讪讪不已。 墨恒炼法不停,一鼓作气,将根本法咒全都跟随境界而升华凝刻。 “根本法咒终于全都升华完毕,铭刻于神魂,日后我只需意念一动,妙法就能信手而出了。” 到了此时,墨恒的精力消耗才平缓下来,丝毫不敢耽搁,转而继续吸收清灵之气,一面恢复着刚才炼法时消耗的精气神,一面步步为营、坚定不移地冲击最后的化神屏障。此时可休息不得,否则极容易百步九十,功亏一篑。 虎玄青凝神留意着墨恒的动静,见墨恒根本法咒全都铭刻完毕,知道再也无惊无险。 果然,不出三刻,墨恒双掌突然一合,那朵青蕊红莲随着他的双掌合十而猛然一旋,将近处的灵气刹那间吸收一空,陡然涨大到两丈方圆,将墨恒整个人都包裹于其中。 青翠莲蕊化入莲台,莲台平托墨恒于其上,七片火焰红莲花瓣则如金刚护卫在身周环绕。 七瓣红莲继续吸收灵气,海量的灵气从山谷每个角落汹涌而来,全都投入到红莲之中,又被那莲台尽数转化为清灵之气。清灵之气转瞬就被墨恒狠狠地吸收炼化,提高自身的法力修为。 如此一来,小小山谷竟刮起狂风,狂风鼓荡不休,越来越大,形成巨大的旋窝。 鸟兽在狂风的扫荡中臣服低鸣,花草随灵气旋窝而飘飞半空,好一场百花齐放。 而墨恒就在那旋窝的最中心笔直趺坐,如同海底礁石,安然不动。 此时此刻,晋升化神! 虎玄青看到这里,竟有种目眩神摇的感觉:“阿墨仅仅是晋升化神境界,就吸收这么多灵气,就有这般浩大威势,当真超出我的想象,若是以后晋升返虚境界,他可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正想着,突然感觉墨恒身上气势猛然汹涌地压了过来,虎玄青不由一喜:“成功了。” 虎玄青自问,自己化神初阶时候,可没有这等压人的气势修为,但还没等他为墨恒成功晋升化神而放松警惕,竟又感觉出墨恒的修为气势在不断攀升,不断涨大…… “这是?阿墨怎的如此心急,刚刚晋升化神,就要将境界提升到中阶?” 虎玄青关心则乱,忘了墨恒是何等深厚的根基,此时浓眉一皱,抿嘴担忧。 显然,墨恒既然敢在刚刚晋升化神就再次提升修为,必是有着极大把握的。 晋升化神之后,对别人而言是虚不受补的时候,需要沉下心来缓缓稳固修为。但对墨恒而言,此刻却是精气神全都最为饱满的巅峰!这时动用须弥宝镜的混沌气息凝炼法力,再次提升修为,乃是趁热打铁,就墨恒的根基和法门来说,可谓稳妥至极。 墨恒法力气势不断在山谷中攀登,不断压迫着山谷中的一切花草鱼虫,甚至压迫得灵气都低沉下来,但是,最初他的气势还有些不稳,好像泥沙堆积起来的沙楼。 沙楼虽然高大,却随时都可能倒塌。 “混沌气息,涤荡糟粕,凝炼我身。” 墨恒早有准备,蓦地心念一动,先天灵宝“须弥宝镜”中吞吐出来混沌气息。 混沌气息只是一丝,极快地一转,便如同画龙点睛,转瞬间那“沙楼”就好像整个的凝成一体,再也不分彼此,没有漏洞,没有缝隙,完美无缺。混沌气息何其神妙,仅仅这一丝,就是墨恒一年多的积攒,用在这里正是关键的关键,实在恰到好处。 炼气境界的修士,境界归于神魂,法力归于肉身,两者之间有着不可弥补的微妙隔阂。 化神境界的修士,初阶境界法力都归于神魂,神魂比之炼气境界强大不知多少,但是肉身却仍然偏于弱小。中阶境界却再也不分神魂与肉身,不是两者相融,而是就法力境界的修为而言,神魂和肉身再也没有丝毫的隔阂。 墨恒此时混沌气息一出,一年多的积攒刹那耗尽,随后法力气势完美无漏,竟是一下子青云直上,直达化神中阶!让虎玄青这位浩然仙门的嫡传大弟子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了。 虎玄青却不知,这不是墨恒一步登天,仅仅只是恢复了前世修为。只不过,前世墨恒没有须弥宝镜这件先天灵宝,现在却有了先天灵宝,根基比前世更为稳固,法力修为也比前世更为强横。 山谷中灵气被墨恒此时尽数展露的修为气魄压得低沉,鸟兽噤声,花草不动。 “化神中阶,我墨恒再现前世修为,更比前世强大十倍。” 墨恒蓦地睁开眼睛,眸中平静至极,仿佛刹那间隔着极远的空间看到墨府的所在。 那里有他母亲的凄苦和坟墓,有墨云书的浪-荡和逍遥,也有梁弓宜的野心和负义。 “阿墨,你当真晋升化神中阶了,再有宝镜护身,只怕连我也奈何你不得。” 虎玄青见墨恒成功晋升中阶之后又收功睁眼,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欣喜地轻声呼唤,右手收起炎决剑法宝,双臂轻松地抱胸起来,笑望墨恒仍然湿答答的身体,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坦荡一些。 墨恒一怔回神,转头看他,眼底那诡异死寂的平静消失,浮现出静澈而阳光的波动,刹那间如获新生般释然,蓦地飞身而起,大袖一摆,扑向虎玄青,朗声一笑,放纵地高声呼道:“‘叔父’大人,亲生的让含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为肉而肉,不过嘛,现在是水到渠成了。。。。。。。 第八十三章 “叔父?” 墨恒本是笑呼,虎玄青却听得一怔,刹那间笑容凝滞在脸上,心底荡起意外的震动。 再听墨恒笑谑地说“亲生的让含着”这句好似隔了一生的、久违的可笑童言,虎玄青竟是突然像是被击中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蓦地双眼一热,居然险些因此而落下泪来。 虎玄青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也算刚硬心肠,竟会对这个以前并未在意的称呼这么敏感,竟会被那句深藏心底的童言如此轻易地触动。仿佛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直面那份终其一生的深情,真正重拾那份险些错失的挚爱。 来不及多想,虎玄青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抱住疾飞扑来的墨恒,一时心情激涌,望着墨恒那瞬间近在咫尺的熟悉而俊朗的笑颜,喉中瞬间有些哑涩,低沉地喃喃道:“阿墨,我在这里。” 当年幻境中,阿墨年幼,与伙伴玩耍时,得知那些幼童睡觉时都是含着母乳,阿墨无父无母,只有叔父骆青,便哭着要含骆青之乳。骆青将阿墨养大,宠他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那么小的人儿伤心? 见阿墨固执,骆青唯有顺从阿墨的意愿,但骆青精壮男儿之身,虽然身形精悍,胸肌也是宽厚,但乳-头却只有豆粒大小,哪有什么可含?阿墨含不住,自然是咬了。 却没想到从此含出一份孽情,也咬断了那短暂的一生,终究阴阳两隔。 虎玄青脑中刹那间思绪纷飞,他虽然刚强坚毅,坦荡率直,以前从未有过什么弱点,现在却多了一个——阿墨和墨恒同为一人,正是虎玄青心底最深处,那个最柔软和脆弱的地方住着的人。 墨恒此时笑谑戏言,就如同心底那人突然用力踢了他一脚,如此致命,怎能让他不受震动? 说来话长,此时墨恒只是笑呼之时,极快地撞到虎玄青身上,将虎玄青撞得倒退两步,正要放纵地狠狠撕开虎玄青的衣裳,发泄先前苦苦忍耐的情和欲,却发现虎玄青居然被他这么一句话就笑得心情激荡而失神,不由一愣。 转念间设身处地的一想,墨恒突然明白虎玄青的感受,心底不禁自责:“我在幻境中早早地去了,偏偏他又是专情至极的本性,当真不知他孤苦二十多年是怎么熬过去的。我本来还记着此事,今天彻底放开羁绊,修为重归化神中阶,一时欣喜,竟然忘了这个禁忌。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轻易开这种玩笑,这与将本已愈合的旧伤疤重新撕开再撒上盐巴有什么区别?” 墨恒心里想着,自责之余不愿虎玄青再度体会那种悲情,便一手狠狠抱住虎玄青宽厚的脊背,一手直接伸进虎玄青的衣襟,同时在虎玄青耳边咬了一下,双眼锃亮地笑道:“呵,早说想听我如此尊称,我不早就喊了?怎么,被感动了不是?” 虎玄青这才回神,见墨恒已经把手伸进他的衣裳,正随性地摸捏着他的胸肌,他不由一笑,再无先前那种复杂的羞赧,不仅没有别扭尴尬,反而极度熟悉和自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好像早已老夫老妻多年了的感觉。 ——做什么事情都不必顾忌和害羞,情感的温暖中潜藏着一生的炙热。 进入这处山谷时,虎玄青对必将到来的亲热本还有些赧意,以前虽然早就知道幻境与现实都是他们的本性和自身,可他们现实中还从未有过亲密接触。如今却因为墨恒无心的一句笑谑而彻底消融了最后的一丝微妙扭捏。 赧意扭捏尽去,虎玄青坦然爽朗的性子便显露出来,直截了当,没有优柔寡断。 他低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被你这么称呼,竟像是回到从前一样,那时我们两厢厮守,每一个细节都是我最难忘的地方。所以有些感怀。” 虎玄青说的“从前”是指幻境,对于他们本性真如的亲身经历,自然可以说是“从前”。 虎玄青任由墨恒伸手在他衣裳里乱摸,他的眼底清明下来,坚毅的嘴角带着硬朗却温情的微笑,反手轻轻抱住墨恒,想起墨恒在幻境中幼年干过的一些事情,不禁温柔得深沉。 又低声说道,“你当时那么小不点,单纯之余也狡猾无比,整天想要摸我,一见周围没人,就叽里咕噜地撞到我怀里扯我衣裳,到了晚上更是如此,现在想来,恐怕你哭着说要含我乳-首,只怕还是借口,我却真的信了你,嘿……” 虎玄青说着,自顾自低笑起来,抱着墨恒的双手在墨恒挺拔的脊背上轻抚,浑厚的声音让墨恒眼底闪过沉浸的迷蒙。 墨恒也想起那时单纯的美好,那时的哭闹是不是借口他自己当然明白,此时却不说,只自俯头在虎玄青胸膛深深闻了一下,闻着虎玄青温热阳刚而且熟悉至极的气息,下半身立即有些抬头,顶在虎玄青的胯-间。 墨恒毫不觉得羞丑地沉声道:“我现在也正想扯你衣裳,试试以我现在的身法,你能不能躲开。” 说话间,已经松开了抱着虎玄青的臂膀。 墨恒虽已十七,身高毕竟还有成长的空间,不比虎玄青身高已经固定,现在站在虎玄青身前,笔直颀挺,却还略略矮了一些,双手一伸,掌边莲影一闪,正好扯到虎玄青衣襟。 他就这么双手一拉,迅雷不及掩耳,直接将虎玄青的外衣里衣都扯得敞开了胸怀,露出虎玄青精壮的体魄,那浅麦色的胸肌和腹肌光滑温热,都一览无余地被他尽收眼底。 虎玄青挺拔英武,身体宽厚,肌肉虽然不是过于夸张,却也遒劲饱满,结实有力。 “怎么不躲?本想逗你玩,没想到你仍旧这么无趣。” 墨恒笑叹了一声,却没计较,此时美餐在前,哪还等得了?一手自然至极地抓住虎玄青腰带,似要扯开却没有动作,另一只手则抚摸上虎玄青光滑温热的胸膛,顺带着捏了捏虎玄青乳-头。 虎玄青只是望着他笑。 虎玄青袒胸露-乳,毫无遮掩,直挺挺地站在墨恒面前,任凭墨恒对他摸捏玩闹,刚强心肠化作绕指柔,浓眉大眼都带着情意:“为什么要躲?你自小到大,想要做什么,我总是由着你的。” 墨恒听得一顿,看着虎玄青厚实胸肌上,那两颗被他捏得充血坚硬起来的紫黑色乳-头,心里一时热烫,再捏住他的乳-头揉了揉,便笑说:“还不算太小,这回应该能够含住了。” 说话间已经紧紧搂抱住虎玄青的身体,那只手也松开虎玄青的腰带,伸入虎玄青半脱的衣裳,贴着虎玄青紧致的肌肤,用力地摸着虎玄青精壮的后腰,另一只手也伸进虎玄青衣裳,却是抓摸虎玄青粗壮的臂膀。 虎玄青被他把摸得欲-望蓬勃,微微眯了眯浓眉下的漆黑双眼,不得不后退半步才重新站稳。 墨恒则早已姿态自如地轻轻俯首在他胸前,狠狠地含住了他胸膛上的一颗硬粒。 虎玄青身体敏锐而且敏感,浓眉下意识地皱起,轻轻吸了口气,抚着他的肩膀,低头看去。却见墨恒仍旧湿漉漉的衣裳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修长健康的轮廓,整个面庞都深深埋在他的胸前,认真专注,流连忘返。 “呵,像你小时候一样……唔。” 虎玄青声音因情-欲而越发醇厚低沉,说话间又被墨恒一咬,他不由低哼一声,只觉胸前一阵湿热,墨恒的唇舌和牙齿都在他胸肌前最敏感的地方磨蹭,让他本就暗动情-欲的心里更加炽烈。 他刚强的面容浮起微微的红意,承受着墨恒对他全身肌肉的把摸揉按,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动,一双大手在墨恒已然宽阔的肩膀上爱恋地抚摸,筋骨都随着墨恒对他乳-头的咬磨而绷紧。 一下两下,墨恒死死抱着他,故意轻轻重重地咬他,让他简直有种欲-火-焚-身地感受。 虎玄青明白墨恒又是在挑逗他,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无奈。但他现在却有些久违的迫不及待,不愿继续这么磨蹭,便突然用力抓住墨恒的双肩,灼灼地看着墨恒的身体,哑声低道:“阿墨,我也的确是久等了……我们做吧。” 虎玄青的渴望不止是身体的**,他更渴望重新拥有那种和墨恒合二为一的感受。 墨恒微微顿了顿,仿佛从忙碌中抽出空闲来,声音暗哑地说:“当然要做。” 他整个人都挂在虎玄青身上,兀自投入不已地咬着虎玄青的胸膛,说话有些模糊不清,虎玄青那因充血而坚硬起来的乳-头在他口中犹如稀世佳肴。对于虎玄青这么直白的提议,他却没有觉得意外,只因他对虎玄青坦荡本性的深刻了解。 虎玄青胸膛健壮而匀称,两块胸肌被他按来按去,摸来摸去,来来回回地变换着刚强硬朗的形状,一刻也不能停歇,现在又见他只说不动,还是只顾着摸他的胸膛,心里不禁有些好笑,竟也咽着唾沫,暗哑地开起玩笑来:“阿墨,我觉得你有恋胸癖好……” 墨恒忍不住“嗤”的一笑,抬头来,舔着挂着亮晶晶口水的嘴唇:“我是喜欢你才迷恋你的胸膛,否则你当我对谁都有感觉?而且,就算我有恋胸癖好,你现在发觉也有些晚了,以后我可要时时咬着你,你该将身体磨炼得结实点,别被我咬坏了。至于现在……” 墨恒话未落音,突然伸手往下探,隔着虎玄青的裤子,对虎玄青胯-间那根早已坚硬起来的粗大物事用力一抓,然后又快速松开,闪身后退两步,挑眉故意做出有些坏坏的色迷迷的表情,笑道,“现在我刚刚晋升化神中阶,正想要试一试修为,不如咱们先做个游戏。” 说话间,他目光肆无忌惮、大胆且赤-裸-裸地扫视虎玄青衣衫不整的性感身体。 虎玄青胸中的情感和**两厢灼烧,胸前突然失去了爱人咬磨,不禁有些失落,无奈地笑着摇头,望着墨恒,也不整理衣裳,只抱起精壮的臂膀,纵容地低声叹着:“也好,什么游戏?” 虎玄青被墨恒折腾得有些狼狈,心里正自火热却只得忍着不说,上半身的衣裳只勉强挂在身上,健实的体魄几乎是半-裸,下半身也直挺挺地支起了帐篷,若隐若现地看出那狰狞坚硬的轮廓,甚至顶端已经有些可疑的潮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墨恒身上湿答答的衣裳给染的。 墨恒负手笑了声,收回看向虎玄青下半身那处地方的目光,又伸手卷了卷袍袖,说道:“我现在是化神中阶,而你却是化神圆满。你我之间还隔着化神高阶的境界,可见我比你差了不少。” 虎玄青听着,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不能消退的坚硬,便随手将支起裤子的下半身往旁边拨了拨,免得太过丑态毕露,太有失风度了,同时点头配合地说:“不错,单论境界,你我仍旧天差地远。” 墨恒被他这个随意的动作勾得险些把持不住,但他心里自有想法:“这是我俩真正的第一回相欢如鱼水,若是简简单单的抱在一起打滚,日后回忆起来也太单调了些。不妨抛开一切顾虑,肆意发疯般玩闹一场,总要有些趣味让此刻更有内容怀念,就当做些前戏也好……” 转瞬间心里想罢,墨恒眼眸暗了暗,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舔着嘴唇继续说道,“但你也知道我有‘须弥宝镜’,现在修为晋升,虽然还没来得及深入炼化,但也可以动用更多混沌气息来相助自身。而且我的功法中有许多法咒,可以令人意动身到,快到极点。” 虎玄青听着到这里,已经似有所料,抱着膀子的另一只胳膊也放下来,一边随手理了理衣裳,一边忍着笑,沉声叹着:“你是想脱我衣裳,还是让我脱你衣裳?还是要用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画些花样来?” 墨恒哑了一下,随即失笑地摊了摊手:“你简直是作弊。” 虎玄青也笑起来,醇厚朗朗犹如极品美酒:“怎么是作弊,你忘了是我将你养大,你的这些小手段,我都一清二楚。何况,我刚才还说,你以前总是想着脱我衣裳,现在只怕仍是如此。” 墨恒现在自然与幻境不同,但事关□,墨恒又没有遮掩什么,虎玄青自然就能预料一些。 “不错,以后仍是如此。” 墨恒将卷起的袍袖系起来,边说边将衣袍下摆也卷到腰间塞进,整个人一下子显得干练至极。 虎玄青听他这么说,笑容更加深了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道:“以后如何,自然都是随你心意。我们在幻境中度过以前,如今在现实里续接以后。除非我虎玄青身死魂消,否则再无人能够从中破坏。” 他正暗自沉沉地想着,突见墨恒昂然而立,指着他厉目而视,让他一惊,下一刻就听墨恒叫道:“呔,好生庞大的一头虎妖,竟敢勾引贫道?准备好接招吧,看贫道怎样降服了你!” 墨恒与虎玄青说话自无太多顾忌。 虎玄青被他一惊一乍,笑了起来,一腔深情都险些呛了出去:“阿墨你又要闹什么……” 墨恒面不改色,他有心玩闹一场,目光虽然灼热之极,口中却是冷哼道:“虎妖莫要花言巧语,那些油腔滑调对贫道没有用处!贫道站得正,影子斜,待要将你降服,必将你打回原形,好生调-教!” 说话间,墨恒双掌隐隐显出莲叶虚影来,一身法力鼓荡不休,一副蓄势待发,打算出全力降妖伏魔的模样。 虎玄青先听他说“站得正,影子斜”而有些想笑,转眼又听他说出后半句,才明白他的话外音,不由一怔,心想:“阿墨这是想要看我半虎之形?”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再次抱起膀子,挡住了胸前两颗被墨恒咬得发胀的乳-粒,浓眉下那双黑炯的眼眸却始终专注不躲地看着墨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 若是别人说要看虎玄青的半虎之形,虎玄青只怕会视为侮辱,立时就要怒起拔剑! 但是现在却是墨恒对他如此**般的暗示。 说话者不同,说话时的氛围不同,意味就大大不一样,虎玄青听了,竟是感觉有些羞赧,但此羞赧并非扭捏优柔,而是别有一番被蛊惑般的异样情调,让他心底砰砰跳着,动荡得微妙。 一时间,虎玄青沉默着抱着膀子,黑炯的眼眸中浮起一丝显得淳朴而憨直的纠结。 墨恒迎着他如此眼神,不由心底一荡,电光石火间想起“虎头虎脑”四字,一下子险些维持不住疾言厉色的态度而笑出声来,还好他强忍着,只自眼眸森亮,大义凛然地说道:“呔,虎妖莫要可怜兮兮地看着贫道,今日任你苦苦哀求、叫破喉咙,贫道也绝不饶你!看招!” 墨恒再不迟疑,也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场,所以心念电转间极快地默念咒法。 顿时,墨恒脚下浮现莲台,如同踩着佛中圣宝;背后莲叶加身,好一副宝相庄严;掌中火红莲花凭空诞生,由虚转实,炎火静谧,似是可以焚烧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墨恒再次将《莲花法咒》修炼到化神中阶,并以混沌气息洗练修为,更有须弥宝镜加身护佑,本身实力简直比前世强大十倍以上!此时瞬间施展《莲花法咒》的几门根本法咒,脚下、背后、掌中,每一处都深藏令人防不胜防的致命杀机。 若是此刻对面真是敌人,只怕早就被墨恒以凌厉手段杀死! 以墨恒性情,当真想要杀人,又哪里会说一说二地让人有时间防备? “阿墨停手!阿墨,是我低估了你,快快停手吧……” 虎玄青虽然情动时温柔得紧,但对危机的本能感知却深入骨髓,不至于疏忽懈怠,此时一看墨恒施法,顿时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一头无比凶悍的猛兽盯上了一般,惊得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自然连忙叫停,他可不愿和墨恒真正动手。 他对墨恒不加防备,但对危险的本能防守让他绷紧了全身精壮的肌肉,袒露的胸膛和腹部都绷紧起来,如同刚石雕刻一般坚实硬朗,一双宽厚的大手也隐隐吞吐雄浑的法力劲道。 他却不知自己在墨恒眼里是如何诱人模样,兀自说话不停,言语越发郑重诚恳,“阿墨,你这法术厉害,我虽然境界高你两层,但若要防备完全,只怕必须使出全力来。还是不要如此玩闹了,莫要伤到了你。” 虎玄青怕出手误伤墨恒,墨恒同样也不愿误伤虎玄青。 只不过,墨恒这《莲花法咒》堪称血脉传承,乃是护他转世重生的红莲圣印所传,他又修炼了两世,堪称对其了若指掌,法咒也是意动随心,掌控到纤毫毕现的精妙细微程度,所以才有把握不伤到虎玄青。 就算如此,墨恒也只动用掌握最深的根本法咒,以此来调戏虎玄青,可见他也是小心翼翼。 这些事情,墨恒自然不会专门说出口来。 “嘿。” 墨恒盯着虎玄青的肌体,喉结动了动,只是一笑,再不多说,见虎玄青已经有了防范,这才莲台一顿,无声无息间,人影突然消失,下一瞬出现在虎玄青身后左侧,竟是快到极点,连残影都无,简直像是破灭空间的瞬移妙法。 “烧!” 墨恒眸光一凝,左手托着炎火莲花,右手一指,莲心青蕊顿时射出一缕清光,清光周围却有静谧炎火包裹,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扑一绕,就要将虎玄青衣袖烧成灰烬。 他自然不会真对虎玄青动用杀招,但若是虎玄青防备不及,必定会被他折腾得更加狼狈。 “阿墨,你再闹,我可要真的动手了!” 面对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危机炎火,虎玄青岂是好欺负的?也亏得现在欺负他的是墨恒。 眼见墨恒厉害如斯,远远超出他之所料,虎玄青本能地低吼一声,矫健翻身而退,同时旋身挥动臂膀,一掌猛然前探,掌中浩然仙光吞吐不定,后发先至,与墨恒一指引出的清光炎火撞到一起,“噗嗤”一声,两两消失。 墨恒见他发威,眼眸更亮。 ——这清光炎火是我目前使用起来最为方便快捷,而且也是威力不俗的根本咒法之一,料想即便化神高阶的强者也要郑重应对,现在竟被他轻轻松松的一掌打灭。如此看来,若是单纯比拼咒法,我的《莲花法咒》虽然极妙,却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我有“混沌气息”,何不现在就来使用?必要给他一个深刻难忘的第一次才行…… 墨恒目光火热地看着虎玄青旋身动手时的精悍体魄,虎玄青身上肌肉随着动作的鼓起和曲张,每一个线条都刚强且坚韧,充斥着优美和力量的揉杂视觉,让墨恒暗暗咽着口水。 随后不等虎玄青再有喘息之机,墨恒再接再厉,当即暗中催使出一丝须弥宝镜的混沌气息,将之混在法力中催使炎火莲花。 下一刻,墨恒身形闪动,倏然出现在虎玄青头顶,目的“恶毒”地狠狠一指虎玄青的裤子。 “看贫道再来烧你!” 虎玄青还来不及说话,一看清光炎火再来,连忙要故技重施,却突然头皮发麻,霍然警醒! “不对,阿墨你用了混沌气息!” “对付你这魅惑人心的虎妖魔头,贫道什么手段都是应当!” “我魅惑人心?分明是阿墨你在挑逗我……” 虎玄青见墨恒法咒威势突然增大到极点,哪还不知道缘由?危急之下,连张口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神识传音地质问墨恒,没想到同样收到墨恒“道貌岸然”的神识回应,这才真正意识到墨恒已是化神中阶。 同时一听墨恒的话,虎玄青不禁哭笑不得,顿时“愤愤不平”地辩解了半句。 但虎玄青自知这次再也躲闪不及,哪还来得及将后半句话传音出去?猛然大吼一声,一边狼狈地捂住裤子,生怕被烧到隐秘部位,一边竭尽全力地翻滚撞击着躲避到一旁。 若是不看墨恒的“杀招”,单单看虎玄青这副凶悍势头,当真是猛虎下山,狂野无比。 不仅如此,虎玄青撞击躲避之时,身上的浩然仙光滚滚浩荡地鼓动起来,形成一圈护身罩,护身罩厚重洁白,光华浩瀚,将他一副衣不蔽体的精悍体魄衬得更如金刚降世一般,气魄浩然。 但那一缕由“混沌气息”催使出来的清光炎火,岂是虎玄青这么轻易就能躲开和抵挡的? 若是虎玄青动用炎决剑那件极品宝物,或许能够抵挡。然而,但凡出手时会有一丝半毫误伤墨恒的可能,虎玄青都绝对不会动用,此时又怎么敢对墨恒动用法宝杀招? 于是,虎玄青的裤子下场凄惨。 只见那条穿在虎玄青身上堪称法器的裤子,瞬间就被清光炎火给烧去一半,与其说是烧去,不如说是“湮灭”,居然连一丝灰尘都没剩下,干脆利落地露出虎玄青一条精壮健实的大腿来! “好哇,你这虎妖如此狂妄,竟然露出大腿诱惑贫道,看贫道不烧光你一身虎毛!” 墨恒暗乐,眼看着虎玄青赤-裸的大腿修长劲实,屈折动作时肌肉鼓动,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再一转眼,甚至隐约可见虎玄青大腿-根处的那处茂密丛林,以及潜伏于丛林中的硬物,顿时胸中熊熊起火,又怒声呵斥一句。 “阿墨住手!” 虎玄青捂住胯-下漏洞,强自维持着郑重神情,红着脸沉声大喝。 他如此被墨恒调戏,又落于下风,还是衣不蔽体的近乎全-裸的姿态,让他最初那种“老夫老妻,做什么事情都不必羞赧”的感觉之余,突然像是被发掘出更深一层的情和欲! 他如此狼狈姿态,胸中心跳却越来越急,更是随着墨恒那肆无忌惮目光的扫视,心里一种异样的、不受控制地暗暗激动兴奋的、让他头脑充血且措手不及的情愫,急切地涌上头来。 但是现在却来不及细想,眼看墨恒再要烧他衣裳,虎玄青咆哮一声,运起护身仙法,身如翔龙冲天而起! 尽管裤子只剩一条腿,还必须时时伸手捂着胯-下的裤子漏洞,才不至于彻底泄露春光,上半身也袒胸-露-乳地衣衫凌乱,甚至如此剧烈行动之下,本来披在他身上的上衣也几乎脱落,完全把他宽厚劲实的膀子袒露出来…… 可是偏偏虎玄青威势俨然,并不显得可笑,反而另有一番别样的致命英俊感。 “好啊,虎妖竟施展媚术,还要勾引贫道……” 墨恒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越来越不受控制地炙热,脸上也泛起情-欲的红意,却仍旧肃穆不变,一边闪动身形继续托着红莲,手指引动清光炎火去烧虎玄青的衣裳,一边大声呵斥,“这媚术厉害,贫道快要坚持不住了,虎妖还不现出原形,看贫道烧光你最后的遮羞之物!” 虎玄青此时心情微妙,再听挚爱之人不断喊出“虎妖”二字,居然感觉又是不同,一瞬间心脏跳到了喉咙眼儿似的,头脑也是充血,越发红了面庞,浓眉大眼都充斥着汹涌莫测的微妙情愫……甚至他胯-下那物也突然不受控制地坚硬起来,狰狞渴望地直挺挺地顶起最后破落遮羞物。 ——阿墨胡闹,明知我对他没有抵抗之力…… 虎玄青暗暗发急,连忙分心控制身体,不至于太过于丑态毕露,并且本能地想要挣扎般不愿继续落在下风。于是,他这回不待墨恒话音落下,也来不及捂住胯-间,只是将双腿一夹,勉强不让胯-间那越来越充血兴奋的硬物硬闯出去,一双精壮臂膀猛地一张,顿时狂风飒飒,气势迫人。 “阿墨你也小心了!” 虎玄青大喝,双臂之间猛地显出一尊白虎虚影,正是道韵意境。 在虎玄青眼中,墨恒衣袖下摆全都卷起裹起,身形又是康健精干,现如今身法快到不可思己的地步,一举一动都蕴含果决之意,行动如龙乘风!这简直是意境,是道韵,是本性在修为中的体现! 虎玄青微妙情愫蓬勃,同时也是越发顾忌,对墨恒的态度也更加郑重起来,温情爱意之余,瞬间就不敢再像先前那样纯粹以保护者自居,而是完全将墨恒当作同等修为的伴侣来看待。 或许这也是墨恒的目的之一。 ——他们谁都不是弱者,不需要保护怜惜,而是要相扶相持,携手并肩,共同面对困难危险。 而且,这处山崖腹内的山谷极为隐秘,不仅入口处曲折且有幻象遮掩,山谷内的四周也都是玄妙阵法暗藏气息。不仅如此,虎玄青最开始带着墨恒进来时,就已经暗中在山谷的入口留下警戒印记,那里稍稍有什么动静他都会知道。 而人在谷中,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从去察,天机在此处被阵法混乱遮掩。 所以如今的山谷,彻底是他和墨恒的二人世界,他们谁都不必分心,完全只看彼此就够。 此时,墨恒见虎玄青如此悍猛,更看出虎玄青胯-间那硬物的变化,可知虎玄青明显是“喜欢”他的调戏的,顿时心跳砰砰,故意不屑地一哂:“雕虫小技尔!” 暗中却不敢怠慢,免得反被虎玄青压制过来,调戏不成反被调戏,那可不妙,所以急忙再次竭力从须弥宝镜中抽取一丝混沌气息,防身之余,猛地将混沌气息灌注到背后莲叶虚影之中! 便见他背后那片先前丝毫未动的莲叶虚影,此时倏然一分为三,犹如一气分化! 中间那片莲叶仍旧不动,稳稳地护在他的背后,左右分化出来的两片却猛一交缠,化作一条长有两丈,粗如臂膀,青光莹莹的碧绿绳索,绳索快如雷电,穿破虚空直直往虎玄青双臂卷去。 虎玄青固然境界高深,修为高于墨恒不知多少,但是他不便动用宝物,而墨恒偏偏又有先天灵宝可以借助,此消彼长之下,这个亏可吃得太大了——就如同一位被缚手缚脚的壮汉,面对手持钢刀的幼童,那壮汉再怎么刚强,也无从抵挡幼童砍过来的钢刀。 只看先前虎玄青被墨恒烧掉裤子就可见其中奥妙。而这回仍是如此。 任凭虎玄青怎么挣扎,面对墨恒借助先天灵宝之力运使而出的《莲花法咒》仙法,没有催使宝物的他根本没有抵挡之力,那双健壮臂膀张开时划出来的猛虎异象看似浩大凶悍,却瞬间就被墨恒以混沌气息催使的、莲叶分化而出的交缠绳索洞穿而过。 白虎意境含杀伐戾气,本是破除法术的极佳手段,此时却被绳索一个照面就穿破消除! 虎玄青固然有其它更加强横的仙术,但只一样“舍不得伤到墨恒”就足够致命,本想破除墨恒法术的白虎意境也对付不了先天灵宝的混沌气息,让他什么都施展不出,双臂也躲闪不开,只能硬碰硬地撞击到那莲叶交缠而成的绳索之上。 却不想,那绳索居然柔韧之极,不吃软不吃硬,刹那间与他斗了数招,任凭他如何使劲儿,那绳索根本不受他的巨力影响,竟是反向一绕,将他双臂狠狠想背后捆绑了起来。 “虎妖还不束手就擒?” 墨恒看似轻松,其实也是极为吃力,先天灵宝可不是那么容易动用的,尤其最后这道分化莲叶绳索的混沌气息,已经是他目前能够动用的最后一道。 此时若是再要抽取须弥宝镜的混沌气息,只怕非得耗费他本名精元才能抽取得动。而且那样的话,他对法咒就不能做到了如指掌,意动随心,就有一丝误伤虎玄青的可能,他岂会舍得冒险? 心下暗想:“我现在实力不凡,能勉强从‘须弥宝镜’中抽取一丝混沌气息来对敌,但是限制太多,今日之后必须将‘须弥宝镜’深入炼化,以后动用起来防身杀敌才能更加方便……现在却压制不住他了,必须速战速决,且再吓一吓他,然后就收手干正事儿……” 思量间,墨恒早已迫不及待,连忙伸手向前,对着虎玄青的方向狠狠一抓,便见那条交缠绳索不仅将虎玄青粗壮臂膀捆缚在后,更是向着虎玄青胸前一绕,将虎玄青厚实胸膛勾勒出更加饱满的刚硬轮廓。 “好个虎妖,明知贫道有‘恋胸癖好’,竟又挺起那老大胸肌,以身勾引贫道!” 墨恒眼神漆黑亮极,说话更加放肆放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便要将虎玄青五花大绑! “你……阿墨你还要闹,我可不客气了!” 虎玄青被他说得简直到羞愤的地步,他精悍虬结的臂膀被捆在背后,阳刚被缚的姿态越发显得露骨,他明知自己姿态羞人,一时间却在墨恒的目光扫视下喉咙发干,心跳更急,说话也明显中气不足,显得色厉内荏。 他被墨恒调戏到这种地步,刚强的脸庞隐约显出不知是羞恼还是振奋的情-欲,夹着胯-间的双腿也变作盘膝云头,趺坐下来以裤子遮掩那高高顶起的粗壮轮廓——面对墨恒好像源源不断的混沌气息,他一时间没想到细节,竟然下意识地对墨恒屈服,连站都不敢站起来了。 不过,虎玄青毕竟是接近返虚境界的化神圆满人物,只是舍不得伤到墨恒,对于捆绑在身上的绳索又有什么怜惜?此时被墨恒以如此**的手段捆绑住,面庞发烧般红得通透,几乎要滴出血来,闷吼一声,“破!” 只见虎玄青背负身后的掌中蓦地闪现出炎决剑的剑光,凌厉至极地往臂膀上一绕,便将绳索削得松动几分。不过混沌气息催使的绳索可不是他一下就能尽数消除的,还要费些力气。 “哼,还想垂死挣扎?” 墨恒早知虎玄青猛若过江之龙,现在是亲眼看到了,虽然已经动用不得混沌气息,却丝毫不急,只是心中欢喜,一面大义凛然地说着大话,一面狠狠催使手掌上托着的火焰莲花,趁着虎玄青未曾挣扎出莲叶绳索的空档,将清光炎火引动出去,摆出一副要大肆灼烧虎玄青衣裳的姿态。 虎玄青早就被他调戏的“精-虫-上脑”,异样的冲动勃发,哪还能始终保持理智?甚至也分不清那清光炎火是否是混沌气息催使过来的,只自一见那清光炎火又来,便着急得厉害。 不过,虎玄青心里丝毫也无恼怒,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蠢蠢欲动的震动情愫,随着墨恒的强势调戏,而越发的在心头疯狂汹涌,一时间也分不清细节,以他的道行,居然头脑一阵迷糊发胀,一张口就是情不自禁地沉声训斥。 便见他红着脸“怒声”训斥道:“好你个阿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胆敢这样对我……” 在虎玄青内心深处,幻境中的阿墨就是年幼时的墨恒,现实里的墨恒就是他长大后的阿墨,没有任何区别,正是那个他亲手养大的爱人。若是硬要说出区别来,也就是他这句训斥出来的心里话了——他养大的阿墨现在越发成熟诱人,折腾他的手段也更加“老辣”,更加让他无从抵抗。 墨恒一眼看出他的羞赧和情意,知道他只是从未尝过这种味道的正常反应,又哪肯理他?居高临下地藐视他一眼,十分“猖狂”地一笑,不仅要用清光炎火在他周围缭绕着吓他,更是旋身狠狠一踢,将脚下那硕大莲台都化作火焰,迎面朝他砸去。 同时极快地传音道:“贫道说要烧光你一身虎毛,你当贫道说玩笑吗?” 虎玄青眼看清光炎火如此声势浩大,情-欲迷蒙之间,只觉自己浑身衣裳怕真要被墨恒给少个精光了!当下急忙动用炎决剑光削去莲叶绳索的最后束缚,同时不顾赤-裸的那条腿已经泄露出光,猛然将脚一踏而起,暗施秘法,瞬间飞跃十丈开外,躲开了墨恒要烧他衣裳的清光炎火。 但是这样一来,由于他动作太大,那本就遮挡不住他私密粗物的残破裤子,登时让他那胯-间之物完全露了出来,直挺挺**地招摇在外,随着他的动作而有力地弹动,看模样居然是硬到极点的振奋狰狞。 “你……” 墨恒登时目光一凝,张了张口,却看得呆了下,忘了接下来的话,就连环绕在虎玄青周围那以声势吓人的清光炎火和炎火红莲台都忘了维持,任凭它们逐渐消散而去。 虎玄青随着他目光低头一看,不禁大臊于自己被墨恒调戏得如此兴奋的事实——堂堂浩然仙门掌门大弟子,哪里经受过这等堪称“调-教”的调戏?即便对方是他挚爱之人,但是被调戏得这般兴奋不能自已,还是让他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现在即便有个地缝,只怕他也舍不得离开墨恒,纠结之间,虎玄青急忙伸手将胯-间那不听话的粗硬刚强之物往裤子里塞,可他着急间又哪里塞得进去?忙得头脑越发昏胀,脸皮充血通红,怒视墨恒,有些憨气地低吼:“你要脱我衣裳,直接脱了就是,烧它做什么?” 墨恒见他如此模样,只觉口干舌燥,又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再也忍受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精华。。。。。。。。。。。。。 第八十五章 墨恒一是着实被虎玄青此时此刻那刚强性感之态勾动心火,心痒难搔,按捺不住。 二是自知不好再动用混沌气息,这样的话,绝对无法强力压制住化神圆满、修为强悍的虎玄青,所以不愿再度出手,免得被虎玄青瞧出破绽,失了“调戏”的真乐趣。 三是调戏虎玄青到目前这种程度,正是恰到好处,彼此都是情感**勃发,若是再要继续的话,难免不知适宜,就有些过犹不及。 毕竟那是浩然门嫡传大师兄虎玄青,心底自有基本的威严,尽管挚爱极深,却仍需要彼此最基本的尊重——即便是“调戏”时,也需要适度,岂不见墨恒始终关注着虎玄青的神态变化么? 墨恒无须思量,瞬间将脚下莲台、背后莲叶、手上莲花全都散去,御风站在半空,直直地看着虎玄青,一言不发,略显红意的清俊面庞浮现出直白的**渴求,眼神也是黑炯森亮,直勾勾地望着虎玄青那近乎全-裸的身体,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而虎玄青之所以低吼责怪墨恒烧他衣服,其实全然都是被墨恒调戏得迷糊了头脑,本能地为了遮羞而已。不过他毕竟性情爽朗,如今迎着墨恒这般沉默而炽烈的目光,刹那间就体会到其中满满情意,当即醒悟过来,那些自欺欺人的遮羞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好了阿墨,你也玩够了吧?” 虎玄青神思微一清明,回想自己刚才那番异样的迟钝,当真惭愧得很,声音也因纵容宠溺而醇厚下来。同时,他心底闪过尴尬,却仍是干醋地松开了那只握着胯-下物事想往破裤子里塞的手。 于是,便见虎玄青身上只披着狼狈的残破衣衫,裸着劲实光滑的肌体挺拔而立,只自涨红着英挺的面庞,强自沉静地回望着墨恒,任由胯-间那硬物弹力十足地硬挺挺袒露在墨恒眼中。 “你过来。” 墨恒突然沉声说道。 他明明渴望难耐,却偏偏不自己过去,只以温和却不容拒绝地口吻低沉地唤虎玄青走过来。 他也不是站着不动,一伸手,将自己的外面衣袍一把扯下。他刚才施法不停,身上早前被灵气清露打湿的衣衫已经被蒸干,只因衣袖和下摆都卷着塞着,衣服都贴着他的肌肤,使得他整个人干练利索,不仅能够清晰地看出他身体线条,更是可以看出他腹下那顶起裤子的物事轮廓。 虎玄青听得一怔,低头看了下自己下-身,浓黑的双眉微微一皱,嘴角也抽了抽,抬头望到墨恒脱衣,也看到了墨恒胯-间硬着的轮廓,顿时心底一荡,似是渴望地压抑叹息着:“阿墨。” 虎玄青之前被调戏良久,此情此欲都如同被墨恒拉扯着带到阳山巅峰,如今强自按捺着**维持情醒,暗地里却也心痒难耐,所以望着墨恒,只微微顿了顿,便勉强沉稳地大步走了过去。 墨恒望着他那几乎没有什么遮拦的刚强体魄,还有他一步步走来时那根弹动的刚硬物事,情感和**顿时都升高到濒临爆发的最顶点,脚步一踏,不由自主地快速迎了上去。 情到此时,已是水满则溢,彼此都再不用说其它的温情话语,此时心意,你知我知。 二人都是渴望挚爱得深沉,挚爱地盯着彼此,眨眼间靠近。 虎玄青看着眼前的墨恒,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一把甩脱了自己身上那碍事的衣衫,完全地裸出精壮而不带丝毫赘肉的结实体魄,双臂一身,用力地将墨恒抱在他宽厚热烫的胸怀之中,怀中的充实让他闭上眼睛,喉中满足地发出低沉暗哑的轻叹:“阿墨,能时时抱着你,我极是满足……” 墨恒的喉结也动了动,一把将虎玄青反手抱住,另一只手则猛地往下探去,用力地握住虎玄青胯-间那滚烫坚硬的阳命之根,然后似温柔却又有些粗暴地揉搓和撸动,轻轻重重,让虎玄青那明明精壮而充满强悍力量的身体,只能在他怀中时而僵硬时而颤动。 仅仅是如此,就让虎玄青头脑轰隆一下,只觉整个身心都沉沦到墨恒的掌中。 “唔……”虎玄青皱起浓眉,浑厚的声音忍不住近乎呻-吟地闷哼着,整个人像是被墨恒一手控制住一般,情-欲直冲大脑,在墨恒的操控下浑身-燥-热-难-当,情不自禁地低头去吻墨恒。 墨恒喉中也发出迫切的闷吼,抱着虎玄青的那条臂膀在虎玄青宽厚热滑的脊背上用力抓着摸着,然后往上抓住虎玄青的膀子,将虎玄青用力往他的怀中按来,同时也闭上眼睛,双唇迎上,准确地吻住虎玄青那柔韧坚毅的唇舌。 二人在空中相抱成一团,墨恒却嫌不够,蓦地双脚一顿,带着虎玄青坠落到温泉之中。 温热的泉水被他们砸得迸出温泉岸边,洒得遍地都是。 二人深深沉到温泉之中,在水下纠缠着彼此的身体,摩挲着对方的肌肤,亲吻着挚爱的双唇。 下一刻,墨恒抱着虎玄青浮上水面,快速将自己衣物全都褪下,再信手扔出,整个人再无蔽体,和虎玄青之间也再无身体隔阂,康健匀称的体魄零距离地与虎玄青结实滚烫的身躯贴在一起。 经过刚才墨恒那番看似肆无忌惮,实则自有分寸地“调戏”,他们都已渴望至极,也都不需言语,双双闭目激烈地亲吻抚摸,翻滚成一团,深深地用力地纠缠不休。 虎玄青抱着墨恒如同得到至宝,在墨恒背上流连地温柔爱抚;墨恒一次又一次压倒虎玄青,双手则在虎玄青健实而流畅的肌肉上肆意凶猛地游走掐摸,爱不释手,流连一遍又一遍。 虎玄青的肌肤是光滑劲实的浅麦色,体魄因修炼有成而磨炼完美,轮廓硬朗粗犷却线条流畅,又因血脉半虎而精壮狂野……但此时此刻,如此刚强男儿,整个身体都在墨恒的手掌玩摸之下,每一块肌肉都被墨恒探索抓遍,甚至连他胯-间那硬物也正在被墨恒随心所欲地抚摸。 虎玄青被墨恒一举一动而带动着肌肉都微微颤抖,却任由墨恒掌控着他的硬物和**。 他早已将自己完全交给墨恒,此时更是半点不留。 而墨恒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完全向虎玄青袒露? 墨恒身体初长成熟,正是刚刚褪去青涩,开始露出男儿阳刚之意的清俊少年,本身气质也是偏于清高却深沉内敛,别有致命的诱惑,让那识人无数的墨云书墨天师都情不能自已! 而此时,墨恒那俊朗到极点的面庞因虎玄青而潮红,那已宽的肩膀下,微厚的胸膛匀称结实,修长挺拔的身体线条,比幻境还要优秀几分,却尽数向虎玄青坦诚无遮,任由虎玄青爱抚不定…… 如此少年,怎能不让虎玄青眷恋到极点,摸了又摸,吻了还吻? 他们在温泉中用力地相拥,他们激烈而用力地亲吻,他们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地动情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墨恒突然睁开眼来,手中仍旧抓着虎玄青的胸肌和阳-物不放,双唇却离开了虎玄青的唇舌,望着虎玄青涨红的面庞,直挺的鼻子,浓重的眉头,红肿的坚毅双唇…… 看着看着,眼见虎玄青双唇微张,闭着眼睛再凑过来,墨恒忽而感觉有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失神地怔了怔,心底只闪过念头:“我能有此人,哪怕日后人见人憎,这一生也再无孤苦。” 虎玄青抱着墨恒赤-裸的脊背,双唇久等不到他的亲吻,不由浓眉一皱,睁开双眼:“阿墨?” 墨恒不再多想,臂膀环抱住他,俯头在他两块匀称厚实的胸膛上摩挲啃咬,让虎玄青再次想要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然而不等虎玄青有什么动作,墨恒便又用力含住他胸前一颗硬粒,有些用力地咬着磨着,又伸手揉捏且拉扯。 虎玄青神情微不可察地一滞,刺激的快感涌来,让他下-体硬物越发狰狞刚硬,他下意识地在墨恒轮廓分明的小腹上摩擦,喉中粗喘低沉且有力。他精悍体魄都被墨恒折腾得绷紧,随着墨恒的动作而极其轻微的扭动。 他低头看着墨恒,忍不住沉沉粗喘地低呼,只自叫着墨恒那个由他给取的名字“阿墨”。 他叫一声,墨恒就埋头在他胸前答应一声。 他叫得紧了,墨恒便抬头,略显疑惑地看他,那清俊动情的面庞上,那双黑炯有神的眼眸都显出几分情-欲的迷蒙。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闭目咬摸,肆无忌惮,整个身心都投入其中, 虎玄青浑身被欲-火灼烧得滚烫,结实的肌肉都显出红意,终于不再叫他,只深深地看着墨恒对他的抚弄。突然之间虎玄青再也不想闭眼,也再压抑不住那久隔一世般深沉炽烈的情感, 蓦地,一句话被他断断续续却有些冲动地说出:“……阿墨,我爱你阿墨……我在幻境里……我那时想极了你,都快要疯掉……我在墓碑前哭求,只愿能再瞧你一眼,我死也甘心……” 虎玄青动情的语调,尽管有些语无伦次,但醇厚的声音仍旧显得爽朗有力。 但他的情感,话的内容,却沙哑而压抑到极点。说话间,虎玄青只觉胸中那鼓鼓胀胀的情感几乎要撑爆心脏,必须有个方式发泄出去才好。他肌肉绷紧的双臂更加用力的抱住墨恒,失而复得?永不放手?是的,永不放开。 墨恒听得心头莫名一痛,抬头看他,见他神情似是追忆感怀似是欢喜激动,突然也受到感染般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喉中汹涌,顿了顿才说出口来:“我也是……我确定我爱你,虎玄青,我这辈子回来,能找到你就够了。” 又咽着发干的喉咙,低沉而急促地说着,“我们做吧,在这里做,我想要你,叔父……” 墨恒本来清朗的声音略显哑涩,说完不见虎玄青回应,便突然迫不及待地用力咬了虎玄青胸肌一口,已经在那厚实健硕的胸膛留下深深的牙印,却还是咬住不松。 虎玄青被他咬得皱眉,却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屏住,过了一会儿才从墨恒那句表白中回过神来,深深望着墨恒的身体,张了张口,只说:“你做吧,你什么时候想,我总是由着你的。” 墨恒这才松开牙齿,抬头再次吻住虎玄青坚韧的唇,情不自禁地闭了双眼投入其中,双臂也下意识地用力,将虎玄青狠狠地推着压倒在温泉的岸内,手指久违地探索到虎玄青那饱满的臀间,在那处隐秘洞口摩挲催促。 虎玄青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也并不羞赧,却还是微微一滞。 虎玄青对墨恒这番动作熟悉至极,感觉到墨恒的急切渴望,他浓眉下那双黑如夜空的眼眸便深暗下来,燃着欲-火地看着墨恒那清俊的脸,见墨恒闭目专注地吻着他咬着他,专注陶醉之意溢于脸上,不由得,忽然情不自禁地无声微微一笑。 “你……你进去吧,我准备好了。” 虎玄青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沉稳有力的简单说着。 说完,虎玄青又看墨恒一眼,便绷紧了肌肉青筋,也紧紧闭上双眼,毫无扭捏迟疑,一如身在幻境中时,感觉到墨恒手指的迫不及待和渴求,当机立断地将自己那健壮的双腿叉开,自然而然地缠到墨恒劲实的腰部,整个英挺的体魄都向墨恒彻底臣服。 墨恒手指立即灵巧地一伸,探索到虎玄青臀间那隐秘洞中,进进出出片刻,随着虎玄青全身心的配合,便在这温泉中将前戏作罢,随即就难忍难熬地低说一句:“我要进去了,‘叔父’。” 虎玄青今日听他又叫“虎妖”又叫叔父,现在再听,仍是情动不能自已,竟一瞬间猛地往墨恒那硬物迎去,涨红着英挺的面庞低呼道:“阿墨!” 墨恒不待他坐上自己那物,早将身体猛地对准虎玄青身后洞口一挺,刚硬滚烫的物事,随着虎玄青自己的迎合,一下深深刺入虎玄青那未经人事之地的最深处。 两人合二为一,一瞬间竟都不动。 “阿墨!” 虎玄青在这瞬间猛然低吼,刚强有力的声音有一种终于发泄出满腔情感的放纵,他甚至下意识地将墨恒狠狠抱住,狠狠亲吻,仍然带着爱惜,但这用力到蛮横程度的拥抱却从未有过! 墨恒抱着他的臂膀也越发的用力,像是要将对方按到自己身体之中一般的用力。 过了几个呼吸,墨恒才动了动下半身。 虎玄青也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方不适一般,毕竟此身还是第一次,不禁被墨恒动作之间刺得皱眉闷哼,漆黑炯亮的眼眸也猛地一睁,阳刚精健的体魄随着墨恒动作而绷紧拱起,浑身肌肉都鼓胀起来…… 但他刚刚张开嘴巴模糊地闷哼,就被墨恒再次吻住唇舌。 “放松些叔父,你,你太……太紧了……我不好动……” 墨恒被虎玄青紧箍得说话都断断续续,而且这回也不是**,而是下意识地叫起幻境中的称呼。如此自然,如此由心。他剧烈粗喘地催促虎玄青配合放松,只觉自己被虎玄青紧紧包裹吸附着,快感汹涌起来,忍不住快速耸动冲锋。 虎玄青突然被他这样冲撞,尽管结实健壮,却也有些难忍,似乎整个体魄都被墨恒贯穿。 他被墨恒冲得狠了,却一声不吭,紧紧闭上眼睛,浓眉时不时地皱起。他全身上下都被墨恒所掌控,强悍的体魄被墨恒压在身下亲吻把摸和占有,蕴含无穷力量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挣扎抵抗,驯服顺从地迎合着墨恒的动作。 在墨恒剧烈的亲吻和冲撞中,虎玄青什么话也不能说,没过多久,他全力配合之下,后方的疼痛逐渐消退,酥麻的快感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让他久违的激动,也让他措手不及地堕入墨恒带给他的情-欲旋窝,只剩下越来越干燥和低沉的喘息声。 甚至就连他那喘息声都铿锵有力地随着墨恒的冲动而剧烈颤抖。 墨恒持久坚强,虎玄青也坚韧承受。 他们都是修道强者,都是挚爱着彼此,都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精元和法力去温养和滋补着对方。除此之外,墨恒更是自发地将从墨府中学来的神妙双修法门运转起来…… 法诀一出,虎玄青蓦地身不由己地发出一声极为快意的低吼,胸膛在墨恒的玩摸下剧烈起伏,刚强坚毅的面庞因快感而失神,醇厚有力的声音因颤抖而变成阳刚的狂野呻-吟。 墨恒本待将他们的现实中第一次“调戏”成他们二人都永远无法忘怀的独特记忆,本待让虎玄青展露出真正的“半虎”原形,但情到浓时情不自已,墨恒又哪会例外? 此时抱着虎玄青,占有着虎玄青整个的心和身,冲撞着虎玄青最私密的后方,墨恒沉沦到最深处,只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下次必定让他露给我瞧。”然后就将“想看虎玄青半虎之形”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只顾对虎玄青的身体大肆留下自己的印痕。 虎玄青沉沦之余,也是将墨恒先前要求按捺不提。 他虎玄青虽然早已炼去妖气,也修炼仙法有成,可他毕竟有虎王血脉在身,这却是怎么也不能抹除的事实,所以半虎之态虽然更为“威猛”,却显得“野性凶悍”,甚至还有着虎尾虎耳! 这正是他先前被墨恒调戏时始终未曾回应的原因,想他堂堂浩然仙门嫡传大师兄,堂堂将爱人亲手养大的“叔父”大人,为挚爱雌伏是心甘情愿,但是突然在挚爱之人面前露出尾巴和虎耳,这又算是什么事儿?那该是何等可笑滑稽。 “不提也罢,只望阿墨时候忘了才好……” 虎玄青脑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一道念头,却自知是奢望,随后又被墨恒激烈的冲锋卷入下一阵快感漩涡之中,思绪瞬间断得支离破碎,只有驯服地顺从着墨恒对他的翻转“折磨”。 温泉被他们激烈强悍的动作翻滚出浪花,浪花溅在岸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三番打磨,仔细修改,再悄悄参照原始人物性格,觉得他们理应如此。 第八十六章 小山谷上上下下,四面八方,所有阵法都既是防御,也是遮掩天机,同时还有其它灵效至极的功能,处处堪称绝妙,神识扫探过去,丝毫看不出其中道理,简直匪夷所思。 比如:在白天,山壁上的阵法就将外面世界的太阳之光接引而来,无论外面是阴雨还是雪晴,山谷中的日光始终是暖阳融融,不寒不火,温暖如春,犹如这小山谷本就直接连通天上大日余晖。 而在晚上,一如白天的道理,那些阵法却又将月光接引了来,如纱的月光流水般泻下,淹没整个小山谷,无论这山腹之内的小小山谷外面是何等气象,山谷中都是幽香阵阵,月色无边。 此时,外面世界浩淼无边的雪色因夜晚的到来而蒙上黑纱,小小山谷之中则是月色遍洒,亮如黄昏。既有黄昏的温柔美好,又有月色的朦胧神秘,身处其中,只觉享受之至。 月光下,温泉边,热气腾腾、充满灵气雾色的水中,二人精-赤的身体都如雕塑般完美。 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漫长尽兴的欢好和双修,喘息都还没有平稳下来,都是安然不动。 墨恒微微闭着双目,伏在虎玄青健硕的胸膛上歇息和调息,手掌偶尔动一动,在虎玄青精壮的臂膀或者胸膛,甚至下-体上随意地把摸戏玩,很明显的露出一种吃饱喝足的满意和慵懒来。 虎玄青则仍旧低低地粗喘着,他始终不动,闭着眼由着墨恒在自己身上乱摸。 “虎叔……嘿,这称呼以前也想过,觉得并不怎样,现在却怎么好像叫熟了?” 墨恒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虎玄青胳膊上的肌肉,缓缓低低地笑了一声。 墨恒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情-欲浓烈到极点时,他疯狂地冲撞着虎玄青刚强的体魄时,到底受到了怎样致命的蛊惑,又到底是怎样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的,好像是脱口而出,随后一边翻滚冲锋,一面压迫性地折腾着虎玄青,等喘息着醒悟过来,居然早已叫得异常顺口了。 “……怎样叫都无所谓,我的年龄比你大一些,别人听了,恐怕只当你和我是‘忘年交’。” 虎玄青无声一笑,微微睁开眼睛,嗓音沙哑地说着。 虎玄青身体挺拔,修长精悍,充满朝气蓬勃的力量感,劲实的肌肉和肌肤都光滑如刚硬的玉石,面貌也是英朗帅气,看似只有二十出头,光看年龄似乎只是个二十来岁的精壮小青年。 而实际上,虎玄青的年纪至少比墨恒大了十岁。不过,按照修行之人的年龄来算,他们却只是同龄人罢了,所以虎玄青这句“忘年交”只是给墨恒开玩笑。 但是话说回来,依照世俗人情来看,按照年龄,虎玄青当墨恒的叔父也勉强算是合适。 “那成,以后我就这么叫了,反正以前叫你叔父也叫得习惯了。你可真占了我的大便宜。” 墨恒懒洋洋地笑着,重又闭目不动,闻着虎玄青清新阳刚的汗气味道,只觉心里安然。 虎玄青也微微地笑着,闭目享受这一刻,只是他赤-裸的体魄上面,到处都是被墨恒折腾出来的牙印齿痕或者手指扭痕抓痕,虽然因为墨恒趴在他身上将这些痕迹大半都遮掩了去,但仍然显得有些情-色和狼狈。 所谓情意绵绵——相爱时,两人甜蜜且默契,其实他们欢好之外说的做的,在外人看来大都是极其无聊的事情。 墨恒良久之后又埋头深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情-欲之后那种慵懒地缓缓嘀咕一句:“以你我的身份,注定不宜将这种关系坦白于天下,以后我叫你虎叔,外人听来虽然显得肉麻了点,但的确比道兄二字更不易引人‘遐思’。何况,以我如今的修为,也不怕别人说我拍你马屁……” “不一定,说不准我什么时候晋升返虚境界,成为超级强者,那时别人肯定说你拍我马屁。” 虎玄青厚实的胸膛微微颤了颤,似乎是在笑。 说实话,在虎玄青心里,墨恒对他的称呼中,只要带着“叔”字,总会带给他异样的情愫和**——就仿佛他早已因为幻境中的“叔侄孽缘”,而对任何与墨恒有关的“禁忌”都异样敏感。 “不拍马匹,只拍虎屁。” 墨恒眼也不睁,挑眉说着,伸手就去拍打虎玄青裸-着的臀部,只是虎玄青是仰面平躺,他只能拍到虎玄青大腿和臀部的侧面,在静谧的月色里发出暧昧的“啪啪”声。 墨恒听了,心里一动,一边加快拍打速度,一边吹了吹虎玄青颈下的汗珠,低声调笑说,“虎叔听听,这声音和刚才像不像?你用力叫两声来配合配合?” 虎玄青嘴角抽了抽,没有回应,大腿则动了动,微微躲开他的拍打,然后生怕墨恒真要逼着他“叫-床”,立即转开话题,微微低头,睁开眼来看着墨恒道:“阿墨,我身上流汗太多,要不要我先洗洗?” 虎玄青的确是不愿自己身上的汗水让墨恒趴着不舒服,在他潜意识里,任何事情都要给墨恒最好的,包括他自己在内。 “不用,这样更舒服。” 墨恒也睁开眼睛,微微抬头看向虎玄青的脸。 二人对视,都是眸光柔而含笑。 虎玄青双眉粗而浓,挂着晶莹的汗水,与眉下那双黑亮炯炯的眼眸相映生辉。他的相貌轮廓有种五官深邃的狂野和英俊,却丝毫不显得粗犷,此时精壮劲实的肌体被汗水打湿,汗珠混着温泉水滴从他宽厚的臂膀上滑落,让人想要凑上去咬一咬。 墨恒看了看上面遍布自己的齿痕,浓眉便挑了挑:“刚才双修的感觉如何?” 虎玄青知道他在调戏自己,避开他的真正问题不答,反而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唔,你这双修功法的确不是邪门歪道之流,你我原本都是童子之身,此时双修之后,以我的修为,竟然也能感觉到法力修为的增长,堪比我吐纳三个多月的苦功。” 虎玄青说话时,刚才压低声音还不明显,现在声音大了些,喉咙越发显得干涩和沙哑。 墨恒听着他因为之前被折腾得大吼大叫地呻-吟,到现在一时三刻都没来得及调息恢复的沙哑嗓音,顿时又有些想笑,却正经地说:“哦?我也感觉修为有些进境,以后就让你我日夜双修,共求长生吧。” 说着话,墨恒一手撑在虎玄青厚实的胸肌上支起身体,另一只手捏了捏虎玄青右侧那颗早已被他咬磨揉捏得红肿的硬粒,眼睛炯亮地提议道,“道行不能落,修为不能停,咱们再双修一回?” 虎玄青听得心底一荡,但还是理性地摇了摇头,喉结微微咽了咽,抚摸着墨恒颀挺的脊背,低声劝道:“阿墨,现在的你我,可以尽情,但是不能纵欲。” 顿了顿,见墨恒没有反驳,才详细说道,“那双修功法毕竟是捷径,你又初登化神境界,而且是直接借助混沌气息晋升了化神中阶。我知道你本身就有道行,不怕驾驭不住这突然晋升的修为。不过,即便你天资悟性都是极好,你这身体也承受不住继续提升修为的变化冲击。” 又道,“而不炼双修的话,你毕竟只是十七岁,身体到底没有彻底成熟,还显年少。若是纵欲-过度,自身精元难免会有所耗费流失,严重时甚至有损修为。所以,这种事情必须适可而止。” 虎玄青自身是半虎之体,修为又是化神境界的巅峰,再进一步就要晋升返虚,强悍结实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别说墨恒刚才对他的那番长久冲撞和“折磨”,就算墨恒将他捆缚起来折腾三天三夜,他也肯定是始终“坚韧不屈”,轻松承受。 墨恒也正是知道虎玄青的体魄素质,才表现得如此欲求不满,仿佛不知怜惜。 只是虎玄青心底温柔细腻,一心为挚爱着想,自然是压下欲-望,理性地考虑。 墨恒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的确不能再依靠任何捷径来提升修为——双修、混沌气息,都是提升实力的捷径,但如果超过了“适度”的范畴,就等同于揠苗助长,为日后问鼎大道埋下隐患。 “我知道自己身体,再双修一两次也是无妨的。不过既然你担心,那么暂且不再双修罢。” 墨恒懒懒地重又趴回虎玄青胸膛上,闭目玩摸虎玄青身体,动作单调,他却丝毫不感觉乏味。 摸着摸着,此时彻彻底底的放松和满足,又让墨恒起了久违的童心——也只有在虎玄青身边,墨恒才有这般童心玩闹的一刻了——眼珠子微微一转,想起欢好先前的念头:虎尾,虎耳…… 虎玄青被他又捏又揉又弹,身体的**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只觉自己浑身上下,处处都被墨恒刻意的抚摸和揉捏挑逗着重又掌控,丝毫不由自己。 很快,虎玄青下半身重又硬起,却被墨恒用自己硬朗平坦的小腹给硬生生地压着摩擦。 虎玄青粗喘一声,精壮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无奈地舔了舔嘴唇,心里也是高兴墨恒能完全放松无忧无虑,只是自己却要硬生生承受这“欲-求-不-满”的滋味折磨了。 虎玄青并不舍得打断墨恒的“雅兴”,只能安静地承受了片刻,然后才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醇厚,温和且郑重地说道:“阿墨,你我刚刚双修完毕,不如洗漱后穿衣打坐,一起炼法?” 顿了顿,见墨恒仍是趴在他胸膛上极其有技巧地挑逗他,甚至已经伸手往他身底臀间探索,虎玄青忙夹住双臀不让他探去,皱了皱浓黑的眉头,沉声稳重地商量道,“阿墨,现在咱们炼法吧。你放心,咱们在这小山谷中过一段时日,你若是想要,我以后仍旧由着你。” 不等墨恒同意,虎玄青又接着说出限制,“以后,咱们在一起时,可隔日做一次,偶尔也可双修提升实力,其它时日,你都必须自己炼法打磨修为,这样最适合你现在的情形。你看如何?” 墨恒听他这样细心为自己考虑,不由失笑:“我有这么脆弱吗?必须隔日才能做一次?” 虎玄青简直如同在幻境中哄小孩一般,醇厚低沉的声音都温柔下来:“听我的吧,就这一件。” 墨恒对别人是软硬不吃,对虎玄青却偏偏是软硬都吃,不过虎玄青也从没对墨恒硬气过,所以虎玄青每每放软了姿态,墨恒必定也立即心软答应。此时听虎玄青这么说,只得道:“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手中还是不停,埋头在虎玄青两块胸肌之间的脸上,嘴角也微微翘起来。 虎玄青神识一扫,看到他居然在笑,不禁一愣,也是心有灵犀,转念就明白墨恒在想什么。 “阿墨果然没忘,还是想要看我那半虎形态……” 虎玄青心底清明,并不是自卑于自己的血脉身世,只是委实不愿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叔父之尊”也在墨恒面前抛掉——否则在墨恒身前显出虎尾虎耳,必定威猛狂野,但是以他对墨恒的温柔态度,光是想一想那种画面,虎玄青就知道自己那半虎之形必定会在墨恒面前显得异常“乖顺驯服”!而如此反差,简直像是在跟墨恒邀宠,实在让他抬不起头来。更严重的是,若是他不小心摇了摇尾巴…… 虎玄青老脸微微一红,心底坚决,任凭墨恒如何挑逗,都不再说话,任由墨恒挑逗着“折磨”他。此事与情爱无关,只是极小的小事,但却不好作为。 墨恒见他屏气凝声般的沉默,微微诧异,也神识一扫,就见他忍耐**忍得拳头都握紧了,肌肉绷紧鼓起,更增阳刚之态,却偏偏皱眉不吱声,仿佛身受折磨却苦熬着,顿时心底恍然,好笑又心疼地用力拍了下他的大腿:“至于吗?算了,没想到我家虎叔也有害羞的时候。” 虎玄青脸皮一抽,被他说得里外不是人,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沉声斥道:“牙尖嘴利。” 墨恒只是笑笑,也不再坚持,日久天长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只是没想到堂堂浩然门大弟子,那般坦荡爽朗的大好男儿,连对他雌伏都没有别扭,竟然会在这种小事上“害臊”,让他暗自有些乐,打算以后拿这件事来取笑虎玄青一辈子。 当下便深深吸一口气,翻身一跃,纵入温泉。 先畅游洗漱一番,然后就该炼宝了,先天灵宝须弥宝镜,在他炼气境界时只能借用混沌气息和护身,现在他化神中阶,又能祭炼到什么程度?炼宝之后,就该杀人了。 他墨恒专门选在这个时候出府、晋升修为,可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他要杀的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是重生的,他有前世记忆,他在前世任何知道的事情上面都占了极大的先机。 更何况,他还有须弥宝镜这件可以遮掩自身天机的先天灵宝。这是他最初计划之外的天大惊喜,有此宝相助,他行事起来就少了九成顾虑,杀起仇人来,也可以更加自由和肆意! 现在,他的修为重归前世,甚至更有超过;现在,才是他重生之后的真正“开始”。 正是:情爱时温柔似水,缓缓默默;情-欲后雷厉风行,刚韧果决。 这才是墨恒。 虎玄青突然失去墨恒的抚摸,一怔之后就知墨恒已经收心,不由微微失落,随即暗暗惭愧:“早知阿墨是何等人物,岂会是沉浸情-欲不能自拔的人?我也是关心则乱,白白担心了。反倒是我自己,阿墨刚才只是与我开个玩笑,我竟差点忍耐不住……” 他念头闪动着,屈肘支起身体,透过温泉之水望着在水下肆意游动的墨恒,墨恒行动间矫健如龙,轮廓优美而有力量感,让他一刻也不舍得收回目光。 突然,他在心底莫名地念出一句话来:看来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克星。 念完之后,他望着仍在水下畅游的墨恒,坚毅的嘴角闪过温柔的笑意,然后轻轻拍了下温泉水岸,也矫健地纵身投入温泉之中,即便是洗漱,他也想和墨恒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太衡山脚,墨府的广阔宅邸中。 墨云书本来在墨恒离开那日就闭关炼法,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搅。 不过,十多日后,他突然收功出关,英俊的面庞上除了淡然的威严,竟有一丝疑怒不定。 他自从得了仁圣尊王洞天中的破碎罗盘,依仗以前的奇遇秘宝和秘法,领悟了罗盘中残留的上古道韵至理,早就收获极大,已经是半步迈入返虚境界!如今,他的修为正处于化神巅峰向返虚境界过渡的阶段,对他而言,正要应“顺其自然”的道理,并无必要闭关太长久。 但他之所以出关,却并非因为没必要持久炼法,而是因为他时刻谋划的气运大事! 他不动声色地仰坐到床榻上,尽管眸底阴晴不定,姿态却是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这些年来,我将墨府多年基业累计的气运,全都加之于自身,是以对之感应极其敏锐,任何变化都能了然于胸。多年以来,墨府气运越发浓郁,我也越发受益,今日怎的突然有那莫测变化的征兆感应?” 他一面再次默默推演,一面在心里冷静地思量着。 有感应,说明即将会有或已经有大事发生,而这大事以后可能会动摇整个墨府的气运基业! 虽然只是一个征兆,但如此变故怎能不让原本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墨云书惊疑和震怒? 墨云书产生那莫测感应的时候,正是山腹小山谷中,墨恒晋升化神的那一刻。 墨云书老谋深算,心思老辣而且缜密,道行高深且另有秘法,且有大气运加身,闭关感悟罗盘道韵的专注时候,都能对事关己身却尚未发生的事情产生玄之又玄的感应,但他之后不管怎么推演,都算不出任何相关的头绪——不知何人,不知何地,不知何事。 这让他暗暗将拳头握紧又松开,眼底阴鸷森冷一片,已然动了极大杀心。 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之联系到墨恒这个“至纯至孝”得让他都为之动情动心的嫡子身上。不过,他仍是将墨恒推演在内,虽无怀疑,但墨恒毕竟是他曾经谋算气运的重要一环的附带,如今气机突然有极其恶劣的征兆,他推演墨恒一身气机,说不定会有牵引之效。 结果显而易见,墨恒身上气机清澈见底,尽在他眼下,尽在他“掌控”之中,没有半点不对之处,也没有牵引出其它相关的猫腻。所以,他一算既过,转而便将心思放到浩然门、天行派,以及几位堪可与他对敌的强者,还有他本身以及墨府多年来积下的仇敌等人身上。 至于墨恒,当真如墨云书所看的那样“清澈”淳朴? 别说墨恒有虎玄青引着进入那遮掩天机的小山谷中,就是墨恒身上那件先天灵宝须弥宝镜,不用催用来遮掩自身举止行动,都能自发将墨恒气机改头换面且瞒天过海——这是“灵物自晦”,若非如此,天下间的灵宝岂不早就被修道者挖干净了? 墨恒身为先天灵宝之主,自然也随着得益。 所以现在,即便道行高深如墨云书之流来推演,也只能得知虚假的表象。 而墨恒因为有先天灵宝傍身来镇压自身气运,只要先天灵宝不离身,一身气运便会只增不减! 至于“气运”二字,这就是关键了。 你也说气运我也道气运,你也争气运我抢气运,但到底什么才是气运?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客观存在,玄之又玄,仅次于道。勉强要说,便说气运乃是生灵诞生于所处的世界之后,本身之灵与这方世界的天生“特殊感应”。 这特殊感应绝大多数并不过于明显,乃是中庸,但若是极端浓郁或淡薄,那就了不得了。 若是某人“特殊感应”极浓,修道者便说此人天生被这方天地所钟爱,有大气运加身—— 这种人,走路时一低头捡块金子,买东西一不小心买到陈旧古朴、不起眼的宝物,拔棵野草突然发现是一株块要成精的千年灵药,逮只老鼠竟见这老鼠是上古灵物……他们一生奇遇不断,好东西拼死拼活地往他们怀里钻,就算他们偶尔遇到危险,也总能神奇且必然地化险为夷。 若是生在世俗,他们身边总会聚集良材将相之流,而那些良材将相一旦靠近,除了少数心地坚韧至极的人,其他都会被那气运所影响,潜意识里就有了臣服之心,甘愿受到驱策。 如果修仙炼法,他们看日升日落都能天人有感,有所领悟;听暮鼓晨钟都能被振聋发聩,顿悟妙理;他们听人念一句拈花微笑就好像可证迦叶,他们听人说一句紫气东来就好像可得道德;他们即使只修炼普通功法,也能比别人进境快速且修为强横。 而且,宝物会连连不断地朝他们涌来,就连他们杀死个穷人都能发现那人随身携带着没舍得服用的极品灵丹,他们的功法书籍就算被烧毁,也能得到藏在里面的更好的法门。 所以这种人大都是修仙强者们争着抢着要收为弟子的,收这种人为弟子,光是气运牵连的良性影响,便有莫大好处,这可比苦心谋算气运省心省力多了。 而与之相反的,若是某人“特殊感应”极其淡薄,修道者便说此人天生就被这方天地所厌弃,乃是根基不厚,福缘浅薄—— 这一类人虽然生而存在,自有一线生机,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倒霉透顶。 他们出生时正巧赶上被抄家株连,婴儿时被人遗弃荒野,长大后被人欺辱压迫,平常时候喝口水能被呛死,吃口饭能被噎得半死不活,买卖东西被人骗财,谈情说爱被人骗色。 他们挣扎着长大成-人,好像终于时来运转了,但是结婚时却发现娶的老婆是男的,探望亲戚时半路遭遇山贼,殴打一个小厮结果那小厮第二天就奇遇连连成为了强者回来报复。 他们一生大灾小灾不断,连累的亲人朋友都麻烦不断、道途坎坷。 他们身在世俗,家境必定逐渐没落。 他们修仙炼法,连最普通的功法都能走火入魔…… 深知其理的人见了他们必定会急忙躲开,不敢与他们深交,免得被那稀薄至极的气运影响到自身。而不懂道理的人见了,就算不幸灾乐祸,也要暗叹一声:“此人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由此可见气运之玄之妙,之不可或缺。 当然,天下间九成九的人都是处于中庸,不会有那么多“特殊”,既不会被这方天地特别钟爱,以至不劳而获,也不会被这方天地特别离弃,以致白老一生,他们要靠自己。 所以常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自有其道理。 但这道理也只是应用于凡俗人们,或者修炼者中那些绝大部分的道行低微者。 对于真正道行超凡、修为强横的人物,他们修炼的是道行修为,谋算的恰恰就是气运大事。 便如墨云书此人,生而气运不凡,修炼有成后还在不停地谋划这气运,正是因为他深知其理。到现在,他甚至连整个墨府的基业都以秘法来凝聚在自己身上——这一点,却不知他是如何瞒过住在他乾坤玲珑塔中的墨一儒的。 “天地气机将变,正是千载难逢的成道良机!气运人人抢夺,莫非是哪位隐世强者出山?” 墨云书再次动用秘法推演与墨府气运相关的人物势力,却始终一无所获,脸皮都沉了下来。 顿了顿,他起身回到密室,取出秘宝,设下法坛,烧黄纸,焚沉香,脚踏北斗七星,如同古时道长一般快速念咒施法,动用了十二分法力,才终于勉强透过那天机外的层层混沌迷雾,隐隐察觉到,似乎墨府气运的变动征兆来源于墨府正南方。 墨府正南方正是那无边无际,修行者飞行百天百夜都飞不到尽头的十万荒山! “果然是哪个隐世老怪盯上了我!” 墨云书怒火滔天,脸色森然,此时他仅仅察觉出一个大致方向,知道必定是在那十万荒山之中,再要推演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具体地点,却再无力能够,他再要施法,却突然脸色一变。 “咔嚓!” 法坛就在他算出方位,正要继续推演的时候,突然破碎成三半,上面的香烛黄纸则齐齐碎成尘埃,变故太快,险些连累到墨云书手中秘宝。 墨云书急忙闪身躲开法坛范围,手中法剑黄纸也同时狠狠掷出,再不敢贸然推演,以免遭遇反噬,心里则是更为慎重,一股微微的寒意袭上心头,“这老怪道行远超于我,到底是谁?” 墨云书虽然学识渊博,却从没想过有人会有先天灵宝。 就他所知,先天灵宝早在上古时候,早在那传说中的圣人之争中,就被无数成仙成道的圣人门徒搜刮殆尽,数万年来,这世间连个先天灵宝的碎片都没有出现过,即便是上古遗迹中偶尔发现一块灵性碎片——如同他从仁圣尊王洞天中寻到的罗盘,也只是属于大能炼制的后天灵宝范畴。 而世间能够遮掩天机,令人无法推演的隐世强者,却不知残留着多少在无数角落中存活。 所以墨云书认定必是某个老怪打算借此千载难逢之机强夺气运,打算时机一到,就冲击天仙大位。 “这方天地不仅仅这一千多年没人成仙,以前也是成仙者寥寥无几,返虚强者虽然极少,寿元也有着限制,却不知还有多少存活于世。现如今的确是强者纷涌的时候,只是竟敢谋算我墨云书,当我是好欺辱的?当真是可笑,当真是不知死活!” 墨云书心底沉怒如同大海浪涛暗涌,表面上只是微微变色就恢复淡定威严,收起秘宝,将袍袖狠狠一挥,密室中那破碎的法坛、法剑、黄纸、香烛等物尽数成了飞灰,再无之前险些被天机反噬的狼狈。 出去之后,墨云书心念电转,却是与乾坤玲珑塔中的墨一儒传音说话。 墨一儒从仁圣尊王洞天中也得了不少好处,对他凝炼散仙灵躯有莫大帮助,是以比以前更加不理世事,一切都交由墨云书打理,他则高高在上,依仗着隐于乾坤玲珑塔中的灵池来修炼大道。 不过现在,墨云书已然是半步返虚的修为,不用多久就必然会无惊无险地晋升返虚境界,可算是与他现在实力相若的强者了,所以对于墨云书的打搅,他并没有着恼,只是淡淡地听着。 墨云书心机深沉,毫无依仗修为的高傲,态度虽不卑微,却也礼数周全。 他盘膝趺坐与蒲团上,对着供在桌上的乾坤玲珑塔稽了稽首,沉声将自己偶然发现墨府气运变动征兆的事情说了,随即又道:“……百年之内必会有人借此机会一举抢夺道韵融入己身,晋升那天仙大位,从此与世长存,不老不灭。” 墨云书知道墨一儒压箱底的本事极多,自然要狠狠利用他来为自己谋利。 心思连转着,墨云书继续动之以理地说道,“甚至晋升天仙后,若是机缘足够,更可借此良机参破造化,晋升大罗,再无灾劫加身,比那仁圣尊王还要高深莫测。那仁圣尊王虽是仙尊仙王,却毕竟不成大罗,不得超脱,还在世中,虽有大神通大-法力,遇到天地灾劫时仍然不能度过……” 墨云书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将客观事实巧妙地摆了出来,随后便沉静安坐,等候墨一儒思考。 墨一儒虽然道行精深,却仍被墨云书说动,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十万荒山的千万里深处,在那大泽之中,我所知道的老不死也有两位,但到底是不是他们,却还难说。也罢,事关墨府,你我都要依仗气运修行,不可不察,待我走上一遭。” 说完,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一晃,便从乾坤玲珑塔中的灵池上方消失不见。 返虚境界,悟通空间妙理,已经是初步接触道韵,运用空间道韵瞬移穿梭各地,都只是小事。而且墨云书也没有用乾坤玲珑塔来禁制墨一儒,是以墨一儒直接穿梭空间,往十万荒山去了。 墨云书见他离开,又沉眸等候片刻,才拂袖而起。 深深看了一眼供在桌上的乾坤玲珑塔,墨云书暗暗呼吸一口气,才转身大步走出,走到门外,站在高处放眼瞭望南方,昂扬魁伟的体魄挺拔而立,英俊的面庞上神情莫测。 “墨府气运,一人来用才是足够,我将成就返虚,也用不着你这尊‘大佛’压在我墨云书头顶。”心底闪过这个念头,墨云书没有丝毫罪恶感。 他能为自身修行大道而谋划气运,以致娶妻杀妻,甚至还要孽宠乱-伦亲子,难不成还不敢杀一个不知高他几个辈份的老不死?杀死墨一儒,甚至将之祭炼到乾坤玲珑塔中,此乃是他早晚必做的事情。这是理所当然! 想到此处,墨云书心头闪过无数人影,男人女人,老人幼童,他谋算无数,也杀人无数。 但他从未有过丝毫后悔。 只当心头浮现出墨恒那张孺慕而敬爱着他的清俊面庞时,才微微顿了顿,厚重胸膛下的最深处隐隐浮现一丝不曾有过的柔意,但随即眉头便是微微一皱,眼底也冷了几分——此时墨恒正与虎玄青在一起,虎玄青出身名门大派,自身道行不可小觑,说不得就是个隐患。 如今气运已然有变动征兆,墨云书绝不容许再在墨恒身上的气运谋划有什么不测之变。 除了气运大事,他对墨恒的那丝动情之心也不容虎玄青倒插一脚。 沉眸思量着,墨云书转身下楼,神识突然一扫,便见两天前与墨雪行一起来到墨府的青年。 梁弓宜在外面“巧遇”墨雪行,并现身施法,为墨雪行解决了当前难题,两人“一见如故”。 梁弓宜为人似是清正,修行也是刻苦,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多时间,竟已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据说是得了一位隐世强者的传法和指点,但也可见天资超凡,更兼他举止不卑不亢,出身虽然卑微,却气度内敛,极为令人喜欢。 梁弓宜炼气大圆满之身,这是仅次于化神境界的修为,在天下间大部分地方都可称强者,墨问闲等人又在墨府中“失势”,对待他的态度自然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梁弓宜便在他居住的客室小院中,与墨问秋、墨问闲、墨雪行等人说话,那冰冷却英俊到极点的面庞的确能惑人心肠,坐他对面的墨问秋一身衣袍红艳如火,人也美艳娇羞,每每与梁弓宜说一句话,总要柔声温婉,眸若秋波,一脸春意。 梁弓宜却看也不看她,就算与她说话,也是维持君子之态,非礼勿视,更令墨问秋心痒难搔。 墨云书神识看着他们,突然浓眉一凝,竟发现梁弓宜那番神态竟与自己有些相似,转念又想起墨恒对梁弓宜的态度,以及墨恒这两年中对他这个生父的态度,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失笑。 他是心思极为灵敏之人,又道行高深,当下默默一算,便微微叹了一声,不知是何情愫,转而心底一荡,闪过念头:“莫非恒儿本就有那恋父情结,正因那梁弓宜与我相似,才有了情动?难怪这两年中对我越发亲厚,怕也在心里迟疑不定罢,倒是省却我许多口舌。” 墨云书浓眉下双眼深沉无波,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或许他猜的正是事实,然而,事已至此。 “待恒儿回来之后,无论是否晋升化神,都可与我行那双修大-法。我得恒儿那意家血脉气运后,对眼下气运变动征兆更能掌控,日后我成大道,再助恒儿修行不老,与我同享长生,让他能够常伴我之左右,也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佳事。 梁弓宜要两全其美,墨云书也要两全其美。 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第八十八章 大雪下时纷纷落落,埋尽十万里,封盖苍茫山。 如今天空早已放晴,已是又隔了十几日,冬雪在苍凉天空下却化得慢,仍有许多冰雪残留堆积在阴凉的角落。清风凉飕飕地刮过,让天气更显得寒冷。 这是个极小的国家,贫瘠而平凡,依附于隔着连绵大河和山峦的强国。 虽然冷,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人们大都在置办年货,那些算命的、写对联的、吆喝着卖年糕的小生意人也会趁此机会小赚一笔,为了多赚一文钱,总会扯开嗓门吆喝,对行人笑脸相迎。 “山中修道不知年月,凡人却为生计奔波。天上地下,截然不容。” 墨恒坐于酒楼二层的靠窗座,望着楼下那并不繁华的热闹,淡淡地叹着,“我以前便如那苦苦挣扎的凡人,今夕不知明昔,直到现在才成了高高在上的修士,俯视苍生,谋算强敌。” 随后抬眼看向远天某处,眸光沉了沉,微微冷声着,“这些凡人不知灾厄不日即来,他们的性命在那些整日喊着嚷着要除魔卫道、替天行道的人眼里,又价值几何?不过草芥蝼蚁罢了。” “阿墨此话不妥,也不是每个正道人士都是心狠手辣的伪君子,难道我就不是个好的?” 虎玄青微微一皱浓眉,故作深沉地低声道,他也是会开玩笑的。 虎玄青就坐在墨恒身边,高大结实的身体下意识地为墨恒挡住酒楼中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虽然顾及着别人而不好直接牵住墨恒的手,但仍是眼眸温柔,因他早已与墨恒近乎心意相通,所以感知到墨恒心情,便想逗墨恒开心。 虎玄青心思缜密,早就在周围设法,让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墨恒果然回神,挑眉打量他一眼:“唔,你的确是个好的。” 说话间勾勾嘴角,目光扫着虎玄青精壮厚实的胸膛,还有那劲实却柔韧的腰腹,又停在虎玄青的坚毅的唇上,再望着虎玄青炯炯有神的黑亮眼眸,目光便显得有些露骨,暧昧地舔着嘴唇,低声道,“而且,你是那极品中的极品。” 虎玄青一愕,转瞬明白过来,不由咽了口唾沫,伸手给墨恒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如同幻境中教导侄儿般,黑亮的眼眸虽是含笑,刚强的面庞却是严厉:“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说着信手往窗外一指,醇厚的声音低声哼笑,“等我以后像他那么老,看你还有没有欲-望。” 墨恒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见是一对满头花白的老人在角落架起的混沌摊子。 那对老人很明显是一对老夫老妻,衣着陈旧却朴素干净,花白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都围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笑着忙碌着。因为年关时,人们花钱总比平常大方一些,所以他们的生意还算不错,老妇见老叟忙得额头冒汗,便拿起干净的毛巾上前给他擦拭。老叟自然而然的转转脑袋,让老妇给他后颈也擦一擦。擦净之后,老叟又忙着去给客人端去茶碗,老妇则笑着继续煮混沌。最平凡不过的人间场景,却让人感觉最真的温馨。 墨恒看着他们如此相濡以沫,眼眸不禁柔和了些,转头笑看虎玄青:“咱们可与他们凡俗不同,你我都是修行强者,早就可以驻颜不老,而且有我以宝镜气息‘提拨淬炼’你之法力,以自身境界鞭笞驱赶你之修行,以身体力行来双修磨炼你之体魄,三管齐下,让你想不上进成道都不成!” 墨恒说话间,更是将手指暗中一弹,一股柔和的法力透过虎玄青的裤裆,巧之又巧地弹动了下虎玄青那根沉睡的阳-物,十分凶恶地继续说,“所以,你这头虎妖以后的无数岁月里,都注定要被贫道‘狠狠压迫’了,别想逃脱贫道的‘魔掌’!” 虎玄青没防备,被他法力弹得身体微微一抖,再听他暧昧**,当即回忆起先前多日那虽有节制却仍放纵的谷中日月,心下一片火热,胯-间竟是瞬间斗志昂扬的坚硬起来,不由沉眸瞪着墨恒,咬牙道:“小小年纪,如此堕落于肉-欲,看来这段时间都要让你禁欲才能消停了。” 墨恒本是**得占据上风,不成想虎玄青拿出杀手锏,不禁一愣,刚想对他服软,却心里一动,神识一扫,果然见到他胯-间的窘态,不由暗笑,怒哼一声,皱眉作不悦状,阴森地缓缓道:“虎叔,你再说一边给我听听?信不信我现在就来个霸王硬上弓?” 虎玄青张了张口,悻悻地抽了抽嘴角,分明是个爽朗汉子,却偏偏在面对爱人时显得软弱可欺。 墨恒胸中暖烘烘的,神情再次一转,作施施然的清高状,淡淡地、施舍般地、悠悠地说道:“罢了,且饶你这一回,下回可要记得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知道了么?” 一句话竟被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和抑扬顿挫。 虎玄青终于忍不住,一下噗嗤笑出来,结实的胸膛都有些发颤,醇厚的声音也显得磁性,让墨恒看得喉咙发干。还好虎玄青及时发觉墨恒眼中起火,才止了笑,无奈地低声斥道:“我只是笑笑而已,你怎的又……算了,你是看穿我必定拗不过你,你这是小人得志。” 他们说着话,互相逗乐,说话时悠闲地看着窗外行人。 “……算着时日,应该就是最近这一两天了。我没得到宝镜之前,早就谋算着这一天这一宝,对它出现的前前后后都思量了个周全。因为墨云书道行精深,我做什么事情只怕都逃不出他的推演,那样的话岂不成了跳梁小丑?所以行事时,必须有个遮掩行为,混淆天机的宝物。” 墨恒笑了一会儿,不再和虎玄青玩闹,认真地轻声说出自己的打算,毫无隐瞒的地方。 虎玄青听他说正事,立即将周围的无形隔音结界加重了几分。 墨恒有他在身旁,自是毫无顾忌,继续道:“后来我们一起进入秘境,历经幻境一生,你又助我得宝镜,这番经历着实离奇,也着实出乎我之预料,可谓天大的惊喜。有宝镜在手,我的计划便提前了许多,本来是用不着再夺其它混淆天机的宝物添缀了,只是……” 墨恒说话不疾不徐,说到惊喜二字时,深深地看了虎玄青一眼,对他而言,虎玄青是比须弥宝镜还要大的人生惊喜,他继续道,“只是,这件宝物专门遮掩天机,虽然限制不少,但也极其不凡,拿在手里总不会嫌宝物多,而且落到敌人手里就是平白多了麻烦。” 说着话,墨恒又转头看了看窗外那些仍旧对近在眼前的灾难一无所知的男女老幼,低声道,“更何况,我若不来搅局,只怕这满城男女老幼都逃不开一个惨死的下场。我心何忍。所以我还是早早就计算好了时间,打算伏击夺取。” 虎玄青认真听他说话,虽然他对很多事情并不真的清楚,但不妨碍他细心为墨恒考量周全。 墨恒则是早看出虎玄青的疑惑,虽然虎玄青始终不曾对他追根问底,但他能说的总是会说,现在便道,“虎叔,我有些隐秘事情不能对你讲,并非我想瞒你,只是单纯‘不能说’。” 墨恒越是参悟道行,越是明白自己重生而来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那是必定关乎时间和空间的至高奥妙,一旦讲出来,只怕首先便要惊动那玄之又玄的气机,就算被那些道行极其精深、嗅觉犹如人中鲨鱼的隐世老怪们嗅到些什么微妙,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墨恒对自己的身世越发小心谨慎地对待起来,对自己的重生保密到灵魂的根源的深处,连虎玄青都从未诉说。而且他也不愿将自己前世被梁弓宜欺骗的丑事说出来,平白坏了虎玄青心情。 虎玄青是明白道理的,听到此处,一下脸色郑重,惊疑不定地看向墨恒,他听出了墨恒的言外之意——他曾听师尊说过,有些事的确不能讲,讲出来,“天”就知道。 虎玄青对墨恒自然是深信不疑,虽然没想到墨恒身上的隐秘竟然关系重大到这种程度,但是毫不迟疑,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伸手一下握紧墨恒的胳膊:“我明白,那就不要说,你的隐秘我知不知道都是无所谓。但是阿墨,你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我必是和你站一起的。” “我知道。” 墨恒看着他,笑着点头,嗅着他身上那阳刚纯正的气息,心里都有些懒洋洋的。 窗外,街上时而群奔跑嬉戏的孩童,他们穿着并不华丽却足够厚实的陈旧小棉袄,在人群中追逐打闹,笑得小脸通红,却会不小心撞到小摊贩的摊子,然后眼看小摊贩瞪眼,立即吓得一哄而散,逃了个干净,逃跑时又有孩童撞到行人,乱得一团糟。 墨恒眼角瞧见,呵呵地笑起来。 虎玄青见他笑了,收回手来,棱角分明的面庞才微微缓和了神情。 只是酒楼中其它桌上的人看着墨恒轻笑,当即便有人悄声对伙伴说些什么调笑话,他们自以为声音极低,却又哪能瞒过虎玄青的耳朵,虎玄青容不得别人对墨恒无礼,微怒间,当即暗中出手,适当地来了一番惩戒。 “好了,不必理他们。你我二人一个十七岁模样,一个二十来岁模样,都是如此挺拔英俊、气度高洁的年轻男儿,又自有出尘世外的淡泊,难免招惹那些妇人甚至男子的目光。” 墨恒侃侃而谈,自说自夸,将虎玄青逗得笑起来。 他们自然不会因为怕别人瞧看而专门为此遮遮掩掩,而且墨恒此来夺宝、杀人,乃是“光明正大”的“巧遇”,若是遮掩,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 墨恒又道:“不如我们也吃点东西?这些菜瞧着也还干净。” 虎玄青来时就点了一桌酒菜,但只是做做样子,他们二人对这些东西自是瞧不上眼,此时见别人有吃有喝,墨恒心底一动,便想凑凑热闹,在这人世喧嚣的地方和虎玄青把酒清谈,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虎玄青听他一说,低头扫了眼桌上菜肴,自己吃还罢了,却不愿让这些粗糙的东西入得墨恒之口,便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并不起眼的青玉葫芦,晃了下,示意着墨恒,眼眸黑亮地说道:“还是尝尝这个罢,我去接你之前就以雪寒清泉酿的灵酒浸泡温养,现在火候也该到了。” 他将青玉葫芦递给墨恒,深邃的五官显得刚正而朴实,带着一种献宝似的微笑,“我幼时尝过之后,便常常磨着父亲为我做这个来吃,但雪寒清泉太过难得,父亲又满腔心事,哪有时间做给我吃?直到我修为有成,才千方百计地收集了一些。” 见墨恒接了过去,他又笑道,“只是以前雪寒清泉的早就用光,这两年多我时时注意着收集,总算攒了些,就打算泡给你吃。这东西要新鲜泡的才有味道,否则就化成了清水,什么滋味也无。先前只顾与你说话,竟险些忘了。” 他哪里是险些忘了?分明是想悄悄做好,再突然拿出来讨墨恒欢心。 墨恒被他引开思绪,也有些好奇,轻轻晃了下青玉葫芦:“哦?里面是什么,让你这般郑重对待?” 墨恒生怕里面是那种仙丹般的妙品灵药,一旦拔开葫芦塞,就会有仙灵之气散逸掉,便把手指一捻,捻出一圈极其浅淡的青莲虚影包裹住整个青玉葫芦,这才拔开葫芦塞,凝神往其中一探,不禁一惊:“咦,这是……难道是那‘小人参果’?你怎么会有?” 据说,现今那珍稀罕见的‘小人参果花’,乃是遗自上古时候某位仙王的独家秘宝‘人参果树’。 上古那位仙王的人参果树所结出的人参果子,其妙用在修者野史中传得天花乱坠,自然远远不是如今的小人参果花结出的小人参果所能媲美的,但小人参果仍是不下于仙丹的妙品灵药。 墨恒神识扫看着青玉葫芦中,那六颗在碧清的雪寒清泉里沉沉浮浮的、龙眼大小的异样白色灵果,一时怔了怔,然后塞上葫芦塞,抬头看向虎玄青,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我刚还说你我用不着驻颜,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这种宝贝。” 虎玄青见他果然惊喜到了,不由咧嘴一笑:“仙门后山的禁地边缘就养着三株小人参果花,我父亲隐居后山以后,便看管着这些东西,我近水楼台,又有些身份,自然能得到一些,只是我长这么大也没见它开过花,都是以前积攒库存的,所以我得到的也是极少。” 他看着墨恒,眼中的深沉情意毫无遮拦,“这东西,若是直接吃用,定会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但是等采集雪寒清泉浸泡出药力之后再吃,却味同仙肴,不可多得。我以前是不在乎容貌是否会老的,只是得父亲赐予后感觉好吃,就次次把向长辈讨来的一两颗果子吃个精光。” 顿了顿,又沉声苦笑道,“现在有了你,我却没有果子可拿,只好厚着脸皮,寻了借口向师尊讨要。师尊还骂我太贪于口舌之欲。将我好生训了一顿,嘿,多少年都没听到这种教训了。” 墨恒见他似是发窘,便感觉有些乐,握紧青玉葫芦,低声问道:“据说,这小人参果花奥妙无穷,必须返虚境界的强者栽种才能养活,然后再小心照料,等它九十年开花,九十年结果,九十年成熟,才用圆盘放到花柱下面,等那果子自己滚落下来收起。是不是这样?” 虎玄青点头,然后摇头叹着:“的确如此,虽是好东西,但也太娇惯了些。” 墨恒叹道:“再娇惯也是值得的。此物服用之后不仅可以淬炼法力,巩固修行根基,更可驻颜不老。一颗就可年轻十岁,九十年不老;两颗就可年轻二十岁,八百一十年不老;三颗以上便依照血脉而或是貌若少年,或是貌若青年,此后一生不老。你吃了那么多,按照你那血脉,以后便固定在这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哪里还能变老?” 虎玄青知道他说的还是之前那句戏言,怕他再来调戏,只得催促道:“快拿出来分着吃吧。”说着话,当真口中生津,咽着口水,炯炯有神地看着墨恒,沉稳却不掩渴望地道,“阿墨,我也是好久没有吃过了,现在只要一颗就好,你服用三颗驻颜不老,留下的两颗你以后慢慢尝。” 墨恒见他如此,乐得再调戏他,便不疾不徐地轻轻晃了晃青玉葫芦,不仅没有拔开葫芦塞,反而悠悠说道:“小人参果又寓意长长久久,情人之间送上一颗便可定情,你虎玄青一连拿出六颗,只怕将你师尊的珍藏全都敲了来,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所以一时间难以吃下东西。” 虎玄青张了张口,皱眉无奈,坦坦荡荡地放软了姿态道:“阿墨,‘叔’求你了。” 墨恒头一回听他如此自称,不由一愣,又见他那双明明是炯然黑亮,却偏偏显出一分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由心头大动,忍不住又盯着他调戏一顿,才放过他不再多说,巧妙地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将小人参果以法力取出来,和虎玄青分而食之。 二人你喂我一颗,我喂你一颗,动作又都是悄悄避开别人视线,此间竟别有一番异样欢乐。 而到了晚上,正好又是虎玄青和墨恒约好的“每隔一日,可做一次”,墨恒比以往冲撞得更加卖力,美其名曰“加大运动,以便消化药力”,让虎玄青那精壮坚韧的身体都折腾得乏力,只听隔音结界之内,二人的暧昧粗喘中,虎玄青沉厚的声音都变得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很喜欢他们的温馨,但是这种慢腾腾的悠闲调戏情节恐怕以后不会再有。剧情到了加快进度的爽快地方。 前文中曾有过的那种起-点爽文的感觉实在久违了。 第八十九章 如此渡过一日一夜,只觉时间过得极快。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有大亮,城东的极远处突然隐隐弥漫起一丝魔气。 墨恒早就在城东做了极其隐秘的布置,此时魔气刚来,墨恒就有所感应,蓦地睁开眼睛。 “那魔头果然来了。为了炼宝,害死满城三万多无辜百姓,但之后向那‘降妖除魔’的武香琪等人献上宝物之后,却成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天行派弟子。如今,你们都给我死在这里,为前世罪恶还债罢!” 墨恒立即坐起,心里默默想着,神识弥漫出去监察着,神情平静如水,眼神却是冰冷。 武香琪曾经与墨恒有过一面之恶缘。 武香琪是天行派长老武晖之女,当初在仁圣尊王洞天之前,墨恒与廖寅斗法,夺了廖寅的梧桐晨钟,武香琪听任歌远和伍铭传音说话,竟然拔下头上灵簪,要当着墨云书的面将墨恒击杀。 那时,墨恒因为全神贯注于与廖寅斗法,所以并未太过关注,但是事后回想起周围情景,便一下子记得清清楚楚,也分明记得到她说:“……那墨家小子看似厉害,其实不过在炼气境界逞威,化神修士随手一击,他都承受不得,含谣小师叔且看。” 然后她似是扬手拔下发间玉簪,唇角还含着淡淡的轻笑,隔空便对着墨恒狠狠一指。 墨恒当时后心发冷,胸中发寒,武香琪可谓是以化神之身,偷袭炼气境界之人,实乃恶毒无耻之极。若是没人救助,墨恒只能拼命护住要害,难免会受到重伤。 武香琪之祖父是天行派真正的幕后掌权人,天行派如今的掌门早就被架空了权力;武香琪之父又是天行派实权长老,在天行派中可谓权力深重,武香琪有这等靠山,堪称仙门公主,往常都是肆无忌惮的主儿,又岂会将小小墨府放在眼里?她是自有底气。 只看那墨云书当初放言让他们天行派弟子日后出行时小心,但事后不也是不了了之么? 当初,还是虎玄青见墨恒危险,急忙强自压住伤势,以炎决剑将墨恒救下。 而现在,却是形势倒转,换成墨恒要杀光明正大地杀她武香琪了。 “正好她本就是我谋算之事中的人物,原本没打算杀了她,现在却再也容忍不得!还有那连番要害我的‘任歌远’,当初我以‘雪莲封镇’秘术的北斗七星封魔阵惩罚墨问闲、墨问秋等人,他和伍铭遥遥飞来,看我资质远超过他,竟然心胸狭隘到要将我害死,当真自取祸端!” “别人修为高了,或许会不屑以往旧恨,但我墨恒却是‘睚眦必报’!如此大仇岂能不理?” 墨恒心中思量百转,穿衣的动作则始终是快而不急。 虎玄青感觉到身旁人动作,立即睁开眼睛,见墨恒起床,他才揉了揉脸,也同时起床,刚想问墨恒为何起得这么早,心里一动,低声问道:“阿墨,有动静了?” “嗯,我设下的隐秘阵法感应到魔气潜入,应是那魔头要用满城生灵的血肉灵魂炼法的前兆。” 墨恒说话间,看着虎玄青精壮的体魄上那情-色的痕迹,眼神不由柔和了些,转而突然想道:“武香琪之弟武瑞城,和遗珠草原的西原王之女玥晴是相好的小情人。玥晴自然是与武香琪交好。只是,玥晴却是虎叔之父为虎叔定下的娃娃亲,虽然后来西原王上门废掉亲事,但毕竟曾经有过这事。我并不记得是谁和武香琪一起来斩妖除魔的,或许有那玥晴在此,也说不定……” 墨恒伸手摸向虎玄青那裸着的两块厚实胸膛,按了按那弹力十足的健壮肌肉,又捏了捏上面那颗红肿的硬粒,嘴角翘起来,低沉地问道:“虎叔,我昨晚将你伺候得怎么样?我还算卖力吧,有没有什么好处犒赏我?” 虎玄青停顿了穿衣的举动,任由他摸着,只是望着他,仍有些睡意地咧嘴而笑,等他摸完才伸个懒腰继续穿衣,对他的调笑明智地不作回应。 墨恒低头吻了吻他,起身后才想着正事,暗道:“天行派、落凤山、梧桐岛,现在和墨府极其疏离,以后却和墨云书勾勾搭搭,乃是墨云书货真价实的同党盟友,我前世之死,未尝不是他们一起算计大事时顺手处理的‘小鱼小虾’,我岂能让他们再次如此?不管谁来,都一并杀了!” 前世墨恒的确只是是小鱼小虾,强者们只是随口吩咐,便有小辈将墨恒逼害致死最新章节。 但是如今,墨恒却要搅起天大的风浪。 只是眼下如何杀人,又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什么借口来杀,却要巧之又巧——但也不一定要大费周折,毕竟对方是曾经和墨恒有过过节,且行事肆无忌惮的武香琪,武香琪不好惹,与她一比,墨问秋、墨问闲等人都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墨恒或许只要“正当防卫”就好。 不过,虎玄青的身份特殊,既能成为墨恒正当防卫的最好见证,也有可能引起更大的麻烦。 所以墨恒之前和虎玄青详说自己打算时,表示过自己的考量,但是虎玄青却说:“阿墨,这一点你不必困扰,浩然门和天行派看似平和,但双方自古以来的深仇大恨,并不是你能想到的。天行派暗害我门中弟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只要不被他们直接抓住把柄,就算我亲自将武香琪击杀,又能如何?” 但不管虎玄青之前怎么说,墨恒都从未打算让虎玄青动手。如果实在不是说不动虎玄青暂离,他都想让虎玄青回去山门。他不愿让自己前世的麻烦沾染到今生挚爱身上。 …… 太阳一点一点从云后升起,天色逐渐大亮。 城中百姓随着日出早早起来忙活,昨日的小摊贩今日又早早地去老地方摆摊,有的孩童因家里大人干活,所以起的极早,为静谧的城镇增添许多清脆铃声般的欢笑,也有大些的孩子不愿去学堂,被父母训斥,吵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显得充满生机。 对他们而言,今日只是如往常一样的、新的一天。 而与城中逐渐热闹起来的氛围相比,城东就显得安静得诡异。 城东不远处有一座破烂山庙。 山庙荒废年久,从未有人来修,门窗都不知被谁给凿了去当柴烧,屋顶也是大半露天,那布满蛛网和灰土的地面上有些鸟粪的痕迹,角落里还堆着一窝极其肮脏油腻的麻布席盖,旁边只剩一滩还未干涸的血,一只不知被什么化去大半的破烂的草鞋。 破庙地下,一间明显新开凿出来的密室中,一面色苍白的男子正在布置旗阵,口中极其低微和快速地念动着什么,不停地将法力灌注到手中阵旗上面,再将阵旗按照古怪的规律插在地上,围成了一个类似八卦的圈子。 这八卦圈子中间则是个法坛模样的石块,石块上面密密麻麻地绘画着黑红色的符文咒语。 而石块正中间的符文咒语上,赫然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人头是个枯瘦脏脏的老人模样,油腻的乱发下面是半睁着的浑浊的眼睛,还有那凝固着惊骇和迷茫的痛苦神情。 人头两旁也摆放着两样东西:一件是个陈旧的黄皮小鼓,另一件是块崭新如织的洁白纱布。 “蛮荒鼓,隐身纱……苍天不曾负我,这两件灵宝果然都可以通过那古遗址中残留的‘血迹秘法’来逐渐祭炼,直到彻底炼化!这秘法只怕真的是上古血海神君的真传,只需用一颗历经沧桑的普通老人头颅为引,再用不曾出世的胎儿之血绘制出咒纹,就可以施法来血祭整整一座城镇!” 男子面白无须,双眼深陷,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怨毒的恨意,布置完阵旗时,一面恢复法力,一面无声地动着嘴皮子,模样简直癫狂到极致,仿佛不这样疯疯癫癫地念叨,他就会被仇恨逼疯。 “而且在血祭灵宝的同时,这血祭旗阵还能为我增强法力修为。等我将这两样宝物完全掌控,修为只怕能真正晋升到‘化神中阶’,而不是现在这般以‘僵尸之身’停滞在‘化神初阶’上面。” “到那时,我李邕不仅平步青云成为强者,我那满门上下血海深仇,都可以一举报了!” “皇帝老儿,你最好活得久一点,等我将你活活剐了,再灭尽你一国上下,鸡犬不留……” 男子念叨不停,脸上显出期待的狂热和仇恨的快意。 他花了小半刻时间,才吸收完手中灵石,刚刚补充了法力就猛地站起身,一把撕扯开自己身上古怪的衣裳,露出他那花满了奇怪咒纹、苍白干瘪犹如骷髅的肌体。 他咬破指尖,逼出精血在自己心口运起法力狠狠一点,又从腰间取出旗阵的主旗,咬牙切齿地将法力灌注到主旗中。 随着他法力灌注,那主旗逐渐亮起血腥的光辉,血光将这间地下密室映照得犹如人间地狱。 他却不知,此刻就有人隐身在他身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看到他唇语的无声疯癫话语。 “阿墨,此人的确该死至极,这黄皮小鼓和那白色纱布上面,都凝聚着极其浓郁的怨气,依我感知,这些怨气都是新近才有,只怕不下十万生灵的精魂都被他禁锢在这两件邪门灵宝之中!” 虎玄青面色铁青地传音道,若不是顾及着墨恒的计划,只怕早就将此人狠狠斩杀灭魂! 墨恒和虎玄青,一个是化神中阶并且身怀先天灵宝,一个是化神境界的最巅峰几乎要迈进返虚门槛,他们刻意隐身来到,并且事先就有布置,如此以有心算无心,自然不是那怨毒男子能够察觉的。 墨恒也神色冷凝,扫了一眼旗阵中间的两件灵宝,传音回道:“我也不知这灵宝居然是邪魔至极之物,不过你我拿到手中之后,也不必直接毁了。我是用不到那隐身纱,你却没有能够混淆天机的灵宝,不如你拿回山门,请你师尊为你渡化亡魂,再重新淬炼,以后仗之除魔,也是一场功德。” 虎玄青不是迂腐的人,明白宝物都是死物,关键在于持有者怎么使用,而不是宝物本身就有善恶,所以虽然不喜这满含怨气的隐身纱,但仍是点头传音道:“也好。” 说话时,虎玄青始终浓眉凝重,炯黑森亮的眼眸中满是刺骨杀机,森冷地盯着面前男子。 男子兀自不觉死期将至,仍是带着恨意和恶毒地缓缓往主旗上积蓄法力。他化神初阶修为,虽然有血祭旗阵,但是要想直接血祭一座三万多人的城镇,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将血祭旗阵成功激发的,单单是这个激发的过程就要小片刻时间。 墨恒默算着时间,最后看了一眼法坛上那颗凝固着迷茫和痛苦神情的老乞丐头颅,一把抓住虎玄青的手腕往外面隐身而去,同时传音低道:“我们两天前过来时,这破庙中的两个乞丐被你施法送到其它极远的地方,昨天早上我又来检查了一次阵法,也没见有人,却没想到只是昨晚一夜,就恰好有老乞来到这里。看这庙中席盖,乱糟糟成一团,应是昨天半夜摸黑来到的,他是一头扎进魔窟了。” 虎玄青由着他抓着,随他一起出去,传音道:“阿墨不必自责,这并非你我之过。事不宜迟,阿墨,准备动手吧。” 墨恒不再多想,眼眸一冷,点头道:“虎叔你回城去,我有你的护符在身,你也不必担忧。现在还是按照先前所说,我是和虎叔你‘恰好’来到这座城中游玩休息。你在客房中修炼,我出来散步,察觉到魔气才匆匆赶来察看,结果险险地及时发现这魔头。” “放心,我知道你要等那武香琪来,不会贸然出头的。” 虎玄青早就与他说好,此时并不多言,只凝神看他一眼,不掩关切地道,“只不过,这邪魔男子和那武香琪都不好惹,你虽有灵宝和我的护符,但仍要小心。我是不管其它,虽不贸然出现,但只要我察觉出你有危险,就必要出来救你。对我而言,杀不杀武香琪等人都是次要,你那谋算也是次要,唯有你本人必须安然无恙。” 虎玄青沉声说话,醇厚温柔且铿锵有力,说完不待墨恒回应,立即闪身而去。 他们传音都是极快,墨恒深深地望着虎玄青离开的身影,不敢放松地时时感应着旗阵之中的气息,计算着一个在保证城镇不受伤害的同时,最为合乎情理且理所应当的出手时刻。 就在此地六百里外的东北方,一行三人都是仙服飘飘,祥云阵阵,往这里慢悠悠地飞来。 “……香琪姐姐,汇昴三修善于合击,也是有些名头的人物,他们既然说那魔头从古遗迹中新得了两件害人灵宝,怎么不自己来除魔卫道,反而专程来告知姐姐你?会不会有诈?难不成他们当真只是因为在仁圣尊王洞天中与你有过两面之缘,就来向你卖好?” 一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子穿草绿华裳,头戴灵草织环,满眼机灵和谨慎地说着话。 她身旁的武香琪一袭白袍,清傲淡定地笑而不语。 反而那站在武香琪一旁的青年男子胸有成竹地笑道:“玥晴妹妹,谁敢算计你我天行派?” 倒是巧了,这男子竟恰恰就是墨恒先前才刚刚“挂念”过的人——任歌远。 不过说巧倒也不全是巧合,任歌远暗恋苦追武香琪的事,在天行派中可不是秘密。也不知是他们二人品行相近,还是武香琪在戏弄任歌远,又或是任歌远看上了武香琪的背后势力……总之,他们两人一个连年讨好,一个连年不理,如此关系已不是三年两年的事了。 上次在仁圣尊王洞天开启之前,任歌远悄悄向武香琪传音说墨恒之事,引得武香琪要出手击杀墨恒,也未尝不是因为了解武香琪的性情,为她找个在他自己看来只是普通的乐子。 作者有话要说:嗯,某地方有点血腥,写完后检查时看得我是义愤填膺啊,这种人渣,该死啊该死。 第九十章 任歌远风度翩翩地背负双手,又淡淡笑道:“那汇昴三修名号虽然有些,却资质不够,到现在也只有于警是化神初阶,其余两人,左旭和戚三炯都在炼气大圆满的巅峰蹉跎了多年,始终参不破化神境界的门槛,他们现在缺少的不是那不一定能夺到手中的灵宝,而且晋升修为的仙家法门。” 武香琪听由任歌远说话,却看也不看他,只是向身旁的玥晴轻声缓缓地道:“你任师兄说的倒也不错。只是那汇昴三人太过于异想天开了,我仙家妙法,岂是他们拿来一个小小魔头行踪就能换得的?事后给他们些好处打发去就是了。” 玥晴听了,仍是皱起秀眉,按着胸前那块不知什么灵草编制的长生锁,清声娇脆地说:“可是,香琪姐姐,我有些胸闷。这是父王请了草原古神赐下祝福的长生命锁,能指引我趋吉避凶…………” 武香琪听得捂起嘴来噗哧一笑,不等她说完就道:“你那长生命锁是大惊小怪惯了的,行走在外什么时候会没有一丁半点的磨炼?若是每每遇到一点困境,你就要因那长生命锁的指引而迟疑不前,只怕迟早要坏了你那化神境界的道心。” 玥晴看似只有十七八岁,其实和虎玄青同年同岁,拜了天行派边的无妄海里一山一岛中的落凤山之主旬隐仙姑为师。 无妄海紧挨着天行派所在的仙山,其中的一山一岛乃是落凤山、梧桐岛。 这两处都是名头极为响亮的仙家妙地。 旬隐仙姑为落凤山的主人,修为超绝,据说早已参破返虚境界的奥妙,隐世数百年不出,和廖寅的祖父梧桐岛岛主廖观悠齐名,玥晴身为旬隐仙姑的真传弟子,修炼的自然也是仙法一流。 只是玥晴只顾和武香琪之弟武瑞城谈情说爱,至今也只是化神初阶,连虎玄青一身修为的零头也赶不上。亏得她当初好意思磨着其父去浩然门悔婚,言道誓死不嫁半虎妖。她便是想嫁,却又哪里配得上了? 武香琪对玥晴是有一丝瞧不起的,只觉她是高攀了自家弟弟,但是既然弟弟喜欢,且那旬隐仙姑也是不凡,那么且将玥晴当个跟班也无所谓,当下眼神深邃地望着远方,淡笑着又道:“其它不说,我武香琪行走天下,磨炼倒还罢了,要说生命之险,呵,我从小到大还从未遇到过!” “香琪巾帼不让须眉,我是知道的。” 任歌远眼见玥晴又要说话,生怕她搅扰到武香琪雅兴,立即在一旁帮腔道,“玥晴妹妹,听说香琪上次进入仁圣尊王洞天之前,也叫了你一起去,只是你当时就说什么危险,独自留在岛中不出。结果呢,平白让他们姐妹们得了不少好处,你自一旁干巴巴地看得眼馋。” 他算是说中了玥晴的心事,旬隐仙姑隐居岛上,一身法力超凡,却没有什么宝物赐下。玥晴一身宝物在寻常修士看来都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但是对她们这些“极有脸面”的大派高人弟子而言,攀比宝物比的可不是寻常物事,而是灵宝一流。 玥晴至今也只有一件灵宝防身,此时再听任歌远说话,不由脸色阴晴不定,然后还是谨慎占了上风,叹息一声,捂着胸口道:“还是感觉有些不妥,越是循着魔头踪迹往前飞行,我越是……” 武香琪被她说得烦了,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说道:“不必多说了,你若怕了,自己回去就是。听说那魔头得到的乃是上古残留的宝物,虽然不大可能有什么强大威能残留至今,但说不定会是其它功效的异宝。你若不去,夺来的宝物也没有你的那份,我正好嫌手中灵宝不够用了。” 说着话,见玥晴撅起小嘴,武香琪又道,“你也别怪我不给你宝物,我们天行派虽然富有,但是弟子众多,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哪里有多少宝物可分?除了长辈厚爱赐予的保命之物,其它大多都要依靠我们自己去争取。我也不怎么例外,不然,何必眼巴巴地过来除魔?” 她这话的意思是,除魔只是为了宝物,若是魔头没有宝物,她是绝对不会辛苦过来了。 说完又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亏得我弟瑞成能容忍你这小气家家的丢人性子。” 玥晴听她夹枪带棒的话,竟然没有变色,也不知是早知武香琪性情还是怎么的,反而拍了拍长生命锁,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珠子,揽住武香琪胳膊,嬉笑撒娇道:“罢了罢了,舍命陪君子啦,免得回去之后瑞城又怪我。嗯,香琪姐姐,咱们是不是飞得快一点?莫让魔头跑了。” 武香琪见她不再烦人,也不给她脸色看,缓了神情,不疾不徐地撩了撩头发:“急什么,那魔头刚在东方一处山国中血祭了几个野蛮无化的蛮子部落,我们当时没赶得及去阻拦,现在也不用担心了,谅那魔头邪法再高,也要时间去消化,我们若是慌慌张张地急巴巴地赶去,反而让人看了笑话。” 玥晴听了忙笑:“有理。我等修者,理当以俯瞰天地之心,清修从容不迫之气。” 任歌远抚掌大赞:“玥晴妹妹说得好。” 玥晴和武香琪二人谁都没有理他。 任歌远却丝毫不觉,仍是维持风度的同时,想方设法地凑话。 只是,他们一行三人如此仙家风范,这般清傲之资,的确合乎修者理性,但岂不知事急从权?他们竟是谁都没有考量过,从他们追踪而来的方位上看,前方不远,就有一座城镇。而那城镇中的三万多男女老幼之性命,此时此刻,就在那邪魔之人的一念之间。 也是,他们是天行派的强大修士,高高在上,替天行道,所作所为都是天大的事情,岂能理会得过来那么多凡俗小事? …… 破庙地下,苍白男子手中的主旗上,血腥红光浓郁到产生飘渺雾气的程度,当此之时,他浑身法力似乎都被主旗抽干似的微微痉挛,但他脸上却显露出大事将成的怨毒快意。 他口中极快极尖锐地念动着最后的咒纹,疯狂地挥动着手中主旗,将主旗上的血腥红光在空中挥动出晦涩难明的轨迹,那痕迹凝聚不散,好像被凌空绘出。 然后他竟突地尖声嘶哑地祷告起来。 “魂飞兮,血归土地,薄纱遮梦兮,往生血海极乐地。此地生灵,神君引渡,还不投来?” 墨恒在外面不远处严阵以待,神识扫看间,见这句话明明是男子祷告出口,但是肉耳却偏偏只听到好像是流水哗啦啦流过一样的噪声,同时诡异的是,心里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甚至有一种正在被蒙蔽思维和蛊惑的感觉。实在是诡异到极点。 而那男子祷告完毕之后,蓦地将主旗往法坛上一掷,癫狂地大吼着:“炼!炼!炼!” 墨恒眼看他将要正式开启血祭,脸色一寒,哪能容他得逞? “武香琪等人不是说要除魔卫道么,怎么还没来到?可笑,这种除魔卫道者总是在惨祸发生之后才至,事后除了说两句大义凛然的风凉话,还能有什么用处!罢了,不管那武香琪等人此时到了哪里,我都必须及时出手阻止,阻止之后再说些话拖延时间等武香琪那些人来受死。” 墨恒眼底森然一闪,转念快速思量着。 又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山庙的地下密室中,男子即将彻底激发法坛,成功开始血祭整个城镇中的三万多百姓,心情狂喜到巅峰,却突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城镇的方向远远传来。 “呔!何方妖魔,敢来这里修炼邪法,祸害百姓?” 少年声音清朗且刚正,又有一种隐隐震惊的愤怒,让人想起“热血冲头少年郎”等话。 只是这声音刚开始仿佛还在极远处,话未落音就突然近在眼前一般! 关键还不在此处,只听这说话的声音听来不算响亮,但是整个方圆近百里的无数生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破庙地下这男子听来,都隐隐有一种振聋发聩,醍醐灌顶,耳目为之一新的震荡感! 仅仅一句平常话,就有如此威能。这分明是化神境界之后才能修炼的大威能真言咒! 化神境界的修士,神魂强大,震荡人心的真言咒法之类都是本能就可施展而出。 “真言咒法?是化神修士!” 苍白男子身为化神初阶,自有感应,此时一听,陡然大惊失色,“我昨夜分明去探察了整座城镇,只有几个炼气境界的小鬼在这里作威作福,这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化神高手?竟敢来坏我的大事!” 苍白男子被震得顿了一顿,胸中沉闷至极,转念间,猛然怨恨得咬牙切齿。 “以前那些人说我李邕没有天地眷顾,我还不信,但仔细想来,我不止幼时满门被那皇帝老儿一怒株连,现在将要炼就大-法去报血仇,又突然遭遇变故袭扰,果然是苍天瞎眼,苍天瞎眼啊!” 男子心里咆哮着,疯狂地挤出身体中仅剩不多的法力,一面不顾后果地吸收灵石恢复,一面更快速地打着法咒妄图加快血祭的开启,同时仰头尖声怒吼:“本座大-法将成,哪来的小鬼,胆敢坏本座好事,速速离开,还可保住一条小命,否则本座挥手间将你炼成血水……” 来者自然是久等此刻的墨恒。 墨恒的神识依仗先前布置,始终都暗暗监视着苍白男子的一举一动,此时正是逮住男子开启血祭旗阵,城东墙外即将被那妖异的阵法血光遮挡住的关键时刻,突发真言将男子的施法震得一顿! 若非男子僵尸之身,只怕早就遭遇血气反噬,但就算这样,男子也十分不好过。 而这还不止,墨恒真言咒法一出口来,脚下同时凝聚出一座白玉莲台。 莲台大如亭台,玉光温润,缓缓在墨恒脚下旋转,周围莲瓣随着旋转而氤氲出飘渺的仙雾,美轮美奂,高洁不可亵渎——以前这莲台法术便是墨恒的术法中,威力极为直接和悍猛的一种,只是以前墨恒是炼气境界,凝聚出来的莲台都是幻影虚影,现在却犹如真实仙玉降落人间。 便见这座莲台随着墨恒脚步一踏,猛然急速旋转着往地上狠狠一砸! 于是,男子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血水”二字刚刚出得口来,蓦地就觉大地一晃! 墨恒以莲台法术震击地面之力掌握得恰到好处,没有波及到城镇方向的百姓房屋,而是将威力聚集到一处般,把整个摇摇欲坠的破庙都给一下子彻底震塌! 破庙的墙壁和房梁虽然腐朽,但是重量可不曾轻了,此时一连串的轰隆倒塌砸下,将地下密室都震得颤抖不休,那地下密室虽然被男子以符箓加固,但在墨恒重点照顾下,显然不能持久。 于是,一时间,男子也来不及威胁了,急忙想要稳定他那濒临失败的旗阵法坛。 “邪魔将淫邪之气弥漫此方天地,若非我出来偶然察觉不对,只怕就要眼睁睁看着满城百姓都被你害死!你之所作所为,委实天理难容,还不滚出来见我?” 墨恒心里的确是愤怒至极,倒也说不上是他心怀百姓,满腔热血,他此时心情与虎玄青相似,都是出于一种生而为人的基本道德和理性。他闪身飞临山庙上方,凌空而立,一指山庙地下密室方位,朗声斥责着。 斥责的同时,他脚下微微一顿,再次凭空凝聚出一座白玉莲台来。 莲台仙雾飘渺,墨恒故技重施,脚下干脆利落地一踏,又是往破庙地下密室方位用劲一砸! “咔嚓!” 地下密室四周的符箓开始破碎,密室摇摇欲塌,密室中间,那座法坛只是苍白男子急切间匆匆布置,虽然材料不俗,却也不是精钢铸就,遭遇墨恒莲台巨力的一震又一震,当即破碎成几半。 “啊!你——” 男子盯着法坛的眼珠子一瞪,疯狂地尖声大叫出口。 他眼看先前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血腥光辉一下子犹如梦幻泡影般消失破灭,当真是功亏一篑,心情犹如从高高的山顶跌落谷底,险些一口老血涌到喉咙,又气又急,怨毒地抬头大吼着:“不管你是谁,胆敢坏我好事!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再拘出你魂魄日夜用油灯煎熬!” “废话忒多!速速出来见我,看你有什么话可说!” 墨恒身在半空,虽然说话肆无忌惮,心里却是凝重如常,他不会对任何敌人失去警惕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留评鼓励的亲,还有那些潜水但是一直支持的亲(双手合十),或许不能及时查看和回复留评,但隔了日子回头去看,总是会微笑起来。有你们一直支持真好,有你们在我才能坚持写出心中的故事,谢谢。 另:阿白,偶再次无视你了,哭吧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第九十一章 苍白男子不等墨恒说完,早已怒火冲天地收起了宝物,从地下密室一蹦而出,停在半空另一边,满眼充血地死死盯住墨恒,感受着墨恒掩饰后的法力,当即又是暗暗放松,又是狂怒嫉恨。 “看你小小年纪,竟然也是化神初阶?哼,每次看到你这种得天独厚,自然晋升化神境界的幸运孽障,本座就恨不得剥了你们的皮,吃了你们的血肉!现在正好,你这孽障胆敢送上门来,本座可要好生招待你了!” 苍白男子一挥手,身体周围黑气缭绕,他也没彻底失去理智,知道先要保护好自己。 他这黑气都是亡魂的阴质精华,被他祭炼成为护身杀敌之宝,那些亡魂却再也不得脱离了。 他只恨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两件上古遗宝完全炼化——上古遗宝都有独特的诡异神通,内中奥妙也与现今的宝物大有不同,必须以特定的法门祭炼,或者耗费大量时间缓缓耗磨,再或者请返虚修士帮助炼化,否则即便他是化神修士,也极难祭炼成功。 墨恒见男子飞出,知道已经成功破坏了此人的血祭旗阵,城镇的三万多百姓这才真正保住了,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却不必着急杀死此人,只需不让他逃脱即可,武香琪等人还迟迟未到呢。 所以墨恒并未率先动手,而是以先天灵宝“须弥宝镜”收敛遮掩着气息,只将修为展露出化神初阶的气势,免得化神中阶的修为将这邪魔男子吓跑,同时做出一副正道降魔的模样,肃容一指男子,张口便是怒喝。 “畜生!看你一身业力,分明害人无数!你杀害如此无辜同族,又将其血祭血肉,炼化生魂,使他们死后不得超脱,永世不得安息,简直丧尽天良,天道不容!你心肺其坏,不为人子,你在人间做下孽业,你祖祖辈辈都必然要在地下为替你挨那油锅刀剐之刑,以作株连……” 墨恒怒声呵斥,极快极流畅。 对面男子一听他说出“株连”二字,简直是被戳中心头旧伤疤,恨得头脑发热,双手发抖。 “小儿猖狂!给我死来!” 苍白男子再也容忍不得,被墨恒斥责得嘴唇都发颤,满眼血丝地尖叫着将手中黄皮小鼓狠狠对着墨恒一晃,当即黑烟汩汩冒出,转眼间满空都是黄皮小鼓中冒出来的黑烟,遮天蔽日,犹如乌云。 “找死!我本还体谅苍天有好生之德,想要渡化于你,问问你有什么由头,你却要对我动手?只是你那邪法当真可恨又可笑,你当对我有什么用处?还是莫要让你那邪魔之物脏了我的衣裳!” 墨恒身为“热血少年”,自然应当表现得傲然一些,所以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继续斥责。 苍白男子听得更恨,若非他先前开启旗阵时耗费太多法力,此时只怕早就扑上去与墨恒生死相拼了! 此时他怒而拼命吸收着灵石恢复法力,逼迫着自身精元疯狂催使黄皮小鼓,一时间更加阴气森森,怨气魔气浓郁,再看他一身衣衫古怪而且破烂,又画满了鲜血符箓,头顶乌云滚滚,不看行为便让人想到“邪恶魔头”四字。 墨恒却是气势清正,静立虚空。 墨恒此时衣着与以往在墨府时有极大不同,水蓝衣袍简洁大气,极其合身,勾勒出颀挺笔直的康健修长轮廓;腰间也缠着一根墨蓝腰带,腰带墨蓝丝绦并不随风飘动,只是垂在一旁,显然不像看上去那么飘逸轻便,而是自有重量的宝物;脚下则踩着一双似布非布的墨蓝云履靴全文阅读。 如此看上去,当真是一个宽肩窄腰、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郎,和对面邪气森森、骷髅苍白的男子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画面。 两人都在半空,这一相较,远处闻声而来的修炼者们一看就知道谁正谁邪。 只不过,远处那几个修炼者都只是炼气境界,感应着墨恒和那男子气势冲天的化神期修为,都是大惊不已,谁敢靠近过来?不怕被殃及得身死魂灭?所以只远远看着情况,随时准备逃离。 墨恒对远处的来者视而不见,直眉朗目都含着坦荡的怒意,挥手拂了拂衣袖。 他这一身衣物,白玉头冠、水蓝衣袍、墨蓝腰带、云履长靴,四件都是十五重禁制的极佳法宝,虽然不是灵宝,但是防身护体,极为灵妙,便是对普通化神期修士而言,都可谓梦寐以求、不可多得的宝贝。更何况四件一套,又有更多奥妙藏于其中。 等闲修炼者旁人见了他一身宝物,只怕都要羡慕嫉妒恨,更何况是对面那变态心里的骷髅男? 墨恒这套衣裳,正是虎玄青两年多来四处收集珍贵材料,更拿出自己多年来压箱底的珍藏,还敲诈了他父亲和师尊不少灵材,才成功为墨恒炼制的一套法宝,护身挡敌比之以前墨云书给墨恒的那件白色法衣强了何止一筹两筹? 这种程度的宝物衣衫,连虎玄青自己都没有穿过,现在给墨恒炼制了一套,彻底掏空了他的家底。 要知道,虎玄青既是浩然仙门掌门大弟子,更是妖王之子,家底何其丰厚?本来他是打算为墨恒炼制灵宝,但是那样一来,失败率太高,也难成一套,再说墨恒本身就有先天灵宝,何须再有单件的灵宝添缀,所以才炼制了一套十五重禁制的法宝,这一套合用,比寻常灵宝更强几分。 而墨恒收到虎玄青所赠的这套宝衣,不提它们令人安心的防身之能,单单是虎玄青那番心意,就让墨恒心里充实欣悦至极,自然是早早将墨云书给的那件白袍扔到储物法宝的旮旯角落,再不肯多看一眼。 此时此刻,苍白男子见墨恒小看他的邪法,再听墨恒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对他大加呵斥,早就气得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狰狞露齿地咬牙道:“不脏你的衣裳,你等着瞧我施法!” 他又将黄皮小鼓拼命疯狂地一摇。 那黄皮小鼓似是拨浪鼓,又似是敲击鼓,随着苍白男子催使,陡然发出一阵令人胸闷恶心的急促鼓点声。随着鼓点声响起,先前从黄皮小鼓中冒出来的黑烟都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似是判官符文,似是天女散花,似是金元宝银元宝……全都往墨恒纠缠过来。 这是生死、**、贪婪,一旦缠身,除非有返虚超脱的境界,否则谁都不能轻易脱离。 而且,这鼓点声和黑烟幻化的蛊惑意境相辅相成,好像是催命符,令人魂魄摇动,不能自持,极远方的几个炼气境界修士遭受波及,险些昏头转向地从天上掉到地上摔死,个个惊骇不已,再也不敢多看,化神期修士斗法,岂是玩笑?各自没命地转头飞逃。 但墨恒早就暗中将先天灵宝须弥宝镜运使出混沌气流,以混沌气流和宝镜之力护住身体和神魂,这些黑烟鼓点任凭如何动摇,只像是雨敲窗台,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哪会影响到他的心智? 他先前在十万荒山的小山谷中和虎玄青欢好洗漱之后,便已经将须弥宝镜祭炼更深入。 须弥宝镜毕竟是先天灵宝,世间再难寻得第二件来,以墨恒如今化神中阶的实力,仍是不能将之彻底炼化和掌控。不过,以他如今祭炼的程度,能够运使出的灵宝威能,也简直是以前的十倍百倍,而且更为玄妙和自如。 他如今在防备鼓点声和惑神乌云的同时,还将神识用先天灵宝隐藏和加持着,弥漫出去寻找武香琪等人的踪迹,心里越发皱起眉来:“那来降妖除魔的贱婢怎的还未来到?若非我阻止这妖魔血祭,又拖延这么久,这满城百姓早就被害死个干净了!” 口中却是不停,又正义堂堂地斥责道:“我墨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身所作所为坦荡昭昭,岂是你那邪魔小道能够动摇心志的?看你枉费了化神境界的法力修为,徒自使出小手段另人耻笑!哼!既然你死不悔改,我只能将你灭杀在此,让你为那些冤死之魂偿命了!” 墨恒如今拥有先天灵宝,与最初的计划大有不同。 现在,他既然没打算留下隐身纱,那么自然越是“光明正大”地行事越好说话,事后隐身纱留给虎玄青,他对那黄皮小鼓如何处置并不怎么上心,拿回去送给墨云书以表“孝心”? 那是更好!连同黄皮小鼓等事带来的大麻烦一股脑儿全都送给墨云书! 说话间,墨恒突然心里一动——那贱婢终于来了! “妖魔猖狂,那乌云诱惑小道,翻掌便成齑粉!” 墨恒眼眸一狠,当即动手,对鼓点声听而不闻,猛一拂袖,一股庞**力从袖中发出。 呼啦!呼啦! 十五层禁制的衣衫袍袖被他法力催使,猛然一拂就拂起狂风呼啸!狂风瞬间在乌云上鼓荡不休,甚至凭空鼓荡出青雷罡气,青雷中又有青色莲花朵朵,每一朵都蕴含爆炸性的毁灭威能! 乌云被狂风席卷,犹如浓墨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搅动,每被搅动一下,就蠕动着竭力恢复原貌——毕竟是上古遗宝黄皮小鼓发出,虽然黄皮小鼓没有被苍白男子彻底炼化,但威能仍是不容小觑,但是,又如何持续抵挡得住墨恒化神中阶的手段? “灭魔!荡气!” 墨恒蓦地抬头简单念咒,同时将手向先前拂出青雷罡气的天空伸出,猛地翻掌,狠狠一按。 刹那间,便听轰轰轰…… 青色的朵朵莲花与青雷相撞,一一炸开阵阵轰天雷霆,亮白刺目的雷霆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又撕扯出“嗤啦嗤啦”的刺耳响动,将黄皮小鼓的鼓点声、乌云惑神魔气炸裂撕扯得支离破碎! 但见青雷、罡风、莲花、破碎乌云、雷霆、电光、火花……无数具有毁灭之能的景象爆炸得弥漫了方圆数十里的天空,遮天蔽日而声,铺天盖地而涌,骇得无数飞鸟走兽哀鸣狂奔,无数百姓跪地祷告或是争相逃避。 “这是道家真雷!你是仙派弟子?好,好得很,杀的就是你这种仙派弟子!” 苍白男子手段被墨恒一扫而空,黄皮小鼓明显对付不过来,先是惊怒失色,后来竟然突地被一股悲恨、嫉妒、怨毒的情绪涌上头来,竟不知分辨彼此实力,一头就往墨恒的方向拼死地扎来! 正是墨恒暗中动用须弥宝镜,以须弥宝镜的“幻”之奥妙,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蒙蔽了男子的神智。别说那男子道行不如墨恒,就是他修为高过墨恒,又哪里能够察觉得到先天灵宝之能? 墨恒和虎玄青试验过,就连虎玄青这种堪堪就要晋升返虚的强者都察觉不到! 这就是祭炼深入之后的先天灵宝威能! 以墨恒如今境界,全力催使起须弥宝镜特有的“虚幻”奥妙,只怕唯有真正的返虚境界大能强者才能察觉和防备,否则就算强悍如虎玄青、墨云书的接近返虚修为,一不小心都极可能着了墨恒的道。 而此时,墨恒衣袖拂出的青雷罡气,并非墨恒本身法术,而是虎玄青为他炼制的这一身宝衣特有的威能,乃是为他量身定制,与他功法中的青色莲花简直相辅相成到绝佳的程度! 更关键的是,那头冠、宝衣、腰带、长靴四件合一,中间又有玄妙阵法连通,墨恒穿在身上,不仅防身护魂,而且可以持续吸收天地灵气,如同身在一方大阵之中,如此催使衣袖杀敌,简直对法力没有损耗。 墨恒若是愿意,此时此刻,举手投足间,轻而易举就能连连发动数十上百次而不会疲累! 如此成套的宝衣,单施展一次的威能或许比不上灵宝,但是数十上百次呢?什么灵宝又比得上它们?难怪连虎玄青以前都没有穿过这等宝衣,只因炼制这套宝衣的材料实在太过于奢侈了。 有如此宝物,墨恒连墨云书给予的量云尺这件彻底炼化完毕的灵宝,都没有打算再用。 这边厢墨恒怒而杀敌。 另外一边,百里开外的东北方位,武香琪一行三人谁都没有察觉到墨恒依仗须弥宝镜扫探而来的神识,但是她们都是化神修士,自然听到了墨恒自呼其名的朗声呵斥,以及随后墨恒发动青雷罡气和青莲雷霆炸开乌云鼓点的爆裂声响。 武香琪听得先是一惊,随即勃然大怒! “是墨府的那个墨恒小贼?他何时晋升的化神?竟敢抢夺本姑娘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收到《重生之国王的微笑》的系统通知,说是那部小说的第153章有少量过于具体的性行为描写,让我及时修改,否则会被锁定。 国王,国王啊……多么遥远的回忆,我都愣了。 第九十二章 武香琪俏脸满布寒霜,那害人魔头在她看来,就是完全等同于宝物。 至于魔头是否害了人,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既然知道前面墨恒正在“夺宝”,她便不管玥晴和任歌远两人,自顾自脚下一顿,也不顾刚才那番不疾不徐的所谓道家风度,瞬间施法化为一道白虹,直直往墨恒与苍白男子斗法的地方投去。 疾驰之间,她还不忘指鹿为马地怒声呵斥:“墨恒,你敢与魔头勾结害人,如此恶毒心肠,我岂能容你?亏你是墨天师教导,丢尽你墨府的脸面,看我不替墨天师给你个长记性的教训!” 武香琪自持自己早就是化神初阶,又经历过仁圣尊王洞天中的诸多好处,现在法力蓬勃,几乎用不了多久就要晋升化神中阶,岂会是墨恒这个极可能是在墨云书的秘法帮助下,才强行突破到化神初阶的小小“猖狂少年”可比的? 所以,她在听到墨恒之名时就已经动了杀心,心里狰狞地想着:“此子猖狂,上次在仁圣尊王洞天前,他不止欺辱廖寅,害我也丢了面皮,且那墨云书纯粹是不自量力,竟敢出言威胁姑奶奶一派,什么狗屁天师?这次我便杀了他的嫡子,再诬陷他满门都与魔头勾结,看他能奈我何!” 武香琪心思恶毒,而且杀机澎湃,却又自信满满。 她一生顺风顺水,身怀异宝,防身护命如同身在铜墙铁壁之中,等闲对敌,她又怕过谁来? 她身后的任歌远和玥晴两人也是一惊。 任歌远惊过之后,想起那日墨恒区区炼气修为便能施展出雪莲意境,自己想要出手击杀却被虎玄青挡住,现在墨恒果然晋升化神了!突然之间,他一下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墨恒羞辱和扇过耳光,当即怒火席卷而上。 “玥晴妹妹速来!前方孽障与魔头勾结,正好一并打杀了!” 任歌远咬牙冷笑着扔下一句话,也施法化为白虹追随武香琪而去。 “正所谓养虎为患,我以前要杀墨恒而不得,他必定对我怀恨在心,若是留他继续成长,岂不是给自己添堵?现在趁着香琪在这里,如何行事都怪不到我身上……” “说来那墨府墨云书倒是个人物,武晖长老早就说过他是天纵奇材,不愧天师名号,以后或许能为我天行派所用。如今派中意向还未定下,若是以后当真将墨云书吸纳,他这儿子我还如何杀得?现在倒好,这墨恒孽障好死不死,竟送上门来!” “果然,我便是师尊所说的气运浓厚之人,连苍天都眷顾于我……” 任歌远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心里杀机比武香琪还浓,幸灾乐祸且庆幸狠毒地想着。 玥晴在后面不知他们与墨恒的“旧恨”,但是不管武香琪要杀谁,她有武瑞城这个情人,还能与武香琪作对?且看看吧,如果不是什么大人物的传人,她倒是不妨也帮着出手,为武香琪打杀了此人,也免得武香琪在武瑞城跟前说她什么,惹得她和武瑞城再次产生间隙。 玥晴眼珠子机灵转动着思量完毕,当即也施法追赶,娇声喊着:“哎,香琪姐姐,任师兄,你们等等我呀。我也不知前面那人是谁?墨天师?说的莫非是那太衡山脚下的墨府?” 城东破庙上方。 墨恒及时闪身躲开了那苍白男子含怒一撞,就听武香琪的指鹿为马,并没有意外,只是暗自冷笑,口中则惊道:“你是何人,竟敢血口喷人?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拦这魔头的血祭旗阵,他早将此地满城三万多男女老幼血祭炼法了!” 墨恒说话岂能饶人?又道,“我才刚刚挡了此人,你就来骂我,难不成你才是在背后指点他的那个?否则,倘若你也是除魔卫道之人,怎么现在才赶来?而且来得这么巧……” 他说话时也是用的天地传音之法,方圆百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先前他说话便是真言咒法,方圆百里内的百姓早就听出来,似乎有邪魔要害死他们来修炼邪法,是这位叫做“墨恒”的少年仙长及时赶来救助,他们才逃得命来。后来他们又见乌云、电火、青莲、雷霆等骇人异象,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其实,这里的百姓是否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墨恒必须站住这个道理和大义。 “谁来都救不了你!” 苍白男子听到又有人来,也没理会来人说的是什么,只自急得双眼发红。 他被墨恒以先天灵宝潜移默化,逐渐深入地持续影响着心智,神思越来越迷糊,道心理智都被蒙蔽,怨毒憎恨的负面情绪逐渐汹涌起来,越来越恨不得杀死墨恒而后快! 所以他着急之下,只想在来人赶到之前,拼命杀死墨恒。 “你还不给我去死!” 男子厉声吼叫着,眼见自己合身撞击之法不能奏效,当即咬破舌尖,狠狠喷出一口黑血,将手中黄皮小鼓染得紫黑,又旋身念咒,便将黄皮小鼓往墨恒头顶猛地一砸,口中还道,“去死!” 墨恒神识一直借助须弥宝镜之助观察着化光赶来的武香琪,眼看武香琪飞遁极快,越来越近,便将早有准备的左袖对着头顶砸来的黄皮小鼓一罩,暗中施法,喝道:“收!” 他对这黄皮小鼓也没有放松警惕,将自身化神中阶的实力全都暗中使出。 便见他袖中倏地飞出三片碧绿如玉的厚重荷叶,荷叶三片成三才阵法之道,在他头顶连成一片,彼此清光相借,相映生辉,缓缓旋转,犹如青盖,将周围灵气都吸纳一空。 那每片荷叶上都有清晰的荷叶经络线条,犹如刚刚从九天仙池中采摘下来一般,其上还有晶莹的露珠滚来滚去。仔细看去,才知那露珠的滚动方位,都暗合阵法之道,自有玄理在其中蕴藏。 青莲叶法术正是墨恒用来收人宝物的拿手法术,以前炼气境界只能一片片的使出,而且还是虚影之类,就算使得多了一两片,也不可能形成阵法,更不用说这样比真荷叶还要真的法术了。 “轰!” 黄皮小鼓猛地撞到荷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紧接着,荷叶要将之裹住,黄皮小鼓立时挣扎,荷叶便裹不住它。但黄皮小鼓本身也犹如坠落泥潭,又像是落尽油脂中的苍蝇,行动一下子迟缓之极。 “哧哧哧……” 只听到荷叶清光消融掉小谷黑烟乌云的声音,极其轻微,声音简直比骄阳化雪也高不到哪里去,却又万分刺耳,直直传入人的心里,让人怎么都隔绝不掉,甚至还能听到黑烟乌云中厉鬼的凄厉嚎叫。 “这魔头拼命催使起来,黄皮小鼓竟如此难缠?” 毕竟那小鼓是一桩异宝,墨恒的莲叶却只是他以仙法凭空凝聚而来。 墨恒眉头一皱,却不着急,他就是要在武香琪赶来时,做出这种“有些手段,身怀宝物,自身实力却并不高”的模样给她看! 所以墨恒仍然不动用须弥宝镜中的混沌气息,只将脚步一踏,矫健地从一旁飞到莲叶阵法一侧,有力的手掌猛地捏出类似金刚咒的印法,对着莲叶中间的黄皮小鼓狠狠镇去:“镇压!” “镇压?小崽子我让你镇,我让你镇……” 苍白男子满面狰狞,凄厉地嘶吼着,那怨毒之意让人听来只觉毛骨悚然。他浑身的血色符文都闪现血光,在护体黑气中犹如阴间尸鬼的眼睛。他用尽神识法力地隔空操控黄皮小鼓, 黄皮小鼓的确不凡,被三片荷叶以阵法清光夹击,任凭墨恒怎么镇压,都能在那苍白男子的催使下极力翻滚冲撞,滚滚如墨的黑烟也化作恶鬼爪牙,对着清光荷叶乱抓,还有的化成娇柔女子,嘤嘤哭泣着拿着帕子在清光上乱抹,没抹一下,都让清光消弱一分。 一时间,黄皮小鼓冲撞,恶鬼黑烟乱抓,女子幻影乱抹,竟将墨恒的荷叶清光都冲得摇动不休,似乎随时都可能破碎。 “不愧是上古遗宝,这魔头还没有完全炼化,就能对敌我全力催使的青莲叶仙法!” 墨恒见此,也是心里暗赞,却想着,“这宝物虽然极好,但催使法门却太过肮脏了些,为我不喜。而且,它本身对我也没有大用,不过,此物越是珍贵,便越适合送给墨云书。” 说来话长,实则都只是转眼之间的快速交手,便在此时,武香琪疾速飞到。 “小贼你敢!还不放手?” 武香琪刚刚飞到,就看到墨恒用“莲叶法宝”耗磨那明显不能发挥出全部威能的小鼓,显然想要收取,当即恨得尖声叫了起来,手中更是将袖中箭对准墨恒面门,催使飞刺而至。 墨恒这才大怒,连忙闪避躲开,朗声喝道:“竟是你武香琪?你果然是邪魔同伙,上次在我与人斗法时偷袭我不成,这次一来便要我放开他,还要拿毒箭射我!你一女流,竟这般歹毒无耻!果然应了那些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在武香琪后面匆匆追赶而来的任歌远和玥晴都听到墨恒的喝骂。 任歌远勃然震怒,远远斥道:“墨恒,你敢口出狂言!” 玥晴却暗暗又气又笑,心道:“原来是个呆子,武香琪分明是恨他夺了宝物,他竟还有心念诗。” 墨恒说话和闪避间,根本不曾停手,心知此时当着武香琪的面夺宝才真正是时机正好,所以再不留手,暗中催使须弥宝镜,抽取一丝混沌气息,在三片荷叶的阵法中稍稍一催! 哗啦!哗啦! 刹那间似有水声汹涌流动,本就清光如水的三片莲叶像是吃了一记大补药,猛地亮如明月,三轮清碧明月齐放光明,将那黑烟乌云、恶鬼夜叉、娇柔女影全都包裹于其内! 哧哧…… 似是烟火破灭的声音,便见清光只是轻轻一磨,乌云恶鬼女影全都泡沫幻影般湮灭一空! 原本在苍白男子催使下势头凶恶的黄皮小鼓,失去了周围乌云恶鬼女影的笼罩,再被清光一刷,只是微微一顿,便再无抵抗之力,极为被动和乖顺地没入了三片莲叶的正中央。 三片碧绿莲叶向中间一合,卷在一起,将黄皮小鼓包裹成一个如玉般晶莹剔透的碧清莲苞。 “收来!” 墨恒朗声大喝,不慌不忙地举手一招,将莲苞收到掌中,看也不看便收进了袍袖禁制之中。 只是他言语和脸上都显出一丝“得意喜色”,同时也故意将脸色呈现出苍白之色,仿佛刚才动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法,然后才看向武香琪等三人的方向,一副“我已经收取宝物,你们来也来晚了”的模样,好生道貌岸然,如此淡定从容。 武香琪一看,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就在此时此刻堪堪赶到墨恒面前百丈外,眼睁睁看着墨恒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将本应属于她的上古遗宝收取入袖,瞬间只觉一股愤恨至极的无名火突腾而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澎湃和浓烈!望向墨恒的目光阴鸷如鬼! “你,你竟敢当真……” 武香琪声音阴森,俏脸又青又白,她何曾如此“受辱”?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险些说出“夺我宝物”的话,还好到底知道好歹,明白这些话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说。 所以话只说了半句,她身形都没有停稳,就毫无犹豫地对墨恒出手,素手连翻,拇指上的玉戒指随着她手掌翻动而发出四道金芒,每一道金芒都堪比化神中阶的一击之力。 墨恒脸色一变,骂道:“毒妇还要害我,此时才可确认,你便是那邪魔同伙!” 说话又气又急,行动也迅捷无比,立即将身上水蓝宝衣的护身阵法激发,一圈圈充满浩然正气之意的水波在他周围浮现,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不知多少,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得似真似幻。 四道金光击打在水波上,瞬间就穿透了数十上百层,但后面那水波仍有不知多少,金光初时迅猛,后来便无力再冲,被水波席卷耗磨,转眼间消失无踪。 水波仍旧还是无止无尽的模样,衬得墨恒犹如水中仙影,只能看到,却触摸不着。 墨恒虽然安全,却还是故作一副下意识倒退散步的模样,仿佛强自掩住惊意地狠狠盯了武香琪一眼。武香琪也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眼中满是讥讽,仿佛在说:“你宝衣虽强,但是你区区一个刚刚晋升化神初阶的小子,又有多少法力能挡住我的攻击?” 任歌远和玥晴都在此时赶到,他们也是亲眼看到墨恒收宝,任歌远比武香琪还气,二话不说,拿出法剑便对墨恒出手,只见他剑光如雪,道道纷飞,快到极点,劈头盖脸就往墨恒一通狂刺。 玥晴也脸色不好,却没有立即出手,只是在旁看着,心中拿墨恒与情人比较:“此人竟然比瑞城还要俊美一些,只是他修为仅仅是化神初阶模样,这一点却远远比不得瑞城的天资,不过,他竟有这般防身宝物,单就防身而言,比灵宝还要强上一分,瑞城都不曾有过……” 转念想罢,玥晴瞧了武香琪一眼,暗道,“此人有这种宝物,又是独身一人,还抢了那上古遗宝,偏偏在这种时候,武香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他了。武香琪杀手锏厉害,他今日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开始严打了么? 第九十三章 那苍白男子一见又来了三个化神境界的修士,如同被泼了一头凉水,先前被蒙蔽的道心理性都猛地挣脱出来,完全清醒!他霎那间脸色惨白,只有一个念头。 “不好!怎的又来了三个仙派的化神境界弟子?我命休矣!” 但他转念却见武香琪三人竟谁都没有管他,反而还有两人齐齐对着墨恒动手,一时竟微微有些发懵,“他们不是应该打杀我这个魔头,然后再坐地分赃么?怎么却先自打了起来……” 危急时刻,面对四个化神境界的“正道”修士,他哪还来得及思量是怎么回事? 当即一声都不敢吭,恨毒地盯了墨恒一眼,一面暗暗肉痛那件威能超凡的黄皮小鼓,一面掉头没命地狂奔飞逃。慌得他连隐身纱都不敢使用,生怕被看出隐身纱的珍贵而齐齐杀他。 墨恒却仿佛自顾不暇一般,一面怒而躲闪武香琪和任歌远的连番攻击,一面掐决,狠狠激发身上这套宝衣,以千重万叠的粼粼波光护体防身,几个转眼之间,身体周围的水波不仅没有被武香琪和任歌远消磨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的趋势。 但是挡了几波攻击,眼看苍白男子要逃,武香琪和任歌远两人仍旧狠狠地攻击他缠着他,丝毫都不放松,让他一下子气得狠了似的俊脸通红,目如刀锋一般死死扫过武香琪和任歌远的脸庞。 “贱婢!孽障!那害人邪魔已经逃了,你们不去杀他,反而还来杀我?你二人该死!” 墨恒仿佛终于彻底怒了,好像再也不顾许多,怒目厉喝一声,不再掐决增加身周的护体水波,而是脚步用力一踏,脚下凭空生起一朵莲花,莲花刹那盛开,无量芳华,微光闪烁,瞬间化作一座清光徐徐的白玉莲台。 墨恒脚踏莲台急飞,疾风一般追击那苍白男子。 同时气极般地喝骂武香琪和任歌远,“你二人见财起意,妄图害我,如此歹毒,才真真是那不可饶恕的魔头之流!我本来虽然憎恨,却不愿因为私怨而得罪了天行派,为我父亲惹来祸端。然而现在,你二人这般道貌岸然的猖獗阴狠,今日能够杀我,他日莫非不会再杀旁人抢宝?你们杀我是小,以后祸害天下无辜生灵是大!我墨恒今日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苍生除害!” “尖牙利嘴!信口雌黄!大言不惭!” 武香琪见他怒不可遏,又口出狂言,竟然说要杀她?可笑! 如此一来,武香琪脸上轻轻一笑,反而彻底放下了心,对墨恒攻击得更狠。 墨恒喝骂之时一心二用,左手往虚空虚抓两把,右手将衣袖往苍白男子罩去。 随着他左手虚抓,仿佛虚空被他抓出一个连同仙界莲池的通道,竟有无数莲花从中浮现,纷纷投入那无数水波之中。 莲花有的青翠,有的雪白,有的嫣红,有的粉色,各式各样,没任何两朵是相同的,都在水波的层叠之间翻滚起伏,不住地转动和变幻,悠悠然挡住了武香琪手中那件灵宝的威能。 水生木,正是虎玄青为墨恒着想而千辛万苦在宝衣上炼出碧波阵法,以便辅助墨恒施法对敌。 莲花与碧波阵法的无穷波光相辅相成,将武香琪的金光、毒箭、道法全都低档在外。至于任歌远的攻击,那剑光虽然声势不小,却到底不是灵宝,连三层莲花水波都没有穿透。 而随着墨恒右手袍袖的遮罩,又有三片莲叶猛地从袖中冲出,卷向苍白男子。 苍白男子早知莲叶厉害,哪肯被他卷中,一见莲叶就要兜头罩来,骇得他脸皮惨白,忙大吼一声,又逼着心血喷一口黑血,整个身体瞬间苍老十多岁,却一下子比流星还快,一个眨眼就飞去一百多里! “这么快?必定是他的保命秘法了。” 三片莲花卷了个空,墨恒眉头微微一皱,心念电转间将莲叶重又收回袖中,脚下微顿,莲台猛然加速,速度比那苍白男子也不曾慢了半分,紧随其后地追击而去,口中仍是愤怒不已地喝骂武香琪和任歌远,将武香琪和任歌远二人气得双手发抖。 虽然气恨,但眼见墨恒如此自大,竟然分心二用地拦住了魔头,武香琪等人都暗自冷笑。 只是,武香琪眼见自己一直以来都犀利无比,出手便会击杀一人的金光和毒箭连番击打,却始终没有打破墨恒周身的护身水波,不由暗暗羞怒至极,臊得脸皮通红,先前的不屑和怨憎全都变为嫉妒,厉笑道:“墨云书果然疼你!你有这身宝物护体,难怪你敢对我猖狂!” “但你当我没有宝物吗?” 武香琪说着,突然脸色一冷,掌中一翻,出现一截竹杖,竹杖紫黑发沉,其上幽光隐隐,同时更是为自己找借口一般地叫着,“我这紫竹专为降魔而用,倒要看看你们两个魔头如何能够抵挡!” 说是要杀墨恒与那苍白男子,其实只打墨恒一人。 便见紫竹杖迎风一抖,此地刹那间如同天降一片紫竹林,紫竹林随着武香琪而疾飞,林间清风阵阵,紫色如烟的竹叶沙沙作响,随着紫竹摇晃,竹叶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每一片竹叶都悠悠然,充满诗情画意的意境,多而不乱地纷纷往墨恒身上的波光和莲花落去。 每一片紫竹叶落下,波光和莲花都像是被阳炎照射过的露珠,竟一点点被紫竹叶“化”开,仿佛这紫竹叶就是佛音,而墨恒周身的护体波光和莲花都是魔烟,理应被佛音渡化和消散。 任歌远也追击墨恒,却没有使出别的手段,只是发了狠地将法剑往墨恒一通乱刺,将波光和莲花都刺得摇摇晃晃,看上去倒也生猛厉害。 玥晴见他们追逐,也不好独自待着,又见武香琪已经拿出了重宝“紫竹杖”,任歌远没有像样的灵宝,却也明显已经拼命,她再干看着,恐怕事后说不过去,便连忙追赶上去,同时从袖中抽出三尺红绫。 法力一催,红绫化作一条红色蛟龙,只是蛟龙躯体若隐若现,虚虚实实犹如幻梦。 玥晴口中念咒,蛟龙便逐渐凝实,在她身体周围环绕。她左手对着墨恒后心一指,暗暗咬牙:“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也顾不得了。谁让你哪里不好去,偏偏来夺武香琪看上的宝物呢。便给你一个好死吧,在我手中死了,或许还能让你有个投胎的机会。” 蛟龙被她催使着仰头龙吟,龙吟声带着龙威,震荡得方圆数十里都微微颤动,然后蛟龙如同穿破虚空,只是一挺,便出现在墨恒背后,迎头便往墨恒后心狠狠撞去。 “轰TXT下载!”“轰!” 刹那间两声巨响,却是蛟龙借助紫竹林的竹叶之威,挑准了墨恒护身波光的虚弱地方撞破了个偌大的口子,将无数波光和莲花都撞了个粉粹,眼看就到了墨恒后心,而蛟龙尾巴更是凶猛地甩击,还是抽打在同一个地方。 随着两声轰隆震响,武香琪和任歌远都是眼睛一亮,急忙落井下石。 任歌远更是畅快地厉声大笑:“玥晴妹妹竟带了此宝?今日必让这两个魔头来得去不得!” 武香琪也是一笑,却极为阴冷,催使紫竹杖,和任歌远一左一右,都对准蛟龙撞击和抽打的地方,向墨恒全力出手。 他们出手得太快,墨恒又好像是因为全力追赶那苍白男子而防护不及,竟被他们连连打中,随着又一通闷响,像是泡沫破碎一般,墨恒背后的护体波光,被三人合击的部位凭空消失了七成,眼看再来一次,就必定能够打中他的后心致命处! “尔等恶贼,且自猖狂一时半刻!” 墨恒身体被震得狠狠一晃,似乎险些从莲台上栽了下去,连脸色都越来越“苍白”。 武香琪、任歌远见他终于支撑不住,都变本加厉地落井下石,再度全力出手攻击。玥晴既然出了手,便不再停下,仍旧催使红绫蛟龙撞击墨恒背后的波光薄弱处。 但是就在此时,墨恒话音还没落下便再次双手掐决,左手再往虚空一抓! “……你三人恶毒浅薄,又岂知我护身至宝之能?待我杀了邪魔,再送你们去轮回猪狗!” 墨恒气喘吁吁,咬牙切齿,一张直眉朗目的俊脸白一阵红一阵,明显“气息不匀”,已受内伤。 武香琪、任歌远、玥晴听见之后,却心头微微一惊,都是本能地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 墨恒刚一掐决,他身上的白玉头冠、淡蓝宝衣、腰带、云履靴便同时大放光华,身周一阵清碧的蓝光闪过,清清澈澈的流水潺潺声凭空响起,流水背后又隐隐夹杂着无比浩瀚的浪涛声,便见墨恒背后薄弱处的波光一个眨眼就恢复如初,甚至比最初还要厚重和飘渺深沉。 墨恒刚一伸手,虚空中便再次涌出无数莲花,各色莲花飘摇辗转,似乎还有清香袭人,在层层叠叠的波光中纷纷落落、起起伏伏,看去简直无穷无尽。 墨恒重又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瞧这阵仗,那刚才那是白打了! 武香琪和任歌远都险些气得吐血。 但他们都是聪慧之人,紧接着心头一动,看向墨恒那身宝衣的目光霎那间极度火热起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他们拥有墨恒这身宝衣,以他们比墨恒“高明”的道行,行走天下还怕谁来? “阿墨现在已经将借口和责任委屈都表现了出去,怎的还不动手?” 虎玄青在墨恒追击苍白男子时,便隐身跟随而来。 此时他皱紧了浓眉,阳刚坚毅的面庞因为听着武香琪三人对墨恒的栽赃嫁祸,看着他们对墨恒的辣手袭击而铁青一片,胸中更是早就气得闷疼,牙关也咬得咯咯作响,若非早知墨恒那身宝衣的真正防身之能,明白墨恒是在示弱,只怕早就现身将武香琪和任歌远一脚踹死。 “小畜生,看你的法力能用到几时!” 武香琪压下嫉妒的火热和恨极的森冷,口中骂着,心中却想,“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我便将他耗得法力一空,再将那小鼓和他这宝衣全都夺了来!墨云书难道还敢去我天行派讨要不成?” 玥晴疾飞跟随,眼看自己动用红绫蛟龙,还是没能将墨恒的防御打破,一时只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先前的那丝“同情心”全都便做憎恶,收拾心情,郑重地娇声道:“师姐师兄,这少年手段凶辣,还有重宝防身,看他性情,以后难免不会依仗宝物欺压弱小。我看,还是师姐代他掌管为妙。” 说话间,又将红绫蛟龙打出。 这红蛟属水,乃是被封印在红绫中的真正将要化龙的强悍蛟龙精魂,厉害无比, 武香琪闻弦歌而知雅意,脸色好转,却是一言不出,暗中取了杀手锏引而不发,只顾将掌中的紫竹杖催使得幻影阵阵,竹影翩翩,狠狠地往墨恒身上那套宝衣的防身碧波和万千朵护体莲花上招呼。 墨恒连冷笑都懒得笑了,暗中在波光和莲花下用须弥宝镜防备着,以防武香琪再有其它手段。 暗中却是突然一阵皱眉:“怎么不跟来了?” 原来,墨恒之所以追到了苍白男子跟前,仍旧没有动手,一是苍白男子借那口黑血之力的飞遁速度还没有缓慢下来,他疾驰之间,若想完全防护住身后攻击,还当真不好分心施法去擒拿击杀,二是他追击苍白男子之时,竟借助须弥宝镜之力,隐隐察觉到一个陌生神识的扫探。 所以他才没有立即动手杀人,而是要隐忍看着那人是否跳出来。 “罢了,夜长梦多,哪管来者是谁,我有虎叔保护,有须弥宝镜防身,都可安然无忧!” 眼看苍白男子那一口逃命之气就要卸下,墨恒眼眸一凝。 苍白男子只不过以僵尸之身强行晋升了化神初阶,法力本就不够高强,最初又将法力几乎全部用来激发血祭旗阵,和墨恒拼命都完全是仗着黄皮小鼓的神威,墨恒又没有出用全力,他才能够竭力挣扎罢了。 现在的喷血逃命,已经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本事,就算逃了性命,这身修为没有百年都别想恢复,何况他使了出来还没有摆脱墨恒的追击? 不仅是墨恒追了上来,连后方三个“新来的”仙派弟子都有秘法紧紧跟随过来,他不知道无论武香琪还是任歌远,又或是玥晴,都是极有身份的强者的弟子和传人,不提灵宝,单说仙法,绝对是高明无比,哪会追不上他这旁门歪道的类血遁之术? 他不由心生绝望,却仍不死心,还是不要命地逃着。 只是他没了凶狠念头,气势难免更弱,又只顾着逃跑,墨恒却使出全力乘势追击,痛打落水狗,三片莲叶始终虎视眈眈,他哪还有手段逃脱? “锁!” 墨恒看准时机,就在那苍白男子速度刚刚一顿的时候,立即“气喘吁吁”地厉声念咒。 袍袖一甩,三片莲叶结成阵法,倏然化光飞出,在那男子猝不及防之下,围了个结结实实。 苍白男子之前被逼得狠了,逃命秘法施展后虽然速度极快,却限制极多,不能再分心催使宝物,现在秘法消去,他被墨恒三片莲叶围困,终于能够再用宝物,便匆忙拿出那件“隐身纱”来妄图隐身。 但是他隐了身又如何,刚刚遮掩了身形,就见莲叶清光猛地一亮,又把他身形逼了出来。 如此两次三番,眼看清光越来越浓,他越来越挣扎不开,只觉心底恨毒悲怆。还来不及再想对策,苍白男子便见清光突然连成一片,好似一波滔天大浪,猛地向他兜头压来! 苍白男子霎时间想起,刚才黄皮小鼓周围那乌云恶鬼可不正是如此湮灭一空的么? 骇得他头脑发麻,犹如五雷轰顶,心中一动,一面用隐身纱防身,一面仓皇凄厉地喊道:“我愿献上宝物,我还知一处上古遗迹的入口,我愿全盘托出,求大仙饶我性命……” 武香琪、任歌远、玥晴三人一听,果然都脸色大变,齐声道:“住手!” “住手?如何住手?此人罪恶缠身,杀死的婴孩老人、妇孺青壮不计其数,如此罪孽累累,我岂能一听到他要告密,就要留他性命?而你们这三个‘正道其外,邪魔其中’的歹毒之人,始终阻拦我杀他,始终对我下死手攻击,不杀你们,天理难容!我今日誓要替天行道!” 墨恒脸皮憋得通红,一面怒吼着,一面又以混沌气息催使三片莲叶清光。 清光静澈如水月之烟,只是淡淡一抹,苍白男子声音戛然而止,他一身诡异衣物、骷髅僵尸般的肌肤身体,都刹那间如同被佛光消融的阴气,在那莲叶清光之中化作黑烟一般的齑粉。 只有那件隐身纱是上古遗宝,安然无恙,其它无论是护体怨魂还是血光符文,莫不消失一空。 墨恒脸色更加“苍白”,连呼吸都显得“气喘吁吁”,毫不怠慢地对着隐身纱招手,三片莲叶又是一卷,如同刚才收取黄皮小鼓,也将隐身纱卷成一个莲苞,没入墨恒袍袖禁制中。 至此,魔头被墨恒彻底灭杀得干干净净,仅剩的两件上古遗宝黄皮小鼓、隐身纱,也都落入墨恒手中。魔头一死,墨恒又是“气喘吁吁”地随手一挥衣袖,这方天地的阴森之气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本以为可以一直保持隔日更的节奏,没想到只是连更两天就忙得厉害,现在周末三天,会日更补偿 第九十四章 墨恒身怀须弥宝镜,修炼《莲花法咒》至化神中阶,戏弄几个化神初阶的人,堪称手到擒来。 但表面上看,他虽然杀了苍白男子,却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代价。 只见他周身那无数波光和莲花,在武香琪、任歌远、玥晴三人的攻击下,再一次变得薄弱,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清晰地露出他踩着莲台的修长笔直的身体。 武香琪见情势到了这种程度,只需杀死墨恒一人,两件上古遗宝、墨恒护体宝衣,一切都尽到手来,堪称赚得盆钵满盈,不由精神大振,只觉再加一把劲儿,必定能将墨恒灭杀。 当下便见紫竹杖、紫竹叶、红绫蛟龙、剑光纷飞……一通乱打,尽数往墨恒身上招呼。 这是武香琪三人生怕墨恒再像刚才那般将防身的波光和莲花恢复,丝毫都不敢停顿。还好,墨恒并没有再次掐决,仿佛法力耗尽一般,只自躲闪着他们的攻击,喘息不匀地地怒视他们。 “且让你们猖狂,眼下便是你们三人的死期!” 墨恒尽管躲闪得狼狈,却仍是一副愤怒难当的少年模样。 武香琪看了,越来越胸有成竹,只当墨恒已经是个死人,故意拿话气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这样正好,若是对付两人,我还怕走脱了一个,现在你将那魔头杀死,白白耗尽法力,却是替我做了苦功!这也是你自己找死,白白为我送来一身宝衣,到了阴曹地府,你也怨不得别人来!” 任歌远边发了狠地攻击墨恒,边帮腔厉笑:“他会有残魂遁入阴曹地府?我看不见得!” 玥晴则突然皱了皱秀眉,只因随着墨恒身周的水波莲花的淡薄和消散,她再次看清墨恒的眉目容貌,眼看墨恒挺拔矫健,躲闪间虽然有些力不从心,却丝毫不减洒然风度,直眉朗目也因为愤怒而阳刚至极,着实更添俊美,竟让她心头微动,再次有了一丝“同情”浮上心头。 但她转念想起情人武瑞城,心中便生柔情,不再理会墨恒对她的“引诱”,反而想要在武香琪面前证明什么似的,将红绫蛟龙催使得更加凶猛,喝道:“废话少说,今日是你自己张狂取死!” “三个卑鄙小人!” 墨恒怒容更盛,好像终于回复了一口气似的,甩袖指着三人怒视,“看我手段!” 武香琪三人只当他要垂死挣扎,都暗自凛然,急忙防备。 墨恒甩袖掐决,往脚下莲台一指,莲台上顿时清光大盛,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其中。然后森然盯看武香琪三人一眼,蓦地转身,脚下将莲台狠狠一踩,叫了声:“走也!” 话音未落,莲台便托着他往墨府的方向疾飞,速度比刚才追击苍白男子还要微微快了一两分! 武香琪三人都怔了一下,随即个个勃然大怒,气得脸皮通红! “小贼狡猾,原来一直都在说大话欺人,其实早就想要夺了魔头宝物逃跑!我岂能容你!” 武香琪暴怒之余这才“恍然大悟”,一边暗恨墨恒狡猾,一边懊恼自己失察,居然被个小贼戏耍,急忙气势汹汹地追击,骂道:“姑奶奶我倒险些被你骗了,若是让你逃脱,我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事后被人笑话!” 任歌远和玥晴也是怒极,转念一想,却觉得理所当然,连忙面色不善地追击而去。 “阿墨到底细心,也是幼时受了苦楚才能考虑这般周全细致。” 虎玄青见墨恒又带着武香琪三人飞遁,心下微一思量,便有些明白墨恒的顾虑。 说来说去,还不是武香琪三人身份非同寻常,墨恒区区一个墨府嫡子,若是仅仅因为愤怒,就敢对天行派的两大传人和落凤山嫡传弟子说杀就杀,实在太过儿戏,事后难免令人狐疑。 如今却是正好——墨恒除魔卫道,却被正道弟子阻拦,更险些被正道弟子抢夺宝物,险些被正道弟子攻击袭杀,甚至最后连逃跑都逃不掉!最终等墨恒无奈才拼死一搏,九死一生杀死武香琪等人时,无论那个方面,都真正是合情合理,也完全占住了道理大义。 到了那时,如果天行派还要报仇,那么,但凡墨云书还要一点脸皮,都不可能将墨恒交出去。 虎玄青与墨恒心意相通,即便没有与墨恒贸然沟通,以免被武香琪等人察觉猫腻,却也猜出了墨恒几分心思。此时此刻,墨恒心底一丁半点也不着急,哪有表面上看来的丝毫紧张愤懑? 墨恒冷静理智到极点,先是一言不发,带着三个尾巴直直往墨府方向飞了六百多里,暗中想着:“飞了这么久,即便还有其他人跟随他们,一时半刻也寻不到这里。还有之前那股若隐若现的神识,不知到底是谁……不论是谁,还是早日解决了这三人,才好拉开我复仇大计!” 看了眼四周,墨恒心下一定。 于是,随着他“心血法力耗尽”,脸色越来越“惨白”,而武香琪三人又追又打的,明显誓不罢休的猖狂模样,他才终于“忍不住怒气”地回头,边飞边怒目喝骂。 “……你三个孽障,必定个个都是后娘生养,才养了一副恶毒心肠!看我除魔后耗尽法力,就想趁人之危?待我法力恢复,便是你们的死期,到时你们若是不追,我才要骂你们不为人子!” 墨恒心里慢慢悠悠,借助须弥宝镜查看四周情况,口中训斥得怒而畅快。 他边骂边飞,又飞了二百多里,也骂了二百多里,句句都是不同,又不带丝毫肮脏词汇,一句句听来居然像是教训不孝儿女的语重心长,连成一串听来就变成了尖酸刻薄、无孔不入的羞辱怒斥。 虎玄青依旧隐身遥遥跟随,听得忍俊不禁,甚至有了一丝异样的“敬畏”之心,暗想:“以后万万不可惹阿墨生气,否则必有吃不完的苦头。”想是这么想,却另生柔情,不由得想及在小山谷时的多日如火相欢,刚毅的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来。 武香琪三人却没这些闲情逸致了,他们被墨恒骂了二百多里地,即便还嘴两句,也立刻就被墨恒以更强悍的气势反骂回去,哪里说得过墨恒?就算想要打杀,也偏偏总是差一些距离才能追赶得上墨恒的背影。 于是骂也骂不了,打也打不到,三人恨不得杀墨恒而后快,都追得更紧了。 “香琪不用理他……今日不杀他墨恒,我任歌远枉为天行派真传!” 任歌远气得心口疼,说话都有些发抖,眼睛更是血红。 武香琪脸色铁青又漆黑,气得哪还说得出话来?夺宝不成,反被墨恒肆意张狂地大骂一通,传扬出去,她哪还有脸面见人。今日就算不要宝物,她也誓死要杀墨恒。 玥晴同样气得发抖,再也不顾墨恒容貌是否比武瑞城还要俊美几分,恨不得将墨恒剥皮抽筋,捂着闷疼的胸口咬牙切齿道:“他乃是那煮熟的鸡鸭,就是死了,还要嘴硬!” 墨恒一边继续义正言辞地怒声喝骂,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暗自品头论足:“这句倒有些道理,此女行事,虽然看上去令人不齿,但细细想来,却也的确有些城府。” 思量间,墨恒不忘拿捏着节奏,此时见火候实在是熟透了,才把速度缓慢了一些,仿佛终于支撑不住的模样。 武香琪等人看得精神大振,陡然间个个神情狰狞! 墨恒支撑不住,他们三人才能够追上墨恒再施展杀手锏杀人! 真是彻底应了那句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们三人齐齐遁光,遥遥散开,默契地围住墨恒,二话也不多说,干脆利落地使出杀手锏,甩袖的甩袖,掐决的掐决,恶狠狠地将各自的杀手锏往墨恒头颅、心口、下-阴等要害攻击。 当真是恨得什么仙派风度都顾不得了。 只见武香琪袖中抛出的无数绣球般红色云雷,雷光闪烁,噼里啪啦,连成一片致命红纱;任歌远的三万飞仙天剑符,仙光直冒,道韵隐然,犀利得连虚空都被割裂;玥晴的飞凤落花梭,凤鸣悠悠,水火在其中相融,连灵气都被融化破灭…… 三者都是一次性宝物,乃是大派强者赐给心爱弟子的护命之宝,他们三人拥有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们三人的这种一次性杀手锏也太多了些,或许是因为恨墨恒到极点,夺宝之心也炙热到极处,现在一股脑儿地使将出来,每一种都密密麻麻如同蝗虫,三者联合,简直遮天蔽日,刹那间就犹如乌云盖顶般往墨恒汹涌而去! 这种手段一起使了出来,就算墨恒重新将护体波光和护身莲花恢复成原来的无穷无尽模样,只怕也如同纸糊一般无力抵挡。 “糟糕,这三人肯定是被阿墨给骂得抓狂了。” 虎玄青在暗中看得背后生出冷汗,双目圆睁,提紧了心神,死死握住炎决剑,随时准备救人。 墨恒也吓了一跳,暗生冷汗:“这三人果然狠辣,若非我有先天灵宝,只怕化神中阶也难以躲过这三人的拼命。也是我刚才骂得太狠了些,若是杀不了我,他们三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念头闪动间,墨恒“骇得脸色大变”,怒吼一声,闪身飞上云端! “你们!你们这是找死!敢用这些东西害我,当我没有杀手锏吗?这是你们逼我,你们逼我!” 墨恒间不容发地动用混沌气息,飞遁躲过三波杀手锏,比那蛟龙快了何止十倍!同时双目赤红地指着三人,仿佛被逼得退无可退,颤抖着、歇斯底里地怒吼咆哮。 他现在着实是“被逼无奈”,只有拼命——虽然他也骂了人,但这句话总算说了出来。 “不是早知阿墨自有手段?我白担心什么,莫非不信阿墨之能?” 虎玄青在隐身处也松了口气。 而想到“阿墨之能”,虎玄青便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却是想起小山谷中被墨恒烧衣、捆绑住调戏,浑身绷紧的精壮肌肉都隐隐痒了起来,却毫不害臊,炯炯有神的双眸只自一眨不眨地看着墨恒。 一边看着,一边收起炎决剑,然后潇洒地抱起膀子,缓缓地无声笑了笑。 即便墨恒如此暴怒模样,他也百看不厌,只要墨恒安全,他铁石心肠都成绕指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儿童节快乐。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第九十五章 但却偏有乌鸦挣命般的声音破坏虎玄青的心境。 “躲得倒快,还不死来!” 武香琪声腔都变了,先前虽然尖细,到底还有几分气度,现在却如同气急败坏的泼妇。 三人立即恨怒冷厉地掐决,将各自的杀手锏齐齐转头,又往飞在高空的墨恒追击而去,犹如三波滔天巨浪随风汹涌。 “好,好,你们……你们都死在这里罢!” 墨恒声音怒得嘶哑,瞬间再次飞遁躲开三波杀机,御风立在苍茫高空,双臂猛地一张,如抱无量日月。但见狂风飞舞,他一身衣袍迎风飒飒作响,不见他念咒施法,苍白的天上云头突然再次落起雪来。 雪花倏然变大,也越来越浓,眨眼间就由鹅毛大雪便做席盖一般的无数巨大雪花。 这雪花极其玄妙,纷乱如麻,看去仿佛悠然缓慢,实际上快得骇人。 几乎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雪花就纷纷乱乱地弥漫方圆百里。尤其此地的雪花,竟然刹那间全都化作朵朵雪莲!雪莲大如斗席,飘在空中,却让人看不明确它到底是在哪里。 除此之外更有清香习习,沁人心脾,不管你想不想闻,不管你如何屏息,那清香都迎面扑鼻。 武香琪看到这诡异雪莲便又怒又惊,猝不及防之下再闻到清香,同时头脑一晕。 但也只是刹那,他们便道心警醒,惊怒至极地同时清醒过来,齐齐后退疾飞,简直恨得咬碎了满口白牙,却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还是任歌远脸色铁青地骂道:“小畜生想用惑神秘法逃命?岂能轻易饶你!” 武香琪连气都喘不开了似的,双眼怨毒地死死盯着墨恒,和任歌远、玥晴一起,以神识死死锁定墨恒身影气息,凶恶至极地将绣球云雷、仙剑符箓、飞凤宝梭等密密麻麻的杀机宝物往墨恒要害攻击而去,完全是一副誓死不罢休的态度。 墨恒“气息不匀”,却巧之又巧地再次勉强、堪堪地躲开他们的杀手锏,却也喷出一口血来,这是他悄悄逼出,自然不是精血,只是做做样子,便见他愤怒地张口一喷,凌空画符,表露出施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秘法的模样。 实际上,他早就趁着三人一蒙的刹那时机暗中施展了法诀,此时只是将那口鲜血喷出,没等符箓画完便天地传音般、虚弱而坚定地念着: “天山抱冰树,雪莲封骸骨!化阵——镇压!” 任歌远正催使着令他肉疼的仙剑符箓,听到墨恒咒语,突然没来由一阵心寒,再看天上瞬间飘落的无数诡异雪莲,电光石火间想起以前,脸色刷的难看无比——他当年可亲眼看到过,炼气境界的墨恒如何施展这门秘术大展神威! 还不等任歌远离开范围,也没等他传音提醒武香琪二人,墨恒紧随其后地简单念道:“莲池!” 仅仅两个字吐出口来,却似乎有天音隐隐相应。 瞬间,无穷无尽的云雾滚滚荡荡,不知从何处来,玄妙而莫名,眨眼间便将此地数十里弥漫成一片浓雾世界。浓雾越来越凝实,好像那银河的无尽海浪,以墨恒脚下若隐若现的莲台为中心,蓦地生出仙雾缭绕的莲花来,莲花须臾间连成一大片,覆盖了漫漫数十里地! 而墨恒脚下那座莲台,此时广阔无边一般,其上平若明镜,又生无数莲花,摇曳生姿,清香袭人,都是仙光之白的纯洁颜色,一眼望去,漫漫霞光无边无际,甚至又有祥瑞天音。 脚下仙雾缭绕的无边莲池,天上纷飞弥漫的无尽雪莲,上下呼应,快到极点,不等人有足够的准备和防范,只是一个眨眼,就将此地数十里甚至百多里包裹得密不透风! 武香琪、任歌远、玥晴大惊失色,连忙在催使杀手锏的同时,飞离脚下仙雾莲池和头顶无数雪莲,更是狠狠地激发出护体宝物防身。 武香琪瞬间感应到脚下和头顶的压抑杀机,猛地想起在仁圣尊王洞天前面,墨恒以这仙雾莲池对敌廖寅时,她评论过的话,那时她说:“那墨家小子看似厉害,其实不过在炼气境界逞威,化神修士随手一击,他都承受不得……” 现在再感应到这等杀机,别说是她了,只怕连她父亲都使不出这种手段! “墨恒这小贼当真只是化神初阶?”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武香琪怨恨、惊怒、不甘的心头。 准备的时间越长,杀人的时候越简单。 墨恒戏演的足够,现在连话也懒得再说,当即便要施法,将武香琪三人一起抹杀! 虎玄青隐身关注着墨恒,如同为墨恒护法般始终不减防备。他踩着脚下仙雾莲池,甚至伸手轻轻摘了一朵下来,只见莲花本来如玉,一被他摘下,却瞬间化作仙雾,他也不管,随手扔开。 直到这时,他才深深看了玥晴一眼——若是以前没有波折,恐怕他早就听从父亲之命迎娶玥晴进门了吧,还好此女心高气傲,他才没有受到纠缠,然后才能够与墨恒相依相伴。 念头闪动着,虎玄青心如磐石,纹丝不动,转而继续盯着墨恒,眸光深处便浮现出温柔来,深沉似海。但是突然,虎玄青浓眉一挑,转头向身侧远方望去,阳刚的面庞露出杀机来。 “竟敢跟来?” 不止墨恒察觉那道窥探的神识,虎玄青也早有察觉,只当是路过的高手,暗自戒备罢了。但此时再度察觉到,心里的冷冽和凶狠之意便如浪涛般澎湃起来,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坏了墨恒的计划,坏了墨恒的心情。 墨恒也有察觉,就听一阵笑呵呵地声音:“小子竟有这等手段,难得难得。呵呵,还是快快住手罢,这实在是一场误会。那三位都是天行派高徒,你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啊。” 这声音乍一听,居然像是千鱼和尚! 但墨恒眉头一皱,便确认不是。 千鱼和尚到底还有一丝可取之处,这来者话中的老气横秋却令墨恒只有恶心欲呕。 不过,任凭来者怎么恶心,墨恒也不去管他,施展杀招的双手丝毫都没有停顿,立在云端广阔的莲池和莲台中,猛地将双掌往武香琪三人所在的方向狠狠一砸,低沉冷冽地说着:“杀!”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儿童节快乐。 本想发表两篇3500字的章节,但是删删减减的字数就少了很多。 想了想,还是分为两章吧,看上去似乎好像能多一点。。。 第九十六章 随着墨恒双掌砸下,雪莲纷飞间,蓦地凭空凝聚出冰玉晶莹的通天巨柱来! 冰柱共有七根,看似一样,实则不同。七根巨柱都有雪莲冰封在内,又以北斗七星阵法立定虚空,稳如定海神针,只是顿了一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武香琪三人凶猛镇压而下! 与此同时,下方雾霭弥漫的莲池仙光缭绕,灵雾飘渺,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祥瑞天音,竟仿佛凝聚出一阵不知源头的领域威压来——身在莲池间,便受到莲池之主的极大克制! 而在这雪莲冰柱和仙雾莲池之间,武香琪三人刹那间脸色剧变。 “不可等他杀来!” 任歌远刚刚防身站稳,脸色便刷的一下煞白,眉目之间还残留着先前追杀墨恒时的狰狞,此时却显得有些惶急,瞬间传音对武香琪和玥晴说话,“向上轰开他那雪莲,这是他炼气境界便凶威滔天的根本秘法,施展起来必定有极大代价,咱们三人先避其锋芒,然后再趁他病要他命!” 声音焦灼而且极度不安,让武香琪心头越发咯噔冰凉。 武香琪和玥晴都没想到自己这三个气势汹汹的追杀者,一转眼竟然变成了被围困被袭杀的那方,胸中都猛地涌起一股闷血,强自咽了下去,脸皮一阵青一阵白。 她们二人虽然各有性格,却也都知道危难好歹,不敢只顾着自己脸皮,防身之后二话也来不及说,匆忙与任歌远一起,憋足了恨怒的劲儿,将杀手锏对准天空纷纷落落的雪莲冰柱轰击而去。 绣球云雷、仙剑符箓、飞凤宝梭三者仍旧连成一片,黑压压的,遮天蔽日。 但它们本来威势滔天,让墨恒丝毫不敢硬拼的杀机仙光,在这莲池雾霭和祥瑞天音之中,居然像是陷入了泥沼的勇士,任凭力量多大,都难免弱去三分实力!于是,三样杀手锏无论是速度还是威能,都不比先前。 而墨恒的雪莲秘术却是两者合一,乃是他本身《莲花法咒》仙法的根本秘术。 彼消此涨,便听刹那间响起一串巨大的“轰轰轰”声。 好像晴天咔嚓砸落的霹雳,方圆百里都抖了三抖!爆炸声震得无数生灵双耳发蒙,晕头转向。 其中又伴随着无数“咔嚓”“哗啦”的冰晶破碎声,还有飞凤陨落的凄切哀鸣声,以及天音破碎的无奈断弦声……此地就好像一锅煮过头的油水,油中又有无数蛤蟆挣命地聒噪翻滚,连灵气都紊乱得犹如滔天风暴! 这风暴席卷附近所有一切,仿佛连空气都被它席卷进去搅成更加细微的齑粉。 墨恒看得脸色一变,连忙闪身高高避开,还好这风暴在他的“莲池领域”之中,他躲得轻松。 武香琪三人也吓得慌忙逃避,显然也没想到墨恒的七根雪莲冰柱居然能与他们的杀手锏势均力敌,还会相撞爆炸出如此之大的旋窝风暴。但他们身在墨恒的“莲池领域”之中,行动难免慢了两分,微微受到这暴虐旋窝的波及。 武香琪银牙一咬,将腕上玉镯扔出:“过来!我倒要看看那小贼还有没有力气再来一次!” 这话有些歧义,但任歌远和玥晴谁敢多想?他们虽有法宝,还是急忙飞过去。 玉镯化为一圈碧海连天般的巨大透明屏障,将三人护佑其中,武香琪脚下一顿,带着任歌远和玥晴眨眼间飞离旋窝边缘数百丈远,然后匆忙收起玉镯,神识往四周一扫,脸色难看至极。 “走!走出这莲池,再将那小贼千刀万剐,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武香琪脸皮青红交加,胸中闷疼着传音,她是绝对说不出那个“逃”字。 任歌远也没了先前猖狂神色,铁青着脸,一张口,喷出一道剑光,剑光护体,速度激增;玥晴也将红绫蛟龙一指,蛟龙盘桓在她脚下,驮着她便绕过旋窝飞出极远。 三人一起逃得飞快,眼看就要绕过头顶那无数雪莲飞出,心底一松,再生无穷恨意杀机。 但转瞬间,他们又听到墨恒的声音:“镇压!” 仍旧“虚弱无力”,仍旧愤怒无比,却干练简洁。 武香琪张口就险些吐出血来,双耳都隐隐冒出青烟,额头更是青筋直跳——她何曾如此憋屈! 三人迎头便见又有七根雪莲冰柱瞬间凝成,还以北斗七星阵法镇压下来,锁定他们三人的方位,虽然比刚才那七根弱小了几分,但仍旧杀机深沉,威势难挡,甚至有一股无形的森冷意境对着他们头顶逼压下来,让他们仿佛被冰冻一般地动作迟缓。 “香琪!玥晴!不可让他将这‘北斗七星’雪莲冰柱阵法施展完全!” 任歌远骇然传音嘶吼,他想起以前看到的,墨府一干庶子庶女在墨恒北斗七星封魔阵中动弹不得,被废除丹田的凄惨情状,心脏都跳到喉咙眼儿了,“否则你我便被无穷极寒雪莲冰冻,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武香琪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墨恒这个让她极为不屑的“小贼”能够施展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仙法手段,又为什么墨恒前前后后施法良多,还是没有耗尽法力。 她只知道,这等仙法威能,他们三个化神初阶的强者,竟然无人能够正面抵挡! 再听到任歌远的传音尖吼,她胸中又是一阵气血翻腾,传音骂了声:“闭嘴!”又恨又怒,睚眦欲裂,终于“咯嘣”一下咬碎了两颗银牙,张口就吐了口血,胸中才舒畅一些,尖叫道,“爆!” 扬手又是三百多颗绣球云雷洒出,轰轰拉拉炸成一片,勉强将七根雪莲冰柱挡住。 “走!” 武香琪生怕墨恒再念出那虚弱无力的“镇压”二字,什么狠话也不敢再说了,甚至再也顾及不得别人,只干巴巴地说了个“走”字,便趁着头顶七根雪莲冰柱被阻挡的时机,狠狠拽下左耳的耳坠,往脚下猛力一砸,登时红光大放,包裹着她便化光遁飞。 任歌远和玥晴一惊,慌忙呼道:“香琪!”“姐姐等我……” “镇压!” 事与愿违,又是这两个字,还是那有气无力、仿佛再不停下就要咽气的虚弱声音。 武香琪三人听到,简直气恨憋屈得头颅都要气恨憋屈得炸开——他们终于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被墨恒戏弄!他们刚要防备头顶冰柱,却突然反应过来——这回不是七根雪莲冰柱,而是他们脚下的雾霭莲池! 他们头顶七根雪莲冰柱虽然没有被武香琪的三百绣球云雷炸坏,但也被阻挠不下。 而莲池仙雾猛然缭绕飞升,化出无数仙雾绸带,绸带飘飘飞飞,如同海底无穷无尽的海草,一起往他们身上纠缠而来。就连最前面的武香琪,红光还没包裹着她逃出,便被重重叠叠地拦住。 武香琪脸皮铁黑,眼底越发血红,狠狠一拍胸口,喷出一口精血,精血被红光瞬间吸收,她那一身红光当即更加耀目,如同落日般,简直势如破竹,一个瞬间就破灭无数仙雾绸带,逃飞出三十多里,将后面的任歌远和玥晴二人远远甩开。 任歌远和玥晴脸皮煞白,也来不及喊她,各自使出保命之法想要跟随武香琪逃离这处险地。 他们心中再也提不起对墨恒的杀机,只知道再不逃,必定会死在这里。 但是那仙雾绸带后面,陡然之间发出无数祥瑞仙乐,便见莲池上,雾霭中,无边无际的白玉般莲花开始随风凋零,凋零的花瓣纷纷扬扬,随着仙乐天音、玄妙之风,一起飞舞不休,比之前的三波杀手锏还要浩瀚无边,迎面扑来,让武香琪的一身红光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 任歌远和玥晴的剑光和蛟龙也是这般,撞破了仙雾绸带,却被无穷无尽的莲花花瓣包裹阻挡。 “镇压!” 又是那两个字! 又是墨恒那仿佛就要虚弱致死的简单却愤怒的声音! 武香琪三人像是极有默契似的齐齐喷了口血,脸色灰败下来,他们如今手段尽出,还是被墨恒阻拦住,只觉如溺水之人落到大海中央,不知何处才是尽头,看不到丝毫生机。 但他们不可能束手待毙,武香琪瞪着血红双眼,甩袖将最后的绣球云雷打出,任歌远也剑光飞舞,不断斩破就常来的花瓣和绸带,玥晴更是将头上的灵草仙环扔出,化作一片草原,将花瓣和绸带都抵挡在外。 虽可抵挡,却不能逃脱。更应了“垂死挣扎”四字。 他们急忙将各自看家法术、防身之宝使将出来,竭力想要挣脱莲池仙雾绸带和莲花花瓣——他们头顶,那被他们甩开,却一直遥遥锁定他们的七根雪莲冰柱,已经压制下去绣球云雷爆裂之势,就要再对他们镇压而来! 说来话长,但四人都是化神高手,交手何其快也?竟只是两个眨眼之间的事情。 “大胆!小子竟敢动手?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不得,老夫还得亲手教训教训你……” 远方来者见墨恒没有听他的话而停顿,似乎气得不轻,一句话没说完就靠近,话语老气横秋。 “滚!” 蓦地一声毫不留情的低沉喝斥响起。 墨恒听得清楚,是故意将声音变化遮掩了的虎玄青,这是他事先强硬性叮嘱虎玄青注意的。 来者的话音便噎住了似的被打断。 武香琪三人本来还抱有来者救援的希望,被外面那陌生却沉稳自信的声音击碎,却仍旧没想到是墨恒使诈,只自刹那间心中一寒:“墨恒竟有同伙赶来?” 墨恒则暗暗一笑,眼底却无笑意,而是多了几分凝重和谨慎。他手下不停,继续催使仙法,将他暗中准备良久才施展出来的“北斗七星封魔阵”和“雾霭莲池”补全,丝毫都不松懈,死死盯着仍旧被他围困住的武香琪三人。 他并不是在戏弄武香琪三人。 武香琪三人使出的手段,无论是先前的杀手锏,还是后来那红光、剑光、蛟龙,以及现在的无数宝光、仙光,都是其师长赐予或者自己奇遇的保命之物,样样堪称不凡,虽然受到雾霭莲池的克制,但连起手来全力攻击或逃脱,威势仍旧令人难以想象。 尤其以武香琪三番打出的绣球云雷最为厉害! 绣球般的云雷翻滚着,不住地连环爆炸,炸得虚空湮灭,灵气虚无,一开始就硬生生炸碎了三根雪莲冰柱!任歌远和玥晴都只是各自炸残了两根而已。后来更是生生拦住了七根稍弱的雪莲冰柱。 墨恒的确是使出杀手,却被三人竭力地防守住了。 不过,其根本原因,却是墨恒并不想动用“混沌气息”。 混沌气息,墨恒用来暗中防身,借助来观察四周,甚至灭杀先前那苍白男子和收取宝物都行,但就是不能用来直接灭杀武香琪三人,以免事后天行派和落凤岛借助武香琪三人的遗物掐算此时情景时,算出蛛丝马迹,带给他更多祸患。 他要凭自己的本身修为,不借先天宝物地将武香琪三人灭杀! 化神中阶比化神初阶强了数倍,若是普通人在面前,别说三个,便是四个五个,墨恒也轻而易举的杀了,但是武香琪三人仙法不凡,身上的宝物也着实太多,才耽搁了这点时间——武香琪三人凭着宝物仙法,联起手来,就算一举击杀寻常化神中阶的修士,只怕也没有多难。 而外面,不等来者再说什么,虎玄青便已干脆果决地使出狠手。 墨恒双耳捕捉到一阵划破虚空的撕裂声,瞬间就在远处响起又戛然而止,好像有谁豪情风发,猛地挥出一剑,断然将天空大地都给斩破,就此一剑,便震得宵小胆颤心惊,莫不噤声! 便听一阵惊怒至极却色厉内荏的呼喝:“你是何人?竟敢偷袭,不要脸皮,不要脸皮……” 呼喝的人还是那个来者,但说话声却比刚才倚老卖老的嚣张地方远了许多,似乎是被迫避让。 墨恒没再听到虎玄青多说什么废话,只听到来者不停地呼喝,不停地远去,却仍旧不停地纠缠不走。心中知道虎玄青没有出尽全力,一直留意着自己这里,才让那来者不停跳窜。 当下更加不敢耽搁,盯住武香琪三人的双眼放出冷厉的寒光,仍是那两个字:“镇压!” 作者有话要说:斗法过程,其实是我私人最喜欢的。别嫌啰嗦哟,现在斗法详细了些,以后的很多就会“简洁”了。 毕竟——有简有繁才是正途,如果总是一笔带过,不免显得敷衍,如果总是详细,不免显得繁琐。 嗯,这是我的内心想法。 只是,这些碍眼的还没死,啊,苍天,明天赶紧死吧赶紧死吧。 最后,看我能坚持日更多久,如果不那么忙的话。至少明天一定更新^_^ 第九十七章 “墨恒,你敢杀我!” 武香琪再无手段,眼看七根雪莲冰柱镇压下来,她骇然尖叫。 虽然色厉内荏,她竟表露出十二分的气魄,她瞬间传音,厉鬼般叫着,“你可知,我祖父一声令下,整个东洲都要打个寒颤!我天行派弟子无数,强者如云,你若害我,必定活不过三天!” 任歌远也是脸色惨白地吼着:“我乃天行派掌门真传弟子!你是为墨府招灾!墨天师知道你对我们动了杀手,只怕第一个便要将你斩了头颅,送到我天行派去负荆请罪!” 玥晴双眼含泪,急切却娇柔地哭着:“墨恒师兄还请停手,玥晴知错了!待我出来,必定好生赔罪。外面来者怕是我师尊挚友,我师尊素来疼我,若是我死,只怕她伤心难过……我父乃是西原王,他向来宠我如掌上明珠……” 他们都是传音说话,极其快速。 但七根雪莲冰柱已经将绣球云雷彻底压制熄灭,随着墨恒再次念咒,当即齐齐一转,吸收周遭空中无数雪莲花,猛然一震,威势陡然爆发,不等他们话语落音,便已然完全压下。 墨恒这才传音回应。 “你三人,都是邪魔之流,我墨恒本要避让,你们却誓要杀我,你们三人可知,我墨恒为了施展这几次镇压秘法,折损了多少阳寿,耗费多少精血?现在想让我住手,岂不是做梦!” 墨恒虚弱无力、恨意昭昭,出手不留情,更没有因为他们软硬威逼的言语而有什么犹豫。 他知道,杀死这三人之后,其师长必定会掐算情景,所以说话施法都一直谨慎。 至于折损多少阳寿——当然是没有。耗费多少精血?也不见得。 不过这些话,可不是墨恒在信口胡说,事后,他必须躲起来和虎玄青一起“疗伤”去。否则,他这能耐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些,只怕知道“内情”后第一个不安和起疑的就会是墨云书! 七根雪莲冰柱分北斗七星之势镇压在武香琪、任歌远、玥晴三人周遭的雾霭莲池上。 便见雾霭莲池猛然一震!这方天地之间寒风乍起,如同极寒深渊降临。 无边莲池上的无穷雾霭,瞬间变作无尽森寒风霜,冻得灵气都凝结不流。莲池中的无尽白玉莲花都冰雕一般的晶莹,那飞舞的花瓣,与天上无数雪莲成为一色,纷纷落落,缓缓轻轻,却散发无数寒霜,将飞过的虚空痕迹都冻出霜痕来! 武香琪、任歌远、玥晴同时感到刺骨冰寒,法力难以运转,行动都不受控制地迟缓,甚至难以动弹!如此一来,便落到了必亡之局!一瞬间,两女尖叫,任歌远也面色惨然。 “难道我命该绝于此地?不,不对!我是气运浓郁的天地宠儿,我怎么可能会死?” 任歌远周身宝物都阻挡不了那怪异寒风,浑身都被冻僵,连宝物的宝光都运转不灵,突然垂死挣命一般暴吼一声,“你想杀我?做梦!”紧接着竟直喷鲜血,叫喊,“师尊救我!” 他那血中竟倏然亮起一道血色黄符。 不仅是他,玥晴和武香琪也突然紧随其后地祭出灵符之类的呼救秘宝。 “该死!杀这些宝物仿佛使不完的仙派传人,当真是个苦力活!” 墨恒虽然早有防范,却仍暗暗咬牙,双眼一睁,法力猛地鼓荡!便见浓烈寒风滚滚滔滔,冰莲花瓣纷纷扬扬,寒霜海浪卷起一阵汹涌大潮,本就飘雪的天地,竟凝结无数雪莲形状的冰雹! 冰雹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噼里啪啦地一通乱砸,便将三人的黄符砸了个稀烂! 任歌远三人一见,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彻底僵硬。 “这三人气运浓厚,难缠难杀,虽然被我算计困住,但若不赶紧灭杀,必定会再起波折!” 墨恒心底寂静如水,暗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须更加果决。” 法力当即不管不顾地从身体席卷而出,但见雪莲、寒风、莲池、冰雹都像是墨恒随心所欲便能控制的法宝,将他散发出来的滚荡法力、森冷杀机都增大到极点,甚至产生一阵比意境还要浓烈和玄妙的威压! 威压一起,四面都刮起飓风来!更有雪莲迎头砸下,猛若陨石,快比流星。 眼看武香琪三人虽然都被寒气侵袭,动作迟缓,已是无路可逃,却各自威逼、求饶、喝骂、哭泣、僵硬地坚持不死,甚至都有接二连三的法宝灵宝放出光华防护,墨恒眉头更加皱紧。 心底一狠,无声冷笑,墨恒当下弃了脚下莲台,凌空踏了三步,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至极,而每踏一步,身边虚空中便慢悠悠地生长出一株荷叶冰晶、荷花莹莹的庞大雪莲,细看下去,才见这三株雪莲上面都是无数符箓汇聚而成,凝聚着纯粹的煞气死意。 待到三步踏出,三株庞大雪莲在他身旁摇曳生辉,如同催命! “我耗费三十年阳寿施展这死煞莲花,再有我领域加持……这回,尔等还不死来!” 墨恒眉间闪过一丝疲累,双臂一压,那三株庞大雪莲,如同携带亿万之力,向下砸击而去! “轰啦!”“轰啦!”“轰啦!” 接连三声轻响,三株雪莲分别砸向武香琪、任歌远和玥晴。 “啊!孽障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武香琪骇得脸如厉鬼,多的话也忘了怎么说,只来来回回尖叫这一句,同时疯癫一般双手连番乱拍,身体扭动,双肩上的小巧披风化作一面白云护在头顶,双手上的戒指、扳指都齐齐大方光明,连护腕、衣裳、发簪都变成宝物,简直堪称“多宝”! 她狼狈至极却仍旧张狂,吐血连连,浑身都被鲜血浸湿,也不知她还有多少鲜血没有吐完。 而那披风白云“波”的一声被雪莲咋灭,戒指、扳指、护腕、手镯、衣衫等等大大小小的宝物,其灵光在这死意纯粹的煞气雪莲凶威下,接二连三地暗淡下去。 任歌远和玥晴也没有例外。 玥晴哭得梨花带雨,瞬间传音求饶无数话语,奈何墨恒心冷如刀,理都不理。 任歌远甚至一反最初的狂妄和暴怒,面对死亡,他变脸快到极点,前一瞬还犹如硬汉,下一瞬就随着玥晴一起求饶,双膝一软,跪着传音,急切哀求地嘶吼着:“不!你不能杀我,你饶我一命,我甘愿为奴,你喜欢男色,我甘愿做你炉鼎,我发血誓对你忠诚,饶我……” 下一瞬,三朵死煞莲花彻底爆开,剧烈的爆裂震动将他们三人完全覆盖。 虚空都被震得晃动起波,刺目的惨白、凶烈的电火形成一个巨大的森寒煞气云团,再也看不到三人的身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接天地,骇人听闻,将三人的惨呼尖叫全都被遮了下去。 尽管如此,墨恒还是生怕武香琪三人因天行派气运庇护而“绝处逢生”——现在,他费尽心机将三人困住袭杀,这三人都如此难死,再猛然掀起个底牌,或是再出现几个救场的强者也不算稀奇,所以他丝毫都不愿耽搁。 他全力施为,不等三莲灭杀法术的威势停歇,便将手往莲池一指! 口中余怒未休地念咒:“霜起!莲生!” 莲池上,仙雾化成的风霜瞬间凝实成冰晶,冰晶相互碾压,咯吱作响,那无数雪莲花刚一落地,便被风霜冰晶滋补,各自生长成巨树一般的硕大莲花,又各自炼成小北斗七星封魔阵。 无数“北斗七星封魔阵”相合相辅,共成一座大阵,将地方百里的灵气全都吸纳一空。 “灭!灭!灭!” 墨恒“焦急”地连念三声。便见那无数“北斗七星封魔阵”齐齐一转,如同转动磨盘,在此地“领域”加持下,带动玄之又玄的天地元气之力,将死煞云团中的灵气都磨了个稀碎。 “住手!” 极远处传来一女子气急败坏的尖声爆喝,声音震荡耳膜,显然是个强者。 “果然如此,气运浓厚又有门派做后山,一旦性命危急,必会有人来救!可惜,谁来都晚了!” 墨恒伸手向下狠狠一抓,将“磨盘”转得更快。 死煞云团猛地爆开,别说那三人的血肉之躯,就连那些坚不可摧的宝物,除了几件较强的之外,其它也破裂的破裂,炸残的炸残!一切生灵在这雪莲领域和死煞莲花中都成齑粉,无可留存! “咻咻咻……” 突然,三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那爆裂不休、磨动不止的死煞云团中接连响起。 墨恒脸色一寒,眸光一闪,便见三道虚影在仙符、剑光、草环的护佑下从云团中冲出。 “早知你们这种仙派正道弟子不是这么好杀的,就算杀了**,还有魂魄妄图逃脱!” 墨恒岂肯罢休,把半空无数雪莲花和地面飘飞而起的冰晶花瓣全都摄起,修长有力的手掌猛地一按,狠狠一抓,从中抓出一根长有两丈,寒光四射的玄冰巨矛! “彻底陨灭罢!” 墨恒咬牙恨恨,一声沙哑虚弱到极点的怒喝从口中低沉吐出,手掌将长矛狠狠一掷! 长矛后发先至,如电光般在虚空间穿梭跳跃,又因雪莲和莲池“领域”的加持而比光更快,比电更急,不等武香琪三人的魂魄在其长辈事先设下的仙法护佑中逃脱,便被长矛一一射中! “啊!” “啊!” 两声绝望凄厉到极点,却又低微到极处的惨呼传来,随即就消散在空中。 一声是武香琪,一声是任歌远,二人往日瞩目非常,如今一朝化为飞灰,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哪怕大罗金仙到来,也不可能再救得他们。二人一死,他们残存的宝物也全都停滞。 “啊,香琪!你敢杀她,你竟敢……” 急急赶来的女子眨眼靠近,声音悲恨、愤怒到极点,让人想到将要爆发的火山。 墨恒却半点都不着急,只因外面有虎玄青守护着他。 “滚!” 虎玄青或许是学了墨恒,多的话不说,只说这个字。 虎玄青早被墨恒催使“须弥宝镜”遮掩一身天机,此时又掩饰了声音,改变了身形,隐藏了外貌,连炎决剑都收起,换做了其它法剑……如此一来,哪怕事后有人依照他和墨恒的关系,怀疑是他从中阻挠,但谁都不能拿出证据来指认是他虎玄青。 虎玄青体魄本就英伟高拔,此时又因法力鼓荡而显出凶悍气势,如同一尊怒目护法金刚,只挥手一斩,精壮的臂膀就带着无可比拟的庞然巨力,斩出一道银白刺目、破灭虚空的犀利剑光。 剑光好似九天银河哗啦坠落,如同天堑一般,刹那间将来者死死拦住! 先前任歌远的剑光花里胡哨,与虎玄青此时的一剑相比,简直是那日月下面的渺小萤火。 而虎玄青袖中,正有一个仙光隐隐的口袋被他分心压制着。口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正在其中东突西撞,将口袋撞得这里凸起一块,那里突起一块,却怎么都挣脱不出来。显然那仙光口袋结实至极。 虎玄青的身家可比任歌远、武香琪丰厚得多。 先前那老气横秋之人妄图袭击墨恒,被他阻拦后,见他修为高深,虽然不敢再杀墨恒,却像个跳蚤一般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不知在耍什么花腔,要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虎玄青自是极为不耐,却又顾及着墨恒的安危,分出心神始终护佑墨恒左右,不好使出全力杀之,便等那人跳来跳去地跳到近处时才算准时机,猛然将仙光宝袋祭出,一举将之装进了袋子中。世界才就此清静。 现在他之所以没有对其下杀手,一是墨恒事先叮嘱,二是等着事后交给墨恒发落。 而就在武香琪和任歌远二人彻底魂魄湮灭一空,来者悲怒呼喝之时,墨恒突然心头一窒! 呼呼,哗哗…… 墨恒本身分明什么都没听到,但是借助于先天灵宝“须弥宝镜”的感知,他竟感觉到,冥冥中像是有风声在他头顶呼啸,有流水在他心头哗啦,搅动得他心烦气躁,还没等他念头闪动,突然一阵头皮发麻,仿佛有两个极其玄妙晦涩的东西扑面而来,要将他纠缠挤压! “这是什么?” 墨恒心中惊疑,他早就催使着须弥宝镜防身,所以才能察觉到这诡异的情形,现在须弥宝镜不等他再次激发,便在他手掌血肉中微微一动,放出轻轻微微的,仿佛漫不经心一般的光华。 这光华无明无暗、无颜色无波纹,仿佛虚幻。 就是如此虚幻的光华,在那两个玄妙晦涩之物扑来时,在他体内轻轻一闪,墨恒当即便察觉到,那两个因武香琪和任歌远之死而扑面袭来的玄妙晦涩之物,就如同被巨力手掌压碎一般,一部分瞬间消散空无,一部分却被须弥宝镜吸收。 而随着这玄妙之物被须弥宝镜吸纳和镇压,墨恒蓦地感觉道心一阵透亮! 修炼者道心何其敏锐,墨恒只一感应,便觉得仿佛以前有什么东西阻挡着他的道途,让他修炼有些艰难,而现在却好像道心灯火大放光明,照亮他的前方,将那阻路之物都化解了不少。 “这,这是……” 情形如此瞬息万变,让墨恒心底震惊至极,念头连转,猛地明白过来! 这便是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任歌远是我构思很久的配角,他出现得很早,有些身份,很现实,也很真实,以至于因为害怕死亡而甘愿放下一切自尊。如果墨恒当时有其它打算,他只怕真能发血誓甘为奴仆,一切只为活着。当然,墨恒是绝对瞧不上眼的——与稳重爽朗且温柔英俊的虎叔相比……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多说一句,任歌远和武香琪本身的角色地位都不太高,但是他们的死却很重要,也很关键,墨云书、梁弓宜,还有消失已久的杨婆婆之子杨彪,都要因此出场了。 第九十八章 杀害气运浓郁的人,使其魂飞魄散,必定会遭受其生前气运的反噬。 这是墨恒早就听说过的话,现在亲身体验,更加清楚其中道理——面对这种情况,强者能够抵挡气运反噬而不受损害;弱者却只怕会因此而遭遇灾祸,苦受厄运缠身,却无从下手去解除。 气运便是如此令人无法琢磨。 然而,如同一物降一物般,那玄妙气运,一旦遇到先天灵宝,立即就会无所遁形。 “我杀死武香琪和任歌远二人,使他们肉-体化为齑粉,灵魂消逝虚无,他们的浓郁气运就失去了凭仗,才如同报复诅咒地向我扑来。但是我有先天灵宝镇守自身,不仅感应到这气运的反噬情形,更是直接将那反噬化解,甚至将反噬来的气运吸收了一部分!” 前文提到,先天灵宝正是镇守气运的至宝。如今随着须弥宝镜将反噬过来的气运击散的击散,吸收的吸收,这两道反噬而来的气运登时消失个彻彻底底,丝毫都没有伤害到墨恒身上。 而墨恒的思绪在这瞬间连转无数次,越来越明了气运本质的意义。 “难怪这三人如此难杀,气运之物玄妙莫测,仅次于道,气运浓郁了,在其护佑下运气之好简直匪夷所思——本应抵挡不了的袭击,他们巧之又巧地抵挡了;本应将他们阻拦住的障碍,却被他们匪夷所思地撞开……因为气运,道心都更加清明,修炼也更加容易和快速!谁不想要更多?” “现在,反噬的气运被‘须弥宝镜’吸收部分,而这件先天灵宝本就是我炼化之物,与我一体,只要宝镜不失,那么它的气运就相当于我的气运……这就相当于,我的气运凭空增加!” “这才是先天灵宝的真正珍贵之处——镇守气运,化解甚至吸纳气运!” “怪不得自古以来,总有身怀至宝的人铤而走险,不怕死地袭杀那些仙派真传,还号称是‘以杀证道’——如果普通人杀死那么多修炼者,早就被群起而攻之,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但是拥有至宝的人,杀死对方,便窃取对方生前的一部分气运,气运越来越浓,简直是越杀道路越通畅!” 墨恒猛地思量至此,心中更加豁然,愈发明朗起来。 “所谓‘万事开头难’,说的莫非也是气运之理?” “这三人虽然难杀,但是杀死之后,不仅是我的气运增加,对方势力也有所缺失,就如同我越来越强,对方身上却被我撕开一个豁口,以后行事岂不是更加顺利?放在世俗间来看,这就叫做‘打开局面’!最开始难上加难,以后再做,就容易极多……” 墨恒心底因明朗而振奋,但却没有放松,思绪连转间想了个透彻,当即目光陡然一转,盯向第三道疾飞而去的魂魄——那是玥晴,虎玄青最初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他潜意识里最想杀的人。 就在他思量时,长矛已经射中了玥晴魂魄! 玥晴魂魄正被她原本戴在脖子上的长生锁包裹着,并未往东方落凤山逃去,而是往西南草原方向疾飞。刚刚被长矛射中,长生锁草环上突然冒出一阵青绿色光芒,光芒中浮现一张老人的面庞,这面庞上满布皱纹,沧桑却温和,双眼老迈得浑浊,并无焦距,刚一出现,就被长矛击灭。 而随着面庞破灭,那不知什么灵草编织的长生锁倏然凭空消失! 仿佛真正破灭了虚空,转眼就去了万里。 墨恒一惊,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玥晴魂魄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逃脱!若是在传记传说中,岂不正是那所谓的真命天女?长生锁,长生锁,原来这才是那长生锁的真正含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墨恒还是禁不住怒从心头起。 “罢了,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到,事已至此,也是天意。料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杀!” 来不及多作感叹和可惜,墨恒一咬牙不再多理。 当即伸手往下一捞,将死煞云团中完整存留下来的几件宝物捞到手中,其它残破的一概不管,手上瞬间闪现三片青莲叶,莲叶青翠欲滴,清光大放,齐齐一转,几件宝光暗淡却完好无损的法宝,瞬间便被洗涤了个干净彻底,再无丝毫前主人的痕迹。 “叔父,走!” 墨恒收起几件宝物,故意大声却“气喘不匀”地呼喝一句,转身就往十万荒山方向“逃”去。 这是他早就和虎玄青商定的事情。 事后无论有没有人来追杀,他们都向十万荒山中去——墨恒还得“疗伤”呢。况且,此地距离十万荒山较近,距离墨府极远,墨恒向地势复杂至极的十万荒山中“逃”,才是合情合理。 但走也不能走得这样干脆,墨恒故意喊出“叔父”的同时,借着转身之机,双手猛地一伸,一上一下,狠狠虚抓一把,将天上无数雪莲,脚下无边莲池全都收摄精华,口中疾速念咒。 转眼之间,咒语化成符箓般的虚影,凝聚无尽雪莲和莲池净化,在他身周浮现出成百上千的冰晶长矛、寒光匕首、寒煞长刀、冰山巨锤…… “杀!” 墨恒蓦地一喝,旋身而飞,大袖飘飘,矫健至极,借助旋身施法的庞然力道狠狠一甩,将那密密麻麻、杀机森寒的寒冰兵器对准被虎玄青一剑拦下的来者方向,如同陨石群一样掷去。 穿破空间的呼啸声尖锐刺耳,让人胆寒。 虎玄青一直依顺墨恒的叮嘱,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即便动手,也要尽量不亲手杀人,此时见墨恒收场,双眸一凝,当即再划出一剑,寒芒剑光与墨恒的无数兵器一起将来者拦在远方。 趁此机会,虎玄青轻而易举地脱身而来,身形一晃,便到墨恒身边,伸出臂膀,抱紧“摇摇欲坠”的墨恒,双腿有力地在虚空一踏,几乎听到虚空震荡的沙沙声,瞬间便遁光飞得远了。 身后遥遥传来那女人悲恨交加地怒骂:“孽畜找死!你叔侄二人敢杀我天行派真传弟子,任凭你们改头换面,也必定被推演出行踪,到时天上地下,九幽黄泉,哪里都容不得你们的狗命!” 虎玄青听觉何其聪敏,不由浓眉微皱,向墨恒传音道:“此女找死,下次见到,必定杀之。” 传音间,他飞得极快,抱住墨恒坚韧腰身,轻声叮嘱道,“此女名唤‘昊幽’,是天行派掌门昊宗元的义女,辈份却是长老一辈的真传弟子,曾经名声极响,有一桩宝物唤作‘呈天台’,是上等灵宝之流,能召唤天兵天将的虚影下凡助阵。不过,她很久没有入世,没想到是她出现,而且也有不小的突破,已经是化神高阶的道行。下次若是遇到,你不可逞强。” 初阶、中阶、高阶、圆满这四个阶段,在化神境界中也是两两之间差别极大。只看化神中阶的墨恒,并未动用先天灵宝,便将武香琪等三个化神初阶的高手杀死,其中差距可见一斑。 若要灭杀昊幽,虎玄青出手的话是手到擒来,不过这就大大破坏了墨恒的计划。 虎玄青也自明白,所以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点到为止。 墨恒则眯着眼睛任由他抱着,一面听着他的叮嘱,一面心神沉静地思量这件事情的前后始末,确定没有什么纰漏留下,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虽有半条漏网之鱼,但此事也算痛快。不过,现在还有一桩要事需要处理。” 墨恒略一沉吟,便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枚灵符,催使法力,将灵符激发。灵符便浮在他身前不动,黄光微弱而且黏稠,等他传音成纹箓,全都写入那灵符之中,灵符的黄光才逐渐收敛。 他传音封入灵符之中的话语内容,乃是他早就思量妥当的话,现在略作修饰,就成了八分真、两分假,几乎毫无漏洞可寻的“愧疚、愤恨且担忧”的叙述。 照他说来,因为虎玄青突然有所感悟,打算在山中闭关,他则难得出府一趟,便下山游玩。 然后他路见不平,除魔卫道,救下满城百姓,却被武香琪三人袭击夺宝。他知道对方强势,不敢给父亲惹来强敌,杀死邪魔后,立即转头逃跑。谁知道对方三人凶狠歹毒,他逃都逃不成,陷入极度危险的局面之中。 他不甘就死,别无选择,只得放手一搏,耗费了极大代价,侥幸地灭杀对方。 又提到,最后时刻,对方有强者来援手,恰好见他杀死三人,还好虎玄青早就赶到,将他救下,他才保全小命。他对虎玄青感激不尽,便随虎玄青一起深入近处的十万荒山中去疗伤。只是因为自己而为墨府惹了天行派和落凤山两个强敌,心中愤懑且愧疚,不知以何面目再见父亲大人。 最后更是千叮咛万叮嘱地恳请父亲大人小心防范,如果实在不行,他甘愿上天行派赴死…… 如此种种,没有任何辞藻修饰,也没有过多的诉苦,满含少年的愤怒和对至亲的担忧,以及事后思量时的后怕和愧疚,听来朴实无华,一看便感觉到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令人着实感慨万千。 墨恒叙述完毕,神情淡然无波,又念了声咒,伸手向灵符一拍,淡淡地道:“去罢!” 灵符被他拍到天空之上,倏忽一闪,便快如星光地往墨府方向一拐,然后隐形消失不见。 “先下手为强,我第一时间告诉墨云书,让他有个第一印象,这就是‘禀告’和‘坦白’。免得天行派向墨云书问责时,他怀疑了我,我再传灵符过去叙述,就沦落为‘狡辩’或‘解释’了。” 墨恒脸上微微浮现一丝冷笑。 虎玄青一言不发,看着他激发灵符和传音成纹箓,又见他将灵符传走,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着他自小失母,与其父墨云书的关系又达到仇恨的程度,甚至关系到“说出来,天知道”的秘事。不由心底软成一片,臂膀抱得更紧了些。 墨恒眉头一挑,笑道:“墨云书心机深沉,但对我却反而不会多想,怕只怕他多疑到你身上。” 虎玄青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转而低声问道:“阿墨,我刚才看到走脱了一个?” 墨恒点头,他万事做全,没了后患,便一扫之前演戏的虚弱表象,有力地从虎玄青怀中翻身到虎玄青背后,伸手紧紧搂抱住,劲头十足地伸进虎玄青胸前衣襟中玩摸他那厚实的胸膛。 虎玄青沉稳有力,被他摸着,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洒然一笑:“咱们现在正在‘逃命’,亏得你有心情。”说话间,笑声在结实的胸腔中微微震荡,引得墨恒也笑。 虎玄青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衣襟中,墨恒的手掌在他胸膛上揉捏得欢。 “放心,须弥宝镜被我祭炼得深刻,能够随时随地遮掩你我周身的天机,让别人看来,只觉得咱们仓皇逃离,绝对察觉不到你我现在的真实动作。” 墨恒在虎玄青厚实匀称的胸肌上摩挲了几遍,低沉地传音说着,然后才回答道,“的确走脱了一个,是你幼时那‘未婚妻’。她身上有草原古神加持的长生锁护佑,魂魄瞬息万里,我阻拦不得。” 虎玄青听得心头一跳,差点脱口而出地解释,随即明白墨恒是在逗他,心里仍是略有尴尬。 默然飞遁片刻,任由墨恒在他身上乱摸一气,虎玄青强健的臂膀往后伸,自顾自将墨恒从背后揽得更紧了些,才传音道:“阿墨,我与她早无干系,再说她行事为人实在不堪入目……看似柔弱胆小,实则狡猾恶毒。当年……” 虎玄青顿了顿,眼底闪过寒光,神情却是淡然,“当年她不顾婚约强硬退婚,使我和父亲遭受莫大耻辱,之后我沦为浩然门上下的笑柄,我父亲也脸面不好看。我虽心恨,却不好直接报复,否则便显得越抹越黑。现在她被你灭杀肉-身,必定恨你入骨……西原王势力不小,你万万小心。” 他本是想说“我为你击杀之”,但考虑到墨恒现在正进行着的计划,便没有说出口来。 “不必担心我,我自会注意……说来也幸亏你和她的婚约早就作废,否则,我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必定得想方设法将你夺来,还有不少麻烦,哪有现在清闲享受的自在。” 墨恒轻笑,整个人都笔直而用力地趴在虎玄青脊背上,由他背着飞遁,不花任何力气。 又道,“如今他们三人中,武香琪和任歌远都已经魂飞湮灭,剩下的这个只逃了残缺魂魄,再难成器,不足为虑。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而且前景大好,我心实在欢喜。” 虎玄青一笑,点头不语,随后耳边一动,突然听到墨恒极低声地传音。 却是墨恒将自己之前收获气运的事,详细地解释给虎玄青听。 虎玄青听得若有所思,望了望前方浩渺广阔的白云,还有那云下若隐若现的山峦,沉吟了片刻,刚要说话,却被墨恒揉捏到胸前两个硬点,浑身登时一阵酥-麻,不由低喘一声,转头看着墨恒含笑的双眼,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便不做声。 墨恒凑近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低道:“……你何不为我庆贺庆贺。” 虎玄青一怔,瞬间明白他的暧昧含义,浓眉一扬,还没说话,一低头就见自己衣襟被墨恒猛然拉开,完全露出两块胸肌来,甚至墨恒的双手还往下探他的腰带。 “阿墨!” 虎玄青一惊。 这可是在毫无遮拦的天上,天高地阔,就这样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行事?当然不行啦,为毛我的注意力总是自动锁定到这种话上,唉。 第九十九章 虎玄青对墨恒的情感浓郁至极,既有情人之间的挚爱之深,也有叔父对侄儿的关责之切,这两种情愫就像是虎玄青的血与肉,不分彼此,所以虽对墨恒纵容宠溺,却也不是盲目顺从。只不过墨恒行事处处稳妥,用不着他时时提醒和管教罢了。 面对墨恒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摸弄的双手,他怎么可能任由墨恒在这天空之上解开他的腰带? “阿墨……阿墨你先别急,等到十万荒山中,我将袖中那只‘跳蚤’交给你处理,一切办得妥当,然后再做,你我也能尽兴。如今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虽然你我都有防备,确定无人能够知道,但你知我知,如此行为,可称放-荡。不可取也。” 虎玄青浓眉微微皱起,双手宽厚有力,温柔却坚定地握住墨恒的双手,不让他继续作弄自己,转头专注地望着墨恒,沉声说道,“阿墨听话,到那山谷之中,你要怎样都可,现在先停手吧。” 虽是认真商量,虎玄青的口吻到底还是带上了叔父对侄儿的亲昵纵容,以及教导之意。 与此同时,虎玄青明知墨恒以须弥宝镜遮掩了他二人的行藏,但仍将神识散开,查看是否有人经过,更是在心底默念咒语,而后意念一动,周身便都被云雾遮掩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墨恒默然与他对视,见他双眼黑亮,炯炯有神,显然此意坚定不移,不禁低声笑起来。他本就是在逗虎玄青,现在见虎玄青温情款款地“教导”他,哪里还有什么脾气?便道:“也好,那就飞得快一点。” 说着,伸手向脚下一指,指尖一点清光倏然化做一尊莲台,莲台清光渺渺,托住他们二人双脚,将飞遁之力加持到虎玄青身上,顿时虎玄青飞速又快几分。 不仅如此,墨恒心中一动,催使须弥宝镜将二人的气息彻底隐藏,传音对虎玄青道:“灵符瞬息千里,不多时就能传到墨府。现在我对气运的本质奥妙有些领悟,更能确定墨云书对我是‘势在必得’,绝对不会让我发生意外!若是不隐匿气息,只怕被他顺着灵符气机追来,将我接回墨府,那岂不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虎玄青听到他说到“势在必得”四字,不由双臂用力。他双臂仍是往后伸着,将墨恒紧紧地揽在自己背上,此时绷起了臂膀上刚劲流畅的肌肉,硬朗的力量感便让墨恒挑了挑眉毛。 虎玄青转瞬放松,仍是浓眉微皱,心知墨云书对墨恒存着乱-伦之念,妄想与墨恒双修,胸中的森狠杀机久久不能平息。他默然望着前方,片刻后才沉静地说道:“有我在这里,阿墨放手使用须弥宝镜便是,墨云书找不到你的踪影,自然会算在我的身上。” 虎玄青声音醇厚依旧,却隐隐含着冷冽,“我身份如此,他已经得罪了天行派,难不成还敢对我动手?便是他敢动手,我如今道行境界也与他相当,都是半步返虚,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墨恒听得双眸凝了凝,他本心是不想牵连到虎玄青的,但是他们二人已经不分彼此,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更不会对虎玄青说什么类似感激和辛苦的话,当下只双臂用力,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虎玄青的腰腹,听着耳边风声呼啸,只觉心底一片安宁。 他们相辅相携,转眼千里,往十万荒山中去。 他们要审问来人,清点宝物,“庆贺”成功,计算下一步…… 另一边,因为墨恒杀了武香琪三人,更彻底灭了武香琪和任歌远的魂魄,使得天行派彻底与墨府成为敌对关系,墨云书原本的未来去向便随之发生极大变化。 不过,上次墨恒晋升化神境界,又有重宝防身,才在冥冥中直接威胁到墨府气运,导致墨云书心生警兆。但这次却截然不同!这一次,被墨恒一手“四两拨千斤”改变的事情,堪称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墨云书区区化神修士,怎么可能会因此而心血来潮?否则他可真成神仙了。 “恒儿传信?” 灵符飞至墨云书身前,墨云书神识一探,便知是墨恒气息,不由眉头微蹙。他也不起身,一伸手,将灵符摄到手中,法力一催,墨恒虚弱而沉重的声音便在他神念中响起。 “父亲大人容禀……” 还没听完,墨云书便神情一沉,坐直了身体! 转眼听完全部,墨云书英俊的脸上已经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他双眸射出寒光,猛地站起身来,强悍的法力气势蓦地从周身迸出,呼啦啦一阵飓风在阁楼中刮起。 若是普通楼阁,只怕立时就被刮得稀烂,但墨云书的居处,到处都是防御符箓,墙壁上微微的云光一闪,飓风便即消散。即便如此,法力鼓荡,也将他身边的床榻、桌椅、花瓶全都震荡得粉粹,只听“轰隆”“哗啦”之声连绵,墨云书根本不管。 外面护卫听到响动,急忙靠近查看,却被墨云书袍袖一甩,打飞老远,翻滚了十多圈才挣扎着爬起身来。幸亏墨云书未动杀机,他们才安然无恙,各自战战兢兢地回到自己的岗位站好,屏气凝声,不敢再过去多事。 “天行派,天行派!” 墨云书寒声低语,又将灵符读了一遍,才五指一抓,将之狠狠捏成齑粉,“我儿也是鲁莽……” 墨恒几年来在墨云书面前承欢尽孝,坦荡赤诚,严于律己,修炼刻苦,从未有任何言语和行为欺瞒过墨云书,再加上他罕有出府的机会,当然不可能受到他人蛊惑,更加显得淳朴至真。 况且,墨恒有以前那悲苦寂寞的童年为衬托,长大些后便受到墨云书“关切备至”的教导,几年下来,他和墨云书之间的父子感情自然而然、合情合理地与日俱增,甚至达到墨云书都动心动情,以至动了双修之念,开始动机谋算墨恒那意家血脉气运的程度。 而那天行派又是什么?自太上长老武烈暗中掌控了实权以后,整个天行派都渐渐上行下效,不仅行事霸道,而且欺压弱小,更是早就与墨府有些龌龊,只是称不上深仇大恨,并且墨府现在相对实力微弱,才没有与之发生严重的正面冲突罢了。 如此相较,墨恒与天行派对墨云书而言,当真是“绝对”的一亲一疏! 再加上墨恒灵符传讯中极其巧妙的语言,让墨云书先入为主,自是瞬间就将矛头指向天行派。否则,难不成让心高气傲的墨云书,率先将自己那委曲求全、只为保命的嫡子怒斥一番,骂他为什么不干脆让天行派传人杀死,再伏低做小地负荆请罪? 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墨云书转瞬间思量无数,心底大恨,深深吸了口气,瞬间恢复沉静,只是刚毅的面庞上,那种令人胆寒的肃穆威严比往昔更盛几分。他盘膝趺坐,伸手往前面虚空一抓,面前凭空产生诡异波动,一道无形波光射出,没入他的手掌,却是被他抓出了先前沾在灵符上的墨恒气机。 墨云书便以墨恒这丝气息为引子,掐算推演墨恒在灵符中叙述的事情。 片刻过后,墨云书顺藤摸瓜,将事情始末推算出了个大概,确定墨恒所言货真价实,知道墨恒的确委屈至极,不由对墨恒有一丝真正发自情感的关切和心疼,同时更为沉怒。 “我儿虽然鲁莽,但秉性刚正纯良,天行派一窝猖狂孽贼,数次对我儿动起杀心,真当我墨府无人不成!胆敢对我嫡子狠下杀手,我岂能干休!” “先是我墨府气运受到极重威胁,使我心生警兆,我本待恒儿归来便与之双修,将其气运转接到自身,既能巩固我一身气运,也能让我借机推演未来祸福变化。不成想,天行派险些杀害恒儿,坏我成道大事!此事断不能轻易放过,日后定要与他天行派好生计较一番!” 蓦地双眸一寒,“莫非,先前便是天行派暗中捣鬼?” 墨云书脸色铁青,一甩袍袖,袖中无声射出一团金光,传音道,“恒儿莫慌,为父片刻即来。” 传音完毕,金光一闪飞出,循着灵符上的墨恒气机穿梭虚空而去。 墨云书对自己的推演和道行极为自信,也丝毫不怀疑自己将墨恒里里外外全都掌控着。当下向墨府四处传音吩咐,然后便要飞身接回墨恒。 但是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刚刚被他射出的金光突然失去了气机的牵引方向,立即原路而回,还是没入他的袖中。 “这是,遮掩了所有气息天机?” 墨云书神色先是一沉,而后动作一缓,神情完全平复下来,还是往日威严淡定的模样,只是浓眉下的双眸黑如深渊,双拳都握出青筋来,“虎玄青倒是好本事。” 默然负手着站立良久,转头往浩然方向瞧了一眼,又暗中掐算片刻,才完全压住心底杀机。 随即心头一动,以神识扫过还在府中滞留不去的梁弓宜,蓦地朗声一笑。 外面众护卫听到他罕见的大笑之声,都暗道怪哉,谁敢多说半句?越发屏气凝声,站得笔直。 不多时,天行派一道气势凌人、杀机不掩的灵符飞来,对着墨云书便是一通怒声喝问。 墨云书无喜无悲,只淡定漠然地回道:“我儿何德何能,竟有能耐杀害贵派真传强者?那浩然门虎玄青觊觎我儿久矣,只因我儿不愿离开墨府,他才设下阴谋算计,妄图迫使我儿投靠于他罢了。岂不见,他连其幼时指腹为婚之女都算计在其中?其中道理,不说自明。” 天行派虽然霸道,但是墨府几代经营,早就固若金汤,只要墨云书不出府去,哪怕天行派出洞两位返虚境界的强者前来,也没多少把握能将他击杀。但是武香琪等人值得那些避世多年的老怪物齐齐出手? 随后,天行派又有灵符传来,墨云书理直气壮地巧妙回复,不卑不亢,尽显从容自若。 晚上,墨云书传唤梁弓宜见他。 梁弓宜心底一紧,他听闻墨云书今日在阁楼中发了好大脾气,不由猜测墨云书传唤他所为何事。心中思量万千,面上却沉静无波,别有一种冰冷疏离的俊朗。见到墨云书后,梁弓宜平静地稽首躬身,行礼问安。 墨云书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淡淡说道:“我儿墨恒,天资了得,现已晋升化神境界。” 梁弓宜听得心中砰然一跳,顿了顿才向墨云书道喜,心底却想着:“我现在炼气大圆满,只差半步就能晋升化神,却迟迟不能突破这道瓶颈。我本道自己修为境界提升得快,日后与墨恒双宿双飞,也能更好地借他来谋算幽冥地域之中的势力。不曾想,他也与那三生神石的情景画面不同,居然远远超出我的境界……这样也好,日后与他相处,我也有他的经验来参考……” 墨云书见他双眸一凝便不露声色,也不在意,随即起身,不再看他,只自负手望着浩然门方向,缓缓说着:“恒儿坦言对你一见倾心,而后却与你有些误会,多日闷闷不乐。如今你修为也是不弱,但有机缘,就能晋升化神,与我恒儿一般道行。而我恒儿却孤单无伴,身边虽然群侍环绕,却始终未曾临幸一人,想来对你还有些执念。” 梁弓宜听出意思,不禁一惊,在这一刹那,他竟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人看透。 墨云书收回望向浩然门的目光,说道:“我有意撮合你俩。若你没有太多意见,从此以后便跟了恒儿罢。待我将恒儿接回家门,便广邀宾客,为你俩操办一场婚事。”这才转身,幽黑有神的双眸在此时越发显得深不可测,看着梁弓宜,淡淡而不容置疑地问着,“你意下如何?” …… 虎玄青和墨恒隐身回到小山谷。 小山谷中春色依然,和煦明亮的阳光带来满满的适宜温暖,一片鸟语花香。 山谷一隅,温泉的灵气仍旧如同仙雾一般飘渺弥漫,温泉流下去的潺潺声,环绕着点缀在青草中的花间,让人看着听着,只觉外面纷纷扰扰都已远去。这里才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虎玄青仍是背着墨恒,立在山谷半空,深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双眼黑亮的墨恒,突然也精神一振,背着墨恒在山谷上的空中来回疾速兜了两圈,爽朗地笑说:“阿墨,还记得你小时候倔强,总喜欢骑在我脖子上,非得让我扛着你,运使轻功满山乱跑,你才大呼小叫地高兴起来。” 墨恒知道他说的是幻境之中自己幼时的囧事,不由一笑,又见他沉稳潇洒,嘴角一勾,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胸前两个硬点,用力揉了揉,低道:“现在我更喜欢骑着你乱跑了。” 虎玄青被他捏得肌肉绷紧,低喘一声,随即又被墨恒挠了腋下痒处,不禁朗声笑起来。 二人笑闹着,你挠我我抓你,放开了胸怀,都是矫健如龙,在空中很是翻滚了几圈。 墨恒不为已甚,很快停手,转而望向温泉,轻呼道:“这里可是咱们俩的世外桃源,需得先洗去一身从外面沾染回来的世俗味儿,然后才好行事!”说着话,双臂一捞,猛然将虎玄青抱得紧紧的,不容他质疑地带他一起投入到温泉之中。 虎玄青怎会抵抗?一到水中,也精神十足,传音道:“坐我背上来。” 墨恒便顺势骑跨在他精壮结实的脊背上,抓住他宽阔的膀子,笑着传音道:“你是水陆双行。” 虎玄青浓眉一挑,二话不说,游得更快,自顾自驮着他肆意畅游几个回合。 只不过,温泉虽然也算不小,但总显得狭窄了些,虎玄青虽然灵动矫健,却也有些放不开手脚,游了片刻也就停了。转头见墨恒也已经过了兴头,才笑着猛然冲天而起,反手将墨恒抱在胸前,摇头甩了甩头上泉水,又运使法力蒸干了彼此的衣物。 “开心么?” 虎玄青如幻境中那般,几乎是本能般温柔地拍了拍墨恒后脑勺,醇厚的声音显得低沉温柔。 墨恒眼中别无他物 作者有话要说:先是不知怎么,忽然想,如果系统突然弹出一个框框,说:“祝贺你是第111……11个打哈欠的人,你将获取选择恋人奖励。请从下面选项中选择一个作为你的恋人:A,墨恒。B,虎玄青。” 我该选A还是B,好犹豫。 然后马上想到那句话,“小时候总为长大后上北大还是上清华而纠结,长大后才发现我想多了”。 一下子就笑出来。 第一百章 虎玄青也笑,然后神情沉缓下来,从袖中扔出那个仙光宝袋。 “那人被你收在这里?要不要我布下阵法,再由你将他放出?” 墨恒立即问道。他们暂时尽了些兴,都不再磨叽优柔,而是十分默契地郑重了心神。墨恒凝眸望着迎风变大,浮在半空中的仙光宝袋,看到里面那显得有气无力的挣扎,一时若有所思。 “仙袋里有封禁元气的禁制,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早无力挣扎了。但你小心防范些更好。” 虎玄青说着,五指虚抓,指尖各自射出一道浩然正气般的云白法力,法力一下没入仙光宝袋。 “簌簌!” 仙光宝袋受到虎玄青法力催使,立时犹如活物一般鼓胀蠕动,然后袋口张开,往下一倒。 “砰!” 一个身穿黑色华丽锦袍的男子从半空掉到了草地上,这男子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因为摔得高而吃痛地哼哼唧唧,却仍旧是浑浑噩噩地拳打脚踢着,浑然没察觉自己已经出了那仙光宝袋。 “嗯?不止是声音,连相貌也这么像那千鱼和尚!只是外貌比千鱼和尚年长了一二十岁。” 墨恒看着那男子浓眉挺鼻、貌似憨厚的五官,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恍然明亮起来,让他隐隐抓住了些根本关键,但又模糊不清,当下看向虎玄青,极快地传音道,“此人神志不清,我再布下阵法,穿着你给我的这身宝衣,勉强可以催使须弥宝镜将他强行拉入幻境,虎叔你为我护法。” 虎玄青点头,也不言语,扬手将仍旧浮在空中的仙光宝袋收起,又从储物法宝中扔出一根藤萝般的绳索,绳索朴实无华,被他法力一催,犹如龙蛇起舞般震荡不休,他念了声咒:“缚!” 藤萝绳索一端猛然抬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倏然一窜而去,将地上的黑衣男子紧紧捆缚住手脚,甚至勒住了丹田,对墨恒道:“这藤萝是我闲来无事炼的,用上一次便会作废。我这里还有几根,都给你罢。”说着话,已经掏出四五根颜色不一的半尺长藤萝来。 墨恒挑眉,兴趣盎然地伸手接过:“这东西倒有意思,像是上古灵宝捆仙绳。” 虎玄青见他喜欢,负手笑道:“我原本打算为你炼制一件仿制捆仙绳的灵宝,以后你出门在外,遇到敌人便丢出去捆了,就在门派后山用灵藤来练手,但仅仅是练手就极为艰难,料想真正炼制时更加难以成就,只怕多半是白白糟蹋了那些珍稀材料,最后仔细考量,才为你炼制了这身宝衣。” 墨恒摩挲了下藤萝:“原来还有这些曲折。”心底却是一动,暗暗起了心思,打量了一眼手中藤萝绳索,又转眼打量虎玄青那精壮的臂膀和双腿,想起上次烧他衣裳时短暂的捆绑模样,胸中猛地烧起一把旺盛野火来,嘴角也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暧昧。 虎玄青瞧得清楚,蓦地明白他的想法,胸中怦的一跳,但不仅没有羞赧害臊,反而别有一番异样情愫升起,炯炯有神的双眸也带着深沉笑意,却伸手揉了揉墨恒的后脑,有些纵容地沉声说道:“又想坏点子了?赶紧处置这人要紧,再耽搁些时间,他便要恢复法力神智,到时又是麻烦。” 墨恒便低头敛去笑意,低声说道:“也是,想到不如做到。” 虎玄青一滞。 墨恒收起藤萝绳索,转身落到地面,动作干练地念咒布阵。 虎玄青咽了咽唾沫,暗暗摇头:“倒是我自作孽了。”随后看着墨恒挺拔矫健的身影,忽然坦荡一笑,不再多想,落到地上为墨恒护法。 却不知墨恒与他心有灵犀,面容肃穆地布阵时,心下仍有一丝念头期待着笑想:“你这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待我施展浑身解数,将你折腾个你死去活来,让你主动提出给我看你那半虎之身,才能显出我墨恒的手段……” 其实,墨恒早就存了这种心思,才没有对虎玄青软磨硬泡,否则以虎玄青对他的情意,怎么可能会心硬到这种时候,还一直不给他看那半虎形态? 如今有了虎玄青亲手炼制的藤萝绳索,这绳索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威能超凡,乃是虎玄青比照灵宝禁制小心翼翼地耗费奇珍试着炼制,也是不可多得,墨恒岂能舍得浪费在其他人身上?正好让他更加坚定了以前这番心思。 墨恒还在心里摇头感叹着:“说来,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阿墨,我有阵旗可给你使用。” 虎玄青落到墨恒不远处,见墨恒不用阵旗,便轻声提议,哪会知道墨恒正在心中想着如何让他死去活来? 至于逼问敌人,他虽然也有逼问敌人秘事的手段,但总及不上墨恒那虚幻至宝须弥宝镜。 墨恒多余的念头戛然而止,转眼大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摇头简短地传音道:“不必,我这阵法无须阵旗辅助。”当下就着山谷中温泉边浓郁如雾的灵气,脚踏《莲花法咒》中的星辰罡煞阵法,手掌连番,利落地打出莲台、莲花、莲叶来,个个都是法力凝聚,却凝实如真。 便见他信手指点,以莲台镇守中-央,以莲花钉住阵角,以莲叶脉络牵引为线,片刻阵法便完全布成,从外面看去,整个大阵犹如一朵巨大的虚无莲花,其中有若隐若现的星辰、罡风、煞气,一看便知危险至极。 《莲花法咒》上的操控魂魄的秘法都有极大的限制,比如墨恒教给耿冲修炼的《莲台诀》,必须是没有任何修为根基的凡人才能修炼,再逐渐被莲台诀净化心神,成为对墨恒死忠的奴仆;再比如墨恒此时布置的星辰阵法,必须是敌人神志混沌、虚弱至极时,才能起到渗透其魂魄的作用。 此时倒是正合时宜。 墨恒抬手将那个被藤萝绳索捆缚住的黑衣男子扔到阵中,双眸一凝,闪身飞到大阵中-央的莲台上,手掌往下一按,大阵立即被激发,就像虚无莲花缓缓盛开,加重了那人的神志迷失,让他冥冥中不分东西南北,不知古往今来,犹如深陷无止无尽的星辰、罡风和煞气之中苦苦挣扎。 “侥幸。” 墨恒暗松一口气,他看出来那黑衣男子是接近化神高阶的修为道行,尽管被虎玄青彻底制服,但意志力非同寻常,原本还做好了多试几次的准备,未曾想一次便成功将阵法之力渗透他的魂魄中。 如此这般,有最初仙光宝袋的元气封禁,之前藤萝绳索的捆缚禁制,现在的星辰阵法迷惑神魂,墨恒才可安枕无忧、全心全力地催使须弥宝镜,强行将之拉入幻境之中 “不将须弥宝镜炼化,诸多玄妙手段都不好施展,限制太多了,对敌时根本来不及使用。” 墨恒心念电转着,随后转头向虎玄青示意。 虎玄青颌首。 墨恒便盘膝趺坐阵中莲台上,双目微闭,手掌轻抬,隐于他掌中血肉里的须弥宝镜被他催使出一道混沌颜色的微光,微光乍一看纤细如发,再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墨恒清楚,那微光犹如虚幻,无从察觉,也无可琢磨,已经直直钉住黑衣男子的眉心祖窍,直摄其本命神魂之气息。 虎玄青在阵法外面站得笔直,神情微凝,八成心神都凝聚在墨恒身上。 “嗯?阿墨看到了什么?” 片刻后,虎玄青突然看到墨恒脸色一变,似是惊怒,他不由紧皱浓眉,握紧了双拳。 又过些时候,阵法中,莲台前面,那被三重禁制死死镇压着的黑衣男子猛地剧烈挣扎起来,但说是挣扎,倒更像是挣命,本来憨厚的神情时而狰狞万分,时而痛苦悲恨,有时竟口吐白沫,如同得了羊角风。 突然“砰”的一声,阵法中男子眉心破骨穿出一道黑光,黑光无声无息,快到极点,其中隐隐包裹着一个极为模糊的残破人脸,直奔旁边地面电射而去。 虎玄青看得神情凝重,幸好他早有防范,猛地一挥手,在墨恒阵法外面又匆匆添了一层禁制。 “灭!” 墨恒蓦地睁开双眼,眼射寒光,伸手冲着黑光遥遥一点,阵中那虚幻的星辰、煞气、罡风顿时凶猛震荡不休,齐齐往黑光上一阵挤压,不等黑光突破阵法,就将之完全吞没。 等到星辰、煞气、罡风转眼散去,黑光已经彻底湮灭消无。 墨恒看来一眼黑光湮灭的地方,随后直直地盯着阵法中已经魂飞魄散的黑衣男子尸体,看着他那张酷似千鱼和尚的憨厚面容,前世今生的一些疑惑尽数解开,心绪起伏不定,胸中情愫复杂。 虎玄青见他如此,有些担忧,但又不敢贸然打搅,顿了顿才温柔地传音道:“阿墨,阿墨?” 墨恒这才回神,神情闪过一丝怅然,一拂袖,一片青莲叶飞出,清光闪烁如火,将那黑衣男子彻底烧为灰烬,只有几件宝物残留下来。墨恒知道虎玄青不缺这些,也不多说,随手收了起来,等待日后赐给幽冥地域中他那方领域里的属下们使用。 他现在有先天灵宝做底牌,一套宝衣为依仗,各种《莲花法咒》的根本仙法顺手拈来,还有暗中修炼的“红莲业火咒”从未动用……如此种种,等闲宝物已经入不得他眼,除非那是有特殊用处的灵宝一流。 挥手散去了阵法,墨恒对虎玄青说道:“幸亏是我用先天灵宝‘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迷惑他,才得知一些内容,否则,即便是虎叔你全力施展仙法逼问于他,也必定问不出丝毫有用内容。” 虎玄青立即问:“与先前那黑光有关?那黑光的确像是护魂禁法。” 墨恒点头,随后又缓缓摇了摇头,起身说着:“那黑光倒不值一提,关键在于他灵魂深处有着极高明的禁制,必定与连万阕有关。” 虎玄青顿时一惊,面沉如水,言语间不掩憎恶:“连万阕?那欢喜老魔祸害无数男儿修士,委实罪该万死!我本看他久未出世,还道他已经被某位隐世高人给灭了,怎的还没有死?” 墨恒见他如此罕见的“激愤”模样,一时竟有些好笑,摇头说道:“我从这人身上得知的东西残破不全,绝大多数都模糊不清,这还是依仗须弥宝镜,强行压制和突破他灵魂深处的禁法,才收获的结果。这禁法厉害,想必是连万阕最后的保密之法。” 说到这里,他神情平淡下来,“能够确定的是,欢喜老魔连万阕的确是死了,他在返虚境界大圆满后,强行冲击合道境界不成,当机立断地将分-身魂魄、本命神魂全都封印投胎转世。那些魂魄各自为人,各自有着机缘,各自修炼有成时觉醒前世,并不知道其它魂魄转世为谁。” “但我却终于知道,他们虽都是连万阕的一部分,说到底,千鱼和尚才是真正的连万阕转世!” 心想:我只道前世被诬陷,现在看来,居然是罪证确凿。我被千鱼和尚纠缠不休,可不正是与连万阕这欢喜老魔暗中勾结么?可叹我前世渺小,那些人让我死都没死个明白! 虎玄青听得面色一寒,想起千鱼和尚讨乖卖好地追求墨恒的一幕幕画面,脸色顿时铁青,凝眸望向被墨恒烧成灰烬的黑衣男子地方,沉声道:“千鱼和尚就是那连万阕的命魂转世?那就是继承了连万阕真正的一生精髓,难怪他那身欢喜佛法高明莫测!我竟险些……” 他双拳握得咯嘣作响,显是气得很了。 墨恒听他说话间不掩杀机,知道他这杀机为何如此浓烈,笑了笑,说道:“现在先别管那千鱼和尚了,他两年多未曾出现在我面前,说不定自知争不过你,早就知难而退了。” 虎玄青止住话音,神情也缓了缓,却知道墨恒只是说玩笑,暗自仍在心中提紧着。 墨恒没有多说,只因他刚才从那黑衣男子身上得知的事情太过于繁琐和破碎,绝大部分都不能连贯起来,想说也无从说起,当下垂眸凝神,屈指掐算。掐算时修长有力的手指吸引了虎玄青的目光心神,让他双眸不由得温柔下来,暂时将千鱼和尚抛掷脑后。 墨恒掐算片刻,脸色越来越凝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走,陪我去个地方!” 墨恒猛地抬头,一抓虎玄青的臂膀,扯着他凌空飞起。 虎玄青本来还等着墨恒与他一起在这温泉边好生“庆贺”,一听墨恒这样说,不由问:“去哪里?不先歇息片刻?”说完,已经矫健地旋身到墨恒身前,双眸炯然地提议,“来,我背你。” 墨恒却全新沉浸着想着正事,眼底沉凝森冷,竟没注意到他这温柔心思,只自催使着须弥宝镜,隐身往山谷外面冲出,摇头说道:“咱们一起飞,也好快一点。” 又解释道,“这黑衣男子自号‘天阕’,是幽冥地域一方势力的两个首领之一,另一个首领叫做‘地冥’,化神中阶,比天阕这即将晋升化神高阶的修为弱了不少。他们那方势力也不大,只是个上窜下跳的二流货色。先前我虽没从他那里有太多收获,却恰好有几个线索对我极其用处!” 虎玄青见他心急且眸冷,一面伸出刚健的臂膀轻轻揽住他,一面传音问:“与墨云书有关?” 墨恒并不意外他能猜出自己的心思,点了点头:“与他有关,也与我有关,我现在能得知,实乃巧合,需得立即行动,不然只怕迟则生变。” 说着话,心中一动,袍袖一展,将先前收取的上古遗宝“隐身纱”拿出,递给他道,“我以青莲叶的清光洗涤耗磨了这么久,总算将它前主人的气息彻底除去,你试试看能否炼化。那黄皮小鼓我要留着‘赠给’墨云书。” 虎玄青并不推辞,接过隐身纱,只催法力一试,便摇头收起:“上古遗宝必须特定法门才可炼化,否则需得返虚道行才能破解,我需得回到山门,请求师尊助我炼化,现在还使用不了。” 墨恒点头,不再多说,继续在心中默默推演掐算着,带着虎玄青一起往太衡山方向飞去。 虎玄青见他平静却凝重,心底有些担忧,只自稳稳地护在他身旁,为他挡开了扑面而来的寒风。 太衡山在十万荒山之北,其最南端便是墨府的所在。 而太衡山号称仙山,却并非全都好地方,其中崇山峻岭密密麻麻,更有许多毒山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这些毒山,或是充满可怕的蛇蝎毒物,或是长满毒草毒花,甚至有的满山都是瘴气毒烟。 墨恒和虎玄青隐匿了气息,遮掩了天机,绕过墨府的位置,毫不停留地投入到太衡山深处。 进入到太衡山深处,墨恒来来回回,历经曲折,历经多日才终于确定一处地方。 “应该就是这里了!” 墨恒先是闭目思量,又从头到尾重新推演一遍,再次排除疑点,逐步确认,然后蓦地睁眼,双眸登时黑亮有光,传音对虎玄青说着,同时站在这山脚下,仔细地审视面前这座毒山。 心底一时竟有些紧张,他不知能不能成功寻到那个人,毕竟从未谋面,甚至不知那人是否还活着。就算活着,他也不知是否有可能,从那人口中得知关于母亲的事情。 墨恒到现在也不知道,母亲意若秋究竟出身自何方,又是师传自何人。 若他那功法《莲花法咒》是血脉家传,那母亲的家又在哪里? 第一百零一章 墨恒心里念头起伏,神识散出去,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一点点覆盖面前这整座毒山。 这毒山的山脚下长满了枯黄的毒草荆棘,残雪中若隐若现地掩藏着动物腐烂的尸骨,再往上一些则是茂密丛林,丛林中树木凋零殆尽,只有少数冬青树木才在这寒冬中残留一些绿意。 继续往上,快到山腰的地方,就可见一抹淡黄乳白色的浓郁烟雾,这浓郁烟雾包裹着整座山头,在微风吹拂下缓缓地飘渺蠕动,蠕动到山腰就被那茂密丛林挡住,并不会扩散到山下来。看上去倒也美妙非常。 但实际上,这烟雾肮脏至极。因为这些色泽温润的浓郁烟雾全是禽兽、草木、采药人的尸骨煞气长年积累形成,乃是极其致命的毒瘴!修为浅薄的人闻一下就死,全身腐烂化开,再融入到毒瘴之中。 “上古以来,许多强者大能都喜欢在山腹中隐居。山乃大地元气的聚集之处,在其中布置了阵法之后,相对更容易收敛气息和凝聚灵气,的确是避世隐居的好地方。但谁能想到,如肮脏险恶却又貌不惊人的毒瘴小山,不止山腹另有乾坤,而且还连通着一处残破遗迹呢!” 墨恒眼眸暗了暗,传音向虎玄青说道。 虎玄青对寻常遗迹并不感太兴趣,但仍接着他的话问:“遗迹入口就在这山腹之中?” 墨恒摇头,暗中用须弥宝镜之力加持自身神识,仔细地探察毒山,回答道:“具体在什么地方,我没有从天阕的记忆中得知线索,不过,按照他的记忆来看,他是接下幽冥地域中一大势力的悬赏后,四处寻找一名叫做‘苍盾’的化神高阶男子。” “天阕也是有些气运和心机,这些年来讨好天行派,同时讨好幽冥地域的几处大势力,两面窜来跳去,倒也得了些机缘。他出来寻人时,巧合之下进入到那残破遗迹中,随后却遇到波折,几经风险和辗转,居然当真在那遗迹下层的隐蔽处察觉到‘苍盾’残留的气息……” 说到这里,墨恒眼底已是黑如深渊,有些幽暗莫测的意味,衬着他阳光清朗的面庞,还有那双直而浓黑的眉毛,一时竟显出清高和深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又融洽非常,更添俊逸。 虎玄青看得双眼一瞬都移不开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眼底一片深沉的温存。 虎玄青早知墨恒俊朗非凡,更深知墨恒秉性倔强且说一不二,但此时此刻,他看着墨恒分明冷怒深沉却平静从容的神态,仍旧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想起“坚定不移”四个字来,同时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便微微笑了下,仔细地听墨恒说话。 墨恒并未注意虎玄青的神态,只自低沉地说着,“……天阕的记忆有其前世时连万阕设下的禁制,我依仗须弥宝镜勉强查看一些,并不知他是怎么察觉到‘苍盾’残留气息的,只知那处遗迹地方,极其隐晦地通向一处毒山山腹。而毒山山腹之中却密密麻麻满是威力莫测的禁制符箓!” 说话间,他的神识依仗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已经探查到毒山中的符箓。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天阕以己度人,只当那幽冥大势力之所以悬赏寻找苍盾,是因为苍盾偷盗了某种至宝,便料定山腹之中就是‘苍盾’藏宝的所在,就将此事埋藏在心中,对外宣称一无所获,放弃了那道奖励丰厚的悬赏。而他这次出来,只怕未尝没有顺便再来探一探宝的意思,却平白过来害我,反被你给捉拿禁制。” 虎玄青一直专注地看着他,突然温和地问:“阿墨,苍盾是谁?” 墨恒一怔,他并没有在提及“苍盾”二字时流露任何情绪,这并不是他刻意隐瞒虎玄青什么,只是因为事关他心底秘事,更是事关他的母亲,所以本能地谨慎起来,以至不动声色。 却不想,虎玄青早与他相知甚深,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的低沉和冷怒。 墨恒只觉胸中有一股暖流淌过,颜色缓和下来,转头望着虎玄青黑亮炯炯的双眸,低声传音道:“苍盾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个依仗,说是留给我的护命之人。只是,我长这么大,吃苦极多,险些丧命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两次,却从未见过那个名叫苍盾的男子出现。” 说到这里,墨恒突然双眸一闪,收回神识,扯着虎玄青便飞入山顶毒瘴之中,显然已有发现。 同时神识继续传音道,“我本来还想着,许是母亲看错了人,谁能没有一点私心呢?只怕那苍盾畏惧墨云书势大,早已叛逃千万里,不知躲在哪里逍遥自在去了。直到现在,我恍然明白了许多事情,前后仔细连串起来思量,才觉得那苍盾只怕不是叛逃,而是早就被墨云书给害了!” “我一身功法得传自母亲,你也知道其中玄妙。所以我猜母亲必定来历非凡,而以墨云书的野心勃勃,他岂会对母亲的身后事情没有半分贪念?那时我年幼无知,杨婆婆又只是寻常仆从,他都无从逼问,自然要将目标对准苍盾。” “以我对墨云书的了解,他只怕第一时间就会设下圈套,让那苍盾自己跳进去,他再瓮中捉鳖,动用秘宝,施展秘法,将苍盾彻底制住,再严刑审讯,甚至动用其它手段严加迫害!” “不过,就像是连万阕有法子锁住记忆,即便我依仗先天灵宝,也只能查看到一些零碎一般,苍盾的灵魂中未尝没有厉害禁制存在,至少本命神魂能够做到那‘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程度,让墨云书投鼠忌器……” 墨恒冷静地传音分析着,条理清晰得很,对虎玄青没有毫无隐瞒。 虎玄青早就运使仙法,以浩然之气护住两人周身,不让毒瘴接近半分,听到这里,便沉声轻问:“所以你猜墨云书将那苍盾囚禁在这里,十几年如一日地折磨审讯?嘿。” 虎玄青说话间,目光始终温存地凝聚在墨恒脸上。 他听着墨恒如此平静话音中那深沉刻骨的仇恨,心底早就一阵阵揪紧,说完这句话,没等墨恒回答,就忍不住伸出刚劲的臂膀,将墨恒抱在宽阔的胸怀之中。 墨恒身材高挺,虎玄青并不能将他全都揽入胸怀。 墨恒索性像倚着一堵厚墙般倚着虎玄青的胸膛,任由他抱着,自顾自在毒瘴之中牵着他转悠。 虎玄青则有心逗墨恒高兴,心中一动,学着先前墨恒举止,并不主动飞行,任凭墨恒带着他四处查找方位,只自催使了浩然云光护佑住两人的周身,不仅将墨恒抱得更紧了些,更将坚毅的下巴搁在墨恒的肩头。 墨恒的眉头当即微微一挑。 墨恒心底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只是虎玄青刚毅坚韧,他只能在虎玄青身上得到征服感的满足,少见虎玄青这般依偎着他的温柔温顺模样,心底便浮现异样柔情,神情也微微一缓。 虎玄青见了,也有些意外,醇厚的声音一时显得既深沉又严肃:“……不管怎样,那苍盾都实在太无用了些。他明明是化神高阶,又身怀照料少主的大任,怎么还能粗心大意,以至被墨云书加害?岂不知,他自己性命是小,少主安危是大?所以,” 虎玄青顿了顿,配合他那张英挺深邃的面庞,仿佛在商讨天下大势一般认真,他总结道,“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还是我更可靠一些。”言外之意,自然是“我才是你护命之人”。 墨恒便嗤的一声被他逗乐,再闻着他身上清冽阳刚的温热气息,心底冷怒的情绪都温暖起来。 虎玄青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低声地笑起来,他笑声本是爽朗,让人听了只觉心胸开阔,现在压低了声音,醇厚的笑声就在胸腔中微微震荡着,这种温柔的阳刚,更让人听的心里麻麻软软的。 墨恒嘴角就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过了片刻,墨恒带着虎玄青落到毒山的最顶端,并不落地,就踩着虎玄青的浩然云气。 墨恒抬头看了看星辰,默默恰算了方位,用力催使起掌中须弥宝镜,传音叮嘱道:“走,我这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虽然不能破除禁制,但以我现在的祭炼程度,也能够瞒过墨云书这些禁制一个刹那。这一个刹那就是瞒天过海,我们隐藏天机和气息,一起潜入这山腹之中看个究竟!” 虎玄青便收起那炽热而坦荡的温情,皱眉查探四周:“你只管出手就是,有我在你身后。” 墨恒点头,一手扯住他的臂膀,传音叫了声:“小心了!” 虎玄青刚刚戒备起来,还没施展手段护佑彼此,就觉眼前一晃,仿佛刹那之间从一个狭窄之极的虚空缝隙中掉落到了另一方世界!不由暗暗一惊,下意识就将墨恒紧紧护在怀中,紧接着双眸刚刚一凝,就见自己已经身在山腹之中。 先前不止是墨恒,虎玄青也仔细探索毒山,他的修为道行与墨云书如今境界一般,立即便察觉到毒山下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符箓禁制,所以先前才那般郑重地让墨恒出手。 而今却见墨恒轻而易举地带着他瞒过禁制,穿梭而入,简直称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不由对墨恒那面须弥宝镜的威能又有新的认知,却没有丝毫极度艳羡,只是更为放心,想着墨恒有此至宝,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至少能够逃得命来。只要墨恒好生生地活着,他便别无所求。 心里念头一闪即过,为防触动禁制,虎玄青神识都深深敛藏着,等抬眼打量四周时,才蓦地脸色难看,同时也察觉到墨恒一瞬间僵硬的肌肉,抱住墨恒的双臂便微微松开,安静着不敢干扰。 墨恒的神情重又森冷下来,死死盯住那个肌肉强健,却肤色苍白的中年男子。 山腹内,石钟乳的白色光晕驱退黑暗,只见上下左右前后,这六面八方的岩壁都绘满了灵符纹箓,一条阴森森的粗大锁链连接山腹南北墙壁,也贯穿了南面岩壁上那中年男子的琵琶骨。 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手脚被另外四条锁链紧紧锁住,四肢都被拉直,紧绷绷地背贴岩壁着遭受禁锢,丝毫都动弹不得,身边、头顶、脚下,尽是被玄妙阵法布置和护佑着的石钟乳以及各式滋补灵药,浓郁的药香顺着阵法灌注到男子身体之中。 男子平厚结实的胸膛上,紧紧地吸附着一枚已经完全变作洁白颜色和巴掌大的印章。 “正是此人,此人就是那苍盾,是天阕记忆中苍盾的气息!还有……这是三魂宝印!” “我本道三魂宝印是完整的上古遗宝,是墨云书日后奇遇得到。原来,他只得了个空壳子,却用母亲留给我的护命之人魂魄补全填充!若非我前世弱小,他岂不是直接用了我的魂魄?” 墨恒和虎玄青二人无声无息地飘浮在山腹最中央,始终被须弥宝镜遮掩着气息和天机。 虎玄青能感知到墨恒的心情,黑炯的眼眸浮现出几分担忧和心疼,但张了张口,却再次闭上。 墨恒心底恨得发颤,一时双眼已经通红,竟分不清自己到底什么心情。 他看着面前这男子——过于粗浓的双眉,有些宽大的嘴巴,在那张棱角分明得近乎方正的面庞上,看上去显得普通和粗犷,那苍白的面上没有表情,或是早已痛苦得麻木;高大魁梧的身躯几乎完全赤-裸着,残破的裤子挂在腰间,一身健实的肌肉筋骨,让人轻易想象出他雷厉风行的威武气魄。 然而眼下,此人却这般生不如死! 墨恒心底突然狠狠一颤,一瞬间莫名地心酸至极。 他没有见过此人,这男子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信物”留存,若非先前从天阕记忆中得到的气息,他就算见了此人,只怕也根本不会认识。但此人是他母亲为他留下的护命之人,分明是他母亲最为信任和最后托孤的人! 想及此处,墨恒心底的杀机突然像是火山般喷发,双眼都被冲得湿热。 但他到底不是只顾儿女情长之辈,转瞬间就收拾了心情,沉眸厉目地扫了这男子周身上下,又借助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快速而谨慎地检查了山腹四周六面,最后才上前几步,靠近了男子。 越是靠近,越能闻到药香。 墨恒一闻便知,这药香和石钟乳都是极品,不止能使此人维持最初的勃勃生机,维持原本的化神高阶修为,甚至还能滋养其魂魄,令其无须修炼,便能随着时间增长而神魂壮大! 但这神魂壮大却是为了让那方印章更好的提炼和吸取! 墨恒心底越来越发寒,这寒意甚至压住了那找到活人的惊喜和看清此人遭遇的沉怒。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受噬魂煎熬,只怕那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墨云书,墨云书……我日后不让你尝受这等苦果,才是白白重生了这一回!” 墨恒双眸森寒,咬紧牙关,俊朗的面庞铁青阴沉。 中年男子双目并未闭上,微微睁开着双眼,尽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强悍的力量感,尽管那厚实胸膛的起起伏伏告诉来人他还在呼吸,他仍然还活着,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没有焦距,甚至隐现一片阴森的死灰。 墨恒甚至隐约感觉到一种好似“死不瞑目”的冲天死煞之气在此人身体之中酝酿。 男子魂魄都被收去了几分,虽然本命神魂勉强残留,却几乎沦丧了所有神志,不知有人靠近。 墨恒靠近之后,依仗须弥宝镜谨慎细致地探察此人四周和身体情况,竭力想着如何才能救他,却突然看见男子呼吸间,贴在他胸肌上的印章又闪烁了下,男子顿时痛苦至极地张大了嘴巴,麻木地发出虚弱到极点的沙哑痛嚎。 那“赫赫”粗哑的痛嚎,让墨恒双拳猛地握紧! 但墨恒却不敢将印章取下,不是怕墨云书察觉他的闯入,而是怕自己刚一取下印章,这早已失去了大部分魂魄、只苟延残喘着的男子就会立即魂飞魄散,彻底死亡! 第一百零二章 “阿墨,你有须弥宝镜,探查时能够不惊动墨云书,你仔细看看,此人可还救得?” 虎玄青见墨恒情绪如此波动,心疼得不得了,顾不得许多,靠近后温存地传音询问。 墨恒转瞬回神,心绪再次沉静了些,死死盯住男子胸前那枚印章,传音回道:“我想不出从哪里救他。他修炼的是魂武双修之法,安然无恙时比别的法门更添威能,魂魄却远远不及当年连万阕那种号称分-身无数的能耐。” 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言语间略显黯然冷恨,“他的魂魄已经被印章抽取大半,只剩下的本命神魂也有些残破,甚至需要这三魂宝印摄取他灵魂时的特殊保护来维持生机!而三魂宝印乃是煞气杀机至宝,哪怕此刻突有奇迹发生,让我将三魂宝印强行炼化,也不可能催使三魂宝印将那已经摄取和炼化了的魂魄返还给他……” 不过到底怀着一丝期待,便问虎玄青,“虎叔,你可有方法?” 虎玄青的见识广博,不必墨恒向他解释,心底早就有所预料,当即沉声说道:“阿墨,此人的确是化神高阶的修为,神魂虽然残缺,但残存的本命神魂必定仍旧凝实,否则,即便有灵药维持生机,他也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墨恒自然明白,听他这么说,不由转头,双眸黑炯地传音问道:“虎叔有法子救他?” 墨恒知道,自己虽然身怀《莲花法咒》以及另外几种还算高明的法门,但是论到学识渊博,却远远不及虎玄青,只当虎玄青当真能将这位母亲留给他的护命之人救治回转,心中自是欢喜。 虎玄青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上前说话时就已经深思熟虑过,此时毫不迟疑,沉眸温声着传音道:“是有一个法子。”不等墨恒再问,就反问道,“阿墨,你可知我等仙门中都圈养着‘道兵’?” 墨恒眉头登时一皱:“仙派道兵?你让我将他炼成傀儡?此事不妥,可有其它方法?” 虎玄青摇头道:“阿墨,仙派道兵,与普通道兵截然不同,更不是傀儡可比。仙派道兵虽说本质仍属于傀儡之流,不过他们神志并未丧失。一般说来,除非到了需要道兵维护门派的时候,否则仙派不会轻易动用兵符去控制和操纵他们。” 虎玄青顿了顿,见墨恒没有反驳,继续道,“仙派道兵的本命神魂,或是受到灵宝兵符的制约,或是只受某个人的神识制约,不过受到制约的同时,也因此而受到保护。他们平日里能够自主修炼,思想不受别人操控,仅仅某些时候被控制着布阵杀敌罢了。” 说着,不由一叹,“所以,年年不乏那些资质平庸、寿元将尽的修炼者,自请甘愿为仙派道兵。”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修炼者分明已经踏上了长生之路,已经尝到了超然世外的强大,突然走到尽头时,面对向前一步是灭亡,退后一步是生机,究竟如何抉择?不到自己身临其境处,永远无法真正想象得到。 墨恒听得默然。 虎玄青说到正事,郑重负手而立,深深看了看面前那神志沦丧为麻木,满眼都是死灰煞气的男子,转头向墨恒又解释道:“外人不知仙派道兵之秘,阿墨听我讲来。” 当下毫无迟疑,直接就将浩然门道兵的炼法详细传授给了墨恒。 若是浩然门掌门知道虎玄青这番做派,只怕立马扬手一个掌心雷,劈头盖脸地朝他砸来! 这哪里还是那个潇洒、缜密、沉稳,行事最为令人放心的掌门真传大弟子?分明就是个被情感给迷得昏头转向的二五仔啊!连自家仙派的道兵之秘都向情人坦言相告,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虎玄青解释传授之后,沉声又道:“……就我浩然门来说,仙派道兵即便魂魄残缺,只要本命神魂不灭,都能依仗兵符的禁锢和护佑缓缓恢复补充完好;至于肉身的伤势,有各种灵药的疗养,更加不值一提。所以才有那么多寿元将尽的人,对成为仙派道兵趋之若鹜,他们因此至少可多活数百年。这数百年中,他们未尝不会奇遇另外的转机,仙派之中也有着相关传说传记存在。” 墨恒听得认真,神情却越发绷紧,他清楚此事乃是绝密,唯有极少真正的仙派嫡传才可能知晓,现在虎玄青却对他这般坦言相告,只为他能将母亲留下的护命之人救出,心底猛地暖烫难言。 暗自却警醒着,日后决不可泄露丝毫,甚至不可用这法门为自己炼制道兵或谋求利益。 虎玄青对墨恒的心性何其了解,根本没有半句叮嘱,见他眼底不再有那么多悲恨,才微微松了口气,又温言道:“阿墨,你现在听我传授,试着将他炼成道兵,也能施法逐渐将他魂魄恢复完全,否则看他这生死不如的情状,我也别无它法可以救治了。” 虎玄青说的是实话,但却也存着一点私心。 虎玄青的私心不是别的,正是墨恒的安危,哪怕他明知墨恒有先天灵宝护佑着。 想当初在仁圣尊王洞天之中时,虎玄青和墨恒刚刚互诉衷肠,正处于浓情蜜意之时,面对千鱼和尚那状似憨厚,实则讨巧卖乖地追求墨恒的情景,虎玄青都能强忍心中沉怒,顾虑着自己身份限制,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墨恒身边,留着千鱼和尚这位高手,也能让墨恒更加安全一些,便没有对千鱼和尚动手。 也正是因此,他之前听到墨恒说起,那千鱼和尚竟是万人唾骂的欢喜老魔连万阕之本命神魂转世时,才那般怒不可遏,甚至连道“我竟险些”之语。 他那是又怒又恨,既愤怒千鱼和尚之无耻,又恼恨自己险些容忍一头魔狼纠缠在墨恒身边,若是因此酿成大错,他即便万死也难以挽回了!幻境中数十年的凄凉悲苦,他难道还没尝够吗? 此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传授墨恒炼制“仙派道兵”之法,也是出于这般顾虑和私心。不过他不会对墨恒说假话,也没有欺瞒墨恒什么,此情此景之下,也唯有炼制“仙派道兵”的法门才能试着救一救这魂魄残缺的男子了。 墨恒听后,心中也自敞亮着,转念思量无数,深深呼吸两下才沉静下来,转头望向那仍被禁锢着遭受无边噬魂苦难的中年男子,刚要开口答应,却蓦地胸闷发慌。但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 只能声音低哑地咬牙道:“虎叔,就如此行事罢!只不过,你刚才也说,即便炼制道兵,也需要他本命神魂配合才可,至少不能抵制我的神识禁锢和烙印,但是……你也看出来,他现在神志全无,只剩下最根本的死煞之意,我只怕到时不止没能救他,反而可能害得他魂飞魄散。” 虎玄青见他眼底始终难掩那抹黯然,心中更为疼惜,温柔地拍了拍他后背,沉声劝慰道:“阿墨忘了,你不是有须弥宝镜么?他此时神魂虚弱之极,你只为救他,但可强硬行事,事后对他尊重一些,待数十年后,他神魂成功补全,神志清醒,自会明白你的苦衷,岂会责怪你救他?” 墨恒默然,他岂会不知自己须弥宝镜的手段? 只是苍盾神志不清,又抵制墨云书的三魂宝印多年,他就怕苍盾的本命神魂受到他炼化时,本能地将自身毁灭,那时他即便强行以须弥宝镜制服,也没有十成把握挽救住,才这般难为。 想了想,嘴角终究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双眉舒展开来,眼底却含着毅然,点头道:“罢了,说这些都是无用,夜长梦多,不可再多做耽搁了,虎叔助我施法行功罢。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说话间,将须弥宝镜全力催使,遮掩天机和气息的程度更深,便要快刀斩乱麻。 虎玄青也知道一不小心就可能触动禁制,墨云书极可能迅速赶来,到时麻烦不小,也不由凝重起来,双掌按住墨恒肩背,一面传音细致指点,一面催使他那浩然法力辅助墨恒。 墨恒有虎玄青的辅助,只觉浑身法力澎湃得无止无尽,不由精神一振,须弥宝镜催使得更加灵活随心,左掌猛然抬起,整个手掌被须弥宝镜那虚幻之光包裹着,分不清什么颜色,分不清什么情状。 墨恒暗念咒语,施展虎玄青传授和指点的仙派道兵禁锢神魂之法,突然按到苍盾眉心祖窍。 那里正是苍盾本命神魂的所在! “吼……” 苍盾蓦地一抖,竟张口虚弱沙哑地爆喝起来。 他似是本能地感到最严重的危机到来,这一声虚弱沙哑的爆喝也仿佛用尽了他全身最后的力量。他毫无焦距的双眼突然怒睁,阴森的死煞之气充斥在他毫无神志的目光中,令人心头发寒。 “不好,他本命神魂有自灭迹象!” 墨恒脸色微变,急忙将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全都化作虚无之网,将其残破的神魂重重包裹。 苍盾落到这步田地,本命神魂想自灭都无法自灭彻底,但却能将自己的灵魂记忆完全毁灭!然而如此一来,他落难之前的无数牵挂、无数责任,都将随着他的自灭而烟消云散,意若秋的遗嘱托孤,他更是再也无法完成。 心有牵挂,哪怕生死不如,他也必须苦苦熬着,只为等那遥不可及的一线生机到来。 还好墨恒早有防范,又见机得快,掌中须弥宝镜也不愧是先天灵宝,虚无之网在苍盾本命神魂外面犹如天罗地网,将他死死网住,总算将他的神魂迷惑几分,阻止了他的神魂自灭。 可是即便如此,苍盾仍旧潜意识地抵抗着、挣扎着,墨恒稍有松懈,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意志力竟如此坚韧强悍!” 墨恒心下焦灼,额头冒出汗来,知道自己只能控制短暂的一时,强自冷静着,不敢耽搁地施展禁锢神魂之法,试着继续在苍盾本命神魂之中烙下自己的神识烙印,并将之禁锢保护起来。 突然,墨恒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漆黑双眸顿时一亮,也来不及细想,立即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更是分心二用,催使出《莲花法咒》中最基本的疗养身体神魂之法,射出一道莲花元气。 墨恒当即便将这滴精血和这道莲花元气,由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携带着没入苍盾眉心。 就在这一刹那! 苍盾肌肉的绷紧陡然僵硬,神魂的抵抗也猛地停滞。 随后,苍盾居然自主地将自身最坚固的堡垒松开,将自己的心怀彻底敞开,对墨恒将他本命神魂的施法炼化,竟然再也没有丝毫的抵制,更没有半分挣扎!甚至隐隐带着驯服、顺从、配合之意! 墨恒忍不住眼中一热,突然想起一句话来。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即便落到这步田地,仍旧忠诚至斯!母亲的托孤没有看错人,此人若是安然完好,他前世岂会受到那么多屈辱和波折?如今虽然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墨恒却突然觉得苍盾无比亲切和熟悉。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这句话不仅可用在情人之间,君臣之间、主仆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虎玄青在后面本来为墨恒焦急,突然见墨恒逼出精血、使出清光元气,而那苍盾一感应到墨恒的精血和元气,立即就像是将军对郡王的无条件臣服,先前那鱼死网破、宁为玉碎的挣扎抵抗全都消失,竟如此顺从地任由墨恒在他本命神魂中烙下烙印、禁锢制服、护佑包裹。 虎玄青何其聪敏,念头一转便即明白,再看苍盾时,黑沉的眸中也多了一分敬重。 “此刻烙印我之神念,你终生无法脱离,但我必不负你,长生大道上,你我共勉之。” 墨恒明知苍盾神志不清,但敬他忠诚,仍是瞬间传音交代着,同时雷厉风行,并未在苍盾放弃抵抗时犹豫迟疑,而是当机立断,用尽全力,将仙派炼制禁锢道兵之法完全施展出来! 只是霎那间,墨恒神念彻底烙印在苍盾本命神魂的根基处,更是将无数禁锢和护佑的符箓融入苍魂神魂之体中,禁锢、护佑,这是仙派道兵身上的双刃剑,与神魂彻底相融,再也不分彼此。 有了这些禁制,即便苍盾本身不是忠诚之辈,日后也必定本能般对墨恒惟命是从——仙派道兵之法,何其霸道!然而却恰恰是这份彻底烙印的霸道和禁锢,才在此刻成功换回了苍盾的一线生机。真可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如此一来,苍盾即便神志清醒,墨恒也无法反向施法助他解脱。不过,只需墨恒不主动催使禁制控制苍盾的言行,苍盾便像是没有禁制一般自由。 “虎叔,借我仙光宝袋一用!” 墨恒突然传音疾呼。 虎玄青早有准备,单手收回,快速取出仙光宝袋:“我已将禁制打开,你暂时可用七成威能。” 这仙光宝袋是他师尊所赐,倒是不好赠给墨恒。 眼下情形急迫,墨恒二话也不多说,法力一动,便将仙光宝袋凌空接过。没有禁制阻碍,他法力往仙光宝袋上灌注,轻而易举便将之外围的一部分禁制炼化,当下将仙光宝袋祭起,浮在头顶,口中念咒,让仙光宝袋的袋口对准了苍盾。 “成了!” 直到此时,墨恒才将炼制仙派道兵的法诀彻底收尾,就此将苍盾的本命神魂与其胸膛上的三魂宝印彻底割断、隔绝,再无任何联系! 远在墨府的墨云书这才感应不对,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简直比之前收到墨恒的灵符传讯还要暴怒十倍!他十几年的心血,此时此刻,功亏一篑 第一百零三章 “谋我气运,害我嫡子,坏我至宝!如此三番,若是同出一人,此仇誓死不休!” 墨云书再怎么威严从容,此刻感应到三魂宝印处的变故,也险些被气炸了肺。 他猛然站起身来,怒容上脸,咬牙切齿,暴怒的法力将阁楼内部清洗一空,闪身就往太衡山深处那毒山的山腹而去。但他却没有失去理智,反而更添警醒地掐算着,这种情况,是不是有人故意因他出府。 而墨恒将苍盾炼成道兵,又将三魂宝印的禁制隔绝,就在此刻,刚要施法斩断苍盾锁链。 却不等他呼喊吩咐,虎玄青早就与他心有灵犀,极其默契地取出了一柄普通法剑来,运使巨力,剑光一抖,分化为六道,道道光寒逼人。就听轻微的“噌噌”响动,那些禁锢着苍盾双手双脚,穿透了苍盾前胸后背的阴森锁链,被虎玄青轻而易举地尽数斩断! 失去锁链的禁锢,苍盾立即往下坠去。 墨恒急忙念咒:“收!” 同时意念控制苍盾自行运转法力恢复。咒决还未落音,头顶浮着的仙光宝袋受他催使,突然从袋口涌现出一抹浩荡云光,云光将那木然驯服地开始运转法力的苍盾裹住,倏然往袋中一卷。 转瞬之间,浩荡云光完全收敛回了宝袋,苍盾也没了影踪,仙光宝袋的袋口也扎得死死的,缩回巴掌大小,仍是稳稳地浮在墨恒头顶,丝毫看不出里面装了个人。 墨恒面色冷静至极,心底却急迫非常,再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立时便要离去。 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墨恒目光一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抬手将袍袖一甩,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立即裹着三片青翠欲滴的青莲叶从他袖中闪现而出,三片青莲叶由混沌气息催使着,大放渺渺清光,对准先前从苍盾胸膛上脱落的三魂宝印,蓦地一飞一裹,瞬间将三魂宝印包裹成一个巴掌大小的莲苞。 飞回时,莲苞又冒清光,将此地的极品石钟乳、极品疗伤护魂圣药,也全都一点不落地掠夺了个精光!甚至顺带着一转,将石钟乳根基都给毁了去! 下一瞬,莲苞被墨恒法力一摄,收进了袖中。 至此,这毒山山腹中只剩下残断的阴森锁链,失去了石钟乳的乳白光晕,四处一片漆黑。 “咱们快走,墨云书只怕要被气死!他必定已经有所察觉,暴怒之下转眼就到!” 墨恒胸中稍感快意,疾速地传音说话间,扬手将仙光宝袋小心地收入袖中,意念催使仙光宝袋,停止了其中禁制云气的阵法,以便苍盾不受其害,更能够在其中借助云光稍稍疗养。 同时右手一伸,将虎玄青反手抱紧,催使须弥宝镜,以那先天成就的虚幻之力包裹住彼此身躯和气息天机,再次瞒天过海,强硬地穿过了山腹的重重符箓禁制。 出了山腹,墨恒和虎玄青都是一言不发,一刻也不停,在须弥宝镜的遮掩下,相互辅助着飞遁,转眼之间就远远地离开了毒山。墨恒又带着虎玄青绕了一个大圈,才往十万荒山疾驰飞去。 毕竟照理来说,墨恒此时理应在十万荒山中疗伤呢,岂能在墨府周围现身? 至于收取了墨云书的三魂宝印,墨云书固然神通无边,却远水救不了近火,能奈他墨恒如何? 三魂宝印是杀人至宝,相较而言,乾坤玲珑塔堪称防御极品,但就攻击来讲却弱了不止一筹。 墨恒见识过墨云书催使三魂宝印时的骇然威能,早对三魂宝印眼热至极,既然现在自己身怀须弥宝镜,而须弥宝镜先天成就虚幻之能,先天便能遮掩天机,完全能够瞒天过海地助他夺取三魂宝印,他岂有放过之理! 他们身后,没等他们离开太远,墨云书就通过最初的布置,极快地施法赶来。 瞬间闪过山腹禁制进入其中,漆黑的山腹在墨云书眼中纤毫毕现。便见山腹内不止没了苍盾,没了他的三魂宝印,甚至连石钟乳和圣品灵药都被洗劫一空!登时胸中一闷,老脸一阵紫一阵白,双手抖了半天也没有掐算出丝毫线索,不由怒极攻心,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墨恒和虎玄青却是轻轻松松,一路无话,隐身匿迹着回了十万荒山。 到了小山谷入口,二人先各自检查自己离去前留下的隐秘印记,确保无人来过,才闪身入内。一进入小山谷,墨恒就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虎玄青,漆黑的眼眸带着如释负重的畅快。 虎玄青早知墨云书给墨恒的压力极大,现在见墨恒这般小心翼翼谋算的模样,连忙轻道:“阿墨,有我在,即便墨云书追来,也奈何不得你。何况你有须弥宝镜防身,刹那间隐身匿迹,他如何寻得出我们来?” 墨恒听了就笑:“那也不可大意,否则我这几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说着看了虎玄青一眼,此时急迫,墨恒没时间调戏于他,但仍是忍不住抱住虎玄青坚韧宽厚的后腰,对准虎玄青坚毅的双唇啃咬了两口,才飞到温泉边上,先将仙光宝袋祭出,念咒道:“开。” 仙光宝袋像是吹了气儿似的臌胀起来,袋口张开,向下轻轻一倒。 没等仙袋倒下,口袋中已有一道人影迅即如猎雷一般冲出,只一闪动就安安稳稳地落到墨恒身前,站得如同精钢铁柱一般纹丝不动——正是仙袋张开时,接到墨恒意念命令的苍盾。 苍盾毕竟是化神高阶道行,十几年来虽受禁锢,却修为不降,只是神魂残破,没有神志自主自由罢了。而今仙派道兵的炼制法门填补了这道空缺,只需墨恒一道命令,苍盾便能自主行动。 眼下,经过这短短的一路的调息,苍盾现在已经能够简单施法和飞遁。 墨恒暗叹虎玄青传他这道法门的玄妙,稍稍放心下来,抬眼细致打量苍盾。 苍盾周身只剩下残破的裤子,雄壮的体魄充满勃勃生机,那双过于粗重的眉毛下面,双眼虽然仍旧没多少焦距,却不再充斥死煞之气,若硬要说还有些什么,只怕唯有单纯而本能的忠诚和服从。 墨恒看他一眼,就心有感应,正像之前感应到苍盾那死煞之气一般,现在也隐隐感觉,苍盾似乎本能地知道寻到了牵挂之人,心中的责任终于可以放下,本命神魂中的死煞之气也逐渐消失。 墨恒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粗犷面庞,一时心酸莫名,忽然怔怔,心里涌现无数疑惑。 “我幼时是否见过苍盾?母亲又是何时召见苍盾将我托付的?那时母亲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了么?母亲有没有留下另外的遗嘱让苍盾转达给我?苍盾又是怎么被墨云书阴谋加害的……” 如此种种,无数疑惑的念头在墨恒脑海纷扰不休,形成一团乱麻,让他心中酸胀之余,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立即弄清楚,搞明白。 只是苍盾至少数十年之内无法补全神魂,神魂不全,神志何谈清醒? 墨恒又不愿用须弥宝镜强行窥探苍盾的记忆。一是苍盾神魂已经虚弱至斯,窥探记忆必定会造成伤害,到时后果难料;二是苍盾落到如今地步,未尝不是因为他墨恒的缘故,他现在维护救助苍盾还来不及,又岂能忍心伤害?当下只轻轻叹了口气。 “阿墨,你炼化那枚宝印要紧。苍盾交由我来照顾罢。他被锁链贯穿十几年,伤势并不算轻。” 虎玄青见墨恒情绪起伏,知道他放松之后有些感怀,便轻声劝着。 墨恒听了,转眼就收拾了心情,回头向他笑了笑,仍是阳光俊朗的平静模样:“也好。我现在就将三魂宝印中墨云书的印记一点点刮了去,墨云书感知到烙印消失,却不知在哪里,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浑身舒畅了些。”这就是说玩笑了。 虎玄青也沉声低笑,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还是先恢复法力,然后再去祭炼。” 墨恒点头,又看了苍盾一眼,对苍盾下了个神念命令,然后便不再多说。他行功运法,吸收温泉上方滚滚如雾的灵气,快速地恢复他这么长时间来,强行催用须弥宝镜所耗费的法力。 虎玄青望着他,眸底抹不去那份深沉的温存,笑容收敛下去,一言不发地取出丹药,为苍盾涂抹和疗伤。然后又取了自己的一套衣衫扔到苍盾身边,那衣衫也是法宝,可长可短,可宽可窄,不会有什么肥瘦之嫌。 “我身份如此,不日就需要回归山门,不可能一直在外面陪伴阿墨。阿墨却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委实放心不下,本来还想带他去收服几头强悍妖兽,现在有了苍盾在阿墨身边,我就无需再做那些麻烦来添缀了。苍盾实力很快就能恢复,他本就精忠护主,又被阿墨炼成道兵,阿墨意念一动,他就能爆起伤人,当真是保护阿墨的最佳人选。” 虎玄青审视地以神识探察了下苍盾的筋骨、血脉、法力、修为,心中默默点头。 至于苍盾如何跟随在墨恒身边,又不让墨云书发觉,这一点却是不难。 墨恒早就告诉过虎玄青,他那须弥宝镜能够收摄吞噬古遗迹的空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实施。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先寻个空间腐朽的古遗迹,让墨恒催使须弥宝镜吞噬部分空间,日后就可以让苍盾住在须弥宝镜的真实空间之中。 “这样苍盾既可隐人耳目,又可安静疗养,还可随时随地保护阿墨,实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虎玄青想到这里,轻轻舒了口气,随后负手立在墨恒身后,沉心静气,不再多想。 墨恒闭目恢复,过了两个多时辰才行功圆满,法力尽数恢复到巅峰程度,睁开双眼。 “虎叔,你的衣物?” 墨恒转头,先望了望虎玄青和苍盾,便看到苍盾因为没有收到他的意念命令,而对脚下的衣物漠然没有表情,不由心底暗叹,先意念吩咐苍盾,“换上衣物。” 又挑眉笑虎玄青道,“估计他喜欢穿铠甲之类的重型衣物,嫌弃你这衣物太轻了些。说来,虎叔你分明也是英挺硬汉,却总穿道袍,下次真应当穿些更添威猛的铠甲出来给我瞧瞧。” 虎玄青听了,浓眉一展,原本背负在身后的双臂也伸到胸前,抱起膀子,坦荡地与他玩笑:“哦?那样也无不可,只不过,你再想脱我衣物,或是对我放肆乱摸,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墨恒被他逗得朗声大笑,回过头去催使须弥宝镜时,嘴角都是勾起来的。 因为正事要紧,墨恒没再与虎玄青多说,笑过之后,当先就用那玄妙莫测的虚幻之力遮掩和隐匿天机,然后扬手挥袖,将那方被三片青莲叶重重叠叠包裹着的三魂宝印取了出来。 墨恒双眸冷凝下来,谨慎地将三片青莲叶散去,露出被须弥宝镜之力遮掩住的三魂宝印。 青莲叶消失,不仅三魂宝印现形,先前被他搜刮来的石钟乳、圣品灵药也全都漂浮在半空。 墨恒也不细看,不等这些疗伤、护魂之宝落下,直接从墨云书以前给他的储物法囊中取出玉盒、玉瓶等常备物品。只是随手一晃,法力催使出来,将石钟乳、灵药都细致涤荡去所有气息,然后才将石钟乳收进玉瓶,将灵药收进玉盒,分门别类,一目了然,然后还是塞回储物法囊中。 “这些药材都是极品,不可多得,日后我炼成丹药,都是救命之物,倒是不可大意。” 想是这样想,他的注意力却九成九都凝聚在三魂宝印上。 三魂宝印呈洁白颜色,方正圆润,犹如羊脂美玉,简洁无华,毫无雕饰,仿佛天然形成。 但翻过来看,三魂宝印的底部却有两个复杂的蝌蚪般文体篆字,字体扁长,均匀精致,一眼看去并不认识,但脑海中却偏偏诡异地浮现出感应来,知道这是“三”和“魂”字。 光是这两个字的字形,就充满神秘的力量。 墨恒知道,这二字可镇压、可湮灭。 若是镇压,待到日后彻底将这三魂宝印炼化,对敌时只需将之祭起放出,默念咒语,三魂宝印就能落到敌人头顶,任凭敌人如何躲闪都逃避不开,生生被三魂宝印放出的三束毫光定住三魂。 若是湮灭,只需再默念咒语催使三魂宝印,宝印那诡异力量无从抵抗,只是一压,敌人那被定住的三魂就会齐齐一震,刹那之间被震成齑粉。失了三魂,七魄无处可依,也被三魂宝印余力冲散,敌人自然是死了个彻底。 “说到宝物……” “虎叔身上,防御有真传内甲,乃是其师亲赐,隐于身体之中,护体护魂极为玄妙;克敌有炎决剑,也是仿制仙剑,攻敌时威能骇俗,锐不可当;只缺少了个隐匿天机的法子,若是遇到更强敌手,想逃都不容易。还好我已经为他谋了‘隐身纱’。” “‘隐身纱’不止可以隐身,祭炼完全后更可以改头换面,掩盖自身天机,正是不可多得的逃命之宝。就我所知的宝物中,遮掩天机之能,‘隐身纱’仅次于须弥宝镜。若是那邪魔将隐身纱祭炼完全,我怎可能轻易杀得了他?虎叔修为超凡,又有这些宝物在,我也不必再暗下忧心了。” 墨恒分心思量了一瞬。 他往日里嘴上并不说太多甜言蜜语,但心中却时时惦记着虎玄青,至今仍记得那次仁圣尊王洞天中,虎玄青被邪魔追杀的事情,梦回思念之时,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所以这次出府,他在修为晋升到化神中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除魔夺宝。 他为什么别的拥有宝物的妖魔都没去管,偏生巴巴地提前多日赶去那座小城,就为守来那苍白男子?他说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为了杀武香琪等人,但他自己内心清楚,说一千道一万,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那苍白男子身上有一件上古遗宝“隐身纱”,恰恰是虎玄青目前所缺么! 墨恒不愿明说,只说看不得“隐身纱”落到敌人手上,不如干脆夺了来,宝多不压手嘛。 却在用青莲叶清光抹掉其中原主人烙印后,转手就给了虎玄青。 仿佛是顺手为之,不经意间做的小事。该做的,直接做了,并不挂在嘴上。就如虎玄青,辛辛苦苦为他炼制了一套宝衣,给他时不过一语带过,丝毫没有提及其中的几番辗转和艰难。 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第一百零四章 - 墨恒在夺取三魂宝印之前,防身有一套宝衣,隐匿有须弥宝镜,攻击手段却还嫌不足。 “也难怪虎叔为我担心。杀不了敌人,时间长了,再好的防御也成了摆设。” “而我那《莲花法咒》的根本仙法运使出来,即便相辅相成,也最多可与稍强一些的灵宝相媲美,否则之前杀武香琪等人也不至于那么麻烦。” “至于从武香琪、天阕等人身上得来的宝物,固然也有三两件属于灵宝的范畴,看上去花里胡哨,实际上都是女流之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比墨云书给我的量云尺也强不了太多,对我而言,犹如鸡肋,不去祭炼也罢。” “还好如今意外收获到三魂宝印,这件大杀器才真正是填补了我攻击方面的不足,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虎叔以后也能为我少些担忧了……不过,以后就算成功祭炼,动用的时候也要谨慎一些,万万不可被墨云书察觉猫腻。” 墨恒思量得细致,同时也没有因为收获三魂宝印而沾沾自喜。 他知道,现在的三魂宝印刚刚恢复大成,还差收尾的关键,就被他生生掐断了填充恢复。以后祭炼成功,还得另想法子弥补这最后的缺陷,否则三魂宝印的威能必然受损不轻。 想到这里,墨恒收敛思绪,以须弥宝镜之力加持神识,仔细探察三魂宝印的禁制。 越是探察,墨恒的神情越是凝重,在慎之又慎地确定了三魂宝印有须弥宝镜严密镇压着,完全隔绝了一切意念、感知、联系,让墨云书彻底无从察觉和推演后,才收回神识,真正开始施法。 当下再无耽搁,立即运起《莲花法咒》的炼宝法门,对准三魂宝印,谨慎却凶猛地狠狠一抓! 抹去墨云书的神识烙印,当用霸道蛮力行事才见痛快。 恰在此时,墨府之中。 墨云书一无所获之后,不敢在外面耽搁时间,免得落入天行派陷阱遭到报复,刚刚勉强恢复了神情的威严肃穆,看不清喜怒哀乐地飞回墨府阁楼中,就突然有所感应,当即身体微微一颤! 颤动的动作虽然轻微,却让墨云书突然之间恨得双眼通红! 他费尽心机,眼看着就能完全恢复上古威能的三魂宝印,正被人一点点刮去他的神魂烙印! 此事真乃平生大恨! 墨云书一个瞬间就气得喘息不匀,英俊的面上白得发青,充满力量的宽厚双手也抖个不停,强悍的体魄周围甚至隐隐有着虚空被他气势压迫震荡的迹象。他当真气怒、憋屈得狠了! 他念头一闪,猛然转身重回密室,再次布置法坛,极快地掐决施法,竭力想要顺藤摸瓜感应出三魂宝印的方位。 但一如之前,哪怕有法坛辅助,他的所有掐算也仍旧像是石沉大海,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纸总包不住火,待你冒出头来,必与你好生计较!” 墨云书几次三番被气得憋屈暗恨,却只能挥掌将法坛打成齑粉,面庞黑如铁底黑锅,胸中怒如狂涛巨浪,一步步走出密室,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响,唯有法力气势蓦地无声爆发。 阁楼中便突然像是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新换上的一套桌椅茶具床榻瞬间成了飞灰,唯有那三番经受摧残的阁楼墙壁上,纹箓灵符依然闪闪发光,光华源源不绝,护佑得墙壁仍未倒塌,当真结实得紧。 墨府之外,突然响起一声阴森怒极的呵斥:“墨云书!速将你那孽子墨恒交出来,还可给你留个全尸!” “找死!” 墨云书正当怒焰滔天无处释放,一听来了个嚣张的,哪里还能容忍得? 仗着此处是他固若金汤的墨府,堪称他的领域,即便来的人是返虚境界强者,他也完全抵挡得了,竟毫不犹豫,身体猛地窜飞百丈,直直穿梭虚空般出了阁楼! 看到来人果然是天行派的两名长老,墨云书心中大恨,直接将罪名暂时加在了他们的头顶,二话不说,当先就大手一扬,劈头盖脸地将乾坤玲珑塔砸了过去! 同时也口吐真言,声音震荡了四个国家不止,便听他说话威严肃穆,着实怒不可遏:“你天行派真传弟子害我嫡子在先,被我恒儿反击杀死也在道理之内。你们竟不顾面皮,小辈恩怨却用长辈出手,简直欺人太甚!今日若是绕了你们,天下间只怕再无我墨府墨云书立足之地!” 这边墨云书对敌天行派强者,那边厢,墨恒兀自耗磨涤荡墨云书烙在三魂宝印中的烙印。 两边皆忙。 墨恒忙得有多舒畅,墨云书就忙得有多暴怒,那一下一下被刮擦去神识烙印的刺痛,让他暴怒得如狂怒雷霆,而他暴怒的发泄对象全都施加在对面两个小瞧了他的化神圆满强者身上,让两人震惊之余,只觉苦不堪言,但是来都来了,若是不斗过一场,难道还能转头就逃? 墨府中其他人,墨问闲、墨问秋、墨雪行、几个以前勾心斗角,现在抱成一团的夫人们,还有在确定下和墨恒的婚事之后就闭关苦练《伐折罗经》的梁弓宜,以及梨花小院中的杨婆婆、溪玉娃娃、石启楼、后峰、耿冲等人,无不听到了两位来袭强者和墨云书的话。 “墨恒杀了天行派的真传弟子?现在人家长辈找上门来了?” 震惊于墨恒这份能耐和胆量的有之,幸灾乐祸甚至恨不得墨恒赶紧被人报复杀死的更是大有人在。为墨恒担忧焦急的也有独居的墨言、梨花小院中人,再加上脸色突然沉重下来的梁弓宜。 …… 墨恒动用全部力量,花了四个多时辰,才将墨云书烙在三魂宝印禁制深处的烙印尽数抹去。 就此还觉不放心,又用须弥宝镜加持神识,细细检查三魂宝印的里里外外,果然在靠近禁制最核心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中内层禁制中,于一处不起眼的禁制里,察觉到极其轻微的异样。 墨恒面色一寒,当机立断,法力一催,将这禁制狠狠挤压、冲刷,甚至借助须弥宝镜来试着强行炼化,瞬间就将之异样气息湮灭一空。又里外反复三番地检查、洗练,简直将三魂宝印的禁制全都擦抹了一遍,才确定没了任何后患。 “阿墨,可将三魂宝印清理干净了?先且歇息片刻,来,‘叔’给你当枕头。” 虎玄青见墨恒始终动用须弥宝镜,深知先天灵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催使的,怕墨恒耗了心血,眼见墨恒眼含疲惫和欣喜的收功,便笑着上前,在墨恒身旁坐下,伸出臂膀将墨恒揽在自己肩头。 墨恒一笑,心里彻底放松下来,洒然后仰,依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欣悦地叹了口气。 “瞧,我有两枚印章了。” 墨恒左手掌托着巴掌大小的洁白三魂宝印,右手则取出沟通幽冥地域深处他那方领域中祭坛的圣印来,两厢比较一下,三魂宝印神秘莫测,祭坛圣印内敛深沉,功用不一样,气息也不同。 转手收起两枚印章,“我催使须弥宝镜,可以动用它那先天虚幻之能,瞒过禁制是轻而易举,就不知可不可以用来助我强行炼化三魂宝印……待会儿好好试一试,唔,先让我啃两口,嘿。” 墨恒身心都舒展开,先前因为正事而硬生生的忍耐,在这放松下来的时刻,终于一起涌上心头。但他没有着急动手动脚,而是先自意念一动,命令苍盾去山谷一角的小林中疗伤炼法。 “好了,虎叔,躺下罢!” 眼看苍盾飞身消失在林后,墨恒才低呼一声,双眼森亮地压倒了虎玄青。 “早等着你。” 虎玄青浓眉舒展,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往后躺倒,精壮的胳膊枕在脑后,让臂膀鼓起饱满的性感轮廓,任凭墨恒压在他身上亲亲咬咬,到处乱摸,他只用那双黑如夜空的炯亮眼眸望着墨恒,一眨不眨地看得有些入迷。 “阿墨……你真好看。” 虎玄青情不自禁地说着,声音轻微得像是叹息,带着欣悦的满足。 墨恒听了,故意露出一分带着邪气的坏笑来,好像是个正在调戏良家少男的恶霸。 墨恒眉目清俊,正处于摆脱稚嫩,走向成熟的过渡年龄,仿佛一天一个样。 此时,他面上带着情-欲之色,隐隐有着面部充血的潮红,不仅更添俊逸,更因他在俯身对虎玄青亲咬之余,因为双手也伸进虎玄青衣内,在虎玄青结实光滑的肌体上好生抚摸几番,而露出珍惜、挚爱,且爱不释手的神情,再加那抹坏笑,更让虎玄青看得暗乐。 虎玄青忍耐不住,微微抬起身,凑过来主动亲吻墨恒。 有他主动,墨恒自是如虎添翼,咬住他坚韧的唇舌吸吮不休。 等到墨恒稍稍满足了些,再次抬起身时,虎玄青不仅嘴唇有些红肿的迹象,衣裳更是凌乱得狼藉,宽厚的臂膀、健实的胸膛,甚至连块块分明的腹肌全都袒露出来,上面零零散散地散布着墨恒的齿痕和抓痕,浅浅淡淡的,映衬虎玄青麦色的健康肌肤和轮廓,让墨恒看得心痒难耐。 墨恒咽了咽唾沫,右手一下伸进了虎玄青裤裆,一把抓住,然后嗤的一声笑起来,在虎玄青耳旁吹口气,暧昧地说道:“虎叔你被我咬,竟能这般兴致高昂,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就喜被我咬着‘折磨’,你还不说,这回不打自招了吧。” 虎玄青听得毫无扭捏,爽朗一笑,对准他的嘴唇就亲了一口,并不辩解什么,只是心想:“只要是你对我做的,我便无不喜欢。”想着,从脑后抽出一只手揽住墨恒腰背,同时自己双腿微微张开些,让墨恒对他裤裆那物事抓摸得更加顺手一些。 他的这般配合动作,做得理所当然,且熟练大方,好似早已做过千万次。 墨恒想起以前种种,胸中更热,喉咙更干,双眼不由涌起一阵微妙的深沉。 “虎叔……虎玄青……” 墨恒声音低哑且带着炙热。 “阿墨,叫叔父。” 虎玄青双眸黑亮,回吻着他,浑厚的声音也有些低哑。 “嘿,叔父,给我吧。” 墨恒低笑,望着虎玄青五官深刻的面庞,看着虎玄青黑炯而温柔的双眼,还有虎玄青裸-露出来的起起伏伏的匀称刚硬腹肌下,那一片蔓延向裤子中的毛发,便伸手向虎玄青裤子中的臀后探索。 虎玄青坦然一笑,微微翻身,让他能将手伸过去,同时自己也摸向墨恒衣内结实光滑的胸膛。 “阿墨,没事儿,不必那么小心,我已准备好了。” 虎玄青感受到墨恒在他身上看似放纵、肆意的动作下,内敛的隐忍和深沉温柔,心中软成一片,一面轻轻而贪恋地摸着墨恒流畅结实的肌体,一面咽着唾沫,醇厚而低哑地在墨恒耳边说话。 这与张腿相邀有什么区别? 墨恒一听,登时如同服了一剂大补药,热血冲头一般,左手两三根手指一起,温柔却坚定地刺进虎玄青后方,右手也在虎玄青裤裆里面更加用力地抓摸拧动。 虎玄青胸中闷哼一声,随着墨恒的双手动作,突而受到强烈刺激般,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拱起身体,下一刻又被墨恒折腾得气喘吁吁地躺得更平……只觉自己彻底沦陷到墨恒的掌控之中。 但虎玄青尽管如此被墨恒掌控着肆意折腾,他那双眼睛却仍是片刻不离墨恒。他能感受到墨恒对他的深沉爱意,他嘴角微微地笑着,眼底的温柔也被情-欲渲染,显得更黑更亮,炯炯有神地映照出墨恒俊朗的脸庞。 眼看虎玄青呼吸越来越粗重起来,甚至偶尔禁不住粗喘低呼,连微微皱起的浓眉都挂上了晶莹的汗珠,裤裆中也因前戏而潮湿一片,墨恒的动作才缓慢下来。他不想让虎玄青这样发泄出来。 “虎叔,我进来了……” 墨恒已是忍得汗流浃背,本来清朗的声音也沙哑了三分。说话间,不等虎玄青答应,突然一把将虎玄青的裤子扯下,快速分开虎玄青双腿,熟悉至极地将身子用力一挺! 虎玄青的肌肉蓦地绷紧,浓眉紧紧皱起,喉中发出似满足似压抑地低呼,突然紧紧抱住了墨恒的脊背,像上次一般,情不自禁地迎合墨恒的冲锋,抱住墨恒用力却温柔地翻滚着,沙哑地低唤他为墨恒取的小名儿:“阿墨,阿墨……” 这一场翻滚纠缠,强烈而炽热,浓烈且奔放,两人都是强悍的体魄,当真尽欢尽好,一直纠缠到天色漆黑,又等到月光从山谷中的禁制里投射过来,才在温泉边上暂时停歇。 墨恒吃饱喝足般,伏在虎玄青宽厚而布满汗水的胸膛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双眼还残留着情-欲的迷蒙,右手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虎玄青胸肌上一颗硬粒。 虎玄青身上虽无过多的大块头肌肉,但硬朗的轮廓上,每一块肌肉都刚硬且充斥无比浩大的力量,分明精壮悍猛至极。但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他那两颗硬粒却经不起墨恒璀璨,早就红肿锃亮,也比平常胀大了不少,甚至边缘还残留着墨恒的齿痕。 偏偏随着墨恒的肆意揉捏,虎玄青又因刺痛和快感的刺激而呼吸急促,本能的反应将墨恒那还未从他后方退出来的物事夹得更紧,以至墨恒受到刺激,那物再次有抬头狰狞的趋势。 “虎叔,你还要?我还有的是力气没使出来,那咱们继续?” 墨恒故作惊喜地问,眼底却带着一丝调笑。 虎玄青无奈一笑,粗喘一声,强忍后方的刺激,握住墨恒的双手,阻止他再捏自己胸前,低声说着:“阿墨,今日够了,再多几次就有耗费精元之嫌,嘶,别再捏……” 墨恒知道他在教导自己适可而止,也不愿违逆了他的意思,所以纵使心中百般留恋,也仍旧停了手,却趴在他耳边沉沉地笑道:“今晚劳累叔父大人热情,就让侄儿亲手服侍叔父大人洗浴,也算聊表心意。” 说着话,便把浑身-赤-裸的虎玄青一把抱起,往旁边一跃,投入温泉之中。 又是一场春-光嬉戏,连月亮仿佛都添了几分朦胧的笑意。 第一百零五章 次日,墨恒从半行功、半深眠的睡眠中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虎玄青,一下子就完全醒了,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转头四看,皱眉喊着:“虎叔?” 他知道虎玄青不会不跟他说一声就离去,但是心里又明白虎玄青只怕到了回归山门的时候,心里难免不舍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心有牵挂,连深眠的时候也是警醒着。 这时天色还没有亮,虎玄青从山谷一角走出来,笑道:“醒了?” 虎玄青也是刚起,过去查看苍盾的伤势如何了。苍盾痊愈得越快,就越能尽早地守护墨恒。毕竟,现在外面早已过完了新年,浩然门又到招收新弟子的时候,他虎玄青身为掌门大弟子,身上也是有许多事务,再怎么不舍墨恒,也必须回归山门向师尊报备,这是他的责任所在。 墨恒咧嘴一笑,揉了揉眼睛:“旁边没有你,我就睡不着了。” 他倒不是在说情话,事实如此,旁边失去了虎玄青的温度,他哪还有半分睡意? 当下起身穿衣,又伸了个懒腰,法力一运,浑身筋骨都劈啪作响,颀挺的身子骨极有健壮儿郎的气魄,然后挺背扩胸,长舒一口气,双眸森亮,精气神全都饱满。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将要暂时离别,所以彼此都有亲近之意,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卿卿我我,倒也不必细说。不过,他们并不至于停滞沉沦在儿女情长之中,虎玄青日日都要刻苦炼法,墨恒也需要尽快祭炼三魂宝印。 三魂宝印是上古遗宝,墨云书必定得到了特定的祭炼方法,才能将之祭炼和补充恢复。 墨恒却没有三魂宝印的祭炼法门,他又不是返虚境界的强者,只能依仗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看看是否能够以瞒天过海之法,一点一点、一层一层地渗透三魂宝印,同时趁机缓缓祭炼。 墨恒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祭炼起来当真能成,甚至比他预料得还要轻松! 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早被他运使得随心自如,心念一动,神识和法力就在虚幻之力的包裹下冲进三魂宝印的外层禁制中。墨恒以此瞒天过海,每穿透一层禁制的坚固壁垒,便将神识趁机凝成炼宝符箓,烙下自己的神识印记。 如此步步为营,不疾不徐,一层又一层的禁制被他攻克,居然稳妥之极。 墨恒心里又惊又喜,连连暗呼意外。 不过,三魂宝印中的禁制密密麻麻,墨恒用这种蛮力笨法子一点点耗磨和烙印,虽然稳妥可行,但是实在太慢了些,中间休息两三回,从早上一直祭炼到次日黎明时候,还没有祭炼完全。 “阿墨,再休息一下……” 虎玄青舍不得墨恒辛苦,在旁边炼法守候,眼看天色又将亮起,忍不住出声再次提议。 墨恒现在已将三魂宝印的禁制炼化了七八分,勉强能够催使动用了,只等核心禁制被他烙下神识,才算是彻底占有了这件宝物。祭炼这么长时间,他已是疲惫不堪。一得虎玄青提醒,立马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浑身大汗淋漓,精气神都耗费得厉害,便即收功,长长舒了口气。 “有须弥宝镜,日后等闲禁制都困不住我了,抢夺他人法宝之后,也更方便彻底夺来。这先天虚幻之力,实在霸道!以前听说先天之宝的先天之能,我还觉得夸张,现在亲自体验,才不得不叹服。” 墨恒说着,双眸炯炯地看向虎玄青,调笑道,“当时虎叔你与我一同看到这件宝物,你明知这须弥宝镜是先天之物,更比我还要了解它的珍贵之处,却让给了我,这等品行真是让我赞叹……” 虎玄青一听,浓眉微微动了一下,屈指敲了下他额头:“我可是被你救进那处秘境的,若与你抢,我道心都要遭受考验。再说,怎么是我让你?就连某些后天至宝都有择主的灵性,更何况是先天灵宝。它主动飞投到你怀中,不是我想抢就能抢来的。” 虎玄青说的是实话,沉吟一下,补充道,“即便我当时被贪婪蒙蔽神志,对你动了歹心,甚至将你杀死,这须弥宝镜也只会瞬间飞遁而去,无处可寻。除非我本身的修为足以降服先天灵宝,否则不可能拦得住它,更别提将它夺来炼化了。” 又趁机告诫墨恒,“天地广博,日后遇到类似灵物,不可被贪心蒙蔽,否则只怕是祸不是福。” 墨恒一怔,他以前一时未曾想过这些缘由,只当有缘者寻到先天灵宝,强悍者抢夺先天灵宝。不过,话说回来,虎玄青当时可是连半分嫉妒之意都没有,完全都是对他的叮嘱和维护。 这些话不必多说,墨恒按下话头,伸展双臂,起身活动了下,僵坐许久的些微不适一扫而空,然后不等虎玄青也站起身,心中一动,蓦地扑到虎玄青身上,嘴角勾起暧昧的笑意。 正所谓食髓知味,昨日那酣畅淋漓的快感还在心头萦绕不去。 虎玄青被他一下扑到,自然而然地顺势往后躺下。但紧接着墨恒的双手就往他衣裳里面乱摸起来,甚至一只手迅速伸进了他的裤子中抓住他那根物事。 虎玄青浓眉微微一皱,张了张口,刚要阻止,然而转念一想,他们已是离别在即,现在又是新年伊始,回归派内之后,那些派内事务他无法完全摆脱,只怕至少两三个月无法脱身,也就无从见到墨恒。又见墨恒双眸黑亮地望着他,他当即心头一软,便没有推开。 “虎叔?” 墨恒本是嬉闹,没想到虎玄青竟然躺好让他为所欲为,这样意外得逞,不由精神一振。 紧接着,墨恒似乎生怕虎玄青不让他尽兴一般,动作出奇的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虎玄青的衣物脱了个精光,甚至连前戏都短暂得可怜,冲锋起来倒是比昨日更加卖力,将虎玄青折腾得翻来覆去,醇厚的声音都显得沙哑,才停住了迫不及待的凶猛攻势,逐渐温柔爱惜下来。 谁知这样竟惹得虎玄青皱起浓眉,压抑却充满情-欲地唤他道:“阿墨,快……” 虎玄青硬挺儿郎,哪需要那么多温柔怜惜,精壮的臂膀将墨恒反手抱住,主动亲吻迎合。 墨恒心里大动,对准虎玄青宽厚的胸膛埋□去。 …… 第三天傍晚,太阳落下,月亮未升的时候,墨恒终于将三魂宝印的核心禁制彻底炼化。 “收!” 三魂宝印从山谷上方化光而回,没入墨恒手掌之中,不见丝毫痕迹,也不露任何气息。 三魂宝印里里外外尽数充斥着墨恒的烙印,墨恒运使起来,竟比尚未祭炼完全的须弥宝镜还要随心所欲,简直是意念刚到、宝印随行!尽管因为没有补全最后的缺陷,但就攻击而言,也是墨恒如今的最强手段! “阿墨,你对我施展一下这三魂宝印,我来试试它的威能……” 虎玄青见墨恒高兴,也有些跃跃欲试,当即提议说道。 他衣衫整齐,宽肩窄腰地站在那里,眉目坦荡,修长硬朗,一眼看去,有种顶天立地的味道。 墨恒每每看他,都忍不住心胸开阔,如同望着湛蓝的天空,对他的教导或者叮嘱也基本是“认真听劝”。但此时听了却脸色一变,立即摇头,别开玩笑了!就算他对三魂宝印已然完全掌控随心,确信绝对不会误伤到虎玄青,也绝没可能对虎玄青出手。他怎么舍得! 本来,按照他们二人的计划,祭炼完三魂宝印,接下来应该尽快寻找一个腐朽的上古遗迹空间,好让墨恒用须弥宝镜吞噬——他们到现在还遮掩着自身天机,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离着,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些,所以正事自然办得越快越好。 但在此之前,墨恒却记得让虎玄青取出隐身纱来。 “虎叔,宜早不宜迟。现在我对使用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来炼化宝物,已经颇有心得,应该可以试着辅助你,你现在就全力祭炼这‘隐身纱’,争取早日掌控,也好早日防身。” 墨恒说得郑重。 虎玄青也知道墨恒始终挂念着他的安危,拗不过他,更不愿让他担心,只能又花费了几日。 几日间,他们两人同心合力,祭炼“隐身纱”时一个以先天虚幻之力瞒天过海,一个以浩然强悍法力强硬祭炼禁制,彼此默契配合,心有灵犀,竟然没有比墨恒独自祭炼三魂宝印时慢下多少。 只不过,他们两人身强体健,正是浓情蜜意,*,一点就着,这般配合下来,又因分别在即,虎玄青不再那么严格要求和限制,所以炼着炼着,磨着磨着,自然就磨炼出别样一番脉脉温情,事后总以浓重的粗喘为结束音。可把墨恒乐得眉花眼笑! 终于,虎玄青将隐身纱祭炼完全,眼看着应该办正事了吧。 但是墨恒眼睛一亮,又兴致勃勃地提出了新的要求。 按虎玄青的话来说,墨恒是“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 原来墨恒眼看虎玄青纵容他为所欲为,硬是起了玩心,嘿嘿笑着爬上虎玄青身体,将虎玄青衣服脱光后,拿开虎玄青的衣服,只让虎玄青用隐身纱隐身和遮掩天机,自己则用须弥宝镜来四处探察搜寻,还美其名曰“借此熟悉宝物”。 “我看你这么赶着帮我祭炼‘隐身纱’,是早就谋划好的罢!” 虎玄青裸着精壮的身体,却挺立如松,浓眉倒竖,义正言辞,咬牙敲了墨恒两个暴栗。 墨恒瞧着暗乐,忍着笑,赔小心,说了几句温柔话。 虎玄青却面容刚毅,神情显得气势高昂,更加“硬气”十足,就连两腿之间的那根物事,也雄赳赳气昂昂,维持着先前被墨恒把玩之后的粗硬形态,更加衬得虎玄青一副咬死不松口,正义之士誓不向邪魔妥协屈服的大气魄模样。 墨恒一看,心里邪火都烧到嗓子眼儿,哪还忍得住,不由“大怒”,一把将虎玄青下半身那根物事死死抓住,用力一拧,就将虎玄青这条昂扬大汉制服,怒道:“呔,反了你了!” 一拉一扯,将虎玄青拉到身边,狠狠扑倒,几番纠缠和冲撞,将虎玄青的“硬气”彻底撞飞到九霄云外。 这还没完,虎玄青被墨恒收拾得粗喘连连,话不成声,双眼都因快感而紧紧闭上,浓眉也因快感而纠结和舒展,宽厚结实的胸膛也布满了淋漓汗水和暧昧的齿痕,胸前两颗硬粒更是被墨恒蹂-躏得红肿得发亮。当此之时,虎玄青却突然心生警觉! 虎玄青微微一惊,急忙睁眼,只见墨恒拿出一根他送出的仿制捆仙绳的藤萝绳索,正在他臂膀上方比划,很明显是作势要将他捆起来呢! 虎玄青深知这藤萝绳索的威力,不由心头突突地跳,暗道:“莫不是学着阿墨演戏演过头了?” 忙咽了咽唾沫,“不甘不愿”地哼着将双臂撑起身体,“怒声”道:“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说着话,偷眼看了看墨恒,眼看墨恒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知道墨恒被他逗得乐,他也在心里笑出来,索性又添了两句,“罢了,今日落到你的手里,看在你俊美无双的份儿上,要杀要刮,虎爷全都受用着,保证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墨恒哈哈大笑,狠狠啃了他嘴唇两口,才豪气干云地道:“看你往日里威名远播,雄风八面,现在还不是落到我的手里任我欺凌!哼,待我好生调-教-调-教,让你知道什么话是不能反驳的!” 若是外人知道,怕是会将墨恒看做是霸道不讲理的任性自私之辈,殊不知他们二人对彼此的心意何其了然?墨恒早知虎玄青这么“硬气”只是在逗他,否则怎么可能那般霸道。岂不见虎玄青之前当真不愿露出半虎之形,墨恒就只记在心里,之后再也没有勉强过? 眼看虎玄青精悍高大的体魄,上下袒露无疑,腿间更是昂扬挺立,却只拿一件透明纱布洒然随意地披在膀子上,流畅的肌肉轮廓、阳刚的男儿性感,简直欲盖弥彰,让墨恒在一旁看得邪火直往脸上乱烧,连说话都有些沙哑,直接道:“虎妖速速隐身,我已欲-罢-不能!” 虎玄青嘴角一抽,但被墨恒如此直勾勾地看着,知道墨恒对他已是情迷难以自持,心里不由一荡,涌起异样激烈的情愫,还没将隐身纱祭起,自己那宝贝物事就在墨恒的眼下硬生生地挑了挑,仿佛在替他点头。 墨恒一看,既心如火烧,又差点噗嗤笑场。 虎玄青却不羞不臊,面色不改,只是坦然一笑,将“隐身纱”瞬间激发。 “隐身纱”不愧是上古遗宝中的特殊宝物,即便比不得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但它专攻隐匿,再加上虎玄青修为高深,法力通天,用尽全力催使之后,几乎彻底隐匿了身形,遮掩了天机,让墨恒根本无从察觉。 墨恒急忙催使须弥宝镜来寻找,勉强才能寻到蛛丝马迹,然后扑上去就是一通“厮杀”…… 如此一玩两天,墨恒玩得不亦乐乎,可将虎玄青给折腾个够呛! 但谁叫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尤其那个“挨打”的也是身心都投入其中,甚至越是挨打,越显得有些乐不思蜀。如此一来,“打人”的一看,哟,你这么喜欢?那就干脆再加把劲儿继续打。双方自然打得更加热火朝天。 不住不觉中,墨恒脸上、眼中,所有的笑容都淳朴如真正无忧无虑少年郎,仿佛将心中积年累加的阴霾,还有那不得不谋算的报复计划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放下。 虎玄青看在眼里,心中长长舒了口气,一股无法压抑的满足和怜惜伴随着对墨恒的强烈渴望,化作炙热的爱恋,让他一次又一次温存起来,也主动起来。若不是他心里还有着理智的底线,不可能容忍墨恒当真外泄精元,只怕这短短几天内,他不知要被墨恒推倒多少次。 第一百零六章 几天的时间,他们闹得酣畅淋漓,虽然谈不上花样玩翻天,却也实打实抛开了一切包袱和顾虑,都很有一种“用尽全力,紧拥彼此,天大地大都再与你我没有干系”的恍惚和错觉。 不过,他们都懂得适可而止,闹了几天也就停了下来。 虎玄青精力旺盛,丝毫没有显出疲累,尽管脸上残留着阳刚的暧昧,却仍显得刚强坚忍至极;墨恒更是神清气爽,神采奕奕,双眸都隐隐的森然有光,仿佛越战越勇,精力无穷。 所以根本用不着专门休整,他们伸伸懒腰,就收拾了心情,神情一正,便说到正事。 墨恒嘱咐虎玄青日后小心别人的阴谋诡计,莫要只顾面子与人争勇斗狠,记得使用隐身纱。 虎玄青也叮嘱墨恒万事小心,不要仗着拥有须弥宝镜就轻忽大意,对待墨云书时,更要谨慎防范。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是提醒墨恒,千万别让墨云书那个有乱-伦之心的人给占去便宜。 墨恒见他义正言辞、蹙眉郑重地说话,听出他隐含的类似醋意的话外音,心里有些痒痒的。 虎玄青也察觉自己的“小气”,当即顿住话头,抬头看向墨恒,正与墨恒对视。看着对方身上,那因为衣衫还没有完全穿戴整齐而显露出的、自己情动时为之留下的暧昧痕迹,忽然同时笑出来。 “虎叔稍待,我再确认一件事。” 笑过之后,墨恒突然打住话头,盘膝端坐温泉边上,默默掐算和推演。有前世记忆为底牌,有化神中阶道行为实力,墨恒足以在东洲大部分地方称雄称霸,简单的掐算事物线索并不算难。 掐算完毕,墨恒当先唤回苍盾,然后借来虎玄青的仙光宝袋,将苍盾收了进去。 “虎叔,空间残败的上古遗迹容易寻找,这倒是不急。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墨恒双目炯炯有神地说,说话间伸手抱住虎玄青的腰背,并没有乱动手脚,只是单纯想要抱住。 “唔,什么地方?” 虎玄青随口问着,任由墨恒抱着他,见墨恒没有再伸手进他衣裳里面摸玩的意向,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然后抬手,温柔地为墨恒将不整的衣衫整理妥当。 墨恒眯眼享受着他的伺候,故作神秘一笑,挑了挑眉,似乎是要说你猜猜看。 虎玄青只是笑,没有猜,反而在整理好双方衣物后,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墨恒大笑,一把推开他:“别勾引我,小心我欲-火-焚-身,忍不住再吃掉你。” 虎玄青但笑不语。 墨恒便又笑一阵,才说道:“我知道一个上古遗迹,其中空间广阔,坚韧如新,传说是久远之前一位炼宝狂人开辟的宝材秘境。那里面没有强大的灵宝或法器,却有许许多多适合炼制法器、宝物的灵材和矿山。最关键的是,它现在还未曾出世,并且有着完整的‘遗迹碑心’。” 墨恒前世探索过不少上古遗迹,也大都有些收获,但那些收获他现在却看不上眼了。 他前世的处境艰难无比,又被梁弓宜蒙蔽,不得不冒险为自己和梁弓宜而以身犯险,时时出去谋取那些零零散散的资源和利益,现在想来,只觉可笑可怜。而他探索的那些遗迹,绝大部分都是别人发现和探索之后的残破地方,他顶多算是运气好,拾人牙慧,得了些好处罢了。 如今细思,他知道的上古遗迹中,空间并不残败的遗迹只有一处,恰好是这处还未出世的。 至于“遗迹碑心”。但凡有完整遗迹碑心的遗迹,无不是无价之宝,因为无论是谁,只要将遗迹碑心彻底炼化,就能掌控那处遗迹的绝大部分禁制,相当于凭空得到一个“领域”。 “空间坚韧如新,且有遗迹碑心,诸多灵材矿山?” 虎玄青听得双眸一凝,眼睛又黑又亮地望向墨恒,脱口而出地问道,“阿墨,你何时发现的?” 虎玄青对普通遗迹始终是不在意的,也只有这等遗迹才能让他精神一振了。 墨恒摇头不说,只看着他,有心想开开玩笑逗逗他,但转念想到马上就要分开,又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只低声叮嘱道:“虎叔别问。你浩然门中的派系纷争,我早有了解,但我势单力薄,身份处境目前远远比不上你,道行修为也并不够高明,能帮到你的地方少之又少……” 虎玄青一听,知道他果然时时为自己担忧,心里便莫名的有愧,低道:“阿墨,你不必……” 墨恒知道他要说什么,嘴角翘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挥手打断他的话:“虎叔,你的事情,我无法不想,你的难题,我也不得不考虑。”说到这里,转而反问道,“虎叔,我问你一句话,你扪心自问,若是你不能安好,你觉得我以后会是什么情状?就算我勉强苟活,只怕这一生也完了!” 说到后来,墨恒言语虽轻,却郑重得令人心悸,像是一柄柄巨锤重重砸在虎玄青的心口。 虎玄青不禁面色一变,猛地想起自己在幻境中二十多年的无尽悲苦,若是这些悲苦经历应在墨恒身上……他突然不寒而栗,心痛至极,蓦地一把紧紧握住墨恒的手,沉声道:“阿墨,我定让你过上无忧无虑、只一心问求大道的安宁生活!” 说完,还想安慰几句,却一时不知怎么说,咽了咽唾沫,终究只能说道,“阿墨听话,不可再胡思乱想,你也知道我如今的道行,我能遇到什么凶险?就算遇到我无法对付的隐世老怪,有你给我的隐身纱在身,我直接逃命就是。就算单单为了你,我也不会罔顾自己性命。你但且安心。” 他说着话,结实的臂膀环住墨恒,将墨恒拥在他的胸前,让墨恒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他醇厚的声音像是在精壮宽厚的胸膛中震荡出来,低沉郑重得如同誓言一般,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墨恒面色这才缓和,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刚才这一番话实在不妥当,一是总有些不吉,二是难免有些娘们兮兮,便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当下洒然一笑,转开话题道:“耽搁这么久,我被武香琪等人打成的‘重伤’也该痊愈了。外面,只怕墨府正在找我,浩然门也在寻你。” 的确,再这么隐匿天机的躲着不出,外面难免多疑。 虎玄青松了口气,绝口不提先前那些话,温柔道:“阿墨,咱们先去吞噬残败空间。” 墨恒点头,揽住他脖子,用力地啃了他一口才将他放开。 腐朽残败的遗迹空间并不难找,他们挑选了个偏僻且人迹罕见的,隐身进去之后,虎玄青护法,墨恒催使须弥宝镜试探着小心地一点点吞噬,虽然艰难,但还好过程无惊无险。 须弥宝镜像个无底洞,吞噬三十里方圆的时候,墨恒就有心无力,不好支撑,便停了下来。 须弥宝镜吞噬空间,并非仅仅吞噬“空间”这具表象,而是吞噬空间之道理、法则、能量,并同步在内部的无尽虚幻之中一点点诞生出独属于须弥宝镜的空间。 所以无论它吞噬的空间是残败还是腐朽,内部诞生的空间都崭新坚韧,别具一格。 只见须弥宝镜的正中-央,鸡子一般的椭圆空间在无数混沌气息的包裹中安稳不动,其中空荡荡的,没有明亮,没有黑暗,无水无土无木无火无金,乃是阴阳不分,五行不存,仿佛宇宙太初。 几丝混沌气息缓缓弥漫进去,瞬间化作浓郁异常的灵华之气。这气介于混沌气息和灵气之间,不过片刻,就让三十里方圆的空间被浓郁灵华充斥。别的不说,这倒是个疗伤修炼的绝佳去处。 可惜墨恒自己无法进去,就算要将人收进去,也必须对方不加抵抗才可,无法用来收摄敌人。 “或许等我将须弥宝镜彻底炼化之后,其中会另有惊喜?” 墨恒正想着,虎玄青已经跃跃欲试,面露好奇地提出想要进去瞧瞧。 墨恒心念一动,笑着答应,只是他这笑容里,那分不怀好意的心思表露得太明显了些。 虎玄青心头一跳,若有所思,却只当未见,心想只要能将墨恒逗乐,他也情愿付出些代价。 于是,虎玄青出来时,浑身大汗淋漓,喘息粗重,衣衫全都散乱,湿答答的衣服贴在他结实精壮的肌肉上,裤裆更是湿了大片,散发浓郁的麝香味道。他刚毅的面庞又红又白,看也不看墨恒,深邃的五官因此时的异样风情而平添三分英俊。 他不说别的,只长长舒了口气,状似满意地沉声道:“果然匪夷所思,便让苍盾在里面修炼吧,在里面修行,比日日服用灵丹妙药都强了不少,不出数日,他的修为就能圆满恢复到化神高阶。” 墨恒见他这般认真郑重,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还笑?你也忒的胡闹,让我白白做了几场春梦,还将我摆成那等情状,我看你是皮痒了!” 虎玄青顿时“恼羞成怒”,猛地抬手,轻轻敲在他脑门上,自己却罕见的面红耳赤。 但是说话时,他也暗暗咽了咽唾沫,心里坦坦荡荡地暗呼痛快。然后当着墨恒的面,直接脱下全身衣物,大手一招,招来一团雨水,他迅速将自身洗个干净,又快速用法力烘干身体,换了身新衣,又“怒视”墨恒一眼,做出“事情很严重,我还在生气”的严峻模样。 墨恒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一时险些忍不住又笑出声。 “咳,虎叔,我还以为你明白,我虽然不能进去,但是这三十里方圆却完全在我掌控之中,甚至其中的无数细微法则都受我控制。不过,我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能通过掌控这些法则而感悟法则大道,就好像是空对宝山坐,不能携宝归,实在是遗憾之极。” 墨恒也怕当真惹恼了他,到时还是自己心急心疼?连忙抱住虎玄青,示好地对他细说详情。 虎玄青的神色这才略略缓和下来。 墨恒见状,又干咳一声,不敢再提虎玄青在须弥宝镜中的那场热情得堪称放-荡的春梦,立即将苍盾收了进去,安放在其中偏僻一角,又把仙光宝袋还给虎玄青,晃了晃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双眸黑亮地转移话题:“谁能想到,我的手掌之中竟藏着三十里方圆的空间呢,现在我身上这些储物法宝都只做做样子,有什么宝贝东西,只需意念一动,就收进宝镜这三十里方圆的空间来。” 虎玄青听墨恒说什么都觉得心里舒坦,“勉为其难”地板着脸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他双眸中的情愫早已深深出卖了他的心。只看他那目光,温柔得简直像要化出水来。 宝镜中那几场黄粱春梦,墨恒其实将分寸拿捏得极好,不仅没让虎玄青外泄精元,反而协助他吸收无数镜内灵华之气,对他修为大有好处。 再说,虽说虎玄青因为自己在镜内无法自持,表现得太有失男子气概,梦里的墨恒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暗暗略有羞恼,但那羞恼只是一丝,对方既然是他的阿墨,他又哪里当真在乎了? 他只是有心逗墨恒开心,免得接下来暂时的离别坏了墨恒心情,所以才板了板脸皮,但到底禁不住墨恒的温存情意,还没等墨恒三言两语,他已掩不住一腔温柔。 随后,墨恒不再嬉闹,甚至一刻也不耽搁,依照前世记忆和先前的细致掐算,带着虎玄青寻到那处遗迹——他怕自己再闹下去,就当真不舍得让虎玄青离开了。 这处遗迹不知多少岁月无人造访,也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灵兽倒是不少,也存有不少凶险。 墨恒和虎玄青都是艺高人胆大,又都身怀极高明的宝物,面对那些凶险地方,只保留基本的谨慎之心,行事起来雷厉风行,大开大合,势如破竹,只耗费了半日,就成功侵入到遗迹的最中心,找到了那尊被无数禁制严严实实封禁着的遗迹碑心。 虎玄青耗费两日时间,才在墨恒的协助下将遗迹碑心祭炼完全,意念一动,碑心彻底隐去。 如此一来,整个遗迹的大部分禁制都在虎玄青的掌控之中了。 “阿墨,你这份大礼,我只怕不能独享。不过,这碑心我是绝不会让出的,你放心就是。” 虎玄青精神灼灼地感应着遗迹中的灵材矿山,转头沉声,略有歉意地向墨恒说道。 墨恒只需他将碑心炼化就已心中欢喜,别的资源虎玄青如何分配,是不是完全上缴给他的师尊,墨恒都根本不以为意,淡淡笑道:“虎叔你自己处置就是,我只知道,你有这处地方当作领域,日后只要你遁进遗迹中来,谁都不能轻易奈何得了你。” 虎玄青深深看他一眼,重重点了一下头,摸了摸他后颈,只道:“放心。” 又道,“阿墨,我陪你一起去幽冥地域再看看?” 本来墨恒的意思是,幽冥地域那里他自己去就可以,虎玄青被他纠缠这么多天不放,已经比最初预料的晚了许多,实在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但虎玄青又怎么舍得和放心就此离开? “也好,只怕以后那幽冥地域会成为你我幽会的所在,现在先去熟悉熟悉。” 墨恒也不矫情,笑着点头,直接就在这遗迹之中催使祭坛圣印,缓缓施法激发,成功沟通幽冥地域中的祭坛之后,一把抱住虎玄青,叫了声:“走!”便带着虎玄青一起传送而去。 幽冥地域中危险无处不在,深处更是十面埋伏。墨恒这整个领域都在“祭坛”沧桑古老气息的保护之中,而祭坛完全受墨恒掌控,周围又有墨恒事先留下的四名炼气大圆满巅峰的活傀儡。 所以,哪怕墨恒十年不来,这里都绝对不会有人敢起异心,否则就当真是自己寻死了。 墨恒抱着虎玄青一起传送而来,出现在祭坛之上,立即惊动祭坛周围的守护者。 那些守护者当然认得墨恒,看到之后大为惊喜,倒头便拜,口呼:“主上!” 墨恒点头,催使梧桐晨钟,将四名活傀儡摄到身前,检查了下他们的修为,见都没有晋升化神境界的迹象,也不意外。又通过祭坛,将神识散发出去,先细细查看一番,见万事妥当,人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显然负责之人有些才能,处理事务井井有条,理应奖赏。 便叫来当初指派的几名负责之人,鼓励之后赐下宝物和功法,在那些人欢喜拜服中,毫不留恋地和虎玄青一起又化光而去。 那些人哪知墨恒是依仗祭坛才能来去无踪?眼看他莫名出现,神秘离开,都心下敬畏到极点。 …… 冬天的雪早就化尽,春天之后就没落雪,世间许多灵气浓郁的地方,都提前染上了绿意。比如墨府周围,竟已能看出百花盛开的迹象。 墨恒和虎玄青在墨府南方千里之外才真正分开。 “原本我出府来,首先要晋升化神中阶,杀死武香琪等人,夺得隐身纱给你。这三样事情之后,再寻其它倒霉蛋强掠一番!不过现在我意外得到了三魂宝印,对普通灵宝之流都瞧不上眼,更强大的宝物则是不可能轻易谋算得到,没有必要去冒生命之险,所以,这次出府堪称行功圆满。” 墨恒双眸炯炯,对虎玄青传音说完,又深深吸一口气,皱眉传音道,“唯一不好的地方,出了这种事之后,你必定会被墨云书视为仇敌,至少表面上他会如此,以便将罪责推在你的身上。毕竟,迄今为止,我可确认他绝对待我‘珍重’至极,绝舍不得让我受到损伤。那么,以后我们再要相见只怕会略有艰难。” 虎玄青一笑,认真地看着他道:“阿墨,我仍会来看你,像以往一样。” 醇厚的声音温存而坚决,像是温热厚重的暖炉石壁,如同虎玄青这个人,随便站着,也挺拔得顶天立地,仅仅一句话,就仿佛抽刀断山,铿锵有声。 墨恒听得胸中一暖,豪气顿生,大手一摆,传音恨恨道:“对,你索性来得更勤快一些,有我对你‘感激不尽’,保准气死那墨云书!” 说完哈哈大笑,又深深看了虎玄青一眼,然后果断地转身化光而去。 虎玄青看着他离开,险些本能地张口留他,心底一下子空落落的,下意识地就紧随他而去,飞了百丈才缓缓停下来,心觉怅然。明知以后还能时时相见,却仍是不舍这短暂的分离。这样相隔甚远,彼此思念,到底不如时时刻刻相拥相守。 虎玄青怔怔地站着,久久不曾离开,就站在云头望着墨恒。 墨恒却是头也不回,气势如虹,仿佛心底急迫焦灼、担忧到极点一般,直直往墨府投去。 …… 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梨花小院中却阴云愁雨。 溪玉娃娃穿着红肚兜,蹲在杨婆婆枕边,小嘴抿了又抿,眼泪汪汪却不敢哭出来,抱着一颗没舍得吃的灵丹,试探着往杨婆婆嘴边送。杨婆婆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巴不知张开。 杨彪面色铁青,双目通红,端着一碗灵药汤,一勺勺吹冷了,勉强才能给杨婆婆喂下去一些。 门外,以石启楼为首的护卫笔直地站着,吴刚、夜图、后峰、耿冲等人个个脸色难看。尤其耿冲,脸上严峻肃穆,其实心里却是打折寒颤,一想到墨恒回来之后的情状,他就骇得双腿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较多,晚了些。 第一百零七章 墨天师府盘踞在太衡山南山脚,门户高大宽敞,匾额带有镇压、凝神、威严之意的纹箓,普通人连靠近都近不了,平日里仆从出入买办,都只能贴着外援的小门的战战兢兢地匆匆进出。 大门外,两旁各站着三名魁梧健硕的青年护卫,门内又有两队卫士。这些人个个法力气息浓郁澎湃,至少是炼气高阶的修炼者,无不是面容冷厉,不苟言笑,站立笔直,显得规矩森严,气势如刀,让人不敢直视。 突然,一道清光从极远的南方直往墨府门户射来! 能凝聚法力,将仙光环绕护体,并化光而飞,这是化神境界的强者特征。 “来者止步!” 门外一名护卫蓦地握紧长刀法器,浑身肌肉绷紧,毫无畏惧地抬头大喝。 清光不等他话音落下,已经无声无息地飞到门前,并没有强冲的意向,只在门前微微一转,便悠悠然降落下来,轻轻稳稳地显出一道颀长高挺、淡蓝出尘的少年身影。 “啊,恒,恒少爷!” 那呵斥者没想到这位化神境界来者竟是墨恒,不由一呆。 他旁边同伴也是一怔,随后急忙拉他一下,单膝跪拜,垂头呼道:“恭喜恒少爷晋升化神境界!” 墨恒随意点了下头,看也没看他们,面色微显凝重,步伐却是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地走入墨府。进了墨府,仿佛心情急迫,逐渐越走越快,不是走向梨花小院,而是直面墨云书所在的阁楼。 府内仆从和护卫们见他归来,都急忙远远地行礼问安,等他走过才面露异色,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都知道府内那些少爷小姐,还有夫人们,只怕又要翻一翻身了。至于是翻好还是翻坏……有心人相视一眼,谁都不敢多言,更不敢乱走。 也有人悄悄往各处院落溜去,将墨恒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给他们的真正主子。 墨恒一声不吭,对此视若未见,只在途经观霞楼时,才眼眸一冷,神识往观霞楼内扫了一下,便淡然收回,仍旧往墨云书的阁楼方向疾走——观霞楼,正是他今生和虎玄青初遇的地方。 又途经一处亭台边缘。 亭台内几名庶子庶女正在悠闲自得地谈论着什么,远远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止声,有人低头假装未见,有人面色变幻后站起身向他遥遥稽首行礼,也有人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看他们的态度,天行派果然来人问罪了,天行派素来嚣张,就不知墨云书有没有杀掉几个。” 墨恒神识浩渺如光,将他们的神情都收在眼底,察觉出他们的微妙,心底冷冷一笑。 他脚步未停,大步如风地走过,刚要收回神识,突然神识中听到一个女子低微的声音:“……只苦了梁少爷,那么淡泊高傲的英杰人物,却不得不听从父亲大人的命令,许给他这个疯子……” 墨恒听得瞳孔微微一缩!瞬间心念电转,眸光暗暗闪烁,脸色也微微沉了沉。 走到阁楼前,直接对那守卫低声道:“速去通稟,我要面见父亲。” 那守卫连忙让开,恭敬道:“恒少爷请入内,天师大人早有吩咐,恒少爷前来,永远无须通传。” “永远无须通传?” 墨恒微微一怔,喃喃重复,眼底蓦地浮现出一抹略显湿润的温暖之色,声音也不由自主似的缓和下来,点头“嗯”了声,步伐更加急促,几步迈出,迅速窜上了阁楼,连呼吸都仿佛紧迫起来。 转眼间来到墨云书门外。 只见那房门未关,墨云书还如以前那样半倚在软塌上,高大的体魄沉稳不动,浓眉下的双目微闭如眠,身前白玉茶杯中冒着幽幽轻袅的茗香。冬日的阳光隔着窗户撒下来,将墨云书那张棱角分明、英俊威严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金光,为那冷硬的线条增添两分暖意。 墨恒看了,神情浮现一抹恍惚,连呼吸都顿住,一时怔在门外。 “回来了。” 墨云书缓缓睁开眼睛,神识在他身上扫了下,点了点头,说话声音仍旧浑厚威严,一如以前。 墨恒听了,眼圈刷的一红,张了张口,却喉中一哽,什么都没有说出。 下一瞬,他抿了抿嘴,掩饰情绪般低下头,急冲两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伏在墨云书膝前,二话不说,只自冲动地伸出双臂,用力抱紧墨云书精壮的腰身,埋头到墨云书宽阔的胸怀之中,仿佛委屈后怕且疲惫至极,终于寻到依靠的地方,久久都不愿动一下。 墨云书一顿,隔着衣物感触到墨恒流畅紧绷的结实躯体,更感受到墨恒此时全心依靠和亲近他的孺慕之意,眸中一暗,喉中突然略微有些发干——怀中是他久思的身体,突然主动投怀送抱,他岂能不心生异样。 墨云书沉默无声,迅速敛去眸中的那丝讶异,双眼深沉如渊,低头看向墨恒。 墨恒正将他抱得死死不松,与以前那从容不迫的清静模样截然不同,反而像个受到莫大委屈的孩子,因为委屈后怕,便将一身情绪完全向父亲袒露,软弱地寻求强大父亲的安慰和关心。 墨云书眼眸更加柔和了些。 不过,他心思缜密,虽对墨恒没有怀疑过,却仍旧暗中施法掐诀,极快地推演墨恒一身气机。瞬即便觉到,墨恒在他面前,如同一汪波澜起伏、美妙华丽的深潭,对别人而言或许深沉莫测,但对他而言却偏偏清澈见底。 这是墨恒对他毫无遮掩,坦诚信任,没有防备,连心底情绪都没有半点隐瞒的迹象! 墨云书哪知墨恒拥有须弥宝镜这件可以改换自身天机的不可思议之物?胸中便突然产生一股异样的温热情愫,冷硬如山的心都软了下来,暗中收起掐算之法,本来想要责问和教导的话也暂且压下,顿了顿,宽厚的大手抚上墨恒肩背,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拍了拍墨恒。 墨恒感受到墨云书肃穆却慈和的温存,身体微微一颤:“父亲……” 墨恒有些鼻音,因埋头不起而模糊不清,眼泪却簌簌流下,清晰明确地打湿了墨云书的衣襟,这才沙哑地低声说话,“父亲,孩儿那时受伤极重,几度昏迷不醒,日日咳血不止……还以为要死在外面,再也不能在父亲膝下承欢尽孝……” 墨云书听得心头微紧,浓眉微皱,伸手轻轻揽住了他,随即却听到“承欢”二字,浓眉便微微舒展,淡淡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是怕为父待会儿严惩你的鲁莽罢!” 墨恒一听,当即不再说话,在墨云书怀中不安似的动了动,抱得却更加紧了。 室内静谧,阳光安宁,在那茶香的氤氲中,隐约有一股血浓于水的异样情怀弥漫开来,侵入人的心里,让人心跳加速。 墨云书就坐在这阳光中,抱着令他心动的嫡子,尽管心机深沉似海,也仍旧微觉恍惚。 墨恒则将面颊贴着墨云书结实宽阔的胸膛,听着墨云书强壮有力的心跳,仿佛逐渐心安下来,身体慢慢放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蓦地反应过来似的,羞赧地抬起头,眼圈儿微微红着看着墨云书一眼,却见墨云书正直直地看着他,不由吓了一跳似的,讪讪地跪直了身体。 墨云书神情恢复威严,有些冷峻:“起来吧,有什么要说的?” 墨恒没有起身,而是跪坐在他身边,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只小声道:“父亲,孩儿知错……” 墨云书低低哼了声,目光却是温和,想起墨恒以前像个小刺猬似的,即便面对他也是不卑不亢,如同对待陌生人的清傲模样,再看墨恒现在对他完全信任,真诚到再也不知设防,虽然比以前大了两三岁,却反而更像个孩子……一时间,胸中多日来积攒的暴怒和郁闷都消散了几分。 他伸手捏住墨恒的下巴,抬起墨恒清俊微红的脸,看着墨恒那褪去青涩的俊挺和坚毅,心中蓦地一热,眼眸更加暗了几分,口中却略带冷淡地缓缓训斥道:“为父教你的东西,都抛到脑后了?你可知,这次你闯了多大的祸事?” 墨恒望着他,倔强的俊朗面容上带着委屈和诚恳:“父亲莫要生气,孩儿知错了。” 紧接着又说,“父亲必定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孩儿承认,那时刚刚晋升化神,有些心高气傲,一心只想为民除害,又看那邪魔宝物极好,想要夺来献给父亲,所以冲动了些,没有及时收手。但是,那武香琪三人到来时,孩儿尽管义愤难平,却根本没有想要和他们动手的意思。” 仿佛生怕墨云书责怪不喜,墨恒脸上显出一抹着急的红晕,“孩儿就是怕给父亲惹祸,才苦苦忍着,只当自己能在灭杀邪魔之后,从容脱离武香琪他们的追杀。但谁知道,武香琪三人嚣张猖狂,个个都有秘法和灵宝,不仅没将孩儿一条性命放在眼里,始终追杀不休,更是对父亲您言辞不敬!” 说到这里,墨恒蓦地疾言厉色,显出狠辣来,脸上也多了怒意,恨恨道,“他们口无遮拦,在孩儿面前侮辱父亲,孩儿实在气得狠了,只想着与他们同归于尽,至少也要维护父亲颜面……” “胡闹!”墨云书神情陡然冷厉,“你是何等身份,岂可以玉击石!再有此心,为父先不饶你!” 墨恒听得一怔,呐呐低头,随即忽然又看墨云书一眼,仿佛听到多大的夸奖一般,嘴角竟不可抑止地显出一丝笑意,却又怕墨云书看到似的强忍着。 墨云书岂会不知他的“感动心情”?却只作不知,眯了眯眼,淡淡道:“嗯?” 墨恒一咧嘴,没吱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感激地说道:“父亲,多亏了虎叔救我……” “虎叔?” 墨云书神情威严不动,眸光却是森然一狠。 墨恒仿佛不知,笑得一脸淳朴阳光,解释道:“虎叔是虎玄青。他比我大了十多岁,对我极其照顾,我忖着他与父亲平辈相交,再称呼他为玄青道兄,不免对父亲不敬,便索性尊他为‘虎叔’。虎叔不愧是浩然门真传大弟子,身上宝物众多,还有那仙丹圣药,孩儿简直从所未见。” 说话间,他眼眸又黑又亮,炯炯有神地专注地看着墨云书,仿佛献宝地说道,“孩儿被他救走之后,在他的那处秘境中养伤修炼到前些时日才好,得他那些仙丹之助,现在竟然侥幸突破到化神中阶!父亲你看。” 墨恒将法力运转,手掌一伸,一朵青色莲花凭空生长出来,先是莲苞,而后绽放,清香扑鼻。 墨云书看着犹如真正莲花的小小法术,感知着墨恒的法力运转,确信这是墨恒身怀意家血脉才能将那门莲花功法修炼到这等程度,旁人就算得了功法也难以修炼有成,别说以一敌三地灭杀武香琪三人了,只怕连伤都伤不到那三人就会被毙于掌下。 墨云书心念电转,虽然感叹,却终究是放弃了觊觎墨恒那莲花功法的心思。 再对上墨恒向他献宝似的孺慕眼神,墨云书再不能冷下脸来,心中虽然不喜墨恒对虎玄青的感激和亲近,却也只能怪自己将墨恒关在梨花小院多年,导致现在,墨恒尽管身为他的骨血而自成风度,自有心机,却到底还是单纯了些,容易被人欺瞒和诱骗。 “是要好好谢他。” 墨云书淡淡道,眸子沉了沉,没将“是虎玄青故意设计,引得你去杀人”的话说出口来。 下意识的,此时此刻,墨云书不愿看到墨恒震惊悲愤的模样,只在心里不明意味地想着:“果然如此,那半虎妖能将派中疗伤修行至宝‘九转大罗金丹’送给恒儿服用,也算他有些真心。这就难怪他一直将恒儿藏在遮掩天机的地方,若是被浩然派掌门知道他将‘九转大罗金丹’偷给不相干的人服用,只怕回归门派之后立即便受责罚。如此一来,虎玄青日后必会中我算计……” “嗯,虎叔嗜酒如命,孩儿回去之后必要多多酿造灵酒,下次他来,定要与他一醉方休!” 墨恒心生豪气般笑道,同时挥手散去掌上那朵盛开的清妍莲花。 然后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忙将黄皮小鼓从锦绣法囊中取出,双手捧给墨云书,郑重道,“父亲,孩儿从未送给您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回借花献佛,恭祝父亲早日晋升返虚境界!” 墨云书在他取出黄皮小鼓的时候就将神识一扫,刹那间目光一凝,看出黄皮小鼓的真实威能和玄妙。他刚刚失去三魂宝印,正在暗暗谋算新的攻击之宝,黄皮小鼓尽管明显不及三魂宝印那般凶悍,但用得好了,也是致命利器。 墨云书深深看了墨恒一眼,伸手接过黄皮小鼓,也不细看,随手放在一边。 墨恒见他收下礼物,松了口气似的,脸上露出欢喜满足之意。 墨云书心中自有打算,突然说道:“你这次回来,不要轻易出门,为父给你安排了一桩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被标题吓到了?么么…… 原本的标题简要是“玩弄墨云书于股掌之上”,突然想了想,耶?好像可以省略几个字? 第一百零八章 虽然早有猜测,但墨云书这一句话仍旧像个晴天霹雳,将墨恒雷了个外焦内嫩。 “我,我的婚事?” 墨恒双眸一凝,笑容僵住,刹那间呆住般看着墨云书。 墨云书看着他,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放心,是那梁弓宜。你不是对他一往情深?” “梁弓宜……” 墨恒一听,口中沙哑地喃喃,脸色都微微发白,仿佛又惊又慌,怔怔地望着墨云书英俊威严的面庞,眼眸深沉而复杂变幻,好像在这一瞬间,他眼中有一种不可见光的、莫名激烈的情愫没有隐藏好,从他以前的痛苦隐忍中泄露了出来。 然后他蓦地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收回看向墨云书的目光,偏过头,又沉沉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双手握得直接发白,身体却一动不动。倔强绝望的模样让人看得心疼。 墨云书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拇指的扳指在食指上摩挲了下,神情深沉莫测地看着他——对一个暗恋父亲多年,不久前才终于看清自己真正孽-情的少年来说,突然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将要成婚,能够这么快平静下来,也算难得了。 墨恒心里也笑,却是讥讽了然,想起刚才路过亭台时听到的话,哪还不知道墨云书的打算? 在世俗间,“天地君亲师”是无法违拗的压头顶盖,是约束凡人在世间生存的伦常道理。 在修行界,这方天地没有仙君仙王,传说中的仙界更是虚无缥缈,便少了个“君”字;而无论是谁,在拜师之后,一切都必须以师门为重,家族亲人就要靠后一些,所以“亲”和“师”也调换了位置,只剩下“天地师亲”。 天地师亲,这四道天纲伦常,不仅是天下修行者们必须遵守的规则和大义,也是他们的共同利益所在,谁敢违逆,就是挑战法则,就是犯了众怒,必为天下修行者所唾弃、排斥,甚至抹杀! 墨云书喜欢玩弄男色,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别人凑凑近乎,还能赞他一声风雅。 但是“乱-伦”却绝无可能!乱-伦,这是彻彻底底地抹黑了那个“亲”字! 若是别人相爱深沉,狠一狠心,大不了天涯海角一起流浪,天大地大,何处不可为家?但是墨云书狼子野心,身为四国天师,数代基业扎根于此,岂能让自己的“清名”被污秽,让人一提起他,就说他是个不尊天纲,不顾伦常,丧心病狂与嫡子苟-合的龌龊之辈? “我本道他是打算在夺我气运后,继续与我‘暗通款曲’,不成想我却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没有梁弓宜,他也能找出个张弓宜、赵弓宜出来。一个挡箭牌,遮蔽了别人耳目,日后若有谁敢传言他和嫡子乱-伦,他就能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污蔑,并理所当然地站出来将之击杀……” “只是,我还未回来,他就已经给我确定婚事,看来他心急于我的气运,不愿再耽搁了。” 墨恒转念之间就将墨云书的心思摸了个大概,心神也微微提紧,瞬间想出几条对策。但他清楚,既然墨云书出手,只怕还有后招和其它谋算。他一时间也来不及想太多,生怕失神时被墨云书看出他的异样,便收摄心神不再多想。 “怎么,不想成婚?” 墨云书见他仍是沉默,端起旁边灵茶随意品了品,放下后,淡淡问着。 墨恒咬牙不吭声,头垂得更低,跪地不起,在墨云书看来,分明是纠结地握紧了拳头,倔强地僵直着以示反抗。 墨云书早就猜到墨恒的反应,只因他对墨恒的“恋父情怀”早就隐约有些感觉,后来又知悉确认,岂不见梁弓宜之所以被墨恒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与他墨云书有几分相似之处?又扫了眼墨恒献上的黄皮小鼓,只觉连日来的愤懑一扫而空,威严肃穆的英俊面容都显出温和来。 “为父意决,你不必多想了。” 墨云书拍了拍墨恒肩头,手掌又在墨恒脖子上摩挲了下,眼中深埋住那波澜起伏的暗光,不容置疑地道,“梁弓宜就在府中别院,上次你们有些误会,你且去见见他,与他坦诚说清也就是了。另外,为父已在这阁楼东面为你起建了一座院落,你下去后,就搬去那里,在那里准备成婚。” “天师大人,闲少爷求见。” 门外突然无声无息地走近一个侍卫,小声恭敬地请示。 墨云书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到。 那侍卫等了小片刻,心里知道了答案,又屏气凝声地退了回去。 墨恒本来仍是低着头怔怔地失神,此时被那侍卫惊醒,猛地转头,面现凶狠,迁怒一般将强悍的神识扫到阁楼外的大门前,看到清傲从容地站在那里的墨问闲,便猛地将神识在半空打了个旋儿,瞬间吸收无数灵气,凭空化作一只大如磨盘的手掌,对准墨问闲就是一抽! “啊!” 墨问闲脸都被抽歪了,只来得及惨呼半声,就“咻”的一声被抽飞三里之外,不知摔去了哪里。 几个站得笔直的护卫看得目瞪口呆,互相对视一眼,忙又回过头去,站得更加肃容郑重,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 …… 墨恒回归墨府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没等他从阁楼中出来,就传到了各个院落。 不说其他人,梨花小院中的石启楼等人得知消息,都心中激动,第一时间赶来阁楼前迎候墨恒。他们来到之后,有些奇怪以前几个对石启楼十分礼貌的护卫,今日怎么这般严肃,简直像是石雕。等了几盏茶的功夫,终于等到墨恒出了阁楼。 但他们还来不及拜倒行礼,墨恒就面色沉沉地身形一闪,瞬间化光飞走。 一般无人敢在墨府中肆无忌惮的飞行,但墨恒正处于“压抑、纠结、愤怒”的复杂心情之中,又对墨云书“信任”至极,如此一来,“理所应当”会将自己当成了嫡子继承人,也就成了例外。 石启楼等人都愣在那里,转眼反应过来,不禁又惊又喜:“主子晋升化神境界了!” 原来,先前那天行派二人来墨府寻衅问责时,也顾忌着自身的颜面,并没有直说墨恒杀的三人具体是谁,府中众人听到,大都只当墨恒杀的是天行派真传弟子中的炼气高层境界的小辈罢了。 几个石雕般纹丝不动的护卫都连连暗道“果然”,想起被墨恒杀死的天行派化神境界真传弟子,再想起刚才被抽飞的“闲少爷”,各自悄悄咽了口唾沫。 梁弓宜客居在别院中,比其他人迟了半步,也得知了墨恒归来的消息。 他盘膝在床榻之上,一身灰白布袍,精壮硬挺的轮廓衬着冷峻无情的面容,让前来通风报信的小丫鬟满脸通红。梁弓宜挥手打赏了她几块灵石和几枚灵符,在她欢喜不尽地拜谢退走后,才双眸一亮,蓦地站起身来,用力握了握双拳。 “终于回来了!” 梁弓宜负手挺立,黑眸晶亮地望向门外,冷峻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喜悦。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压抑不住心里那恍如隔世的激动和思念。 顿了顿,他才冷静下来,想着两年多前从“三生石”中看到的“前世片段”,又想起今生与墨恒相遇之后的尴尬臊人的相处,不由暗暗紧张:“只怕还要受些苦头。” 转念又想,“不过,墨恒也只是脾性比‘前世’更为霸道,本质仍是真心实意对我,以他对我的情意,必会对我有求必应,且关怀无微不至。如此一来,我修炼大道更加通畅安全,晋升化神境界之日指日可期。我也可借他之势,幽冥地域中的领域才能尽快开始规划和铸就!” 最后又想起,自己已经和墨云书确定下来的“婚事”:“不知他知道后,会是什么态度……” 没等他思量完,突听一声带着愤怒、压抑、森狠的厉喝声:“梁弓宜,你这贱人,还敢来见我!” “……?” 梁弓宜一呆,面色猛地一变,心中又惊又疑。 下一瞬,房门“砰”的一声,被一道清风击成飞灰,一道人影倏然飞至,出现在他身前。 梁弓宜双眸一凝,看到墨恒褪去青涩的容颜,蓦地怔愣住——相较两年多前,面前这人更高了些,外貌也变化不小,如今这俊朗英挺、清傲出尘、霸道凶狠的挺拔少年,正死死盯着他,满眼都是纠结复杂的汹涌情愫……这才是三生石画面中的墨恒,是他“前生”拥有的爱人。 梁弓宜喉结动了动,神情隐晦地恍惚了下,眼看墨恒面色不善,他也来不及多想之前听到的喝骂,更不敢再多看,忙收回目光,压抑着莫名的心情,冷峻从容地稽首行礼:“恒少爷……” 墨恒上下打量他,蓦地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用力一扯,拉到自己面前。 梁弓宜心头突地一跳,抬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墨恒直直地盯着他,眼中不知翻滚着什么情绪,只低哑狠狠地问着:“梁弓宜,梁弓宜……当真是你梁弓宜!你怎么又想来跟我了?不是对我视而不见,还对我暗下偷袭吗?” 梁弓宜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忽然一怔,看着墨恒这般质问他的神情,听着墨恒如此质问他的话语,他突然觉得,好像墨恒本就应该狠狠地质问他,问他:“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骗我?我对你情深如海,挖心掏肺,你到头来却害我死无葬身之地!为什么,为什么?” 梁弓宜胸中突然酸痛憋闷,直直地看着墨恒漆黑深沉的双眼,勉强冷静地张口道:“恒少爷,我们有些误会,那次我被幽冥王的残魂制住,那秘境也是幽冥王……” “住嘴!” 墨恒突然低喝,转头望向墨云书所在的楼阁方向,神情中明显闪过一丝压抑的深沉痛苦。 然后回头,声音有些沙哑:“你我能有什么误会!我算看清楚了,你梁弓宜就是一个势利小人!你看我以前不为父亲所喜,任我对你一见钟情,百般讨好,仍是对我冷冷淡淡,若即若离;现在见父亲宠我,你能从我身上得到好处了,便又巴巴地送上门来想要与我成婚!” 说着一把将梁弓宜推开,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身体,咬牙道,“你这厚颜无耻,卑劣贱人,也妄想让我娶你?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我干你,然后给你点卖身利益?本少现在就成全你!” 话未落音,突然法力一震,猛地将梁弓宜全身衣物震成齑粉,露出梁弓宜高拔精壮的身体。 梁弓宜脸色铁青,却没有躲闪。他身材高大,肢体精壮却白皙干净,宽阔的双肩,结实的胸肌,沟壑般没有一丝赘肉的腹肌,还有双臂和双腿流畅的块状肌肉,无不显出凝实的力量美感。这般骤然袒露出来,让墨恒当真一怔,想到前世…… 但念头只是一闪,便完全收回,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今生他已有虎叔。 墨恒心里莫名一笑,表面上却又浮现出纠结。这等好戏,他前世只是看过,现在却玩得拿手! 心念动处,当即伸手,一把抓住梁弓宜匀称的胸肌,却突然用力,狠狠地一拧!梁弓宜胸肌紧绷结实,虽然宽厚,却不容易抓住,墨恒手下一滑便不由松开,眼眸一厉,反手将梁弓宜翻过来压到桌子上,对准他结实的臀部用膝盖猛地一顶! 梁弓宜再怎么强健,也承受不住他连番巨力折磨,痛得闷哼,暗道:“果然要受些苦。” 墨恒逐渐呼吸粗重下来,声音似乎动情般暗哑:“我以前还说对你似曾相识,不受控制地对你倾心。现在看来,是我大错特错!你梁弓宜也就这副身子还能入眼!” 说着话,一把将梁弓宜修长结实的双腿分开,反方向抓住梁弓宜那根物事用力一扯,心中却皱眉想着:“待会儿回去,得仔细洗洗双手。” “墨恒!” 梁弓宜肌肉绷紧,被摆成如此耻辱姿态,他面色涨得更红,发出一声忍无可忍地低呼。 本来做好了受苦的心理准备,却因为深入骨髓的前世记忆而无法忍耐。 三生石的画面中,他被墨恒珍若至宝,宠溺温存都来不及,哪会对他稍下重手?而此时,他不止被墨恒肆意侮辱,他那根宝物物事也被墨恒肆意抓着向后拉拽,疼得他难以忍受,却又因墨恒的法力刺激而不受控制地兴奋狰狞,粗硬无疑地被墨恒掌控折磨。 他前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但他瞬即就止了声,仍旧毫无抵抗,甚至强自沉静下来,闭目承受着墨恒对他的羞辱和折磨,只自将肌肉绷得更紧,结实匀称的肌肉覆盖着强壮的肩胛,宽厚的脊背显得修长健壮,脊柱在中间形成一道性感的沟壑……若是对前世的墨恒而言,这必定是无法抵抗的诱惑和冲击! 墨恒果然微微一顿,但随即一声不吭,将他那物松开,将他双臂向后一拉,以法力狠狠捆住。 梁弓宜被他捆得更加贴住桌面,面向桌面的面上一时有些恍惚,眼中也闪过恍如隔世的痛苦和挣扎,然后突地想起一事,忙转头,也不看墨恒,只低声道:“你想必还没回过梨花小院,杨婆婆受了伤,我去看过,很严重……” 墨恒正狠狠蹂-躏这具曾经挚爱珍惜的精壮身体,以前的不舍化为现在的畅快,突听这句话,脸色一变,二话也不多说,直接一掌将这具性感精壮的男儿身体击飞,然后转身就往梨花小院电射而去。 本来,就算梁弓宜不拿话头引开他,他也没打算和梁弓宜苟合。否则他会觉得脏,脏得对不起虎玄青的一腔情意。但他要报仇,就不得不用双手。 用手肆意报复,已是他的最大容忍限度。 梁弓宜冷不防被他一掌打得撞到后墙,砸得鼻子剧痛,流得满脸是血,又砰的一声弹到地上,浑身像要散架似的,一时索性不起来,只自想着今生每次见到墨恒,要么被毒打一顿,要么被捆绑蹂-躏,好像命该如此一般。 又想起墨恒与他初见时,的确对他说过“我对你似曾相识”之类的话,不由深深喘息一声。 “前世罪孽,今生偿还?” 脑中浮现这八个字,梁弓宜忽然胸中一堵,窒息般闷疼。 他想着,勉强爬起身来,先运转法力暂时止血,然后急忙转头张口,连吐了两口淤血才舒畅了些。他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低着头,施法摄来一团清水洗净身体,缓缓取出新的衣物穿好。 顿了顿,有些失神地取出灵丹服下,片刻才坐到床榻上运功疗伤。 闭目时,他心里重又冷硬坚定下来,默默想着:“我是对不起你,我也愧疚痛苦,但形势逼人之下,我别无选择,我渴望长生,我修行大道还刚开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我大道阻路之石!今生或许的确要还你的债,也好,还完了,再与你重新开始。有我今生早早谋划,日后必不会再落到那般痛苦抉择的境地……” 但若万一还是必须面对类似的选择呢?他神情越发冷峻沉静。早有决意,何必再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标题没有夸张吧,么么^_^ 第一百零九章 墨恒惊怒于杨婆婆的伤势和原因,瞬息之间飞出梁弓宜的客居院落,庞大浩渺的神识肆无忌惮地向梨花小院扫去,顺带着凶猛地扫过小半个墨府,让这小半个墨府刹那间刮起一阵冷得几乎要飘雪的寒风! 这一切在“某人”看来,分明是墨恒在向他暗示自己那“一怒未平一怒又起”的狂暴心情。 “到底是个孩子,忒也胡闹了些。你是我亲生骨肉,流着我的血脉,为父岂不知你的心思?” 墨云书负手立在阁楼窗台之前,眼眸更深沉了些,威严的面庞上有一丝久久不去的淡笑。 与此同时,墨恒心底却暗暗存着一丝冷静的疑惑,对梁弓宜刚才那番表现的疑惑。 “梁弓宜看似一如既往,但不仅对我的折磨十分配合,而且顺从得异常自然,甚至知道怎么才能在不动声色间诱惑我使我心软。脾气也大了不少,以他的谨慎性格,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 “他短短两年多不见,居然修行到了炼气大圆满的境界!他何时拥有了这等绝世天资?我以神识仔细审视他的法力气息,那分明是修炼《伐折罗经》小成后,依照《伐折罗经》上的法门将自身气息掩饰内敛的模样!” “《伐折罗经》是一心汉的独门功法,我前世费劲千辛万苦才让一心汉将《伐折罗经》传授给我,梁弓宜绝无可能轻易从一心汉那里得到!甚至以他如今的修为,连一心汉那危机四伏的落魄湖都进不去!那么,他的功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他看我的眼神,虽然隐忍,不易察觉,却丝毫瞒不过我,分明是——” 墨恒眼眸蓦地一厉,“分明是愧疚,痛苦,思念,渴望,还有冷硬坚决!” 墨恒知道梁弓宜的求道之心坚不可摧,但梁弓宜又愧疚什么?思念什么?又痛苦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他梁弓宜在仁圣尊王洞天中,偷袭了他墨恒一回,就因此而情愫勃发?那才是笑话! “只有一个可能,梁弓宜也有了前世记忆!” 想到这个缘故,墨恒心头猛地一跳!脸色也刷的恨怒铁青,梁弓宜怎会知悉前世?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三生仙石!” 墨恒一顿,喉结动了动,想起以前虎玄青对他普及的修行界传闻。 “传言中那幽冥地域深处有一块三生仙石,看一眼就能知道前生后世。但无论是谁,都只能看一眼,一眼看过,不论看了多少,三生仙石都会飞遁而去,与以前一样无处可寻,只等下一位有缘人与之相遇……三生仙石传得神乎其神,别人不信,我却是信的。” “难不成梁弓宜在幽冥地域深处的那方领域中,有机缘看了一眼三生石?” “不过,似乎他知道的前世之事并不算多,否则以他的性子和野心,这时候必定在外面道貌岸然地谋算各方宝物和人才,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来寻我……” “好,你知道前世更好!这样,我报仇起来,才能更加冤有头债有主!” 提到报仇,墨恒本因红莲圣印而重获新生,一腔情怀都被业火红莲焚烧成灰灰,本以为自己再不会爱上谁,只一心寻求长生大道,除此之外便是彻底决绝的报复,报复墨云书,报复梁弓宜,报复一切害过他的人! 墨恒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心狠起来能让人毛骨悚然。 其他人不说,对于墨云书和梁弓宜,墨恒的本意是将自身隐忍到极点,始终或温情或霸道地陪着他们二人,既是磨炼道心,也是一点点用情感和行动去毒害、侵蚀、蚕吞、□他们的身心,一点点在近处微笑着亲眼看着他们沦陷、痛苦、绝望、不甘、恨怒! 等墨云书和梁弓宜完完全全尝过他前世那般绝望滋味,他才能痛快,才能释怀,才能撒手放开。他从不高看自己,也从不瞧轻自己,重生一次,他更明确了自己的优势和分量。所以他确信自己有能力将墨云书和梁弓宜拉扯得堕落到那步田地,却始终保持自我的冷静清醒。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墨恒没想到,自己在报仇之间,偏偏和虎玄青有了那番幻境纠缠。让他那寂灭之心,在幻境的单纯、真如经历中死灰复燃,且越烧越旺,回到现实之后也难以浇灭。而后索性和虎玄青坦白,一直到现在,两人爱深如海,以至于他对报仇的计划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他不愿再从头到尾都陪着墨云书和梁弓宜一起“堕落”,他想退后一步,冷眼旁观。 因为同样是玩弄墨云书和梁弓宜两人的情感,后者只是洞若观火地看戏,前者却要以他自己的情感为工具,不免有对虎玄青不忠的嫌疑。 还好,事到如今,墨云书和梁弓宜对他的感情变化,比他预料得还要快,甚至梁弓宜在今天还给了他如此大一个“惊喜”,墨恒更加无须将自身情感做工具了。 “虎叔对我真挚,我也需对虎叔忠贞,日后报复墨云书和梁弓宜,我只需维持以前的基本态度就可,将自身情感置身事外,时不时用手去轻轻推一把,就能继续看着他们二人沉沦……” 墨恒眼眸深沉莫测,心思变动快比电光,仅仅瞬息之间,念头思绪便已来回千万转。 倏然飞到梨花小院,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面上始终没有泄露丝毫心理情绪。 “啊,主,主子!” 后峰规矩警惕地守在杨婆婆门外,第一个看到墨恒的到来,脸上蓦地浮起异样的红晕,直直怔怔地看着墨恒,有些傻气,等墨恒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急匆匆地进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慌忙跟随进去,拜倒在地。 墨恒闪身来到杨婆婆床边,看着杨婆婆瘦削惨白的面庞,心底一揪,脸色铁青。 “婆婆。” 墨恒轻声唤了一句,心里有些愧疚,随后默然无声,为杨婆婆探察伤势后,取出一枚五蕴灵品的疗伤灵丹,捏碎了以法力融化成气,以神识包裹着,精微至极地融入杨婆婆身体伤处。 溪玉娃娃本来坐在杨婆婆枕边,没精打采地抽噎着,一见墨恒回来,泪汪汪的双眼登时一亮,模糊地呜咽一声,小眼泪刷刷地流出来,顾不上自己的骄傲面皮和以前与墨恒之间的别扭,嗖的飞到墨恒肩头,小脸含怒,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向墨恒控诉凶手的恶毒。 墨恒冷眼看了看它:“若非是你顽劣,杨婆婆哪有今日之灾?” 溪玉娃娃一噎,被他看得一个激灵,顿时惊慌,下意识地往地上一窜,没入土中,瞬间又在床的另一边冒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凑到杨婆婆枕边,小脸通红,焉焉地抱着杨婆婆的头发,不敢再看墨恒。 杨婆婆的伤谈不上致命,但她年已老迈,又没有修炼根基,内腑的重创若没有佳品灵丹或强者为她疗伤,单纯靠杨彪那些灵药只能延续几分生机,绝难疗养恢复。还好墨恒及时归来,再晚一些日子,只怕就再也见不到这位照顾他长大,对他忠心耿耿,全心为他着想的老人了。 墨恒一念及此,双眸陡然森寒。行功运法为杨婆婆将药力化开,又施展《莲花法咒》中的疗伤秘术,眼看杨婆婆的伤势在他暗中施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才安静地收手转身。 石启楼带着夜图等人去墨云书的阁楼外迎候他,还没来得及返回。屋内只有恭敬站着的杨彪,屏气凝声的溪玉娃娃,以及规规整整地拜服行礼的后峰。 “起吧。” 墨恒冷着脸扫了后峰一眼,便没再理他。后峰微微一僵,怅然失落。 墨恒知道后峰对他有一腔单纯朴实的懵懂情意,这出乎他的预料,本来若是没有虎玄青,他自会后峰收入房中,闲来调戏些情趣也是好的。但是现在,他是绝无可能再收谁入房的,自然就不能给后峰好脸,以便让后峰及时回头,免得还抱有什么希望,最后难免受到更深情伤。 又看了眼略显局促的杨彪,刚要说话,忽然心神一动。以他时刻用须弥宝镜之力护持的灵魂魄力,如此近距离才感应出杨彪身上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这让他略感惊奇。 “这是?” 墨恒不动声色,立即以须弥宝镜之力加持神识,对着杨彪直直扫过去。 “原来如此,杨彪的修行天资并不上佳,只是他性情稳重,做事谨慎,不急不躁,算是合了‘土’之本意,母亲必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指点他去拜某位土行大道的隐世高人为师吧。” 墨恒神识从杨彪眉心祖窍深处那枚内敛到极点的“土遁古符”中收回。 “杨彪。”墨恒心底透亮,略一沉吟,转头看了眼杨婆婆,暗暗叹息一声,又见杨彪紧张,便摆手道,“不用担心了,杨婆婆伤势已经大好,片刻就会醒来,不需两日就能痊愈。等杨婆婆伤好……” “多,多谢少爷,多谢少爷救我母亲。” 杨彪至诚至孝,一听此言,不等墨恒说完便激动地上前半步,扑通拜倒,连连磕头。 墨恒理解他的心情,手掌一抬,将他扶起。 此时,石启楼带着吴刚、夜图、耿冲三人急冲而来,到了门外才缓下步伐,没进门就跪倒行礼,齐声道:“恭迎主子回府,恭贺主子晋升化神境界。” 杨彪这才恍然,连忙又磕头恭喜,心里默默忖着:“我师门代代单传,到我这一代,恩师将镇门之宝‘土遁古符’赐给我,并助我完全炼化,我全力催使,土遁瞬息千里,更能用厚土之力护身,墨恒少爷却还能给我这般威胁,应是修炼了恩主传下的妙法,比其它化神修士更强一些。” 刚才墨恒一进屋来,他的土遁古符就内敛不动,并让他感应到巨大压力,似乎一旦墨恒想要对他不利,他连百分之一的逃命可能都没有。所以他才有些局促。他以前遇到过许多化神境界修士,都是及时远远地躲开,土遁古符也从未让他感应到这种程度的威胁。 “都免了。” 墨恒拂袖用法力将他们都扶起,“杨婆婆因何受伤,我已经知道了些,石启楼,你来说。” 石启楼应了声是,仍旧板着个脸,先向墨恒请罪,然后才三言两语,简短明要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墨恒听得一声不吭,面色不变,眼底却闪过森狠杀机,让悄悄偏头偷瞧他的溪玉娃娃吓得胆寒。墨恒没理睬童心童性的溪玉娃娃,淡淡点了点头,伸手向储物法囊一抓,扔出十多件法宝来。 他杀武香琪三人时,将其大多数弱一等的宝物都一同毁了,只剩下金光戒指、紫竹杖、红绫蛟龙三件灵宝,还有几件类似于任歌远法剑品质的法宝,这些大都能看出天行派的痕迹,所以他都赏赐给了幽冥地域中那方领域的几名管事头领。 现在拿出来的,是他夺自天阕的宝物,还有几件是他回府前和虎玄青一起闲来炼制。 当下分给石启楼等人,连杨彪都有份,又告诫着:“这些都是九重禁制以上的法宝,你们现在还无能炼化完全,需得花费些时日耗磨才能催使出几成威力。不过,你们若是始终没有实力撑着,宝物再多也难免被人夺去。” 石启楼等人不胜欢喜,捧着宝物又是拜谢不止。 墨恒皱皱眉,转头望向墨云书的阁楼方向,面上忽然沉沉,说道,“都等着。” 说完不见他动,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他已无声无息地化光而去。 墨恒遁光而飞,瞬间来到墨云书的阁楼门外,神情沉静却寒意环身地走入阁楼,冻得几名护卫齐齐打个寒颤,恨不得将自己由石雕变作冰雕,免得惹上这位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祖宗。 墨恒走到墨云书门前,见墨云书正闭目炼法,他也不出声,只深深地看着墨云书,待墨云书睁眼看他时,他才慌忙低头,沉默一下,行了礼,头也不抬地低声说道:“父亲,孩儿那些仆从忠诚可嘉,只是法力浅薄,孩儿无心更换仆从,想向父亲讨一门功法赐给他们。” 又道,“孩儿身上还有许多灵丹,都是在仁圣尊王洞天中,父亲亲自炼制,也想酌情赐下,请父亲恩准。” 墨云书看他一眼,掩下藏在眼底的那丝笑意,知道墨恒在跟他“闹别扭”,也不点破,只一抬手,阁楼一侧的书架上便飞出一册空白玉简,他屈指淡淡地敲了敲,就将玉简扔给墨恒,然后闭上眼睛,点头道:“这功法赐你了,你的功法,你的灵丹,如何处置,无须问我。” 墨恒脸色一僵,仿佛他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想要跟墨云书说话才找了个借口,现在被墨云书戳破,脸上似乎挂不住,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疾步离开。 墨云书在后面勾了勾嘴角,前些日子的暴怒郁闷,此时不仅消失了个干净,反而有些异样的畅怀涌上心头。他依仗自己接近返虚境界的道行修为,还有自身隐匿秘法,继续肆无忌惮地将神识黏在墨恒身上。 墨恒出了阁楼就恢复沉静,虽然仍旧浑身寒意,却也维持着从容风度。 墨恒化光飞回梨花小院,坐回杨婆婆床前的椅子上,这才想起来查看功法,一看,不由一怔,蓦地转头望向墨云书阁楼方向,眼底的惊喜和复杂,让墨云书淡笑一声。 墨恒沉默无声,屋内仆从包括杨彪在内都不敢打搅。 过了片刻,墨恒才深吸一口气,将玉简抛给石启楼。 “你们修炼的墨府炼体功法本也是高明法门,但你们资质都非上佳,日后只怕难以大成,这《炼脉真法》是墨府炼体功法秘经,乃是上品中的上品,极为难得,我已求得父亲赐下,日后,石启楼、吴刚、夜图、后峰,你四人一通研习修炼。” 又对修炼着他那《莲台诀》傀儡功法的耿冲道,“你专心修炼我传你的青莲法门,进境已经神速,不必分心他顾。”见耿冲本能地驯服应命,连贪婪的本性都不敢升起,才转头看向杨彪,“你师门真传,想必自有妙处,你也不是我墨府子弟,这法门就不必看了。” 杨彪本就没有贪心,自然恭敬应命。 墨恒便取出几瓶墨云书为他开炉炼制的灵丹,都是五蕴灵品以上的宝物,随手均分给包括杨彪在内的众人,“修行疗伤都有,用法用处,玉瓶上都有写明,自己收起吧。” 然后面色淡淡地闭了闭眼,突然双眼一睁,仿佛先前所有的纠结、暴怒都在此刻化为杀机,冷漠平静得像是森寒玉山,起身喃喃道:“也该真正杀几个,让那些跳蚤见见血了。” 此时此刻,虎玄青正怔在云头,看着手中收到的灵符传讯,忽略了其它一切重要讯息,死死盯着灵符某处,脑中只剩下一个火山般将要爆发的念头:阿墨要成婚?墨云书要阿墨成婚! 第一百一十章 虎玄青先前和墨恒分别后,没有过多停留,收拾了心神,就直接转身向浩然门方向化光飞纵。但浩然门太远,他还没来得及回归,便收到他在派内的守门童子竹叶的灵符传讯。 这是他事先的吩咐,命竹叶童子在他离山后,每隔三日向他激发一次传讯灵符,将浩然门内外重要事件、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任何事关墨府的变动及趋势,全都汇入灵符,传讯给他。 不过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和墨恒一起隐匿了天机,竹叶童子无从向他传讯,却也规规矩矩地记着他的吩咐行事,所以这日激发灵符,将年前年后诸多累加的讯息一股脑儿全都传讯给了他。 虎玄青这才在墨府动向那一列讯息中,得知墨云书已在小范围公开了墨恒的婚事。 这下可好,还没分开两个时辰,墨恒就有可能要被迫遵从“父命”成婚了!最关键的是成婚的对象根本没可能是他虎玄青!若是分开再久一些,会不会当真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虽然他信任墨恒有手段断掉这门婚事,但只要有一丁点失去墨恒的可能性,他都无法容忍和心安。 “找死,找死!” 虎玄青脸皮漆黑,宽厚的胸膛便剧烈起伏,脑中闪过无数杀入墨府、踹飞墨云书、抢夺墨恒、昭然宣示占有权之类的画面,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瞬就会果断地凶猛爆发。 但他终究是个理智沉稳的男人。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了闭眼,心中因挚爱受到威胁而本能升起的疯狂念头,被他缓缓强硬性压灭,睁眼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是刚毅的面庞仍旧铁青一片,浓眉下的双眸寒若电芒,大手一抓,将灵符抓成齑粉。 “阿墨是我虎玄青的人,不管墨云书在耍什么花招,无论那成婚对象是谁,敢与我抢他,都是找死!大不了借此机会昭告天下,阿墨就是我虎玄青看中之人!只是,如此一来,怕是坏了阿墨计划,阿墨非得恼我不可,师尊也必定严惩……若非事不可为,还是不能冲动。” 虎玄青面庞沉沉,冷静地转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浩然云气,流星般向墨府冲去。 …… 墨府,梨花小院中。 听到墨恒淡漠平静地说着“杀几个”、“见见血”,连石启楼这个死板脸都猛地眼皮一跳。 突然院外有人靠近,墨恒神识扫过,眼中便浮现几分惊讶,转头快速看了眼墨云书阁楼的方向,直而浓的眉毛皱了皱,俊朗的面庞微沉下去,低低哼了声。这让远在阁楼的墨云书又觉好笑。 墨恒转瞬便恢复之前森冷平静的神态,安坐不动,等了几个呼吸,来人才走入院门。 来者一共二十人,分为左右两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身高相若,魁梧健硕,关键是他们的修为境界,竟然个个是炼气圆满!尤其两个领队,俨然距离炼气大圆满不远了。甚至他们的法力在行走间还能完美地凝成一股,坚韧不发,神识扫去,犹如看到一片铜墙铁壁! “这是墨府的中坚力量,类似仙派道兵的秘卫。历来只被墨云书一人掌管……” 墨恒冷静地想着,嘴唇却有些倔强似的紧紧抿了抿,眼中的复杂情愫似乎也浓郁了些。 类似于仙家门派的道兵,墨府的秘卫修炼上等的特殊功法,单个实力或许不强,但他们善于合击,对敌时众志成城,法力合一,布置阵法变幻,二十个炼气圆满修为的秘卫,甚至能将两位普通化神初阶境界的强者抵挡在外半个多时辰,着实是用来守家守门的佳仆良兵。 二十名秘卫都十分雄壮,步伐却像灵猫一般没有声息,远远进了院门,不敢再往前进,齐刷刷地拜倒,左队青年头领道:“启禀恒少爷,我等是墨府新成秘卫,前日出师。天师大人今日将我等赐予恒少爷为仆,从此以后,我等惟恒少爷之命是从。这是我等本命魂符,请恒少爷炼化。” 这人说完,带头往自己眉心一点,一枚血符溢出来,被他恭敬地捧在身前。 其余十九人也不怠慢,同时行事,把自己的本命魂符取出,捧在身前,等待墨恒收取和祭炼。一旦墨恒祭炼了他们的本命魂符,一念就可决定他们生死,甚至可以通过他们的本命魂符来控制他们的身体行动。不过他们自幼都被墨云书洗脑,忠诚不二,对此竟毫无怨言和抵制。 “父亲将你们,赐给我?” 墨恒看着他们,低低地问着,声音却不见多少喜悦,反而有种无望的恍惚。 “是。” 二十人齐齐低头应答。 墨恒垂眸,默然片刻,倏然挥手将二十枚本命魂符摄到身前,屈指弹出一滴精血,意念一动,精血化分为二十丝,融入二十枚本命魂符中。再神识流转,默掐法诀,转眼就炼化完毕。然后如同收起法宝一般,将二十枚本命魂符全都收进手掌之中。 二十名秘卫都是初次被炼化本命魂符,眼神蓦地恍惚了下,而后平静无波,恢复常态,却比最初略微多了分不易察觉的呆滞,墨恒看在眼中,知道他们的本名灵魂都因被侵蚀而有些受损,日后只怕都难成大器,暗暗一叹,并不太过在意。 二十名秘卫则齐齐松了口气,他们都记得墨云书墨天师说过的话,“恒儿若是看不上你等,你等也不必回来了”,现在墨恒收下他们,他们至少保下了命了,而且墨恒是墨天师宠爱的嫡子,他们跟着也大有好处。 虽然忠诚,但只要是人,都必有自己的期望和小九九。都连忙磕头呼道:“拜见主人。” 墨恒道:“起吧。” 他们立即听命起身,自发向左向右,铁柱子似的列于院内两旁。 屋内的石启楼等人看得呆了。 墨恒这才起身,从容抬步向外走去,就像是寻常散步,走到耿冲身边,蓦地顿住步伐。 耿冲本来怀着侥幸心理,刚收起法宝和灵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见墨恒在他面前停了,当即脸色煞白,一下子遍体生寒,额头刷的渗出冷汗来,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地向墨恒跪倒。 墨恒道:“我记得离府之前对石启楼说过,杨婆婆算是我半个长辈,她照顾我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都需尊重听从她的主意。她没有修行资质,只是凡俗老人,若是离开梨花小院,无论她去哪里,无论是谁唤她,你们必须有人跟着护着。石启楼也吩咐你们轮流守护了吧。” 石启楼等人一看,知道墨恒赏罚分明,先前是赏,现在是要罚了,当即又都跪了下去。 杨彪实诚,连忙也要跟着跪倒,但面前却像有一堵墙挡着他,让他怎么都跪不下去,他也不傻,抓抓脑袋,向后退了两步,就守在杨婆婆床边。溪玉娃娃也战战兢兢,就怕墨恒找它麻烦。 耿冲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张了张口,吓得说不出话来,沙哑着嗓子只说:“主……主子……” 墨恒神情淡淡,微微低头看着他,静澈深邃的目光像是看穿了他所有心思。 耿冲抖得越发厉害,像是筛糠。石启楼等人看得越发屏气凝声,谁都不敢开口帮他说话。 墨府扫了屋内一眼,单手向后背着,点头道:“石启楼是我点的首领,‘炼气大圆满’修为已经巩固,看来修行还算刻苦。吴刚、夜图、后峰三人‘炼气高阶’,距离炼气圆满也不远了。耿冲则已是‘炼气圆满’。这等修为在墨府都不算低,堪称高手。” 墨恒说话间轻轻强调了他们的修为境界,没有讥讽的语气,却让后峰等人听得面皮发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石启楼死板的脸皮都僵硬无比,眼角余光瞥了眼门外二十名秘卫,只觉臊得厉害。 墨恒不去理会,又淡淡道:“我得父亲宠护,你们也都随着水涨船高,在墨府中成了有脸有面的人物。本来,都不过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了些,你们有些心高气傲,我也不去苛求。但杨婆婆出门寻找溪玉娃娃,连轮值守护她的耿冲都没有及时跟去,其它人更是各有各的修炼大业。这是将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就有些过了。” 石启楼、后峰等人羞惭惶恐,不约而同地砰砰磕头,都用了力量,几个头磕下去,便见了血。 墨恒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又看向耿冲。耿冲修行刻苦,两年多来,有他赐下足够的灵石和资源辅助,已经将《莲台诀》修炼到炼气圆满,本性彻彻底底被侵蚀,成了对他绝对死忠的人。 只不过,耿冲的“死忠”仅仅只对他一人,对他墨恒,耿冲发自灵魂地甘愿赴汤蹈火,哪怕身死魂飞也在所不辞。墨恒若开口让耿冲自裁,耿冲绝无反抗之心,甚至会害怕自己死得不够墨恒满意。墨恒若亲自吩咐耿冲去做一件事,耿冲必定绞尽脑汁做得尽善尽美。 但除此之外,耿冲对待别人仍旧是他那副本性,贪婪、自私、油滑、狡诈。 守护杨婆婆,是墨恒临行前吩咐正在屋内向他禀报事情的石启楼的。 石启楼做护卫首领多年,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不泄露丝毫主人信息,所以没有说墨恒的具体吩咐,只是单纯地下令,谁知耿冲竟敢偷懒,还接受别人的讨好而停留耽搁,等之后杨婆婆出了事,耿冲又知道这是墨恒亲自命令时,早已经晚了。 对此,耿冲诚惶诚恐,彻底恨上了石启楼。不错,他怕墨恒杀他,但更怕墨恒将他驱逐! 墨恒在这里训仆,淡漠而平静,森冷却安宁,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清傲和高高在上,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产生自惭形秽之感——这让神识始终黏在他身上的墨云书更加胸中火热。 只看他三言两语将几名奴仆训得恨不得以死示忠诚,连杨彪这老实人都觉得石启楼等人实在太大逆不道,太可恶了,尤其是耿冲这厮,他身受墨恒少爷大恩,怎么能这样敷衍墨恒少爷的命令呢?最重要的是,他没守护好的人是杨婆婆,他杨彪的老娘。 一时间,杨彪看向耿冲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眼看石启楼等人磕头将要磕得血流成河,墨恒才淡淡地扔下一句话来:“都去院外跪着。” 然后脚步一抬,化光而去。 于是,刚刚收到心仪法宝和佳品灵丹的石启楼、吴刚、夜图、耿冲、后峰五个人,狼狈地爬起身,顾不得擦干净额头磕出来的血,匆匆出门,在二十名秘卫好奇而冷厉的目光中,臊得脸红脖子粗,却都神情肃穆地跪到墙角…… 墨云书看得越发饶有兴致,本来想要抽离的神识也舍不得离开墨恒半分。 “恒儿越发有强者风姿,行事风骨也诱我动情,甚好,甚好。看来必须择日为他完婚。” 墨云书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少了分威严,多了分情-欲,眼底深暗一片,他看着墨恒化光而飞的矫健身影,忽然口干舌燥,甚至有一股热流沿着小腹往下涌去。墨云书自己都微觉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腿间鼓起的地方,不由动了动喉结,而后哑然一笑。 …… 墨府极大,有山有水,有湖有河,有小块的平原草场,楼阁散布林立得像是疏朗的星辰。 墨恒两年多来虽然受宠,却没提过要换地方,一直安心地守着母亲的坟,住在偏僻安静的梨花小院中。这回墨云书要他去新建的院落成婚,他也没打算当真搬去。除了梨花小院,墨府中其它任何景致对他而言都犹如粪土。 更何况,成婚?若是虎玄青嫁给他,他乐得赶紧办了,但是梁弓宜…… 墨恒眼神暗暗冷了冷。 瞬间飞到烟波浩渺的湖泊上方,墨恒看向建在湖泊中-央的那座楼阁。没有多做停顿,大袖翩翩地直接降落下去,却不明意味地轻轻赞了声:“有楼有水,好地方。”说着缓步走到楼阁前面。 楼阁周围早有仆从看到墨恒到来,匆匆进入禀报。还有更多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向墨恒请安。 墨恒抬头踱步,欣赏着楼阁。 这座楼阁分有五层,幽静清雅,仙韵十足,檐下都没有灯笼,却镶嵌着整排整排的龙眼大夜明珠子,又以薄如云雾的灵蚕纱布遮着,并不起眼,白日里甚至容易被人忽视为缭绕的水汽,晚上亮起来,才更显出仙家气派。 与这里相比,梨花小院简直像是乡下小村的一角。 “墨恒弟弟,是你来了,你可是稀客,快快请进。” 一个略显亲近、温和从容的声音从楼阁内传来,话音落下时,一个俊美少年从楼阁中走出。 墨恒不疾不徐地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淡淡看过去。 出来的就是这阁楼之主,墨谌。 墨谌自幼聪慧乖巧,被墨云书赞为“沉稳”,曾是墨云书极为“宠爱”的儿子之一,年长了墨恒小半岁,有父母宠护着,年年生辰都能收到四国的朝贺之礼,刚满十四岁时就被墨云书亲自传授《逍遥道法》,在墨府中,身份一直不曾落下。连嚣张狂妄的墨问闲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墨谌。” 墨恒神情安静,轻轻地道。 不由想及前世。 当年,溪玉娃娃一醒来就逃跑,逃到这片湖泊中藏身,被十四岁的墨谌发觉,墨谌却有主意,并不下令奴仆捕捉,而是命人将溪玉娃娃所在的地方围起来,然后跑去请墨云书为他擒拿。 而他墨恒,那时因为在观霞楼下受到羞辱和打击,身上伤势未愈,又因在奴仆前丢尽面皮,已经不愿再出梨花小院,只是不忍溪玉娃娃无辜受害,才强撑着起身,在无数奴仆的背后指点议论中,外出寻找溪玉娃娃。 后来遍寻不着,只能求见墨云书,恳请墨云书将溪玉娃娃捉来还给他。但是,似乎墨云书根本不曾理会他的求见,还是墨谌说了“好话”,才让墨云书无可无不可地许他入内。 那时,墨谌见他进去,就问他:是你的溪玉娃娃?你要捉它回去干什么? 他却还对墨云书抱有一丝最后的期盼,没有理会墨谌,只维持着嫡子尊严,向墨云书恳求。 墨云书却没有睁眼。墨谌则一脸的委屈,墨云书便让他回答墨谌的话。 他至今记得当时像是被扇了两巴掌的屈辱,但只能回答说:是我的溪玉娃娃,我想将溪玉娃娃带回去,当作朋友陪伴。 墨谌就轻轻地笑,又问他:既然这样,溪玉娃娃为什么要逃?你捉回去,它岂不是还会逃? 他只能忍怒低头说:溪玉娃娃不喜外人,它灵智诞生不易,将它放生出去也是功德。 墨谌则极其“平静”地看着他,乖巧低声地说:我知道了,你哪怕扔了,也不愿给我? 然后见他面色难看,墨谌又轻轻笑着,说话却十分沉稳和恳切:还有一事我想说,说了墨恒弟弟你也别恼我,那日,我和哥哥们陪浩然门高徒谈道论法,你却在观霞楼下凶狠地和奴仆吵闹,我很为你丢脸,你毕竟是嫡子,还是有些修养才好,莫要一直给父亲抹黑…… 墨恒还记得,墨谌说话时,墨云书始终微微闭目,从容威严的英俊面庞近在咫尺,却更像遥在天外,那般不理外物地半倚在床榻上炼法,都不曾正眼瞧过他。最后二话不说,大袖只是一扫,便将溪玉娃娃隔空捉来,随手抹去了灵智,为墨谌炼成了一枚灵宝玉佩。 墨谌乖巧的笑容,始终深深印刻在他脑海。 “墨谌。” 墨恒脑中前世记忆转瞬而过,看着面前温和有礼的少年郎,第二次淡淡地念出墨谌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他喵喵的,今天下午六点后开始断网啊,还以为今天无法更新了呢,这都二半夜了才连上,还在间歇断网,淡淡的疼啊有木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墨谌走出楼阁前,已经暗中命护卫藏于门内,防备墨恒突然“发疯”,自己则笑着出来说了那些客气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先前只不过“误伤”了墨恒的一个老奴,能有什么严重后果? 不过,他也心神提紧,毕竟墨恒霸道凶狠,且修为高超于他。 还好,他知道父亲墨云书肯定正在关注这里,墨恒若是抓狂失态,必定为父亲不喜,有父亲在,他安然无恙是肯定的,周围其他人也很快能被吸引来,或许他还能使一次苦肉计。 但他没想到,墨恒仿佛看透了他,既没有暴怒,也没有缓和,只不咸不淡的,仿佛在唤阿猫阿狗一般唤了他两声名字。他暗暗生怒,微微低头,略显恭谨地轻笑:“墨恒弟弟有什么吩咐,我是不敢推拒的,若是有事,但管直说……” 墨恒摇摇头,踱步到他身前,轻声道:“你向来极有心计,也表现得十足乖巧,甚至很多时候沉默寡言,没犯过多少错处。只这一次,你错得厉害。” 周围奴仆都是机灵人,见墨恒距离自家主子不到三尺距离,气氛分明凝重异常,都不由得脸色苍白,喉咙发干,谨慎小心些的已经开始悄悄后退。阁楼内的护卫们却别无选择,都蓄势待发。 远在天师阁楼中的墨云书的确关注着这里。 只不过,墨云书根本没有留意墨谌,神识始终黏在墨恒身上,片刻都不舍得移开。 他神识中的墨恒,敛去了先前与他“闹别扭”时小豹子似的浑身炸毛和纠结寒气,俊朗从容得像是从云端走下,让他看得眼眸深暗,小腹又有一股热流涌向腿间。他不出声,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威严中带着压抑的渴望,只等墨恒发火,看看那时又是什么诱人模样。 “错得厉害?” 墨谌脸上微微泛起委屈和不解,张了张口,突地恍然大悟,忙低声道,“墨恒弟弟,你是怪我失手伤了杨婆婆?”他歉意地笑着,亲近地伸手,去抓墨恒的手,惭愧道,“那是我——呃!” 墨恒猛地一抬右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墨谌没想到墨恒突然发难,面色剧变,却毫无躲闪之力,瞬间被掐得脸皮涨红,对墨恒怒目而视,想要挣扎却浑身一软,像是被无数牛毫细针扎入周身的穴位,法力被彻底封锁,力气流失个精光,半点都挣扎不了,像一滩烂泥般软塌塌地吊在墨恒手中。 “住手!” “恒少爷请放开我家主子!” 阁楼内的诸多护卫齐齐暴吼,同时冲将出来,双眼圆睁,疯狂地冲向两人。 “啊!主子!” “快去禀告天师大人啊!恒少爷要杀我们谌少爷……” “快来人啊——” 其它奴仆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有的急忙上前护主,脸色煞白地爆喝着:“放开我家主子!”有的转身就逃,惊叫声连成一片。却没有任何人被他们吸引过来。连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墨谌生母蓝夫人,都没能及时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放……放开我……” 墨谌声嘶力竭,挣命一般低吼,却显得有气无力,喉咙中被墨恒右手掐得出血,鲜红的血混着口水顺着他嘴角流出,却诡异地绕过了墨恒的右手,仿佛墨恒的右手一直被无形的罩子罩着。 墨恒一言不发,平静地将墨谌掐着脖子平举,抬高。 冲到他身前的几十个护卫和奴仆,都是墨谌多年来培养的死忠,至少是炼气高阶的修为,个个雄壮悍猛,气势如虎,手持法宝放出闪烁凶芒。不知是为了“攻敌所必防”,还是另有缘故,刚一靠近,就不要命地攻击他的周身要害。 墨恒对此并无意外,对攻来的护卫仆从理都不理,俊脸安宁,双眸静澈,施施然继续将墨谌平举着提高,五指微微加力,将墨谌掐得张开大嘴,眼珠子往外瞪,像是死鱼一般狰狞,连最后的尊严都维持不住。 但墨谌不信墨恒敢在墨府,敢在父亲墨云书的眼皮底下杀他! 墨谌只当墨恒是在对他羞辱,尽管憋得难受,尽管风度全失,却仍是不减骨气,暴怒地瞪着圆滚滚的双眼盯着墨恒,甚至还能分心查看自己的护卫们伤到墨恒时,父亲墨云书会不会出手。 却见这些攻击者刚刚冲进墨恒身边半丈,突然猛地一震,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声响,脸上都露出茫然痛苦之色,继而“砰砰砰”地一起往后乱弹乱飞! 转眼之间,只听“扑通扑通”声响,先前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救主之人,纷纷烂肉一般跌落到远处地上,法宝散落得到处都是,人也堆叠着摔成一团,乱七八糟,脑袋歪着,无人再动弹一下。 墨恒神情仍是淡然,左手袍袖轻轻一甩,一股法力向周围一震,无声无息间,周围四散而逃的惊呼嘈杂声也戛然而止。 “你……你……好狠……毒……” 墨谌眼角余光一扫,便知道自己多年来费尽千辛万苦才培养出来的死忠仆从,就在这眨眼间,已经被墨恒杀了个精光!一下子怒得心火灼烧,又骇得心胆俱丧,张口“喝喝”地沙哑乱叫。 “以下犯上,以奴噬主,这是死罪,无可饶恕。你身为庶子,依着我墨府规矩,只能算是‘半仆半主’,做错了事,同样要承担后果。” 墨恒这才说话,不疾不徐,眼中连半点波动都无。说话间,五指更加用力地收进一分,墨谌浑身蓦地抽搐一下,脖子中有轻微的骨骼挤压声响起。 墨谌痛苦至极,双眼模糊,彻底慌了,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惊恐、哀求地瞪着墨恒。 墨恒嘴角勾起一个清冷的笑意:“想求饶?你们被我压制了近三年,始终搅不起波浪,早已忍耐成了煎熬。这回见我杀死天行派真传弟子,以为父亲必会恼我,至少也会给我个教训。你们终于等到了机会,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往外跳。” “岂不知,跳出来,就回不去了。” “我本来忖着,率先作死的大概会是墨问闲、墨问秋这两个毛糙狂妄的,再不济也会是墨雪行、墨将临这些自以为计谋无双的,却没想到会是你这个一向沉稳有据、谨慎乖巧的。” 墨恒站得笔直挺拔,手中举着与他身高相仿的少年,如同轻若无物,说话间,身周凭空浮现出光晕,光晕像是一圈圈的锋芒,却散发着幽幽清清的莲香。光晕和莲香无止无尽般散发而出,淹没之前杀过来的那些死忠于墨谌的护卫和奴仆尸体。 “……你墨谌或许是第一时间知道我回府的,却至今也不知道我已是化神境界。” 等光晕和莲香消失,尸体也梦幻泡影一般化为灰灰,只剩下一堆不起眼的法宝零零落落。 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大脑严重缺氧,喉咙被掐得重伤的墨谌,嘴唇和脸色都已经紫青骇人,眼中却充斥着不敢置信的茫然和恐惧——墨恒竟能晋升化神境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更令他绝望惊骇的是——除了父亲墨云书,还有谁能封锁墨恒晋升化神的消息?可是父亲为什么要将墨恒晋升化神境界的消息封锁住?又为什么至今没人来救他?他的母亲呢?父亲墨云书难道没有关注这里? 无数的疑惑,随着他感觉脖子上那只像是钢铁铸就的手掌的锁紧而消失,他痛苦地瞪着眼睛看向墨恒,却视线模糊晃动;他拼命张开大口,想要呼吸,想要祈求,却什么声音都被那只巨力手掌掐堵在喉咙下面。 他这才完全确信,墨恒敢杀他,而且正在认真、残忍、恶毒地杀他! 他什么风度,什么乖巧都不顾了,他不想死,他吓得涕泗横飞,屎尿崩流,他不知自己已经浑身恶臭,兀自翻着死瞪的双眼,痉挛着张口,无声却拼命地喊着:父亲……救我……救我…… 天师阁楼中。 墨云书看到这里,浓眉轻轻皱了起来,嘴角原本的笑意早已敛去——在他的神识中,墨恒如此淡然冷静地折磨和杀人,霸道而且凶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心跳都平缓如常!这让他有些惊讶,他上次见到墨恒发飙杀人,还能看出墨恒的激动,现在却看不出墨恒什么心情。 他凝眸沉着地摩挲了下扳指,面庞有种英俊而威严的肃穆,却没有干扰墨恒的举动。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墨恒成长之快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但就是这样狠辣、霸道、森冷的墨恒,才让他禁不住更加的心折和情动。而且,墨恒在他面前从不伪装,深沉的憨傻的机敏的倔强的气死人的面目,都在他面前展现无遗。他深深地看着墨恒,眼底有种想要深入探索和拥有的着迷。 又等了两个呼吸,见墨谌身体抽搐得厉害,再晚片刻只怕神仙也救不活了,墨云书才向墨恒传音,淡淡地道:“恒儿,惩罚也够了,你且过来,为父有话问你。” 一听此言,墨恒猛地浑身一僵! 墨恒就在等墨云书这样一句话,他手掌缓缓将墨谌的脖子松开了些,让墨谌苟延残喘,然后蓦地转头,死死看向天师阁楼,面庞因莫名的沉怒而涨红,额头也青筋直跳,咬了咬牙,深沉缓缓地问:“父亲,我今日誓要杀他,您真要拦我?” 墨云书听得脸色一沉,别的父亲或许经常受到儿子的顶撞,但是在墨府,还从没有谁敢这么跟墨云书说话!墨云书刹那间几乎要出手惩罚墨恒,他有些隐怒地想,这是什么,威胁?忤逆? 此时,墨谌的生母蓝夫人终于察觉不对,匆匆带人赶来。 远远看到墨恒将墨谌掐在手中,再看墨谌浑身肮脏,痉挛凄惨,蓝夫人一时骇得头脑发白,顿了一瞬才尖声哭叫起来:“恒少爷饶命!饶命啊!墨谌无知,求你饶过他……我跟你磕头了,我跟你磕头了……” 一面哭喊,一面带着身后诸人,风一般向墨恒冲去。 蓝夫人身后,其他三两位夫人并不受宠,本来和蓝夫人交好,便跟随在蓝夫人身后出来,想要看个热闹,或者拐弯抹角地连成同盟,助助威风。谁知一冒头就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才心底咯噔一下,转身便走。离开到极远处,又停下来,躲起来惴惴不安地听风瞧影。 蓝夫人冲到近处,根本靠近不了墨恒三丈,被墨恒的法力气劲挡在外面,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只能不住地磕头,哭得好不凄惨,一会儿求墨恒饶命,一会儿求墨天师救救墨谌。 她的哭声悲切而娇娆:“……天师大人,谌儿自幼老实乖巧,行事温顺小心,每次都因您一句夸奖而高兴数月,他只有一腔孝心,哪敢去冒犯恒少爷。恒少爷天之骄子,威严深重,谌儿不知是谁挑拨陷害才替人受苦,求天师大人救他一命,救他一命……” 墨云书微微眯起眼睛,对蓝夫人带着陷害之意的求饶充耳不闻,更没有再看墨谌的具体情状,只带着一丝隐怒地看向墨恒,冷冷地传音道:“为父让你放手,你敢不听?” “放手?我偏就不放手,又能怎样!” 墨恒双手一颤,怒火攻心般张了张口,又狠狠咬牙,瞬时用神识锁定墨云书,双眼越来越红,却倔强地没有流泪,只是心跳急剧怦怦。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不要命地怒瞪墨云书。 墨云书一噎,寒着脸怒哼一声,隔空沉眸,冷冽地凝视着他。此时此刻的墨恒,让他莫名地想起那次带着众人出府后,他怀疑墨恒隐藏了青莲功法的真髓,要亲眼看墨恒如何晋升,以致墨恒果决地磕头后,出门布置大阵,在他眼前强行冲击瓶颈,倔强得险些死在他面前的场景…… 那次之后,墨云书心里是有些愧疚的,现在想起来,更多了一丝微妙的懊悔。 而现在,他看着墨恒与他死磕似的倔强和逞强,心里突然对自己现在这种,分明被墨恒挑战了身为父亲和天师的双重威严,却出奇地并没有真正生气的状态,有种异样的蠢蠢欲动。很新奇,很微妙,甚至,他看着这样孩子气的墨恒,忽然莫名的有种近乎宠溺的感觉。 墨恒没再听到墨云书的话,才“勉强压下”濒临爆发的情绪,沙哑着声音说道:“父亲,我是嫡子,他是庶子,他却伙同其他人欺压我多年,我上次惩罚他们之后,再也未曾理会,本以为他们能知道好歹,但是现在,不止是墨谌,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超出我的底线!”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谁不心里明白?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我自幼长于梨花小院,在府内根本没有什么根基!他们无非是想将我欺压回原来的模样,这绝对无可饶恕。墨谌只是第一个跳出来的,我若不杀他,日后更多人欺压过来,我一院奴仆都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墨谌因从墨恒先前微微松开的手掌中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终于微微清醒了些,本能地知道是墨云书在救他,终于看到希望,不由浑身抽搐而颤抖,刚才的惶恐绝望全都化作最深刻的恨毒,涕泗横流着张大了口,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嘶哑凄切地喊着:“父亲……救我……” 墨恒听得额头青筋一跳,怒极反笑:“除非我死,否则谁能救你!” 手掌蓦地再次握紧,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墨谌陡然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巴,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瞪着死鱼眼一样的双目,四肢突然急剧抽搐。他最后的残留意识中也满是不敢相信,以父亲的通天之能,怎么没能从墨恒手中救下他?父亲不是宠爱了他十四年么?他死不瞑目。 墨恒仍是盯着远在天师阁楼中的墨云书,他已经杀了墨谌,但目光中仍充斥着一种异样的“质问”,这种“质问”有太多太复杂的情愫,甚至带着至今没有发泄的决绝和危险。 墨云书脸色铁青,却什么都没说,只因他现在“真正明白”了墨恒隐忍的情愫和颤抖。 敢爱敢恨,可生可死! 墨云书脑中闪现这八个字来,本能般明白墨恒本性的“痴情”和对他这个父亲的“孽-情之深”,他甚至知道,自己刚才若是阻拦,墨恒与他之间必会产生难以挽回的裂痕。他便因此一顿,墨恒也在他一顿之间,彻底灭绝了墨谌的生机。 蓝夫人哭声噎住,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向墨恒手中的墨谌,墨谌双目圆睁却无神,脖子像软面条一般夸张地歪在一边……她突然狰狞嘶吼,浑身红光大盛,陨石一样撞向墨恒。 墨恒双眼通红地望着墨云书,将墨谌随手扔掉,眼中没有机会爆发出来的情愫变成倔强的伤感。随即回头,恶狠狠地看向撞来的蓝夫人,声音有股让人心寒的“嫉恨”:“我最想杀的,不是那群庶出跳蚤,而是你们这群以色事人的烂货!” 袍袖狠狠一甩,蓝夫人拦腰折断,倒飞而去时已经肺腑破碎而亡。这是斩草除根,不留贻害! 跟随蓝夫人而来的诸人,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骇得纷纷扑倒,瑟瑟发抖。 墨云书这才在远处怒哼一声,袍袖一扬,寒声喝道:“孽子混账!” 墨恒头顶突然凭空显出一截袍袖虚影,大如山岳,遮天蔽日,无可逃脱,兜头便向他罩来。 墨恒仰头看着,一动不动,没有丝毫防备,没有任何抵抗,仿佛墨云书无论对他是杀是剐,他都甘愿承受,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再也掩饰不了的、情愫未能爆发,哀莫大于心死的压抑。 心里则暗暗松了口气:“把这个藏得最深最碍眼的杀了,是杀人儆猴,其他跳蚤必定吓得肝胆俱裂,以后我外出,留在墨府中的仆从再无性命之忧,更可借此拖延时间。天行派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只需再拖延拖延,很快就会有麻烦不断,到时什么婚事都是笑话。就不知虎叔现在是否得知了我的‘婚事’,不知他会气怒成什么模样,下次见他,需得好好为他泄泄火气……” 墨云书的乾坤袖秘法,神乎其神,玄妙精深,转瞬之间,隔空将墨恒捉走,留下一地狼藉。 …… 墨谌和蓝夫人之死,像是骇人的瘟疫一样,以无可比拟的速度漫延到整个墨府的所有角落。 墨问闲本来正躺在床上,冲着来看望他的几人恨恨不休。他无端被墨恒抽飞三里外,牙齿都掉了好几颗,脸庞现在还是肿的,面子简直丢到姥姥家了。他见识浅薄,不知墨恒是化神境界,只当墨恒又得父亲赐予什么厉害法宝,才拿来害他。 突然听闻墨谌和蓝夫人都被墨恒杀死,墨问闲首先是不信,随后确认,脸色煞白,通体冰寒,呆呆地躺了半晌,急忙将床边几人赶出去,又吩咐仆从闭门谢客,谁都不见,要闭关疗伤。 其他本来各怀心思的庶子庶女们也吓得不轻,尤其先前见到墨恒却转过头去视而不见的几个,无不暗自惴惴,都心有灵犀地闭门谢客,唯恐墨恒下一个找上他们,将他们也给生生掐死,睡觉时都警醒地摸摸脖子。 只有少数对墨恒以礼相待,庆幸自己从来都没有嚣张的机会,所以没有得罪过墨恒的人,才略感心安,想着自己现在去拍墨恒的马屁已经绝无可能,不如去结交墨言。 想那墨言,当年受了大难,两腿残疾,只能天天用泥沙水作画来聊度残生,突然得墨恒相救,当即就牢牢抱紧了墨恒的大腿,真真是个目光远大的。 …… 墨恒暗中以须弥宝镜护住自己,随时做好出其不意地破空逃脱的准备,只觉自己眼前一晃,落入一个不知东西南北,四面八方都是虚无的地方,知道这是墨云书的乾坤袖,也不惊慌。转眼之间又天地旋转,眼前一亮,被放出了乾坤袖,还是毫无抵抗的模样,扑通一声掉落到地上。 “孽子!” 墨云书面如寒霜,站在他身前,双眸深沉地俯视着他。 墨恒不动,顿了顿才缓缓站起身,站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抬头深深地看着墨云书。 墨云书浓眉如剑,刚毅的五官因寒怒而更加棱角分明,身上的威压极其浓烈,迫得人喘不开气来,他缓缓踱步上前,浑厚而低沉地斥着:“嚣张狂妄,恃宠而骄,为父今日再要容你,日后你……” 没等他说完,墨恒本就湿红的双眼忽然簌簌流泪。墨恒哭得很有技巧,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这么面无表情,挺拔倔强地沉默站着,一直深深地看着墨云书,幻想着是在幻境中撞到虎玄青“偷情”,于是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更加符合现在的“意境”。 墨云书被他哭得话语一顿,心头猛跳,威严的面庞却更加黑了些,依然没有其它惩罚,早将蓝夫人母子抛到脑后,兀自寒着脸,皱紧浓眉,向墨恒沉声喝道:“还不跪下!” 墨恒倔强不跪,眼泪却流得更厉害,刷刷的像两条小河。 墨云书道行精深,却从未有心跳如此厉害的时候,再看墨恒哭个不停,不由额头青筋直跳。 墨恒见好就收,不再哭了,没等墨云书再说什么,突然向前一扑,两条臂膀像两条精钢锁链似的狠狠地抱紧墨云书精壮的体魄,像是恨不得将他勒成两断;双手也死死抓住墨恒脊背的肌肉,更张口隔着衣服,用力地咬住墨云书结实宽厚的肩膀,当真的恨不得咬掉一块肉下来。 墨云书浑身微微一僵,又极快地放松下来,任由墨恒狠狠地抱着他。 他身为四国天师,有着逼近返虚境界的超凡道行,威严气度几乎不亚于仙派掌门,修行如此年月,还是头一回被咬,还是被他动情已深的嫡子投怀送抱地咬,胸中震个不停,口干舌燥到极点,再也不说话了,眼眸深沉得厉害。 他看着墨恒的脖颈和耳垂,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情-欲,沉声缓缓地低问着:“恒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分明是他动情难耐,偏要将罪名安在墨恒身上。 墨恒揣摩着墨云书此时的心境,自然不会火上浇油,心里思绪连飞间,忍住心里的反胃,刚要说出令墨云书更加“震精”的话来结束这场“温情”,突听一个不明意味的醇厚声音传来。 “浩然门虎玄青来访,墨恒公子可在?” 坦荡沉稳的男子声音瞬间弥漫整个墨府,让人听得心安。 墨恒暗自一个激灵,悄悄抹了把汗:还好不用我说那句话收场,虎叔你来得太及时了! 墨云书却是老脸猛地铁青!简直像是高-潮前夕被掐断了命-根,一刹那间将虎玄青厌憎得深入骨髓,简直恨不得立即飞出去,抱起乾坤玲珑塔把虎玄青砸个稀巴烂! 察觉墨恒要松开他,墨云书蓦地伸手,刚强的臂膀霸道地抱住墨恒,不让墨恒离开,抬头寒着脸望向墨府门外,冷冷淡淡地道:“虎道友来得正巧,我儿墨恒明日成婚,你正好留下来喝杯喜酒。”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虎玄青来了,墨恒心头无限欢喜,感觉自己腰杆儿挺得更直了,甚至连念头都轻松了些,连身旁正紧紧抱着他的墨云书都可恨得顺眼了不少。但墨恒脸上不改神色,仍是一副被“恋父孽-情”压抑着的模样,明显将虎玄青当成了路人甲,根本没有一丝半毫情绪被虎玄青牵引。 墨云书始终谨慎地留心着墨恒,见此情况,不由浓眉一挑,心情莫名地轻快了许多。 墨恒则本就没打算和墨云书来一场情意跌宕的近距离纠缠,免得自己情感上有不忠嫌疑,所以先前便想说些话让墨云书一震再震,然后果断地抽身而退。 而现在,突然来了拥有铁靠山的虎玄青——虎玄青身份尊贵,道行逼近返虚境界,和墨云书不相上下,有这条重量级真汉子为他压阵,墨云书至少绝对不会强迫他墨恒上床,那还顾忌什么! 墨恒胸怀大畅,只觉虎玄青当真是他的贴心知己,心道:“抽身而退也有许多抽法不是?” 所以没等墨云书的话语落音,墨恒就突然开口。 “父亲,你让我……明日结婚?” 墨恒垂眸,缓缓地低笑,干哑的声音不像是笑,反而更像是放纵之前的自嘲。 墨云书听得剑眉一皱,墨恒话中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痛苦和深沉,让他心底不由得有些揪紧,这种因心疼而不舒服的感觉,他还是头一回在一人身上体验,暗叹一声,低头看向墨恒。 只见墨恒面无表情,俊朗的面庞上,刚才因为大着胆子抱了他、咬了他而微红的羞赧已经变成苍白,森黑的双眸中也闪着决绝凶狠的光,悍不畏死的倔强之意不仅没有缓和,反而越发固执。 小兔崽子,这倔性子是随了谁! 墨云书看得脑门儿生疼,抱着墨恒的臂膀却下意识地温柔了些,再看墨恒在他怀中自嘲婚事,分明越发显得“宁死不屈”的小模样,当真是喜爱得紧又恼怒得紧,头疼得要命还没有半点办法,一低头,险些想要吻上去,也差点咬牙切齿地斥他:“你这小崽子还没闹够?你还想干什么?” 还好没有问出来,墨云书咽了咽喉结,英俊的脸庞漆黑绷紧,维持着身为父亲和天师的尊严,抬头寒森森地向外面吩咐着:“迎浩然门真传虎道友进府,请他在云霄堂暂坐。” 说着话,便抱着墨恒转身,要为之洗脸,然后再去见虎玄青。他已经因为墨恒而彻底得罪了天行派,东洲南部这两大仙门一东一西,像是两方王者互相制衡,墨府在中间只能算个诸侯,他羽翼未丰,再怎么厌憎虎玄青,也要顾及着浩然门,不想当真与虎玄青撕破脸皮。 墨恒脸上泪痕未干,确实有些不好见客,但他双脚如钉在地上,眼圈又红,突然狠狠一挣。 墨云书冷哼一声,抱得更紧,他体魄精壮且力量无穷,又分心关注着墨恒,哪会让墨恒轻易挣脱,暗地里的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不由得当真沉了面庞,寒声道:“恒儿,你也够了!” 墨恒猛地抬头,刹那间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盯着他,哑声吼道:“够了?我怎么够了?我是丢脸丢够了,还是蠢笨蠢够了?父亲将我耍得团团转,真当我是个傻瓜吗!虎叔来看我,我怎么去见他?我就这么一个朋友,父亲却将他请进来,是想让他也看看我的笑话?” 他质问得喘不开气,憋得脖子涨红,声音也嘶哑颤抖,带着咬牙切齿的悲恨。眼泪也不停的流,将那双静澈而森黑的眼眸润洗得动人心魄。他就用这双眼眸,死死地看着墨云书。 墨云书心头一窒,又见墨恒在自己怀中气恨发抖得厉害,刚升起来的火气当即又灭了下去,不由无奈且心疼。但他不露分毫情绪,强忍着不去安抚墨恒,反而眯了眯眼睛,声音沉沉的带着窒息的威压和危险:“为父将你耍得团团转?你倒是说说,为父哪里有没宠你的地方?” 墨恒一听,不仅没被他吓倒,反而更气得狠了,额头都冒青筋,张了张口,两次都哑住了喉咙似的说不出话!然后一咬牙,猛地伸手,一把扯开墨云书暗金威严的衣袍和里衣。 “恒儿你!” 墨云书脸色微变,双臂微微发僵,却没有阻拦,双眸也陡然深暗了下去。 墨恒充耳不闻,低着头,豁出去了似的,面庞因气怒和羞臊而涨红,红得简直可以滴出血来。他笨拙地用力,继续撕扯墨云书的衣袍,很快就让墨云书挺拔刚健的上半身袒-裸。 “恒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墨云书沉声低喝。他宽厚的胸膛被墨恒扯得完全露了出来,麦色的两块结实胸肌,厚重健壮,像是温热光滑的硬玉,两颗豆大的紫黑硬粒在胸肌前挺立,一股浓烈干净的阳刚气息从墨云书胸膛散发而出,扑面而来,像是滚烫的风,能烫得情人脸庞发红。 墨恒屏气凝声,也不回答,越发的面红耳赤,双手也抖得更加厉害,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墨云书紧紧抿嘴看着他,高大英伟,却一动不动,双臂被他的动作撑开,也没继续用力去抱。喉结则时而上下蠕动,面庞始终绷紧着,没有丝毫情绪,任凭墨恒在他怀中任性,只自双眼眯了又眯,要看看他的恒儿到底能干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 墨恒也看着如此模样的墨云书,见他威严得高高在上,半-裸得精壮阳刚,眼中便微有恍惚。 若单纯的论说男-色,不论人品人情,墨云书无论外貌还是性格都可谓是极品,但墨恒心里却没有为此动情半分,因为他眼前恍惚着浮现的,是虎玄青爽朗的深情笑脸、布满他吻痕的精壮裸-体、坦荡迎合的浓眉微皱和双眼迷蒙。 墨云书再如何性感诱人,在他面前也只是泥偶一般。 墨恒舔了下嘴唇,暗暗喘息一声,心里叹息得满足带笑:虎叔稍等,马上就去找你,甚至与你光明正大地亲热,就在他墨云书眼皮子底下!看他能奈我何…… 想起虎玄青,下半-身便成功地狰狞硬挺起来,狠狠地顶住墨云书肌肉坚韧的小腹。 墨云书被他顶得肌肉一僵。 他还从未如此被动过,而且被动得这样甘之如饴,他忽然感觉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墨云书向来自负,天资卓绝,道行精深,算计气运秘宝,娶妻生子又灭妻囚子,绝情绝义到极点,只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不知道,淡泊情感的仙人都尚有可能不由自主地动那凡心而豁出性命,他这自幼算计到现在的半步返虚的修士,难道就不会玩火自-焚,或是引火烧身? “父亲……你明明知道……” 墨恒终于出声,紧张得这才找到声音似的,干涩低哑的有些恍惚。 墨恒站得笔直,肌肉绷紧,面庞充血,看着墨云书裸着的精壮上半身,只当是在和虎玄青**,双手才勉强伸过去,突然用力地按上一块滚烫胸肌,只是一顿就用力地抚按,颤抖着玩摸。 墨云书本来还思量自己是否对墨恒放纵过了头,却没想到仅仅被墨恒摸上胸膛,他脑中就率先突然轰的一下,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渴望冲击他的脑海,充斥着他的灵魂和神志! 这一瞬间,墨云书突然有种自己正在情不自禁地沉沦的错觉。 “恒儿,住手。为父知道你的心意,但你我父子,怎可乱-伦?” 墨云书强自维持着理智,声音也低沉得厉害,说的话好不道貌岸然。 他看着墨恒的手摸上他的胸膛,看着墨恒因为极度紧张而笨手笨脚地捏住他乳-头的模样,胸前蓦地一阵酥-麻,像是一点火种点燃他所有的情-欲,让他浑身发烫,让他仿佛胸膛中当真有一团烈火轰啦一下爆燃起来! 他胸膛起伏,双臂微微用力,想要再次将墨恒抱紧,“恒儿,够了,你今日行为,可知道后果?” “父亲你才是够了!” 墨恒突然嘶声一吼,猛地后退半步,手掌抵着墨云书的胸肌,没让墨云书将他再次抱住。 墨云书脸色一寒。 墨恒双目充血地抬头,看着他,仿佛强行将自己所有的情-欲都压制了下去,“父亲一直说是我的罪过,这话岂不诛心?仅仅只有我动情吗,父亲你就没有想对我做些什么!” 墨云书神情一冷,实际上听得心底突突地跳,一时间只看着墨恒,沉着脸没有说话。 墨恒见他不说,仿佛悲怒失望至极,突然将牙一咬,手蓦地从墨云书胸前往下一探,隔着衣物死死攥住墨云书那高耸坚硬的粗大物事,“若是没有父亲纵容,若是没感到父亲对我的异样情意,我哪敢起这种心思,又哪敢当真让自己沦陷进去!” 墨云书被他握得只觉自己浑身肌肉都呼啦燃烧起来,却又因他的话而头脑清醒,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冷眼看着他:“恒儿,你这是在怪我?” 墨恒就这样用手狠狠攥着墨云书的滚烫硬物,双眼像是凶狠的狼一样盯着墨云书的面庞:“我怎敢怪父亲。只是父亲,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但父亲分明也是想要我,为何偏偏要让我成婚!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父亲想要什么,当我真不知?父亲可曾给我留下半分颜面?” 墨云书被他说得一言不发,兀自裸着胸膛,缓缓放下臂膀,低头看着自己下-半-身被墨恒掌控在手中,一股臊恼的情愫、别样的快感涌上心头。他额头青筋直跳,阴森冷厉地沉声道:“放手。” 墨恒不仅不放,反而悍不畏死地挑衅似的,突然用力上下一撸。 墨云书呼吸一下粗重起来,英俊的脸庞终于又黑了下去,刚要说什么,但是命-根子被墨恒攥得死死的,微疼的刺激让他更加性起,甚至在墨恒手中又隔着裤子涨大一圈,更甚至不受他控制的在墨恒手中弹跳了两下! 墨云书老脸蓦地一红,一拂袖将墨恒扫开,却还记得控制法力不伤到墨恒。 墨恒被他扫得收手后退,直直地看着他。 墨云书害人无数,阴谋无数,今日却偏偏在被墨恒揭破打算后感觉理亏,恼火却发作不得,想要惩罚墨恒却偏又舍不得动真格的。于是尽管威严依旧,脸皮却青一真黑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变幻得好不精彩。 墨恒见他始终不说话,终于彻底失望,嘲笑地看着他,眼底却没有笑意。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倒退到门口,看着墨云书寒着脸穿好衣袍,才哑声说道:“父亲,孩儿认准一个人,就想真真正正,一心一意地和他好。不想稀里糊涂的成婚,再稀里糊涂地劈腿,被人当作下贱的囚鸟玩物。” “父亲,您能明白么?您但凡对孩儿有一丝尊重,就不应该随便指个人让我成婚。” “孩儿是个认死理的,不想改也改不掉这个性子。父命难违,父亲若是真要孩儿和那梁弓宜成婚,孩儿这辈子就只能认他一人,哪怕不喜他,从此以后,也只与他相守度日,而与父亲,只能是单纯的父子。父慈子孝,至死不改。” 墨恒说话不再有怒意,平静得像是心死如灰。 墨云书剑眉皱起,紧紧抿着嘴唇看着他,始终不再说话。 墨恒又道,“但我不想跟梁弓宜成婚。他只是父亲的替身,玩玩也就罢了。若是成婚……” 说到这里,墨恒喉中一哽,再也难以说下去,眼泪强忍着没再流出来,雾蒙蒙地看着墨云书,右手颤抖地扶着门框,仍旧站得倔强笔直,说话也仍是轻轻的平静,“若是成婚,我想娶父亲,但这才真正是荒谬,别说父子成婚,单单是父亲威严遍及似海,就不可能容忍我这孽子坏你清名。” “孩儿不傻,本以为能和父亲相安一生,却没想到,父亲如此待我,当我是个什么?” 墨恒说着,转头望向云霄堂的方向,知道虎玄青必然已经在那里等候,便忽然深吸一口气,胡乱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地道,“其实,孩儿还知道虎玄青的情意,本来也是为了婉拒他,孩儿才改了称呼,只以小辈见礼,称他‘虎叔’。但是现在看来,” 墨恒深深地看着墨云书深沉莫测的面庞,对他没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欺人言语暗暗奇怪,神情则露出一个彻底绝望反而更加肆意的笑脸,“现在看来,我倒是宁愿跟虎叔在一起,哪怕一生都不会爱上他,至少能被他全心全意、珍若至宝地护着!” 说完,不看墨云书那张突然锅底一样漆黑的脸,决绝转身,向着云霄堂化光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墨府和虎玄青卿卿我我喽,梁弓宜和墨父的脸色一定很好看。^_^ 第一百一十三章 墨云书黑沉着脸,没有阻拦墨恒,只把神识更加隐晦地黏在墨恒身上。 “恒儿,为父言出法随,你的婚事已经传遍天下,四国都在准备恭贺,此事木已成舟。你的婚事明日必须举行。你若瞧不上梁弓宜,可随便在府内指个你能看得顺眼的,只需不是你那些庶出兄弟姐妹,任何人为父都依了你。成婚之后你将之折磨玩弄打杀都可,但婚事无可商量。” 墨云书瞬间冷硬地压下刚才被墨恒说得愧疚恼火的心情,还没传音说完,就见墨恒猛地一僵,竟险些跌落清光,在半空中狼狈地现出身形来,俊朗的面庞已然煞白,却木然般面无表情。 墨云书看得剑眉皱紧,胸中一揪,暗暗恼火:“孽子,只顾着自身放肆,为父岂不心疼!” 但事到如今,墨云书已不能再欺瞒墨恒什么,更无法说出“为父今生只有你一人足以”之类的自打自脸的软弱情话,况且,他明白说那些话对决绝坚韧的墨恒毫无用处,便仍旧黑着脸呵斥道,“为父宠你,不是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恃宠而骄,你再胡闹,莫怪为父当真囚了你。” 墨恒一听,神情陡然从麻木变成凶狠。 墨云书看了脸皮更黑,即便胸中疼惜,但强硬威严了一辈子的堂堂墨天师,岂能在这个时候向儿子服软,更别说他也起了真怒,沉缓冷声道:“你在为父面前胡闹也就罢了,那虎玄青却是浩然门掌门大弟子,自有尊贵颜面,不是武香琪等三脚猫可比,更不是你能当成工具来使性子的!” “你我父子之事,本就不需牵扯他人,你若以礼相待那虎玄青,事后为父还不计较你今日忤逆,若是你敢犯浑,前一步杀死天行派真传,后一步又为我墨府竖立浩然门强敌,为父说不得要废去你狂妄依仗的道行修为,将你锁在身边,安安稳稳地养你一辈子,也免得你再去惹祸!” 墨云书这话可不是威胁,他是说得出做得到。以他的手段,即便墨恒没了道行修为,他也能想方设法地为墨恒续命,不怕墨恒耗尽寿元老死。他喜爱墨恒这个人,更尝到了墨恒先前单单用手掌“服侍”他的美妙味道,脑中便不由自主地闪过锁着墨恒好生宠爱一生的画面。 墨恒却听得通体发寒,转头隔空看过去,双眼无神地自嘲喃喃:“废我修为,锁在身边?” 墨云书冷哼,面上仍旧黑得像烟熏一般。他就站在原地,英伟的体魄维持着刚才的姿态,如同刚硬的柱子般一动不动,甚至胯-间那物还倔强着,隔着裤子都能看出狰狞的粗硬轮廓。 刚才墨恒对他胸膛和腿间那物的抚慰带来的强烈快感,像是被火烧过的剧痛一样固执地残留在他脑海,让他胸中情-欲无法消除,那物便也仍旧充血着坚硬得厉害。 墨云书说完这些狠话,才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裤子被顶起来的高高帐篷,有些不愿承认自己只凭本心竟然不能控制住强烈到极点的**,再看墨恒死不悔改的拧脾气,蓦地脖子都黑透了! 当下默运法力,才让命-根子听话地软了回去,神识一直隐匿在着不离墨恒左右。 墨恒突然隔空望着他,干涩地一笑:“父亲大人英明,早该想到这个十全十美的好主意。” 墨云书沉眸不语,知道墨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心中着实窝火。但有虎玄青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在,除非他将墨恒彻底制得心服口服,否则墨恒铁了心地要闹什么,他也是不好阻拦。所以本要去亲自见过虎玄青的念头便即打住,冷眼盯着墨恒,干脆就等墨恒如何选择。 墨恒对他温顺两年多,他知道墨恒对他这个父亲不仅有孽-爱,更有深沉的敬重和畏惧。不管是爱,是敬,还是畏,事到最后,他都不信墨恒真会做出打他老脸的事情。只是心头到底有些不妥当,沉沉的恼怒便莫名地更盛起来,挥手打碎了一张桌子。 墨恒笑完,往脚下一指,身下凭空出现一片真假难辨的庞大荷叶,荷叶随风轻轻微微地起伏,他就站在荷叶中间,突如其来的淡漠,像是随时都会抛开一切,闭目睡去。他又抬手向前一抹,身前出现一面水镜。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湿润通红,脸上泪痕狼藉,衣衫也并不整齐。 他微微失神一瞬,随后深深呼吸一口气,强自振作着收敛了心情。 “罪莫若情,错莫若深。一经情深,万劫不复……” 墨恒微微扬起头,微若无声地念着,“父亲,你说,我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墨云书神识听得清楚,当真是爱恨交加,斥道:“你若听话,你我父子何须这些麻烦!” 墨恒不言不语,莫名的干涩一笑,随着神识凝聚,空中落下清澈的灵水来。他闭上眼睛,任由灵水冲刷干净了他哭过的脸庞,也顺势抹脸,用力洗干净了他摸过墨云书的那双手。 他散去灵水,又用法力蒸干脸上身上的湿漉,取出一颗灵丹,碾碎了将药末往眼周一抹,法力一催,药力化开,再眨了眨双眼,丝毫哭过的痕迹都瞧不出来了。这可比用法力调息灵效得多。 他又极快地整理了衣衫,见自己完全齐整,才在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从容飞到云霄堂前,抬眼就看到负手沉着地立在堂中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刚刚分开不到半天的虎玄青? 虎玄青蓦地抬头,直直地看着他,见他没有丝毫异状,才暗暗松了口气,点头微笑:“阿墨。” “虎叔,你来了。”墨恒略显僵硬地笑,然后似乎发觉自己不太自然,便微微垂眸,顿了顿才继续看向他,握了握拳头,又轻快地开起玩笑来,“刚刚分开,虎叔不会这么快就想我了吧?真是荣幸之至啊。” 虎玄青对他何其熟悉,见他神态不似自然,心头蓦地一疼,只当他被墨云书欺压威逼,顿时将墨云书恨得要死,上前两步,因顾忌着身在墨府,才强压下拥住墨恒的**,只沉声温存地问着:“阿墨,你身体不舒服?” 不等墨恒回答,他又突然浓眉一展,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在门中后山栽种的葫芦藤,今年结了几个葫芦。阿墨你上次说,见惯了那些逍遥自在的高人拿着葫芦臭美,也想亲手做个灵巧好玩的葫芦法宝来酿酒,我看我那葫芦便是极好,不如你跟我去山中游玩一趟,顺便摘了几个来?” 墨恒听着他醇厚沉稳的声音,看着他深邃的五官,眼中似乎有些恍惚和愧疚的犹疑。 虎玄青见他如此,胸中越发揪紧,心里又疼又急。 但这里是墨府,处处都被墨云书布置得像天罗地网一样,墨云书的修为认真说起来比他更强一分,他没有把握传音不被墨云书偷听,只能强压着担心,精壮的臂膀抬起来,单纯地扶住墨恒双肩,不动声色地笑:“阿墨,想不想去?你还没去过我浩然门呢,墨府也是正道名门,你是墨府嫡子,我是浩然门传人,你我又是挚友,互相交往做客实属应当。” 墨恒听着他如此体贴说话,心里暖得要命,猛地抱住他,凑过去狠狠地吻了一下。 虎玄青惊讶地一挑浓眉,瞬间猜测墨恒大概有什么主意,不敢贸然行动怀了他的好事,只能维持着本能的真实情绪,喜悦的温柔在黑亮的眼眸中浮现出来,深深地盯着墨恒清俊的脸,咧嘴爽朗一笑:“哈哈!阿墨,你亲了我!” “砰!” 天师阁楼中,崭新的精致床榻、桌椅、玉瓶瓷器猛地被一股滔天之怒震成飞灰! 墨云书脸都气得绿了!他还没亲过墨恒,现在墨恒居然当真凑过去被那半虎妖给亲了! 好嘛,养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长时间,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捧在手心里当成心尖尖,一转眼,就因为一点别扭,墨恒就将初吻便宜了旁人!好,好得很!墨云书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蓦地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云霄堂门外。 “虎道友,恒儿孟浪了。”墨云书的声音像是刚从冰窖中炸出来,看着被墨恒死死抱紧的虎玄青,又看向问了虎玄青一口之后,就将下巴垫在虎玄青宽阔肩头闭目不动,对他的到来也不理不睬的墨恒,一下子简直浑身从头黑到脚,阴森缓缓地唤着,“恒儿。” 墨恒对墨云书骇人的寒气威压理都不理,有虎玄青这条猛虎在怀中,他还怕墨云书个鸟!下一瞬,他仿佛刻意将之前的歇斯底里完全压抑了回去,又仿佛故意表现出畅快放肆的形象一般,突然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虎玄青的眉眼,轻挑地挑着又直又浓的眉毛:“虎叔,滋味如何?” 虎玄青向来对墨恒的挑逗没有丝毫抵抗能力,明知墨恒肯定另有打算,也还是被墨恒这一个挑眉的电眼给电得通体发酥,下半-身那物蓦地刚硬翘起,神识戒备地锁定着墨云书,黑眸则炯炯发亮地盯着墨恒的面庞,咽着唾沫低声道:“很美妙。” 他们二人公然**,墨云书胸膛都险些气炸,牙齿都咯咯作响,险些想爆起将虎玄青灭杀,幸亏还有一丝基本的理智,阻挡了他直接对虎玄青出手的冲动,仍是暴怒低吼,杀机森然地道:“虎道友,我儿吃醉了酒,还请放开他,否则,墨某掌下无眼!” 说着话,大步一迈,便到虎玄青和墨恒身边两丈外,袍袖一展,瞬间向墨恒摄去。 虎玄青与墨恒几乎心意相通,虽然不好神识传音交流,但也明白此时绝对不能将墨恒交出去,甚至就算他知道将墨恒交出去对墨恒的计划有利,他也绝对做不出将爱人交给另一个男人的行为。 当即面色一冷,真正是虎目发寒,浑身凶焰滔天,抱住墨恒往旁微微一闪,移形换位,躲开了墨云书对墨恒的擒拿,也是杀机如火般浓烈,理直气壮地沉声道:“阿墨情愿吻我,我求之不得,哪敢轻侮,墨天师身为阿墨之父,何必太过分!” 墨恒也说:“父亲,我没吃酒。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发现自己对虎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墨恒不看墨云书,低头将面目压在虎玄青结实的肩膀上,说话的语气轻快得有些夸张和放纵。 虎玄青听得浓眉越发舒展,黑眸中泄露出他真实的喜悦和温柔。他低头看向墨恒,几乎瞬间就猜出了墨恒的几分打算,对此事前景大为振奋,当即配合地接住话头,坦荡地低声耳语:“阿墨,你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也是如此,恨不得时时与你相守。” “混账!”墨云书未用全力,一招没将墨恒夺回,又听得墨恒偏袒虎玄青,更和虎玄青“你侬我侬”,刹那间头脑如遭雷击,双眼瞬间血红,怒得浑身发抖,蓦地暴吼一声:“尔等找死!” 墨云书沉怒的声音将整个墨府领域都震得颤了三颤,人人胆寒心惊。 虎玄青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坦荡得刚强如山,更是早就恨不得杀墨云书而后快,一面瞬间将炎决剑祭出护身,一面终于痛快而光明正大地在人前向墨恒倾诉衷肠:“无论花费多大代价,我都必要求得师尊允我和你成婚!阿墨,你不知道我听到你的婚事时,差点急得疯掉……” 墨恒也暗暗以须弥宝镜护住他和虎玄青的周身,他可不舍得虎玄青被墨云书伤到半分汗毛,现在有虎玄青抱着他施法和催使宝物,他那须弥宝镜之力又隐藏得无可察觉,墨云书就算察觉猫腻,又岂能料到会是他“一眼看透”的宝贝儿子在胳膊肘子往外拐?只能大骂虎玄青防得龟-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后面还没修正完善,明天会是大章伺候。^_^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说到墨云书暴怒之下,法力蓦地爆发,将乾坤玲珑塔抛出,狠狠地砸向虎玄青脑袋。这一下去,虎玄青要真被砸中,就算能够保命,至少也要被砸得痴傻半天。 不想虎玄青却以莫名的虚幻能力遮蔽了自身气息,成功躲开了宝塔的锁定,又矫健灵动地移形换位,往旁边一闪,再次抱着墨恒毫发无损、沉稳悠然地避开,甚至口中都没有停顿对墨恒说的情话。 然后虎玄青还昂扬站立着,以那森然炯亮的眼神盯着他,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抚了抚墨恒的后背,那模样在墨云书看来,简直要多爱惜有多爱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墨云书看得险些通体着火,咬得牙关绷紧,气得七窍生烟。他将墨恒视为禁脔,至今都没舍得吃下,哪能容许虎玄青一而再再而三地占去便宜?这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浩然门首徒,的确好得很,的确有些了不得的能耐!” 墨云书气到这等地步仍不失威严,高大的体魄站得比虎玄青更直更高高在上,声腔却显得阴森。同时他也心中一紧,对虎玄青更增忌惮,暗恨浩然仙门底蕴丰厚,虎玄青竟然防御得这般稳妥,简直龟-毛,难怪敢在这里跟他叫板! 墨云书暴怒却不疯狂,见轻易动不了虎玄青,又不愿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更怕虎玄青突然掠了墨恒逃跑,到时他只怕真要气疯。所以果断将脚下一踩,瞬间激发此地的困禁大阵。 便见云霄堂原本光洁无比的宽广地板被他踩得微微一抖,瞬间显出黑压压、层层叠叠的符文,而四丈高的墙壁连同宽敞的大门也齐齐一震,与地面相辅相成,六面八方都化作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更向中间汹涌放出无数刺目的亮光。 亮光刷的淹没整个云霄堂,也淹没了虎玄青和墨恒的身躯。 本来正在光明正大地向墨恒倾诉衷肠的虎玄青,根本来不及躲避,臂膀刚将墨恒死死护在怀中,便觉眼前景色大变——四面八方都是金灿灿的光明,上没有天,下没有地,四周也没有边界。而他正抱着墨恒,被金光激流汹涌推挤着在半空不停飘动。 “此处果然是座大阵。” “早听说整个墨府都被你墨云书炼成了领域,处处都可激发禁制,瞬间布成大阵,困敌杀人无所不能。但是此时一见,分明不过如此。你墨府中所谓的处处有禁制,想必也是有轻有重,此处的大阵不过是空间幻阵,只是小术罢了,莫非你以为能将我虎玄青困住多久?” 虎玄青沉声稳稳,不卑不亢地说道。他也没有讥讽,只像在诉说一件事实。 他双眸炯炯森亮地打量四周,脸上毫无意外和紧张,他本就没打算一直躲避,否则之前岂会一直站在云霄堂磨叽?他难道不知云霄堂是墨云书的地盘?但他更知道自己必须与墨云书正面相争,就在这墨府中,就这样抱着他的墨恒,硬碰硬地以自身绝对的实力与墨云书爆起角力! “虎叔,不要动怒,也不要与墨云书动真格的。” 墨恒瞅准时机,在虎玄青说话时就迅速地传音。 “这里毕竟是墨云书的地方,他占据着优势,不值得你冒险受苦;再说以我现在的实力,保命是绰绰有余,但是对敌于他,即便偷袭欺骗也不足以将他击败制服,所以还没到动手之时。” “我刚才没和你讲明白,是因为墨云书的神识一直黏在我身上。现在你和他都在施法,我激发须弥宝镜不怕他察觉出法力波动,他便不知我也出手,免得他生疑。现在我以虚幻之力加持神识,他偷听不到我的传音。你听我讲,我今天当着墨云书的面吻你,是因为……” 墨恒瞬间将自己回府之后的所遇所见、所作所为,包括如何杀死墨谌母子,又如何揭穿墨云书的龌龊打算,只撇除了自己的那部分“苦情”演戏,其余全都客观真实地向虎玄青讲了一遍。 “所以,虎叔你现在只需要配合我闹一闹,一是坏了和梁弓宜的婚事,免得你生气我恶心;二是让墨云书不好过,你我也算看一场好戏;三是你以后再来看我,我也能时不时地找借口耍横任性地和你亲近亲近,免得我想牵你的手都得冒险动用须弥宝镜来掩藏行迹,简直跟做贼似的。” 墨恒传音极快,依旧维持着他在刚才墨云书出现时的姿势,紧紧抱住虎玄青不动,面庞也埋在虎玄青宽厚温暖的肩膀中,不露神情,只显出疲惫僵硬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倔强模样。 这样倒也合情合理、省心省力。 墨恒可不敢在虎玄青面前和墨云书虚与委蛇地露出什么“深情款款”来,否则万一虎玄青吃醋抓狂,甚至恼怒了他,到时还不得他自己挖空心思地将爱人哄回来?那样未免就有些夫纲不振。 墨恒幻想出虎玄青浓眉皱着,面庞板着与他闹别扭的模样,明知以虎玄青宽容的胸怀不可能与他闹什么冷战,却也险些露出一丝温柔笑意,还好忍住了,面无表情地继续抱住虎玄青。 虎玄青转眼听完他的传音,暗暗怔了一怔,心中既暖烫又失望。 暖烫是因为墨恒无论做什么都将他的安危放在首要,说是不必和墨云书拼力斗法,其实还不是怕他被墨云书伤到?失望却是因为他本来以为墨恒有心将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却不料墨恒只是在墨云书面前借他来“装装样子”,以便一石三鸟。 虎玄青暗叹一声,突然心头一动,胸中蓦地一阵敞亮! 电光石火间想到:“阿墨不愿将我们的关系弄得人尽皆知,其实并非只顾虑他的计划。现在他的计划中,对我们的关系,他多半顾虑的是我在师门中为难。但我为难些又如何,只要能跟他相守,多大的苦都是值得。如今,阿墨要借我来‘做做样子’,反过来想,又何曾不是我一个机会?” 虎玄青当初刚和墨恒互相坦白情意的时候,委实顾虑多多,既怕给师尊抹黑,又怕师门中人暗害了墨恒。所以行事小心翼翼,与墨恒相处时,强压心中渴望,表现得礼数十足,简直都快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尽管和墨恒相处时爽朗欣悦,心中也还是有些郁闷和焦急。 如今墨恒实力大增,自保绰绰有余,师尊那边这两年多也越来越占据优势,等闲不怕被他拖了后腿,虎玄青一颗心自然就放稳了,暗地里简直抓耳挠腮地想和墨恒光明正大地相爱相守。 所以此刻转念想罢,在确信不会坏了墨恒大计之后,虎玄青精神大振! ……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墨云书刚将阵法激发,他们一个瞬间神识传音,一个转念思量罢了。 墨云书哪知他们二人的心思,兀自气得双臂发抖,眼看墨恒死拧着抱紧虎玄青与他怄气,他简直恨不得将墨恒抢过来狠狠亲吻、凌-辱、惩罚个三天三夜;再看虎玄青那骚包地抱着墨恒,一副抱得好不舒服的猖狂德性,他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招来金雷劈死虎玄青的动作。 但也不让虎玄青好过,袍袖一挥,阵内无量亮光忽然化作牛毫细针,都向虎玄青刺去。 同时肃声沉沉地说道:“此阵困你足以!虎玄青,恒儿是我的嫡子,我乃他的亲父!他与我闹了小孩脾气,我自会加以管束,这是我墨府家事,还轮不到你浩然门大弟子来插手耍横发威!” “我儿已经定亲,明日即将成婚,那梁弓宜已在墨府居住多日。若是我墨府嫡子成婚之前与人偷-情-通-奸,传扬出去,我墨府颜面何存!你现在肆无忌惮坏我颜面,莫非当我墨府无人?” “速速放下我儿,此事还可揭过,否则事无挽回,你不止是坏我父子情分的罪人,更给你浩然仙门抹黑。我墨府虽然势小,但也不是任谁都可欺辱,以后世代必与你浩然门势不两立!” 墨云书双目森冷,愤恨欲死,却还是没有使出杀手,只摆事实讲道理。他自忖为了修道大计而一忍再忍,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虎玄青还不知好歹,他也顾不得浩然仙门的势力,势必要辣手伤人,顶多留虎玄青一条残命! 至于此事的“罪魁祸首”墨恒,他几乎下意识地暂且忽略,毕竟是他动情的人,关起门来要打要宠,要囚要爱,全都由着他自己,既然有虎玄青猖狂,他自然将仇恨全都加诸在虎玄青头上。 虎玄青有炎决剑环身,在金光细针中如同中流砥柱,丝毫不为所动,只坦坦荡荡地冷笑。 “墨天师此话差矣,”虎玄青道,“我苦苦倾慕阿墨到今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此乃天大的喜事。阿墨终于对我有意,我虎玄青更是对他有情多年,现在和他你情我愿,互相喜悦,正是天经地义。既然他还没有成婚,我们明日就成婚便是,又怎么能说是偷情?” 说到这里,虎玄青声音一厉,沉声道,“我也不管你墨天师有什么算计,我现在说明了,我要定了阿墨,他是我虎玄青的人,任你说破天去,我虎玄青认定的人,都绝无放手的可能,哪管是不是你的嫡子!” 虎玄青双眼已然寒煞,刚毅的面庞陡然充满森寒战意,“不过我也奇怪,我和你墨云书远无仇,近无怨,我倾慕你的儿子,怎么成了破坏你们父子亲情的罪人?我虎玄青也算有些身份,莫非我浩然门还不足以匹配你墨天师府?你口口声声污我清名,此间道理,你还需给我讲个明白!” 虎玄青说着,一手握剑,一手温柔地拍了拍墨恒的后背,成功地感觉到周围气温再次变寒。 墨恒听得暗暗一惊,虎玄青这是反过去质问墨云书,而且比墨云书更强势,墨云书只怕气得脑袋冒烟,真要拼命了!突然心中一动,蓦地一警:“虎叔要将此事闹大,他是想要为我出气,还是……想要将我们的关系彻底向世人坦明?” 墨恒转念间,突然心跳急剧起来,有些期待,有些感动,也有些说不清的微微的紧张。 他念头电转,下一瞬,也不用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加持神识,直接传音,仿佛焦急般问虎玄青道:“虎叔,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抱住你就是要挡在你和我父亲之间,以你我之间两年多的默契,你怎么没明白我是请你做做样子就好?你说这话,我父必定怒不可遏,你们拼杀起来,那就是我的罪过,到时我无颜再见你们,连手都没地儿放了!” 墨恒这段神识传音好不焦急,也终于抬起头来,俊脸微微发白,黑眸有些窘迫。 这段话和这样的神情,自然成功地让墨云书听看了去。 墨云书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又看他紧张,本就气怒虎玄青猖狂的心情,一时气极反笑,险些没喘开气来,英俊的脸庞绿得发蓝,强悍的精壮肢体像是老迈不行似的一抖接一抖! 狠狠往虎玄青头上砸了千万个霹雳子,炸得虎玄青左挡右闪,脸色铁青。 又传音向墨恒,厉声斥道:“你个憨蠢孽障,真要气死为父!早说不许你利用他来胡闹,你却任性不听,你当这浩然门首徒真是个坦荡正气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种人心狠起来比邪魔更狠!你至今还没明白,这贼子今日正是要与你弄假成真!当真是我宠坏了你!” 果不其然,没等墨云书传音骂完,虎玄青就在躲闪霹雳子的同时,浓眉一扬,猛地扯开自己衣襟,大大方方地露出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对着墨恒阳光灿烂地咧嘴一笑,深深而温存地说道:“阿墨别怕,我知道你孝顺,不会伤到你父亲。你手没地儿放不要紧,放虎叔怀里就好。” 墨恒微微一僵,听得目瞪口呆,心里险些笑岔了气儿。 虎玄青明显是在学他,很是做作地摇摇头,一副“你果然害羞”的爽朗模样,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抓住他的手,直接塞入自己衣裳里,将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肌上,醇厚款款地低声道:“虎叔怀里可暖?阿墨可安心了么?” 墨恒慌忙想抽出手,却被虎玄青按得更紧。 虎玄青沉声**道:“阿墨,你摸摸?” 墨恒瞬间面红耳赤,憋的。英挺的眉眼满是臊恼,装的。嘴唇倔强地紧紧抿着,怕自己笑出来。下意识地偷偷往四周看了下,似乎生怕被父亲墨云书看到他现在的“过分”模样,明显手足无措得无以复加,却偏偏当真忍不住似的,明显地在虎玄青光滑匀称的精壮胸肌上摸了又摸。 “孽障,孽障,气死我也……” 墨云书话都说不出了,几乎吐血三升,来不及再骂墨恒,二话不说,闪身深入大阵,刹那间就出现在虎玄青头顶,抖手掷出两页金书来。 两页金书一上一下,上面那页散出铺天盖地的蝌蚪文字,每个文字都重如山岳,个个如同陨石流星,对准虎玄青的头顶要害、后心后-阴-猛砸;下面那页劈开虚空,直斩虎玄青三魂七魄。 还嫌不够狠,又将乾坤玲珑塔涨大成巨山模样,再次凶猛地砸向虎玄青得意而英俊的大脑袋;依然不够,喉中暴虐地低吼一声,双手狠狠一撕,凭空撕出个空间裂缝,以无与伦比的空间法则之力,直刺虎玄青的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很怨念:这不是大章啊喂!) 今天吃了感冒药,睡觉睡过头了,只能顺延到明天:明天是“真·大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面对墨云书彻底暴走的发飙招术,虎玄青毫无畏惧,虽然刚毅的面上仍是沉稳,甚至略带凝重,炯亮的眼眸中却充满着昂扬澎湃的战意——他正是要在墨云书的地盘,实打实硬拼墨云书的最强杀招!狠狠地打压下墨云书那浑身所谓的威严傲气! 如此一来,墨云书日后再要找墨恒麻烦,首先就得考量考量能不能过了他虎玄青这一关。 虎玄青一念及此,顿时气势熊熊,豪情万丈。却是一心只想着墨恒,难免有些偏颇。 当下左臂抱紧墨恒,护佑得稳稳妥妥,法力刹那间爆起,高大的体魄周围都鼓荡起烈烈狂风,将身周的金光冲荡四散。右手更是扬起炎决剑,猛然一催,剑吟震天,便要迎上。 “虎叔你敢硬抗!” 墨恒一看,顿时一惊,不由勃然大怒。 墨恒始终理智至极,明白自己的须弥宝镜自保极佳,但是到底没有炼化完全,分出威能去护佑虎玄青就有许多限制,防御方面比自己自保时弱了太多,需要依靠虎玄青的自身实力。 不过本来他以先天虚幻之力为虎玄青掩藏气机,让虎玄青不被法术宝物锁定,更容易躲闪和脱离,以虎玄青的道行神通和秘宝仙术,理应来去自如,足够使得他们二人都安然无恙。 然而现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墨云书在自身领域大阵中含恨杀来,三大杀招势不可挡,都带有致命威能,返虚境界以下任谁都要掂量掂量!虎玄青理应避敌锋芒再个个击破才是,谁想虎玄青发了哪门子疯,竟然虎头虎脑、昂扬狂傲、凶猛霸气地挺着胸膛去硬抗全部? 这样若不受重伤都没天理,可将墨恒吓得不轻! 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多想,匆匆用须弥宝镜加持神识,瞬间传音,阴森骂道:“……你虎玄青一身虎肉筋骨早就都归于我有!敢拿我的东西拼死拼活,看我不扒了你的虎皮裁衣,割了你的虎-鞭泡酒!还不快躲?作死吗!” 扒虎皮……割虎-鞭……简直有回音在虎玄青脑海震荡。 而这一刹那,墨恒不止森然传音咆哮,那只摸按在虎玄青厚实胸肌上的手也猛地掐住虎玄青深色挺立的乳-头,用力掐着拧着一拽,动作快到极点,用力之大,让虎玄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糟糕,得意忘形了。” 听出墨恒的真怒,虎玄青脸色微变,瞬间连道不好,又被墨恒最后那句威胁给吓得打了个寒战,脑门都险些渗出冷汗来,哪还顾得上胸前那点被墨恒掐得又刺痛又酥-麻的异样快感? 幸好虎玄青久经杀伐,身经千百战,反应快得不可思议,念头刚起便收起炎决剑,猛地旋身,勉强在墨云书三大杀招临身前的千钧一发之际穿破虚空,矫健无比地抱着墨恒消失在狂风之中。 虎玄青这一下,不止避开了三连招的锋芒,更让黏稠的幻阵金光捕捉不到他的丝毫动作,仿佛他身体周围有一层无法言喻的虚幻隔阂,能轻而易举地从任何陷阱逃脱。 “咔嚓!”“轰隆!”…… 两页金书、乾坤玲珑塔、空间裂缝顿时便全都落到空处,震得大阵空间抖了三抖。 那空间裂缝精准地刺到原本虎玄青的喉咙位置,将不多不少三寸方圆的空间彻底湮灭成虚无,而后消失不见。那处被湮灭的三寸虚空引发微妙的崩塌,但在大阵之中,崩塌刚起又稳定了下去。 两页金书、乾坤玲珑塔则在打碎半丈空间后,继续大范围凶猛地轰击而来,被墨云书含恨催使着,八面来回,扫荡不休。没有撕出空间裂缝分心,墨云书法力更猛,宝塔和金书的威势也比刚才声势又凶了三分,却根本寻不到虎玄青的踪影。 “好贼子,躲得倒快!” 墨云书神情黑了又红,也不废话,连连掐决,扔出无数霹雳子、金光雷,在阵中一通乱炸。 但虎玄青不仅借助墨恒为他加持的先天虚幻之力,完全脱离了阵中杀招锁定,更是瞬间激发隐身纱,带着墨恒彻底隐身在暗处。隐身纱不是凡物,虎玄青又快如雷霆,任凭墨云书连连掐决施法,都逼不出他来。 “还好阿墨提醒了我,看来我道行精进后也有些狂妄自大了。” 隐身中,虎玄青看清楚墨云书的三大杀招以及其它神通法术在这大阵中的威能,神情不由凝重了些。他尽管自信能够接下墨云书所有手段,却也难保自己不会受伤,立时警醒自省起来。 同时他也明白,他刚才那般冲动,乃是他怀中抱着挚爱,对面敌人又是挚爱痛恨之人,以至他恨挚爱之所恨,道心难免被一腔深情所迷。他又本就是一往无前的刚强性情,便不由自主地犯了男人的通病,固然是为爱人着想,其实也是想要在挚爱面前展一展威武雄风。 却不想他怀中挚爱虽然相貌清俊,貌似温雅,实际上根本不是柔弱少年,乃是比他还要坚强的狠辣男儿!尤其还将他看得极重,岂能舍得他受伤分毫?他却偏偏想要不顾自身安危地展示威武,可不正是将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想我虎玄青向来都是稳重之人,自有大派威严,就算是和阿墨在一起,以前也是以叔父和爱人两重身份自居。不料现如今,一想到即将公开和阿墨的恋情,我竟忍不住内心欢喜雀跃,如同一个愣头愣脑的无知少年,实在可笑的很……” 虎玄青转瞬想了个透彻,暗道惭愧。 他隐身着谨慎躲避墨云书那通天彻地的大威能法术,没顾得上正面对抗,而是连忙扫看墨恒神情。见墨恒脸色难看,他不敢传音认错,生怕被墨云书察觉他的所在,只安抚地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脸庞并没有谄媚讨好,只有温存沉稳的歉意,同时收紧了抱住墨恒的那只臂膀。 这些示好的举动虎玄青做得脸不红心不跳,见墨恒不为他所动,忙又再接再厉,一面矫健灵动又不失威武地翻身上下乱飞,一面用自己匀称温暖的胸膛示好地轻轻蹭了蹭墨恒的手掌。 “虎叔倒是挺猛的嘛,下次可别再嫌我将你折腾得狠了。” 墨恒当真有些生气,低沉地传音冷笑,脸色倒是微微缓和了些。 他们是在隐身纱的掩蔽之中,隐身不破,就不怕墨云书察觉他们二人的举动。 所以,墨恒没了顾忌,虽然神情稍缓,眼眸仍是森寒,满是告诫地盯了虎玄青一眼,显然是在撂下类似于“下次再敢,我阉了你的虎-鞭炼宝!你看我舍不舍得”的绝对不会实施的空头狠话。 虎玄青见他凶狠,止不住想笑,但刚犯了错,哪敢火上浇油,连忙忍住,低头以示驯服。 墨恒这才收回眼神,继续面无表情地戒备墨云书。手指则又将虎玄青胸前那颗硬粒狠狠掐了下,用力揉了揉,算是下不为例的最后警告。 虎玄青被他掐揉得眼眸黑沉,怦然心跳,连胯-间那物却不由自主地坚硬地跳了跳。 墨恒却当真不是故意在刺激他,只是捏得顺了手,又捏得舒服罢了,哪料到虎玄青动情?他紧贴着虎玄青的身体,感觉到虎玄青的变化,不由脸色一黑,皱眉咬牙,传音道:“以往我想要你,虎叔偏那么多堂皇理由。现在这是什么时候,虎叔你还想着这些,而且还反应这么大!” 说着,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自己太严肃了些,转念恍然,不由暗暗一叹:“原来在明白虎叔的打算后,我还是对坦白于天下有些紧张,而且这紧张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毕竟那浩然仙门绝不会轻易允许真传首徒和一个男子相恋。以后的波折,只怕比虎叔父母闹出的动静还要大。” 随即深深呼吸一口气,眼眸一厉,“罢了,我要定了虎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便不再胡思乱想,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再次传音就放松了许多,说道:“其实这种情况也挺有趣,墨云书正抓狂暴怒地想要杀你,也正恨不得将我捉回去狠狠惩罚甚至幽禁。咱们现在还身陷他的困阵之中,却偏偏这样悠闲自得地**说爱,他若知道,只怕三魂七魄都要气飞!” 墨云书越是不爽,墨恒就越是感觉痛快舒畅。 虎玄青了解他的心意,浓眉一挑,也不吭声,仗着自己隐身着,在躲避墨云书凶猛扫荡的空隙中,蓦地低头凑上去,极快地吻了墨恒两口,甚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墨恒的嘴唇。 墨恒被他吻得眸光一凝,漆黑的眼中有戏谑的亮光闪过,故作为难地传音缓缓道:“看来,虎叔是真的想体验这种状况下的刺激感?唔,那么,侄儿身为伴侣,也只好成全你了。” 虎玄青听得嘴角微微一抽,满心无奈和好笑,他只是对墨恒的触摸难以抵抗,并没有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还和墨恒亲热,不信墨恒不明白他的心意。 但墨恒既然睁眼装瞎地这么说了,他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墨恒又道:“不过,待会儿虎叔你的隐身被墨云书破去,墨云书看到我被你‘勾引’得对你乱摸,肯定大骂你放-浪-形-骸,然后彻底暴走,哪怕伤到我也要灭杀你。到时你可要提紧了精神,万一伤到哪里……” 最后一句,墨恒说得森寒阴冷,带有极其浓烈的威胁。 虎玄青当即一本正经地点头又摇头,双眸森亮,无声地表达着自己对他的支持,若是能够说话,他只怕还要忍笑说出“坚决服从阿墨的所有指挥,绝对不让自己受伤”之类的话语。 墨恒看了看他,“算你识相”地淡淡点头,挥手挡开他的臂膀,翻身趴到他宽厚的脊背上。 虎玄青肩宽背厚,英武干练而不显得壮硕臃肿,墨恒趴伏着抱着他,极为舒服。 墨恒高挺修长,已经不比虎玄青矮多少,两手搂着虎玄青的精壮的身体,正好自然而然地一手抓按住虎玄青结实的胸肌,一手抚摸着虎玄青线条分明的劲实腰腹——这个动作是墨恒做惯了的,也是虎玄青被他抱惯了的,所以即便隐身中,他们二人也配合得极其自然流畅。 当此时候,抱着虎玄青,墨恒竟心生慵懒,眯了眯眼睛,一面爱-抚着英挺沉稳、四面乱窜以躲避来袭的虎玄青,一面冷眼看着青筋直跳、威势阴森的墨云书,忽然感觉,这样将墨云书当成玩物般戏耍,才是真正的“肆无忌惮”,当真让人心胸开朗。 “墨云书至今还没找到你,可不是他真的无知无用,不知有什么阴谋诡计。” 墨恒见虎玄青躲闪得利落,墨云书则幻出极为高大的虚影满大阵乱砸,不由传音嘀咕。 虎玄青自然明白,所以丝毫不敢懈怠。 “管他呢,他要玩,咱们陪他玩!虎叔,我有宝镜在手,你且听我指挥!” 墨恒怀抱虎玄青,兴致升起,不等虎玄青答应,就开始对虎玄青大肆乱发指令。 “后退!看见没,那是墨云书的拿手好戏‘教化圣云’,任你多强的意志,沾染上后,也难以清醒,道行低微的只怕要被他教化成白痴。不过虎叔你有我的保护,自然无惧于它。” “不好,那是墨云书的酒烟,快躲快躲,往右!再往右啊笨蛋!不然要被酒烟醉昏了!” 墨恒传音着,严肃地大声嚷嚷,让虎玄青暗暗好笑。 虎玄青也是听出他的玩心,什么都顺着他,飞窜得疾如奔雷,无声无息地在这大阵中躲避墨云书的发飙。双目则炯炯有神地向六面八方扫视。同时也分出手来,将自己胯-间那硬挺得把裤子顶出了高高帐篷的物事向腹股-沟顺了顺,使它不再显得狰狞醒目。 墨恒瞥眼看到,嘴角一勾,故意将虎玄青结实的胸膛抚摸得极度轻柔,更在虎玄青那颗被他掐得肿胀敏感的硬粒上揉捏挑逗,让虎玄青受不了肌肤诱惑,精健的胸膛起伏逐渐剧烈,胯-间那物也不能再被裤子掩藏住全部形态,头角峥嵘地重又斜斜地撑起一片帐篷来。 虎玄青忍得辛苦,浓眉微皱却沉眸无声,转头看了墨恒一眼,见他玩得乐呵,也就由着他。 墨恒又猛一挑眉,传音呼道:“危险!不对,这边也有,墨云书好生狡猾,快向上飞!” 说是这么说,两只手可没忘记对虎玄青精壮的体魄上下肆意地乱摸和挑逗。 虎玄青敞着胸怀,低头瞅了眼自己胯-间越来越狰狞的窘状,抿着嘴视而不见,凝神又往上飞。 “快躲!原来是空间裂缝,墨云书阴险狡诈,刚才闷头不吭声,竟是用秘法布置了这么多空间裂缝,还将这些裂缝藏住了,害得咱们差点撞上去,当真好险,绝饶不了他……” 墨恒有虎玄青做依仗,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用虚幻之力加持神识,肃穆地低呼。 “这里还有,这么多空间裂缝!还有这么多酒烟霹雳子,墨云书好生凶残!” “虎叔别打,别打,一打咱们就会现形,多没意思是不虎叔?往左下……” 墨恒在传音中声色俱厉,眼中的振奋炯亮则显出真实的心情。 虎玄青始终关注着墨恒,见他在自己背上玩得舒畅,嘴角便忍不住再次勾起。 虎玄青尽管隐身,却仍不好在阵中传音,所以始终一言不发。又为了将功补过,以讨墨恒欢心,便故意表现出忠诚不二、驯服听话的模样,背着墨恒,对墨恒的胡乱指挥也惟命是从。再看墨恒的意思,干脆完全收起了先前想要硬拼墨云书的打算,陪着墨恒和墨云书玩起了“躲猫猫”。 这样看着墨云书气得抓狂,几乎双耳冒烟,却偏偏找不到他们的模样,的确很有些意思。 墨恒仗着虎玄青神通广大,将墨云书耍了个彻底,玩得痛快淋漓。又对虎玄青这副威武驯服的模样没有什么抵抗之力,逐渐忍不住这种情况下的异样刺激,也有些动情,腿间那物抬起头来,硬如钢铁,死死地顶在虎玄青臀部。 虎玄青被他顶得后方收紧,他后方本就习惯了墨恒的贯穿和撑涨,不禁有些心痒难搔的渴望,想起以前被墨恒冲锋的充实和痛快,呼吸便微微粗重了些,险些被墨云书察觉到踪迹。 但虎玄青仍旧面容刚毅,不显丝毫情-色,反而越发地郑重其事,一板一眼,好像干脆将自己当成了墨恒的坐骑,见墨恒玩得乐在其中,也自浓眉舒展,心里愉悦。 随即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微微一怔。 虎玄青想起,墨恒曾经和他对酒闲聊,说起身世也不避讳什么,说自己因为生来就是嫡子,却被幽禁在梨花小院,连个小管事都敢欺辱于他,他小时候被庶兄弟庶姐妹们联合起来欺负,也被势力大些的奴仆刁难,被欺负狠了,表面上故作从容,其实心里极为羡慕别人能够“仗势欺人”。 虎玄青现在想来,墨恒长这么大,修行到这等境界,在这世间竟是只能依仗他虎玄青一人。以前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受到什么苦楚,墨恒怕都是只能自己一人默默隐忍,苦苦承受。 想到此处,虎玄青胸中柔成一片,却不在脸上显露丝毫怜惜,因为他知道墨恒不喜同情。 墨恒没有察觉虎玄青的心情细微变化,兀自抱紧虎玄青乱摸,极为严肃地胡乱指挥,然后笑得欢畅。不过墨恒也不是只顾着玩乐,早已用须弥宝镜加持了神识,去看墨云书的反应。 刚才虎玄青由悍猛迎战变作闪身溜走,乃是他下的令,虎玄青不得不从。但墨云书却哪里能明白他们在这短短刹那的默契和波折?一眼看去,赫然是墨云书放出三大杀招后,被虎玄青故作勇猛地虚晃一枪,轻而易举地戏耍欺骗了去,对墨云书的羞辱不可谓不大。 现在,虎玄青依仗上古遗宝“隐身纱”,毫不反击,只顾隐身匿迹和遮掩天机,在阵中敏捷地飞窜躲避,在本身道行和墨云书相若,又有他墨恒用先天灵宝从旁辅佐的情况下,墨云书拼了老命也不可能轻易察觉出蛛丝马迹,再过一会儿,不发疯才怪。 果不其然,没等“再过一会儿”,墨云书已经气得气血翻滚,高拔的身躯散发火山喷发的骇然威势,骤然停止身形,袍袖狠狠往阵中一甩,怒目爆喝道:“原来你这浩然门首徒不是龙虎,反是条泥鳅!在我大阵之中,你又能躲到何时!” 墨云书有心杀人,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空间裂缝都布置了三十多道,却连虎玄青的衣角都没碰到,真真是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太阳穴突突地跳,声音阴沉无比,英俊的脸庞青红交加。 墨云书确信,即便是返虚初阶的老怪来了,他墨云书都绝对不会这般狼狈!他扪心自问,虎玄青固然令人厌憎,却不愧是浩然门真传首徒,身上的“逃命”宝物着实厉害得匪夷所思! 一咬牙,墨云书老脸丢尽,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掐决鼓荡大阵,同时从袖中打出七张金符。 “贼子还不现身见我?” 墨云书黑着脸伸手一招,七张金符往这空间无限、似幻似真的大阵之上、中、下,以及周围四面一贴!大阵剧烈一颤,猛地无量量金光刺目亮起,陡然间浓郁无比,简直凝成了实质海浪一般,浩浩荡荡地四面八方一通胡乱席卷,黏稠如油脂,湍急如瀑布,更无孔不入。 竟是彻底激发大阵的所有威能,事后这座大阵也就废了,日后还要修补甚至重新布置。这还不止,这座大阵坏掉,墨府的禁制就出现了一角残缺,虽然并不严重,却就怕被有心人利用。 “墨天师连番出口不逊,我不计较,你倒越发狂妄得紧了。” 虎玄青左躲右闪,始终无从躲避,被迫显出身形来,稳稳地背着墨恒。 墨云书一眼看到他们紧紧相依的姿态,瞬间睚眦欲裂,头顶当真冒起一股微妙的青烟! 或许是气到极处,墨云书两手狠狠握了握,指节劈啪作响,而后竟麻木般冷静了些,负手高拔地站在原地,威严阴森着一张英俊面庞,狠厉地看向墨恒:“恒儿,为父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立即滚回来,否则,今日你这‘虎叔’必死无疑,日后你一身修为,为父也不能给你留下!” 墨恒听得身体微微一僵,并不回答。 虎玄青怒从心头起,沉声喝道:“墨天师何必咄咄逼人!我只是不愿跟你一般见识,否则万一伤到你手脚汗毛,还不是阿墨难做?阿墨素来至孝,刚才就再三暗示我不能伤到你分毫,否则我炎决剑中封存的灭魔仙剑之威,早将你头颅斩下,让你魂魄都成齑粉!岂能容你继续猖狂!” 墨恒一声不吭,在虎玄青背后站得笔直,安静地抱着虎玄青的胸膛,隐隐有种淡漠一切的苍白和平静,清俊的脸上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神。他垂眸不看墨云书,双手慢腾腾地抚摸着虎玄青精壮劲实的胸腹,颀挺的身体紧紧贴着虎玄青,像是将虎玄青当成了救命稻草、最后依靠。 “孽子,你……你这是忤逆为父,背叛墨府,与这贼厮私通,你还不知悔改?” 墨云书根本不理虎玄青,直直地看着墨恒,怒得胸中闷疼,喉中竟有些哑涩。 再看着墨恒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本应落在他墨云书的胸膛上,现如今却缓缓抚摸着虎玄青麦色精壮的肌体,更是刺得他双眼作痛,一股无可言喻的嫉恨涌上心头,带起撕扯般的痛感。 当即张口,再要厉喝,却突然眼眸一凝,注意到墨恒被他喝骂后,霎那间比刚才还要惨白的脸色,注意到墨恒那双垂视的眼眸失去了原本让他动情的静澈光泽,甚至那双看似不疾不徐地抚摸着虎玄青胸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这让他心中狠狠一揪,不由警醒。 到底道心坚韧,理智占据上风,墨云书也明白墨恒心高气傲,又的确是至诚、至情、至性的好儿郎,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的便是墨恒这般人物。这种人物最是重情,岂能只顾逼迫? 墨恒对他这生身之父孽情极深,看墨恒所作所为,分明是他忽略了墨恒对情感的忠贞,才让墨恒遭受打击,后来发泄放肆,直至绝望,才寻找虎玄青。而今,墨恒显然心绪如灰,跌沉谷底,看似抱紧虎玄青是为了气他,其实无论是放纵还是沉默,都何尝不是无路可走的表现? 若是他再强硬逼迫墨恒,就算不会把墨恒逼死,也会将墨恒彻底逼到虎玄青的身边! 转眼再看虎玄青,那张令他痛恨至极的臭脸,看似平静实际嚣张得意,还有那胯-间丑物,隔着裤子都能显出狰狞轮廓,如此袒胸露乳的正道败类,仅仅被恒儿单纯摸了摸就浪-荡成这等德性,简直恬不知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昨天电脑简直发生了一场灾难,好想诉苦,45度望天流泪~~~~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距离墨府极远的东方。武瑞城带着一行人疾飞而来。 武瑞城身形修长,一身白衣,面白唇红,秀美如若女子,只有一双眉毛黑浓,显出男儿英气。 此时他虽然神情平静,却满眼都是悲痛恨怒,阴声道:“原本那墨恒孽畜被虎玄青遮掩了天机,我也无从察觉他在什么地方。幸好,三日前他们现身,祖父大人才算定那孽畜今日回府。此去若不杀他,我道心必有阴霾。还望两位助我全力助我。” 跟在他旁边的七人中,飞在后面的五人是化神高阶,距离他最近的一男一女则是化神圆满。这一男一女都身穿黑色锦袍,气势阴森,煞气隐隐,面上看不出真正年龄,似乎三十多岁,又似乎五十多岁。 男子淡然点头道:“武公子放心,我等必尽全力。武公子天纵之资,为我主选定的继承人。那墨恒不过跳梁小丑,只是依仗虎玄青才迫害了武小姐和玥晴小姐等人,这等自身无能却仗势欺人之辈最是恶心,理当灭杀之。” 女子也轻轻地冷笑:“天阕道友本是应我等邀请,前来辅佐武公子,半途遇到武小姐等人被墨恒追杀,现身相救却被墨恒杀害。天阕在幽冥地域中的领域,现在只剩下地冥一人支撑,地冥也恨墨恒入骨,我等向他借来了‘破禁神梭’,有此灭阵至宝,看墨云书如何护得住那墨恒孽畜。” 武瑞城点头道谢,遥望墨府的方向,眼底的仇恨和悲怒表象下,只有一抹冷漠至极的闪烁。 …… 墨府中。墨云书越看虎玄青那貌似沉稳的浪-荡德性,越是杀意满胸难以忍耐。 又狠狠扫了沉默无声的墨恒一眼,真是咬碎了满口的牙还不敢再骂,就怕将这个“宁死不屈”的倔儿子彻底逼到虎玄青身边,落得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由此一来,瞬间就憋屈得更上一筹,暗暗发了血誓,日后将墨恒捉回来,定要细致入微地调-教成心仪模样! 当即暗暗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从容,指着虎玄青,咬牙切齿地淡淡冷笑道:“浩然门竟有你这糟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放-荡-无耻,色-诱-我家孩儿!浩然仙门倘若都是你这种货色,不出百年,必定湮灭于这方天地之间!今日就替你那师尊清理门户……” 猛地将乾坤玲珑塔祭到头顶,又高举双臂狠狠一推,将磅礴法力瞬间灌注到宝塔之中。 乾坤玲珑塔得到他无穷法力支撑,再被他暗念咒语催使,突然向上高飞,越飞越透明,转眼就化为庞大的虚影。宝塔虚影与这彻底激发威能的大阵相辅相成,完美地罩住滚滚金光浪涛,放出无形的磅礴吸力,凶猛地吸摄擒拿虎玄青和墨恒。 “墨天师又发飙了,确实威武。” 虎玄青轻轻摇了摇头,他胸前是墨恒爱抚的双手,耳边是墨恒加持了虚幻之力的传音笑语,此时面色沉静不露声色,其实满腔都是浓浓的柔情蜜意,自然就把墨云书的喝骂当成了一股无所谓的轻风,理也不理。但是面对墨云书的再次发威,他心下却戒备十足,立即飞身躲避宝塔的威势锋芒。 谁知刚动一下,虎玄青就不由皱起浓眉,先前不动还不觉得,现在一动才发觉自己犹如身陷沥青之中,动弹得十分艰难,神识瞬间扫视大阵和宝塔虚影,看出玄妙,不由点了点头,沉静地赞道:“墨天师厉害。” 墨云书被他两句话夸得吐血,简直比听到喝骂还觉得羞辱,威严的脸皮抽了抽,一言不发地将双掌狠狠向乾坤玲珑塔一合,既像是托着宝塔收摄擒拿,又像是按着宝塔用力镇压。在明知虎玄青有一件匪夷所思的“逃命”至宝之后,他要杀虎玄青,必须抢占先机将虎玄青困在原地。 “阿墨,虎叔再背你隐身,在这阵中戏耍戏耍?” 虎玄青放出炎决剑,全力才能稳住身形,心里越发凝重,表面上沉沉一笑,同时激发隐身纱。 却不想,这乾坤玲珑塔的吸摄之力诡异且庞大,像是将整个大阵的威能都加持在了上面,让他周围的所有灵气、气机、空间都被收摄得扭曲,虽然伤不到他,却能让他短时间内难以隐身。 “早知你这贼子色厉内荏、狡诈懦弱,只顾乱飞躲避,岂能再让你得逞?” 墨云书憎恶地俯视着虎玄青,一掌将乾坤玲珑塔虚影拍得“嗡嗡嗡”震鸣不休,另一只手掌突地将袍袖一甩!就听“哗啦啦”浪涛声响,千山万水般的密密麻麻符箓、云烟、迷雾,包裹着刚才无功而返,现在再次气势汹汹的两页金书,甚至还暗藏三颗九天荡魔仙雷,一起向虎玄青打去。 那些符箓、云烟、迷雾,对付普通化神境界者,一点就能害了性命。更别说那被墨云书当作杀招的蝌蚪符文金书、斩魂金书,更别提那三粒单纯一颗就能将返虚境界之下修炼者轰灭的仙雷。 虎玄青眼眸狠狠一缩,他此刻要躲避也不是不能,借助墨恒加持在他身上的虚幻之力就可以逃开,甚至再加**力催使隐身纱,也可以成功隐身。但是刚才墨恒已经玩得尽了兴,现在再逃就没什么意思。而且,总是躲避,固然看着墨云书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也能暗爽,但总不能痛快。 心中再次腾起蓬勃战意,却又顾虑墨恒的命令,虎玄青不敢妄动,刹那间刚要向墨恒传音,耳边已经响起墨恒简洁迅速的话:“墨云书大半法力都在催使乾坤玲珑塔制约你的行动,但这些手段仍是了不得的催命符,虎叔万万小心,但若受伤半点,我绝饶不了你!” 虎玄青心下大松,朗朗一笑,当即单手往后揽住墨恒,双脚一踏,护身冒出浩然云光,云光层层叠叠,暂时抗住乾坤玲珑塔那强悍的吸摄之力。同时,袖中突然飞出仙光宝袋、九枚通红玉符、一片铁卷。 九枚通红玉符迎风涨开,虎玄青没有出声,玉符里齐齐一声秘言:“吒!” 玉符轰然炸开,九尊浑身神灵幻影显出,都缠绕着浩然仙光,或长髯飘飘,或凶恶狰狞,或冷峻无情,各持庞大兵器,向着墨云书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符箓、云烟、迷雾怒目而飞,与之都成一团,不停的“轰隆”爆裂将大阵浓郁如海如油的金光震得乱荡。 仙光宝袋也迎风涨大,对准上方那页放出蝌蚪符文的金书张开袋口,银河匹练一般的浩瀚云气冲出,比墨恒见过的更浓,缠住那页金书,猛地向宝袋中一拉,便将金书包裹着收摄而入。 金书被宝袋收摄而去,漫天陨石般的蝌蚪符文倏然凭空消失。金书却不是轻易就能压制的,在仙光宝袋中冲撞得凶猛,宝袋全力压制,在空中颤抖着动弹不得,虎玄青也无法收回。 虎玄青不去理会神灵幻影和宝袋,右手猛地扬起炎决剑,臂膀肌肉骤然贲张,狠狠一划而下。 只见炎决剑一剑化分出两道百丈长的虚影,虚影颜色变幻如仙光云气,先是赤诚蓝靛变幻,瞬间定格成紫色炎火,斩中头顶那庞大的乾坤玲珑塔本体,以及脚下那页阴森森的斩魂金书。 “轰轰”两声巨响! 两道炎决剑虚影陡然在宝塔和金书上炸开,炸成遮天蔽日的紫色炎火,将宝塔和金书包裹住。 “父亲,你放我们离开吧,如果一定要成婚,我想……选虎叔。” 墨恒忽然说话。他面无表情,却隐隐的透出挚友和父亲因他而生死相搏的无措和后知后觉的惭愧。他说话时,身体有些僵硬,摸着虎玄青胸膛的那只手还死死地掐住虎玄青的一颗硬挺乳-头,木然没有意识般地揉捏着,让虎玄青喉结连连咽动,更让墨云书看得倒喷老血却不敢喝骂。 墨恒仍旧没有看向墨云书,却也知道墨云书一张脸都憋青了。 “放你离开?一派胡言!” 墨云书脸皮漆黑,直接忽略掉墨恒说成婚选虎玄青的话,只骂一句就闭了口不再多说,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喷出老血。看他黑脸漠然的模样,若不是额头青筋直跳,别人还道他没有在乎。 墨云书却是嫉恨噬心,誓要先将虎玄青弄死弄残再说!袍袖一甩,两手再次一抓,又一道空间裂缝射向虎玄青喉咙。墨云书手段多不可数,但是对付道行境界与他相似的虎玄青,又要保证不误伤他的嫡子墨恒,也就这么些杀招才能显出效果。 同时,乾坤玲珑塔被他催使得大放光华,涨破了包裹在外的紫色炎火。那只被仙光宝袋收摄的金书他一时取不回来,便将下方的斩魂金书对着紫色炎火滴溜溜一通乱斩。 紫色炎火不过瞬间就被斩得七零八落。 虎玄青施法痛快,尽显坦荡爽朗本色,光明正大地享受着墨恒对他的揉捏和爱抚,尽管有些酥-麻痒痒,却还是豪情万丈。行动间猛若游龙,举剑连连斩动,招式简单凝炼,一道道炎决剑虚影对准墨云书的空间裂缝迎头撞上。 这一道道炎决剑虚影不同前两者,也是带有他以目前道行自悟出来的空间奥意,紫炎与虚无混合揉杂,和墨云书的那道空间裂缝灼烧在一起,“噗嗤”一声,两两消失。其余紫炎则凶猛地射向墨云书通身要害。 墨云书冷哼,一通躲闪,甩袖打出几道云光,也是混杂空间奥意,勉强抵住紫炎的反击。 “化龙!”虎玄青暗念法咒,挥剑斩出未收,背着墨恒顺势猛一旋身划拉,炎决剑在他手中迅若雷霆,紫光耀目,一道紫色黏稠的剑气向两团落在下风的紫色炎火射去。 “嗡嗡嗡……” 突听莫名的震荡声,伴随着隐隐的龙吟声,震荡得金光空间起伏波动,海浪一般浩浩荡荡的无量金光都被震得乱成一团。本来将要散去的紫色炎火吃了一记补药似的,蓦地无风自长,“呼啦啦”一阵烈火熊熊,涨大成两百余丈的绳索。 再细看去,才见那绳索分明是越来越凝炼和清晰的紫炎巨龙。 “阿墨抱紧!有我在你身边,你既想走,谁人能够阻拦?” 虎玄青双眼森亮有神,斗志澎湃的面庞刚毅得棱角分明。扬手收起仙光宝袋,任由宝袋中的那也金书飞走。突然,他神情一紧,喉中压抑地发出一声低微兽性的闷哼,也不知是因为正在使劲儿行功,还是单纯被墨恒给掐揉得没能忍住。 墨恒心中怦跳。他看着虎玄青施展出一招招浩大威能,大开大合,举重若轻,那双并不太粗的刚劲臂膀灵活得像是带有自主意识,一双充满力量的长腿翻踢之间几乎将空间震碎。 尤其虎玄青形貌威武,斗法的一举一动之间,肩头和胸膛的健实肌肉或舒张或绷紧,抚摸上去更增美妙触感,墨恒将虎玄青抱在怀中,一时竟忍不住情动难以自拔,暗道“难怪无数修士喜爱野趣,这样果真刺激”。 还好墨恒刻意掩住了眸底的情绪,否则此时眸中精光直冒,墨云书不看出猫腻才怪。 “开!” 虎玄青眼眸深暗,一剑斩出,毫不吝惜地动用了炎决剑内封存的最小一丝灭魔仙剑威能,并不直接催使出来杀墨云书,而是沟通炎决剑化出的两条紫炎巨龙。 便听巨龙怒吼长吟之声刺人耳膜,撼动人心。突然,两条巨龙一起卷着墨云书的乾坤玲珑塔、斩魂书页,仰头咆哮,同时往那黏稠金光中的天空狠狠一冲而入! “好贼子!” 墨云书脸色一变,连连掐决,催使宝塔和斩魂金书抵抗紫炎巨龙。 但是先前还有效果的催使,此刻竟突然收都不能收回来,心下不禁大惊。 他在大阵中感知敏锐数倍,神识中的两条紫炎巨龙被虎玄青那微微一丝灭魔仙剑威能滋补后,蕴含的能量之大,让他根本不敢直面碰触!这才知道虎玄青先前所说的只怕不假,只因墨恒叮嘱,虎玄青才没用封印于炎决剑上的灭魔仙剑之威斩他,顿时脸庞火辣辣的,憋火得喘不开气来。 又想起最近一连串的憋闷窝火,积压的愤恨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喉咙突然一股腥甜。他生生咽下,猛地撕开空间,全力收摄宝塔和金书。 “若我‘三魂宝印’未被抢去,现在必定已经恢复全部威能!有‘三魂宝印’在手,一招便能将你这半虎妖灭杀三魂,荡散七魄!就算你那剑上封印着灭魔仙剑的威能,又能奈我如何!可恨夺我至宝者藏头露尾,至今不知他究竟是谁!” 念头涌现,更恨得心情激荡,却来不及再去多想,急忙催使这方困阵,将全部阵法之威都用来压制紫炎巨龙,同时将乾坤玲珑塔和斩魂书页都化出防御阵符,以免这两件灵宝被毁灭。抽空袍袖一卷,收起先前被仙光宝袋困住的那也蝌蚪文书页。 突然,“轰隆!”“轰隆!” 两条紫炎巨龙猛地长吟爆开! “咔嚓……咔嚓……” 虚空都被震碎,的空间破碎声连响不绝。 “阿墨,我们走!” 虎玄青沉眸肃穆,挺胸任由墨恒“木然”地玩摸他的胸肌以及乳-头,并不因为被墨云书看到而害臊,反而在眼角显出一丝炫耀般的霸占宣示,明显在告诫墨云书:“看到没,阿墨是我的!” 墨云书匆匆收起乾坤玲珑塔和金书,再看他无耻炫耀,脸皮僵得发紫,又生生咽下一口腥甜。 大阵转眼就碎裂不堪,在被虎玄青举剑一斩,刹那间“轰隆”一声烟消云散。 大阵本就是建在云霄堂上,大阵湮灭,云霄堂也被彻底损毁,巨大的震动声响将整个墨府的人都惊动。胆小的闭门不出,胆大的探头探脑。 梁弓宜心神不定,只觉有大事发生,沉吟一下,仗着身怀五色神网这件后天至宝,跃上墙头,运功于双目,凝神向云霄堂这边远观。先还没看到什么,忽然一道人影冲天而起,他蓦地睁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双眸一狠,胸中一震,脸色又红又白。 远处也有人“啊”的发出低呼:“那是,那是……” 几位有头有脸的护卫头领、夫人、墨府儿女,无不震惊地抬头看着飞纵到天上的人。 “是,是浩然门真传大弟子虎玄青!他背着墨恒少爷!” “是虎仙长,我见过一面,他和苏廷小仙长来过墨府,后来也常常来看墨恒少爷……” “虎玄青他,他背着墨恒……墨恒居然在抱着他乱摸!天啊!墨恒找死吗?” “虎仙长怎么容忍墨恒少爷对他这样轻薄?不可能……不可能……” 天上云气中,虎玄青胸膛完全袒露,劲实得沟壑分明的腹部令人羡慕忌恨,坦荡昂扬地立于虚空,没有故作姿态,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顶天立地的阳刚气魄。 本来,虎玄青心胸豁达,性情坦荡,并不在乎在众目睽睽之下袒裸上身,更不在乎甚至喜欢墨恒光明正大地对他抚摸——但是墨恒在乎。如果虎玄青裸着胸膛腹部被人瞧看,吃亏的可是他墨恒! 所以,现在虎玄青身周都环绕着无数浩然云气,云气将他下-半-身完全覆盖住,谁都看不到他那根将裤子撑起来的粗壮狰狞轮廓,他上半身也被遮掩得若隐若现,十分模糊。 墨府众人都有修为,一眼望去,虽然看不清楚,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胸怀大敞着,甚至能隐约看到他肌体的麦色轮廓。眼看他就这样背着墨恒,就这样任由墨恒对他胸腹肆意玩摸…… 震惊的议论声在墨府无数角落响起,对那些原本就对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虎玄青崇拜尊重至极的墨府庶子庶女们来说,墨恒抱着虎玄青随心所欲的爱抚,而虎玄青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温柔沉稳地反手将他护在背上,这简直是一场极尽荒唐的可怕噩梦! 尤其那些本来仰慕相思虎玄青的少女们,更是嫉恨得泪眼汪汪,撕碎了一地帕子。 虎玄青背着墨恒飞纵出云霄堂废墟,却被墨云书扔出乾坤玲珑塔拦下。 少了云霄堂,墨府禁制仍有极多,虎玄青不敢乱飞,也躲避得烦了,见墨恒没再阻止他,心中顿时大为敞亮,蓦地浓眉一展,虎目寒霜,直接举剑化龙,斩向乾坤玲珑塔和墨云书本人。 墨恒紧紧地抱着虎玄青,抬头,面上看不出神情,只是深深地望向墨云书,再次低哑地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又更得这么晚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父亲,恕儿不孝,您放我走吧。” 重复着刚才那句简单的话,墨恒说来却压抑沙哑得让人落泪。 原来,眼看虎玄青和墨云书斗在一起,墨云书屡屡手脚颤抖,似乎压抑着某种冲动,墨恒心中警醒,知道将墨云书戏弄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难得了,再戏弄打击下去,将墨云书最后的底线压垮,就成了过犹不及。既然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所以,自从隐身被破,墨恒就一反之前肆无忌惮的任性死硬,不仅没了最初的锋芒,更是显得晦暗死寂。就像是看到墨云书和虎玄青的拼杀,终于从热血冲头的冲动中清醒过来,只剩心死如灰。 “我知道父亲是怕误伤到我,才一直没有发动墨府生灭大阵。” 墨恒喉中略显哑涩,“否则整个墨府万阵连通,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下,若是汇聚出‘生灭云光’,别说是我和虎叔,只怕返虚强者前来也早已被您重伤,顶多能够逃遁,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隐身躲闪,更别说和父亲对峙到现在……” 墨云书听得胸腔都要气炸了,阴声道:“逆子,逆子!你也知道为父是在顾忌着你……我墨云书英雄一世,怎会生出你这孽障!早知你今日叛逆妄为,当初就该将你扔进那水盆中溺死!” 墨云书脸皮由漆黑生生气成血红。他内心的顾忌被这倔儿子说破,满腔的憋火立即像是有了发泄的方向,一下子竟有些恨恨不已的异样气恨和委屈! 墨云书刚强威严,还从未尝过这种陌生的微妙感觉,一时气得浑身颤栗,连声音都带着干哑的咆哮意味。但他气势不仅没有消弱,反而越发雄浑,死死阻拦住虎玄青的悍猛袭击,不容虎玄青脱离。 墨恒听得面色惨白,强撑着笔直精干的姿态,张了张口,垂眸哑声道:“孩儿的确该死。记得父亲说过,墨府能存于世间安然无恙,让各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正因为有生灭大阵存在。生灭大阵催使生灭云光,一旦施展,连父亲也无法控制和收回。等云光扫过,一切生灵都成灰灰。” 这话的确不假,哪家仙派没有护派大阵?墨府虽然不是大派,却也少不了杀手锏。但实际上对墨恒而言并没那么夸张,墨恒有把握在墨云书杀他时,动用须弥宝镜,瞬间将自己和虎玄青一起瞒天过海地脱离锁定和躲避出去。只是那样一来,就免不掉撕破脸皮。 墨恒低哑地说完,重又抬起头来,看向墨云书的眼中掩不住那一抹极其压抑的挣扎和痛苦。 他紧接着说道,“孩儿之前敢对父亲无礼和放肆,本就是激愤冲动之下存了死志的。那时歇斯底里,一看到虎叔,就神智浑噩地发起疯来,竟单纯为了气一气父亲就拖累得虎叔也与父亲为难。孩儿现在清醒,才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我死了不打紧,但任性拖累了虎叔,只怕我死后也不能闭眼……” “闭嘴!你老子还没咽气!你一个不如意就心存死志,为父的教导都被你扔给狗啃了!” 墨云书最是听不得墨恒这样说话,又不敢责骂过重,真是气得热血沸腾,怒火冲上天外天,刹那间抛开了勉强维持的威严从容,在施法阻拦虎玄青的间隙里厉声道,“今日你与这虎妖狼狈为……” 墨云书是气得口不择言了,说到这里急忙顿住,勉强咽下了那个“奸”字,喘了口气才道,“眼看为父因为你而不能尽数施展手段,被那虎妖背着你戏耍出丑,在你面前无可奈何,你心中怨气可曾消了些!你又可曾看得痛快!” 当然痛快。 墨恒暗暗咧了咧嘴。表面上却被他骂得怔怔然淡漠失神,神情愈发显得惨淡。 “阿墨,怎么就说是拖累了我?墨云书就算运使生灭云光,我若拼力想走,他又怎能留得住!” 虎玄青炎决剑上还有封印的灭魔仙剑威能没有动用,此时听来听去,听得脸色铁黑,臂膀绷紧了肌肉,将炎决剑使得锐不可当,全都对准墨云书要害攻击,将心有顾忌的墨云书打得憋屈更甚。 虎玄青先前已被墨恒传音告知了打算,知道墨恒只是欺骗墨云书。但那墨云书是什么样的人物? 墨云书心机老辣,城府极深,岂是那么容易被骗过去的? 虎玄青眼看墨恒神情姿态,分明是实打实的真切,没有半分虚假!虎玄青与墨恒心意相通,豁然明白过来,这分明是墨恒幼时曾经真实压抑在心底的情感,此时只是拿出来重新显露和演绎罢了。 一时心疼得呼吸都沉重无比,对墨云书更恨得要死。 但他话刚说完,就被墨恒不动声色地用力捏了捏他胸前那颗肿胀敏感的硬粒,连忙老实闭嘴。 墨恒深吸一口气,沉沉地道:“父亲放心,母亲还在这里,杨婆婆他们我也舍不得,还有……”他深深看了墨云书一眼,等墨云书厉目看来时,又黯然移开目光。目光中并没有太多情愫,只是压抑得很,仿佛什么情感都被他死死封锁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是生怕虎玄青吃醋,墨云书却看得心里又气又疼。 “还有……父亲也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姓墨,我扎根于此。如果离开,转眼便成浮萍,又能漂到哪里?只是现在,我实在想出去避一避,好好冷静冷静,或许会跟虎叔上浩然门暂住一段时日,或许自己隐居修炼三年两年。等理清思绪,能够坦然面对时,再回来向父亲负荆请罪……” 墨恒僵硬地抱着虎玄青的胸膛,向墨云书说话的声音越发显得苍凉,“如果不走,摒除情感两难不说,孩儿今日的所作所为,确实罪不可恕,私心想来也是骑虎难下。”这话倒是实打实,他一辈子都想骑着怀中老虎不下去,“若留在墨府,孩儿是绝无可能与谁成婚的,难不成父亲要我自裁谢罪?” 一句话说来,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反而郑重肃穆、了无生趣得让人毛骨悚然,明摆着墨云书一个点头,他就会二话不说地自断命脉,自绝生机,丝毫不会犹疑! 墨云书听得脸皮青白交加,却一句狠话都不敢多说。 就连早有心里准备的虎玄青也吓得脸色剧变,慌忙将他往背上揽得更紧:“阿墨!” 墨恒说完,便垂头闭目,仿佛等待裁决,面色苍白地抱紧了虎玄青,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墨云书咬裂了牙关,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他怎能够放墨恒离开?他好容易将墨恒对他的孽情培养得浓郁深沉,又好容易等到墨恒晋升了化神,眼看就能与墨恒双修和合,到时既能得到墨恒这个人,又能夺来意家气运,乃是两全其美,现在却要放墨恒离开?不喷血都对不起他这份儿气性! 何况,真放墨恒离开个三年两年,到时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什么事端? 墨云书怒得嗓子冒烟,面上也黑红得像是烧炭,心中极为懊恼,至于具体懊恼什么,他一时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什么也不说,只顾将乾坤玲珑塔往虎玄青那颗既凶煞又讨厌的大脑门上猛砸。 虎玄青刚毅的脸庞同样也满是对墨云书的愤恨和杀意,却因为墨恒的指令而不敢多说。眼看墨云书没动用墨府大阵,他也不动用炎决剑中封印的灭魔仙剑之威,只将一身道法秘术全力施展出来。 “咤!破!阵!” 随着三字真言,虎玄青掌推万道霞光为阳,拂袖空间黑洞为阴,正是以前在仁圣尊王洞天中,他施展出来灭掉那些追杀他的幽冥修士的“太极炼光术”。当初他只凭借化神高阶的修为就能施展出莫大威能,现在修行到化神巅峰,施展出来的效果堪可在小范围内开天辟地! 墨云书脸色一变,他要真被这阴阳仙光困于其中炼化,再大的能耐也要翻两个白眼。 墨云书心底凝重暗恨,却丝毫不愿躲避,生怕自己一个躲闪,就被虎玄青趁机背着墨恒逃脱。还好他自有大阵来应对。猛地伸手向旁边的虚空一抓,再重重地一扯,像是用尽了全身力量一般,臂膀都绷紧得刚硬酸疼。强行在阵外动用其它大阵之力,本身就会受到些微损伤。 下一瞬,一旁的阁楼上放出无尽佛光,真不知墨云书一身所学驳杂到何等程度,但这佛光却纯净浩大,由旁边那座阁楼的大阵运转催使出来,仿佛有得道高僧在其中主持一般。就见佛光如雾如雨,悠悠地洒向太极阴阳仙光。 两光都不是凡物,一个漩涡破灭虚空,一个渡化消融一切,两两相撞相消,将墨府上空的灵气都尽数湮灭成了虚无,震得空间都荡漾欲碎。还好两人都有些顾忌,一个不愿连累无辜,一个身在自家老巢,所以都控制了力道,才没有让这骇然威能波及出去,否则近一些的墨府奴仆只怕要瞬间死绝。 一击不成,两人接下来又打。 他们彼此都是逼近返虚境界的化神巅峰,一个占据地理优势,一个身怀仙家真传,斗起法来旗鼓相当,让人眼花缭乱。那些忠心耿耿的墨府护卫连靠近都靠近不了,勉强靠近也被余波打飞。 两人都是凶猛刚强的硬汉,此时打出了真火,斗红了眼睛,彼此仇恨至极,敞开了一通乱杀。 “够了!” 墨恒紧紧闭着眼睛,突然嘶哑地低喝。 墨云书此时刚被虎玄青一剑削掉了半只袍袖,虎玄青也刚被墨云书在衣袍下摆上划了个豁口。 虎玄青对墨恒言听计从,一听墨恒发令,连忙止了杀机,瞬间后退数十丈,凶狠却沉稳地戒备着盯住墨云书。墨云书也眼皮一抖,面上威严森寒,刚要不理墨恒继续厮杀,却猛地看到墨恒面若决绝,双手颤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想起这倔儿子刚才那番要以死明志的话来,哪还敢上去再杀虎玄青? 同时,墨云书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之前的懊恼来自哪里,说一千道一万,究根归底,无非是动了真情罢!墨云书这一生唯有算计,周围儿女夫人环绕却从未动过真情,直到现在才明白,不动情便罢,一旦动情,再做事来竟会这样身不由己,束手束脚。 两方对峙,墨府中无数人探头探脑。 这些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墨恒回府得知婚事之后就做了一个连环套,套住了墨云书,率先甩了墨云书的老脸,只当墨恒猖狂地杀死了墨谌母子,被墨云书狠狠惩罚时,虎玄青及时赶到救援。所以或胆颤心惊,或幸灾乐祸,或期待不已,都眼睛不眨地看着墨云书如何处置胆大包天的墨恒。 墨云书盯着面色苍白却神情决绝的墨恒,脸皮青了白,白了红,红了黑,到底不敢逼迫。 最终对上墨恒睁开来的漠然压抑的双眸,墨云书张了张口,胸中的揪疼和恨怒翻滚成一团。 “孽障,还不快滚!” 终究还是猛地低吼。 扬袖将乾坤玲珑塔一收,墨云书黑炭般的英俊面庞上充满着风暴未消的危险,他转身再也不看墨恒,浑身寒气森然地瞬间飞回天师阁楼。一眼看到墨恒孝敬上来的黄皮葫芦,却再没有先前那满心的温暖和欢喜。他几乎难以想象,他墨云书竟然也会有不顺到这种程度的时候! 被谋夺气运却无从防范,被偷盗至宝还不知是谁,被嫡子忤逆却不舍打杀,反而心痛懊恼难熬! 墨云书从头想到尾,胸中闷得喘不开气,心头简直要滴下血来。 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 墨府一众看热闹等结果的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掉落一地。有那先前还野心死灰复燃的庶出子女们,此刻终于彻底面若死灰,这可不像墨恒那样是假装,而是真的手脚发抖,双目呆怔。 虎玄青也没料到墨云书突如其来地转身离开,但既然那碍眼的走了,他也不自寻烦恼。 抬头眼看天空敞亮,一览无遗,再也没有禁制挡路,又想起墨恒刚才的话,虎玄青眼底便显出深深的温柔和欣悦,转头看着墨恒,沉声轻问道:“阿墨,我……想带你回山门见见我父亲,你看如何?我父亲和师尊都是坦荡之人,即便气恼,也不会拿你撒气,你且安心。” 墨恒身上正隐晦地黏着墨云书的神识,脸上便仍是惨淡,睁开眼睛也没有半分欢喜,只有晦暗的茫然,顿了顿,才勉强难看地一笑,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不了,先,先出去再说。今日惹恼了父亲,已是大不孝,我再停留,只怕父亲又要生气。” 他到现在还是一心只记挂着父亲,先前说要去浩然门,也果然只是随口一说。 墨云书在阁楼中听了,却仍是憋屈得嘴角连抽,一掌将桌椅玉杯拍成齑粉。他何曾想要墨恒离开了?压下风暴般的窝火,沉沉缓缓地传音道:“只许一年,到时不归,梨花小院中奴仆全数处死。” 墨恒怔了怔,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失神地低声应是,心底却暗暗想笑:曾经何时,心高气傲的墨天师也开始用下人性命来做威胁了。他沉默片刻,松开虎玄青的身体,脚下一踩,出现一朵荷叶。 他与虎玄青并肩而立,不敢离开太远,生怕墨云书出尔反尔,动用生灭大阵偷袭灭杀虎玄青。 他苍白的脸上显得缺少生机,俯视着墨府中那些大着胆子仰头看来的护卫、仆从、庶出兄弟姐妹,扫过他们不善的神情,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我再如何狼狈,也是父亲的嫡子,父亲一日不曾废我,我就一日是你们的主子!不过一群卑劣的跳梁小丑,也敢来看我笑话,岂不找死!” 猛地一袖甩出,天地间突然狂风呼啸,风中又旋转着无数凭空闪现的青莲。 刹那间,狂风卷青莲,漫延得像是洪水滔天,一下便将那来不及躲开的,或是嫉妒恨恨地撕着帕子,或是阴晴不定地张嘴瞠目,或是面色惨淡咬牙切齿的庶出兄弟姐妹们刮到天上,又甩出老远。 而自始至终,墨云书都没有出手阻拦,这正在墨恒的意料之中。至于那些被他迁怒的人,一通大呼小只换来被狂风更加鼓荡和压迫,也理所当然地被摔得更加狼狈凄惨,于是再没有谁敢叫唤出来。 墨恒的力道用得极其精微,狂风虽然浩大,却没有殃及到那些老实人身上。 不过,离得近的墨府护卫们都十分识趣地跟着翻了几个跟斗才踉跄站好,然后匍匐拜倒,生怕被墨恒迁怒,导致平白吃苦甚至丢掉小命。 尤其极远处的梨花小院中,那几个跪在墙角,往这边天空看来的人,越发崇拜敬重且跪得虔诚。 其中,后峰的眼神是淳朴而纠结的,心道自家小祖宗将墨府闹了个天翻地覆,还不是好端端的?真不知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不长眼的窜来跳去地找死,活着多好,既能修炼,又能吃喝,还能睡觉,也能偷偷想着一个人…… 墨恒作势迁怒和惩罚了那些碍眼的,脸色好了些,又传音到梨花小院,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有墨云书先前赐下的二十名墨府秘卫,还有他先前一连串的辣手震慑,梨花小院的安全他是不用担心了。 然后拂袖将被他刻意压制在客居小院,正在绷紧了浑身肌肉拼力挣扎的梁弓宜隔空擒拿。便见一朵巨大青莲叶随着他袍袖的拂卷,蓦地遮到梁弓宜身上,将梁弓宜精壮的身躯一下卷成粽子般的长条。 墨恒一言不发,五指虚空一抓,梁弓宜便顺着狂风翻滚到半天空。 梁弓宜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又不敢动用五色神网反抗,只能狼狈的任由墨恒将他扔到半空荷叶上。梁弓宜不再挣扎,紧闭双唇,呼吸压抑得粗重,双眼则平静却通红地睁着,死死地盯着墨恒。 若非墨恒对他了解至深,恐怕还看不出梁弓宜此时冷峻的脸上,那压抑到极点的伤痛和愤怒。 梁弓宜自从获悉了前世记忆片段,消化后便一直以墨恒的爱人自居,并时不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和墨恒之间的温馨、激烈和美好。然而现在,他竟只能眼睁睁地眼看爱人和别的男人勾搭得火热,而他不仅无法阻止,反而还被爱人像是处理阿猫阿狗一样捆卷着丢到脚下! 身为秉性刚硬且清傲的男人,他梁弓宜此时应该如何自处,又该是什么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o(n_n)o感谢扔雷的亲,这个月很多,不知怎么表示,还是将亲的名字打出来,其实能来支持正版,某笑已经感激不尽了。让你们破费了。 —————————————— 寂寞如雪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寂寞如雪扔了一个手榴弹 龍夜扔了一个手榴弹 安扔了一个手榴弹 贰泠扔了一个手榴弹 贰泠扔了一个手榴弹 shug扔了一个手榴弹 QUEEN.S扔了一个手榴弹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淡蓝冰焰扔了一个地雷 O(n_n)O~扔了一个地雷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米小粥扔了一个地雷 米小粥扔了一个地雷 寂寞如雪扔了一个地雷 寂寞如雪扔了一个地雷 雾都扔了一个地雷 雾都扔了一个地雷 夹竹桃扔了一个地雷 腐腐更健康扔了一个地雷 寂寞如雪扔了一个地雷 菉竹猗猗扔了一个地雷 栗子滚滚扔了一个地雷 lucky扔了一个地雷 团子扔了一个地雷 lucky扔了一个地雷 lucky扔了一个地雷 lucky扔了一个地雷 lucky扔了一个地雷 QUEEN.S扔了一个地雷 栗子滚滚扔了一个地雷 玲珑马扔了一个地雷 玲珑马扔了一个地雷 Avalon扔了一个地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墨府中的禁制无处不在,毁坏一处两处之后就算有些小漏洞,也不至于损耗整个墨府生灭大阵的绝杀威能。墨恒站在半空荷叶上,借着俯视地面上那些庶出兄弟姐妹们的机会,肆意地扫了眼整个墨府的偌大基业,面上不显露心情,暗地里却越来越升起势在必得之心。 “我是墨云书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墨云书有个三长两短,比如本身走火入魔,成为废人,或是突然失踪,被谁捉住囚禁,那么我自然而然就会是墨府的新主人。到时候,明处有墨府为根基,暗处有幽冥地域深处的那片领域,我才可以进退两得,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安然不动。” “不过,没有墨云书的亲自传授,就不能掌握墨府生灭大阵的核心和细节,我就算强夺了墨府也无济于事。但要想哄得墨云书心甘情愿将一切都传授给我,可比登天还难。” “此事以后还需细细计较……” 墨恒转念想罢,默默收回“黯淡压抑”的目光,看了眼脚边梁弓宜红白交加的冷峻面庞,顿了顿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显出丝毫不屑或者讥讽,更没有先前那显得有些刻意的厌恶,反而有一丝怔怔。 然后转头看向虎玄青,深吸口气,低叹着:“虎叔,走吧。” 梁弓宜始终死死地看着墨恒,他自忖对墨恒了解至深,在眼睁睁看到墨恒与旁人亲密后,他心中磅礴汹涌的情悲和愤怒之中,也带着无尽的苦恨和疑惑——他不明白自己分明比前世更为优秀,为什么前世墨恒对他珍若至宝,今生却对他弃如敝屣?到底哪里出了变数? 直到此刻,他敏感地从墨恒那双怔怔黯淡的眼眸中看出了深深的茫然,才心中一动,墨恒是茫然不知前路,还是茫然不知内心真正的感情归属?梁弓宜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曙光来,更加盯着墨恒痴看。 “唔。”虎玄青一直在看梁弓宜,神情沉静无波,双眸黑如深夜,看不出喜怒,听到墨恒说话,才转头温存一笑,“好,阿墨想去哪里,就飞去哪里,天涯海角,我必定相伴。”说着,直接在墨恒身边盘膝坐下,手掌随意地拍了拍墨恒的荷叶,浓眉舒展,姿态洒脱,一副懒得自己飞的模样。 墨恒却没有立即飞走,他微微转头,好像想要再看看墨云书所在的天师阁楼,但转到一半就忍住。突然脚下一顿,仿佛终于狠下心来,庞大荷叶放出温润的清光,带着坐在他旁边的虎玄青,还有被他捆着蜷伏在他脚边的梁弓宜,向着正南方十万荒山方向急飞而去。 刚刚飞出墨府,墨恒就在墨云书的神识窥探中,用虚幻之力加持着自身神识,隐秘地向虎玄青传音,如此如此一说,最后道:“……这样一来,我去浩然仙门就不会将墨云书激怒得过火,免得他知道我主动随你去浩然门时再发疯。” 虎玄青不动声色地听,听完回过头,深深而狠厉地看了墨府一眼,忽地站起身来,温柔却强硬地抱住墨恒,低沉不容拒绝地商量道:“阿墨,反正你也无处可去,跟我去浩然门做客一段时日罢。什么时候你呆够了,我再送你去其它地方玩耍,天大地大,总有能让你散心的地方。” 说完不等墨恒回应就抱起他,又放出一缕云光将梁弓宜牵扯在身后,转身就向浩然仙门方向飞。 墨恒作势挣扎了一下,却被虎玄青抱得更紧。 墨恒看了虎玄青一眼,眉头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然后淡淡地看着前方,无可无不可地道:“虎叔先放开我。浩然门是仙家大派,我怕是住不惯,做客三两日之后,便还是去十万荒山,也不需要虎叔再一直陪着我,免得耽搁了浩然门事务,我自己隐居修炼就好。” 虎玄青双手抚着墨恒瘦削无赘肉的劲实腰腹,心跳怦怦,却不动声色,沉声道:“那时候再说。” 墨府中,墨云书神识始终以秘法黏在墨恒身上。 有墨府整个的大阵增幅,墨云书全力施展,完全可以将神识漫延出墨府五百里之外。 墨云书确定哪怕是虎玄青,除非用那隐身逃命秘宝,否则绝对察觉不到也隔绝不了他的神识窥探。所以,他看到墨恒对虎玄青微不可察的冷淡和隐忍之后,虽然早就知道这倔儿子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情种,现在也还是更为放心了些,终于绝了那一丝想要反悔地把墨恒抢回来的迟疑和冲动。 只不过,对于敢霸道地强行带墨恒到浩然仙门的虎玄青,墨云书杀意更浓。 墨恒直直被虎玄青抱着飞出千里之外,眼眸一闪,暗暗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将虎玄青那双不停地抚摸他腰腹的大手挡开,淡笑道:“和你两厢抱惯了,现在闲暇,还是觉得踩着荷叶更为自在一些。” 虎玄青知道事情终于圆满结束,心里有着疼惜:这般心细如发,当真不知是怎么熬成的。 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墨恒,虎玄青转念想到墨恒将要随他面见父亲,这就是要将彼此的关系确定了,确定之后便是彼此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唯一爱人,到时候哪管别人怎么看,他什么时候亲近墨恒不行?掩不住畅快的沉沉一笑,负手任由墨恒打出荷叶,他还饶有兴致地在荷叶边缘踩了踩,将荷叶踩得呼扇呼扇的。 墨恒看着他貌似沉稳实则兴冲冲的举动,暗暗好笑,胸中却暖烫得紧。 虎玄青在荷叶边缘沉吟着踱了两步,浓眉一扬,双眸炯炯地走过来:“阿墨,回山门之后,只怕我数日之间都要忙得不可开交。”他重又抱住墨恒,神情心情怎么都压抑不住那份雀跃,就如同一个凡俗中将要成婚的虎头虎脑的青年儿郎,多年来积淀的沉稳都抛飞脑后。 墨恒嘴角一抽,面无表情,暗地里则故意咬了咬牙,缓缓传音冷笑:“虎叔,你也有今天!” 往日里都是墨恒求欢,反被虎玄青拿出叔父的做派这样那样地教导,沉稳得将墨恒衬托成饥渴凶兽模样。现在,墨恒没想到仅仅是答应跟他回浩然门见他父亲,虎玄青就这般欢喜难耐,甚至也有了求欢的举措,还说得如此含蓄。 墨恒一瞬间简直都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反击的放声大笑的冲动。 虎玄青连道惭愧,动作却不曾慢了半分,揽住墨恒的肩膀便吻了过去。 墨恒刚要反被动为主动,却转眼看到正一眨不眨、压抑悲怒地望着他的梁弓宜,心里暗道晦气。梁弓宜的价值还没被他榨出来,还得继续表演一二。 便故意躲了躲虎玄青,被虎玄青吻住之后更是往后仰着闪避,再次被虎玄青吻住才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轻薄”,双手也缓缓伸过去揽住虎玄青精壮的腰身。 梁弓宜终于忍不住,额头直跳青筋,张口沙哑如同受伤野兽般地咬牙道:“墨恒。” 墨恒仿佛被他惊醒,不再和虎玄青亲热,将虎玄青推到一边,擦了擦嘴,挺拔笔直地看向前方。 虎玄青大怒,冷眼森寒地盯了梁弓宜一眼,身上煞气凛凛地将梁弓宜压迫得喘不开气来。 梁弓宜却不予理会,但还未松一口气,却听墨恒说道:“虎叔没有问我为什么将梁弓宜带出来。” 梁弓宜面上纹丝不动,恍若未闻,暗地里却立即绷紧了全身肌肉。 虎玄青沉着刚毅的脸,没有好气地淡淡问道:“正要问,阿墨为何将此人带来坏我心情?” 墨恒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梁弓宜,见梁弓宜仍是双眸深沉,不显露丝毫情绪,一如既往地死死望着他,分明是前世最勾他的冷峻姿态,墨恒眼底便浮起如同以前的暴躁般的恼怒,凶狠地瞪了梁弓宜一眼,冷哼道:“这梁弓宜还算伶俐,他留在墨府必定会被墨云书迁怒灭杀。” 梁弓宜被他一瞪,又知道他说的话不假,知道他在维护自己,心里突然曙光更盛,同时却抑不住地更加揪疼和痛苦,无数的情愫在他胸中翻滚,双眼一时间止不住的有些热烫。 墨恒却转回头,略有纠结地看向虎玄青:“而且……我先前对父亲说,即便成婚,我也选虎叔。这话当时是敷衍父亲,但是既然出了我口,就无法全部反悔。现在想来,成婚便罢,只是虎叔若是有意与我亲近,我墨恒也不至于矫情作态地抗拒。只是事后浑身秽物难免有些不舒服,用法术洗浴比不上真真切切地脱衣沐浴,这样的话,留梁弓宜做个劈柴烧水的奴仆,也算有些用处。” 梁弓宜双眸狠狠一缩,胸中一闷,面色蓦地涨红,转而惨白,越发喘不过气来。 他先看到墨恒与虎玄青亲吻,又被墨恒勾起一线曙光,却转眼又听到墨恒这样说话的打击,连番打击之下,他一时心中犹如刀绞,紧紧抿着的双唇也颤抖发青,一直没有出声,只自压抑着所有情愫,双眼始终一眨不眨,恨怒到极点、伤情到极处,却偏偏压抑不住那份痴意地,死死地看着墨恒。 “唔!” 突然一道云光将梁弓宜打翻,也不知他是不是被打得疼得厉害,发出一声似是凶兽呜咽的痛呼。 虎玄青身为浩然门传人,不止处理过无数山门事务,更曾经到天南地北体验凡尘以作历练,所以看遍世间百态,待人接物都十分缜密,能够洞察人心。他当初见过梁弓宜两面,早知此人不是个安分的,现在也能看出梁弓宜对墨恒并非是虚假做作,而是当真有着压抑的情意,不由得一阵膈应。 尤其梁弓宜还是墨云书为墨恒定下的成婚对象,现在躺在墨恒脚边,还那样满目深沉地看着墨恒,他虎玄青再怎么宽宏大量、胸襟豁达也忍受不住,若非怕坏了墨恒大事,他都想要干脆一指将梁弓宜碾死。 不过,虎玄青到底沉稳,他不知道墨恒带出梁弓宜的真正原因,也不愿去问这些小事。他与墨恒对彼此的感情都从未有过丝毫动摇和怀疑。他们各自是什么样的人,只怕彼此都比对方都要明白。 正是因此,虎玄青才没有对梁弓宜一事表态,此时也仅仅出手将梁弓宜翻了个身。 梁弓宜被虎玄青打翻,成了面目朝下趴着的姿态,但他却并不挣扎。 墨恒看得暗暗好笑,理也不理梁弓宜,只挑眉看着虎玄青,传音道:“虎叔吃醋了?” 虎玄青并把梁弓宜放在心上,见墨恒戏谑,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下他额头,才传音沉声道:“你是我的人,旁边却有个险些与你成婚的男人这样如饥似渴地盯着你瞧看,我心里自然不会舒服……不提这个。阿墨,我父亲比我还要好酒,堪称嗜酒如命,我喜欢喝酒多多少少也是受他影响。阿墨你路上不妨酿些极品灵酒出来,回到山门后送给他吃,他必定欢喜得很。” 墨恒盯着他笑,然后才点头,认真地想了想,自己还真有些紧张,也真不知怎样孝敬岳父大人。 便问:“岳父……你父亲喜欢什么口味?” 虎玄青听他称呼岳父,又是欢喜又是别扭,却不以为意,当下低语解说。 两人又凑到一起。 于是,一路上,虎玄青阳刚沉稳却暗自雀跃,难免有些求欢亲热之意。墨恒则拿梁弓宜有些用处,暂时不好放他走掉,便索性跟虎玄青玩起了欲迎还拒的游戏,两人玩得并不过分,毕竟有人在旁边,所以都矜持得很。不过,不管如何,他们总是在矜持中显出卿卿我我的。 梁弓宜狼狈地趴在地上,听着他们貌似矜持实则亲近的嘀咕,心底升腾起一股被背叛的怨气和伤怒,偏偏前世墨恒因他而亡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沉浮,让他对墨恒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无尽汹涌的激荡情愫在胸中澎湃挤压,梁弓宜脸色越来越惨白,蓦地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一口堵在心头的血喷出来,梁弓宜忽然像是豁然开朗一般,眼底浮现出森冷的狠辣和坚决——这也是偿还前世的债罢,他前世对不起墨恒,墨恒今生当然要做些对不起他的事情。如此还债之后,等他晋升化神,就能将五色神网这件至宝催使出七成威能,到时一步登天,墨恒总归还是他梁弓宜的! …… 那边一片荷叶,往浩然门疾飞。 这边墨府中。 刚刚眼睁睁送走了墨恒的墨云书,还没平息暴风雨般的心情,转眼又迎来了一连串的大敌,正是晚到一步的武瑞城等人。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二话不说,天行派再次承接了墨云书的雷霆之怒。 两方斗在一起,发现对方的难缠,都直感流年不利,唉。冤孽。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白天忙得厉害,更新就会更新晚一些,字数也会少些。白天不太忙的话,就能享受码字讲故事的乐趣啦,发表的也会是字数充足的章节。无论如何,某笑会竭力保证日更和质量的。加油~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到那武瑞城等人算定墨恒今日回府,从东方化光疾飞而来,高高地停在墨府东边上空。 武瑞城掩藏着眸中深沉冷漠的闪烁算计,刚一来到就怒不可遏地向墨府厉声道:“墨恒小儿,你以阴谋陷阱害死我亲姐,杀死我师兄,毁灭我未婚妻之肉-身,甚至将路过的仗义之士天阕道友也给害死!你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实为妖魔!墨府身为天师府邸,就这般教化传人,我当讨伐之!” 旁边那对黑色锦袍的幽冥地域男女也帮腔着冷笑道:“墨恒孽障,卑劣无知,以为犯下那滔天大罪之后,回到墨府就无人能够动你了?可笑!可悲!还不滚出来束手就擒,静候天行派发落!墨云书也是教化无功,你等父子这般死不悔改,四国天师之位也该换一换人了……” 整个墨府中的人,无不将他们的呵斥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这次,无人再敢议论墨恒的不是,包括那些自持身份的夫人们、少爷们、小姐们,都各自噤若寒蝉,紧锁门户,静候这一波闹剧再次过去。 天师阁楼中,墨云书仰坐在榻上,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再握紧,正是一腔暴怒没地儿发泄。 陡然间听到又来了这些义正言辞地讨伐墨府、明目张胆地迫害他们父子的天行派!他砰的一下站起身来,双眼当真射出半尺长的森狠寒光。好嘛,又来这些找死的,岂能不让这些蠢货如愿! 正因为天行派已经被他们父子得罪个死死的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回缓,墨云书这果决狠辣、胆大妄为之辈,才一声都没吭,面皮黑如锅底地瞬间飞出,当头打出万千颗金光雷、霹雳子、圣云符箓! 武瑞城身后众人一看,不由又惊又怒,立即防身躲闪,口中更是怒斥连连。 “呔,墨贼你敢!” “犯我天行派,墨府上下必要杀绝!” 但不是谁都像虎玄青一样本身悍猛且法术超绝,连面对墨云书的接连杀招都能斗个旗鼓相当的。 武瑞城等人原本想着,墨云书多日前已经重伤了天行派过来讲理的两位化神强者。他们天行派威震天下,墨云书惹了祸事,这么多天下来,必定已经惴惴不安。如今他们浩浩荡荡地过来讨伐,小小墨府如何支撑得下去?墨云书怎么也要出来向他们好言好语地讲讲情面,然后才轮到斗法。 却哪会想到,墨云书早被墨恒气了个半死却还舍不得打杀,他们过来,正好当了那替死鬼! 一时间,除了武瑞城等实力强悍的,还有身后大多冷静戒备的,最后面几人就有些躲闪不及,被墨云书瞬间掷来的密密麻麻的金光雷和霹雳子给炸了个灰头土脸。甚至有两个法宝较弱、修为较低的倒霉蛋,直接被那遮天蔽日、穷凶极恶的爆裂吞没。 等爆裂消失,没能逃脱出去的两人只剩下几块法宝碎片悠悠地往下掉落,连头发丝儿都没了。 武瑞城扭头一看,气得浑身发抖,当真面目铁青,转回头张了张口,连声恨道:“找死,找死!” 两个黑色锦袍的幽冥地域来者也脸色难看,当下便向武瑞城示意,要祭起“破禁神梭”来一展神威。武瑞城沉着脸还没点头,后面众人已经爆起喝骂,摩拳擦掌就要反击。但他们不骂还好,不打就罢,现在一骂一打,终于彻底点着了墨云书一腔暴怒。 墨云书立在天师阁楼上方,眸中带着阴沉莫测的幽暗,刚毅的面目则极其威严肃穆,一句话也没说,旋身就落回天师阁楼之中,就那样挺拔地站在窗前,双臂猛地一张,径直激发覆盖整个墨府的“生灭大阵”! 生灭大阵威慑群雄,真实威力堪比仙家门派的护派大阵,尤其那绝杀之威,连墨云书都只能催使,无法灵活掌控,激发出去就无法收回。墨云书现在一不做二不休,虽然并非一时冲动,但也未尝没有天行派这些人太过于嚣张可恨的缘故。 墨云书一面暴怒杀人,一面暗道晦气。再想起墨恒来,更是气得心尖儿疼,连连暗骂冤孽。 念头一动,生灭大阵便完全在墨云书的神识掌控之中运转,继而彻底激发! 只见墨府刹那之间涌现无数白云,白云瞬间就将墨府所有建筑淹没。白云浩浩荡荡,飘飘渺渺,浓如白墨,猛地一波云光从白云中向武瑞城等人扫去,没等一个眨眼,又有第二波,第三波……像是那天上日月被摘下来藏在白云之下,抽冷子向武瑞城等人暗射光辉。 武瑞城等人刹那间翻了个个,由围猎寻欢者沦落为被神箭手瞄准的兔儿爷。 云光扫过,手持“破禁神梭”,冷笑着刚要下来给墨云书一个好看的幽冥地域女子,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首当其冲被云光打中,“砰”的一声炸开,却没见血肉,仿佛整个人都被亿万年的时空腐朽,炸散的肢体和衣物,直接在空中化为飞灰。等云光余波一扫,连灰都没有剩下。 武瑞城骇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霎时间一声暴吼,来不及再管其他人死活,只自拼命逃脱,却感觉身后那骇人听闻的云光追赶而来,令他心头咯噔发凉。 这时才后悔自己妄自尊大,小觑天下英豪,仗着得到了幽冥王的认可和传承,有了两个手持破禁神梭的强者投效,再依靠天行派,就以为能来将墨云书压制。 现在却说什么都晚了,还想什么,赶紧没命地逃吧。 等逃了上千里地,以前珍若至宝的几件灵宝早被他扔到身后成了挡箭牌,现在一个也没有残存,都被云光打成了飞灰。他心有余悸,用仙法防身,躲在云头等了片刻,才见狼狈至极的幽冥地域男子左闪右闪地窜来。 “死了,死了……墨云书,墨云书好大的胆子,竟然真敢杀……真敢动用大阵来杀……” 幽冥地域中那男子到如今还是不敢置信。照他想来,要是他被天行派打上家门,就算有杀手锏,也是不敢妄动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墨云书这样野心蓬勃的人,怎么会这样暴躁? 武瑞城也自脸色惨白,勉强稳住惊怒后怕得微微发颤的双腿,对墨云书憎恨到了极处! 又等了片刻,始终没有人来,武瑞城掐诀一算,蓦地通体冰凉——他在天行派压下了几个兄弟和叔父,自信满满、怒不可遏地请缨前来讨伐墨府,但是一转眼,跟他前来的派中长老一辈竟死了个干净! 一想到回归山门之后,那些堂兄弟和叔父,以及其它讨了祖父欢心的真传弟子们的落井下石,武瑞城顿时胸中一闷,紧随墨云书和梁弓宜之后,喉中蓦地腥甜,一口喷出来。 继而脑中灵光一闪,武瑞城眼中杀机沉若深渊,也来不及擦干净嘴角,更没理那双手颤抖着粗重喘息、失神喃喃的幽冥地域男子,径自取出胸前一块木牌来,坐在云端,竭力掐算墨恒的所在。 木牌乃是上古遗宝,其功效与隐身纱截然相反,乃是专司推演原委、掐算位置。 不掐算还好,这一掐算出了些微头绪,武瑞城念头连转,当即将前后缘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刹那间红了眼睛,面目狰狞,脸色青白交加,低吼着:“好孽障,竟敢误我!” 一句话没说完,竟又喘岔了气儿,剧烈咳嗽起来,强自压住咳嗽,蓦地转头,对那幽冥男子哑声恨恨道,“右护法,你我都中了奸计,那墨恒早一步得墨云书提点,攀上了虎玄青,已经避去那浩然门了!你我赶了个空,正被墨云书等着!可怜左护法糟了墨云书算计,落得香消玉损。此仇岂能不报!” 幽冥男子死了同伴,失了破禁神梭,更没有和墨云书搭上话,惊怒骇然之余也正愁无法回去交差,一听武瑞城说话,登时恶向胆边生:“武公子此言甚是,你我中了墨云书奸计,那墨云书老奸巨猾,不肯出府,我们也无法报复。但那墨恒小儿不同,只要不是和虎玄青连夜飞遁,你我现在追赶就还来得及。” 顿了顿,法力运转之间完全沉静了下来,幽冥男子面目越发显得阴森,“正巧,武公子擅长遁术和掐算,某家则擅长仙毒和暗杀。即便那虎玄青修为高到极点,也毕竟不是返虚大能,不信他能将墨恒小儿防护得天衣无缝!” …… 就在武瑞城掐算墨恒的那一刻,墨恒神念一动,忽然心有所感,却极为模糊。 墨恒的本命神魂时时刻刻都被他用须弥宝镜护佑着,同时也是温养,缓缓地用神识侵透这件至宝。到如今,如果有人直接对他不利,以他稳稳当当的化神中阶修为,仗着炼化深入的须弥宝镜,也能略微感知到些许。虽然不能尽数知道缘故,但是充当警钟也足够了。 当即传音向虎玄青如此一说。 虎玄青对他毫不怀疑,听得面色沉静,黑亮炯炯的眼眸则刹那间无比的森寒深沉,传音缓缓道:“我已知晓,阿墨无须担心,无论谁来,敢对你不利,都饶他不得。” 虎玄青心中正有些因为墨云书和梁弓宜对待墨恒的态度而产生的不痛快,虽然并不太过在意,但既然有人敢来充当出气筒,他当然不会扭捏客气。 墨恒听得微微一笑。 他哪里担心什么了?他有先天灵宝随身,再大的危难也能护着虎玄青逃脱保命,只是提醒一下罢了。只不过虎玄青自从与他相识,一直到如今,哪怕被他压倒征伐了个饱,也仍旧本能地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 也不多说,当下盯着虎玄青挑挑眉头,传音戏谑道:“其实我总觉着,这回想必那耳目灵通的强者,得知浩然仙门中强大英俊的真传大弟子,竟然名草有主,心生不忿,才要过来与我一争高下。” 虎玄青被他夸得通体舒爽,朗声哈哈一笑,抱住他又是一通亲吻。以前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墨恒放肆,是生怕彼此的关系被有心人得知,以至对他师尊和墨恒不利,现在哪还有那些顾忌。 一边温存地吻着,一边还不忘低沉传音:“阿墨喜欢我,自然当我虎玄青万般好。你又哪里知道,我虎玄青可不是讨喜的家伙,别人厌恶我,将我看得凶神恶煞到什么程度,你只怕想都想不到……” 墨恒任由他亲吻,笔直地站着不动,挑了半边直眉,懒洋洋地传音道:“那岂不正好?” 他们二人心中自有警醒,并没有被这微妙的危机破坏心情和行程。 一旁的梁弓宜却被墨恒以莲叶捆卷到如今,浑身都动弹不得,趴在那里难受到极点。但他身体的难熬远远比不上心里那复杂的怨愤和情伤。 闻着近处墨恒的气息,听着墨恒那熟悉到让他得知前世后一直魂牵梦绕的声音,在明知墨恒正并不抗拒地任由虎玄青“大肆轻薄”的时候,他梁弓宜再怎么说服自己是在偿还前世的债,有怎么能完全平息心中那刀绞般的无形剧痛? 不过,事到如今,梁弓宜的确完全冷静下来,好似对墨恒和虎玄青的亲近充耳不闻,不止趴着的面目冷峻无比,连精壮的躯体也仿佛化成了冰玉,竟隐隐带着一股冰清却阳刚的微妙药香。正是他修炼的《伐折罗经》在遭此大变后又有进展。 梁弓宜身怀完全祭炼了的“五色神网”,五色神网能将三生仙石从上古时候困到这个年代,其威能何止是“不凡”二字可以囊括的?只是梁弓宜现如今修为仅仅是炼气大圆满,无法发挥出五色神网的威能,也没敢贸然显露出这件至宝,才对墨恒的随手施法都无力反抗。 一旦他晋升化神境界,五色神网至少也可以被他催使出七成威能,到时…… 梁弓宜面无表情,黑而冷冽的眸子死死地透过身下碧清莲叶,望向不知名的地下深处。 墨恒根本没理梁弓宜的姿态,推开虎玄青刚劲的臂膀,遥望浩然仙门,心中默默掐算着方位。 “虎叔,暂时改往西北方向。若是没有意外,现在西北方向有一片水乡,哪里会有一个低阶男修士,正处于苦难之间,本身阴沉偏激,却极为知恩图报,更有一身类似极阴女子的阴冥体质,极为适合在幽冥地域生存。” 墨恒扫了眼梁弓宜,双眸静澈,无辜淳朴得很,传音说着,“虎叔你说,我若暗中将那人救下,为他疗伤,传他功法,得他效忠,然后,我将梁弓宜放走……等我们离开,梁弓宜因为正处于修为晋升的要紧时候,四处收集和换取灵草灵丹,‘巧合’地发现了那人的特殊,你说,之后会发生什么?” 虎玄青这才明白墨恒的打算。因为墨恒对于那些能够告诉他的事情,全都没有隐瞒,所以他已经知道,梁弓宜在幽冥地域中也有着一处领域,只不过以梁弓宜的修为,应该还没能好生发展,不止缺少宝物,更加缺少合适的下属。 眼眸深沉地扫了下趴着不动的梁弓宜,虎玄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臂膀,温柔却紧紧地抱紧墨恒。 对于墨恒的缜密和心机,虎玄青早有了解,只看墨云书那般城府深沉的强者都被墨恒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可见一斑。心中不由微微一叹,想起墨恒一丝本命魂气转世而成幻境阿墨,那样带着些小聪明,倔强却善良,内向而朴实的阿墨啊,要经受多少磨难,才会有这些心机? 他看着墨恒现如今只对他虎玄青一人放开心扉,对别人都是防备再防备的模样,胸腔像有什么东西堵塞着,唯有将墨恒抱在怀中才舒服一些。下巴在墨恒肩头蹭了蹭,凑在墨恒耳边,没有传音,只是低声微哑地道:“阿墨,我们做吧……” 梁弓宜呼吸一滞。 墨恒倚着虎玄青宽厚而带着弹力的结实胸膛,眯着眼睛顿了顿,良久才“唔”了一声:“好。” 梁弓宜脸色煞白,蓦地咬紧牙关,牙龈处有血腥迸出,死死闭上双眼,眼底有不知名的热烫。 第一百二十章 墨恒答应了虎玄青低哑温存却火热迫切的求欢提议,却并没打算直接和虎玄青在天上行事。 固然,他们都不矫情扭捏,如此日月昭昭地肆意,也的确可以体验异样的野趣情调。 但是墨恒自问,光天化日之下,他将虎玄青扯得敞开胸怀,然后抱上去亲亲摸摸,已经是他内心原则的极限。要真将虎玄青以天为被、以荷叶为席地扑倒蹂-躏,再在这半空中上演活-春-宫,哪怕周围用法术掩盖住虎玄青的所有形态和气机,也未免显得轻浮和浪-荡,对他来说这是真正过头了。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墨恒对虎玄青的浓烈到极点的控制欲和霸占欲在作祟罢了。 算上幻境那十几年人生,堪称三世为人的墨恒,将虎玄青宝贝得恨不得吃进肚子,又岂能容忍虎玄青在这样开阔的地方,将独属于他墨恒一人的动情阳刚姿态,向这风云天地袒裸无遗地展示? 所以墨恒抓住虎玄青往他怀中伸来的温暖大手,看着虎玄青沉稳却放光的灼灼眼神,嘴角不由微微一抽,深吸一口气,有些正经地低声道:“虎叔,别这么放得开。其实吧,我是个十分保守的男人。” 虎玄青一怔,张了张口,突然低头闷笑,声音在宽厚的胸膛中震荡,把墨恒震得口干舌燥的。 墨恒神情不改,咽了咽口水,瞥了眼脚边浑身绷紧、趴伏不动、貌似冷峻实则伤恨的梁弓宜,只觉神清气爽。再听虎玄青醇厚包容的低笑,一时心神荡漾,便勾了勾嘴角,一掌将虎玄青拍到一旁,而后负起手来,微微低头看向荷叶下方,免得自己忍不住化身猛兽,将虎玄青就地生吞活剥。 下方已是木下国的边缘,出了木下国就彻底离开墨云书的势力范围了。 因为墨云书喜好男色,以墨府为尊的四国皇族和贵族们争相效仿,由此带动着民间男子也逐渐开始流行分桃断袖。木下国边缘虽然略显偏僻,却也没有逃脱这股强悍的龙阳风气。 此时荷叶下方有几条大河奔流不息,河流上有来来往往的商船和渔船,船身形态相似,却有大有小。一条略小却十分坚固的木船上,一名矫健男儿将网来的鱼倒进大木桶中,直起身,十分有力地将网再次洒出,然后对着另一条篷船的清秀少年豪迈放歌: 九重天上飞神仙 巫山云里戏双鸳 红鸾星动映凡情 青霜玉露夜无眠 …… 鸳鸯乃是一雄一雌,这里却唱双鸳,自然是指两个欢好的男人,可不是什么武林双雄。青乃是黑,玉露在此处的风俗含义中更有些露骨,连起来的意思,什么一片黑霜还有玉露什么的不提也罢。至于什么九天,什么巫山…… 对面那清秀少年就被他唱得满脸通红,瞪他一眼:“哪里学来的破打油诗!”转身躲回了船篷。 紧接着一老者怒目而出,冲着放歌的矫健男儿呵斥,扬起手中长长的竹竿作势欲打。 矫健男儿被骂了也笑哈哈的不生气,灵活地躲开被竹竿拍打过来的水花,还咧嘴喊道:“石伯小心,水冷着,您可别掉河里去了。对了,我大兄前些日子修行到了炼气中阶,他以前酿的低阶灵酒没喝完,我去镇上向他讨了来,晚上你叫乖弟煮好鱼丸,咱们爷仨好好下酒!” 老者一听,顿时不说话了,双眼显得锃亮,偷偷回头看了看船篷,勉为其难地气哼哼地点了点头。矫健男子大喜,越发高唱起来…… 墨恒在他们头顶隐匿了行迹,暂时停住了听看,险些笑出声,而后看着得到未来岳父暗许的矫健男子那副喜滋滋的模样,下意识地有些羡慕,轻轻握了握拳头,暗道:“希望我也能这样顺利。” 抖手将一粒灵丹化开,凝成四道不带丝毫气息的无形清光飞下,没入下方那毫无察觉的矫健男儿、老者,以及老者篷船中寒着脸的妇人和臊红着脸的少年体内。多了不说,有这粒灵丹的清气缓缓滋养身体,这四个凡人此生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可以无病无灾,延寿十年。 虎玄青也听到了下方那矫健男儿豪迈的求爱,见墨恒神态,便猜到他心中所想。 以墨恒现如今的修为和心性,能够让他紧张的事情可不多。 虎玄青暗暗好笑,握住他的手,传音道:“阿墨放心,我父亲等闲不喝陌生人的酒。只是你酿造的灵酒极为独特,喝过之后必定再也舍不下,只要我父喝了你的酒,再被你的灵酒收买去,等下次他再喝别的酒就会味同嚼蜡,只怕将我卖给你换酒也是乐意的。” 墨恒直眉挑起半边,踩着荷叶重又飞遁,没有说话。 虎玄青见他不信,伸手极为自然和熟练地敲了敲他后脑勺,浓眉舒展地传音道:“阿墨不用担心,到了浩然门中,你只需对我父亲和师尊有礼即可,其他人有我理会,你不必看任何人脸色,更不要让自己委屈。” 墨恒转头看他一眼,却说:“这里河流风景不错,下去乘船吧。” 说话间遮蔽了凡人耳目,将荷叶隐匿着降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一条宽阔敞亮的朴素乌篷船。乌篷船在谁都没有留意的地方漂在水上,顺着河流缓缓往下移动。 墨恒和虎玄青并肩立在船头,一个清俊霸道,一个英武坦荡,哪怕没有亲密举止,也显得无比默契。梁弓宜则被捆卷着躺在船篷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上冰清却阳刚的药香有逐渐浓郁的趋势。 “三生石本就是个引子,等我修为高深,说不定便能顺藤摸瓜,将前世记忆完全醒悟。” 梁弓宜想着,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从三生石上得来的记忆片段,以及后来醒悟加深的前世记忆中,道行修为的心得都不连贯,破碎得对他修行没有太大帮助。但谁曾想,他现在被墨恒连番伤情激怒和羞辱,前世记忆片段竟缓缓连接起来,一时灵光闪现,反让他对修行更有领悟。 墨恒却哪管他是否领悟了什么,信手一指点向船篷中,梁弓宜身上捆卷着的荷叶顿时消失。 梁弓宜浑身一轻,立即收功,肌肉没有松弛,绷紧着身体缓缓转头看向墨恒,双眸中压抑得黑黑沉沉的,俊美的面庞也越发冷峻,紧紧抿着微薄的嘴唇,除了那一抹坚决,看不出什么心理和神情。 梁弓宜这一身精壮挺拔的轮廓,并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来诱惑墨恒,他内心中深沉冷漠的压抑情伤的隐约外露,也都是自然而然的真实本性。他没打算做作,更没打算向墨恒表演什么。 他知道,如果他还想将墨恒夺回,就必须用比前世更为坚韧和刚强、更为真实和忠贞的自己! 墨恒看着他,眼中果然再次飘过一抹恍惚,但下一瞬就眯起眼睛,冷笑着沉声斥道:“蠢物,瞎了你的狗眼!明知主子们站在船头,你竟不去摇船,莫非还需要鞭打,然后你才能知道干活?” 梁弓宜微微一僵,暗暗咬了咬牙,漠然地看着墨恒那双含着莫名怒意的眼神,冷峻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个极微弱的笑意。笑得坚决而势在必得,而后一闪即过,梁弓宜垂头爬起身来,狠狠握了握拳,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凶猛地扑上去将墨恒抱在怀中撕咬亲吻的冲动,闭了闭眼,大步走向船尾。 墨恒淡淡地回过头去,并没把梁弓宜放在心上,他此时满心都是怎么去见虎玄青的师尊和父亲。 他默默沉吟,踱步稳稳地走到船边,一身宝衣的蓝色衣摆随风而动,低头看着大河流水,刚要问虎玄青几句话,眼角余光一扫,却见虎玄青负手不动,神情沉静无波,双眸也幽深了几许。当即明白,虎玄青对他刚才和梁弓宜做戏说话之事有些不爽,说白点就是吃醋了。 墨恒突然心情大畅,向虎玄青挑了挑眉,眨了下眼。 虎玄青被他看得通体舒爽,神情便缓和回来,嘴角不自禁地勾起,又伸手敲了敲他后脑勺。 他却不知墨恒正暗起坏心呢。 墨恒面色不改,心里却道:“虎叔胸怀豁达,并不多疑,往常也不吃醋,也就是墨云书,还有险些与我成婚的梁弓宜,才被他视为眼中钉,见不得我对他们显露情绪。现在有梁弓宜这个现成的活靶子,何不拿来逗逗虎叔,那样一来,待会儿找个干净地方和虎叔共享鱼水,虎叔必定倍加热情……” 这样一想,顿时口干舌燥,怦然心动! 此时乌篷船已经被船尾的梁弓宜摇动船桨,往下不疾不徐地行驶。 墨恒眼角余光留意着虎玄青的神态,直眉一皱,再次回头,看向衣衫端整的梁弓宜,故作怒目地低喝:“废物,摇得这么慢,我可没记得封印你的修为!再说,船夫有像你穿的这般整齐干净的?” 话音未落,袍袖轻甩,一道清清的带着隐暗莲香的微光打中梁弓宜身体。 梁弓宜浑身一震,不能动弹,而他一身低阶法器袍服瞬间彻底毁掉——两只袖子直接成了飞灰,露出两条肌肉流畅的结实臂膀;衣襟也成了大敞样式,像是苦力马甲,裸-出白皙却宽厚的坚实胸膛;裤子也成了凡间苦力工们最爱穿的露膝马裤,一双灵草编制的草鞋更是露出了脚拇指来…… 风一吹来,直接往他怀中灌满了冷气。 梁弓宜一个激灵,这才恢复行动,只是如此衣衫褴褛的模样,在冬日河上显得极为怪异和狼狈。 他这番变化,并没有被墨恒隐藏,当然也就没有瞒过周遭那些过往船只上的凡人们。 一时间,周围船只上留意到这里的人纷纷目露惊奇,有没眼色的粗鲁汉子已经大声笑起来:“那位兄弟内力不弱啊,这衣裳震碎得巧妙,难道是经常练习过的?皮肉可白嫩得紧,哈哈……” 也有见识过法术和修炼者的人脸色大变,匆忙离开这里,其中就包括先前豪迈放歌的矫健男子。 那矫健男子神情凝重,也不管自己的小船了,直接将渔网一扔,运起轻功身法,猛地跳到对面那艘乌篷船上。他一上来就抢过老头手中的船桨,也不管那老头怒声呵斥,二话不说,只顾低着头拼力使劲儿,嗖嗖地往河岸摇去。 等上了岸,他才额头冒汗地低声道:“河上有仙长,石伯咱们快走……” 乌篷船内,那清秀少年本来不明所以,只当矫健男子胆大妄为,正臊得抬不起头,一听他这样说话,顿时明白过来,忙探出头往河上看去,眼中闪闪发光,明显极度向往。 梁弓宜被冷风吹着,以他的修为并不寒冷,但是死死握紧了船桨的双手却指节发白,微微颤动。 他绷紧了肌肉,低着头,俊朗冰冷的脸皮涨红又煞白,额头青筋直跳,竟越发显得棱角分明,充满男儿魅力。只是前世里,墨恒恨不得将他包裹起来时时刻刻守着,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丝毫肌肤,哪会将他这样一波又一波地羞辱?更别提现在把他衣袍都打碎大半,被凡人们肆意观看! “你对我恩将仇报,弃如敝屣,我便待你若粪土。这个道理,你梁弓宜只怕到死都不明白!” 墨恒心里淡淡地想着,眼角余光则悄悄留意着虎玄青。 见虎玄青神情变化得微妙,墨恒心中欣喜,表面上更冲着梁弓宜冷笑,做出一副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大少爷模样,懒洋洋地呵斥着:“怎么不摇了,梁弓宜,莫非你当自己是谁,本少还使唤不动你这不知好歹的自私卑劣之辈了?” 虎玄青站得笔直,微微皱起了浓眉,心里有些不舒坦,暗道:“梁弓宜算个什么,哪里值得阿墨这样故作粗鲁姿态?” 梁弓宜一听墨恒羞辱,一路上压抑再压抑的悲痛和愤怒终于憋到了极限,猛地扔掉船桨,死死地盯向墨恒,双眼通红,睚眦欲裂,止不住嘶哑和压抑地低声吼道:“墨恒!你究竟——” 但没等他说完,墨恒眼角一见虎玄青深邃的五官微微黑沉,简直浑身都泛着一股酸味儿,便内心暗乐、表面暴怒地对着梁弓宜直眉倒竖,一个拂袖就将之拍飞:“你是哪根葱,也敢直呼我的名字!” 梁弓宜被他打得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投石车投飞的巨石,滴溜溜撞进河水里,他仍旧不敢贸然使出五色神网,所以毫无抵抗之力,狼狈地将河水撞得激起一丈高大浪,然后继续向河底撞去。 下一瞬,墨恒袍袖一招,转眼又将梁弓宜用法力扯回,“砰”的一下摔在船尾。 梁弓宜抿嘴寒目,蹭地站起身,浑身都散发出山雨欲来的森寒气魄,尤其他这下浑身湿透,一副宽肩窄腰、肌肉匀称的精悍身材显露无遗,胸腹轮廓被湿答答的褴褛衣裳勾勒出来,别有一番落魄却刚强的诱惑。 不过此时再愚蠢的人也看出不对,这世间毕竟是修士的天下,他们心中警醒,都纷纷慌忙避让、躲闪甚至逃离,除了少数被梁弓宜一身“绝色”迷了眼睛的蠢货,谁还敢看这里的热闹? 梁弓宜面白如纸,却站得直直冷冷,喉中微哑地继续刚才的话:“……我本是小人物,又被强者残魂寄居逼迫,是你率先缠上我,说你对我似曾相识。我那时不懂情怀,对你冷淡,就算错在于我!但现在我爱慕你,你转头却对我连加羞辱,你到底想要如何?要杀要刮,何不给个痛快!” 墨恒听得一怔,眼神凝滞在梁弓宜湿漉漉的宽厚胸膛上,有种莫名的沉默。 实际上,墨恒几乎全部心神都在观察身旁的虎玄青。 眼见虎玄青在他身旁站得沉稳挺拔,气势磅礴犹若深渊,面容刚毅沉凝,貌似平静如旧,看似不动声色,但是紧抿着双唇一声不吭,简直就差没在脑门儿上写出“我不高兴”“我在吃醋”。 墨恒心下爽快得好似夏日洗了个凉水澡,哪还有心思去看梁弓宜此时是否诱人? 墨恒见好就收,舍不得当真气到虎玄青,那时还不是他自己心疼,便冷哼一声,掩饰般匆忙地收回凝在梁弓宜胸膛上的目光,转过身,脚下一顿,乌篷船顿时在凡人眼中隐匿不见。实则又化作庞大莲叶,托着他们三人,风驰电掣般向西北飞去。 身后河上那些凡人们目瞪口呆,刚才笑过的人则脸色煞白,甚至有人连夜搬家逃走的。 墨恒面沉如水,和虎玄青一样都不说话,梁弓宜仍是笔直地站着,但却闭上了眼睛。 几个转眼的功夫,荷叶飞过数十里,落向蜿蜒大河旁的群山中,在一处山腰停了下来。 墨恒挥袖散去荷叶,垂眸深深呼吸一口气,抬头道:“虎叔,你看这里如何?” 虎玄青心里透亮,不是不知道墨恒先前和现在都只是做戏给梁弓宜看,也不是不明白墨恒甚至顺便瞧看自己的反应,但明白归明白,他心里就是有些酸溜溜的——这就对了。 此时听墨恒说话,便收敛心神,不以为意地温存一笑,故作不知:“阿墨,你说什么如何?” 墨恒直眉一挑,看着他笑而不语。 虎玄青心中火热,早就忍耐不住,此时眼神深暗,蓦地凑过去抱住墨恒:“这里很好。” 梁弓宜听得明白,心头提紧,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握拳盯住墨恒。 墨恒仿佛躲避般不看梁弓宜,一掌挥出,直接将梁弓宜拍出二十丈。然后取出虎玄青早前为他炼制的一座随身木屋法器,往地上一抛,一把揽住沉静微笑的虎玄青,二话也不说,矫健地窜了进去。 “砰!” 木屋房门关紧,将所有画面和声音全部隔绝。 梁弓宜在二十丈外狼狈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后退一步,忽然踉跄一下,倚到一棵树才停下来。死死闭上眼睛,重又睁开,看着被关紧的房门,突然胸中闷疼,难受得紧。 他有些喘不开气,用力扣住树干,也不知是不是头上的河水滑落了下来,眼睛干涩又滚烫模糊。他咬紧牙关,才强自压抑住心中那股想要疯狂咆哮着发泄的剧痛。 他知道木屋内正发生着什么。 “墨恒,墨恒……” 他心里一字一顿,仿佛连思想都带着沙哑。 “不管你现在选谁,最终,你都会是我的,你和我是前世注定!我梁弓宜才是你的良配!” 他这样在心里吼着,双手将树皮抓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舒服一丝半毫。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木屋内,墨恒所料不差,虎玄青浑身-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在承受他凶猛而激烈的冲撞时,精壮的臂膀紧紧搂着他亲吻和回应。墨恒被他的热情点燃浑身力量,这次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一种“抵-死缠绵”的极度快感,让他迷醉沉沦,深深陷在虎玄青的身体和深情之中不能自拔。 等三番欢好,一切结束,墨恒吃饱喝足地趴伏在虎玄青厚实的胸膛上,摸着虎玄青宽阔的臂膀,听着虎玄青气喘吁吁的粗重呼吸和强劲有力的激烈心跳,不由眯着眼睛想:“以后必须再拿梁弓宜来给虎叔吃醋,这滋味忒也美妙,以前虎叔虽对我迎合,却没有这样凶猛过,我都险些降服不了……” 如此想着,墨恒嘴角勾起期待的笑意,低头蹭了蹭,熟练地含住虎玄青平厚胸膛上的一颗硬粒。 虎玄青闭着眼睛,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长长舒了口气,沙哑地唤着:“阿墨……” 墨恒挑了挑直眉,含着口中硬粒吸吮着咬了咬,没有说话。 虎玄青被他咬得又有些情动,浓眉皱起,轻轻拍拍墨恒宽肩窄腰的后背,笑叹着:“阿墨够了。” 墨恒低笑,又舔了舔才松开那颗红肿,然后按着虎玄青的胸膛,慢慢直起身来,伸手到两人的连接处,扶住自己腿间那物,故意缓缓地抽离虎玄青的身体。 虎玄青闷哼一声,屏住呼吸,抬起睁眼,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带着欢好后的湿润。 墨恒不再挑逗他,随手握住他那根仍旧半硬着的粗大,安抚地揉了揉,俯身在他嘴角吻了下,举止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带着掩盖不住的珍惜。他看着虎玄青黑炯的眼睛,低声道:“先躺会儿,我做个浴桶过来,帮你好好洗洗,等把东西从你那里面弄出来,咱们再一起泡泡澡,我还带着温泉水呢。” “唔。”虎玄青老实地点头,汗珠从他浓重的双眉上落下。 虎玄青体力精悍,区区三次欢好根本没给他带来疲惫,但是墨恒对他的温柔和爱护却让他心生慵懒。他坚毅的嘴角不由勾起笑意,抬身吻了下墨恒,然后坦然地张开了修长健壮的双臂双腿,大模大样地躺着,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布满汗水的麦色胸膛起伏均匀,在墨恒眼中显得沉静而又安宁。 墨恒看了两眼才转身,抄起自己的里衣将腰间围住,裸着上身走向木门。 墨恒储物袋中没有事先准备好的浴桶,对他而言,普通浴桶都是用过就扔。此刻他翻了翻材料,专门炼制浴桶法器也来不及了,便又回身,扯出一身干净衣袍给虎玄青盖上,然后才重新打开木门。 墨恒走出门来,神识向整座山漫延过去,发现已经不见了梁弓宜的踪影。 梁弓宜最后站的地方,那棵树上残留着狼狈的创伤,被抓碎的树皮边缘能看出五指的轮廓,树皮残痕上隐约带着几丝血迹。墨恒能看出来,梁弓宜当时将树皮抓得歇斯底里,太过用力,伤了手指。 墨恒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顿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扬手隔空摄来远处山谷中的巨石。 他先前将梁弓宜扔在那里没有捆卷,本就是让梁弓宜逃的。 若是前世,知道梁弓宜流血,他必定心疼得厉害。但是红莲业火将他身心一起焚烧成灰,若非今生意外地经历了须弥宝镜的幻境一生,只怕他现在还是刚刚重生后的无情冰冷、只剩仇恨的少年郎。幻境真如的灵魂经历中,是虎玄青让他的情怀死灰复燃,他这一生,此心此情,就只给虎玄青一人。 三下两下,迅速将巨石做成庞大的浴桶,墨恒手掌一翻,从须弥宝镜的方圆三十里空间中取出一个玉瓶。将玉瓶往巨石浴桶中倾斜,从小山谷中装来的温泉便冒着热气,源源不断地从玉瓶中倾泻而出。 抓住庞大的巨石浴桶走进木屋,迅速将木门关上,再看虎玄青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墨恒知道虎玄青并未睡着,但他这副模样实在显得憨实有趣,抱着膀子看了半天才放下浴桶,走过去一把将虎玄青抱起来,舔着虎玄青唇角:“虎叔,戏双鸳了。唔,真想把你藏起来。” …… 墨恒前世自灭前听说过无数天之骄子,其中名声最为响亮的莫过于浩然门和天行派的一众真传。这两家都是仙家大派,传承千万年,来历久远,底蕴深厚,哪怕实力远远比不得上古时候,但是钟灵毓秀的弟子仍旧数不胜数。 其中最为拔尖的真传,浩然门中自然是真传首徒虎玄青,据说虞七卿能与虎玄青并列。天行派中则是太上长老若音仙师的嫡传弟子素弦,以及太上长老武烈的嫡孙武瑞城。 其它各方大小门派和古老修行世家也不甘落后,各自龙腾虎猛,推出来的传人都是天资超凡的俊杰儿女,很多人甚至一出门就奇遇连连,等身怀多门宝物后,战斗实力能与老一辈强者相提并论。 这些人行走在外,如同随身带着耀眼的光芒,像是群星争辉,令人嫉妒艳羡。 那些嫉妒艳羡的人中却不包括默默无闻的墨恒。 只要自己努力,总归有所收获,何必白白羡慕旁人?有那艳羡的时间,还不如去刻苦修炼。 更何况,墨恒总是忙得连修炼时间都不足。他必须在各方强者的夹缝中谨慎小心地努力生存,有时还得忍气吞声;而更多的时候,他则要绞尽脑汁地搜索资源,连别人看不上眼的散碎零星草药他都不会放过。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要养家,他必须想办法弄来足够他和梁弓宜两人修炼的资源。 那时候墨恒虽然辛苦,却乐在其中,抱着梁弓宜便如同抱住整个天地,活得异常充实。所以,他没有时间去理会和参与其他人的争端,自然也没有接触到什么大事,只是对天下大势有基本的了解。 他知道,以前过街老鼠一般不敢在世间露面的幽冥地域修士,已经和地面修仙门派们牵扯不清了。 据说,幽冥地域中的修炼者为了在恶劣的环境和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大多数强行依仗外物提升修为,尽管对根基有损,但自身实力成长起来却十分快速。而且他们的法宝和法术十之八-九异常狠辣歹毒,外人谈之色变,基本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声称自己和幽冥地域的修炼者是盟友或朋友。 不过,虽然表面上没有人与之同盟,但幽冥地域一方也有名声极为响亮的小一辈修行者四处溜达,有的天资超绝,气运浓郁,灵宝稀奇古怪,实力甚至能与浩然门、天行派的真传弟子相提并论。 多的不说,其中有一个幽冥修士,墨恒记得十分清楚。 那人出身自墨云书治下的四国之一木下国的边缘水乡小镇。墨恒第一次听到那人的名头,是那人疯狂屠戮了那座边缘小镇中所有男女老幼之后。那时候,那人已是幽冥地域一处势力的极端死忠了。 墨恒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让那人将整个小镇的人都恨之入骨,以至手段残忍,杀得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只知道那人体质特殊,乃是极适合在幽冥地域中修炼的阴冥之体,若是在幽冥地域中生存和修炼,那人前途不可限量,据说那人正是被幽冥地域中一位强者收为弟子,才修炼有成过来报仇。 墨恒听说之后,既为那人和无辜丧命者而沉默,又为墨云书是否会因此惹上幽冥地域大敌而矛盾。他那时对生身之父墨云书还没完全掐灭孺慕的本能,只是晦暗的仇恨已经在心中滋生,所以既盼望墨云书狼狈地遭殃,又暗暗希望墨云书能够安然无恙。 之后,天地间越来越乱,墨恒有一次和那人碰过面,没有交手就各走各的。 没过多久,墨恒第二次听到那人做下的大事。 这次是那人为护主而死。据说死得极为惨烈,半个身子都被化成了飞灰,还狰狞地撑着一口气,死死地拦着追杀者不放,只为拖延时间供其主人逃脱险境,最后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然后墨恒又听闻,天行派中那位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武瑞城,竟然早已是幽冥地域中三大幽冥王之一“碧落王”的嫡传弟子!而那人当初就是被武瑞城所救,后来又被武瑞城送到幽冥地域中。 原来那人的主人是被众口称赞的武瑞城。 …… “不知道武瑞城当初是什么时候来的,希望我没有来晚。忠心的奴仆谁不想要更多呢。” 墨恒暗暗想着,揽着虎玄青,隐身飞到那座小镇上空。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些警醒,又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先前我借助须弥宝镜感应到的危险,就是与武瑞城有关?” 心念电转间,墨恒一双眼眸都深沉了下去,嘴角闪过一丝冷凝的微笑,暂且放下不去多想,只自暗中戒备着继续寻找那人。说起来,虽然重生后,墨恒相当于平白得知了许许多多的“预知”,但是事情有大有小,有重有轻,他也不能面面俱到。 尤其墨恒重生后忙着晋升修为、感悟天道、夺取宝物、对付墨云书和梁弓宜,又和虎玄青沉溺于激烈的深情……林林总总,已经占据了墨恒九成九的精力,让他忙得自顾不暇,连幽冥地域中的那处领域都没时间多去几次,更别提为了发展那处领域而四处谋划人才了。 所以现在趁着路过木下国,又带着梁弓宜,正要顺手要给梁弓宜安个钉子,墨恒才想起那人来。 “这里虽然繁华,但是风俗人情都显得太过势力,也太过于斤斤计较了,竟少有几个豁达的。” 墨恒和虎玄青隐身落下,走在这座古老的小镇中,用须弥宝镜加持着神识,极为隐晦地覆盖住整个小镇,顿时无数画面和话语展现在眼前,汇聚成详细的讯息。墨恒看着听着,不由直眉微皱,暗暗摇头。 “一处地方一处人情。我曾路过一座大城,那里并不贫困,但是无论哪家婚庆丧礼,酒席上全都疯抢,青壮年抢了吃得好,老人小孩都饿肚子。据说有接连几天在酒席上吃不到饭的。” 虎玄青不以为意地传音轻笑。 墨恒也一笑,揽住虎玄青劲实的腰背,熟悉地吃着虎玄青精悍的豆腐,同时与他传音聊天。 虎玄青始终抱着膀子,沉稳平静地踱步,浓眉舒展得有些悠然,注意力始终没偏离过墨恒半尺,任由墨恒时不时顺手在他胳膊、后腰、大腿上有意无意地、懒洋洋地东摸一下,西捏一把,显然之前在木屋中,他被墨恒“伺候”得无论是身体感受还是心理情意都极为满足。 “唔,找到了!果然性格凶残,秉性偏激,不过这样知恩图报的死忠偏激,对掌权者而言才是最珍贵的优点。生而为人,有这样一个优点就足够在这世间立足了……虎叔你说是不?” 墨恒先前已经用玉简将那人的外貌传给了虎玄青,虎玄青紧随他之后找到了那人,顿时浓眉一皱。 第一百二十二章 高大的围墙圈着这个荒芜的宽敞院落。 与外面小镇上的熙攘热闹截然相反,这里就像是凭空从天上落下来的一小片荒野,院落中覆盖着及膝的缭乱枯草,枯草中座落着陈旧的房屋。房屋和高墙的很多地方爬满了干枯的斑驳痕迹,那是常年累计的苔藓无人清理,导致在冬天干枯形成的模样。 看房屋和家具的材质样式,还有院落中残破的秋千花园,以前这里应该是富裕甚至美满的人家。 墨恒和虎玄青隐身落下来,无声无息,鼻端闻到一股木质房子的发霉异味。 “哗啦!” 邓禁将冰凉的井水用旧木桶提起来,举到头顶,闭着眼睛将自己从头浇到脚。 冷水刺骨冰寒,将他浑身黏-湿的冷汗、血迹、腐臭味道冲洗大半。他苍白着脸,扔开木桶,颤抖却笔直地走到一旁,在木凳上坐下,右手拿起锋利的刀片,继续一点一点地削着左臂上的脓肿和腐肉。 在他身旁,坚固而细密的铁笼子里装着一条碧绿幽幽的庞大毒蛇,毒蛇因为季节和温度而显得僵冷迟缓,却一直阴毒而仇恨地盯着邓禁,一下一下地缓缓吐着信子。 “你这伤,是故意让这剧毒妖蛇咬的?” 墨恒在枯草中缓缓走近,现出身形来,眼眸深沉却淡漠地看着邓禁。 “谁!” 邓禁浑身一紧,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又黑又冷,比毒蛇还要尖锐,看着十分渗人。 墨恒停在草丛中,饶有兴致地平静地看着他。 邓禁身高中等,二十多岁的模样,身体笔直而瘦削,面对不请自来的墨恒,他本能地运转身上微薄的法力,竭力去感应墨恒的法力气息,却一无所获,念头一转,顿时有些明白,不由浑身发冷。 他缓缓起身,盯着墨恒,收敛起自己的敌意,谨慎地问着:“前辈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墨恒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淡淡笑了声:“对你有些好奇,所以下来问问。怎么,不方便说?” 邓禁微微一怔,敏感地察觉到一种高高在上却并非施舍的淡泊善意,仿佛说不说在他,都是无所谓,如果他不说,眼前这人马上就会离开。邓禁不是傻瓜,连忙低头表示恭敬,却并没有因此放松,瘦削的面庞和身体仍旧绷紧得像是随时能够拼死扑击的野兽。 他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晚辈自幼身中恶咒,无法解脱,所以想以毒攻毒。” 墨恒直眉微微一挑,神识从他身上扫过。 邓禁顿时肌肉绷紧,四肢都有些僵硬。他体质特异,又有特质的护身符,所以对任何窥探都极为敏感,能够隐约察觉到墨恒未曾隐匿的神识,一瞬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将右手的刀片捏得更牢。对他来说,化神境界的修士比遥不可及的苍穹更加高不可攀,同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他死不瞑目。 “是有些古怪。但这等恶咒,只要你日日不断地运转法力压制和逼迫,十年必定可以逼出。” 墨恒收回神识,目光洞悉般看向邓禁的心脏部位,轻轻抱起臂膀,微微摇头说道,“像你这样不加遏止,只顾凶狠地以毒攻毒,不仅效果缓慢十倍,而且未免太过于偏激了些。也亏得你是阴冥体质,否则以你的修为,早几年便浑身化为脓血而亡了。” 邓禁听到墨恒说出“阴冥体质”四字,心脏砰的一下险些跳到喉咙眼儿,眼底闪过一丝骇异和无措,同时也恍然明白为什么墨恒堂堂化神修士会理睬他这样卑微的小人物,还专门下来与他说话。 “晚辈身负大仇,不愿将时间都浪费在压制和逼迫恶咒上……” 邓禁缓缓后退半步,脸色苍白而沉冷,微厚的嘴唇张了张,低沉地解释着。 墨恒看出他在暗中准备法诀,知道他是起了狠辣念头,见他左臂的伤口因为法力的强行运转冲破了止血符咒,重又开始流血,不由暗暗一叹,抬手屈指一弹,一道微弱清光倏然没入他的伤口之中。 邓禁正自惊骇于墨恒看破他的体质,本能地想要拼命或逃跑,却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清光没入身体,不由脸色剧变,紧接着通体一寒,胸中一阵剧痛,随即又五脏都翻腾起来,一阵阵胃酸欲呕。 这简直比恶咒发作时更难受,邓禁四肢酸软抽搐,“当啷”一声,刀片从他无力的手中掉落。 “你……” 邓禁强撑着没有倒下,恨恨地死死盯看墨恒,一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来。黑血喷到地上,立即冒起一股黑烟,黑烟散去,地上却没有血迹,只剩下一片类似蛛网的黏稠物。 邓禁踉跄着歪倒在地上,像是被抽干了力量,怔怔中慌忙运转法力检查自身,一时不敢置信。 “阴冥体质的人,对某些修炼者来说的确是炼制活傀儡的极品材料,若非你身上带着的那件护身符能隔绝别人的窥探,想必你就算将恶咒解除,也活不到今天。但活傀儡对我来说却是无用,我以前抢来过四个炼气大圆满活傀儡,也只扔在某处当个摆设罢了。” 墨恒俯视着邓禁,仍是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不以为意。 而后摇了摇头,“相遇就是有缘,正巧,我也有件事情需要人做,你的体质还算适合。你若是有意,明日就去城镇南面的湖上寻我,到时我自会传你功法,给你好处,不过那样一来,你也要从此忠心于我,不可生出二心。你自己考量考量,不去也是无妨,我还不至于非要拿你不放。” 墨恒这是实话实说,屈指弹出一抹清光罩住邓禁身体,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邓禁这才猛地回神,多少年没有表情的苍白面庞上闪过恍惚和激动,见墨恒转身离去,急忙想要起身:“前辈……”却刚抬起身又无力地倒下,眼看墨恒身影像突然降临一般凭空消失,他只觉如在梦中。 清光罩住着他,缓缓修复着他的创伤,让他像是身处于温暖的泉水之中,舒服得不想动弹。 直到太阳落山,清光消失,他仍然躺在那里,歪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墨恒消失的地方。 或许对墨恒而言,刚才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他而言,却是从地狱中被生生拉回了人间。 …… 夜晚来临,城镇南方的湖上漂着一条乌篷船,船身不大不小,十分平凡。 墨恒直眉微皱,眼眸沉凝,靠在船内坐着,一腿屈起,一腿平伸,双手不断地掐决,默默推演心中越来越清晰的警兆。 虎玄青则闭着眼睛,双腿交叠着抱着膀子躺着,将头枕在他平伸的大腿上,很是悠闲自得。 突然,墨恒心底一动,虽然仍旧不够清晰,但却心神提紧,隐隐地抓住了什么:在东方! 墨恒眼眸一冷,收起法诀,传音道:“虎叔,来了,从东方而来。” 虎玄青猛地睁眼,黑眸亮如寒星,沉静地坐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墨恒的肩膀,温声传音道:“阿墨坐着休息,不必理会这些琐事。”说着话,他缓缓起身,左手一晃,炎决剑握在手中。 低头见墨恒安静地坐着向他点头,他才微微一笑,踱步到船头,望着黑暗中别无异样的天地,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肩膀,瞬间激发垫在肩窝中的隐身纱,身体陡然消失。 墨恒依靠须弥宝镜的先天之力,隐隐约约能够捕捉到他的些微踪迹,知道他往东方潜去了。扬起双臂缓缓伸了个懒腰,将胳膊枕在脑后,无声地喃喃了一句:“有人护着,真好。”然后就眯起眼睛轻轻地笑起来。 东方二十里外,隐身停在云头的武瑞城停了下来,皱起眉头,脸色有些凝重。 幽冥男子见他停住,也顿住幽暗阴森的隐秘遁光,传音问道:“武公子有什么发现?” 武瑞城沉默着摇了摇头。吃一堑长一智,若是他单单过来杀墨恒一人,或许还会带着恼怒和憎恨情绪,但在他的木牌推演中,虎玄青必定护在墨恒身边,所以他早就收敛了所有情绪。他也听闻,虎玄青这两年像是吃了仙丹一般,法力修为简直蹭蹭地往上窜,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化神境界的巅峰! 他的心底是藏着惊疑和嫉妒的。 他知道虎玄青的修为提升必定快且稳妥,否则浩然门掌门早就第一时间阻止了。但他不知道以前还不比他强多少的虎玄青,到底奇遇了什么样的机缘,居然短短不到三年时间,就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武公子,你且施法隐藏,我去布阵,即便毒不死他们,也要将他们的实力毒哑三分!” 幽冥男子暗中掐算,没发现什么危机,又见武瑞城沉着脸不说话,忍不住皱眉提议。 武瑞城却一伸手拦住他,传音道:“先等等。我感觉不对。” 幽冥男子自从死了同伴,便对武瑞城暗生不满,刚要驳他一句,就见他取出那块木牌,当即闭了口。他就算自信以自己化神圆满的修为必定可以偷袭毒伤虎玄青两人,但有武瑞城先用那块专司推演安危的上古遗宝来推演一二,总比直接上前稳妥一些。 “嗡嗡……” 武瑞城刚将木牌激发,那木牌就在他掌中微微颤动,发出凡耳听不到,神识却能感知清晰的警告嗡响。一听此声,武瑞城一张俊美的脸庞刹那间黑了个彻底! “已被发觉,落入陷阱,速走!” 匆匆扔下这句话,武瑞城二话不说,也不顾面皮了,猛地旋身施法,当即化为遁光往东方逃窜。他心里终于尝到了墨云书先前的滋味——憋屈!憋得一口老血淤积在心口,想吐出来都无处发泄! 幽冥男子愣了一瞬,下一刻脸色大变,暗骂一句“窝囊”,脸色铁青地紧跟着要逃。 “刷!” 一道匹练般的雪白剑光划破空间,包裹着一条锋利的紫炎剑影劈头斩来! 幽冥男子大惊失色:“空间奥意,这是返虚境界神通!”脸色刷的煞白,一仰头,爆喝一声,“砰”的一下化为一大片黑烟,黑烟六面八方风一样的迅速蔓延,转眼之间,除了中间大部分被那道剑光斩灭之外,其余黑烟都逃了个干净。 虎玄青脸色不改,深深看了眼逃得利索的武瑞城,伸手想着远处黑烟处虚空一抓。 “咔嚓!” 隐约的空间破碎声,让刚刚想重聚出人形的幽冥男子骇得心胆俱裂!他是幽冥地域中的猎户出身,原本粗鲁得紧,此时就在心里没命地暗骂:“老子放屁熏死了那路神仙,这样诅咒老子连番遇到变态!” 又损失了小半黑烟替身,幽冥男子才匆匆逃脱虎玄青并不严密的追捕,对武瑞城彻底失望憎恨。 虎玄青明白墨恒的心思,见墨恒老实地听他的话,并没有跟过来,就知道墨恒没打算追杀到底。现在墨恒毕竟刚刚闯下了“祸事”,按理说来,“应当”处于一种不愿再给墨府惹祸的心态。他之所以过来,惩戒来者只是其次,主要是确定来者是谁,心里好早有准备。 虎玄青收起炎决剑,沉眸负手,稳稳地立于虚空,看着武瑞城和幽冥男子都已经脱远,才转身回到乌篷船,一抖手,将一块玉简扔给墨恒:“这是那两人的真实面貌。” 墨恒笑着接过,神识一扫,便将两人记下。也不多说,只道:“将你能拿出来的灵果都拿出来。” 虎玄青浓眉一挑,有些想笑:“酿酒?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墨恒长舒一口气,有些沉重地点头:“岳丈大人是半个爹,我这没爹疼的小子,可不得想方设法地讨好他老人家,至少要给他老人家个好印象。” 虎玄青哼了声,一弯腰,轻轻对他额头敲了两下,却被他反手抱住,一个旋身压倒。 墨恒将手伸进他的衣衫,揉按着他平厚饱满的胸膛,感触着那里有力的坚韧和光滑弹性,咽了咽唾沫,低声道:“虎叔,我现在心里忐忑,需要你给我支持的力量。来,先做一遍……” 虎玄青被他说得低笑起来,却不知道他如此胸腔震动的笑声正是墨恒不可抗拒的致命攻击。 墨恒呼吸粗重,臂膀刚强有力地一扯,“撕拉”一声,废了虎玄青一身刚换没多久的衣袍法器。 …… 次日,湖上仍旧飘着那条乌篷船。 “……功法可都记全了?也知道我刚才的意思了?” 船篷里,墨恒头也没抬,趺坐在灵草编织的蒲团上,声音淡淡的,双手悠然地从储物法囊中取出各种酿酒所需的灵材,准确地掂量了重量,一份一份,有致有序地往玉魄雕琢的三足鼎中投放。 而后盖上顶盖,往三足鼎下一拍,鼎下凭空燃烧起一股微弱的青绿火焰。 那火焰十分奇特,燃烧的是墨恒的法力,却带着悠远的药香,正是《伐折罗经》中的独门法咒。 墨恒前世为一心汉做了许多事情,而一心汉修炼《伐折罗经》大成,对其中各种法咒理解得滚瓜烂熟、透彻无比,又是个极度嗜酒、性情怪异的男人,在落魄湖边除了苦恋和思念梅娘子,就是苦心钻研酿酒配方。多年下来,一心汉收获良多,最后传给墨恒的也是他最拿手的那个。 如今墨恒没有修炼《伐折罗经》,不过为了酿酒,也专门修炼了上面的几门相应法咒。 “恩主的吩咐和传的功法,小人都已记全。小人必定竭尽全力,粉身碎骨,以报恩主万一。” 邓禁衣衫整洁地跪在船头,瘦削的面庞比昨日多了些血色和生机,恭敬的话语显得掷地有声。 墨恒弹了弹三足鼎,三足鼎滴溜溜一转,将微弱火焰中燃烧而出的所有药香全都吸收。墨恒眼眸沉了沉,良久没有说话,只时不时地捻诀施法,往玉魄雕琢的碧绿剔透的三足鼎上拍打和弹动。 船篷中只听“叮咚”敲玉的声音,微风吹来,凉爽习习,让人身心都放松。 墨恒突然轻轻开口:“你的仇恨,我不过问,只叮嘱你一句:杀孽过重,难免惹火烧身。日后你若报仇,只需杀死该杀的,至于那些无辜者,哪怕你看不顺眼,心里厌憎,也不需要害他们性命。” 邓禁微微一怔,他这些年来,的确恨不得将城中那些恩将仇报、薄情寡义的歹毒街坊,以及在他落难时对他指指点点、嘲讽羞辱的可恨之人全都杀死,就是现在,也期待着有那么痛快报仇的一天。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思量,再看墨恒对他的态度,他心里十分敞亮,明白自己先前对墨恒的防备只不过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明白自己现如今是真正遇到天大的好机缘了。 所以墨恒如此吩咐,邓禁一怔之后,丝毫没有抵触,只是更为恭敬和敬服地低声应是。 墨恒看着他诚心听命,这才微微笑了下,看着他道:“你去吧。我已有安排,那人不出一个月,定会来到这里,你不需要害他,也不需要将他做的事情全都监视,到时候自然应对即可。” 邓禁又恭声应是,心怀感激,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后退,离开乌篷船,踏波而去。 “阿墨,你从昨晚开始酿酒,这些酒差不多够了。” 虎玄青等邓禁离开才显出身形,伸手揽住墨恒的腰背。他之前一直都坐在墨恒旁边。 墨恒沉吟着传音回道:“不够,我再酿三坛酒,凑够十坛才勉勉强强。然后,我也该要炼法了。我化神中阶的修为已经彻底稳固下来,正好再用混沌气息淬炼法力,迅速提升修为实力。”又看着虎玄青,“虎叔你也是。你修为稳固,道行也能够承受混沌气息,早日晋升返虚境界,我才能真正安心。” 虎玄青心里柔软一片,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不收徒,也不随便接下师门任务,更会将自己保护好。”说着总有些想笑,却哪里敢在墨恒面前这样笑出来,墨恒非得寒着脸怒他不当回事儿不可。 因为墨恒前世自灭前,知道虎玄青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而失踪,直到他自己自灭身死,虎玄青都没有重现世间,也没有被别人找到,谁都不知虎玄青遭遇了什么,也不知他到底是死是活,所以始终心里不够踏实。墨恒也没用什么理由,直接将自己的“担忧”以最郑重和认真的姿态告诫了虎玄青。 虎玄青被他再三告诫,如今一听他的话,当即连“不收徒”都保证了。只因墨恒在告诫他时,顺口提过“你收徒的话,那个徒弟会和苏廷一起暗恋你,而且争风吃醋,闹得沸沸扬扬”之类的话。 墨恒听他保证,也不愿总是碎嘴,这些都是无用功,实力才是一切。 所以点点头,双眼有些期待和紧张地低叹着:“一切都办妥了,就等去见岳父大人了……” 虎玄青浓眉一展,又敲了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要放假了吧童鞋们,好好考试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墨恒随着虎玄青一起落在浩然门所在的仙山山脚。 墨恒抬起头极目望去,以他的道行和目力,竟连山腰都看不到,只觉仙山峰峦叠嶂,极高极远,宛如处在天外,根本看不到山门座落何方。而他每每运转法力想要看个清楚,那本来平凡如常的地方就会恍惚升起一片飘渺的云雾,恰恰阻碍了他的视线。 墨恒知道那是护派大阵的外围幻阵,便收回目光,也没贸然探出神识查看。 虎玄青道:“阿墨,我浩然门所在的仙山,本身就是一个依附于大千世界的独立空间,介于虚无与现实之间。旁人前来拜山,除非拥有化神巅峰的道行,至少领悟了几分空间奥意,才能飞行直奔山门,否则必须从山脚往上徒步攀登三百里,不然永远也寻不到门户所在。” 墨恒点头:“不愧是上古传下来的仙家大派。” 虎玄青笑了笑:“你跟我来倒不必这么麻烦,直接遁光上去即可。来,叔背你进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墨恒,手臂伸展着,就等墨恒抓住他的臂膀,仿佛在完成一个仪式。而他极少对墨恒自称“叔父”,一般他这样说话,都是怕墨恒遭遇不好而下意识地以长辈自居,所以有心保护。 墨恒明白他的心理,暗暗好笑,心道:“你自己都是我的人了,就差叫你一声墨虎氏,还想背我过门。”有心想让他满足满足心理妄念,但是让他背着进门实在没有礼数,只怕要给人留个恃宠而骄、狂妄自大的印象,等闲之人如何看,墨恒并不在意,但是虎玄青的父亲和师尊的态度,却至关重要。 便摇头道:“不用刻意做出来表示什么,别人对我是否尊重,我又哪里管得着。” 虎玄青浓眉一挑,还要借机坚持,但对上墨恒那似笑非笑的静澈双眸,当即心底讪讪,不再说话,抓住墨恒的手,脚下一顿,浩然仙光护住他和墨恒的身体,他取出令牌一晃,倏然之间便进了山门。 进入山门之后,虎玄青也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露。他并不下遁光,牵着墨恒直奔后山而去。 所谓后山,其实是广阔无垠的群山山脉。一眼望去,只见无数山峰高的矮的连绵不绝,不知多少千万里,在天空下犹如墨画。这些山峦俨然分有内山外山,中间一条大河将两者隔开,泾渭分明。 外山显得平凡些,隐隐的座落着许多村落。 内山则在近处,仿佛浩然门的背后屏障,禁制隐隐,仙气盎然。无人处仙鹤翩翩飞过,灵兽灵鸟低鸣啁啾。有人处能看出开辟的洞府,洞府上空偶尔有看门的灵物踩着法宝嬉戏,腾起一阵阵祥云。 墨恒一眼扫过,第一个念头就是:“在这里生活修炼,哪怕有些内部纷争,也实在太过安逸了。” 虎玄青带着他绕过门派大殿的所在,从一侧飞遁,也没有理会远处飞过的门中弟子,只自沉默着飞过数十个灵草如茵、各式各样的山头,又过片刻才陡然一转,落到一处极为广阔和幽静的山谷中。 山谷中有童子打理着药田,还有童女坐在树下对弈,见到虎玄青,都连忙起身施礼。 虎玄青温和地点了点头,抓着墨恒的手不放,沿着谷中蜿蜒小道走向山谷一角的茅屋,低声传音道:“阿墨,我父亲长居于此。我幼时也住在这里,不过,我正式拜师后就开辟了自己的洞府,等见了父亲和师尊,我就带你过去,到那里我将洞府禁制令牌交给你,洞府全都由你掌管,你在那里就可以当家作主,自由自在,谁都不必理会,也无须担忧谁能窥探。” 墨恒本来凝眸看着山谷和茅屋,神情虽然平静,心跳却有些加急,但此时听着虎玄青醇厚温柔的声音,心底便莫名地迅速安定下来,什么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反手握住他的手,从容点头道:“好。” 走到三座茅屋的中间那座门前,虎玄青对着虚掩的木门躬身一礼,直起身,沉稳地笑道:“父亲,我们回来了,还带来十坛美酒孝敬您。”他直说“我们”,说话间,不仅没有松开墨恒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墨恒任由他握着手,站得颀挺自然,俊脸平和,目不斜视,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茅屋。 茅屋搭建得十分简单整齐,看不出年份,周围除了各式灵草灵树,也没有什么点缀,却平白透着一股自然风雅的意境。茅屋左侧那间散发出淡淡的酒香,右侧那间隐隐有捣药的声音传来。只有中间这座茅屋,一直安静得厉害,迟迟没有动静。 良久,茅屋中才传来淡淡的男子声音:“回来了,进来吧。” 这声音既有类似虎玄青说话时的低沉醇厚,又有玉石般的温润平和。 虎玄青悄悄松了口气,转头向墨恒咧嘴一笑,带着几分罕见的憨气,还叮嘱道:“记得磕头。” 墨恒微微笑了下,没有作声。他不知道屋内那位长辈究竟如何看待他,不过,至少是对他保留着基本尊重的,因为他虽然察觉到了两道极为微弱却带着审视味道的锐利目光,但这位长辈却没有用神识肆意窥探过来——他身怀先天灵宝须弥宝镜,更时时刻刻护佑着神魂,所以哪怕返虚境界的强者隐秘窥探,他也可以察觉得出痕迹,更别说虎玄青之父仅仅化神巅峰。 虎玄青推开木门,和墨恒一起走了进去。 茅屋内的左侧小窗前,独坐的男子身材英伟,衣袍朴素,侧对着他们慢慢品着杯中灵酒。这就是虎玄青的父亲林印之,思念其虎妖爱侣至深,连儿子都干脆姓了虎,或许他也是借此向有心人表达他的态度和心意? 墨恒见他侧脸俊朗,三十多岁的外貌,下巴上有着没刮干净的青灰胡渣,平添了三分沧桑,甚至站得离他近些,隐约能察觉到他浑身的黯然情绪。 若是只看外貌,林印之和虎玄青倒有四五分相似,只是虎玄青更加英俊和刚毅了些。再连同气质一起看去,林印之更和气势蓬勃、阳刚沉稳的虎玄青相差甚远了,仿佛连两分相似都无。 只看一眼,墨恒心中有底,便收回目光,不卑不亢着沉眸安静。 “父亲,这是墨恒……” 虎玄青拉着墨恒站在屋中,身姿笔直,看向林印之的眼中竟带着几分坦然的讨好。 林印之将手中玉杯放到面前的矮几上,转过头来,没有理会虎玄青,当先看向墨恒,没等虎玄青一句话说完,就异常直接和平静地问着:“你叫墨恒,今年还不到十八岁,有意和我儿结为道侣?” 虎玄青心中一动,当即闭口不言,微微转头,安抚且鼓励地看向墨恒。 墨恒左手不着痕迹地挣开虎玄青的手掌,上前半步,长长作揖行晚辈礼,平和却坚定地回答道:“晚辈墨恒,拜见前辈。晚辈虽然年轻,却曾和虎玄青共患难,巧合之下一起落入仁圣尊王洞天中的一处幻境大阵,在阵中和他相恋一生,情难自拔,本质说来,晚辈已经不算是少年。” 这是墨恒和虎玄青事先商量好的,虎玄青灵符传讯时也是这么说,毕竟仁圣尊王洞天早就湮灭不存在了,谁还能去那里专门求证不成? 墨恒情真意切,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又道,“那处幻阵犹如轮回,晚辈和虎玄青都是一丝本命神魂转世一般,幻境中的遭遇和感情都与真实经历完全无二,醒来之后,晚辈神志恍惚,仍对虎玄青爱慕难离,只是不敢表露,而后侥幸得他青眼,才不胜欢喜,誓要当尽心护他,永世不离不弃。” 林印之安静地听他说话,剑眉时而微微皱起,有些沉吟思量。 等墨恒说完,林印之仍是看着他不语。 虽然有些酒气,但林印之双眸淡然宁静,仿佛能看透万物迷障,就这般沉默着深深地看了墨恒片刻,见他躬身不动,情意诚恳,而旁边的虎玄青更是满眼关切地在旁守着,才暗暗一叹,摇了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有些失神。 等回过神来,林印之看着矮几上的灵酒,深深吸了口气,旁若无人地低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至理。” 端起玉杯,又问墨恒,“听说你会酿……哦,平身吧,不用多礼了。” 墨恒这才平静地直起身,他看出林印之的态度,面色不改,刚直起身就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双手前扶,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趁热打铁,可犹豫不得,有句话说得话,生米煮成熟饭。墨恒还暗暗在心里道:“拜见岳父大人。” 林印之眉心一跳,看了眼虎玄青,终究不闪不避地受了墨恒的大礼。 墨恒虽然表现得机灵了些,但本身干净俊朗,恭敬而从容,大方而有礼,并不惹厌。最重要的是,墨恒一身稳稳当当的化神中阶修为,若是单论修道位阶,已经勉强能够与林印之平起平坐,现在却没有半分傲气地对林印之磕头,可谓做到极处,林印之哪里还能厌恶得起来? 墨恒磕头之后并不多说,站起身来,后退到虎玄青身边,没理会虎玄青想牵他手的动作,挺拔而安静地垂眸束手而立,静候林印之说话,虎玄青见状,便不敢放肆,收回了大手。 林印之看了看墨恒,又看向虎玄青,见自己这唯一的儿子早就不复以往的冷静沉稳,刚才钵大的拳头紧张地握着,眼底还藏着担忧,此时脸上已经带着放松后的喜意和激动,尤其那一双黑亮眼眸,锃亮深沉地盯着磕头后的墨恒直看,其中情意简直能溺死个人。 林印之心底发紧,看了半晌也没见虎玄青将目光从墨恒身上收回,眼底便微微浮现出几许担忧,不过刹那间就掩了下去,不自禁地低叹起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是个情种。” 林印之将端起来还没喝的灵酒放下,再次看向墨恒,神情比刚才缓和了些,“你会酿酒?小虎说,你酿的酒味道极佳,尝过一次,再喝别的灵酒就味同饮水,此言可真?” 墨恒被他那声“小虎”震了下,打算以后也偶尔这么叫虎玄青来听听,此时却不动声色,回答道:“晚辈的确偶得一良方,对灵材要求不高,灵材齐备后,酿造时再以特殊法术辅助,酿出的酒就会味香醇远,对滋养丹田本源大有补益。” 说着话,将手往储物法囊上一抹,手掌平按,身前便整整齐齐摆了十个玉心雕琢的晶莹酒坛,“晚辈来时万分紧张,虎玄青说伯父好酒,更是知酒之人,晚辈便亲自酿酒十坛,还望伯父品评指点。” 林印之听他自然而然地换了称呼,剑眉微微一动,又看向虎玄青。 虎玄青嘴角正咧着笑意,终于回过头来看向自家老父,双眼森亮地怂恿道:“父亲,您快尝尝。” 林印之心里越发叹息,低道:“儿大不中留。”他倒不是看出了墨恒和虎玄青的体位,只是有感而发,却哪知自己歪打正着。当下伸手一招,墨恒面前的酒坛轻盈盈地飞过去了一坛,拇指一挑,将坛盖挑开,一股悠远延绵、清静醇厚的酒香氤氲出来,刹那间就弥漫了整个茅屋。 林印之一怔,更醇厚更高阶的仙家灵酒他也不是没有尝过,但是灵酒不比灵丹,灵丹完全依靠品阶论高低,灵酒却更在一个味。此时一闻,林印之便知道,他遇到从未尝过的极品佳酿了。 林印之双眼锃亮,手指在玉坛上一敲,瞬间用法力封印了这尊酒坛的坛口。有了美酒在前,他直接忽略掉了墨恒和虎玄青,将自己矮几上的酒杯端起来,将先前还在慢慢品尝的灵酒毫无留恋地泼到地上,又甩了甩酒杯,将酒杯接在墨恒献上的酒坛口下,倒出半盏灵酒来,抿了一口,顿时通体舒畅。 虎玄青见状,知道大势已成,转头向墨恒挑起浓眉,咧嘴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墨恒则不动声色,仍是安静平和地站着,没有理他。 虎玄青见状,便收敛了笑意,也静候林印之说话。 林印之慢慢喝酒,连喝三杯才盖上坛盖,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九坛,转头向墨恒淡淡一笑:“让你见笑了。伯父没有别的嗜好,就好这一口灵酒。你来说说,这酒是怎么酿出来的?” 不等墨恒回答,又会虎玄青挥挥手,“去见你师父吧,他正等着。” 虎玄青一听林印之的自称,立即知道自家父亲这是真正接纳了墨恒,心底极为欢喜,但到底没有失态,再说这只是父亲一人的态度,山中还有另一个更为重量级的师尊没有表态,便对林印之躬身一礼:“墨恒棋艺颇佳,父亲不如和他一起品酒下棋吧。” 说完又忍不住握了握墨恒的手,见墨恒对他点头笑了下,他才松开,得令一般转身匆匆出门去了。 林印之看着他们的互动,微微怔了怔,虽然墨恒和虎玄青并没有在他面前交流太多,但是他却能看出来,自家儿子俨然是对这个墨恒马首是瞻啊,而这墨恒又一看就知是个有主见的…… 林印之忽然心头咯噔一下,皱着眉沉吟着,自顾自取出一盘棋来,摆好了才又看向墨恒,认真地缓缓问道:“你和小虎,谁在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虎父太大智若愚了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墨恒被他问得一愣,看着他沧桑而认真的面庞,嘴角简直想抽几抽。这也太直白了,你身为父亲,有必要这么露骨地询问儿子的床弟之事么?至于谁在下面,也不用问吧,只看虎玄青如今那副沉稳好欺负的驯服模样,再对比他以前独立刚硬的超然姿态,还不什么都明白了? 墨恒暗暗一叹,本以为可以尽在不言中的。 还好记得面前这人是虎玄青的老爹,墨恒才面不改色,利落而恭敬地躬身一礼。 然后抬头,已经眸染温情,答非所问地道:“回伯父的话,晚辈和虎玄青在幻境中朝夕相处,他谨慎细腻,对我宠溺纵容,我则有些固执任性。不过我们性情互补,相处得还算圆满。而从幻境清醒之后,我们虽然都明白自身的情意,却谁都不敢贸然说破,生怕说破了就无法挽回,只剩尴尬……” 林印之剑眉皱得更紧,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缓缓揉了揉下巴胡渣,见墨恒顿了顿,他还勉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鼓励墨恒继续说。只不过,他虽然因为自身的经历,对情感之事相对敏感老辣了些,但一时间也没听出来墨恒到底想说谁在下面谁在上面。 不过墨恒说的这些也是他想要了解的,所以他就端着酒杯,继续专注地看着墨恒表示倾听。 墨恒感觉自己像是茶馆中说书的,心道您老不嫌别扭,小子也没什么害臊,最好将你绕晕乎。 神情便越发缓和,站如古松,姿态挺拔,低沉地继续回忆道,“……分开之后,晚辈强装镇定,其实思念得紧,但连番相遇,竟根本没有和他交谈的机会。不过,晚辈也由此看明白了他的焦虑,略微放心,才按下忐忑,撂下扭捏,在一次独处时孤注一掷,和他互诉了衷肠,然后相守到如今。” 林印之听着他和自家儿子的情史,心里逐渐有一股别扭迟了一步地泛上来,比喝了馊酒还要古怪。他也不说对不对,只不疾不徐地点评一句:“小虎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你看起来也是个有决断的。” 墨恒打蛇随棍上,立即点头赞同道:“伯父说的正是,虎玄青的确坦荡爽气。而我辈修炼者体悟大道,直问本心,既然有情,就不可拖延徘徊,那些矫揉造作只不过是凡俗小儿女的可笑举止罢了。我和虎玄青若非当机立断地互诉情怀,只怕日后更有麻烦。” 林印之按下那一丝古怪感觉,对这话倒也深有理解,点了点头,重又打开墨恒献上的酒坛,倒出酒来品了两口,然后看着摆好的棋盘怔怔不语。片刻再次回头,看向墨恒的眼神显得温和了许多,微微招了下手,说道:“过来坐吧,陪我下盘棋。许久没下,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墨恒恭声应“是”,施了一礼才走过去,隔着矮几到他的对面。 林印之也不谦让,当即捏起黑子落下。同时还向墨恒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 墨恒心里直抽,您还听上瘾了。便微微一叹,低沉地说道:“到现在,晚辈说句让伯父笑话的话,” 他落下白子,指着棋子道,“现如今,晚辈就如这棋子,身陷其中不能自拔,跳不出,逃不掉,竟是情不自禁地将他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换做以前不懂情怀时,晚辈若是听别人说出这等情状,只怕第一个会笑出来,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这等傻子。然而现在,晚辈终于明白,为何世间有那么多痴情之人。” 林印之听到这里,登时一阵唏嘘,眼底越发黯然深沉,旁若无人地举杯喝了口酒,然后低头,捻起黑子毫不留情地落下去,皱眉舒了口气,淡泊地低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却如一日。情难自已,情难自已啊。” 墨恒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计策成功,便沉眸不语,也没自作主张地拿起酒坛为他倒酒,更看穿他嗜酒护酒,便不提与他对饮的事,只将白子落得狠辣。他们落子都不快不慢,林印之虽然是长辈,下棋却和墨恒一样,都是带着杀伐果断的直率。墨恒对他更加了然。 双方你杀我我杀你,墨恒并没有太过刻意,却仍旧让林印之对他好感更增。 林印之甚至隐约有将墨恒当成同道中人的意思,竟没有掩饰地又感叹了一句:“也亏得小虎他娘性情泼辣,不是柔弱女子,否则多年生离,熬煞了人,她又肩负重任,可如何承受得起。” 说着话,他看向墨恒,竟淡淡地笑着道,“还好,墨府与我师门无仇,你和小虎还算幸运。” 说到这里,他终于从心里有些承认墨恒和虎玄青的关系了。关键是他业已明白:不承认不行。 墨恒却听出来,林印之和那虎妖之所以分离这么多年,显然远远不止是因为人与妖相恋抹了浩然门脸面那么简单。但他哪管林印之夫妻是悲是喜,自顾自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如果是这样,我和虎叔之情意,也更多了几分达成圆满的可能。” 两人一时沉默。 忽然,林印之抬头看向墨恒,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墨恒起先还没明白他到底在诧异什么,自己落子错了?还是唐突他老人家的酒坛了?一愣之后,蓦地反应过来,林印之这是表示奇怪:我都搭你腔了,你怎么不继续说你和小虎的事情? 当即忍不住太阳穴突突地跳。 好歹平静地落下白子,墨恒推心置腹般地沉声道:“说起来,晚辈和虎玄青这两年多都心怀顾忌,只敢相约品酒,平淡相处,如君子之交,明明挚爱就在身边,却不能摸不能抱,也是极其难熬。但是,晚辈还是一直没敢同意和他公开这种关系。” 说话间又杀了林印之的黑子,让林印之连连皱眉。 墨恒只作未见,继续道,“其实晚辈又何尝不愿与他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只不过,虎玄青身为仙派真传首徒,若是被人知晓他和一男子纠缠不清,对他而言只怕麻烦不小。终于这次,父亲突然为我安排了一桩婚事,我正闹着拒婚,虎玄青就匆匆赶过去,这下我俩的关系,实在是无法隐瞒了。晚辈不得不跟他进山来,虽然内心忐忑,但事已至此,晚辈哪怕豁出性命去,也绝不能对他放手了。” 林印之再次点头表示理解。他对别的事情或许不太擅长,但是对情感之事却深有领悟,一眼看穿墨恒情根深种,现在更为确定下来,便知道自家儿子至少没有在感情上吃亏。想到这里,他再次皱眉缓缓地问道:“你和小虎,他可有对你莽撞?往日里,你们……你也别让他伤了你。” 这句话,林印之说得有些心里没底,凝眸去看墨恒的神情。 墨恒顿了顿,暗道这糟老头当真难缠,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猛地落下一子,墨恒微微带着羞赧,却坚定不移地道:“好叫伯父放心,晚辈不是莽撞的混小子,知道体贴虎玄青,唯恐惹他不喜,所以每每亲热时,必会小心对他安抚,等他适应才会行事,既不会伤到他,也不会伤到自己。而且,虎玄青坦然开朗,并无扭捏,大度能容,实为我的良伴。” 林印之越听越僵,等彻底明白墨恒这话的含义时,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而当最后墨恒说出“大度能容”四字时,林印之蓦地心弦绷断,茅屋之中刹那间森寒下来! 墨恒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只用眼角余光静静看着对面陡然沉下脸来,由之前的平和淡泊,变作类似“恼羞成怒”的沉怒严厉,宛如从轻眠中惊醒的寒蛟一般气势森然的沧桑男子,暗暗有些头疼。 不过墨恒也早有所料,所以颀挺的身体没有动弹,仅仅微微地皱了下眉,修炼强者气随念起,就如林印之因为情绪变化而气势森寒一般,他也清晰地透露出一股原本深藏的狠厉锋芒和气势。 哪怕对方是虎玄青的老父,墨恒自忖礼数足够,错不在己,也就绝对不会容忍对方仗势欺人。当然反击是万万不可的,如果林印之当真要拿他,他只躲过去就是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你打我,我不还手,但也不让你打着,足够明确地表明态度了。 林印之脸皮黑黑,阴沉地瞪着墨恒不说话。 还好墨恒先前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七拐八绕地将他绕了这么久,已经让他好感大增,甚至有着同病相怜的同情,否则要是刚才他第一次直白相问的时候,墨恒就这样回答,只怕他还真有可能忍不住一掌将墨恒拍出茅屋去。 大抵身为人父都是这样自私,林印之肯定是想: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敢压我儿子,太欺负人了! 但林印之这样瞪着墨恒,以多年修炼出来的化神巅峰的磅礴修为全力压迫,却见墨恒面色不改,坐姿如钟,虽然略显年少,却异常俊朗从容,气度上更是不卑不亢,不软不硬,当真有青松之魄,正是他往日欣赏的。 于是,林印之固然心里恼怒无比,却因秉性坦荡,不得不暗暗点头:算这小子还有担当。 墨恒暗暗观察他的态度,见他怒意旺盛,却隐隐有着缓和收敛的意向,心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也知道过犹不及,面前这位身材伟岸的英俊大叔毕竟是自家老丈人,总不能让他没有台阶下。 当即缓缓站起身,将手往储物法囊中一拍,双掌捧起一张玉简,再次拜倒,沉声道:“晚辈来时,将酿酒方子详尽誊写,酿酒所需的几门法术也尽数写明。晚辈知道伯父见多识广,这方子只怕未必入得伯父眼角,只是晚辈一点孝心,还请伯父笑纳。” 林印之剑眉直跳,脸色难看得很,冷哼一声,理也不理他。 墨恒也不以为意,自己睡了这老头好容易培养成才的大好儿子,现在还不许这老头发点臭脾气?所以不仅耐心十足,连神态也更加带着小心恭敬,甚至表现出几分不安和忐忑,捧着玉简一动不动。 林印之并非故作姿态,他只是颓然得很,沉着脸坐着,只觉实在对不住爱妻,当年虎玄青是险些被其母带走去被培养成妖王的,现如今妖王没当上,竟被一少年压了。反差太大,林印之难免有些膈应,一时怔怔不语。 过了良久,林印之回过神来,见墨恒还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倒显得自己拿乔了,况且也不是墨恒单方面纠缠虎玄青不放,两个年轻人情意绵绵,你甘我情愿,他身为父亲在这里因为面子而做凶恶状,怎么也说不过去。到底不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林印之转念想想,竟有些讪讪。 最终沉着脸拿过墨恒掌中的玉简,没好气地淡淡道:“起来下棋吧,厚脸皮的小子!” 墨恒这才面露欢喜,又磕了头,礼数做得十足十。 两个时辰后,虎玄青沉着脸走到茅屋前,闭了闭眼睛,恢复平和的神情,微微带着笑意推门进去,就见到自家老子正和墨恒一人一手玉杯,喝酒喝得雍然自得,下棋下得全神贯注。 虎玄青一怔一喜,笑声在宽厚的胸膛震荡出来:“父亲,我以前讨酒讨不着,只能偷您的酒尝尝,现如今您竟舍得拿酒给阿墨喝,这也太过偏心了些。”心里却想:无妨无妨,继续偏心,多偏些更好。 林印之见他进来,平静的面庞微微沉了沉,抬眼凌厉地盯了他一眼,但终究不愿在墨恒面前让儿子没脸,便没有训他,只是按了棋局,放下酒杯,皱着眉头赶人:“速去速去,都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 虎玄青也不尴尬,沉稳地笑着向他施了一礼,拉住站起身来的墨恒:“父亲自斟自饮,我们先出去了,明日过来给您请安。” 林印之现在很不待见这个丢他老脸的儿子,沉着脸淡淡道:“没那个必要,传唤时过来即可。” 虎玄青有些不明所以,心里纳闷:“父亲向来疼我,怎么竟对阿墨和颜悦色,对我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便收敛了笑意,和墨恒一起恭敬地施礼,然后退后两步,转身离开时已经忘了这一茬,眼睛黏在墨恒身上,暗暗传音问他:“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就听后面林印之有些不甘地低声叹道:“中看不中用,白长老大个头,忒也没有出息。” 虎玄青莫名其妙。 墨恒忍笑忍得辛苦,却又有些羡慕。 飞出了山谷,虎玄青拉着墨恒直奔自己的居所。 虎玄青一路不停,庆幸着父亲对墨恒的态度,又担忧着师尊的怒容,想着师尊刚才那番耳提面命,还有最后不容反驳的旨意,一时不知怎么对墨恒说。难道刚陪墨恒进山,一转头,自己却要离开不知多少时间?他怎能放心和舍得离开墨恒,更别说将墨恒扔在这对墨恒而言全然陌生的山门中!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月来到liao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虎玄青的洞府座落在一处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巅,白云环绕,俯瞰四方。 洞府门户是从山巅东侧开辟出来的,门前还平削出来一块千亩方圆的山峰横截面。这千亩方圆土质特殊,又都被洞府禁制覆盖着,所以虽然高在云间,却仍是绿意盎然,雪云化开流下的溪水蜿蜒流过,药田、竹林、藤萝灵花、各类灵性鸟兽都被童子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墨恒坐在虬结盘桓的葫芦藤下闭目炼法,清风徐来,吹起蓝色衣袖,他却闭目安宁不动。 远处两个七八岁模样的清秀童子一边给小山兔喂草,一面牵着小手悄悄嘀咕。 “阿墨主人这回接连一个多月都没收功了,比上次长了好久,虞师叔的请帖可怎么办呀?” “只能放着呗。主人离开时吩咐过的,不可打搅阿墨主人,洞府一切事务都要听阿墨主人的。虞师叔和主人关系本就不怎么好,怎可为了他的帖子冒犯阿墨主人。当心将你打回原形,赶出山去……” “你吓我!” “没吓你啦,你没看主人离开前多听阿墨主人的话,阿墨主人肯定好厉害的!” …… 虎玄青洞府的童子都是浩然门中土生土长的小妖,被虎玄青点化后,又得赐仙派道法,修炼到如今,大都有炼气高阶甚至更强的修为,身上并无多少妖气,只是天性纯真,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们早前不知道墨恒名讳,听到虎玄青唤墨恒为“阿墨”,只当墨恒名字就是阿墨,为了和虎玄青区别开,便恭称墨恒为“阿墨主人”。 墨恒挺喜欢他们的纯真乖巧,自然不会难为他们,便默认了这个称呼。 好在这些小妖童子都知道礼数,嘀咕声也自以为压得低微,墨恒并不约束,此时虽然能听见,却充耳不闻——虞七卿曾经勾结幽冥修士劫杀虎玄青,送来帖子还能安什么好心? 迄今为止,除了林印之的少许传唤以外,墨恒对浩然门中的一切邀请和造访都视若不见。 虎玄青不在身边,他理那些无聊的人做什么。 算起来,已经一百零三天了。虎玄青离开的时日被墨恒暗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当日虎玄青带他来到洞府,喝令童子们拜见后,就将洞府禁制令牌给了他,沉默的看着他炼化,最后在他无声的目光逼视下,老老实实地将其师尊的态度与吩咐和盘托出,连带着解释了许多因果。 “阿墨,我在门中本来身份尴尬,而师尊掌理门户后也始终没有收徒,却偏偏突然之间收我为真传弟子,然后将门派大肆整顿,我也莫名其妙地成了浩然门首徒。你可知为何?” “虎叔是想说,你小时候虎头虎脑,特别可爱?” “阿墨别闹,呵……先别摸,阿墨先别摸,待会儿总由着你。” “说吧。” “阿墨你也知道,我母族是妖族领袖,父亲则是仙门真传。东洲的北部是妖族为尊的领域,据说有一条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青龙隐居坐镇,那青龙是上古青帝遗留世间的血脉,一直守护着妖族。炎虎国、花妖国等妖国都受其庇护。这条传言虽然离谱,却九成可信。多少年来,包括我浩然门在内,无数强者杀进北方,都是惨淡归来,近两百年才消停了些。你知道妖族和人族的仇怨自古就有……” “打住,虎叔究竟想说什么。这些人族和妖族的仇恨我并不关心。无论如何,你虎玄青永远都是我的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见过令师之后,到底在为难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讲的?” “阿墨,我是说,我恐怕要暂时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嘶!别咬,阿墨你听我说。” “是因为你师尊的态度?直说罢!” “阿墨别恼,是我辜负了师尊厚望。师尊登上掌门之位后,有心整顿门派,欲要将门派发展壮大,即便无法再现上古辉煌,至少也不能继续与妖族厮杀消耗。门中几位太上长老却有人支持有人驳斥。老辈的仇恨根深蒂固,更有人贪婪于妖族的妖丹和无数宝物……这些我都不妄加评论,但我是支持师尊的,何况,我母亲还是妖族领袖,你也看到,我父亲日日思念愁苦。” “……” “以前幽冥修士被虞七卿、蒋充他们勾结杀我,也与这些分歧有关。我母亲已是现任妖王,与师尊一样早已晋升返虚境界,寿元绵长,修为莫测,父亲却为情所困,走不出来,迟迟不能突破。他们一直期待能两厢厮守,所以和师尊早有默契,不需要我真得浩然门掌门之位,只需拿我当个借口,双方领袖都好行事。毕竟我母族那里也纷争不断,并非上下齐心,母亲的妖王之位也未必多么稳当。” “人心难测,你继续说。” “幽冥地域中有许多强者出身自地表各方,现在或因仇恨,或因利益,或因其它,无不跃跃欲试地想要重反人间,便找了些合作者,其中就有虞七卿他们的长辈。只不过师尊没有证据,只能按下不说。而如今这世间气运动荡,师尊言道,纪元之始,纪元之末,必有合道者。妖族和人族之间本就关系复杂,仇恨居多,如今又加上幽冥地域,以及这气运之变,这场际遇,未尝就不是一场强者争夺、弱者遭殃的浩劫,我师门身处其中,也需仔细应对。” “合道者,浩劫……虎叔,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莫非你还想去做那力挽狂澜的救世之人?” “呵,阿墨高看你家虎叔了。我只一心想与你厮守长生,难免为情所迷,以前还是想得简单了些。师尊刚才将我点醒,你我之间的关系被有心人得知之后,正是个龌龊借口,师门近些年来与我母族的沟通本就不算牢固,也未能算数,现在两方有心人闹腾起来,必定重新撕裂。虞七卿那些长辈求之不得,我师尊却险些气死。” “倒不知你竟如此至关重要!” “阿墨别恼,我自知自己的斤两,左右都不过是被当作个借口和引子罢了。” “说重点,我也不是个不可理喻的。” “我知道。阿墨,我身份如此,血脉如此,无论是私是公,我都的确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所以,师尊吩咐我去妖族某处历练一段时间,确切说来,是去妖族和幽冥地域之间某个地方。阿墨你放心,我修为足够,师尊也赐下秘宝,炎决剑上也重新封印了灭魔仙剑的威能,更兼我本身的仙法也拿得出手,何况还有你给我的上古遗宝隐身纱,我总不至于遭遇危险却逃不脱。甚至,事成之后,对我有莫大好处……” “对你有莫大好处?不是如此简单罢。” “阿墨果然聪慧……唔,阿墨,等等再由着你。你先听我解释清楚。阿墨,你别怪我不说,若是我个人的事,不必你问,我全数坦白。但事关师门之秘,无论亲疏,都必须烂在肚子里,阿墨,我去历练倒也是真,只不过同时另有要事,必须是我亲自去办,而且是在你我关系闹得沸沸扬扬之前就先过去。” “……要去多久。” “短则一两年,长则……我不愿骗你,我并不能预料清楚。” “……” 那日,虎玄青将能够说的尽都坦言相告,墨恒听后数度张口,却不知再说什么。 但墨恒转念想起,他前世时,虎玄青正是在其徒儿与苏廷为他争风吃醋,闹得人尽皆知、笑话连天之后,才突然之间失了踪迹,那时情形与现在的情景何其相似? 墨恒当时就心头咯噔一下,有些发慌,脸色难看得紧,任凭虎玄青百般讨好,扯着墨恒的手在他厚实的胸膛和劲实的腹部上乱摸,也没能让墨恒的神情缓和下来。 墨恒也知道事已至此,哪怕他身怀须弥宝镜,恐怕也没多少可能悄悄跟随虎玄青前往,但他必须争取一番。但是果不其然,他刚刚将话一说:“我隐匿天机,与你同去……” 还没等他话语落音,虎玄青就惊得脸色微变,一把将他抱住亲吻,堵住了他后面的话,然后郑重铿锵地叮嘱他:“绝对不可。我正要与你说,阿墨,连师尊都不好与我同去,何况是你。我是血脉特殊,身上留着妖王的血,才能安然无恙,但你还未将那件至宝成功祭炼完全,过去必有性命之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 虎玄青那时脸色有些沉重,低沉的声音宛如历经地狱之后的誓言和低叹,“阿墨,叔跟你说真的,你若当真没了,我实在不愿再活。那等死别感受,幻境中二十年,我已经尝得足够。阿墨,听话,别悄悄跟着我。你如果当真任性跟去,虎叔只能寄希望于咱们来生还能相遇相守了。” 墨恒怔怔良久,猛地传音厉声问:“那你虎玄青也要明白,你若有个不测,我墨恒又当如何!” 虎玄青最看不得他生气,当时就不敢再说那些伤神的话,只咧嘴笑着抱着他亲吻,含糊道:“这话咱们以前说过,我明白,绝不会让自己遇险……” 墨恒却没由着他,反而冷眼用力地捏住他坚毅的下颚,缓缓说着:“虎叔,你就当我看过三生仙石罢,你这次突然被你师尊派出,只怕就是与我说的那般情景。你只当自己准备齐全,又岂知世事难料?我也不管其它,你立即将此事推了!否则,我定要与你同往,哪怕有性命之忧,也好过寻不到你的踪影!就这两条,别无选择,虎叔自己决断罢。” 虎玄青听得怔住,眼见事无挽回,沉默片刻,只能低道:“阿墨,你从三生仙石上看过的情景中,我是什么修为?只怕不是化神巅峰吧。” 墨恒沉着脸,没有反驳。 虎玄青又说:“阿墨,我自从和你在一起,气运改变,际遇改变,修为道行也极度提升,甚至连心性都改变许多,换做以前,我坦然无谓生死,然而现在有你,我竟连受伤都不敢。阿墨,我早已不是以前那般淡泊独立。我没有哄你,也知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但以我现如今逼近返虚境界的道行修为,去那里当真是绝无危险!就如飞鸟翔空,鱼游大海,除了没有你之外,一片天地广阔。” 墨恒听他说得真切,神色才略微缓和。 但无论虎玄青怎么说,墨恒都抱住他不言不语。 虎玄青唯有一遍又一遍地劝说。 墨恒也明白,是自己让虎玄青为难了,最终一叹,只能松开他,独自垂眸,失神思量。 “我将须弥宝镜给你。” 那日墨恒下定了决心,至宝再好,又哪里比得上虎玄青重要? 然而,须弥宝镜乃是先天通灵至宝,在仁圣尊王洞天中自动投入他的怀中,他尚且祭炼这么长时间才能勉强催使,至今都没能完全祭炼掌控,怎么有能力送给虎玄青祭炼?就是借用也没那个可能! 终究止了将须弥宝镜送给或借给虎玄青的心思。虎玄青又挖空心思讨好,气氛才慢慢回转。 那晚虎玄青有心引墨恒高兴,异常主动热情,修长精壮、英武匀称的躯体就在墨恒眼前展示阳刚风情,面对充满力量的挚爱之身,墨恒只有暂时抛开焦虑,翻身将他压到身下,与他同享欢乐。 虎玄青那晚由着墨恒摆弄,双目森亮,黑眸时而炯炯时而沉沦,坦荡爽气的迎合与承欢,醇厚的声音和低沉的粗喘,都深深印入墨恒心里。 他们纠缠一夜,到次日天明才相拥而眠。 短短睡了一觉,醒来后,墨恒抱着虎玄青冥思苦想,总算又有了主意,便让虎玄青推迟两天再走,就留在洞府中为他护法,他则试着强行血祭须弥宝镜,哪怕必定会亏损许多精元,又算得了什么。 …… “一百零三天了。虎叔安然无恙,或许的确如他所说,今生我已将他改变极多,以他的道行加上秘宝,实力比许多老怪都强,远远不是以前那个修为不到化神巅峰、本心坦然无所牵挂的真传首徒。” 墨恒在葫芦藤下收功,伸开手掌,掌中须弥宝镜沉沉不动,与他心神相连。 那日,他瞒过虎玄青血祭须弥宝镜,事后精元亏损得极为厉害,幸好没有损伤根基,随后服食灵丹妙药,外加闭关修行,也就弥补了回来。但当时他收功出关,虎玄青一看他的模样,被他蒙蔽的心神便陡然清醒,刚毅的面庞气得铁青,却又不敢也不舍责骂,那一副纠结神情真让他看得想笑。 他那时勉强血祭须弥宝镜成功,虽然仍旧没能彻底炼化须弥宝镜的所有禁制,却也将须弥宝镜掌控得更为深入和精微了些。又因血祭的缘故,他与须弥宝镜之间多了几分微妙且直接的心神感应,勉强能够催使出一道宝镜幻影,在虎玄青敞开心扉、不加抵抗的情况下,护佑住虎玄青的本命神魂。 虽是护佑,其实这本是须弥宝镜的克敌手段,乃是一种控制敌人为俘虏奴仆的霸道禁制! 被那道宝镜幻影包裹住本命神魂,虎玄青神魂不惧迷惑和伤害,但性命生死却在墨恒一念之间。 历经幻境和现实,墨恒和虎玄青堪称相爱了两辈子,彼此何其了解与信任,虎玄青听墨恒解说之后,明白墨恒的苦心,丝毫没有迟疑和抵制,而墨恒稳妥地护佑住他本命神魂之后,也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墨恒被虎玄青塞了满口的灵丹,虎玄青则被墨恒灌注了三道混沌气息。 他们两人一个炼化灵丹来疗伤和补养精元,一个用混沌气息来淬炼法力和提升修为,各自炼法数日才圆满收功。其间,浩然门掌门倒也没有逼人太甚,并未派人来催促他们。 所以,他们醒转之后,又是好一通缠绵。 而如今,墨恒通过须弥宝镜来感应那道宝镜幻影,便可成功分辨出虎玄青是否安然无恙。 就因为如此,墨恒才能勉强静下心来,一直坐在葫芦藤下沉稳地炼法——实力不够,一切休提,若是他墨恒有返虚境界的道行修为,那么他和虎玄青又怎会这样为难! “阿墨主人,虞七卿虞师叔送了请帖。” 童子见墨恒收功,觑着他的脸色,呐呐地捧着一张玉贴上前。 “放着吧。” 墨恒站起身来,转身查看葫芦。不知是不是血祭了须弥宝镜的缘故,他本就挺拔如松的身体上,隐约多了分无可抵挡的超然和凌厉,虽然俊脸平和,也没有去看童子,却仍旧让那走近的童子骇得冷不丁露出一小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 墨恒掌控了此处禁制,不用神识都能查看四方,见这童子害怕,便内敛所有气息,心道:“炼化混沌气息这么多天,身体也达到极限,需得缓和缓和。正好,也该去幽冥地域中探望一下梁弓宜。此处禁制极强,不惧被人窥探,在洞府中传送过去即可。” 至于虞七卿的请帖,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至于是否会引来虞七卿的发难,最好当真引来。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了,虐梁渣,虐亲爹,别心软,坚持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墨恒转念想罢,见那童子还呆呆地露着兔尾巴,捧着请帖傻乎乎地看着他,而远处另一个童子已经担忧且纠结地捂住了粉雕玉琢的小脸,只从手指缝里偷偷看过来,他不由想笑。 这里的童子只为虎玄青打理洞府和药田,忠诚乖巧就足够了,不需要太多心机,让人觉得轻松。 虎玄青自有另外几名童子和仆从,在门派大殿附近一间专属静室中助他整理分类各种事务。 墨恒留在这里的一百多天中,便收到过两次竹叶童子规规矩矩送来的玉简,玉简上面分门归类地详尽记述着无数讯息,让他足不出户就能尽知天下大事。虎玄青将这些童子都调-教得不错。 “又想虎叔了,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想我。” 墨恒怔了一下,没有回头,轻轻弹了弹一只葫芦,摘了下来。 葫芦藤其实是虎玄青早年寻到的灵物,只不过以前虎玄青没有过多关注,直到听墨恒说也想要个灵物葫芦,才想起自己恰好有那么一条葫芦藤,从此另眼相看,精心照料,到现在,葫芦藤不负厚望,终于结了四个大小不一的葫芦,虎玄青离开之前献宝,颇得墨恒欢心。 四个葫芦,没成熟的两个青翠欲滴,成熟后的两个白玉无瑕。其中都天生蕴含一方灵妙空间。 墨恒摘的是成熟的两个葫芦中较小的那个,小巧别致,拿在手中或者系在腰间,都十分方便,极适合用来盛酒养酒。他将之收进须弥宝镜中的三十里空间之中,吩咐童子不可打搅,便走进洞府。 先走入虎玄青的藏宝室,从中取了一些灵材宝料,然后到炼器房中炼制一身盔甲。 这是给苍盾准备的。 苍盾自从被他救下,一直被他安排在须弥宝镜中修炼疗养,至今穿的还是虎玄青的衣袍。墨恒却不愿看到虎玄青的衣袍穿在别人身上,哪怕他和虎玄青亲热时早已将虎玄青的衣服撕坏了不知几套。 其实,虎玄青收藏的灵材早在为他炼制一身宝衣后就缩水了七八成,不过剩下的灵材宝料仍是品质极佳的珍稀材料。数个时辰后,墨恒神采奕奕地熄了炉火,伸手一招,成功收取一套九重禁制的银黑色盔甲。 “多年不炼宝物,倒有些生疏了,本以为能将灵材利用到极致,或可突破到十重……罢了,是我贪心。九重禁制的盔甲也勉强能看,以后夺来更强的盔甲,再给苍盾替换下来就是。” 墨恒心中闪过几个身穿盔甲的强者面容,收起手中盔甲,起身走进洞府最深处的闭关静室。 取出禁制令牌,将洞府禁制全开,确信无人能够推演或窥探到他,墨恒才将苍盾放出,意念一动,魁梧高大的男人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浓眉方脸,面色木然,正是已经恢复到修为巅峰的苍盾。 苍盾当年被墨云书折磨出来的伤势早已痊愈,化神圆满的修为也彻底稳固,甚至小有精进。所以,看上去尽管双目无神,体魄却更加健硕结实、生机澎湃,也比以前多了几分压迫性的刚强气势。 “我有至宝护身,又将要晋升化神高阶,再有苍盾这化神圆满的彪悍护卫,天下大可去得!” 墨恒暗暗点头,将盔甲扔给了他。 苍盾收到他的意念命令,稳稳地接住盔甲,法力一动,盔甲浮在身前,然后头也不低,双眼木然平视前方,利落地将自己的衣袍全数脱-光,放到一旁,紧接着光-裸着强壮无遮的身体,直接就要穿上那件的盔甲法宝。 墨恒一怔,连忙皱眉止住他,当即盘膝坐地,又取出灵材,简单地炼制了一套较为柔软的里衣,将里衣也给了他,让他先穿上,又让他祭炼了盔甲,最后才意念命令他将盔甲套起。 整个过程,苍盾都执行得一丝不苟,一毫不错,无声无息,墨恒却莫名的有些黯然。 不过,苍盾穿戴严实之后,因为修为气势没有收敛的缘故,再被一身盔甲加持增幅,竟有悍猛的沉重气势铺面而来,只怕日后苍盾对上敌人,不用打就能占一分上风,简直像是一尊远古神将。 墨恒看了他两眼,挥手又将他收入须弥宝镜之中修炼。 拾起虎玄青的衣裳,墨恒以法力荡了荡,手中衣袍焕然一新,才将之叠起来放到须弥宝镜中。 一切准备妥当,墨恒又通过禁制看了看洞府内外的童子们,随后取出祭坛圣印,小心地激发了圣印中的那道空间传送秘阵。片刻之后,圣印晦暗的微光越来越大,覆盖住他的手、他的身体,逐渐将他全部包裹。 他谨慎行事,暗暗一催,光华当即一闪,瞬间又内敛缩回,而他整个人已从静室中凭空消失。 亏得这里是虎玄青的洞府,以虎玄青掌门传人的身份,洞府禁制勉强能够调动几分浩然门空间,而墨恒本身更拥有着可以瞒天过海的须弥宝镜,手中激发的也是古老神秘的祭坛圣印,三者叠合,才能让他在浩然门中向外界传送。 否则堂堂浩然仙门,铜墙铁壁一般的独立世界,哪会容许别人轻易传送进出? “进入幽冥地域,就可以循着宝镜感应去寻找梁弓宜了。除非梁弓宜也被某种禁制隔绝着。” …… 幽冥地域中。 梁弓宜浑身汗气蒸腾,虽然因极具疲累而喘着粗气,却神情冷凝,站得刚直。 “虎玄青身份特殊,道貌岸然,看似忠厚,实则面善心恶,杀人不眨眼!他明知自己是浩然门首徒,绝无可能与一男子终生相伴,却偏偏缠着你不放,以你墨恒的聪颖,难道还看不出他的伎俩?” “当真恨不得你也能看一眼三生仙石,哪怕得悉前世后对我爱恨两难,我也必可用全部真心换你仇怨全消,携手同进。何至于现在,你竟被那虎玄青蒙蔽双眼,对我视而不见,弃如敝屣!” 梁弓宜的思量中逐渐带上越来越浓的凶戾和森冷,“我本要与墨恒成婚,哪怕有着报应,让墨恒待我更霸道几分,但一切总会重回前世那般……正是那虎玄青横空杀来,今生才与前世大不相同!如此大仇,不共戴天……” 喘息半晌,梁弓宜随手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又扯了扯,半袒着胸怀,汗水从宽厚结实的白皙胸膛上流淌而下,滑落到下方轮廓鲜明的劲削小腹上——刚对几头实力强硬、悍不畏死的幽冥妖兽宣泄了一番暴力痛殴,接近两个时辰的血肉相搏,让他浑身都疼得厉害,却又累得痛快淋漓。 他沉眸咬牙,一拳将妖兽尸体打飞。 “墨恒……你如此对我,我却无法恨你,若是报应,这报应也该早些结束了罢!” “这三个多月,我买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莫非你还在与那虎妖卿卿我我?” 想到此处,梁弓宜猛一握拳,全身骨骼都劈啪作响! 那天墨恒和虎玄青在他身边拥吻,后来墨恒被虎玄青诱惑,与虎玄青进了木屋行亲密事,而他梁弓宜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法阻拦,那一幕幕背叛的画面,像是恶毒的禁咒一直残忍地刮着他的心脏!他每次想起来都心如刀绞。 而他越是嫉恨痛苦,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思念前世墨恒对他的忠贞和炙热。 那时墨恒的境遇十分艰难,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自幼被圈禁在偏僻院落,对外面残酷的世界并不是多么了解,倔强而茫然地独自出府,没有资源,没有人脉,还要承受一众庶出兄弟姐妹时不时的欺压,摸爬滚打中,连安心修炼都没那么容易,哪怕一身伤痕累累,收获的一切也仍然贫瘠得可怜。 但墨恒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切他之所需所求,墨恒总会想尽办法为他寻来。 墨恒那人年轻,却清傲得很,再大的难处,再重的创伤,都不会对谁显露出脆弱,不仅如此,墨恒刚强倔强的表象下,还藏着只对他梁弓宜一人的深沉温柔,像是最浓烈的醇酒。 梁弓宜想着,微微出神,突然只觉一腔柔情如同毒药,将他心中无可抑制的绞痛腐蚀得更深。 不可否认,前世,墨恒对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霸道了些,但说一声挖心掏肺并不过分。 所以,前世就连他梁弓宜这个本来并不喜欢男人的冷情家伙,都情不自禁地深陷进去,沉沦得不能自拔。他前世也知道墨恒爱他至深,所以哪怕他暗含愧疚地做出对不起墨恒的事,也从未想过会有真正永远失去墨恒的一天。 但是现在,当他逐渐醒悟前世时,却发现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恒与别的男人欢好! “主人,神药到火候了,请主人移步。” 苍老忠诚的奴仆飞掠而来,恭敬地行礼,低声提醒着。 所谓“神药”,其实是梁弓宜依照墨恒传给他的《伐折罗经》而炼制的灵药。灵药材料都不难找,很轻易便可买全。但是熬出火候之后,再配合《伐折罗经》修炼,功效就会异常强大,可磨炼筋骨、改善资质、提升修为,堪称一举三得。 只不过,这种灵药需要整个人泡浸去修炼,修炼时也极其痛苦。 梁弓宜前世只用了两次,墨恒就再也舍不得让他难熬。 梁弓宜脑中有着这段破碎的记忆,他记得墨恒当时脸色异常难看,动作粗鲁却小心翼翼地将他从药缸中抱出来擦干净,强硬性地阻止他继续熬炼,得他保证后才出门。然后受了一身伤,寻来数十种法子,又从中挑选了一个比较不错却麻烦无比的以作替换,一点点改善他的天资,提高他的法力。 但是现在,却没有谁来悉心照料他了。 梁弓宜修为不够,也没那个能耐去寻来无数珍惜灵药,只能继续承受痛苦的熬炼。 “墨恒……如果你知道前世,再看我如今处境,会不会嘲笑我罪有应得?” 梁弓宜闭了闭眼睛,没有走动,抬起头,沉眸看着天空。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痛恨自己看了一眼三生仙石! 如果他不知道那残破的前世记忆,他梁弓宜固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进步奇快,但至少不会一日更深一日地思念和爱恋墨恒!这种情感,比最毒的诅咒还要毒辣,彻底地渗透了他的身心,更随着他对前世记忆的觉醒,一天比一天更为加重,让他中毒越来越深,越来越无从抵抗。 他理智地想想,偶尔会感觉匪夷所思。 他梁弓宜自忖清傲,从未将感情考虑到人生之中,为什么竟会因情感而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也扪心自问,是他的性情不够坚毅果决?是他对长生大道不够心无旁骛?为什么他越是记起前世,就越是像整颗心都被撕去一大块豁口?以至现在,他除非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修炼法力或磨炼肉-体,否则一旦空闲下来,那无边的痛苦煎熬就会化成无比的思念,一点点鲸吞蚕食着他的所有情绪。 其实,哪怕在他现在获悉的前世记忆里,前世的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远超所料的痛苦无措。 也许,正是因为被照顾得太好,他从未想过会失去,在突然之间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时,才会觉得太过突兀,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所以手足无措,急迫地渴望失而复得,以至于焦躁思念? 不,不是这样。 梁弓宜低下头来,他还没到自欺欺人的地步,他身在局中却未被迷惑,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 “墨恒,我对不起你,但我别无选择,我甘愿承受今生的报应,我也会让你明白,我是真心。” 梁弓宜再一次这么想着。唯有如此,他才能略略安定一些。 不论如何,正因为痛苦和思念,梁弓宜原本残碎的前世记忆才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缓缓复苏。他甚至冥冥中感觉着,不用多久,等他真正晋升到化神境界的那一刻,他就能完全获悉前世记忆! 梁弓宜深深吸一口气,狠狠握着拳头,面容重又冷峻回来。 他掐住纷乱的思绪,大步走回他在这方领域的祭坛神庙。 一路上,他握着还在滴血的拳头,没理会那些向他或躬身或跪拜的仆从。 邓禁盘坐在神庙门前一侧,闭目修炼着墨恒传给他的功法。这功法乃是墨恒向虎玄青讨来,极为适合在幽冥地域中修炼,再以邓禁的阴冥体质和努力程度,现在的进步几乎堪称一日千里。 听到脚步声,邓禁蓦地睁眼,见是梁弓宜,他面色不变,起身道:“梁大哥。” 梁弓宜按捺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脸色微微缓和了些,点头道:“已经炼气高阶了?很不错。” 邓禁面无表情,行动却显得恭敬,稽首道:“多亏梁大哥带我来这里,我的体质和功法都是家传,在凡间地面上修炼十分艰难,本以为今生都没机会修炼有成,没想到跟随梁大哥来到这里之后,宛如游鱼从旱地进了大海。梁大哥恩德,小弟没齿难忘。” 梁弓宜淡淡笑了笑。他早在收服邓禁后,就向前世记忆中幽冥地域里的消息渠道买了所有关于邓禁的讯息,按照那些人的调查来看,邓禁并无可疑之处。也是,天大地大,他如此巧合和偶然地收服的属下,能有什么可疑? 邓禁的体质在他通过五色神网的感应中,极为适合幽冥地域,以后必将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至于邓禁的冷漠性情,梁弓宜并不以为意。 当下也没有多说,梁弓宜只向邓禁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入神庙之中。 邓禁谨记墨恒的叮嘱,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异样,恭送他入内,才重又坐下努力修炼。经过与梁弓宜多日相处,他如今已经得到梁弓宜的几分信任,在这方幽冥领域中也有点权力。 只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恩主…… 想起那日凭空出现,将他从灾厄困苦中解救出来的俊逸少年,邓禁冰冷的心里涌起一片温热。 神庙中。 梁弓宜挥手赶出为他熬药的人,等庙门紧闭,他才脱去全身衣物,跳进滚烫的灵药之中。 灵药散发异常浓郁的药香,在低阶法宝药缸中翻滚沸腾,药缸却只是温热。梁弓宜精壮的体魄完全赤-裸,却有法力护体,并不惧灵药的高温。 他闭目盘膝坐在药缸底部的特质蒲团上,只露出宽厚的双肩,默运《伐折罗经》的法门,一点点吸收着灵药之能,强自忍受灵药刺激经脉和肌肉的万蚁噬咬般的痛苦,面色冷峻如铁,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微微的茫然和困惑:“这种情形,我好像见过?” 梁弓宜一个激灵,猛地赤-身-裸-体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将灵药溅出药缸之外。 但他转瞬便重又坐回药缸,神情僵硬地循声回头,便见那个负手而立的俊朗少年正皱眉看过来。 梁弓宜看着朝思暮想的少年,眼底突然一阵难以掩藏的酸涩,他屏住呼吸,只觉胸中闷疼,有些发慌。他张了张口,喉中有些堵,瞬即强压下所有比灵药更加沸腾翻滚的情绪,勉强维持着冷峻的尊严,只低哑地淡淡说着:“在下不便起身,恒少爷见谅。不知恒少爷怎么找来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墨恒的无声无息出现,让梁弓宜从突然见到心上人的闷疼和酸苦中清醒过来的这一瞬间,心中咯噔一下。梁弓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瞒了墨恒两辈子的幽冥领域终究还是被瞒不住了。 勉强平静地低声问墨恒是怎么来的,没等墨恒回答,梁弓宜干涩着嗓音,又垂眸问道:“恒少爷不是和虎玄青在一起么?怎么有空闲来在下这里……” 话到这里蓦地觉得不对,倒像是捏酸喝醋似的,便立即皱眉闭了口,面上也沉沉如水。 墨恒没有回答,也没看他,皱眉若有所思似的走到他身后,仍是看着药缸中的灵药:“你这药方和淬炼的法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莫非我幼时当真被谁抱出过府,见过你这药浴?否则我怎会对这药浴似曾相识,就如同当初见到你时一样?” 说着,突然淡淡嗤笑一声,显然自己也是不信的,毕竟梁弓宜不比他大几岁。 梁弓宜却听得眼眸一缩,似曾相识……他在灵药中不自禁地双拳紧握,不动声色地转头望向墨恒,却见墨恒朗目恢复清明,正伸手探到药缸之中他的身边来感应药性,神态平淡清傲如初,并没有对他太过纠结和怀疑,明显不可能是知晓前世后的情形。 梁弓宜愣了愣,不敢继续盯看,迅速收回目光,垂眸看不出神色。 墨恒拭了拭药性,绕到前面,正眼看向梁弓宜:“刚才看你行功的法子,再看你浸泡的灵药,这两者分开来各自看去都只能算是奇巧,相辅着居然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不亚于极品灵丹圣药。看来虎叔说的不错,你奇遇不小。” 转头望了望此地神庙,回过头来眼神莫测,“药浴功法都是小事,你居然也在仁圣尊王洞天中收获了一枚圣印,得到这片领域,若非虎叔离开前再三叮嘱我不能小看你,我还当真能被你这个城府深重的蒙骗过去,现在的确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了。” 梁弓宜听得心头一紧,听出是虎玄青的“挑拨”,顿时恨得全身僵硬,双臂肌肉鼓胀,一张口却避开了灵药的问题,沉声轻道:“听恒少爷的意思,您也有一枚圣印,在下恭喜了。在□份低微,修为浅薄,即便巧遇些好处,又何德何能劳费恒少爷另眼相看。” 他心里恨不得将虎玄青杀之后快,却既不问虎玄青指点了墨恒什么,也不问虎玄青给了墨恒什么宝物居然能让墨恒瞒过他的感知出现在他的领域神庙中,只避开虎玄青不谈,免得给虎玄青增添分量。 说话时,他并没有掩藏自己的情感,压抑和苦涩的情愫在他冷峻的面庞下像是冰封的苦酒。 墨恒看着他,眼神悠远,仿佛透过他看向别的谁,突然问道:“梁弓宜,你在吃醋?” “……”梁弓宜不言,心中极不是滋味,曾几何时,也轮到他吃醋了。又见墨恒没有再突然暴躁起来捉弄他折磨他,神情也显得平和,想起墨恒刚才说“虎叔离开前”,梁弓宜便咽着唾沫沉声道:“恒少爷应能明白在下心意。” 墨恒仍是看着他,维持着莫名的沉默。 梁弓宜察觉他的失神,想起上回在墨府,墨恒之所以羞辱他,骂他贱货,骂他不配与其成婚,多半是因为墨云书的逼婚和虎玄青的干扰,以及他在仁圣尊王洞天中对墨恒“恩将仇报”地偷袭,种种缘故累加起来,以墨恒的霸道脾性,在再次见到他时,不折磨他宣泄怒火才怪。 “恒少爷可知,在下自幼修身养性,清心寡欲,对旁人的情感本能的心生厌憎,但是在下最初得知恒少爷青睐时,哪怕被恒少爷折磨,也除了懵懂逃避,并没有厌恶,那时在下自己也是茫然纠结。最后从仁圣尊王洞天中巧遇三生仙石,看了一眼,得知前世片段,才知道……” 墨恒低笑起来,如同听笑话似的抱着膀子看他:“知道什么?莫非我与你前世本是恋人不成?” 梁弓宜赤-身-裸-体,说话间被他看得面庞涨红,又见他眼眸清明,脸上也带着戏谑,便知道他根本不信,不由心中一痛,充血的脸庞也冷了下来,沉静地继续说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若非前世记忆片段,以在下的资质,哪里能够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就修炼到如今炼气巅峰的程度。” 墨恒微微皱眉,目光凌厉地看他,身上隐约有法力波动。 梁弓宜一看,立时知道这是墨恒发怒的前兆,也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地让墨恒相信他,当下强忍着倾诉一腔情怀思念的,沉着脸点到为止,转而说道,“这幽冥地域非同寻常,能拥有圣印来掌控一方领域,对恒少爷来说是锦上添花,对在下而言却是容身保命之所。在下也会守口如瓶,日后恒少爷若有吩咐,在下必会竭尽全力。” 墨恒沉默不语,眉头缓缓舒展开,眼中却又有些失神,说不清是恍惚还是失落。 梁弓宜也闭口不言,英俊的面庞没有习惯性表情,却忍不住深深地看着他,灼灼目光因前世觉醒的眷恋、痛苦、思念而火辣滚烫,像是隔了千年的醇酒,冷冽磁性的声音也微微温和起来:“我知道你修为高深,但世事莫测,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竭尽所能助你。” 墨恒看着他,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那天你在仁圣尊王洞天中偷袭我,为的就是这枚圣印或功法药方?圣印是好,功法药方也不错,不过这种堪比千万蚂蚁噬咬的淬炼法子,实在痛苦的很,你能坚持,算是坚毅刚强,既有这等决心,为何不寻找更有效和轻松的?须知磨刀不误砍柴工。” 梁弓宜眼眸一亮,他是这处领域的主人,虽然没有化神修为,不能探出神识,但依仗他对此处领域的掌控,也能敏锐地窥探墨恒神情。他听出了墨恒冷淡话语中掩藏着的关切,也看出了墨恒那一抹恍惚的心疼,虽然比前世淡了太多,但却是实打实真切! 梁弓宜自然不会傻到纠缠于偷袭不偷袭的误会,压下心中汹涌,深深看着墨恒,低哑地道:“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轻信,你要打要罚,我都甘愿承受。至于这灵药熬炼的痛苦,我还算撑得住。” 墨恒眼睛一眯,脸色微沉。 梁弓宜心底暗暗涌起一丝暖意,忙道:“不过,这灵药熬炼体魄的确难受,依恒少爷看,这药浴可还有改进的法子?” 墨恒这才神情好转,眼中似乎闪过一分梁弓宜熟悉至极的“算你识相,别给你好脸你不当回事儿”的神情,淡淡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那些珍贵灵材灵果,你也没拿能耐寻来。” “若是恒少爷有些闲暇,不知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梁弓宜清冽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冷峻的脸庞也闪过一丝情意,他知道墨恒是强势的,也不敢多说情话免得适得其反,所以享受着此刻久违的温暖,听着自己砰砰剧烈的心跳,对墨恒稍稍示弱。 但墨恒一听他的询问,突然好像清醒了过来似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陡然变了脸色,冷声喝道:“你当我在关心你?你算什么东西,以前对你好些,也不过是看你有些意思,你以为说几句前世今生的荒谬话语,就能让我甘愿帮你做这做那?你未免打错了算盘!” 梁弓宜神情一僵,脑中闪过前世墨恒满脸心疼地将他抱出药缸温存的情形,不由脸色微白,胸中闷痛得厉害,双拳握得死死的才忍住了想要冲出去爆打妖兽发泄的冲动,漠然垂眸道:“在下冒犯。” 墨恒貌似怒意不消,张口还要再出言羞辱,但看着他受辱也强忍着的失落模样,张开的双唇便又闭上,低哼一声,皱眉转过头去,却抱着膀子没有走开,只自有些烦躁地站在那里。 梁弓宜想起前世初遇墨恒,墨恒年少,又因府内环境而养成强烈的自尊心,明明对他倾情,却只是单纯地护着他,根本放不下脸面对他表露关怀,那样倔强霸道下的细心温柔,让他每每回想便心中作痛。此时的墨恒,可不正与前世一样? 神庙中沉默片刻,梁弓宜再次主动开口,抛下刚被墨恒羞辱的尴尬,沉静地说道:“恒少爷若是不嫌弃,就在庙中聚灵阵里修炼如何?在下浸泡药浴,熬炼筋骨,一时三刻不宜出来。” 现在趁着虎玄青离开,墨恒正处于孤单彷徨恍惚的状态,没有虎玄青在旁分开墨恒的心神和情思,梁弓宜绝对要抓紧机会,将墨恒对他的“似曾相识”的印象加深再加深,哪怕墨恒再脾气上来,对他大肆羞辱,甚至对他身体妄加蹂-躏,他也在所不惜甚至甘之如饴。 过了这个村可就不一定有这个店了。 墨恒听他主动示好,果然淡淡地转回头来,俯视地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下,又往下不躲不避地看向他裸着的宽肩锁骨和上半胸膛。 梁弓宜身体精壮,肌理坚韧却白皙,虽有法力保护,却到底因为灵药热烫而泛红。 墨恒看得微皱直眉,低声道:“站起来让我看看。”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话语太温柔了些,不等梁弓宜回应,便不耐烦地冷笑着,一把掐住梁弓宜的脖子,粗暴地将他提了起来:“站好了!” 梁弓宜面色不敢地承受他的粗暴,根本不敢动用领域之力反抗,驯服地站直了身体,膝盖以上的身体全都暴露在墨恒的视线之中,没有一丝赘肉的精壮体魄上湿漉漉地滴着水,厚实的胸膛和沟壑分明的小腹,以及两腿之间那半硬着的长物都因为水光而散发着热度。 墨恒就这么攥着他的脖子盯着他,目光赤-裸-裸的恣意。 梁弓宜双臂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仰着头被他掐着脖子,英俊的脸庞因为呼吸不太顺畅而有些发红,两腿之间的那物也颤巍巍的在墨恒的视线中变大变硬,逐渐抬头。 墨恒皱眉,出手如电,在他身上要穴指按,顺着他修炼《伐折罗经》的经脉路线将磅礴的法力打入其中,然后不顾他痛苦得煞白的脸色,一把将他扔回药缸:“继续熬炼!” 梁弓宜体内磅礴的法力肆意凶猛的横冲直撞,疼得他浑身肌肉僵硬颤抖,冷汗也刷刷直冒,听到墨恒呵斥,急忙运转法门,竭力将自身法力融入到墨恒打入他要穴和经脉中的法力之中。 同样是助他,但前世墨恒恨不得他不吃半点苦头就修为蹭蹭地提升,现在却根本不顾他是否痛苦,粗鲁地加重他熬炼体魄的程度。但不管如何,两者都对他的修为和根基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梁弓宜九成九的心思都瞬间用在顺从墨恒的法力以便熬炼体魄经脉上,最后一分心神断断续续地想着前世和今生的对比,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前世简直是被墨恒捧在了手心上…… 见梁弓宜沉心修炼,墨恒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走到神庙一角,盘膝坐下,默默掐算。 首先感应着、掐算着,确定虎玄青还是安全的,然后将自己进入幽冥地域之后的布置都思量了一遍,最后才取出灵石,布置了防护阵法,在阵中巩固被混沌气息淬炼和提升过的修为。 三日时间,墨恒闭目不动。 梁弓宜在药缸中醒过来,只觉浑身又痛又爽,第一时间不是检查自身修为,而是慌忙转身寻找墨恒。 一转头,就见昏暗的神庙一角,清俊至极的少年肩宽腰窄,褪去青涩的成熟英挺、清傲飘逸的出尘气质,引发他记忆中前世最温暖的柔情、最痛苦的追忆,一时间,梁弓宜痴痴怔怔,忽然眼中发烫。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墨恒蓦地睁眼,眼中精光刺得梁弓宜双眼发痛。 但梁弓宜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墨恒沉下脸来才缓缓回过头去,飞出了药缸,就在墨恒的面前冲洗身体、擦身穿衣。等他回头,墨恒早已再次闭目修炼去了。 梁弓宜不敢继续盯着看,垂眸沉吟了片刻,走出庙门。 “守着庙门,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去。以后灵药在外面熬炼,我会亲自搬运进去。” 梁弓宜吩咐了邓禁,再回头深深看了墨恒所在的神庙一眼,突然浑身都充满了无穷的干劲儿。 猛地转身,继续暴打妖兽去了,貌似一如既往。 不过,从今日开始,梁弓宜加大了熬炼体魄的频率,取消了原本每隔三天的休养日。 于是,当晚梁弓宜在盯着墨恒看了半天,成功把墨恒看得不悦睁眼后,立即低头脱衣,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跳入药缸中,面对着墨恒坐好,沉声恳请道:“能再为我灌打经脉要穴吗?” 梁弓宜明白墨恒喜欢刚强坚毅的男人,更明白墨恒喜欢刚毅男人的驯服,所以既然今世因为种种莫测原因,墨恒被虎玄青抢了先,对他颇有误会,没有前世的温柔,那么他何不干脆顺着墨恒的粗暴来,刚毅、驯服、冷峻……梁弓宜知道前世墨恒迷恋自己什么,这些优点,他只会比前世更强! 墨恒果然怔了下,先是垂眸没有理他,然后沉默着起身,如同三日前那般来到药缸前。 梁弓宜心头一松,刚要起身:“呃……” 墨恒冷不丁抬手,再次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一下子粗暴的提了起来,“啪啪啪”在他精壮的肌肉上拍打指点,将他拍得浑身痛苦难当,体内的法力也比昨日更多更猛,才再次将他扔回药缸,然后转身回到角落,闭目炼法。 梁弓宜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他折磨得疼痛欲死,却还是勾了下嘴角。 三日过,再三日。 又三日后,梁弓宜从药缸中醒来,习惯的回头去找墨恒,他总怕一睁眼墨恒就突然不在了。 墨恒还在那里。 梁弓宜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墨恒淡淡道:“我回去了,不知道虎叔有没有回来。” 梁弓宜脸色微变:“等等……” 墨恒没有理他,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梁弓宜急忙感知整个领域,捕捉到领域边缘墨恒一闪即逝的身影,神情陡然冷厉下来,狠狠锤了下药缸边缘,十几日来刚刚充盈温暖的胸膛像是陡然失去了一大块。 一日日过去,墨恒从离开后就再没回来。梁弓宜脸色越来越难看,失落沉沉中,却又有一分期待,他想给墨恒一个惊喜:“等墨恒再来,我必是化神境界,能悄然动用五色神网,才可与他并肩。” 晋升化神是每个炼气巅峰修炼者的梦想,若非拥有前世记忆,梁弓宜想在区区三年内晋升,简直痴人说梦。世间千千万万的炼气巅峰,有几个能晋升化神的? 没有墨恒的法力相助,梁弓宜熬炼必须更为刻苦。 但是一点点接近化神的门槛,哪怕痛苦万分,哪怕日日如同经受千刀万剐,梁弓宜也坚强承受。 …… 墨恒原本没打算离开太久,他在幽冥地域中有着布置,想要一举逼出梁弓宜的秘宝。 梁弓宜在幽冥领域被揭穿后,还能在他身前面部红心不跳的与他对视,必定另有依仗。这依仗是什么?看梁弓宜修炼的法门和修为,不可能是仙法或者自身扮猪吃虎,那么只能是护命秘宝了。 然而,他多次试探和感应,哪怕动用须弥宝镜,也不能从梁弓宜身上察觉到丝毫痕迹,他心底极为好奇,梁弓宜除了看了眼三生仙石之外,到底收获了什么? 但他刚回虎玄青的洞府没几日,突然心中一阵悸痛。 “虎叔!” 他脑中刹那间嗡嗡作响,脸色猛地煞白,急忙抬手,死死盯住手掌血肉中的须弥宝镜。(文学区-短篇文学网.wenxuequ)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须弥宝镜始终在墨恒掌心血肉中隐匿着,镜身与他血肉相连,更时刻护佑着他的本命神魂,而正是通过这身心双重的紧密贴合,墨恒才能时时刻刻细致入微地留神感应虎玄青身上的宝镜幻影! 心之所系,当遥在它方护佑着虎玄青神魂的宝镜幻影突然震荡欲碎时,墨恒才骤然心神剧痛。 “虎叔,虎叔……出了什么状况,若非宝镜幻影护着你,你岂不是要神魂破碎!” 墨恒头脑发懵,强忍惊惧,冷汗涔涔,死命地盯着掌中须弥宝镜,煞白的脸上已经僵硬森寒,却仍旧竭力维持着清醒,屏气凝声地通过此时剧痛的心神感应来推演虎玄青的方位。 掐算,绞尽脑汁地取出宝物拼命推演,却算不出!算不出……怎么还是算不出! “该死的虎妖!你他妈究竟在哪!等你回来老子不干死你!” 施展秘法良久,始终一无所获,墨恒又骇又急,心里发狠,猛地起身,踉跄了一下,一言不发,直冲出府。理也没理守在外面再次想要邀他一聚的浩然仙门弟子,雷电一般直射林印之所在的山谷。 “伯父,虎玄青他究竟去了哪里,请您告诉我。” 墨恒压抑着心绪,一把推开茅屋房门,急声问着。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哪怕强自维持平静,脸色也仍是苍白如纸,双手也僵硬微颤,以前那种在墨云书和梁弓宜面前侃侃而谈,将自身情绪当成玩具随意处理的坚韧心态竟是荡然无存。 林印之正坐在窗边皱眉发怔,见他突然闯进来询问,不由微微一顿:“你也有所感应?” 墨恒哪有时间再与他磨叽,若非有虎玄青在其中,他哪管林印之是哪根葱!见林印之依然不疾不徐地喝酒,墨恒刹那间险些法力爆发,阴沉嘶哑地再问:“虎叔在哪里!他有性命之危!我不信您不知道轻重缓急,告诉我……” 林印之蓦地将酒杯一顿:“你还叫他‘叔’?”见墨恒脸色黑黑,忙低喝道,“恒儿,冷静!” 这四个字被林印之使了仙法,雄浑的仙法在墨恒耳边轰隆隆炸开,好像雷霆之后有一蓬蓬的清凉甘露从头浇灌而下,如同雷雨驱散燥热,将墨恒心中所有因情而凶猛燃烧起来的焦虑、惊惧、骇怒全都浇灭。 墨恒一震,闭了闭眼,舒缓了口气,再睁眼时脸色仍是煞白无血色,低声沙哑地道:“抱歉,伯父,我无意冒犯。只是,请您务必告诉我虎叔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知道您肯定清楚他的任务是什么,也肯定知道他现在所在的方位,我不需知道别的,只要您将他的方位告诉我……” 林印之沉默不语,虎玄青是他唯一的儿子,被他视若性命,临走前也被他烙下了护佑秘法,再加上血脉感应,他刚刚几乎与墨恒同时感应到虎玄青遭遇性命之险,只是也掐算不出清楚的结果,看似平静,其实心里又何尝不焦急? 墨恒见他不答,刚被浇灭的焦急忧惧再次熊熊烧起:“伯父!我自有依仗,不会自寻死路,请您开恩,告诉我他在哪里!” 林印之端起酒杯,一副秉烛长谈的架势:“过来,坐下慢慢说。” 墨恒被他彻底激怒,脑门腾的一下差点冒烟,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逼问,总算忍了下去,强自静下心来,喘着粗气一字字问道:“伯父,您直说行吗?晚辈恐怕再听不到答案,会直接急疯!” 林印之被他恨怒凶厉的双眸盯得头皮发麻,脊背都有些发凉,不敢再拖延,温声道:“放心,小虎性命无恙,我事先在他身上留了血印,心里明白。再说,小虎去那里,不止身上宝物众多,还有他母族护佑,就算有些意外,也不至于逃不出性命。说不定他还能破而后立,晋升返虚境界……” 墨恒挥手打断他闲聊似的话,忍着太阳穴突突的跳,几乎要被他慢吞吞的模样气得喷血:“我知道虎叔性命尚在,但我给他的护魂宝物已经重损,他必定也受伤不轻,若是再……若是再有一次这样的凶险,他还能拿什么宝物护命?” 说到这里,因急而怒的声音陡然干涩,“到时候就算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又能去哪里寻他!” 林印之顿住,如此被他质问,再见他这个往日里冷静自持、清俊雍雅,看起来将自家儿子吃得死死的少年郎,此时此刻眼圈微红,急得彻底失了风度,宛如一条丢了崽子后血红着眼的凶狼……林印之突然心中酸甜,先前的不爽和纠结一扫而空,勉强一笑,眼光便越来越慈和。 “恒儿,别怪伯父不告诉你,除非你有妖族血脉,否则去那里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你有返虚修为,或许还可闯一闯,但以你现在的修为,哪怕突然奇遇上古至宝,甚至有绝迹的先天灵宝投怀,都是无计可施。那里的门户上古时便是隐秘绝地,什么宝物都是无用,只能凭着自身修为或血脉进出……” “伯父,您放心,我不至于鲁莽,我只想知道虎叔在哪里,不会妄自送命,否则茫茫天地间只剩他自己一人怎么活?我只是想问一个答案,心里有谱,所以,我最后问一句,虎叔他人究竟在哪里?” “你,唉,难怪小虎事先再三求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将行踪泄露给你,看来你为情所迷太深!理智能压得住多久?你如今冲动,只怕一告诉你,你等不了一时三刻便要冲去,到时三千幻灭禁制都能将你湮灭,何谈过去救他?伯父不是气你,你必须有返虚修为,否则……” “……” 墨恒深深看了看他一眼,再也不说什么,转身大步冲出,便要去求浩然门掌门。 林印之一噎:“回来!你这臭小子,给我回来!我给你个东西,是小虎留给你的,他就怕你在他师尊手下吃亏,伯父也再警告你一句,千万别去惹那老头……” 墨恒化光冲出了山谷,听他呼喊又瞬间折回,陡然现身在茅屋中,阴着脸再也不与他废话。 林印之摇了摇头,叹着:“都是痴儿。”眼看墨恒指不定就要发飙,便将虎玄青事前留下以防万一的传音宝珠从储物法宝中取出,抬手递给他。 墨恒一把摄来,这才沉声问:“还有么?” 林印之摇头:“小虎要说什么,都在这里了。恒儿……” 墨恒没时间听他叮嘱安慰,扔下一句话:“恕晚辈无礼,伯父也不要太过担忧。”急匆匆转身,倏然化光而去。 林印之怔了下,然后淡淡笑了笑。随后继续掐算虎玄青的安危,沧桑的眼眸中这才浮现出浓重的担忧,他早就是化神巅峰的道行,又对虎玄青的任务十分了解,更和虎玄青父子血脉相连,仙法掐算之下,总能比墨恒感应更多一分。 片刻后,他扔下酒杯酒坛不管,身形一闪,皱眉往门派大殿而去。 墨恒飞出山谷便暗暗以须弥宝镜防护周身,然后才激发了虎玄青留下的传音宝珠。 虎玄青的声音立即在他心头响起,醇厚沉稳的声音让他的心绪顿时安定了些:“阿墨,如果你听到我留下的传音,就意味着我已经遇到凶险,不要担心,我临行前师尊给我指点良多,我此去……” 一番安慰的话温情款款,有条有理,有理有据,让墨恒的心情逐渐完全沉静下去。 虎玄青在传音中又道,“如此一来,阿墨,为防你担忧,我势必不能冒进,必须藏身疗伤,只怕就要与你分开更长时间了,修炼不知岁月,所不定三年五载,八年十年都是可能的。你万莫心急,且自沉心修炼,以你的资质,再有那桩宝物,十年之后未必没有晋升返虚的可能。” 传音顿了顿,“阿墨,如果你能晋升返虚境界,凭借宝镜幻影的感应,便可得知我的所在。” 接下来笑了笑,便微微有些讨好的意味,“阿墨,我不是想事先瞒你,只忖着自己小心行事,理应不会遭难,怕你平白为我担忧,焦急之下强行提升修为,难免会有走火入魔的凶险。现在你若听到我的传音,务必要保重自己。就当是不让我担心,答应我,不可冲动,不可拿自身修为当儿戏,需得缓步慢行,徐徐图之,日后你我共度长生,咱们日子还长,别被一时危难蒙了心智……” 随后又有许多话,虎玄青的传音很长,耐心细致至极,一部分是百说不厌的叮嘱,一部分是坦然温存的爱意,剩下一部分则是他自己的修炼心得,甚至还有一些他自己裸着上身为墨恒演示晋升情形的影像画面,无微不至的对墨恒言传身教。 墨恒怔怔地听着看着,眼底发涩,心神却在虎玄青醇厚磁性的低沉声音中,变得温暖而平和。 片刻后,传音宝珠化为飞灰,墨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理智地思量几番,终于确定下来:“是我心急了。虎叔除了我给的宝镜幻影,另有其它护魂仙法和宝物,以他的能耐,必能安然无恙。” 如此想着的同时,墨恒始终不忘通过须弥宝镜感应虎玄青身上的宝镜幻影,感应到宝镜幻影虽然在刚才突然之间受损不轻,但随后的时间内的确没有再受创伤,才彻底压抑住那份痛苦难当的焦急。 继而冷静想着,“我必须有返虚境界的修为,才能对空间奥意有道韵法则层次的接触,然后才有可能感应虎叔的所在,再去寻找虎叔。否则我若贸然行事,不仅不能助他,还容易被人蒙骗,被人误导,遭人暗害,那样一来,一切努力都只是穷折腾无用功罢了!只是,返虚,返虚……” 他墨恒明知爱人遇险,又如何能够安心忍受缓缓修炼的煎熬,等候十年才晋升返虚境界? 但是,要想在不损害修为根基的情况下快速提升修为,又有什么法子? 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进入须弥宝镜的幻境中历练,但那必须将须弥宝镜彻底祭炼、完全掌控,否则根本无法催使出那等威能。而要将须弥宝镜彻底炼化,又需要返虚境界的道行。这是死循环,无法可想。 其次就是混沌气息。混沌气息是极品宝物,然而即便数量足够,他也不能天天淬炼,首先身体便承受不住。先前他淬炼不休,如今已经濒临化神高阶,却无法继续淬炼,只能缓缓巩固以求突破。 再次是灵丹妙药、仙宝果实。然而如今年代,这个世间早就绝了仙家妙品,剩下的所谓极品圣药,对于炼气境界或者化神初阶的人来说的确大补,甚至用得好了都能够一步登天,但是对高境界的修士而言从来不可能有平步青云的效果。最多也只是常年服食才能加快修炼速度而已。这也需要身体的承受力,远远不如混沌气息。也是休提。 冥思苦想,最后的最后,只剩下……双修? 双修提升法力、混沌气息淬替,如果能通过这两种方式的相辅相成来修炼,那么以后晋升境界时,即便远远比不上正常修炼时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稳妥,但小心行事的话,却也能将损害根基的可能降到最低。 念头一闪,墨恒一顿,脑中突然闪过墨云书、梁弓宜、千鱼和尚的身影,尤其墨云书和千鱼和尚,这两人都是双修强者,千鱼和尚更是欢喜老妖魔转世…… 想到这里,墨恒脸色骤然阴沉,念头也刚一起来就被他狠狠压下。 他已有虎玄青,他与虎玄青彼此忠贞,报仇时用手摸弄墨云书和梁弓宜几下都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怎能与虎玄青之外的人上床欢好?就算修炼双修大-法,也要等虎玄青出来,他们两人一起用功。 迅速将双修念头狠狠抛之脑后,墨恒皱紧直眉冲入虎玄青的洞府,再次将禁制全开,直截了当地叮嘱童子:“谁来都不必理会!”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新阅读请到()本文内容重生之邪主130129章节,如果你喜欢重生之邪主130129章节请收藏重生之邪主130129章节!</br> 脱险四五日后,虎玄青仍是不敢停歇,身体化光,快比流星,如风如幻,刚毅的脸庞微微发白却始终沉着冷静,百般施法,才总算甩脱了后面犹如附骨之蛆的追踪者。 他略微休息,强压下担忧墨恒是否心急冲动的心情,寻一处安全的隐秘地方,一声不吭地默默捻诀,扔出一枚暗色令牌。 令牌化为一道门户,虎玄青一撩衣摆,大步踏入其中,门户随即消失,原地什么痕迹都没有。 进入门户,四方一片空茫虚无,虎玄青将仙光宝袋扔出。 宝袋口一张,两个被禁制了法力修为的俊美少年狼狈摔下,而后连忙爬起,蒙蒙地回神,急忙看向虎玄青:“少主?”一人咽着唾沫,后怕地说着,“少主没事,真是青龙保佑,少主,那两个妖王是什么人,居然妄图加害少主……”另一人则感激道,“万谢少主相救,属下无能。” 虎玄青负手而立,挺拔无声,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两个被母族长老送过来的化神初阶妖修。 他的母族并非上下一心,但那些长老的确能耐,别的不说,单单说这消息灵通,就足够虎玄青暗叹。只怕在他来到之后没两日,那些长老们就已经查出几分他在外界的“□”,知道他对墨恒一往情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给了他两名俊秀的“护卫”。 这两人的确极其优秀,不止外貌挺拔干净,更是以妖身不到百岁便晋升化神,可谓天资卓越。 此时两人站在一起,一模一样的白袍玉带,一模一样的恭敬顺从,外加清逸出尘的气质,说话也是不卑不亢,放在外面一摆,都是引逗得小姑娘们两眼冒星星的玉树临风的英才人物。 但是看在虎玄青眼里,这两人犹如粪土。 说的更实际点,虎玄青看到他们就像是见过无上谪仙之后再看到做作戏子,勉强忍受他们的跟随已经是看在母亲大人的面子上,奈何这两人自以为聪明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私心太重,不仅心比天高,对待大事侃侃而谈,却只是纸上谈兵,实际上愚蠢不堪。 见虎玄青双眸深沉,说话的少年脸色苍白,止了声音。 而后,他不疾不徐地行了一礼,姿态干练得很,而且优雅从容,压抑地低声问着:“少主,我等虽然平庸,却也能为少主分忧一二,少主却为何对我们出手?您需要王上和长老们提供消息,我们本来想要去……” 随着他的说话,另一少年也挺拔如树,倔强委屈、专注仰慕地望向虎玄青,抿着嘴唇不说话。 虎玄青见他们不到黄河不死心,寒眸一闪,一指点出一道浩然云光,倏然射入他的眉心。 少年话音戛然而止,丝毫反抗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刹那间双眸呆滞,直愣愣地僵住不动了。 “摄魂?” 旁边另一少年吓得魂飞天外,他若是也经受过这样霸道的摄魂,之后铁定就成白痴了! 他下意识地蹬蹬倒退两步,冷汗刷刷地冒下来,念头电转,骇然地盯着虎玄青,却见那张英俊的面庞比往日里更加沉静刚毅,他顿时心中咯噔,刹那间就抛弃了侥幸之心,扑通跪倒,砰砰磕头。 “少主饶命,小人虽有私心,却只是一片倾慕敬仰,万万没想过会害到少主,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虎玄青仍是毫不理睬,修长刚健的体魄纹丝不动,浓眉朗目也都森寒冰冷。 下一刻,他收回云光搜魂的感应,皱了皱浓眉,并没有从摄魂中得知所有想要知道的东西。 “火目妖王想捉我投入丹炉,皆因我有炎虎族妖王血脉,肉-身又是浩然仙法修成,接近返虚境界的修为,炼成圣丹对他有极大补益。这两个蠢货泄露了我的身份,火目妖王第一时间压下消息,妄图独自害我,这一点也能想得通情由。” “新泽王却也搀和其中,既有想要活捉我的举止,又有护我逃脱的意向,但等我几乎逃脱时,又突然施法想要控制我的神魂……态度难测,十足诡异,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虎玄青瞬间沉吟思量一遍,心中越发沉了下去。 火目妖王实力强悍,是老牌的返虚境界强者,手下也都是彪悍精英,居住在这上古就存在的隐秘绝地,谁的脸面都不用给,若非还有其它势力可与之抗衡,这妖王只怕都能嚣张称帝。 新泽王则是数十年前崛起的神秘强者,功法莫测,来历莫测,以前不到返虚境界都能游离于各大势力之间,而且游刃有余,现在已经是返虚境界强者,又始终孤身一人,领域范围也十分偏僻狭小,明摆着偏安一隅,没有争霸之心,自然成了各方强者示好拉拢的对象。 而如今,就是这样两个强者,一个要将他炼成丹药,一个要将他活捉制服。 “新泽王手段诡异,幸亏阿墨送我宝镜幻影,否则我必须动用灭魔仙剑的威能才能自保神魂并维持清醒,但那样一来,我的两重身份完全彻底泄露,这里对我来说必定更加艰难凶险……” 虎玄青沉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饶是他坚毅沉稳,也不得不对两个返虚境界王者的虎视眈眈而忧心。若是在外面世界还好,如今他身处这与外界隔绝的隐秘地方,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出多久? “这处隐秘绝地夹在四大洲中央,自上古以来,自发的越来越广,迄今为止,范围已经堪比一方中千世界,浩淼无垠,强者林立。其中隐藏着多少上古绝密和留痕,就蕴含着多少至宝道韵和天机。” “无怪我母族长老们始终存着想要入侵这里的妄念。” “只不过,这里强者太多,单单我接触的这东方部分,就有火目妖王等人,那么西方、南方、北方、中-央部分又会有什么样的大能?若非四方和中-央都有天然禁制隔绝着,十数年才会消弱一次,只怕不知会乱到什么程度……” 再想起师尊的嘱咐,想起必定已经得知他遇险的墨恒,虎玄青压力更沉,胸中更闷。 转眼再看面前这个心思龌龊,对他时常暗中意淫的浪-荡叛逆者,虎玄青杀机顿时迸发,大掌一拍,直接将那被他摄魂的呆滞少年拍成飞灰。 即便这样,虎玄青也还犹自不解恨,只觉刚刚感知到的那份模糊意淫念头,已经是脏了他的身体,让他对不住墨恒。 “啊!” 飞灰粘到旁边那跪倒的少年身上,将他骇得失声尖叫,再无以前的所谓倔强委屈。 虎玄青双眸凌厉,一句话也未曾施舍,抬掌向他用力虚抓,再次摄魂,眼都不眨一下。 少年的尖叫顿时消失,脸上还凝固着狰狞的恐惧。 几个呼吸之后,虎玄青再次掌心用力,又一抹飞灰飘扬,被他袍袖一扫,什么痕迹都没了。 杀了两人,对虎玄青而言犹如碾死两只蚂蚁,心绪如镜,分毫不起波痕。 顿了片刻,又将前因后果仔细考量几遍,虎玄青才按捺下心思,缓缓盘膝坐下,取出灵丹服下,一面运功疗伤,一面微微失神,止不住地思念和担忧,心里只是叹着:“阿墨,阿墨……” …… “新泽王,小僧送你的礼物还不错吧,那虎玄青可是极品炉鼎呶!可万万不能丢了小僧前世的名头,阿弥那个陀佛,等你修为再高一点,小僧再来见你……善哉善哉。” 浓眉大眼、一脸淳朴的青年和尚站在破木鱼上,停在海面上空,看着下方不知多深的海底,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但他憨厚的说话声音刚刚出口就变成了庄严诵经声,实在是诡异得很。 和尚打了个哈欠,张了张臂膀,惬意地伸着懒腰,转头似缓实快地飞走。 边飞边嘀嘀咕咕。 “当初小僧那道侣提前出世,直至今日都算不出个所以然,怪哉怪哉。” “他对小老虎一往情深,而不是对某个姓梁的或男或女一腔深情,与佛祖的指引小有差别,不过也算是符合佛祖的指引。情仇爱恨皆是虚妄,待他历经初情,看破红尘,只剩修道之心,便是返璞归真,小僧再从天而降,便是他的命定之人!到时与他双修,共成大道,岂不妙哉。” “只是那本该对他决绝无情的亲爹墨云书,怎么居然对他百般相护,甚至还扯上父子乱-伦了?这差别忒大,小僧我都无这么重的口味啊,当初都不敢生儿子,实在惭愧,阿弥陀佛……” 和尚想来想去,不得其解却也不以为意。三分天定,七分人为,谁能保证中间不出意外呢?不过,墨云书并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嘀嘀咕咕,每一句话出口都会变成低颂的经文。 嘀咕完了,他又想起墨恒与他相处时的种种,一颗心火热火热的,双眼也黑得发亮,忍不住挠挠头,不小心挠下一枚戒疤,连忙又贴回去。再一低头,眼看自己穿得板板正正,这可不行,一伸手,将自己完好无损的僧袍撕坏了几个口子,极为巧妙自然地露出宽厚的胸肌来,半遮半掩的,精壮诱人。 “嘿。” 和尚憨厚地笑了笑,迎风招展,诵着经文,身前空间一阵抖动,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自三年前与墨恒相遇又分离,千鱼和尚看出时机不对,与其在墨恒跟前惹厌还浪费时间,不如离开一面参悟天机一面苦修佛法。至于那些小计谋,只不过是他顺手而为的小事一桩,就是如今他晋升返虚境界,也不过是他前世早就走过的门槛,没什么稀奇。 …… 话说墨恒离开后,墨云书灭了武瑞城的所有属下,并没追杀武瑞城,而是在府中发了狠的修炼。 修炼之余,他将墨恒献上的上古遗宝黄皮小鼓研究和炼化,受益不小,修为更增。 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墨云书修为滔天,心机叵测,却从未付出过真心,这便是他的弱点。 他一腔情意都黏在墨恒身上,所想所料都情不自禁地将墨恒往好处想,又见黄皮小鼓在他彻底掌控后威能非凡,便越发感怀墨恒的“倔强深情”,结果又是温暖又是头疼,以至先前墨恒让他颜面大失的暴怒逐渐消泯,最后对墨恒丁点儿都厌不起来。 没多久,墨一儒因为察觉不对,从十万荒山返回。 得知墨云书因为墨恒而与天行派结成了死仇,返虚实力的散仙墨一儒大发雷霆。 若非墨云书拦着,只怕墨一儒都要冲到浩然门,请浩然门掌门将墨恒捉拿给他,他再割下墨恒的头颅到天行派解释误会。他杀不杀墨恒,乃是他墨府家事,在他看来浩然门掌门没有理由过问,更何况墨恒还不知廉耻地勾引了浩然门真传首徒。 但最终,墨一儒看墨云书态度强硬,也不敢太过发火,不得不按捺下愤恨,将墨问闲、墨问秋、墨雪行等庶出子女们都叫过来,不加吝惜地指点赏赐,提升他们的修为。 墨云书看在眼中,并不过问。 大半年后,墨云书将从仁圣尊王洞天中收集来的上古残破罗盘全都参悟透彻,等那些罗盘碎片因为失了道韵而化为碎石,墨云书那本就半步踏入返虚境界的道行,终于水到渠成地再上半个台阶。 墨云书成功晋升返虚境界。 但这个消息却被墨云书压了下来,他带着住在乾坤玲珑塔中的墨一儒,进了幽冥地域。 幽冥地域中有意家余党,他以前不到返虚境界,而且并没将意家太过放在心上,现在却不能不及时处理。 他想着,恒儿修为越来越强了,虽然始终爱慕他这个父亲,但以后谁能说的准有没有误会发生?现在他的恒儿不就与他闹着别扭?万一恒儿受到意家余孽的蛊惑,被那些意家余党尊为主人,反过来与他做对,到时候不管情况如何,都难免会伤到他们父子深情。 还是及时将意家余党灭了罢!而且,他现在也需要意家余党的气运。 气运一途,一消一涨。 墨云书气运浓郁,前阵子虽然被墨恒算计打压,以致失却至宝,结仇仙门,郁结于胸,但他毕竟没有失去根基,经历过气运低谷,下面理应迎来了一次气运高峰了吧。 三生石对人本就只论机缘,不分仙魔,墨云书深入幽冥地域,气运陡然回升纠缠,使他遇到三生石,既是意外之喜,也是情理之中。一饮一啄,莫非定数。</br>如果你喜欢重生之邪主130129章节请收藏重生之邪主130129章节! () 第一百三十章 三生石从上古时候就被仁圣尊王用五色神网禁制在洞天秘境之中,多少万年都无人见过。 直到三年前,幽冥王以残魂之体制住梁弓宜,藏在梁弓宜体内,瞒过众人耳目,潜入洞天秘境,妄图炼化五色神网和三生石这两件至宝,却被五色神网灭杀得残渣不剩。梁弓宜却因祸得福,不仅收取并炼化了五色神网,还在三生石飞逝前看了一眼前生。 三生石飞去之后,谁都不知它的踪影。 于是,从上古到如今,看过三生石的人只剩下了梁弓宜一人。 三生石看三生,而人的三生,过去因果、现在纠缠、未来命数,因果命数的纠缠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是单单一个人。 所以,当墨恒因为红莲圣印而穿梭时间法则得以重生,他的命运便缠上了连三生石都捕捉不清的莫测因果,纠缠之下,前世时气运浓郁的梁弓宜明明只收获了五色神网,并没有幸运到看一眼三生石,今生的梁弓宜却巧之又巧地在三生石飞逝前,正面看了它一眼,从而得知前世。 那么算来,被墨恒从前世恨到现在的两个人中,剩下的那个墨云书,若是也能步梁弓宜后尘,侥幸见到三生石,就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突然晋升到返虚境界,再加上气运陡然回升那么简单了。 “……墨一儒已有警觉了,让他拼命已是毫无可能,他虽然仍在我乾坤玲珑塔中,但灵池之上有他在,我便动不了灵池,他直接从灵池出入,我也就没有机会出手将他擒拿炼化……这次幽冥地域之行,就让他物尽其用罢,掌控墨府、掌控生灭大阵的人,只我一个就足够了……” 墨云书淡淡地想着,脚步不停,从当年他禁制苍盾,用苍盾魂魄修补三魂宝印的山腹中进入后面残破腐朽的上古遗迹,又从上古遗迹的另一端破空而出,轻而易举地走入了幽冥地域的荒莽深处。 幽冥地域中,如今正是黑夜。这里白天比外界略显昏暗,黑夜却比外界更加明亮。 银白色的月光锐利地穿过厚厚的云纱,将荒芜、辽阔、干枯的原野照得朦胧又通明。早就演化和适应了这里环境的瘦长树木带着毛刺,零零散散的伫立着,紧趴地皮的褐色藤蔓纤细坚韧无比,夜间出来觅食的鼠类和虫类,正承受着天敌的搜捕。 墨云书进入幽冥地域后,凭空出现在这里,惊走了两只灰不溜秋的怪异蝎子,周围一望无际。 他神识漫延千里,扫过整片大地,而后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玉盒,打开。 玉盒也是桩宝物,里面盛放着墨恒三年来掉落在天师阁楼的头发、丢落在天师阁楼的玉佩玩物,以及其它并不起眼的随身物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墨云书整齐地禁制在玉盒空间之中。 墨云书黑沉的眸中不易察觉地浮现一抹慈和与温情。他错过了墨恒十四年,随着感情越来越不受控制地加深,他怎能再忽视墨恒的成长和变化?这些都是墨恒留在他身边的痕迹。 从玉盒中摄起一根墨恒的发丝,墨云书便以此为凭借,默默推演着意家血脉的方位。他是返虚大能,在这没有合道境界的世间就是顶端的强者,哪怕返虚初阶,手段也强大得无与伦比。 不过,意家多年来势力发展的不弱,又有幽冥领域庇护,墨云书还是费了些法力才推演清楚。 “嗯?恒儿怎的也来了幽冥地域?” 墨云书蓦地皱眉。 墨恒自从进了浩然仙门就没有再用须弥宝镜遮掩天机,深思之后,进入幽冥地域时也同样没有遮掩。他的祭坛圣印可是千鱼和尚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给的,早晚遮掩不住,更何况他也知道墨云书晋升返虚境界就在这两年,总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捂得密不透风。 水至清则无鱼,事到如今,墨恒的幽冥领域已经不是关键和致命的地方,可以坦然透露些了。 墨云书掐指再算,却不知他能算到的,都是墨恒没有隐瞒的。他见墨恒并非身处意家余党所在的方位,才舒展了浓眉,加紧了想要尽快灭除意家余党的念头,直接动用空间法则,随手一划,空间破开,他踏入,再踏出,就已横渡万里。 如此再三,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就利落得带上了雷厉风行的雍容和威严。 五万里后,墨云书缓缓地捻着墨恒的发丝,又一次踏出空间,突然胸中猛地一跳!心有所感,脸色微变,本能般迅速转头——三生石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似的,斜斜地插在一棵扭曲的毛刺高树旁边。 三生石! 墨云书心跳窒息般猛地一震! 当年,梁弓宜炼气境界看了一眼三生石,得知破碎的前生情景。墨云书却是返虚初阶,只一眼,一瞬间,他就从人生的幼年记事起,看过了数十年。 无数熟悉至极的场景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前闪过,仿佛再一次亲身体验了一回。但那些情景却不容他多想,无不快得不可思议,又详尽得让他毛骨悚然。 他幼时天资极佳,作为墨府唯一的传人,他心高气傲,思维严谨,修为也晋升得稳固且快速。 他年少时隐藏身份,手持量云尺行走天下,斗法无数,越来越强,总能趋吉避凶,而且奇遇连连,收获罕见的秘法和传承。甚至随着他修为的提升,灵宝也一个接一个不要钱似的被他纳入囊中。 他救下值得救助的修士,结交值得结交的盟友,灭杀必须斩草除根的仇敌。他逐渐杀人如麻。 他逐渐接管墨府权力和义务,修炼之余,也将艳丽的女人收入府邸,既是玩物,也是细微掌控四方国家的手段。他偶尔也会玩玩俊秀的少年,或是宠一宠几个有些趣味的小儿女。他毕竟是个父亲。 他成为墨府掌权者,贵为四国天师,却用尽了手段才成功将意家余党打压得支离破碎,更将意若秋追到手中,成婚后施展秘法狠狠侵蚀意家势力的气运,如有采补,将墨府气运提高一个台阶。 而后,意若秋怀孕,他要意若秋打胎,意若秋不愿。墨恒出生。 他睁大眼睛想在这些场景中看到墨恒出生时的小模样,却见自己没有丝毫关注,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见自己对墨恒的出生不掩厌恶,不止因为墨恒一身气运自出生就与他相克,他本就没打算宠爱意若秋的孩子。 不过,他并不会亲手杀子,一来不屑为之,二来有违天道,以免日后有碍于道行的晋升。 他看到墨恒自出生起就被他视若无物。 他见墨恒牙牙学语,还没到记事的年龄,就对意若秋至诚至孝,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小娃娃,却总是生怕意若秋生气,从不违背意若秋的意愿。 他见自己每隔大半年才想起用神识扫探梨花小院一回,所以每次看到墨恒都变化很大。 他见三岁的墨恒搬着小凳子坐在梨树下,小小的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墙外天空,一动不动的坐半炷香。见墨恒蹑手蹑脚地偷偷走到小院的木门后面,亮晶晶乌溜溜的双眼透过门缝憧憬地观望门外世界,却在听到院中响动时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猛地一跳,慌忙跑回屋里。 他知道自己看墨恒时,犹如看到阿猫阿狗,甚至还不如他对意若秋的关注多。 他见意若秋从温婉的期待逐渐变成了然的死寂。 他见自己淡然处之地听着意若秋对墨恒善意的欺骗,听着墨恒稚声稚气的疑问和抱怨: “娘,你说过父亲大人会来看我,他什么时候来啊?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 “娘,父亲大人是不是像门板那么高,很强壮,能轻轻松松就把我抱起来,也能一手就将那个管事打趴下?那个管事对我翻白眼,他以为我没看到,还嘀咕骂我,父亲大人知道,肯定狠狠罚他。” “那个管事说,父亲正在摆家宴……” “明天是我六岁生辰……这回,父亲大人会不会能来看我……” 逐渐的,年幼的墨恒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在意若秋面前念叨“父亲大人”。 然后某个夫人在他的默许下,将意若秋毒死。 他见墨恒哭得歇斯底里,肝肠寸断,绝望得如在深渊。 他见墨恒被攀上了他那些庶子的小厮奴仆们嘲笑,被他宠爱的几个庶子庶女污蔑和欺辱。 他见自己冷漠地看着,丝毫没觉得墨恒自幼就活在阴影中,被父子天性的期待和绝望折磨。 他见虎玄青带着苏廷来墨府,他并没将虎玄青放在眼里,但他的庶出子女们却没什么出息,眼界窄得可怜,竟向虎玄青二人恭维谄媚,丢尽了他的脸。 他见墨恒在观霞楼下与墨烟雨等人争执,被一奴仆动手拦阻,狼狈得吐了鲜血。 他见墨恒愤而出府,这一回,详尽得秋毫毕现的情形,让他敏锐地捕捉到墨恒出府前最后一次想要进入天师阁楼向他请示时,那双黑澈眼眸下藏着的最后的希冀,还有被他漠视不见,连天师阁楼都没能进去时的悲哀和愤恨。 他见墨恒对梁弓宜百般体贴,见墨恒和梁弓宜一起出府,见墨恒再与他相逢时深藏愤怒和希冀的佯装冷漠…… 他见梁弓宜因为畏惧他而背叛了墨恒。 他见墨恒奋不顾身去救梁弓宜,却中了梁弓宜、墨问秋等人的陷阱,重伤且中毒。 他见墨恒逃亡,见自己吩咐梁弓宜和墨问秋去追赶擒拿。 他见墨恒竭力维持着最后的骄傲,哪怕飞遁得痛苦也挺直着脊梁,却在他的一声隔空呵斥下从半空坠落。 他见墨恒一身鲜血,见墨恒森狠地盯着梁弓宜,见墨恒不甘受辱猛然激发业火红莲,见墨恒在绚烂炽烈的血红火焰莲瓣中放声大笑,见业火红莲烧尽后,一抹被风刮起来的骨灰…… 胸中猛地被亿万钢刀狠狠剐着割着一样的疼! 眼前画面陡然消失。一眼的时间已经过去,三生石如同梦幻泡影般不见了踪影,无可阻拦,无从寻找,没有丝毫痕迹,不知去了哪里,不知下一个有缘人会是谁。 墨云书心跳砰砰,激烈的疼痛。他浑身肌肉僵硬,魁伟的体魄怎么也止不住微微的颤栗,身上有涔涔的冷汗渗出来,多少年了,他头一回尝到噩梦的味道。他英俊威严的面庞在看到三生石的那一刻就本能地戴上了厚厚的面具,所以此时此刻,除了掩藏着惊疑和痛苦的双眼,什么表情都僵硬住。 继而道心警醒,蓦地回神,他暗自运功平复了内心汹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横渡空间。 三生石,有缘人才可看它一眼。无论是谁用神识扫探,都只能看到普通的岩石。 乾坤玲珑塔中的墨一儒虽然也时时分心关注外面,却不会也不敢监视如今威严更盛、与他同为返虚境界强者的墨云书,所以墨云书那一眨眼的僵硬姿态并没有被他察觉。 墨云书甚至还能分心去想,他刚才从三生石中看到的情景,是他的前世还是今生,又或是未来?若是前世,怎么数十年的情景都与他今生完全一样?他还是墨云书,奇遇无数。若是今生,莫非他竟能狠下心去将心爱的恒儿置于死地?至于未来,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岂有可能会是未来? 无数的念头,搀杂着刚刚看到的无数对墨恒的羞辱和折磨,直如乱糟糟刺中他心脏的最锋锐和残忍的利刃。墨云书胸中乱得厉害,深黑的眼眸中森然烧起无名的火焰,像是那朵将墨恒烧得连骨灰都无从收拾的业火红莲。 猛然间,墨云书眼眸一缩,竟是迟了一拍地突然想到:“不管这是前世还是今生,恒儿十四岁后与三生石中小同大异,风度气质也远非三生石中的少年郎可比!他为何会有这种改变?莫非,这正是前生,那三生石当年出现在梨花小院中,被恒儿也看了一眼?恒儿知晓……” 想到这里,墨云书头脑一麻,心脏蓦地跳到喉咙眼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start--> 墨云书横渡虚空,很快来到意家余党在幽冥地域深处创建和发展的领域。他隐身在领域上方,像是融入了空间一般,无人能够察觉,他却迟迟没有举动。他面色平淡,眼眸深沉的看着下方,仿佛威严如昔。但他心里却宛如遭遇重击的镜子,自从看了一眼三生石,就再也无法真正冷静无痕。 三生石让人看到的画面,就如同让人转世投胎到画面里亲身经历一遍。 不管那是前世还是今生,墨云书那一眼看到的几十年,就是他实打实亲身经历了一遍的几十年。 即使他道心坚韧,迅速强迫自己冷静理智,甚至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但是他刚刚经历过自己害死墨恒的一幕,他的情绪怎么可能还真正冷静无波!那是他唯一承认的儿子,他头一回爱上的少年,哪怕忤逆了他的威严,在人前落了他的老脸,甚至公然杀死他的庶子,他都没舍得责罚一下的心上人! 墨云书久久不动一下,双拳握得再用力,也抹不去脑海中狠狠烙下的那抹印象。 那印象强迫他看着他做过的一切,他仿佛突然间对上了那双乌溜溜亮晶晶的趴在门缝向外看的眼睛,他知道那双眼睛渴望父亲高于渴望院外的风景,他想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出现在院外,那双眼睛是惊慌还是欢喜?这样一想,突如其来的针刺酸楚刹那间充满肺腑。 他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种他从未尝过的陌生情绪,突然又看到,当他一声呵斥将墨恒从高空震落,断了墨恒最后一线逃生机会时,墨恒那双本来可以黑亮孺慕的看着他的眼中,只剩下死寂的悲哀绝望和刻骨的怨毒恨毒!若是现实中,他怎能忍受他的恒儿如此看他? 猛地又一丛火焰升腾,将那具他挚爱珍惜到连拥抱都不敢轻易用力的身体烧成惨淡的骨灰…… 他几乎恨不得将那画面撕碎,但那画面偏就如此残忍,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毁掉这一切。 两双眼睛就在他脑海中的火焰里交替浮现。 那双渴望见到父亲的单纯眼眸让他尝到后悔和心酸的陌生滋味;那双再也没有半点温情和期待,只剩下森寒冰冷的怨恨的眼眸,也让他身冷心惊。 他像是遭受了无药可医的噬骨诅咒,遇到了道经中警示世人的如幻心魔!他晋升了返虚境界又能怎样?仙人有了杂念尚且难得清静,更何况是他?他从没想过,他墨云书晋升返虚境界的过程中没有遭遇心魔,偏偏在晋升之后巧遇三生石的大机缘中尝到此等恶果! 若是仅仅如此,墨云书还能庆幸,今生未晚,还能重新与恒儿共度长生。那么他也就不至于如此苍凉寒冷。然而,偏偏理智时刻提醒着他,那画面里的墨恒与现实中墨恒有着让他无法忽视的差别! 这让他毛骨悚然——比他历经九死一生的危险更让他心悸。 他甚至有点不敢想象墨恒有没有像他一样看过三生石。 如果没看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墨恒在他忽视了的短短两年时间里变化那么大? 如果他看过,以墨恒敢爱敢恨的刚烈决绝秉性,在得知自己前世死在他这个父亲手里之后,又怎么可能还会对他委曲求全、承欢膝下?更遑论对他这个父亲动心动真情到难以自拔的地步…… 岂不见画面中墨恒明明对梁弓宜爱若至宝,如今现实里却对梁弓宜百般亵玩折磨羞辱! 这个念头一起,墨云书如堕冰窖。 “恒儿知道了什么,他必然知道了什么……” 墨云书从头寒到脚,威严沉稳的面庞逐渐有些苍白。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口越来越闷,像窒息一样,让他浑身都僵得厉害。 他是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从未体会过,心疼?没有疼痛感,但就是难受得厉害。 这才是心如刀绞,感觉不到疼痛,其实已经麻木无知。 “怎么不去灭除意家余党?” 乾坤玲珑塔中,墨一儒有些疑惑的问。他如今是灵体之身,没有血肉的护佑,哪怕他道行高深,在这幽冥地域中现身的话也难免有害无益。他甚至没有大范围探出神识浪费精神。 墨云书沉眸不动,神识猛地往下扫探漫延。 然后抑不住僵硬的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意家竟然将‘青莲道叶大阵’隐藏着完整传了下来,我本还以为这座阵法在当年意家遭逢变故时就已失了传承,现在看来,意若秋当时没有对我说实话。有‘青莲道叶大阵’在,哪怕你我联手,一时三刻也动不了他们,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带着传承逃脱。这幽冥地域里毕竟还有其它返虚强者存在,觊觎于青莲道叶大阵的绝不可能没有,这些意家余孽能够安然存活到如今,不是那么简单。” 墨一儒皱眉,也将神识完全铺展开去,随即感受到幽冥地域对他灵觉的侵袭,急忙收回神识,抚须点头道:“果然是夜长梦多。这些年来,我不宜进入这幽冥地域中寻觅追杀,你则道行不足以应对领域之力,再者墨府也需要你来坐镇。倒让这些余孽趁机长成了气候。” 意家将这里发展得的确很不错,领域大而不空,四处都有修行强者的气息。 意家独门大阵“青莲道叶大阵”也布置得十分严苛和完美,躲在阵中的人,即使日日夜夜都要面对凶兽异禽的袭击,也完全可以安枕无忧。 意家的“青莲道叶大阵”主防御,取意于“圣人披莲叶,万法不沾身”。 墨府的“生灭云光大阵”主杀伐,取意于“云生云灭,刹那轮回”。 两者都是从一个师父那里传承下来的。 传说当年,意家先祖和墨家先祖同在一位道人座下听讲,道人收两人为徒,传下莲叶和道云两宗宝物。意家先租摘了莲叶,得了青莲传承;墨家先祖坐了道云,得了逍遥传承。这两种传承都极为玄妙,无限逼近于长生仙法。 真正完整的仙法都在仙派之中,这两种传承已是世间难觅。 两家本是一样,彼此不分优劣,可惜道人突然遭遇偷袭,羽化之前留下了一枚残破的玉印。 那玉印被意家先祖抢先拿到手中,墨家先祖没能得手,又查出是意家先祖害了道人,意家先祖则污蔑墨家先祖贼喊捉贼。两者谁都说不清楚,从此势不两立,一代代下来,仇恨越来越大。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传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掉牙的故事,当年究竟实情如何,现在谁能知道? 人心难测。 就像如今,墨云书静静看着下方的领域,似乎在琢磨怎样才能轻易将之瓦解,但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近在咫尺的墨一儒也不可能知晓。 “是我鲁莽心急了,晋升返虚境界之后就贸然来到这里,势必要碰壁而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墨云书面色苍白却威严如常的淡淡说着,转身抬手一划,踏入空中,横渡远去。 在他身后的下方,“青莲道叶大阵”的最中心神庙之中,一位须发皆白、半身瘫痪、双眼却清亮幽深的老者身边,正安安静静的盘膝坐着一位清俊雍容的蓝衣少年,赫然正是墨恒!而墨云书先前掐算出的墨恒所在的方位,他若是亲自过去验证的话,就会发现那里正有一位强者等着他。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幽冥地域中一位返虚境界强者“碧落王”的所在领域。 幽冥地域中自称“幽冥王”的强者很多,当年制住梁弓宜,潜入仁圣尊王洞天中的所谓幽冥王只不过是偶得秘密却无缘至宝的倒霉鬼罢了。真正堪称的幽冥王的人有三位:碧落王、黄泉王、阴山王。 碧落王在地面上有一位传人,正是险些死在墨云书手中的武瑞城。 …… “你父亲走了。”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掌从一朵栩栩如生的青玉莲蓬上拿开。 “是的。多亏您老未卜先知,给了晚辈指点帮助,否则墨云书知道我在这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以后也麻烦无数。”墨恒微微笑了笑,毫无顾忌的直呼其父名讳,对老者的态度则是不卑不亢却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 “呵呵,这算什么。你是真正的意家血脉,哪怕姓墨,一身气运也与墨家相左。小姐虽然单纯糊涂了些,被你父墨云书蒙骗,但大事上还是明理的。我若不是倚老卖老,还得称你一声小主子。” “您老莫再折煞晚辈。” “我这么些年一直压着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也是倚老卖老惯了。那咱就继续说……那叛徒被其妻拿捏得老老实实,其妻又是贪婪无度愚昧不堪,两人都算不得什么人物,当年谁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却偏偏就是如此渺小可笑的两个东西,竟成为墨老贼偷袭老祖的发难之机。” “……”墨恒沉静的听,一言不发。 “意家功法传承、秘术典籍、历代积累的珍藏资源,都被老祖亲手毁灭成灰,没能及时毁掉的则被墨老贼劫掠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能剩下来。还好老祖精通卜算术数,尽管被人蒙蔽了天机,却仍旧有着心血来潮的感应。所以提前将意家的机密传承给了小姐,又将‘青莲道叶大阵’给了我。不过,小姐并不知道我已得大阵传承,否则后来必然瞒不过墨云书。我也不知意家的机密传承是什么,若是小少爷已得小姐传承自然是好,没能得到也无须挂怀,老头我将这里打理得妥妥帖帖,你只需全盘接受,自成一方霸主。” 机密传承?莫非就是那替他挡了一劫,让他穿梭重生回来,然后就灰飞烟灭的红莲圣印? 墨恒刹那间心如刀绞,若是母亲死前没有将红莲圣印传给他,是否也能得以重生? 墨恒干涩的咽了咽喉咙,忍下眼底的湿热,笑道:“您老道心清静,看得通透,不被世俗所扰,自然能得得老祖信任看重。” 老者没有道破他的失态,摇摇头,笑着继续道:“我曾救过老祖,也曾得老祖相救,说句大话,我们也算是亦仆亦友,我能活到现在,就是按老祖所言,将魂魄寄托这青莲道叶大阵的阵心之宝中。” 老者指了指青玉莲花,“这阵心之宝却又依托于意家气运。意家气运的根本则在意家血脉。小少爷你现在是意家唯一的血脉传人了。若是你没了,这意家气运就失了主心骨,数年之间必定消散一空。没了意家气运,自然也就没了这阵心之宝。那样的话,老头我也死期将至。” 墨恒有些动容。 老者叹息道:“我也是依仗着阵心之宝,才能分神化念,在外面附体于一老耄,化名‘药王道人’,收了杨彪为徒。杨彪是小姐挑选的人,我本来还有点不放心,怕又是墨家的奸细。后来亲自教导,确信他没有二心,身份也当真清白,才将老头我的师门传承给了他。” 墨恒微微一惊,转眼就将种种前事想了一遍:“原来如此。” 老者道:“杨彪那孩子,憨厚朴实,忠诚勤恳,的确是当我徒儿的料,资质差些也没什么,有‘土遁古符’护着他,他至少也能活个三百来年,足以将传承继续下去。二来他宠辱不惊,小心谨慎,小姐又别无选择,只有他才可以进出墨府不受怀疑。可惜墨府太过严密,墨云书也是个枭雄人物,我不敢妄动,并没有对杨彪说出真实身份,免得他露出马脚,只由着他到处挖那些低阶灵药,送进墨府让你补些身子。” 听到这里,墨恒又有疑惑,自己前世除了墨府,怎么却没得到老者的消息,除非……老者已亡。 老者或许太久太久没有这样说话,拉着墨恒自言自语的诉说了很久。 墨恒笑着认真的倾听,只觉这里是除开虎玄青身边之外的唯一一处清静。 许久许久,老者突然顿住,转头看墨恒,却见他不仅没有半分不耐烦,反而正咧嘴笑得欢,这让老者心里蓦地一酸,谁能想到,当年也算一方霸主的意家,唯一仅剩这一血脉,小小年纪竟必须日日夜夜做戏才能自保,数年如一日,谁能不累? 墨恒本就是极为敏感的,又有须弥宝镜护佑灵魂,随着他修为提升,越发能够敏锐洞察到别人对他是好心还是歹意了。前些日子他晋升到化神高阶,感知更加敏锐了一层,此时就感知到老者那压抑着的怜悯与慈和。 所以终于忍不住,问道:“秦老,您可知有哪个地方是上古时候就堪称秘境,只有妖王血脉能自由进出?” 老者脸色微变,深深的看着他:“小少爷,你想去找虎玄青?” 墨恒何等人物,但此刻被他暗含责怪的看着,一瞬间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仿佛面对严厉的长辈。微微脸红了一下,墨恒迅速恢复如常,认真说道:“秦老,我这一生,非他不可。我知道以我如今的实力,根本不足以进入那处秘境。我是想问,怎样才能尽快晋升到返虚境界?” 老者看了他半晌,扔下两个字:“双修。” 墨恒嘴角一抽:“秦老,晚辈不愿有负于虎叔。” 老者对他喜欢上男人耿耿于怀,面上却平静得和刚才一样:“我给小少爷准备些炉鼎,都是貌美如花、修为深厚,小少爷既然得了墨云书的双修秘法,不放试一试阴阳和合的滋味,那可比阳阳相生更加美妙,小少爷不妨尝试尝试……” 墨恒简直想喷一口老血。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日子忙于新书的大纲、人物原型、章节发表,这本书没能顾得过来,连书评都不敢看,怕被骂(前几天真的是愁死我了),还好现在终于熬过去了。 这本书以后竭力(声嘶力竭的竭)隔日更,最迟也要隔两日更。 新书传送术: 邱予宁跨过末世,重生到两百年后,脑海里还有一卷古董竹简。身为弃儿,他谨慎认真,活得实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当成熟英俊的赵家家主霸气的表示想泡他时,他沉思过后帅气的接受,他也想泡他。他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爹,找个成熟全能型的情人太一举数得了。 …… 赵承骏当年不得不将那个孩子当作弃子,此后派人秘密寻找多年,却再也没能找到。突然有一天,他头脑发白的找到了,看着床上,手都直哆嗦:他怎么会是我儿子?胎记呢,胎记呢? …… 邱予宁觉得老赵今天有点反常,以往酷帅狂霸拽的露出半块胸肌的衬衫现在扣得严严实实的,他想过去摸两把居然还被脸红僵硬的躲开。邱予宁风中凌乱:“老赵你别是想走禁欲路线吧?” 我的文: 1....<!--end-->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新阅读请到() 墨云书离开意家领域时,神情已经完全恢复如常,动作也是从容,却没有按照之前想的那样,先灭了意家余党,再依照事先推演的方位去寻找墨恒。而是哪里都没去,直接横渡虚空,沿着来路返回。 走出幽冥地域的入口,回到那座被他用无数符箓重重禁制着的毒山腹内。 看着本应有着石钟乳、圣药草丛、三魂宝印的地方,在苍盾被不知名的敌人救走,这里又被他挥掌打烂半边后,入目只剩下狼藉不堪的残痕,墨云书的闷怒猛地再次汹涌起来,胸中更增抑郁。 脸色一沉,刚要走出,突然脑中划过一道雷光,想起某个可能,他整个人刹那间僵住! 墨云书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威严的面庞煞白到极点,也心悸到极点,心中几乎一字一顿的想着:“恒儿,不要是你。” 如果那个坏他气运,夺他至宝的人真的是他挚爱的儿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他的恒儿一点一点狠狠的碾碎再一口一口用力的吃下去,真真正正的喝血吃肉嚼骨的吃进肚子里! 墨云书面容青白,黑眸中的情绪却像是恶鬼疯魔的狂舞。 他盯住这里的残痕,嘴唇动了一下,继而又紧抿成刚硬的线条,宽厚的胸膛迟迟没有起伏一下。过了半晌,无数念头、无数法诀都在他心中流转,他道心清静,理智的将前前后后全都思量掐算了个遍,确信不可能真是墨恒,才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即便墨恒知道了些什么,在某些方面欺瞒了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与他做对,更别说找到这个被他用尽全力隐藏了天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曾知晓的、修补着杀伐至宝的山腹。 不是就好。 墨云书沉眸漠然,竟有一瞬间的庆幸,猛地挥袖,整个山腹内的都被灭成灰烬,只留被无数符箓阵法禁制着隐藏着的行迹和天机的山壁。 走出之前,他森冷而理智的想,如果真是墨恒,他就算疯魔一样发狠,又真的能下得去杀手?也许他独自一人时愤恨到极点,但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的心软了。不过,及时他能忍住杀意,他也绝对不可能再容忍墨恒有半点修为。 他会把墨恒彻底废掉根基,锁在乾坤玲珑塔里,随时随地的带在身边,任何时候只要想做,就可以肆意的抱住亲吻和临幸。 …… 回到墨府之前,墨云书掐算片刻,对乾坤玲珑塔中时刻打坐修行的墨一儒道:“墨府座在太衡山南山脚多年,我以前便有过探察,晋升返虚境界时突然对不明就里的地方产生玄妙感应。刚才在山腹里心有灵犀,才勉强算出,太衡山中,距离墨府三十万里之外,有一处上古温玉形成的碧芯寒潭。” 温玉养魂,年代越久效果越好,上古温玉对灵体的吸引力堪称血腥对鲨鱼的诱惑。而碧芯更是木之极致精髓,乃是补养性命的绝佳圣品!这两者被墨云书以一种低沉凝重的语气说出来,墨一儒在乾坤玲珑塔里猛地一惊,继而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半合着眼,顺着墨云书所说的方位推演。 宝物自诲,至宝更是无法用天机推演,但是这样被道破行藏,就有迹可循了。 墨一儒是老牌的强者,只因**损毁,不得不修成了灵体,才只剩返虚初阶的实力,他对天机的掌控仍是强悍得匪夷所思,仅仅几个刹那,他就确信墨云书所说属实,这才狂喜不尽! 看着墨一儒离开,墨云书面无表情,眸中幽黑深沉得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 过了片刻,墨云书才动身回府。 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召来墨恒的仆从杨婆婆。 杨婆婆吃了不少墨恒给她留下的改善体质、补养性命的灵丹,看上去精神头十足。但她毕竟还是凡俗,面对返虚境界的墨云书,简直如同渺小蜉蝣面对烈烈红日,惶恐得战战兢兢。 “本座要听恒儿出生之后的所有事情。将你所知道一切,从头说起。” 墨云书倚着软塌,沉眸品茶,看都没看杨婆婆一眼。 放在在几年前,除了生平大敌,他心里从来没把任何人当一回事。然而现在,区区几年时间,墨恒就以孝子的姿态,用最无声无息也最令他欣赏的姿态,侵透他最初那点居高临下的防范,由一个儿子,悄无声息的转变成唯一一个能让他为之情绪起伏,为之心痛爆怒,哪怕到了如今这种心头发凉的境地,也都无法割舍的情人。 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理性,他都必须了解墨恒的生平——不是掐算推演出来的,而是亲耳听闻的墨恒的客观一生。 杨婆婆大惊。她可知道墨恒与墨云书闹了别扭,抱着虎玄青要离开墨府一年。于是,她竭力保持着理智,挑三拣四的拿那些没用的说出来,就怕说出什么对墨恒不利的话,妄想糊弄过去。 墨云书面沉如水,对杨婆婆的小心思洞察秋毫,将玉杯放到几上,“咯噔”一声轻响。 杨婆婆蓦地两眼发直,瞳孔失去焦距。 墨云书开口:“恒儿出生时,是……什么模样?” 杨婆婆立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叙述了出来。她面色木然,说话时的各种语气却和往常一样,说不出的诡异,好像她正身在梦中对自家主子说话。 墨云书就从墨恒出生开始,将墨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仔仔细细的询问出来。 杨婆婆原本记忆力衰减,墨恒年幼时的许多事情,她都忘了细节。然而此时此刻墨云书一问,她好像完全不用回想,直接从被尘封的记忆里照搬出来一样,一丝不漏, 墨云书听着墨恒年幼时的趣事,这些事情,无论是三生石中还是现实中,他都没经历过的。 他问一句,杨婆婆就回答一堆。他听完一个回答,怔了片刻,沉眸好半晌,才问出下一个问题。 从中午一直问到黄昏时候。 问完了,赐给杨婆婆一粒可以大幅度提升资质、有效延长寿命的灵丹。 杨婆婆虽然不入墨云书的眼角,但毕竟是照顾墨恒十几年。墨云书也知道,多亏了这老奴忠心,将墨恒护得严严实实的,墨恒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今天。否则,哪怕他那些所谓夫人和庶子庶女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加害墨恒,多年来奴仆的落井下石也只怕会将墨恒折磨得病苦缠身,瘦骨嶙峋。 这奴才有功。墨云书回神之后淡淡的想着。所以他才赐下一枚世间难觅的圣药。 杨婆婆木然的吃下,呆木木的行礼,后退,转身,出门。直到走出天师阁楼,被风一吹,她才一个激灵,刚才的经历全都回想了起来,让她刹那间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张了张口,嗫嚅了几句什么,转头像见鬼了似的回望了天师阁楼一眼,仓皇的往梨花小院中逃去。 墨云书没有对杨婆婆搜魂,杨婆婆一介凡俗,承受不住搜魂的霸道。而且,他不想用搜魂的法子去看一介奴仆的旁观者视角,他只需要以父亲的姿态,亲耳听到严格客观的事实。 杨婆婆走后,墨云书半天都没动弹。 他冷静而迅速的想,如果墨恒知道了些前世,那么墨恒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虽然以前从未对谁动过真情,在情感方面略有不解,但还是能够清晰的分清墨恒面对他时,那深沉刻骨、孺慕依恋的情感是真切还是虚假。但是仔仔细细的回想,将墨恒对他的态度和对虎玄青的态度细细比较,突然好像看到了一点,但仍是雾里看花。 他沉眸掐算,但是事关情感,哪是几招秘术就能知晓清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晚了,下面的文字还只是草稿形态,明天18:00再更一章。</P>() 第一百三十三章 <!--start--> 其实,墨恒前阵子曾潜入过意家领域,他有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做遮掩,就连秦老都对他的到来和离去毫无察觉。 不过,他当时正因担忧虎玄青的安危而情绪反复——不断的焦急忧虑虎玄青的处境,再不断理智的得出虎玄青有足够的实力和智谋安全脱身的结论,然而刚刚平静下来没多久,突然就会又想起虎玄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面对着危及生命的凶险,本来沉静无波的心里便重又迫切焦急起来…… 他在刻苦修炼的间隙之中反反复复,日思夜想的全都是怎么才能尽快提升修为。 而这处领域能在凶敌环伺的幽冥地域里发展到这等繁华程度,内情绝不简单,领头人更不可能用常情去思考忖度。世间没有那么多历经坎坷终于发达起来后,还能一心一意精忠报主无私奉献的忠仆。 所以见到意家领域的种种繁盛景象后,墨恒虽然心动,但料想如果自己表明身份,只怕第一个下场就是被隔离被镇压,第二个下场就算不死也只能更加严峻,譬如那群人妄图将他炼成傀儡。他自信能安全脱身,但是难免会耽搁许多时间。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然而没隔几日,墨恒在一次刚从梁弓宜的领域中走出来后,突然遇到被秦老派去的人。 墨恒被那引路者恭敬的接引前来,中途没有遇到任何人,悄悄见到了神庙中的秦老。他还恐怕有诈,随时准备催使须弥宝镜离开。但在见到秦老,又得到秦老一道青莲精气后,他就放下了一些戒心。 中途墨云书的到来,墨恒看在眼里,有些沉思,但并没有太放到心上。 秦老对他讲述往昔秘辛,再对他坦言曾经通过秘密购买消息的方式,暗中观察过他不少时日,又详尽指导着他,将“青莲道叶大阵”的祭炼要诀毫无隐瞒的传授给他,并对他解释说,迟了这么久,是因为不得不谨慎的观察他是不是有能力接受这偌大基业,如果不能,反而是害了他。 墨恒自然深知其中道理,以化神高阶的实力真正掌控了“青莲道叶大阵”的阵心青莲之后,他对秦老的态度彻底变成了尊重,还有八分的信任。他今生只对虎玄青信任十成,秦老已是仅次于虎玄青。 “青莲道叶大阵”被墨恒掌控在手,就相当于墨恒提前控制了整个意家领域的根本命脉。接下来他什么时候接见意家领域的那些领头人,什么时候接收和掌控意家领域的所有力量,都不必着急了。 随后,墨恒与秦老的对话没有再触及“双修”话题。 而墨恒在走进秦老为他准备的幽静清雅的密室院落后,半刻都不曾耽搁,努力把刚刚晋升到化神高阶之后的不稳定时期缩短,竭力将修为夯实,然后就马不停蹄的继续服用各种极品灵丹、补养圣药,将自己浑身各处血液骨髓都侵透在灵药精气之中后,再以混沌气息狠狠的淬炼! 他在不伤根本的情况下,一次次挑战自身承受力的极限,强硬性的把一身修为往上拔。 炼气化神,返虚合道。仅仅一个最初期的炼气境界就熬煞了无数英才,更何况化神境界? 化神初阶、中阶、高阶,之后还有圆满,巅峰。最后才可能冲击返虚。 墨恒现在是化神高阶。就连这个高阶都还是刚刚才夯实稳定。之后他必须先修圆满、再修巅峰。化神的巅峰也被称作是大圆满,与炼气境界的划分一样。巅峰之后,是否有能力冲击返虚还未可知。 对修行而言,双修肯定最快,但也是最不稳妥。 通过丹药、淬炼的苦功夫强行提升修为则是除了正常修炼之外最稳妥,也最有可能冲击返虚的方式——墨恒的丹药比人强,用来淬炼的混沌气息更是珍贵得难以想象,实打实无人可比,他能这么快从中阶提升到高阶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墨恒不愿先用双修提升实力,再用这种实力去营救或协助虎玄青。不是他矫情,更不是他迂腐,除了最后冲击返虚境界时是否稳妥的顾虑,还因为他经历过所以才看得更透彻。 世间各种各样以爱为名义,行的却是伤人之事的例子还少么? 远的不说,最近的就有一个。 他先前潜入意家领域又离开后,从邓禁的传讯中得知梁弓宜将要晋升化神境界,他心念梁弓宜隐藏起来的神秘宝物,便起身赶去。没想到过去时,梁弓宜已经成功晋升到了化神,而且还对用一种莫名低沉的语调讲了个莫名滑稽的故事。 梁弓宜盘坐在他身前,已经完完全全是他前世后来深爱着的成熟英武模样,垂眸对他讲道: 某人深爱他的爱人,爱人也对他百依百顺,视若性命。他和爱人一起艰苦却踏实的隐居修行。 某天,他被一位强者的儿女拦住,那强者的儿女用他和他爱人的两条性命胁迫他,必须害死他的爱人。他愤怒万分,反抗挣扎,重伤却徒劳。他深思熟虑:是一人死,还是两人亡? 他一个都不愿。 他不得不瞒着爱人对那强者的儿女和其它强者的弟子虚与委蛇,同时千辛万苦的从幽冥地域深处寻到了三生石脱落的胎泥,混以圣药,做成一具爱人模样的肉-身。而这时候,他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却还不能让爱人知晓。 他只能对那具肉-身竭力呵护维持,同时参与一个陷阱。 最后,他忍着剧痛将他的爱人骗来,亲眼看着爱人奋不顾身的救他,却被偷袭重伤中毒…… 之后的故事,即使梁弓宜不说,墨恒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了。亲身经历可比双耳听闻更有真实感。 墨恒就那么看着他,听得一直想笑。 墨恒终于确定,梁弓宜今生的的确确看了一眼三生仙石,这在前世是绝对没有的际遇。那么,梁弓宜先前是因为修为不足,炼气境界的修为还不足以完全觉醒前世记忆,直到现在晋升到化神境界,梁弓宜的前世记忆才彻彻底底的恢复吧。此人的运道果然充满深厚的福缘,让人羡慕且厌憎。 不过,墨恒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他前世时,梁弓宜还瞒着他,费尽心力的为他准备了一具只能用来苟活,但附身之后就也无缘大道的所谓肉-身。他墨恒在梁弓宜眼中竟只是个愿意苟活的废人? 墨恒的秉性有种改不掉的严重偏激,他若是爱上一个人,就全心全身半点不留的付出,分不到旁人身上一星半点。他上辈子身心都给了梁弓宜,是他错了。而这辈子,他心里就只装着一个虎玄青。 但这代表他没有独立性,反而恰恰相反。 没等听完梁弓宜的所谓故事,墨恒就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以爱为名,行杀人之事。这种无耻的事情听来就脏了耳朵。那人若是果真深爱他的情人,一开始就应该坦言相告,携手共同应对坎坷。他之所以不说,若不是被下了禁制,就是因为生怕自己小命不保。欺瞒也就欺瞒了,可能真有让他想开口道出实情却开不了口的诡异禁制。但他自以为是的为情人安排命运,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又对他的爱人了解多少?居然还有人深爱这种恶心的东西,真是愚蠢到家了。” 不知道梁弓宜原本期待他作出怎样的回应,他说完那段话后,梁弓宜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同样的道理。 如果墨恒现在能跟虎玄青对话,他问虎玄青:“虎叔,我不能因为看到你有性命之危而守着忠贞不放,要是命都没了,忠贞还有什么用?我不想看你身陷危机,我想帮你,所以我和别的男人上床再上床,双修再双修,不,我不是双修,我只是不带感情的采补。我也不是背叛你,我只是为了有实力救你,然后再跟你共度长生……” 假设墨恒被鬼蒙了眼睛,能昧着道心,忍着恶心说出这样的话,虎玄青听了会有什么回应? 虎玄青的手段极多,保命之物必定不少,堂堂浩然门真传首徒,被掌门派去危险地方,难道连保命的余地都没有?那浩然门掌门是傻瓜,还是虎玄青自己纯粹是为了送死? 如果因为担忧而将事情想成最不可挽回的景象,然后被潜伏心底的**诱惑,做出伤人之事…… 墨恒觉得滑稽。这跟梁弓宜的行为并没什么根本上的区别。 所以墨恒继续维持着理智,将双修这条充满了**、快感、诱惑、轻松的修行密道给堵得死死的。任何的所谓“这只是矫情”“这样太迂腐”都是只是**作祟、自欺欺人的借口。他若有丝丝毫毫的动摇,那都是对他和虎玄青的侮辱。 之前,墨恒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服用灵丹圣药、淬炼身体魂魄上。他宁愿痛苦千万倍,也不愿脏了这具属于虎叔的身子。还是那句话,他能用双手去报仇去碰触别人,已经是他可以忍受的极致。 现在再看,幸好苍天不曾负他。 他容忍了梁弓宜那么久,梁弓宜果然给了他天大的惊喜。 梁弓宜晋升化神境界后,身上的那股隐晦到极点的五行精气,只怕连返虚强者都能完全隐瞒掉,但却不能瞒过被须弥宝镜护佑着神魂的墨恒。 难怪梁弓宜能够以化神境界的修为,做出一具可以让人神魂依附,并且长时间安稳存活的肉-身。天下万物,除了极少数罕见到极致的东西,没什么能摆脱五行的范畴。五行精气就是一切生灵诞生和生存的根本,也是大千世界的本源。 如果有三生石的胎泥做支架,有圣药宝材做血肉,有五行精气做命源,那么,仅凭化神初阶的微薄修为做出一具可以轻松容许化神魂魄附体生存的肉-身,还真算不得什么难事。 前世他给了梁弓宜功法,助梁弓宜提升修为。今生梁弓宜就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吧。 当时墨恒虽然察觉到,但是世间五行宝物数不胜数,最珍贵的是哪件传说中的宝物,他也不算清楚,他不愿贸然制服梁弓宜而打草惊蛇。况且,他当时的化神高阶还没有夯实稳定,所以才在听了梁弓宜低沉深情、愧疚痛苦的“故事”后,猛地转身离去。 离去后就遇到秦老派去接引他的人了。这才有后来听闻秘辛等事。 “秦老,我暂且出去一趟。多谢您为我讲解上古高人、灵宝至宝。小子受益匪浅,长了见识。” 墨恒出关后就找秦老请教,听完后心里已经有谱,他向秦老笑着道谢,然后出了意家领域,隐身匿迹,去了梁弓宜的神庙。梁弓宜竟然还维持着当日他离开的姿势,僵硬了一般坐在那里怔怔出神。<!--end--> 第一百三十四章 <!--start--> 梁弓宜知道自己前世并没比墨恒活得长多少。他前世在墨恒死后,百般隐忍,设下毒计,以牙还牙的默默害死了墨问秋、墨问闲两兄妹,甚至连参与伏击墨恒的廖寅都被他彻底弄成了废人! 但他也在某次妄图推波助澜的暗暗报复墨云书时,被返虚强者墨云书亲自抹杀。他记得墨云书在他死前说的话,威严淡漠得仿佛没了人的情感:“我儿待你不薄,既已报仇,何不为他陪葬?” 梁弓宜前世记忆不长,所以晋升化神境界时,在五色神网这桩至宝的护佑下,他前世那些记忆就顺着他早前看了那一眼的三生石,从头到尾,完完全全,一分不漏的觉醒了过来。 梁弓宜确定墨恒并不知道前世。 他和墨云书不同,他亲眼看到过被五色神网禁锢着的三生仙石从仁圣尊王洞天的秘境中逃脱飞走的那一幕。 仁圣尊王洞天自从上古就尘封着,五色神网是仁圣尊王的宝物,至今已经把三生仙石禁锢在秘境中多少岁月?谁都推算不清。至少,在五色神网被他收取而三生仙石飞遁离去之前,这个世上,谁都没有可能看一眼前世、今生、后世。就算有高人可以推演人生命脉,又怎么可能推演出整个人生? 墨恒却在他得到五色神网之前,甚至据说从没离开梨花小院时,就已经与前世大不相同了。 前世记忆完全觉醒,梁弓宜重新仔仔细细的看去,知道墨恒并非完全不同于前世,本质上说,墨恒还是那个高傲倔强、天资卓绝的俊逸少年,还是那样决绝凶猛却又出尘不染,甚至还是那样对情人霸道体贴、深情脉脉…… 偏偏墨恒的“情人”却不再是他梁弓宜,而是换成了在前世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虎玄青! 从根本上说,墨恒几乎什么都和前世一样,甚至比前世更为优秀和耀目。唯独与两个人的关系和前生截然相反,一个是他梁弓宜,前世他得墨恒挚爱,今生他却几乎成为墨恒折磨亵玩的卑贱玩物。另一个就是墨云书,前世墨云书待墨恒威严无情至极,今生却居然想跟墨恒乱-伦? 世事弄人,天道至公。 不止是他梁弓宜要偿还前世积累的情债,那墨云书也逃脱不掉他前世亲手杀子的天道谴罚! 梁弓宜自己能知道前世记忆,对命之一字越发深信不疑。他早就知道墨恒正忙于什么,所以晋升化神之前就派人到前世便知晓的地方秘密购买消息,得知虎玄青早已失踪多日后,他心底又恨又喜。 他晋升到化神境界,得五色神网加持,便对墨恒诉说心中的愧恨和思恋,但却只得到墨恒因为不知前世而丝毫没有感触的讥讽,偏偏墨恒那些讥讽他梁弓宜竟无言以对。并且紧接着,墨恒再次匆匆离开,还能去做什么?自然是提升修为,寻找虎玄青罢了。 梁弓宜止不住的从心里头发冷。墨恒离开后,他头脑发白的低头僵坐着修行,用五色神网补养神魂,提升修为,同时也几乎潜意识的分心,把前世今生一直思量这么长时间。 他此前一直坚信绝不会后悔前世的决定。但是现在,他完全得知前世记忆,不仅得知自己在害了爱人后并没有在长生大道上走多远,更是自然而然的承受了前世彻底失去爱人的痛彻心扉。他现在竭力想要理智的收心到修炼上来,但是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前世种种,几乎已成心魔。 他这才猛然觉得,他前世和今生的为了大道能舍弃一切其它的执念,是不是真的错了?他想对自己说,这并没有错,长生大道的路上,任何阻碍都是他的绊脚石。但这句话现在看来,只显得自欺欺人。 “梁弓宜。” 墨恒隐身匿气的来到神庙,看了梁弓宜片刻才若有所思的现身出来。 梁弓宜蓦地一个机灵,猛然抬头,有种从心里头滋生出来的惊喜和忐忑。 “墨恒?” 梁弓宜迅速平复心境,沉静的起身,冷峻英武的面庞和身体似乎对墨恒完全不设防,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墨恒,毫不掩饰他浓烈如药香的内敛情意。 见墨恒皱眉看他,似乎奇怪于他的气质变化,梁弓宜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想了想,简洁而低沉的开口道:“墨恒,那天你来得快也走得快,我没能和你说。我看过三生石了,知道了一点前世。”既然已经别无选择和机会,那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毫不犹豫,一句话就交代清楚。 墨恒微微一怔,继而浓眉一挑:“你说你知道前世?” 突然抑不住似的,坦然笑了几声,双眼黑亮炯炯的道,“梁弓宜,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没能靠我攀上我墨府的势力,也没能得到墨府庇佑,你不仍然活得好好的?不仅有了这处领域,你还晋升了化神境界。人总是要靠自己的,梁弓宜,你总想着依靠和利用别人,一旦日后少了甘愿让你依靠和利用的人,只怕你自己是走不了多远的。” 说完就见梁弓宜脸色刹那间煞白,墨恒有点莫名,嘴角微微抽了下,似笑非笑的说道:“梁弓宜,这几句话错了?还是太真实所以打击到你了?你什么时候脆弱得像个娘们了。” 墨恒已经从秦老的讲解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梁弓宜身上那件至宝,十之八-九是五色神网。 五色神网是后天至宝,相较于先天灵宝仅次一线。 这等宝物与先天灵宝一样,都有自行则主的灵性。墨恒虽然不知道当初那自称“幽冥王”的倒霉蛋就是妄图收取五色神网时,被五色神网一抹黑光扫成了飞灰,却也明白其中道理,知道哪怕自己拥有须弥宝镜,在没能完全掌控宝镜的情况下,也没有丁点儿可能夺取到五色神网…… 至于害死梁弓宜,收获五色神网? 以五色神网的灵性,杀了它主人,只怕到时候墨恒第一个被五色神网列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墨恒正是心急于提升实力的时候,若非无法动粗强抢,哪会有功夫跟梁弓宜磨磨唧唧。 梁弓宜这才醒过神来,干涩而沉静的道:“不,你说的没错,只是想起前世……”说到这里又顿住,难道说他自己想起了前世的遭遇,在害了墨恒后,只怕就是不报复墨云书,也逃不过墨云书的漠然抹杀?他就算想破釜沉舟,也不能拿钢刀真把自己往死里砍。 墨恒洒然拂了拂袍袖,上前两步,淡淡道:“别说‘前世’那种虚无缥缈的话来危言耸听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十二岁那年不知怎么,一夜醒来,突然能够感觉到别人对我是什么真实态度。而你梁弓宜,我初次见你,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就平白让我对你莫名生情,而你对我却只有满腹的自私、算计和利用!冷得让人发指。但我还是给过你机会,而且送你法器,但你偷袭了我。” 梁弓宜胸中狠狠一滞,猛地有种恍然,有种酸涩,还有其它理不清的情绪,他紧紧的看着墨恒,不紧不慢,却清静有力的道:“墨恒,我没骗你,那天是我被自称幽冥王的魔魂胁迫……” “又是胁迫!你那天给我讲的故事也是什么胁迫。” 墨恒失笑的说着,突然欺身上前,颀挺的身体竟然飘逸得无可琢磨,眼眸中黑澈一片,没有被丝毫负面情绪所染,他审视着梁弓宜的眼睛,“你可别说你故事里讲的混球也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梁弓宜满腹的理由都被堵塞在胸中,怔怔然紧闭双唇。 墨恒挑了挑眉,伸手隔着单薄的衣服,在他厚实的胸肌上狠狠捏了一下:“没话说了?” 梁弓宜压抑住心底莫名的钝痛,任凭胸膛受袭,仿佛没有察觉到,终于说道:“我喜欢你。” “又对我表白了。”墨恒揉揉额头,近乎开朗的笑着,“梁弓宜,我不信你没弄明白。我早前对你的那点似曾相识的感情,在被你偷袭后,就只让我对你更加厌恶。我也索性跟你挑明白了,我墨恒现在能感觉到你是真诚的,但就是不忿无缘无故对你生情,你凭什么能情意干扰我的情感?我给你机会,却又被你这小人疏离和偷袭,对我而言,堪称奇耻大辱,所以,梁弓宜,我现在只是在玩弄你。” “……比如这样。” 墨恒堪称至情至性却也称得上冷酷狠毒,他对梁弓宜没有半点温情心软,话音未落,只屈指一弹,一道带着青莲清香的神异法力没入梁弓宜体内,当即让梁弓宜五脏都被绞得剧痛难忍。 哪怕在梁弓宜的神庙中,他的出手也让梁弓宜无从抵抗。 不过梁弓宜居然当真只用五色神网护住他自己的魂魄,身体对墨恒毫不设防,冷汗淋漓、面色发白的承受着内腑的剧痛,却不躲不闪的墨恒对视,缓缓坚定的轻声道:“墨恒,我们前世就是爱人。是我对不起你。我想用今生补偿,你是……” 墨恒眉头微皱,有力的手掌猛地一抬。 梁弓宜暗叹半声,面不改色的任由自己被打飞,“砰”的一声撞到神庙墙壁上,再结结实实的弹到地上,然后却又矫健的忍痛站起身,仍是沉静的看着墨恒,也不擦拭嘴角溢出的血丝,长腿迈开,又走回墨恒身边,轻声道:“墨恒,但凡我有,但凡你要。” 墨恒微微一顿,眸中平静无波的看着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丝淡淡的感慨,暗道:“梁弓宜,但凡你前世对我说这么一句话,只怕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会乐得欢。然而现在,你算老几?” 想着,墨恒安静了片刻,突然认真而坦然的道:“此话当真?我上次就感应到你身上有五行精气,离开后遍寻史册,确定你身上的宝物是五色神网那件后天至宝。如果我要,你也舍得将它给我?” 梁弓宜呼吸一滞,全身都僵住,最大的秘密被猛地挖开,他艰涩的开口:“墨恒,你……” 墨恒散去他体内的那道青莲法力,只是安静的看着他,轻轻的带着几分讥讽和了然的笑。 梁弓宜被他逼视着,心里突然又一次明白,就算他现在知道自己被情所困,逃不开前世孽债,再怎么理智,也还是不顾面皮尊严的追求墨恒,却仍旧不会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大道机缘送出去。 他暗暗深呼吸几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几乎与被他一手推进死地的前世爱人完全重合的墨恒,暗暗想着:“今生可为你拼命,但不能掐断我这场机缘,何况,五色神网自行则主,也送不出去。” 他沉眸轻说:“墨恒,你既然知道那桩宝物是五色神网,想必也能明白,就算我给你……” 墨恒打断他的话:“就算你给我,我也没有办法收取它。五色神网既然已经择主,除非原主人身死魂灭,否则不会另寻他主。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梁弓宜见他说得明白,一时只看着他。 墨恒笑了:“你怕什么?怕我提出要求让你去死?放心,我能让你直呼我的名字,就说明我还没有狂妄到你认为的那种程度。不过,你既然说但凡我要,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墨恒仿佛故意气他似的挑了挑直而浓的如墨双眉,“我现在要寻虎叔,实力却还不足,你就拼尽全力,用五行精气助我提升修为罢。如何?” 梁弓宜久久没有呼吸一下,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确定他虽然语气恶劣,但态度却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突然有种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的错觉。他刹那间不是回答可不可以,而是想着,前世墨恒发现自己被他背叛时,是不是也是这种钝痛欲死的感觉? 墨恒此刻倒是与他心有灵犀似的,也想起当年遭遇背叛和偷袭的情景,嘴角笑起来,轻轻的堪称温柔的问:“如何?”仿佛在问你意下如何,又仿佛在笑:这种感觉尝起来滋味如何?<!--end--> 第一百三十五章 <!--start--> 距离梁弓宜晋升化神境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从晋升化神境界开始,梁弓宜至今都没有出过庙门。每隔三日,邓禁都自觉的安排仆从将最新采集的各种药材炼制成药汤,再亲自推门送进去,头也不敢抬,送进去后就立即退出来。 梁弓宜的神庙并非只是单独一间屋子,从外面看去不算庞大,但里面也有大厅、侧殿、后殿之分。 墨恒和梁弓宜一直处于后殿之中。邓禁则每次都将药汤用庞大的浴缸法器送到大厅就自退出。 梁弓宜的神庙外面,祭坛周围守卫着两队庄严肃穆的幽冥卫士,都是梁弓宜亲自挑选调-教出来的忠诚属下。领域中时而有领民因为婚事、丧礼、困苦、喜悦等事而来到祭坛前面默默或者大声的祷告。 “我主救我于世界泯灭灾难之中,我主护我于幽冥险恶苍茫之下,我主……” 他们的主上自然是指梁弓宜。 他们见识过梁弓宜依靠五色神网而显出的天神般强大能力,出手犹如彩霞环绕,本身更是高高在上,冷峻无比。无论来袭的是凶兽猛禽,还是强盗土匪,只要梁弓宜出手,他们无不来得去不得,斩杀得轻而易举,据那些有能力得赐功法的修仙者说,来犯的敌人全都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 梁弓宜经常在领域中磨炼,但他行事采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短短数年,威仪和神能在领民们口口相传和亲眼所见中越来越深入人心,祷告的领民诚心祈求,护卫的幽冥卫士也崇拜敬仰。 邓禁已经辟谷,对口舌之欲没有念头,所以基本都守在神庙门前炼法。 今日也是一样,他冷眼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连看都不敢向神庙大门看一眼的领民和卫士,心中暗道:“你们都被梁弓宜用小技俩骗过去,哪知道真正大能者的神仙手段。我家恩主来去自由,神庙禁制只是摆设,梁弓宜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还兀自祈祷……” 邓禁默默算着时间,七十八天了,恩主应该还未离开,否则会给他一些临走前的吩咐。他不知道他送进去的药汤是恩主要求还是梁弓宜自己需要,只是最开始听到梁弓宜吩咐一声,随后这么多天,他再没听到过梁弓宜的任何声音。 邓禁属于那种死忠死士的偏激类型,认定了的恩主,认定了的仇敌,哪怕艰险重重,都不会轻易改变。或许与墨恒有相似之处,他很得墨恒好感。 墨恒今生有识人之能,又有前世对邓禁的了解,对邓禁的忠心从未怀疑过。他对邓禁全力培养,不管是功法的指点,还是丹药的赏赐,每次来见梁弓宜,都会顺手而为的赐下一些。 又是两天过去。 快到第三天的时候,傍晚,邓禁将浴缸送进神庙,此时昏黄的天空远处忽然飞来一群黑点。 始终警戒着的幽冥卫士运极目力看去,脸色微变,忙禀报首领。首领依照前番的经验通知领民躲避,并且安排防护和反击,同时禀报给神庙使者邓禁。 邓禁沉着脸道:“知道了,主上正在闭关修炼大-法,这等小事不可惊扰主上。” 神庙有着禁制,隔绝内外一切话音响动、法力波动。八十天来,庙门紧闭,里面的人如果愿意,可以通过神庙禁制来观察整个狭小的领域,外面的人则除了强行攻破,根本不可能窥探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首领毫不怀疑,敬畏的看了一眼神庙,应命而去,准备与猛禽妖兽搏杀。 天上猛禽不下百只,每只都大如黄牛,翅膀一张,大如屋盖,嘎嘎嘎的乱叫声吵的人心慌意乱。这种猛禽羽毛像钢铁一样,普通的法术打上去不伤半点,专好食人,被称为食人鹰。 百十来只巨大的食人鹰雷电一般急蹿飞来,实打实的遮天蔽日,就算是邓禁也不由得脸色沉沉。邓禁刚要取出法器隔空灭杀几头,突然耳边传来梁弓宜的声音,哪怕是传音,都带着沙哑的意味。 梁弓宜道:“西南七十里之外,有人心怀不轨,谋划覆灭我之领域,妄图夺取神庙祭坛。我赐你宝物,你先收服群鹰,而后赶去将他杀了。不必理会他的尸体和法器,扔在那里即可。” 传音刚落,一道清光从神庙门缝中穿出,倏然落到邓禁肩头,没入他衣内不见。 邓禁一怔,继而感应到肩头肌肤上宛如烙印般的水滴印记,其中的精气分明是墨恒的气息,紧接着墨恒传音让他立即明白:原来是恩主给梁弓宜这个“收服属下忠心”的机会。他连忙拜倒谢恩。 与此同时,神庙中无声无息的洒出漫天光霞,仙韵渺渺,犹如漫纱,当头往那百十来只巨大的食人鹰上一罩!光霞消散,百十来只食人鹰全都轻轻飘飘的落将下来,呆滞的在地上动来动去,好像再也没有半点自主意识。 那些正铆着劲儿打算与这些凶禽拼死一战的幽冥卫士无不目瞪口呆,连忙向神庙下拜颂扬。 邓禁也看得精神一振,他知道必然是恩主出手,梁弓宜哪有如此手段。 他肩头那枚水滴印记明明白白是十四重禁制的极佳法器,虽然还没来得及祭炼,但是得墨恒赐下,其中残余着墨恒刻意留下的精气,他可以暂时凭这精气催使出几成威力。心念一动,上百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从他掌中发出,分别没入那些食人鹰呆滞不知躲闪的脑袋之中。 “这些食人鹰都已经被我控制。你们派人喂养,以后用来巡视领域。”邓禁吩咐那首领,催使水滴法器向食人鹰发过一道万事顺从的命令,紧接着飞身而起,往西南而去。 神庙中,后殿。 被外面所有领民敬畏如天神、拜服如圣人的梁弓宜,此时却是欲而不得,面色潮红,近乎赤-裸。 “墨恒,我钟情于你,已成心魔,无可摆脱,你但凡给我个改过的机会,我……” 梁弓宜双目紧闭,沙哑的重复这句话。他平躺在地上,精壮的上半身一丝-不-挂,宽厚的胸肌随着粗重的呼吸而起起伏伏,汗水流到他胸膛中间竖直的沟壑里,又漫延到他轮廓分明的小腹。小腹下则勉强只有一条满是麝香气味的亵裤遮着他昂扬竖起的狰狞之物…… “沉心静气。” 墨恒垂眸不动,声音平静,盘膝坐在梁弓宜身旁,左手捏住他的手腕,右手紧贴他下腹丹田。 墨恒右手每每微动,摄出一丝精纯到极致的五行元气,梁弓宜就会浑身酥麻犹如电击一般,不自禁的肌肉颤栗。尽管梁弓宜自有脾性,强忍着不发出半点类似呻-吟的声音,但是他亵裤中高高挺立的粗物却不受他控制的继续打湿那条亵裤,泄露出他此时浓烈的情-欲渴望。 梁弓宜果然不再多说,一**带着些微痛苦,更多的则是强烈却不得宣泄的快感的汹涌感受将他淹没,让他度日如年。他两条健壮笔直的腿死死绷紧着,仿佛这样就能按捺下**的折磨。 默默算着时间,已经到了往日时间,墨恒还是没有收手,梁弓宜终于哑声道:“……今日够了吧。” 这些时日,墨恒每隔三天都要抽取他下丹田的五行元气。 五色神网与须弥宝镜的本质不同。须弥宝镜的本质是“先天虚幻”,混沌气息只是须弥宝镜蕴含和形成的一种珍贵资源,但也仅此而已,所以墨恒完全可以催使出混沌气息与虎玄青一起淬炼身体。 然而五色神网的本质就是“五行”,五行精气就是五色神网的根本,唯有梁弓宜自身能用。这就如同墨恒的须弥宝镜给不了虎玄青,梁弓宜的五色神网也不可能被墨恒强夺。唯有梁弓宜自身配合,再被墨恒抓住时机,进行抽取,才可能炼化五色神网的五行精气。 梁弓宜也明白,墨恒并不是真的在折磨他。 五脏六腑是人身内在和命源,五行存于其中,金木水火土都有相应的脏器与之对应。但五脏中的五行精气犹如体内的血,旁人就算强行抽取也没有用处。 下丹田在肚脐下方三寸处,为藏精之所。 墨恒要抽取梁弓宜从五色神网中催使出来的五行精气,以便提升修为,必须在五行精气刚刚被炼化为五行元气,抵达梁弓宜下丹田,却又没有真的被梁弓宜吸收的时候。 然而下丹田是藏精之所,更是性-器根源,墨恒每每抽取五行元气,都会让梁弓宜有异样的快感,这是血脉性命的实质本能,墨恒虽能强行为梁弓宜压制,但那样的话自然而然就没办法尽快抽取五行元气。二选其一,墨恒便对梁弓宜每次都下-身狰狞汩汩流水的情景视若不见。 听到梁弓宜沙哑的话音,墨恒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安静的默运法诀,收起法力,最后才从他小腹下收回右手。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侧殿。 走入侧殿的时候,才轻轻说一句话:“你虽有不甘,却没有隐藏和保留,无论你心中打算着什么,你能全力助我提升修为去寻虎叔……单凭这一点,我可以免你死罪,以后,我不杀你。” 最后一句话让前后联系着听起来,简直极度不可理喻。但墨恒平静的说着,竟宛如像是某一种莫名隔了一生的判决,让人听了不是感觉不可思议,而是恍惚的想:不杀,也仅仅只是不杀…… 对墨恒而言,他报仇归报仇,但这八十天来,无论梁弓宜心里是否不甘心不情愿甚至暗含怨念,梁弓宜都实打实在主动配合的从五色神网中抽取五行精气,再通过自身五脏六腑苦苦炼化成精纯的五行元气,又强行忍耐压抑着没有自行吸收,而是没有丝毫保留的协助他抽去提升修为。 本质上说,梁弓宜的确在助他早日去救虎玄青。 墨恒心里只念着虎玄青的安危,单单梁弓宜没有半点放水的配合,就能让他暂时放下前世仇怨。他对梁弓宜的仇恨虽深,却远远比不上虎玄青的一分毫发。他道心清静,分得清前世和今生的轻重。 梁弓宜却只当他说的还是先前那点倔强的恩怨,冷峻的脸上显出几分苦涩的自嘲,一闪而过,又恢复冷峻沉静的神情。但是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他自然就想起前世的所作所为,头脑怔怔,心绪起伏,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喜是悲。然而总的来说,这也算是个好的进展? 梁弓宜深深的了解,墨恒能爱得霸道也能恨得决绝,倘若墨恒也能知道前世,那么最后是否也能对他说一个不杀?如果这是冥冥中墨恒不经意间对他前世的判决,那么这是不是能算个缓和的变化?但梁弓宜本能的感觉,即使如此,也并非这般。 仿佛这句话说出来,墨恒离他更远了。远得将要消失在天之尽头,再也看他不到。 梁弓宜又一次想理智的放松下去,甚至想过暂时放开这里的基业,带着圣印远走他乡,管它是否需要偿还前世孽债,他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他就不能清清静静的修炼大-法?可惜啊,他偏偏就看了一眼三生石,又偏偏在晋升化神境界时,完全觉醒了前世。他没对墨恒说谎,“已成心魔,无可摆脱”。 梁弓宜终于可以行功炼化下丹田没被抽取的那些五行元气,又在原地躺着运起法力,压□内翻滚着的欲-望。躺了片刻,**已经完全平复下去,梁弓宜才沉静的起身,看向墨恒所在的侧殿。 侧殿中,墨恒根本没有丝毫的分神,他盘膝安坐,将体内的五行元气尽数炼化成修为。 八十天来,他并非一直待在这里,一直炼化五行元气的话,他的身体也无法承受,适当的缓冲是必不可少的。他时常通过圣印传送回另一端印记,虎玄青的洞府。照例每隔一段日子派童子去想林印之询问虎玄青的动向,不过一如既往,每次都没有答案。 还好,他通过须弥宝镜,可以感知到,护佑着虎玄青本名魂魄的宝镜幻影没有再被攻击。 而且,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尝试着去冲击化神圆满了,距离遥远的返虚境界更进一步。 不提灵丹圣药,光是世间已经绝迹的五行元气、混沌气息,就足以像是吹皮球似的将一个资质低劣的凡人慢慢吹成强者,更何况是他墨恒。 <!--end--> 第一百三十六章 <!--start--> 墨恒并非只顾着抽取梁弓宜的五行元气,他现在已经是意家领域的新主子,虽然还没有正式露面,但是意家领域的丹药库、法器库、宝材库等一直由秦老把持着的资源库都完全交给了他。他现在相当于骤然得到巨额遗产,一夜暴富,财大气粗,为了保证梁弓宜的精力,他换着花样的给梁弓宜滋补。 梁弓宜本身已经有化神境界的道行,意志坚韧、道心稳固,精神上并没有半点萎靡。 而他本身被抽取的也不是自己的体内精元,而是五色神网中九牛一毛都不到的五行精气,他只充作媒介罢了,所以尽管每次被抽取都**难平,腿间那物也必然会被快感刺激得汩汩外溢,但经过墨恒那些灵丹妙药的滋补,他不仅没有消瘦,反而更增精壮,连法力修为都比他自己修炼得快多了。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梁弓宜怎么都喜不出来。 唯一勉强称得上好事的,也只有墨恒面对他时没有再冷嘲热讽或者暴力折磨。 又过了一个多月。 当墨恒历经一百一十多天的抽取,终于感觉法力修为已经被提升到化神高阶的巅峰,必须花费一点时间去系统的梳理、淬炼、消化、夯实时,便施施然放过了梁弓宜。 他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来,让梁弓宜神情僵硬了半天:“你调理好身子,我下次再来抽取。” 梁弓宜没有吭声。通过神庙禁制目送他远去时,神情有些怔怔的迷惘。悔失去,求不得,二苦。 …… 如果要淬炼法力,自然混沌气息是为最佳。但要夯实修为,必须有个调息修整的过程。 这小段消化修整的时间,墨恒便打算用来正式接收意家领域。 不过,就算他接收了意家领域,也不会分心处理事务,日后还是要请秦老坐镇。况且秦老的魂魄已经与青莲不分彼此。他需要的一是正名,二是威慑,毕竟他前世时,秦老多半是遭逢了意外的。 除此之外,因为并不是所有修为高强的人,神识都一般强大,所以墨恒还打算在坐镇“青莲道叶大阵”中时,借助覆盖千里的大阵之威来淬炼他的意念,精纯他的神识。神识越强大,越容易控制法力,施展仙法,对冲击瓶颈也帮助不小,好处数不胜数。 不过,要接收意家领域,墨恒必须换个身份。 墨恒能够确定自己彻底掌控了意家领域中的“青莲道叶大阵”,他甚至发现了秦老寄托在大阵中心那朵青莲中莲蓬里的魂魄。倘若他心存恶念,他完全可以通过须弥宝镜的掩藏,一举将秦老制服甚至灭杀。他自然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蠢事,不过,有了这条保证,他之前的想法全都无忧了。 “虎叔临行前不放心我的安全,便将他的一件易容至宝给了我。我想,墨云书既然已经公开他晋升返虚的消息,那么意家领域中的一举一动必定都瞒不过他。我如果用真身面貌继承意家领域,再与墨云书相见时,只怕就是撕破老脸的时候。我修为还浅,已经隐忍了这么久,不差再多一点时候。” 墨恒拿出一面白巾法器,用须弥宝镜之力加持在上面做掩饰,然后当着秦老的面,悄悄用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改变了自己的相貌、气质、法力气息,甚至把自身天机都掩藏改换。 秦老哪里猜得到他竟会拥有先天灵宝?先天灵宝在世间早就已绝迹千万年了。而有须弥宝镜的遮掩,秦老自然没看出他那件拿出得快,收起得也不慢的白巾法器只是个借口,兀自在他改换身份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忍不住赞叹:“好,好!这样才最适合接管整个意家领域。我也无须忧心了。” 墨恒此时头戴深紫染黑的玉冠,一袭长身广袖的沉紫袍服,紫金镶玉腰带,紫黑踏云靴。 身量比原本更加挺拔修长,面容也与先前大不一样,英武中带着几分淡漠却肆意的森狠邪意,浑身气质与之前的清傲出尘截然相反,无形的煞气浓郁至极,让人只远远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 貌似邪佞,实则雍容,不需故意做作,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他气势深沉,煞意滔天。 这副模样的的确确比他本身样貌更容易在幽冥地域中让人驯服,他即将成为幽冥地域中的一方霸主,在这处处皆是杀戮和魔影的地方,他先前因为修炼《莲花法咒》仙法而隐隐犹如谪仙的气质早就让秦老暗暗喜欢却担忧,现在摇身一变,变得再合适不过,难怪秦老开口赞叹。 “既然换了形貌气度,那你这身份姓谁名谁?名号又是什么?这些必须事先确定。”秦老说道。 “嗯,我这个身份便以意家之‘意’为姓,以青莲之‘青’为名,便叫‘意青’。”墨恒不假思索,眼眸有点温柔一闪而过。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想表达的意思其实还不是“钟意于虎玄青”? 秦老知道他的本来身份,转念一想,便即明白,看他一眼,有些无奈。 但好在墨恒出去一百多天,在秦老看来,他必定是不知双修采补了哪个倒霉蛋,法力修为才能蹭蹭的涨,再花费一段时日好生消化消化,怕是就能晋升到化神圆满了!而他既然真能与别人交-合采补,无论用的是什么道貌岸然的理由,都能说明他对虎玄青的情分没有真的达到“非他不可”的境地。 “嗯,还算有救,以后大可多塞几个美人儿耗磨耗磨,也好为意家传递香火。” 秦老心里打的一手老算盘,又问:“名号可想好了?幽冥地域中的霸主无不有个响亮的名号。否则你堂堂意家领域之主,总不可能让别人直呼你的名讳吧。” “秦老说的是。我已想过,幽冥地域中,碧落王、黄泉王、阴山王三位是返虚境界的‘王’,我‘意青’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那我便是‘侯’吧。可称为‘业火侯’。” 墨恒沉吟着道。他在化神中阶时就把“业火红莲”仙法炼成,只是先前的身份顾忌多多,从来没有使过,现在的身份却再无那般多的顾忌,比较先前,大可恣意一些。 “业火侯?你练成了红莲业火?”秦老微微一惊。 墨恒也不需要回答,凝眸沉沉往地上某处一看,目光所凝,暗运仙法,便见那处地方倏然冒起一多火焰如血的绚烂红莲!红莲无物自燃,久久不散,目光看上去,似乎有火焰顺着目光捎过来。 化神中阶的时候,墨恒可以捻诀施展,手指之处,业火焚烧。 化神高阶到现在这个地步,几乎快要晋升化神圆满,道行修为提升几倍,不需要再捻诀,目光所看,便会凭空绽放一朵朵业火红莲。而以墨恒如今的实力,瞬间能释放多少业火红莲? 秦老惊喜得难以自持,不由得道:“你竟然把这门仙法炼成了。老祖当年都未曾炼成。意家功法和墨家功法都堪称世间绝顶,但到底不是仙家功法。意家功法中虽然也记载着仙法,但无不是对资质、悟性、机缘甚至气运的要求都非常苛刻……你能炼成这门,必定也能炼成其它几门。小姐将意家功法都传给了你,你,你也果然未让老祖失望!” 秦老先前对墨恒说起,意家老祖精通卜算,在心血来潮,料定意家将有大劫难的时候,也模糊察觉到意家以后的一线生机,尽管连那一线生机将会是男是女都算不清楚,但毕竟是个希望。 秦老与老祖的情分不是普通,否则岂肯将魂魄都寄托到青莲之中,死死守着这里,多少年来哪里都不曾去过?此时见到老祖当年的卜算全都一一得证,甚至更有过之,一瞬间,他声音竟略有沙哑。 墨恒心有所感,不自觉的再次想起虎玄青来,分别将近一年,竟不知在哪里。 秦老上次怕他一心念着虎玄青,而不把心思放到意家领域上,倒是说起,幽冥地域中有多位返虚强者联手穿过那处上古遗迹秘境的“三千幻灭”等禁制,那里禁制极为厉害,以后就算晋升返虚境界,最好也要找人结伴而行。 墨恒对“禁制”的顾虑都没那么大,因为他有几乎可以视所有禁制为无物的须弥宝镜,就算不能再将那里的上古禁制视若不见,所要承受的威胁力也不会有别人的那么强。 墨恒想的是,他若要晋升返虚境界,以目前的速度还是远远不够。法力修为的提升他还能够通过五行元气、混沌气息等珍稀宝物来取巧,但到了突破瓶颈的时候,他又能有多少取巧的手段? 万一他一年又一年的不能突破瓶颈,难道就那么眼睁睁的坐视虎叔陷于危难,而彼此长久分离? 他的优势在于,他有能够遮掩天机的须弥宝镜! 他理智深思熟虑之后的打算便是——日后他把化神圆满修炼成巅峰,只怕没那个逆天的运气让他直接晋升返虚境界,如果迟迟不能突破瓶颈,他便用濒临返虚境界的化神巅峰法力修为,用须弥宝镜遮掩自身真正的道行和天机,然后找那些返虚强者同行,一起进入上古遗迹密境中去找虎玄青! 别人他或许找不到,但是他对墨云书了解得深,多废点手段,自有几个法子利用墨云书的力量。 这边墨恒沉眸思量,那边秦老也迅速恢复了常态态。 秦老垂头默然片刻,释然的抬头笑道:“小少爷,老头我也该为你引见那几个鼻子通灵的家伙了。他们这些日子话里话外已经试探了不少回。烦得我这老家伙都想杀人了。呵呵。” 墨恒也不提刚才那一茬,散去了红莲业火,微微躬身道:“那就有劳秦老为我引见那些首领。” 秦老笑呵呵的点点头,看他的目光满是慈和,紧接着意念一动,开始向神庙之外天地传音:“意家少主回归,四方域主、百千管事,速速前来朝拜。”居然用上了“朝拜”二字,秦老也够干脆的。 意家领域发展多年,光是中心被“青莲道叶大阵”覆盖的范围就有方圆千里,更外围更是分了东南西北四方领域,各有一名首领,是为四方‘域主’。 墨恒在秦老的示意下,端坐神庙正中的青莲之上。 “青莲道叶大阵”的阵心之宝是青玉莲花,莲花中心是青玉莲蓬。墨恒坐的乃是青莲中那平整如镜、大如磨盘的莲蓬,脊背笔直,气势如锋,淡漠等候四方来者的朝拜。 而只有彻底掌控“青莲道叶大阵”的人才能安然坐上去。这样一来,威慑力才是最大。 墨恒也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姿态来迎合他现在这副形貌气度,这副形貌骨子里仍然是他,法力修为气势都来源于他本身,只不过借助于须弥宝镜变换而已,自然而然能撑得起威势,不会有什么破绽。 仅仅小片刻,四方域主结伴而来,百千管事紧随其后。仿佛商量好了一般。 墨恒通过神庙禁制将他们的神情姿态看在眼中,这是要给他来个下马威?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的要自取死路吧,任谁皆知新官上任三把火,谁要来挡道,可不是明摆着要做那个被杀鸡儆猴的鸡? 但让人弄不懂的是,偏偏哪里都有这样的人!<!--end-->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外面众人不管原本是什么各异心态,刚进庙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好整以暇的盘膝趺坐青莲心上,无不狠狠吃了一惊,秦老居然已经把“青莲道叶大阵”完全传授给了这个所谓的意家少主? 来不及多想,当先四人面色不改的并肩而入,随后的百人则用力低下头去,分为四列紧随前面四人身后。一进庙门,一百零四人仿佛都没看到端坐在青莲莲蓬上的墨恒,齐刷刷向着秦老单膝跪倒,前面四人低头口呼:“属下侯凯、钟成升、张显琳、李沛拜见庙主。”后面百人沉声应和,“拜见庙主。” 秦老对墨恒慈和的笑道:“小少爷,这四人分别是东西南北四方域主,为你坐镇四方,抵挡外地来袭,保护领民安居乐业。他们身后的那些都是为你打理俗务的管事。老头我给你挑选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英杰人物,小少爷看着如何?”秦老没有故作姿态给墨恒造势,墨恒也不需要那些虚的。 “他们能得秦老青眼,想必都有过人之处。” 墨恒没有妄下评论,低沉的说着,眯眼似笑非笑的从当前四人身上扫过,目光中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居高临下和赤-裸-裸的肆意审视,让被扫过的四人心里实打实的发寒。至于四人身后的百位管事,墨恒并没有扫上哪怕一眼,仿佛根本不欲理会一般。看过四人,墨恒又收回目光。 东域主侯凯修为最强,是化神圆满,威仪不凡,不卑不亢,貌似恭敬而且规矩; 西、南两位域主钟成升、张显琳都有化神高阶,身上也都有些文气; 北域主李沛则仅有化神中阶,看着像是个沉默寡言的刻板汉子。 秦老对下方淡淡的道:“起身吧。速速拜见我意家少主。” 东域主侯凯没有半点犹豫,当先便站起身,作势要向墨恒拜倒认主,但他身侧的钟成升却目光一闪,伸手拦住他,向秦老认真道:“属下冒犯,请庙主恕罪,但事关意家传承,属下不得不问个明白。” 秦老脸色不改,没搭理他。墨恒嘿的勾嘴低低一笑,缓缓道:“你且问来。” 钟成升见此,双拳握紧,神情凝重得宛如耿直死谏的大忠臣,双膝都向秦老跪倒,只转过头郑重的看着墨恒,问道:“您既然得到秦老认可,属下也不敢多问,只问‘少主’何来?若是少主,那么‘主上’何在?多年来,意家领域受尽磨难才扎下了根,那时主上和少主为何都没有出现?” 之前秦老本想让墨恒直接继任意家家主,但墨恒心念母亲意若秋尚且魂无所依,便摇头拒绝,言道要等以后将母亲的坟墓迁来,将母亲供奉到意家牌位中,他才有资格继任家主,否则有何颜面? 秦老当时听得心下戚戚,叹息道:“小少爷说的是,应当如此,是老头考虑不周。”谁知现在此事竟被钟成升当作靶子来责难,秦老垂着的眸子森然一寒,杀机已现,却并不率先表态,全凭墨恒处置。 墨恒没有理钟成升的问题,只是凝眸盯着他,笑问:“你叫钟成升?修炼的碧落一派功法?” 钟成升神情一正,凛然回道:“幽冥地域中大部分修行者修习的都是碧落、幽冥属性的功法,属下出身散修,修炼的虽然也是碧落属性功法,却并非是碧落一派。少主欲加之罪了……” “嘿,这么说来你竟是个忠心的?” 墨恒俯视着他,仍旧不疾不徐的笑语,只是低沉的声音却无端让人感觉到一种堪称“邪佞恶毒”的煞气。眼见侯凯等人面色凝重,而钟成升仿佛受到侮辱一般,墨恒不等他再说话,蓦地阴声道,“不过,你那忠心话先放着罢,本座先收了你身上的‘碧落分魂’再说!” 什么是“碧落分魂”?碧落王嫡系传人才能施展的制约他人、潜藏等候刺杀的诡异法门! 众人听得脸色一变,就连秦老都眉头微皱,钟成升刹那间面色煞白,刚要辩驳,却“啊”的惊呼出声。原来墨恒话音刚落,双眸便陡然一凝,已然施展了早就掌握得炉火纯青的业火红莲。旁人却根本没看出他有施法的意向,下一瞬间,钟成升身周已经凭空绽放了一朵血红的火焰莲花! “业火红莲。” 侯凯喉咙发干,刷的飞退三丈有余,背后刷的渗出密密的冷汗来,心下连连庆幸没有出头。其他人也不落后,移形换影一般齐齐避如蛇蝎的闪避开来,眨眼间就只剩下钟成升一人还跪在原地。 钟成升来不及辩驳,更不敢冒险穿破红莲业火的包裹——但凡身处凡间的生灵,没有修成天仙的话,身上必定会缠着或轻或重的业力。业火凭空即可燃烧,遇到业力更如火上浇油,如果没有至宝和高深道行,任谁沾上一丝,都难逃焚烧灭魂的下场! 事出突然,墨恒太过果决,钟成升任是怎么小心也没料到情形直转而下到这种程度,面色苍白的祭出法宝防护在体外,妄图全力抵挡红莲业火的焚烧,同时急急在心里呼救:“大人救我……” “无用的蠢物!”他身上突然一道虚无不可察觉的毫芒直刺墨恒眉心,便要钻入骨髓,搅碎魂魄。然后才闪现出一个碧幽幽如同鬼火的虚幻身影,依稀是个阴冷少年模样,刚一出来就冷不丁又向墨恒一扬手,第二道毫芒紧随其后刺向墨恒心口。 “砰!”“砰!” 墨恒袍袖一摆,同样两道毫芒发出,与之相撞将之抵消,竟暴起巨大声响。 墨恒煞意凛然,面寒如霜:“嘿,你倒有自知之明,本座正等你这‘蠢物’自己现身。” 那模样少年的碧落分魂见刺杀不成,恨恨的盯了墨恒一眼,根本不理会钟成升是死是活,直接一晃消失,居然短暂的穿破空间,成功的透过红莲业火包裹,直往天上遁走。 墨恒身形变幻,刹那百里,出现在意家领域高空,右手一抬,五指虚张:“鬼祟小儿,令人厌憎!” 下方众人这才看出钟成升周围那红莲业火虽然紧紧包裹着他,却并没有收拢焚烧他的迹象,急忙又抬头看向高空——刚才出其不意刺杀和逃走的那道碧幽幽分魂太过诡异,短暂的穿破空间让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秦老能够催使青莲道叶大阵,但也只是沉着脸没有出手,仍看墨恒处置。 只见百里之上的高空云下,墨恒一掌虚抓之间,漫天昏黄灰白的云雾全都变得通红,宛如火烧云一般,莲花、莲叶、飞瀑、璎珞、宝瓶……各种形态的红云连成一大片,铺天盖地的滚滚而来。 再细看去,哪里是什么火烧云,分明是遮天蔽日的无数红莲业火! 天地间一时百物齐喑,万籁俱静,原本有些异样心思的众人无不汗毛直竖,看得冷汗涔涔。 “看你恁的嚣张,红莲业火又能奈我何?意家少主?呵,忒也可笑!” 高空之上,被红莲业火瞬间从外围包裹住的空白地方,凭空响起一个阴恻恻却又有些清朗的少年声音,紧接着一道清瘦绿衣身影踏空出现。此人俊美异常,身周一圈一圈全都是碧波荡漾的水纹,似乎空间被扭曲调转,靠近他身边的红莲业火全都转了个弯儿,烧向别的地方。 天空无尽红莲业火,偏拿此人没有办法! 下方众人各有所思。 少年讥讽的斜睨了墨恒一眼:“本少去也,你这冒牌的意家少主不必相送……”说着便要遁离。 墨恒却根本没理睬他的挑衅,见成功逼得他现身,猛地袍袖一罩。 暗中催使须弥宝镜,以一缕混沌气息加持自身法力,强行激发“青莲道叶大阵”! 倏然间,意家领域的中心千里处,地面、屋顶、半空……亿万青莲翠绿如滴,几乎无处不在,随着墨恒的掌控和催使而彼此叠加,相辅相成,又泛出无量量毫光。这毫光静澈如月,穿破迷雾,清净灵台,不仅防护住了意家领域的中心千里,甚至庇护住整个庞大无边的意家领域。 意家领域上空理所当然也不会是遗漏! “青莲道叶大阵”防御无比,没有杀意,却可定住空间,防止有人穿梭来去。否则先前它凭什么能让返虚境界的墨云书都望而却步,没有使出灭渡空间的法门潜入意家领域屠戮四方? “不对!姓秦的老头发过誓言,必不敢动我……”俊美少年没能成功遁走,不由一惊,随即想个明白,不敢置信的转头狠狠盯住墨恒,失声惊呼道,“是你?你居然能催使它,不可能——” 他看出墨恒端坐青莲莲蓬,必是炼化了青莲道叶大阵的核心。但是炼化之后,如果没有多年的磨合和渗透,没有可能直接随心所欲的掌控和催使整个大阵!这可是让返虚王者都看得眼红却束手无策的、堪比仙派小型护山大阵的超级阵法,岂是那么随随便便换个人就能立即被催使出来的? 墨恒这才袍袖一摆,一手背负,一手指着少年,哈哈大笑道:“蠢物,蠢物!” 笑得肆无忌惮,煞气凛凛,周身上下凶威滔天,天空无尽业火红莲如同万兽朝皇,震颤倾斜。的业力。业火凭空即可燃烧,遇到业力更如火上浇油,如果没有至宝和高深道行,任谁沾上一丝,都难逃焚烧灭魂的下场! 事出突然,墨恒太过果决,钟成升任是怎么小心也没料到情形直转而下到这种程度,面色苍白的祭出法宝防护在体外,妄图全力抵挡红莲业火的焚烧,同时急急在心里呼救:“大人救我……” “无用的蠢物!”他身上突然一道虚无不可察觉的毫芒直刺墨恒眉心,便要钻入骨髓,搅碎魂魄。然后才闪现出一个碧幽幽如同鬼火的虚幻身影,依稀是个阴冷少年模样,刚一出来就冷不丁又向墨恒一扬手,第二道毫芒紧随其后刺向墨恒心口。 “砰!”“砰!” 墨恒袍袖一摆,同样两道毫芒发出,与之相撞将之抵消,竟暴起巨大声响。 墨恒煞意凛然,面寒如霜:“嘿,你倒有自知之明,本座正等你这‘蠢物’自己现身。” 那模样少年的碧落分魂见刺杀不成,恨恨的盯了墨恒一眼,根本不理会钟成升是死是活,直接一晃消失,居然短暂的穿破空间,成功的透过红莲业火包裹,直往天上遁走。 墨恒身形变幻,刹那百里,出现在意家领域高空,右手一抬,五指虚张:“鬼祟小儿,令人厌憎!” 下方众人这才看出钟成升周围那红莲业火虽然紧紧包裹着他,却并没有收拢焚烧他的迹象,急忙又抬头看向高空——刚才出其不意刺杀和逃走的那道碧幽幽分魂太过诡异,短暂的穿破空间让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秦老能够催使青莲道叶大阵,但也只是沉着脸没有出手,仍看墨恒处置。 只见百里之上的高空云下,墨恒一掌虚抓之间,漫天昏黄灰白的云雾全都变得通红,宛如火烧云一般,莲花、莲叶、飞瀑、璎珞、宝瓶……各种形态的红云连成一大片,铺天盖地的滚滚而来。 再细看去,哪里是什么火烧云,分明是遮天蔽日的无数红莲业火! 天地间一时百物齐喑,万籁俱静,原本有些异样心思的众人无不汗毛直竖,看得冷汗涔涔。 “看你恁的嚣张,红莲业火又能奈我何?意家少主?呵,忒也可笑!” 高空之上,被红莲业火瞬间从外围包裹住的空白地方,凭空响起一个阴恻恻却又有些清朗的少年声音,紧接着一道清瘦绿衣身影踏空出现。此人俊美异常,身周一圈一圈全都是碧波荡漾的水纹,似乎空间被扭曲调转,靠近他身边的红莲业火全都转了个弯儿,烧向别的地方。 天空无尽红莲业火,偏拿此人没有办法! 下方众人各有所思。 少年讥讽的斜睨了墨恒一眼:“本少去也,你这冒牌的意家少主不必相送……”说着便要遁离。 墨恒却根本没理睬他的挑衅,见成功逼得他现身,猛地袍袖一罩。 暗中催使须弥宝镜,以一缕混沌气息加持自身法力,强行激发“青莲道叶大阵”! 倏然间,意家领域的中心千里处,地面、屋顶、半空……亿万青莲翠绿如滴,几乎无处不在,随着墨恒的掌控和催使而彼此叠加,相辅相成,又泛出无量量毫光。这毫光静澈如月,穿破迷雾,清净灵台,不仅防护住了意家领域的中心千里,甚至庇护住整个庞大无边的意家领域。 意家领域上空理所当然也不会是遗漏! “青莲道叶大阵”防御无比,没有杀意,却可定住空间,防止有人穿梭来去。否则先前它凭什么能让返虚境界的墨云书都望而却步,没有使出灭渡空间的法门潜入意家领域屠戮四方? “不对!姓秦的老头发过誓言,必不敢动我……”俊美少年没能成功遁走,不由一惊,随即想个明白,不敢置信的转头狠狠盯住墨恒,失声惊呼道,“是你?你居然能催使它,不可能——” 他看出墨恒端坐青莲莲蓬,必是炼化了青莲道叶大阵的核心。但是炼化之后,如果没有多年的磨合和渗透,没有可能直接随心所欲的掌控和催使整个大阵!这可是让返虚王者都看得眼红却束手无策的、堪比仙派小型护山大阵的超级阵法,岂是那么随随便便换个人就能立即被催使出来的? 墨恒这才袍袖一摆,一手背负,一手指着少年,哈哈大笑道:“蠢物,蠢物!” 笑得肆无忌惮,煞气凛凛,周身上下凶威滔天,天空无尽业火红莲如同万兽朝皇,震颤倾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下法术多如繁星,厉害的数不胜数,却极少有能称得上仙法的。就是仙法,也分为三六九等。而红莲业火赫然就是那多种仙法中堪称“凶名滔天”的一门!曾经号称“红莲欢喜自在佛”的欢喜老魔之所以被无数修士顾忌,除了他采补男子太多之外,红莲业火也是铸就他魔威的帮凶之一。如今,墨恒再无顾忌,施展红莲业火,敌人若无至宝和道行,有谁能够逃脱!“放肆!速速收去你这业火!”少年骇然怒目,厉声大喝。他本有极品宝物,乃是碧落王赐下,可让周围空间波动变向,但“青莲道叶大阵”让他周围空间都沉如死水,那宝物也没了效果。眼看无穷无尽的红莲业火汹涌而来,他焦急惶然得脸色青白,竭力的飞遁却还是无法躲开,只能用护身宝物抵挡。然而不管是灵宝还是法器,碰上红莲业火,没有一件能够抵挡多久。墨恒迎风而立于半空,寒眸冷斥:“区区跳蚤,小小爬虫,还敢在本座面前嚣张!”红莲业火无物不燃,但在墨恒的掌控之下却随心所欲,避开法器和灵宝不烧,一簇簇,一缕缕,或紧或慢的凭空穿透而过,犹如追逐血腥的鱼群,只认准了少年,慢悠悠的烧过去。实在诡异得紧。少年汗如雨下,被逼得东奔西跑,亏得他道行高深才有力气上窜下跳,却如在刀山火海里挣扎。若非墨恒并未发狠催发红莲业火,想要看看是否还能再逼出几个后手来,哪会容他多活须臾!少年爆喝连连:“我乃碧落王亲传弟子,乃是前来拜贺,此前只是一场误会,请你速速停了这红莲业火……”“哈哈哈,有趣,有趣,看你能撑得住几朵才被烧死!”墨恒寒意一收,再次无所顾忌的笑起来。他当然看得出这少年是碧落王的嫡传弟子,否则此人凭什么敢明目张胆的来他意家领域刺杀他?是碧落王那老怪向众人宣示,意家领域早已被他内定,任何人胆敢继承都必定会当场身死吗?武瑞城也是碧落王的嫡传弟子,那老怪的弟子还真是不少!下方却有钟成升勃然变色,他自知如果少年都被杀死,他也定是个有死无生的下场,一咬牙蓦地呼喊:“他的确是碧落王亲传弟子,少主快快放他离开——”还没吼完就吓得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周围原本没有收拢的庞大业火红莲正缓缓向他靠拢,一分一分,一毫一毫,慢腾腾的让人煎熬。墨恒笑容消失,瞬间变做淡淡的讥讽,转头居高临下的道:“你这逆贼也是蠢物。碧落王若是派人恭贺本座继任,岂会容此人施展‘碧落分魂’潜伏在你身上意图觑机行刺?幌子都不会打,也敢挑拨离间?两者都是叛逆之徒,今日本座替那碧落王清理门户,他日还需向他讨要一份谢礼!”秦老在庙中畅快大笑:“小少爷言之有理,意家主人理当如是!”墨恒是意家主人,即便修为比不得三大王者,有“青莲道叶大阵”在,也根本无需向谁俯首!只自冷笑一声,身形一闪,重又出现在神庙里的青莲莲蓬上。此,他之前的邪佞笑意和森狠厉色竟全都不见踪影,转身拂袖之间,一举一动,神态气度,无不雍容大方,悠然闲适得宛如天外来客。庙中众人越发看不透他,也越发不敢直视,齐刷刷跪倒,侯凯领头,恭敬呼道:“拜见少主!”墨恒未曾理睬,淡淡的听着天上原本不顾风度的暴吼呼喝着的少年发出一声声凄厉哀嚎。众人心头一寒,有跪得朝后,尚且身在庙外的人悄悄用眼角余光瞥看天空。只见天上那位俊美少年,法术咒语接连不绝,身周无数七彩宝光缭绕,灵宝之流不下三件,却因没有一件是专为红莲业火而炼,再多的宝物也没有用处,所以他根本防守不住红莲业火的围困,终于躲不过被业火缠身。除了法器和灵宝被墨恒保存不烧,业火烧他皮肉,烧他骨骼,烧他三魂七魄!“慢慢来,慢慢烧。你来送礼,本座也给回礼,才是礼尚往来。”墨恒紫袍深沉,面容英俊,看着天上翻滚哀嚎的少年,缓缓勾嘴轻笑的神情犹如享受大戏。庙中众人干咽唾沫,都听得出这位少主根本不是故作姿态,而似是当真喜欢看人凄惨哀嚎而死。墨恒又缓缓放低了目光,看向钟成升,笑道:“看来之前你说错了,你并非是个忠心的。”钟成升被红莲业火包裹,跪得僵直,态度一转,竟开始口不择言的求饶起来。直说得天花乱坠,道理滔滔,让人听来似乎他比冤死鬼还要冤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哪还有半点耿直死谏的模样?墨恒深深看着他:“你是秦老挑选出的英杰,却辜负秦老一片栽培之心。看那碧落叛逆的碧落分魂,藏在你身上必然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前无我,庙中只有秦老。你狼子野心,所图为何,不问也知!”雍容陡然换成厉色,森寒的扫了眼庙里众人,“本座今日搜他魂魄,尔等有何异议?”侯凯等人全都面色郑重,甚至有人义愤填膺,呼道:“少主英明!我意家之幸!”钟成升听出生还无望,也发了狠,面目狰狞的暴吼一声,竟要自曝丹田,妄图逃出一线残魂。墨恒勾嘴嗤的一笑:“本座面前,岂是你想死就能死得了,想逃就能逃得出的?”虚手一抓,“青莲道叶大阵”倏然冒出一道清滢的微光,罩住钟成升,同一道青莲幻影从空而将,对钟成升的护身法宝视若不见,直接没入他身体之中。钟成升浑身一僵,吼声戛然而止,暴虐的法力波动也瞬间平息下去。墨恒再一招手,原本大如席盖的青莲幻影已经只有酒盅大小,从钟成升眉心窜出,滴溜溜一转,出现在墨恒身前。看那酒盅大小的青翠青莲之中,莲蓬上锁着的小人儿,赫然是钟成升的魂魄。有混沌气息来加持法力,墨恒完全能将“青莲道叶大阵”催使得随心所欲,只要他有心防备,在“青莲道叶大阵”之中,无人能对他造成威胁。他就是这里真正的王者,哪怕返虚强者来袭,他也可以放手一战,何况区区钟成升这化神高阶修炼者?何况,他修为提升,须弥宝镜炼化得深,掌控得也微妙。双眸一闪,瞬间以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迷昏了钟成升,陡然施法,轻而易举的对他搜魂。“原来如此,你初倒的确是被逼无奈,后来越陷越深,才无法回头了。本座便饶你一命。”墨恒淡淡的叹息着,微斜的眼角却隐约带着戏谑的诡笑。只见那钟成升被他搜魂之后,魂魄并未残破,只是变得呆滞许多,在酒盅大的青莲幻影俯首叩拜谢恩。墨恒伸手一抓,将他魂魄攥在手心,双眸凝视他的魂魄眉心,顿一片极其诡异玄妙的花纹从他魂魄眉心诞生并开始蔓延,迅速覆盖住他全部魂魄。墨恒嗤然一笑,随手掷下,却是将钟成升魂魄扔回了他肉-体之内,同散去他身外的红莲业火。然后看向庙外,那自始至终都没有报出名号的俊美少年已经只剩残魂在百里高的天空中挣扎,血肉骨骼早已成灰,七彩绚烂的宝物还在残魂周围徒劳环绕。转眼之后,连残魂都被红莲业火烧成齑粉,世间半点痕迹都没有剩下。墨恒伸掌自然摊开,那少年一身宝物全都倦鸟投林般飞入他的掌中。此,钟成升突然抬头,面色木然,双目空洞,但看到墨恒却蓦地露出狂热的崇拜忠诚之意,五体投地的拜倒,声音激动得带着颤抖,连连大呼:“主人,奴才已寻您百年,终于寻到您……”一句话没说完,竟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都是欢喜的泪,只自激动的碰碰磕头不停。庙内众人浑身直冒寒气,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屏气凝声,心头发凉,半晌都静得针落可闻。墨恒没理会旁人,垂眸掐算着什么,而后一摆衣袖,看着庙外高空极远处:“嘿,本座业火侯,此方逆贼勾结碧落一派叛贼意图不轨,后者已被本座处决,前者也成心奴。劳三位观礼,不胜荣幸。”极远处相隔数十里的天空中,几乎同显出三道人影。“业火侯有大气魄,本人佩服得很,今有要事,改日再会。”“业火侯,见过了,改日再会。”“本座岑山侯,改日再来讨杯水酒。”三人都没有半点停留的意向,简单说了客气话,便即没了踪影。墨恒低低的笑,随即又变成哈哈大笑,竟光明正大的道:“三个胆小鬼!”庙中,貌似沉默寡言的李沛突然恭敬道:“少主,属下不明白,何为‘心奴’?”墨恒浓眉微挑,看他一眼,勾唇笑道:“你倒好学好问。此法为本座自创,乃是将他人‘身魂道心之根本’以釜底抽薪之法,置换成独门幻禁。此后那心奴不止再无道行晋升的可能,是一心只有本座这个主人。对他而言,性命魂魄是否存在都是小事,本座心情好坏才是他之所忧。你觉得如何?”李沛越发恭敬,沉声拜道:“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谢少主教诲。”墨恒蓦地脸色一沉:“都下去罢,钟成升,日后你以性命护卫神庙,惟秦老之命是从!”话音未落便即起身,抬步往前只踏一步,身形瞬间消失,留下传音道,“秦老,我去忙些私事。领域大事还请您多费心。”秦老自始至终都安静的看他行事,对他的狠毒手段只有惊喜和满意,此笑道:“小少爷自去忙罢,老头我还动弹得几年。”庙内众人恭敬垂头,等墨恒离开半天,侯凯才微微抬头,率先向秦老施礼,见秦老没有示下,他慢慢后退两步,转身走出庙门。其他人都与他一般无二,走出庙门很远才悄悄松了口气。侯凯不动声色的回归东域,第一件事就是将某件“信物”毁个彻底,连灰都没留下,并将包括两名心腹在内的知情人全数悄悄灭口,同样魂魄不存。后再也没有什么痕迹,才庆幸着放下心来。这位少主邪得很,喜怒不定,嗜血狠杀,偏又实力高深,仙法莫测,行事看似肆意邪佞,其实自有气度章法,连“青莲道叶大阵”都说催使就催使,意家后继有人,日后只怕少不了一个返虚王者。与侯凯相似动作的,领域中不知还有几个。而先前早就急匆匆离开的墨恒,正以几道凭借须弥宝镜幻出的幻影,隐在他们身后,淡淡的看着他们,没放过一举一动。作者有话要说:。。咱明天再继续([N] 第一百三十九章 墨恒回了浩然门虎玄青的洞府。照例派人去林印之那里询问虎玄青的动向,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他轻轻吁了口气,转身重回洞府,开启大阵,闭关半月修养,逐渐夯实体内澎湃汹涌的法力。 半月后出关。他派人再问,依然无所得,便催使圣印,回到自己在幽冥地域中的祭坛领域。 探出浩渺无边的神识往领域中一扫,暗暗点头:“不愧是古魔残肢所化。” 这方领域也发展得很是不错,但他从秦老口中得知诸多秘辛之后,对千鱼和尚送他圣印的目的已经明明白白,对这处带有神奇传送圣印、玄妙威压祭坛的领域也另有一个用处。 他唤来领域中那些管事,明察秋毫且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一些赏罚事务,又三言两语点破某几人修炼上的懵懂迷津,取出丹药法器等物公平赐下后,便祭起灵宝“梧桐晨钟”,轻轻一晃,将祭坛周围守卫着的四名炼气大圆满巅峰、已有晋升化神境界迹象的彪悍活傀儡收起。 最后他以神识传音到整个领域:“此地将被魔物毁灭,尔等速来神庙,本座带尔等迁往意家城。” 耐心的花费一个多时辰,借助须弥宝镜之力,将所有领民都用乾坤幻阵收到袖中,飞遁到意家领域,将他们都交由秦老安排。然后隐身飞遁,去了梁弓宜的神庙。梁弓宜不在领域中,墨恒取出早前收起的梁弓宜几根发丝,掐算推演出梁弓宜的所在,袍袖一展,一道清光扶摇直上天际。 遥在远方的梁弓宜突有感应,心头突地一跳:“墨恒唤我?” 梁弓宜正半身赤-裸着与妖兽搏杀,以便消化和淬炼先前近百天里被墨恒给他灌下的无数灵丹圣药,现在感应到墨恒的召唤,冷峻的面庞不禁微有恍惚,险些被几头妖兽偷袭得手。 “孽畜找死!” 梁弓宜眸中一寒,不再空手与妖兽相搏,猛一催使五色神网,只见土色光华撒过,几头妖兽尽数被碾成飞灰!好像那轻飘飘的土色光华重比山岳一般。随后沉默了片刻,但到底不敢拖延时间,褪下沾满兽血的长裤,精赤身体招来清水迅速将自己洗净,而后选了套素白华袍换上,才施展遁法飞回。 墨恒早已在他的神庙中等候,也不与他多说,只平静淡淡的道:“还需一些五行元气,脱吧。” 梁弓宜怔了怔,一种汹涌难耐的情愫灌注到胸膛中。他深深看着墨恒,眸中有几许近乎贪婪的思念。越是求而不得,越是渴望拥有,真乃魔症。他理智的明白,却偏就这么站着好似动弹不得,甚至突然想着,哪怕像今生以前那样被折磨蹂-躏亵玩一场!也比如今疏离陌生更来得好受一些罢…… 墨恒没有对他疾言厉色,只是视若不见,沉稳从容的走到一条席毯旁边,在蒲团上盘膝坐下。 梁弓宜线条坚毅的嘴角隐约翘起一丝淡淡的自嘲,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垂头安静的脱下自己刚刚挑选后才换上的素白华袍,随手扔弃在地上,身上只留一条干净亵裤遮掩住胯-间那物。 然后看向墨恒,暗暗深呼吸,握紧双拳,走过去熟练的躺到席毯上,肌肉精悍的健壮体魄犹如砧板上任人宰物的鱼肉,完全袒露在墨恒身前。他面上没有情绪,双眸却始终紧紧的凝视在墨恒身上。 “我想你了。”梁弓宜低声说着,仿佛声音都带着男人味的阳刚药香。 墨恒道:“运气静心,将五行精气转为元气,待我缓缓收取。事后照例会给你丹药补偿。”墨恒并没有避嫌不看,目光的从他宽厚胸肌扫视到沟壑均匀的劲实腹肌下方,伸掌稳稳的按住他下丹田。 梁弓宜暗吸一口气,依言而为,催使一开始就对他主动投怀,然后敞开禁制配合着被他彻底炼化了的五色神网,吸纳五色神网的根本五行精华,又运功以自身五脏六腑缓缓炼化为最为精纯的五行元气,最后顺着经脉灌入到体内位于肚脐下方、性-器上方的下丹田藏精之所。 墨恒一言不发,按住他小腹的掌心微微运力,凝神将他藏精之所内的五行元气吸纳到体内。 “唔!”梁弓宜喉中压抑的发出短促呻-吟,强烈的快感汹涌起来,他忍得肌肉绷紧鼓起。 “墨恒……” 墨恒皱眉不语,左手一翻,取出“梧桐晨钟”,将刚刚吸入体内的五行元气缓缓灌注进去。 梁弓宜眼眸一凝,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要修行练功,而是要借他炼宝!他蓦地心如刀绞,狠狠咬了咬牙,眼底隐约有丝丝红意,低吼一般的哑声道:“墨恒!” 墨恒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只是垂眸平静的道:“继续吧。” 半个时辰后,墨恒左手上的“梧桐晨钟”开始有五行元气外溢,他看得清楚,当即收功,不敢怠慢的用右手拍、掐、捻打出无数奇妙法诀,全都对准灌满了五行元气的“梧桐晨钟”施加而上。 梁弓宜此时长长松了口气,粗喘不定,大汗淋漓,黑沉的双眼因为浓烈的情-欲而显得森亮:“墨恒。”梁弓宜瘫软的躺着,伸手一把扯掉自己那条黏糊糊湿透了的亵裤,健壮修长的大腿和腿间抖擞昂扬的硬物都裸了出来,不等墨恒起身离开就低哑的道,“今天别走了吧。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梁弓宜都罕有向墨恒求欢的时候。前世是墨恒追求他,他自然矜持得很;今生他只是受了点折磨,墨恒还尚未“追求”他,就有虎玄青横空杀来,将墨恒夺走,他也就没有机会。 此时,他却强忍羞耻,深深的盯着墨恒,屈起一条腿来,哑声道,“墨恒,我想要你了。” 墨恒沉眸不语,掐出最后一个法诀,整个“梧桐晨钟”立即微微一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五行元气浸透,却又没有丝毫外溢。他确认没有遗漏,才将“梧桐晨钟”收起,看了梁弓宜一眼,没有讥讽,更无叹息,只是安静的站起转身,只是一步,人已远去。 庙中,梁弓宜死死盯着他消失的地方,静默许久,胸膛急剧喘息,突然嘶哑的低声而笑。 …… 墨恒飞回幽冥领域的庙前,挺拔立于祭坛之上,心中所想都是虎玄青。 “返虚境界不是那般容易晋升的,我以后去寻虎叔,十之八-九只有化神巅峰的修为,那么,我必须谋划些有用的助力才行。要去那处上古遗迹秘境,按说必须得本人拥有返虚境界,无法依靠别人带着进去,否则首先就过不了三千幻灭禁制那一关。不过,我却有先天虚幻灵宝‘须弥宝镜’,只要我能成功以化神巅峰修为依靠它穿过禁制,就同样能用它的内部三十里空间瞒天过海,带人进去……” 但是事关先天灵宝,他要带,就只带绝无泄密可能的助力,否则一旦稍稍走漏风声,他不止帮不到虎玄青,反而自己先要被无数强者满世界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杀夺宝!只怕虎玄青都要遭受连累。 那么,能带进去的助力…… 一是苍盾。苍盾化神圆满,又被他炼为道兵,正在须弥宝镜中日夜不停的吸收浓郁灵气修行。 二是钟成升,以及某些即将被他寻到并和钟成升一样即将被他炼成心奴的倒霉恶人。 三是梧桐晨钟四傀儡。这四傀儡现在修为低劣,却恰恰适合吸收祭坛下镇压着的古魔残尸之气。 千鱼和尚当年将圣印送给他,谈不上不安好心,却绝对有所预谋。 墨恒之前把秦老当作老古董问东问西,得知极多秘辛,自然少不了问及祭坛之事。 秦老言道:“那是镇压幽冥古魔残尸的地方。古魔有复生之能,但残尸能被祭坛彻底镇灭。镇灭之后,祭坛周围就成了特殊领域,可对幽冥地域土生土长的众多生灵造成威压。若能完全掌控领域中的古魔之力,固然因古魔残念容易引人走火入魔而无法吸纳修炼,却能以之布置魔阵,或是以之淬炼幽冥属性的傀儡。不过,要想真正掌控领域的古魔之力,必须有当年设下祭坛的高僧秘传……” 幽冥地域之中,绝大部分势力都没有祭坛,意家领域也没有祭坛,那座神庙只是幽冥地域中所有领域都会有的神圣特征罢了。而幽冥地域广阔浩渺,无边无际,乃是一方世界,墨恒漫天遨游过,到现在见过的拥有祭坛领域的人,就只有他自己和梁弓宜两个人。 祭坛有着古魔威压,又无数年都没被人寻到,似乎能够依靠干扰幽冥地域的天机,从而自我隐藏。若非墨恒与梁弓宜之间牵扯太深,手中又有梁弓宜的头发为引,先前他只怕也寻不到梁弓宜的神庙。 墨恒听到秦老的讲解之后心有所悟。又默默掐算千鱼和尚,前后推演周全,不禁恍然了悟。 墨恒早前就已经猜到千鱼和尚是欢喜老魔的命魂转世。但欢喜老魔凭什么能成功转世,更摆脱前世业障,成为焕然一新、佛法高深的千鱼和尚?欢喜老魔前世是淫-僧,欢喜佛法只有淫-秽没有圣洁,这千鱼和尚的佛法虽然也有欢喜意境,却显然臻至化境,满是圣洁佛意。 只怕欢喜老魔得了那位设下祭坛的高僧衣钵,才成功转世。 这就难怪在仁圣尊王洞天时,千鱼和尚能熟门熟路的找到祭坛圣印了! “这和尚,拿圣印诱我,以为日后我只要想掌控古魔之力,就必须求到他的身上……但总要谢他,若没有他赠我圣印,我就不得不去抢梁弓宜的圣印了。否则无法将梧桐晨钟四傀儡炼成杀伐之器。” 墨恒在祭坛周围设下防护阵法,随即微微一笑。千鱼和尚机关算尽,却反为他人作嫁衣。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出墨恒早在仁圣尊王洞天得了“须弥宝镜”这等世间绝迹千万年的先天级别的宝物。不需要高僧秘传,他也能瞒天过海的浸透祭坛禁制,催使祭坛来掌控古魔之力。 淬炼四傀儡,将之炼成魔性煞念浓烈的化神中阶甚至高阶杀器,这只是为日后帮助虎玄青而踏出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用“业火侯”的身份四方“追杀”那些为恶多年恶贯满盈却逍遥法外的修行强者,表面上以红莲业火将他们挫骨扬灰,暗中则将他们全都炼成心奴,收到须弥宝镜之中。 这些傀儡和心奴,他日后带到上古遗迹密境之中,就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放出来帮助虎玄青。 而只要他到了上古遗迹密境,就能通过宝镜幻影来感应出虎玄青的所在…… 布置完防护阵法,墨恒将梧桐晨钟祭起,放出四傀儡,以须弥宝镜之力浸透祭坛时,眼前浮现虎玄青爽朗大笑的英俊模样,嘴角微微一勾,思念深沉如海,静静想着:不必太久,我就能去寻你了。 第一百四十章 古魔之力果然非同小可。 墨恒引导出祭坛禁制下的古魔之力,步步为营的淬炼四傀儡,不仅有古魔之力,梧桐晨钟里更有他之前从梁弓宜身上收来的五行精气,二者各有妙用,梧桐晨钟和四傀儡又是相辅相成,再有墨恒坐镇掌控,以莫大之法力,以《莲花法咒》之妙术施法……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四名活傀儡的通身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稳地平步青云, 四名活傀儡肌肉鼓胀,威势增长,几乎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最终,四名活傀儡没有负墨恒厚望,几乎同时臻至化神圆满,再也承受不住更多古魔之力的冲袭,墨恒才稳稳的停止了施法。 只见四名通体黝黑,雄壮魁伟的青年傀儡呼吸起伏,通身黑烟如汗,一眼看去,个个一身煞气,凶威滔天。墨恒知道这是揠苗助长,这四名活傀儡只怕再难淬炼提升实力了,但他知足,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打出四道青莲隐隐的玄光。 玄光没入四名活傀儡的眉心祖窍中,墨恒心念一动,神识通过梧桐晨钟,与四名活傀儡没有丝毫阻碍的沟通,念头刚刚命令下去,四名活傀儡就瞬间盘膝而坐,行功炼化一身凶悍的魔威。 墨恒扫了眼祭坛,只一感知,就明白祭坛下的古魔之力还剩下七成多。 “古魔之力暴虐无常,不适合修行,只能炼制法宝或者淬炼幽冥属性的傀儡。若是炼制法器,别说我没有时间多耗费,就算有时间去炼制,也难以炼出灵宝来。幽冥属性的傀儡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寻的,这梧桐晨钟和四傀儡只怕花费廖老头不少心血……” 转念想罢,不再可惜剩下的古魔之力,他有时间的话,还是多多用须弥宝镜炼出几个“心奴”来得实在! …… 事成之后,墨恒将梧桐晨钟四傀儡收在须弥宝镜中,并不拿出来示人。 毕竟他现在是一身邪佞之气的业火侯“意青”,不再是那个一身仙气的墨恒了。 随后,墨恒一是自身修行不辍,二是请教秦老,研究心机,在幽冥地域中合纵连横,壮大并稳固自己“业火侯”的名号,三是寻找化神中阶以上的恶贯满盈的强者。 短短两个月,墨恒在宽广无垠的幽冥地域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忽东忽西,忽南忽北,今日还在意家领域,明日就在数十万里之外,灭了三十多个邪恶到生吃婴孩程度的凶人。 在别人看来,墨恒将这些凶人或是诡谲阴险的算计偷袭,或是肆无忌惮的施压强杀,最终都是将那些恶贯满盈之人杀身灭魂,除恶务尽。而实际上,墨恒每每暗中通过须弥宝镜遮掩天机,并用宝镜先天虚幻之力将那些倒霉蛋釜底抽薪,灭绝其本性根本,将其彻彻底底炼成了对他唯命是从的“心奴”。 心奴一法实乃是收服属下的绝佳利器。但是那些被收服的人,从此之后绝无可能再进一步,远远比不上被墨恒传下莲台诀的耿冲潜力巨大,并且心奴之法全都依仗先天灵宝“须弥宝镜”,更何况这种法子算来太过恶毒,墨恒也只敢用在罪孽如渊死不足惜的凶人身上,看似无法无天,实则限制不少。 除此之外,在此期间,墨恒把幽冥地域中的三大王——碧落王、黄泉王、阴山王全都见了个遍。 有须弥宝镜做依仗,墨恒虽然不是返虚境界的强者的对手,但是他若是想走,任谁都留不住他,可谓是先就立于不败之地。但此处便有个关键,“须弥宝镜”这门先天之宝,墨恒是绝对不会示人的,那么他用什么法子掩饰他的虚幻之力? 说来艰难,其实容易。 古时圣人迭出,拥有特殊“天赋”者不计其数,有前者大能存在,墨恒现在就能通过须弥宝镜置换天机,精心布置之后,任谁推算他的根底,最终都只能艰难的推算出如此结论: 少年“意青”,乃是在意家老祖死前的重重谋算之下,隐世修行的天才之辈,不仅本身有虚幻天赋做根基,更是奇遇得到一尊以虚幻著称的太古遗种“云中兽”的遗骸,并将那云中兽的遗骸炼出精华,甚至不怕死的日复一日的将之熬炼到自身筋骨之中……最终,意青虚幻天赋大成,几乎任何禁制都拿他没有办法,甚至面对返虚境界的强者也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有利亦有弊端,意青虚幻天赋的大成,同时也拖累了他本身的修行,否则以他的天纵之才,只怕早就能晋升到返虚境界也未可知。 这样一来,幽冥地域三大王才得以安心。 心中一定,老谋深算如碧落王,竟因此而生出别样心思——虚幻天赋,可不正是对付上古隐秘绝地中,那些诸如“三千幻灭禁制”的上古门户的绝佳手段? 知道那处上古隐秘绝地存在的强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幽冥地域三位王者是一清二楚的。 碧落王等返虚强者若是想去那隐秘绝地,耗费一些代价也未尝不可,但是有禁制隔绝,他们只能自身前往,既无法携带弟子同往,也无法从里面携带宝物出来。 可以说,那处上古隐秘绝地中的无数禁制形成的门户,将那处绝地与整个外面世界隔绝得死死的,三位大王每次进出都好不狼狈,除了自身,以及少数的宝物,其它全都不能通过禁制。每次进出,三位强者看着他们再怎么收敛掩藏也逃不过禁制毁灭的灵药宝物,无不暗暗肉痛。 而那处隐秘绝地也可以说是一方遗迹世界,其大其古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说其中险地和奇观,里面甚至有千奇百怪的上古妖兽和灵妙药草幸存。其中自有外面世界里绝迹的良药和机缘,三个老家伙偶尔进进出出的,消化的虽然不小,但也只能是锦上添花,更何况每次进出都有危险,算来算去好处不大,而他们的根基又是幽冥地域之中,不可能久居里面不出,更何况绝地里面可不像外面那么安全。 所以最好是带着几名亲传弟子进入那上古隐秘绝地之中提升修为和实力。 达到返虚境界的强者,不算隐世不出的老家伙,基本上都是叫得出名号的。这等强者,看重的可不单单是势力二字。他们的修为在这世上已经是王者,再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气运”的争夺就越发可观和激烈起来,最佳实例便是墨府,几代人谋算气运,到现在墨云书才能早早的晋升返虚境界。 总而言之,无论是碧落王还是阴山王,再或是墨云书,无不各有算计,或是广收气运浓厚的弟子,或是收拢世间权力,都想增强自身的“势力”,然后凝聚气运,再将那些气运都凝聚到自己身上,才好获得天道垂青,领悟仙家长生妙术。 他们这种小势力的王者,与浩然门、天行派等仙家门派不同,而那些仙家门派也不是看上去那么道貌岸然,两者各有利弊,目的却殊途同归。 …… 碧落王如此算来算去,先前被墨恒灭掉一位弟子的隐怒一扫而空,眯了眯眼,抚须淡淡一笑,暗道:意青小贼,任你嚣张狂妄,终究还不是为我所用? 碧落王再三推演无误,心念一动,毫不耽搁,便算计着怎么说服那肆意妄为的“意青”,让那“意青”心甘情愿的动用“虚幻天赋”,试着掩盖他一众弟子的气机,再试试看能否真的让他一干弟子通过绝地禁制到达绝地之中修行和寻找机缘。 至于万一“意青”那看似无敌的虚幻天赋也是不敌上古禁制,会导致什么样的凄惨结果,在碧落王看来,那也是意青死得其所,算是间接除了一害,更何况还有他一干弟子做陪葬呢,也不辱没意青的凶威。 …… 算计墨恒的人不止是碧落王一个,自然就有人先来试探墨恒,导致打草惊蛇,让墨恒心中明了。这些人自以为是,殊不知墨恒正是要他们如此,才好利用他们的实力带着自己进入隐秘绝地。不入隐秘绝地,怎么寻找虎玄青?一想到虎玄青,墨恒心情又是思念又是沉重,只能压下不想。 其实,单纯理论起心机城府,墨恒有自知之明,委实不敢说自己真能将那些老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上。 但是墨恒有“须弥宝镜”这桩先天灵宝,在“天机”上虚虚实实,随心所欲,精心谋算之下,以有心算无心,占了绝对先手,可谓是稳坐钓鱼台。如此一来,碧落王之辈再怎么精明,也只能成为他钓鱼台下的鱼饵周围的妖怪,愿者上钩罢了。墨云书便是先例。 但即便如此,墨恒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举一动都三思而后行。 与此同时,墨恒的两个身份,墨府嫡子“墨恒”,意家主人“意青”,必须安排妥当。 墨恒一来有须弥宝镜遮掩自己真实的天机,任谁推演他,都只能知道他是“意青”;二来更用须弥宝镜在一套自身的旧衣物上烙印下法力气机,将之放置在浩然门,任谁推算他“墨恒”的所在和现状,都只能推演出他正在浩然门中虎玄青的洞府里闭关修行,等候虎玄青。 如此种种,周身前后,墨恒百般思虑无疑,把意家领域和秦老安危全都安排妥当,“心奴”也收了足足五十,才安分下来。然后,墨恒再次开始苦苦提升自身修为,只等再把墨云书也糊弄过来,就在某个时刻,通过某个适当的理由,顺水推舟让那些算计他的人帮助他进入隐秘绝地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随后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碧落王、阴山王、黄泉王三位返虚强者互有默契,果然都派出心腹弟子,令他们或直接,或间接的交好于墨恒这个名为“意青”的“业火侯”。 如今,在幽冥地域中,“业火侯”之名简直如雷贯耳。 人人皆知,“业火侯”意青乃是意家领域的新主人,得到“青莲道叶大阵”的传承,性情嫉恶如仇,杀人不眨眼,红莲业火焚-身灭魂,实力堪称返虚境界之下、化神强者之中名副其实的无敌第一人!且这“业火侯”不屑与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交往,哪怕某些众人公认的正人君子挡了他的路,他也会眼都不眨的使出重手惩戒。 那些被三位王者派出的弟子,哪怕早就在幽冥地域中各有名声,哪怕往日里都自矜身份,在面对墨恒时,他们也最多眼含审视,即便他们有人心中不服,也没有谁胆敢贸然挑衅。 他们皆被师尊告知,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业火侯”不知闭关修炼了多少年,不像看上去那么年轻,再加上“业火侯”性情喜怒不定,行事非道非魔,前一刻还在轻笑,下一刻便可能动了杀心,实在邪性得紧!更糟糕的是,他们就算被这业火侯杀死了,只怕也是白死!君不见那先前刺杀业火侯,却反被业火侯击杀的碧落王亲传弟子,以前多么得宠,被碧落王视为传人,现在死得渣都不剩,却根本没人提起? 反过来说,碧落王都对那件事视若不见了,墨恒当然不可能揪住不放,他虽然是化神境界第一人,却依旧没有实力让碧落王给他一个“派弟子潜入意家领域刺杀新主”的解释。甚至在其他人看来,碧落王没找意家麻烦,就已经是碧落王另谋大计或者胸怀宽阔了。 而“业火侯”的态度也不出三王所料。面对各方的拉拢和九分真一分假的试探,墨恒矜持高傲之余,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狂妄,并在提及三位返虚境界的王者时,也坦然的表示了钦佩尊重之意,更是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了对“上古遗迹秘境”的极大兴趣。 双方你情我愿,交情渐入佳境,真是不打不相识。 墨恒依仗着须弥宝镜,洞悉彼此的盘算,心下也微微动了口气,暗道: “原本还打算将墨云书也牵扯进来作为助力,甚至顺手把拥有五色神网的梁弓宜也给弄来,却没想到这碧落王、黄泉王、阴山王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利用我进入秘境去提升弟子修为,看来他们三人对‘气运’之争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谁都不愿耽搁了。” 墨恒不禁想到外界浩然仙门、天行派、墨府,还有其它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之争,想到墨云书、梁弓宜、廖寅、武瑞城等等所有与他有仇,有恨,有情,有怨的人们,各种画面纷至沓来,一瞬间一切都显得如同乱麻,纷纷扰扰的连成一片。 “如今是那纪元之末,世间一切精彩纷呈,若是有虎叔在我身边,我大可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的去报复,去争夺,去拼抢,去斩断前世那一切仇怨恨毒,与虎叔一起谋算天下,共求大道。但是现在,虎叔不在我身边,与虎叔的安危相比,其它那一切情愫一切纷扰一切精彩,无论是墨云书,还是梁弓宜,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了。” “现在这样直接进入秘境也好,事情多了难免会有破绽,我旨在寻找虎叔,再以须弥宝镜助他护他,其它任何事情都以后再说,如今最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恒面无表情,心中思量已定。 于是,幽冥地域中,“业火侯”明确表示: 他自知若想进入“上古遗迹秘境”,哪怕身怀“虚幻天赋”,若是没有返虚强者的帮助,也是极难进入,所以他愿意接受三王互相帮助的协议——三位王者护他进入上古遗迹秘境,他则用“虚幻天赋”掩盖住三位王者的弟子气息。 此乃是互惠互利的双赢之局。 三位王者对墨恒虽然重视,却也没重视到将墨恒看做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步,有些敷衍,都表示“小友明理,大善”。墨恒心急寻找虎玄青,暗道,善你们个祖宗。 而就在墨恒好容易说服了秦老,细致的整顿好了行装,准备在和碧落王三位返虚强者一起进入上古遗迹秘境之前,先想办法将杨婆婆等人从墨府接出来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意念一动。 莫非有何变故?墨恒皱眉,随即闭关,依仗须弥宝镜的助力,仔细感悟天机…… 出关后,墨恒一双浓眉更是皱紧——天机朦胧,那一缕佛光究竟是何道理? 墨恒想起“千鱼和尚”,莫非与他有关? 墨恒心念电转之间,思量片刻,有了计较。 三日后,墨恒将天机遮掩得似是而非。 千鱼和尚果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带着一个不小的惊喜。 千鱼和尚早就想找墨恒,但他推演来推算去,始终只能得出墨恒在浩然仙门中闭关的结果——任他千鱼和尚多大的能耐和神通,也没可能参破墨恒以须弥宝镜遮掩的天机,所以千鱼和尚虽然远远的看过意家少主“意青”几眼,却根本没发现这邪性不定、残暴恶劣的“业火侯”就是他家佛祖赐给他的那个仙气飘渺、清傲出尘的道侣墨恒。 直至近日,千鱼和尚在墨恒离开幽冥地域,出现在地表,准备接杨婆婆等人出府时,才终于大喜:“阿弥那个陀佛,浩然仙门那个乌龟壳子难以打破,小僧一片痴心感动了佛祖,总算让我那道侣走出了浩然门的乌龟壳子,要去劫走他那些仆从……” 于是,就在太衡山深处,在墨恒独立山巅的时候,千鱼和尚神奇的出现了。 千鱼和尚卖相极佳,当真是高大英武,一袭干净而破旧的僧袍半遮半掩着他健壮的体魄,似露非露着他精壮宽厚的胸肌。清风拂过,千鱼和尚身上隐隐散发出纯净的檀香,带着淡淡的佛意,那一身破衣难掩的金刚玉般的肌体,充斥着无以言喻的诱惑。 墨恒却想起前世里无端被他牵连的艰难处境,很有兴趣去扇他两个大嘴巴子。 千鱼和尚对着墨恒咧嘴一笑,二话不说,一挥袖,将昏迷着的杨婆婆、杨彪、耿冲、吴刚、夜图、后峰,甚至石启楼等明卫影卫一起,一股脑儿从袖里乾坤中放出来,乱七八糟的扔到一旁。 墨恒眼眸一凝。 千鱼和尚憨厚的笑着,上前两步,站到墨恒跟前两尺处,目光灼热却面红耳赤地道:“阿弥陀佛,墨恒施主,小僧小施妙计,将墨云书引出府外,然后潜入墨府,避开‘生灭云光大阵’,险之又险,被割破了衣服,才将……” 墨恒现在早已确定这千鱼和尚就是那“红莲欢喜自在佛”连万阕连老魔的转世之身,自忖不惧于他,更满心都是虎玄青,哪有时间听他这个转世前就睡遍千万男人,采阳补阳到人神共愤地步的残花败柳聒噪? 也不等千鱼和尚说完,墨恒只一挥手,将昏睡着的杨婆婆等人收入自己的乾坤袖中,而后点头,诚恳的道一声:“神僧恩德,墨某多谢,日后当有报答。”随即化光遁走。 “哎……施主……” 千鱼和尚目瞪口呆,慌忙抛出破木鱼,踩上去顿足飞起追赶,暗道:“佛爷我还从没追过这么难追的男人,我这道侣不是倾慕蓝颜吗?小僧我一身风情难道真比不上那只愣头愣脑的小老虎?不合情理啊!佛祖赐下的道侣果然非同凡响……”当即出口高喊:“墨恒,道侣,且等等小僧……那个,小僧知道虎玄青的所在……” 墨恒果然一顿。 千鱼和尚一喜,随即愁眉苦脸道:“墨恒施主,你实乃是我千鱼的命定道侣,小僧痴心一片,竟只能用情敌之名将你唤住……”话没说完,就见墨恒神情淡淡的转身欲走,他连忙转开话题,暗暗哀叹着情路不顺,改口道,“稍等稍等,小僧直入正题。” 墨恒这才负手看着他:“神僧请说。” 千鱼和尚见他白衣飘逸,挺拔犹如仙松,俊朗不似凡人,心中砰然一跳,咽了咽口水,正色道:“说来话长……哎别走,小僧长话短说。施主应该知晓,上古遗迹秘境之中分有不同地域,犹如世界上有凡尘也有幽冥地域一般。只不过那上古遗迹秘境之中,不同地域之间的门户都有返虚强者坐镇把守,不同地域的关系更是如仇水火。” 墨恒早将那上古遗迹秘境的信息能打听的都掌握在心,当然知道这些,只是点头。 千鱼和尚不敢再油嘴滑舌,挠挠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神情,继续道,“小僧料定施主想要进入上古遗迹秘境,去寻那虎玄青,那么,施主必定会联手返虚强者一起进入其中的人族秘境地域,再设法穿越障碍,进入妖族秘境地域去寻找虎玄青……” 墨恒听出话外音,双眸沉静的盯着他:“不错。神僧认为有何不妥?” 墨恒早听虎玄青说过,虎玄青去的遗迹秘境必须有妖族血脉才能进入,连浩然门掌门堂堂返虚强者之尊都不易贸然相随,那时他还不知道上古遗迹秘境的具体情形。 待墨恒对上古遗迹秘境了解,又打听到那上古遗迹秘境的妖族秘境地域入口在东洲北部的妖族区域——哪里可是有青龙守护的妖族聚集地,青龙道行无限濒临于合道境界,威震天下,墨恒虽有须弥宝镜,却还没自大到无法无天的程度。 所以,相较之下,墨恒自然要选择与碧落王、阴山王、黄泉王三王合作进入人族秘境区域,然后再想办法穿过秘境中人族妖族之间的门户隔阂,最终寻找虎玄青…… “唉。墨恒施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千鱼和尚当即开始侃侃而谈,把秘境中不同地域之间门户的危险程度好一番详细说明。说话时,千鱼和尚紧盯着墨恒,憨厚的面庞上浓眉大眼坚定自信,别有一番魅力。 墨恒安静的听他说着,突然道:“你在怂恿我直接进入妖族秘境?” 千鱼和尚一顿,随后黯然的看着他,声音一下子低沉下去,道:“墨恒施主,我千鱼此生情定你身,实乃天意如此,不可抗拒。而你心中却只有虎玄青一人……唉,实在命运作弄。” 千鱼和尚说着,眼角余光扫了墨恒一眼,见墨恒不耐皱眉,他忙道,“小僧嘴巴笨拙,不敢欺瞒施主,便将心意说明:施主心系虎玄青,无论虎玄青是否遭遇危难,是否能够走出,施主一日见不到他,便对他忧思情深一日。小僧无路可走,唯有舍己成人,知道施主若是进入人族秘境地域,只怕危险重重还见不得虎玄青,不如舍命护送施主进入那妖族秘境,送你与虎玄青相会。” 墨恒看着他,丁点儿意动都无,只暗中动用须弥宝镜,推演千鱼和尚所说的话。 千鱼和尚知道花言巧语只会让墨恒厌烦,见墨恒始终不为所动,他憨厚的脸皮愈发涨红了,但他深深的忧伤和沉重悲凉只让墨恒几欲作呕,刚强半露的肌体对墨恒也没有多少吸引力。 墨恒甚至想着:连万阕转世前何等风流名声,怎就是这般德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千鱼和尚说话间又上前半步,墨恒不等他靠近就转身作势欲走。千鱼和尚一咬牙,又道:“小僧也不是没有私心。小僧只愿此去一路,能让施主看清小僧心意……” 墨恒已经用须弥宝镜推演出他的话,知道自己如果坚持图谋三王合作之事,还想从人族秘境地域入手,只怕最大的可能是,结果白劳一场,只能原路返回,这还不算其中历经的艰难险阻和性命之危。 难怪他之前万事确定后会有心血来潮,也难怪他之前推演天机时,只见混沌中一缕佛光……墨恒压下那丝挫败感和沉重的焦虑忧心,强忍着不适听千鱼和尚说话。 千鱼和尚见墨恒竟没打断他的话,心下大喜,忙张口念诵佛经似的,即兴来了一堆甜言蜜语。 墨恒直听得双耳嗡嗡作响,只觉当真是长了见识,心道日后不妨让虎叔也学着说来听听。想起虎玄青,墨恒心中一暖,仿佛虎玄青正对他开怀的笑,那张英朗阳刚的面庞……此时却在何方?暗暗一叹,压下相思。 “神僧所言,我需慎重考虑。神僧请随我来。” 墨恒意念旋转如飞,不多时已是千万般思量,随即起身化光飞走。 千鱼和尚见终于打动了他,当即作感动状,松了口气似的跟上,心道:“与其让那半虎妖成你心中执念,不如让小僧带你亲眼看看那半虎妖怎么被新泽王摄取一丝魂魄,诱惑变心甘为新泽王之炉鼎……阿弥陀佛,不是小僧恶毒,实在是那半虎妖挡了你我命中注定的欢喜大道。小僧一路自当为你挡去千难万险,真心以待,如若到时道侣你还死心不改,小僧无奈,为了你我日后无穷生命之极乐,只能行非常手段了,唉……” 千鱼和尚憨厚的面容下,隐隐的有些无法言喻的失落。 他却不知他谋算新泽王对虎玄青出手的那十拿九稳的命魂一击,实则被虎玄青体内那道宝镜幻影抵挡了过去。墨恒当初耗费精血强行祭炼须弥宝镜,才勉强催使分化出来护佑虎玄青魂魄的宝镜幻影,并不在天机之中。那道宝镜幻影,除却墨恒和虎玄青,无人知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幽冥地域里,墨恒掌控的那方祭坛领域中。 古魔之力被墨恒用来淬炼梧桐晨钟四傀儡,残留的七成多古魔之力仍旧通过祭坛隔绝着幽冥地域中的天机,使这处领域深深的藏在这个偏僻角落,旁人无从寻找,不可进入,唯有墨恒通过圣印沟通祭坛,才能找到明路,可以传送而来。 “什么!你,你就是意青?那个恶人谈之色变的‘业火侯’?” 此时此刻,千鱼和尚站在祭坛前,瞪大了眼珠子,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墨恒。尽管千鱼和尚行事总有几分夸张成分,但此时也不难看出他那没有掩饰的真实震惊。 千鱼和尚不等墨恒回答,又猛地捶了捶自己精壮的胸膛,面色变幻着哑声叫道,“墨恒施主,你怎么会,竟然就是那个把‘红莲业火’漫天乱扔的邪修?”又自言自语般念叨,“佛祖啊佛祖,你这调皮的老东西,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太给小僧惊喜了……” “不错,是我。” 墨恒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他既然算定必须要用千鱼和尚进入上古遗迹秘境的妖族地域,那么他的“虚幻天赋”是绝无可能再作隐瞒的。而且三王那里还要做一番应对,否则还有不小的麻烦。他细细思量,除了先天灵宝须弥宝镜之外,其它的事情他倒真不如对千鱼和尚坦言告之。 毕竟千鱼和尚此时已然是返虚境界了,再加上千鱼和尚转世前的凶威魔能,就算他墨恒不说,诸多细节也瞒不过千鱼和尚多久,到时只怕还有被千鱼和尚怀疑他是否身怀无上秘宝的危险…… 墨恒转念想罢,遂正视千鱼和尚,淡淡的道,“我有虎叔赠予的隔断天机秘宝,虽然使用时有诸多弊端,但也难能可贵。我依仗这门秘宝掩藏自身天机,盗取了我父墨云书封印在太衡山深处的上古遗宝,再有我自身一些手段和宝物,才勉强坐稳了意家少主的位子,也在这幽冥地域中闯荡出了‘业火侯’的些许威名,以便震慑宵小。” 千鱼和尚仍在叫“佛祖”。 他脑中闪现着之前偷偷瞧看“意青”时难以遏制的不堪心思。 当时他没有现身,只因他自知今生不同往世,今生他必须与道侣“墨恒”双修欢喜才能共求合道,若是再起花花心思,只怕后果难料,大道为重,他万万不能重蹈覆辙。否则的话,面对“业火侯”这种简直堪称百年难见的“尤物”,他即使转世后誓要走上正途,恐怕也难以做到坐视不理。 谁曾想,那邪性得正对他胃口的“业火侯意青”竟然正正是他的命定道侣墨恒的另一面! 惊喜啊,幸福啊!巨大的震精得差点把他给精吓了! 千鱼和尚佛心激荡,也不去念法平息,只自灼灼的盯着墨恒,面红耳赤的搓着大手,作腼腆状,呐呐道:“小僧还是难以置信……不如,不如墨恒施主你你你……你化身为业火侯再给小僧瞧一瞧?” 墨恒又是很给面子的笑了笑,然后意念一动,身上紫光微微闪烁,瞬间形貌剧变,气质更是与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业火侯,紫衣华贵,意态放纵邪肆,自然而然却霸道绝伦。这业火侯的的确确是墨恒深藏内心的另一面,不存在虚假做作。 千鱼和尚看得眼底异彩连连,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裤裆竟微微支棱了几分…… 墨恒心中一动:莫非还有意外之喜? 不过其然,随后,不管墨恒说什么,千鱼和尚居然听也不听,只顾连连点头。 墨恒几乎无语。心道:难道这就是欢喜老魔的真实德性?转世也没变掉性子。 …… 在千鱼和尚震精振奋的出工出力下,幽冥地域又迎来了一场风暴。 碧落王、阴山王、黄泉王三位返虚强者近日都受到了一名疯和尚的凶残挑衅,那和尚自称“千鱼”,更自称是“发宏愿渡化幽冥所有恶人,为道侣塑功德金身”。 这“千鱼和尚”僧衣陈旧,佛法通天彻地,模样道貌岸然,却一条条,一桩桩的细数三王座下弟子的罪状,数一个,杀一人。偏偏这“千鱼和尚”真是狡猾如鱼,每逢有三王中两位以上的强者联手,他就消失不见,竟是专挑落单的下手。 碧落王三人气得差点吐血。 苍天无眼啊! 先前突然冒出一个“业火侯”,搅得幽冥地域水波不宁,但好胆那业火侯还知道好歹,没有一个劲儿的拽老虎尾巴,往好处说,更是可以被他们利用来进入上古遗迹秘境。 但哪成想,还没等他们利用“业火侯”,竟然又冒出一个超重量级的佛门败类! 碧落王在一次落单,并差点被千鱼和尚“渡化”后,好容易讨回老巢,恨得几乎捶胸顿足,满腔都是悲愤的血泪。这还谈什么利用“业火侯”进入上古遗迹秘境? 要知道,有这佛法无边,极其凶残的疯和尚满幽冥地域的渡化恶人,先前张狂不可一世的“业火侯”意青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躲在“青莲道叶大阵”中不出世,声称,他已经感悟到了晋升返虚境界的一丝契机,如果三位王者不打算立即进入上古遗迹秘境的话,他就无法耽搁时间,要开始闭关,至少二十年才能出关。 三王谁敢在这时候离开老巢?不怕被那佛门败类千鱼和尚一锅端了? 三王都明白,这是业火侯在避风头,但也只能傻眼看着业火侯闭关去了。二十年啊!怎么不闭关两百年算了!三王愤恨不已,迁怒墨恒,阴山王怒道:“自打这业火侯冒出头来,好生生的幽冥地域就没得好过,他分明就是个扫把星出世!” 碧落王和黄泉王还想着避过千鱼和尚的风头之后,再利用墨恒进入上古遗迹秘境,便都没有接话,只阴沉着脸,谋算着怎么联手给那疯和尚一个致命教训,也省得那和尚小觑了幽冥地域……想他们幽冥地域以前就没怎么发展过,这些年终于要冒出头,竟然又遭受打击,造孽啊。 却不知,那边厢的墨恒也暗暗震撼。 千鱼和尚这前世老魔,以前没有恢复神通,装得那么低调,现在修为已是返虚境界,理所当然就雄霸起来。真是老魔出手,非同凡响,居然差点把碧落王给渡化了…… 墨恒心中警醒,对千鱼和尚越发戒备起来,但自忖有须弥宝镜防身,打不过也逃得掉。不过,有如此强悍打手,若不尽用,实在浪费,不如干脆再让千鱼和尚去找找墨云书的麻烦,至少别让墨云书太闲着了,人闲是非多,现在是要进入上古遗迹秘境妖族地域的紧要关头,不能再出什么变故。 况且,母亲意若秋的坟墓还在墨府梨花小院…… 如果没有别人牵制墨云书,墨恒想为母亲迁坟,必须全力动用须弥宝镜遮掩天机和隐藏气息。那样一来,他虽然有把握成功为母亲迁坟,却也必定会与墨云书撕破脸,甚至以墨云书的天纵奇材和学究天人的知识,说不定会察觉到他的宝镜存在。 冷静想来,事到如今,墨恒自问一直将墨云书牵着鼻子走,自身修为也已在之前用“业火侯”之名杀人期间晋升并稳固了化神圆满,差不多到了对墨云书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了。到那时候,想必墨云书的心情不会比他墨恒前世的悲愤浅多少! 然而,墨恒此时首要任务却是进入上古遗迹秘境,墨云书抓狂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那么,眼下用千鱼和尚遮蔽墨云书的耳目,趁机为母亲迁坟,正是个大好机会。 墨恒思量已毕,取出一枚玉简,将《莲花法咒》的一丝红莲真意烙印于其上,他知道千鱼和尚之所以缠着他,必定与他的莲花仙法真意有着莫大联系,所以适当的取出一点,既是作为报酬,也是作为引子,请千鱼和尚相助。 千鱼和尚眼神更亮,宛如一个完全头脑发热被色心蒙了心智的蠢汉,对墨恒的吩咐无有不应,连连点头着,还一脸憨笑的摆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小僧去去就来!”又递给墨恒一颗佛珠,道,“小僧近日炼了异宝,墨恒你持此佛珠,便可尽观小僧所为。” 墨恒眉心一跳,默然无语。 不可否认,千鱼和尚这般“掏心挖肺”一般的行为,让他心底不可避免的暗暗生起几分波澜。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墨恒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但他情定虎玄青,早已和虎玄青一起历经幻境生死,此时更是相思如海,什么都无可动摇。所以,那一丝波澜刚刚漾起,还没来得及散开,就已如死水一般湮灭无存了。 千鱼和尚哪里知晓墨恒和虎玄青的情缘深厚?他现在行事虽有夸张,却的确尽心尽力,比以前更加竭尽所能的讨好着既是意青又是墨恒的命定道侣,只当能慢慢化开墨恒那颗铁石心肠。 千鱼和尚刚走,墨恒就隐匿天机,悄然跟上。跟至墨府,等到千鱼和尚挑衅墨云书,与墨云书真正动起手来,墨恒才稳稳的落入墨府中偏僻一隅的梨花小院。 墨恒确定千鱼和尚正吸引墨云书的全部注意力,又确定了母亲意若秋的尸骨依然安眠在此处未动,他才隐身在坟前叩头,默默祷告,而后双手推出隐匿不可见的青光,青光一旋,化为青莲,将包括棺材在内的坟墓全都裹起…… 随后,墨恒抖手打出几道灵光,那灵光如同夺命恶灵,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只待此事风平浪静,那几道灵光就会缠上府中曾经欺压过他们母子的人,那些人都是墨云书的走狗犬牙,墨恒现在只是让他们多吃些苦头,待他与墨云书撕破脸后,才会用母亲意若秋留下的“梨木剑”将其一一斩杀,一个不留,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而他迁走母亲坟墓之事,墨云书必定也只可能会算在千鱼和尚身上。 紧接着墨恒不敢多作停留,在小院中留下一道障眼法,便沿着来路,悄然离去,回了意家领域。暂时不便为母亲正位,他便坐于静室,观看佛珠。 通过佛珠,墨恒看得清楚,墨云书坐镇墨府不出,那由老魔头转世重修的千鱼和尚手段虽强,却仍是被墨云书用“生灭云光大阵”杀得好不狼狈,几次都被割破了肌体,流出汩汩带着金光的艳红鲜血,某一刻甚至险些断去一只手臂。 偏这和尚还大义凛然的叫道:“墨云书,你不将墨恒施主交于我,我誓不饶你!” 墨云书大恨:“莫说恒儿正在浩然仙门,就是尚在府中,你又算什么东西!敢来讨要我儿!”说着话,直将云光大阵催动得亿万云光变幻如剑,生灭无常。 但那生灭云光大阵尽管无物不可摧毁,奈何千鱼和尚并未硬抗,只自竭力躲避,身周的护体佛光也浩大诡异得紧,仿佛自有灵性一般,竟让他如同抹油,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云光,像是一条在湍急河流中乱窜的泥鳅,难捉难打,滑不溜手。 千鱼和尚被杀得冷汗涔涔,汗流浃背,哪怕明知墨恒正在看他,他也实在不敢继续卖弄了,生灭云光大阵实在厉害,他一个不小心,只怕连魂魄都难以逃掉。 不多时便故意扔下一句话:“墨云书,你且告诉墨恒施主,小僧已将他牵挂的仆从接入意家幽冥领域,还请他前往意家领域一见。那业火侯意青与他颇有渊源,定能与他把酒同欢。”话音未落,人已化开虚空,踏入其中,渡空而走。 墨云书杀之不及,气得额头直冒青筋,理都没有理他,沉着英俊的面容,心中怒道:若是三魂宝印还在我手,岂能让你逃脱! 怒中又想起爱子墨恒,直至今日墨恒都没有给他传回半点消息,他愤怒之余,思念日深。若是对待旁人,以他墨云书的秉性,早就生起杀意,但墨恒偏偏是他活到现在唯一一次动情且又有心怀愧疚补偿之意的儿子,不免便暗暗有几分后悔。 心道:“早知恒儿倔强如斯,我实不该太过逼他。他自幼闭于一隅,虽然清傲,却性情激烈,他已慕我至深,若是因爱生恨,我岂不悔之晚矣?他成婚与否毕竟只是个虚名,以我墨云书的修为手段,我父子相聚欢喜,两情相悦,哪管旁人如何说去?” 再转念,又想起不知被谁夺走的“三魂宝印”,墨云书脸色顿时又变得铁青。 却不知,他以前怀疑得不假,他之前封印在太衡山中,用苍盾化神圆满之身修复的上古遗宝“三魂宝印”,的确就是被墨恒偷偷掠了去。他现在少了一门凶厉杀招,面对宛如吃了疯魔药的千鱼和尚,便不宜贸然出府追杀,甚至短时间内都不宜出府远行…… 那方,墨恒放下佛珠,这才放下心来。无论怎样,现在的情形勉强算是尘埃落定吧。他安排好母亲迁坟之事后,就可以进入上古遗迹秘境去寻找虎玄青了,不禁暗叹这好事多磨一波三折。默默祷告:求母亲护我顺利寻到虎叔…… 默默祈祷之后,他起身走向秦老所在。 有他留下的诸多手段,再加上秦老比以前更增警惕的掌控着“青莲道叶大阵”,量来就算他不在这里,也无人能够再害秦老。 …… 日渐一日,时局平静,暗藏湍流。 东洲北部虽是妖族地盘,但妖修自有妖修的法门,并不像南方人族想象的那样阴风阵阵杀气冲天。这里有青龙护佑,各国妖族都有妖仙的功法传承,与人族一样追寻大道,盼成正果。 这一日,花妖国边境西北角,天高云厚,风紧雨骤。 午时原本阳光正烈,突然天色变幻,暴雨来袭,乌云中雷声隐隐。 妖族毕竟是妖族,哪怕修行大道,也本能的畏惧雷霆。就在那群妖退避的花妖国边境角落,两道肉眼不可见的光芒一闪,一金一清,没入地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两道光芒正是千鱼和尚与墨恒两人。进入上古遗迹秘境妖族地域的入口不止一个,这里是相较最为偏僻,也最不容易引起青龙察觉的地方,是以二人来此。 但进阵容易,破阵难。 上古遗迹在上古时候就是难以进入的神秘地方,门户禁制有天然形成,也有后人祖祖辈辈无数人补充加持,迄今为止,无论是人族地域还是妖族地域,门户禁制都厉害得难以想象。如果没有对应的法门,想要硬闯,那简直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禁制轰杀! 更何况,墨恒和千鱼和尚要进入的还是妖族地域的秘境? 其困难程度不言而喻。 不过,墨恒是有备而来的,千鱼和尚也早有防范。 尤其千鱼和尚有心在墨恒身前卖弄,早就自信满满的道:“墨恒施主,小僧对这些门户禁制早有研究,也曾偷偷来过一两次,你且看小僧应对,只需跟紧小僧即可。小僧一身佛法纯正神圣,正是这妖族禁制的克星。” 墨恒已经给了他两道蕴含《莲花法咒》仙法真意的玉简作为酬劳,当下只道:“有劳。” 然而事实证明,千鱼和尚的确被色心蒙了心智,有些自信过度了。 面对最初的防御阵法,千鱼和尚还留有余地,一派高人模样,使出金色佛光把两人都包裹,蛊惑世人一般无声无息的透过了几重防御禁制,两人匆匆通过。 面对随后的幻境禁制,千鱼和尚又敲击木鱼,无有声音,却震荡人心,使人清醒,紧随防御禁制而来的莫测幻阵更是缓缓的变淡消失,宛如泡沫遇到烈阳。但此时千鱼和尚尽管举重若轻,墨恒却依然留意到了他额头渗出冷汗又被瞬间蒸干的紧张模样。 墨恒一直都极其警醒的防范着。通过血肉中的须弥宝镜,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禁制带给他何等可怖的压力!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走在恶狼群中!这些禁制的凶威远超他原本所料,难怪非返虚境界不可来此。千鱼和尚还敢带他,的确有些托大了。 更危险的是,此处禁制早已通灵,自能分辨血脉气息,谁都难以隐藏,万法难用。 若是进入此地者身怀妖族甚至妖王血脉,那么,返虚境界以上者不会太难,返虚境界以下者会有性命之忧。而千鱼和尚与墨恒却都是纯正的人类,但若稍稍泄露气机,就会引来这些上古禁制的抹杀! 除非墨恒动用须弥宝镜,否则他们谁也别想彻底隐瞒气息蒙骗过关。 千鱼和尚为了在“命定道侣”面前保持他伟大英武的高人形象,当真有苦难言。还好墨恒没有一直干看着他卖力,在他为难时也会及时的使出他的“虚幻天赋”鼎力相助,这才让千鱼和尚勉勉强强逞能下去…… 不管如何,前面千余道防御、幻境之类的禁制对他们来说还算有惊无险。 而后,突然,墨恒心中生起极度危险的警兆! 千鱼和尚也脸色一变,传音道:“杀阵到了,怎么比以前强了许多?不对……” “连万阕,你不静修佛法,改过自新,来我妖族秘境作甚?”杀阵禁制中突然响起这道声音,平静沧桑,古老悠扬,听不清是男是女,仿佛说话者早已历经无尽岁月。 “青龙!你怎会在此?” 千鱼和尚脸色剧变,第一反应就是佛光护体,暗中更是立即催用了自己眉心祖窍内的舍利子,随即猛地转头去看墨恒的神情。他不知道墨恒早就知晓他转世之前的身份,现在便怕墨恒对他心生厌恶。 墨恒哪还有闲心去在乎千鱼和尚的想法,他心头狠狠一震:青龙? 杀阵之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虚影,虚影逐渐凝实,显出一个青袍披身的中年女子。 墨恒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那条青龙是母的? 千鱼和尚没看出墨恒的神情变化,只得转过脸来,脸色阴沉的看着那中年女子,声音带着意外兼懊恼的隐忍:“青龙坐镇东洲北部,不可贸然离开,你是青龙的一具化身。你我道行相若,此处禁制也不会被谁炼化,你我在这里都施展不开,我敬你一尺,日后再报,现在我要带这位施主进入秘境寻人,也请你……” “莫要多言。”那青龙化身而成的中年女子却打断他的话,看都没看化神圆满的墨恒一眼,因为返虚境界以下的修炼者对她而言都只是蝼蚁,她只淡淡的看着千鱼和尚,“你速速回返,还有生路。” “狂妄!”千鱼和尚浓眉英挺的面容再也看不到半点憨厚,陡然阴森得像是锅底! 墨恒一言不发,他已经强行镇静下来:原来是青龙化身,那就还有两分搏路之机!当下用须弥宝镜的混沌之力掩饰着法力波动,迅速向千鱼和尚传音道:“神僧请为我暂时牵制她片刻,我自去拼闯。待我出来,必与神僧谈道论法,不掩莲花真意!” 传音之中,墨恒生怕千鱼和尚退缩,毫不掩饰的传达过去了一缕凶狠决绝至极的意念。 千鱼和尚暗暗一怔,之前的隐隐失落感浮上心头,越发明显。不等他传音回复墨恒,墨恒猛然一晃,身化万千虚影,犹如急雨,在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下,连青龙化身一时都看不穿他的真身所在。 那中年女子也不见恼怒,抬手便要禁锢这处空间。 “你青龙再强又能如何!一具化身,也敢阻挡本座道路!” 千鱼和尚再不掩饰,怒吼之中猛然抬手,狠狠的震向青龙化身…… …… 青龙哪怕只来一具化身,其濒临合道境界的修为也把千鱼和尚完全的压制住,只是千鱼和尚也不是善茬,反过来也将青龙化身纠缠得不能走脱。但青龙仍是时不时向墨恒扔过去几道法术杀招,或者干脆再次禁锢墨恒的所在空间! 面对道行如此高深的大敌,墨恒又恨又怒,却理智的知道自己相对来说有多么渺小,他以往灭杀众强者的百般手段,使出来必定都无效果,除非全力动用须弥宝镜。 但青龙何等敏锐?万一他墨恒全力动用须弥宝镜,被青龙察觉到这桩先天宝物,到时岂不更糟?别无它法之下,面对刹那间无数杀阵禁制和青龙从面打过来的法术,墨恒根本没时间犹豫,只能忍痛,果断的将诸多宝物取出来…… “轰轰轰轰!” “轰轰……” 灵剑、盾牌、飞刀、拂尘、锦帕、宝葫芦、璎珞、飞花、宝瓶等等等等,一件件法器、灵宝,一拿出来就灵光绽放,甚至有的灵宝还会嗡嗡鸣响,仿佛因为终于被墨恒从须弥宝镜取出来重见天日而欢喜。 这些宝贝在外界拿出来,只怕返虚强者都要眼红。 然而现在,墨恒将其大把大把的取出来,转瞬就用意念催使它们彻彻底底的爆开! 震耳欲聋的轰响,宝物毁灭时的哀鸣,禁制轰击的刺耳破空声……无数声音将这片世界淹没,也挡住了墨恒一闪即逝的身影,看得后方焦急万分的千鱼和尚都险些呆住。 墨恒自己炼制的宝物,还有某些取自意家领域的珍藏,加上他用“业火侯”身份寻找恶人炼成“心奴”时收取的宝物,一桩桩一件件,宝贝着实不少,都是他准备在妖族地域创建势力保护自己和虎玄青时所用,现在却凶猛的爆开,只为穿越杀阵、破开禁锢、摆脱青龙。 无数七彩缤纷的颜色将杀阵炸的千疮百孔。 青龙化身而成的中年女子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一下。她没想到那个没被她放在眼里的小小蝼蚁竟然拥有那么多的宝物,更没想到那只蝼蚁一般的人族修炼者还有那么决绝的心志,竟然眼都不眨一下的将那么多让她都欣赏的宝物凶残的爆开…… 连她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龙都略微感到心疼了。 墨恒化光,连连闪烁,终于穿过数百层杀阵,远远离开,深入禁制后面的层次。 此时此刻,墨恒连墨云书给他的量云尺,连他自己炼制的“业火侯”衣袍、头冠、云履都自爆了,他甚至将他炼化而来的一众心奴都剥了个精光,数百声震荡天地的宝物自爆之后,才终于彻底的抵挡杀阵,也彻底的甩开了青龙化身和千鱼和尚。 在这个过程中,墨恒对千鱼和尚焦急暴躁的传音呼喝充耳不闻。 “不能停下,青龙化身着实厉害……”墨恒有些狼狈,却强自冷静着,他化为一道清光,用混沌之气加持着自身法力,百般隐匿气机,才能在禁制中谨慎的闪过。 “只剩下须弥宝镜、三魂宝印、梧桐晨钟,以及虎叔送我的这套宝衣了。” 还剩下四样宝物的墨恒,此时身穿虎玄青赠他的宝衣——这套宝衣现在已经跟不上他的修为境界,对他来说只算是锦上添花,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将它们也给自爆。 三魂宝印是上古遗宝,乃是一门绝强的大杀器,墨恒留作杀手锏,自然不会爆它。 梧桐晨钟则是控制四名活傀儡的灵宝,现在那四名活傀儡已被古魔之力淬炼成化神圆满,墨恒哪会忍心舍弃? 须弥宝镜更不用说了。 如此,才剩了这四桩宝物。 墨恒百忙中,神识往须弥宝镜中扫了一眼。 只见须弥宝镜的数十里空间之中,包括苍盾在内,五十来个神情平静的心奴猛男,个个盘膝趺坐,虔诚炼法,却个个赤-身-裸-体,宛如遛鸟,光溜溜的好不滑稽——他们一身宝物都被墨恒剥下来自爆抵挡杀阵和青龙禁锢与杀招了。 墨恒不敢分心,此时远远的逃离了青龙,他才敢发了狠的催使须弥宝镜。 化神圆满的修为虽说不弱,但要隐瞒和穿过早已通灵的无尽上古禁制,墨恒必须全力催使须弥宝镜这桩先天灵宝,不禁感觉到法力不足,只过片刻就身疲体乏下来。 好在墨恒早有准备,不断的吞噬灵品七蕴以上的灵丹妙药,才勉强撑得下去。 但即便如此,墨恒此时的法力也是青黄不接。 “这里的禁制冻结了空间,非有返虚境界不可度过。但对我而言都是一样,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只要能被催使出来护身匿气,我就不会被禁制察觉。只是这里的禁制早已通灵,我必须把须弥宝镜全力催使……” 清光虚幻难查,光华之中,墨恒脸色苍白,尽管冷静,却依然焦急万分。 又过片刻,周围仍是众相纷纭的禁制。 “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度过全部禁制?我怎么还是出不去?” “不行,法力即将耗尽,丹药服食过多,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多少效果。难道我必须用最后的法子,依靠须弥宝镜护身,隐匿停留在禁制角落龟息假死,缓缓自行恢复法力?” “但那样一来,虽然宝镜能够护我安全,我却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而且那样的话,我神志昏沉,只能警醒危机以图应变,却无法完全清醒的将神识探知体外,就不知会在这禁制之力的流转下,漂流到什么地方了……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座庞大的山丘占地上千里,中部松柏苍翠,药香弥漫,松柏之间更是布有层层防护阵法。这里没有峰峦叠嶂,却有灵药吐瑞,草庐清雅。 这里是一名化神中阶的妖族领域。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影闪过,虚幻一般,附近几株灵药凭空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光影再闪,没入山中丛林深处,在一处偏僻地方一晃,显出一人来,正是终于破开禁制,刚刚闯入这上古遗迹秘境妖族地域不久的墨恒。 “禁制之中可供我用的灵气微乎其微,我却又不能从须弥宝镜的空间之中提取浓郁灵气修炼,一次龟息休养,竟然用了十来天,这还是在我警醒节制的情况下……” “不过,总算是进来了!” 墨恒衣衫整洁,脸上却有些苍白虚弱之色。他隐匿着所有气息,盘膝趺坐下来。 他一面暗暗行功疗养,一面清心净神,急切却冷静的用心感应虎玄青的所在位置。 虎玄青身上那道宝镜幻影虽然因抵挡新泽王的阴招,险些破碎,但到底依然存在着。墨恒眼下不知道是谁要害虎玄青,但他只需通过须弥宝镜去感应那道宝镜幻影即可。 上古遗迹秘境中自有难以揣摩的玄妙,它们莫名的阻碍着墨恒的感应,否则墨恒无须这样静心感悟,一进入这里,就能直接通过须弥宝镜感应到虎玄青的所在方位了。还好,须弥宝镜不愧它先天灵宝的至尊之名,没有让墨恒失望! “虎叔在极北方!” 墨恒蓦地睁眼,精神猛然一振!他苍白的脸上虽然强自平静着,却明显涌现一片激动的红色。他通过须弥宝镜,朦胧却确定的捕捉到了虎玄青的大致所在位置。 这一刹那间,他原本的担忧焦虑彻底烟消云散,只觉心花怒放! 但他随即沉静下来,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脸上显出几分懊恼。 “竟然这么远!” 墨恒有些不满的想。 他刚要催使须弥宝镜,借用混沌之气催使传讯符箓,却又猛然停下手来。 “不可。虎叔万一正在险地,或者不可分心的感悟之时,我传讯与他,岂不是害他分心担忧?再说,万一有强者能截取我的传讯,那就更增了变故……那么,通过宝镜幻影提示他?更加不可,他若以为我是遇险才急着唤他,岂不更可能坏他大事?” 墨恒本是果决之人,但此刻心挂爱人,喜不自胜,相思煎熬,情绪蠢动,尽管勉强沉静着,却依然罕见的左右为难起来。但他片刻就冷静下来,眼里精光一闪,“我理当彻底隐匿,尽快赶过去,既能给虎叔一个惊喜,也能好好的瞧一瞧,到底是谁竟敢害我虎叔!我正嫌那心奴人数少了些!” …… 却说当日,千鱼和尚眼看墨恒凶狠的自爆许多灵宝,居然一眨眼就摆脱他和青龙化身,极速深入禁制之中消失不见,惊得他简直魂飞魄散!他凶狠的扛过青龙化身几招辣手,拼着两败俱伤,硬冲过青龙化身的阻挡,想要寻回墨恒,却哪还能见到墨恒的影子? 这是通灵禁制之中,尤其还是以杀阵为主的禁制,即便千鱼和尚神通广大,也难以寻觅墨恒半点痕迹。而每当他想要更深入寻找墨恒,都会被青龙化身稳稳的抵挡住。 “连万阕,你带来那小辈究竟是何人?天机居然隐晦难寻。” 青龙化身突然缓了些杀招,一面阻拦千鱼和尚,一面询问道。 千鱼和尚脸色铁青,一面硬冲,一面不死心的把佛光乱扔,到处找寻墨恒的踪影。 青龙化身不以为意,也不多话,只自淡淡的蹙着眉头阻挡他,同时掐决推算天机。 半晌,千鱼和尚眼看无法冲入深处,只得停下了无用功,眼睛通红的死死盯着青龙化身,目光如刀,宛如看向不共戴天的灭门仇敌。 青龙化身自不畏惧,平静无波的说道:“虽然那小辈被高人拨乱了天机,但这处禁制岂是等闲?他不知死活,深入禁制,必然有死无生……” 千鱼和尚早就推算不到墨恒的天机,眼睛彻底红了,大吼:“老虔婆,拿命来!” 青龙化身眼神一冷,不再理会墨恒这个小辈带给她的一丝惊奇,挥手便要将千鱼和尚抽飞。却不想,千鱼和尚根本没打算与她这区区一个化身拼命,虚晃她一下,转身就走得无影无踪。 青龙化身的脸上这才隐现一点怒色。 千鱼和尚去了哪里? 却见他半点不歇,径直渡空,遁向太衡山墨府的位置。 一入墨府范围,千鱼和尚不管不顾,凶猛的向墨云书传音大吼道:“墨云书!你儿子墨恒,就是那业火侯意青,他偷了你封印在太衡山的上古遗宝,进了上古遗迹秘境去寻他相好虎玄青,你快快与我一同寻找,否则他便要被妖族强者杀死了!” 墨云书正在闭关,猛然听到此音入耳,坚硬如铁的心神倏的一震。 天机玄妙,无常晦涩。但凡那等被拨乱的天机,对于强者来说,若是天机不被说破,因果自然不会显露,然而一旦那混乱天机被揪出一角,强者便可顺藤摸瓜,即便无法全部清楚,也能理顺一些推算,不至于再被完全蒙蔽了。 墨云书学究天人,道行高深,城府莫测,以前被墨恒蒙蔽着,都能产生心血来潮的感应,偶尔会怀疑到墨恒身上。但以前,他事后总会冷静的将这些怀疑归于自己多疑性情的本能——墨恒,对他墨云书来说,那个清傲的少年是他今生意外的挚爱。 无论是情思情感,还是血浓于水,墨云书从不认为他的恒儿会有背叛他的一刻。 然而现在,千鱼和尚猛然道破天机! 墨云书意念稍稍一动,以前的感应和怀疑全都成真…… 以前种种,墨恒的依赖,他胸腔之中曾经珍重的浓郁情愫,此时此刻全都化成腐蚀人心的毒箭,狠狠的插在他的心上!墨云书怔愣半晌,身躯僵硬,浑身却爆发出混乱凶猛的气劲,“轰”的一声,把静室轰成烂渣。 墨云书仿佛毫无察觉,他英俊威严的面上铁青变苍白,猛的低吼一声:“恒儿!” 声音宛如地狱恶鬼,蕴含着深沉如海的悲凉暴怒,却让他自己都意外的没有太多恨意杀机。因为同样曾经出现在他怀疑之中的是:他的恒儿是否也曾看过一眼三生石? …… 淡紫色的流云,是上古遗迹秘境中,妖族地域里的一大特征和珍贵资源。 优美的云朵,疏远得像是雾色一样,时常十分神秘的凝聚出来。而它一出现就会被高空中极为凶猛的罡风拉扯拖拽成流水形状,再被天上的太阳或者月亮照射成绚丽的色彩,使人族、鬼物、灵物等生灵敬畏,唯独妖族为之欢欣鼓舞。 这里的太阳和月亮都是大千世界中日月的投影,与外面别无二致。 淡紫色流云的出现也与日月没有太多干系。 它是这方秘境专对妖族准备的馈赠。其它种族悄悄称它是“妖云”,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跟随妖族生灵一起称它为“圣云”。每逢圣云出现,妖族强者中便竞争着飞到天空,抵抗着罡风和其它危险,竭力吸收圣云,炼化到自身的血脉之中。 在这里,妖族有着绝对的尊崇地位。 土著妖族威势最盛,强者最多。 外来妖族次之,但也大都会有自己多年以来创建下来的独立势力。 剩下的其它种族,虽然未被灭绝,但他们即便修为高深,也难以独立。例如人族,绝大多数都托庇于某一方妖族势力,无数年来,极少有人能在妖族的压迫下修炼到返虚境界,即使有,也拧不过妖族的多位返虚强者。 “既然‘圣云’可以淬炼和提纯妖族血脉中的强横力量,我一路遇到,不妨将之收集起来,正好留给虎叔。”此时的墨恒,以须弥宝镜幻化出了一丝“云中兽”的妖气,面貌也变幻了一些,乍一看去,身形五官都介于意青和本体之间的模样。 云中兽是上古时候存在过的妖兽,以虚幻、隐匿之能著称。 墨恒就如云中兽一样隐身匿气着,谨慎却疾速的飞遁两天多了。他大致找到了圣云出现的规律。这些圣云极难保存,但对墨恒这位拥有须弥宝镜空间的强者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 除却悄悄收取圣云,墨恒一路上尽量不招惹是非。他既不好奇的去打探此方势力,也不古道热肠的去妄图改善人族待遇。最多顺手而为的救下几名被妖族追捕的人族修炼者,却也始终是隐匿着的。 墨恒想的念的,让他眼冒精光振奋热血的,全都是即将见到的虎玄青。 “亏得我有须弥宝镜,当初也给了虎叔一道宝镜幻影,现下寻找起虎叔来,就像是有了指路明灯,我一路直飞过去,径直找到虎叔即可,不至于漫无目的……” 墨恒双眸黑亮炯炯,嘴角翘了起来,想着虎玄青见到他时惊喜的模样,那一丝笑容就更大了,有些悠闲的想,“若无须弥宝镜,只怕我千辛万苦闯进来,还得茫然无序的苦苦寻妻……嘿,那样岂不得悲呼哀哉?” 墨恒低头扫了眼手掌,须弥宝镜被他越发炼化得深入了。 “宝镜,宝镜,你当初为我和虎叔牵红线牵了我们幻境一生,我也感激你的通灵。只不过,那幻境太不吉利。如今现实之中,你既然已被我炼化了八成,可以说完全属于我了,便护佑我和虎叔此生顺顺利利,别再有什么波折了罢!就让我与虎叔共证大道,到时也能让你真正重见天日,不惧旁人抢夺……” 墨恒思绪万千,如此种种,都离不开虎玄青。 而在那不知距离的极远北方,虎玄青的确遇到了些棘手的麻烦——其实,他虎玄青自从进入这无限浩淼的上古秘境之后,麻烦就没有间断过,只不过麻烦有大有小罢了。此次的危机,便是以前的延续,正与那些“圣云”有着极大的关联。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说到墨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爱人虎玄青所在的上古遗迹秘境,养伤之后,他再也不管其它,当即用须弥宝镜隐藏自身,急切的向虎玄青所在方位飞遁而去。 然而,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当真不假。 这秘境庞大无边,自成一界,彼方的虎玄青距离他何止十万八千里! 墨恒尽管法力浑厚,却终究没有返虚境界的横渡虚空之能,他只能催使莲花仙法急速飞行。但他的速度再快,每日又能飞行多少距离? 再说他乃血肉之躯,总要暂停歇息,还要保存实力,以便堤防其它莫须有的秘境强者,免得自己自以为有了灵宝作依仗,到头来却百步死九十,阴沟里翻了船,平白为他人作嫁衣。 于是,墨恒这一飞,飞得既迫切欢喜,又疲累煎熬。 足足飞了半个多月,墨恒内心的焦灼才消减下去,换做兴奋的情绪强烈的涌起。他总算能明确的感觉到:近了,距离虎叔终于近了!或许不用两三天就能找到虎叔! 可是没过半日,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被他敏感的捕捉到——虽说他一路上为了避免耽搁时间,没有刻意去探究所过之处的各方势力,但他的神识之力在须弥宝镜的加持下是何等隐秘强大?一路上但凡动静不小的大事,都被他大致了解在心。 “莫非是虎叔闹出的动静?” 墨恒心神提紧之下,连忙稍稍放缓了速度。他先将神识散漫的探索下去,却越是听得多,越是紧张愤怒。随后,他干脆抓来一些消息灵通的妖族修士,诸般手段用上,终于将最近轰动一时,惹得方圆几万里内的各族修士都议论纷纷的大事理顺了个大概。 便听那些妖族修士仿佛面对推心置腹的朋友一般,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空之顶,罡风之末,一缕‘圣云’借强者残魄修行成灵……” “圣云之灵对妖族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圣物,既可用之修行借之感悟,又可将其炼成至宝。一时间,圣云之灵被追得漫天乱逃,各方强者则紧紧追赶,并且乱战哄抢……” “几方外来妖族势力也参与其中。其中一位据说已是化神境界的最巅峰,濒临返虚境界,神通广大,又身怀杀伐宝物,居然能与返虚王者抗衡,甚至将重伤的铁星王杀死……现在铁星王的两个兄长,同为返虚初阶的铁日王、铁月王正对其怒而追杀……” “又听说那个杀死铁星王的外来者,居然就是上次被新泽王和火目妖王追杀的青年,更关键的是,他竟是一个来自外面世界中虎妖王国的半妖血脉修行者!” “一位尊贵的妖族返虚王者,居然被一个半妖血脉的孽种杀死?” “这是整个妖族的耻辱。半妖血脉?这在我等以妖族为尊的上古遗迹秘境中,地位甚至还比不上纯粹的人类强者。他自身血脉卑贱,居然还敢猖狂袭杀重伤的王者?” “他胆大包天,自寻死路。新泽王、火目妖王等王者都传出旨意,或是要将他直接杀身灭魂,或是要把他抽筋扒皮,或是要把他炼成奴隶任人践踏驱使……” “圣云之灵还在逃窜躲藏,铁日王、铁月王二位放弃争夺圣云之灵,只顾追杀那个半妖小子,那小子真能逃,至今都没被追上……” “新泽王甚至悬赏,谁能活捉那小子,伤残不论,都会赐下一件二十六重禁制的极品灵宝作为酬谢……” “许多多年不出世的化神强者都纷纷现身,不是为了圣云之灵,就是为了新泽王的极品灵宝悬赏。毕竟那半妖再强,也只是化神巅峰,比不过真正的返虚王者……” 墨恒听得脸色剧变。 “那新泽王,火目妖王,曾经追杀过虎叔?新泽王直到现在都想活捉虎叔?” “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墨恒理顺此事的大致情况之后,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被众王追杀的人就是他的虎叔!他脸色沉沉,心头震怒,越发急切的拼力飞行,恨不得立马飞到虎玄青身边。但他不可能愤怒得失去理智,心中便有几点疑惑。 “虎叔的血脉是混血不假,但他自有仙法掩盖,除了他的母族,遗迹之中谁会知道他的血脉不纯?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是真有王者洞悉一切,还是虎叔母族中人害他?” “再说,虎叔稳重沉谨,粗中有细,又机智无比。他既然身怀重任,怎会光明正大、众目睽睽的袭杀一位拥有两个王者兄弟的返虚大妖?那岂不是傻乎乎的自讨苦吃!” 墨恒恨怒之余,越想越疑,捉到其它消息灵通者,却都问不出详细情况。 但他没时间再多做这些查找线索的事情了。 现在,他必须尽快再尽快的去助他的虎叔!不过,他越急迫越警惕,自知不能没救到虎玄青,反而把自己也牵连进去更让虎玄青忧心。那么,他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最好既能救得虎叔脱险,又能不被众王当成靶子。至于报仇解恨,那要等他救出虎叔之后,再一笔一笔的慢慢与那些妖王算账! 墨恒神识连转,电光石火间便有了法子。 “我墨恒来寻爱人,哪怕危险到四面强敌环伺的地步,也不能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墨恒猛地冲天而起,袍袖往身后一拂,几朵业火红莲裹住那几个对虎玄青的险境幸灾乐祸的妖族修士,转瞬之间,将之灭杀得连渣都不剩。 …… 天空流云。 流云上,日月星辰恍若亘古的神明尸体。流云下,一道谁都不能察觉的影子掠过。 墨恒终于停下,心跳如雷,情绪翻滚,但他转眼之后就强忍下思念,隐身立在云端,掐算推演半晌,又仔细感应虎玄青身上的宝镜幻影,最终紧紧皱眉,双眸森亮的得出结论:“的确寻到了虎叔!但虎叔似乎正处于闭关静悟的状态,不宜打扰……” 之前相隔太远,远得似乎相隔天堑,墨恒都能得出虎玄青的方位所在;如今距离得近了,墨恒再通过须弥宝镜感应,就不仅能知道虎玄青的所在,更能感应出虎玄青的状态——前文提到,宝镜幻影乃是制约敌人灵魂的对敌法门,只是也能护佑灵魂罢了。 墨恒咽着唾沫,思量片刻,猜测虎玄青应是之前受伤,正躲避起来疗伤兼且修行。 虎玄青已经是化神巅峰,又天资极佳,说不定哪一刻就是晋升返虚境界的契机。 墨恒思来想去,神情变幻,却终究不敢冒险搅扰虎玄青的闭关静悟:万一虎玄青正对晋升返虚有所领悟,却被他的贸然出现打断了静悟,那他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不如我隐匿所有气机,蒙蔽自身天机,悄悄寻到虎叔的闭关之处,在其外围借助须弥宝镜多设下几重不会被人察觉的防护大阵。这样一来,虎叔闭关时,大阵能防护他人伤害虎叔;虎叔出关后,大阵的气机能让虎叔第一时间知道,我墨恒来寻他了!” “然后,我需再做些准备,留作后手。” …… 庞大巍峨的山峦之后,三万里平原沼泽的尽头,一眼望去,浩淼如海的蓝藻湖仿佛迎面扑来,使人眼界开阔,胸中舒爽。 蓝藻湖庞大看不到边际,似乎能一直漫延到天边。湖面上时不时飞过一群群蓝顶白鹭鸟,专为捕食湖中蓝藻小虾小鱼。这些蓝顶白鹭鸟是此地特有,大多数都有一定的修为,虽然不能化形,但也可称妖类范畴,性情也是凶狠。 突然,一群蓝顶白鹭鸟惊慌逃逸,悲鸣连连。 只见一头庞大的火焰鸟、一朵庞大的五彩云横空掠过。 睥睨四方的火焰鸟通体红炎,炎火从赤羽上窜起丈许高的火舌,只凭余温就把没来得及逃开太远的蓝顶白鹭鸟烧成灰烬。而那朵铺天盖地一般的五彩云则显得轻盈平静,几乎没有半点声息的,似缓实疾,飘飘渺渺的与火焰鸟并行。 体形魁硕的火焰鸟背上十分宽阔,其上炎炎烈火中坐着两男一女,都有些沉默。 女子神情显得复杂,叹息道:“圣云之灵被那几位返虚老祖争夺,情形越来越激烈,早前我等还能凑凑热闹,可是现在……我等幸亏没有太过靠近,否则更加难以逃脱,甚至连师父的火焰鸟都会折了进去……” 与她并肩而坐的清瘦男子道:“小师妹说的是,我等确实有些自大贪心了。” 另一男子与他们年龄相若,却健壮许多,先点了点头,又转头向五彩云上看去,郑重诚恳的说道:“说起来,真是多亏了幻真子道友的相助。刚才飞得匆忙,未能向幻真子道友道谢,实在不该。” 其余一男一女也反应过来,连忙也向那位乘云的“幻真子”道谢,只是他们本就不算平静的神情,在此时的道谢中更显得复杂了。 却见那五彩云上,一架马车十分奇特:车身玉色如云,显得虚幻不真;拉车的不是马匹兽类,而是八名拥有化神高阶修为的人族男子。 八名拉车男子身高相若,体型相近,都赤足且赤着肌肉强悍的上半身,浑身上下都只穿墨玉色泽的七分裤,扎着同色的腰带。八人中,三人在前五人在后,步伐齐整,威武雄健,而且他们个个神情虔诚,目光炯炯,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 他们拉着的四面薄纱轻垂的车中,少年身穿素白华袍,悠然盘膝趺坐在云床之上。 此人便是昨日火焰鸟上三位师兄妹追寻“圣云之灵”时,偶然结识的“幻真子”。 幻真子听到三人道谢,神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似笑非笑,头也不回的道:“三位客气了。其实我也当向三位道谢才是。我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天罗仙府。天罗仙府避世不出,所以我修为有成也不得出来,一直被家中老不死的关了四百年。而今我虚幻之道已有所得,才逃出来见见世面,三位不嫌我见识浅薄,我已经心中欢喜了。” 那三人一听此话,顿时略有尴尬。 昨日初相识的时候,他们确实对这位总是东张西望,时不时对他们问这问那的“幻真子”十分不耐烦,都想:这是哪来的暴发户土包子?排场比我们还大! 不过,他们都被师尊教导不可妄自尊大,又都能感应到幻真子身上那股蛰伏着的强悍妖族气息,心中有些顾及,所以尽管不喜,他们也没有表露得太明显,只对幻真子勉强应付了事。 谁知道,他们昨日还没太看得起的幻真子,今日竟凭借一手玄妙至极的虚幻妙法,一举为他们挡住了三道来自返虚王者的致命余波,如此他们匆忙中才得以摆脱斗法,脱离险地,甚至至今都有些心有余悸。 幻真子说完,没等他们三人尴尬中再说什么,突然又道:“你们听,前面是不是有打斗的声音?没有法力波动,看来有人在旁守护,但余波震荡湖水,声音却传了出来。” 火焰鸟上,那女子连忙跟着仔细凝神倾听,过了片刻才惊喜道:“道友高明,前方果然发生激斗。四师叔之前说的莫非是真的?如果是真,那半妖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湖底藏身。现在是有人在破坏那半妖栖身之地的防护大阵,我们不用着急,等他们坏了大阵,我们再去瞧看情况,或许能捡个现成的便宜。” 她旁边的清瘦男子皱了皱眉,看她一眼,见她没有察觉到失言,不禁摇头。 另一健壮男子则点头道:“四师叔是赶了巧,有些猜测,才叮嘱你我……况且,即便是真,我们也不可大意,那位半妖之身能逃脱返虚强者的追杀,绝非等闲修士可比。” 女子早就有些憋屈,此时便显得不忿:“怕什么!那半妖找死,敢趁人之危杀害咱们妖族王者,又被那么多强者追杀这么久,绝对不会是全盛状态。大师兄你修为与他一样都是化神巅峰,再有我们两人以及幻真子道友相助,莫非还擒不住他?” 却不知“幻真子”正听得暗暗嗤笑:我等人族天生便是道体,实乃万灵之长。你等妖族在这上古遗迹秘境中自持尊贵,看不起人族,也看不起混血妖族,却偏偏在道行有成后都化为人形,此时也自称“两人”,不嫌自欺欺人么? 就听五彩云上,幻真子讶异道:“哦?你们也是要捉拿那位半妖罪犯,向新泽王讨赏?那可不好,真是巧了,我之所以还与你们同行,除了有心与你们相交,也是为了那半妖而来。我是不宜将那半妖让给你们的,到时候,咱们得各凭本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那位排场不小的“幻真子”便是改换形貌后的墨恒名号。 八名拉车男子都是墨恒收在须弥宝镜空间中的心奴,他们身穿的法裤和那辆云车,则是墨恒一路上就地取材,借用混沌之气炼制而成,如今拿来当作排场,倒也体面。 墨恒本打算拖着那三名妖修几日,等他感应到虎玄青即将出关,再适当地引带三名妖修往虎玄青所在的地方飞去——他早在保护虎玄青的幻阵后面留下了传音玉符,身旁的三名妖修则是一位低调却交游广阔的“西足王”的亲传弟子,到时他在朗朗烈日下,大大方方的把虎玄青“抢”到手,收归自己所有,自有三名妖修为他证明和正名。 只是墨恒却没想到,虎玄青闭关的地方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寻到,想必在他用幻阵保护虎玄青所在地之前,那处地方就已经被人知晓了。他先前感应到幻阵被触动,心下一急,便不慌不忙的借用须弥宝镜之力影响了三道返虚王者的斗法余波,而后立马“借花献佛”,救下三名妖修,后来又轻轻松松的影响了三名妖修的逃命方向…… 这些计算对墨恒而言是手到擒来,他又蒙蔽了天机,三名妖修都被他蒙在鼓里。 是以那女子听到他的话,一愣之后,噗嗤一笑:“理当如此。”又问,“幻真子道友也是要讨赏?十八重禁制便属于灵宝之列,二十六重禁制的灵宝啊,在返虚王者而言都是贵重宝物,新泽王当真大方,我只在师父手中见到过二十六重禁制以上的灵宝呢。” “幻真子”墨恒却摇头道:“并非为了宝物。说到宝物,我出府之前偷偷拿了老家伙的一桩宝印,杀伐起来别的什么宝物都比不上,哪还需要别的东西添缀?” 女子暗暗撇嘴:早觉你目中无人,果不其然,说你肥,你偏喘上了。 她对墨恒的印象还停留在昨日那个对什么都好奇却偏偏态度清高的暴发户上。 墨恒又道:“我出府之后,结交了一个化神初阶的朋友,那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颇为珍惜,相处两日后,分别时,我便送了他一道玉符。昨日我突然收到玉符传讯,我那朋友竟被那半妖一掌劈死,魂魄勉强逃离,而后便给我传了玉符,请我帮他报仇……” 女子听得怔了怔:“仅仅相处两日,他便传讯请你为他报仇?” 墨恒笑得大了点声:“不应该么?其实我也觉得他有些突兀,但他已然死去,既然求了我,我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心安。再说,我向来喜欢收服猛士,你瞧我这八名拉车人……” 墨恒向车前一指,一副淡然超俗的高高在上模样,“在天罗仙府里,我一干兄弟姐妹甚多,这八人以前都是一方猛将,并不臣服于谁,现在却心甘情愿被我奴役!此情此景,岂不有趣?正巧我还缺个赶车的车夫,就听到那凶悍的半妖……唔,胆敢将返虚王者杀死的半妖,必当不负‘猛士’之名,我此行便是要去将他捉来为我赶车!” “……”女子顿了半天,与旁边清瘦男子面面相觑。 女子心道:好生猖狂,说得好像你是返虚王者似的。 健壮男子也没再看向幻真子,只是心说:“今日我正与强者对敌,又要留心护着师弟师妹,才没有余力防御返虚王者的三道致命余波。难道这幻真子以为他挡下了三道返虚王者的斗法余波,便是比我更强,便是那返虚以下第一人不成?我有师尊赐下的宝贝,即便正面应对返虚强者,全心全力之下也能支撑几招而后逃离……” 三妖顿时默契的不再多说。 “幻真子”却仿佛被他们挑起话头来,又淡定的笑道:“倒是忘了现在不是天罗仙府中,世间返虚王者可不在少数,唔,的确有些麻烦……” 女子心笑:总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却听“幻真子”淡淡的叹道,“罢了,罢了,等我捉到那半妖作车夫,想必还会有不长眼的修士再要跟我抢夺,我岂不是天天都要招惹麻烦?还得看那半妖模样如何,若是过得去,我便将他收为炉鼎,这样总不会有人跟我争了。” 女子听得翻了个白眼,觉得还是高看了这幻真子,低叹道:“有什么区别吗?” 健壮男子则与清瘦男子对视一眼,有些别扭,都暗道:居然是个好男色的。 “幻真子”讶然道:“当然有区别,车夫可以送人,炉鼎乃是私人密物,必须独有。” 女子有些郁闷,心想:我多什么嘴,这是哪儿扯哪儿?算我没问。 “幻真子”胸有成竹:“快到了。我已为咱们隐藏了行迹,你们先看看热闹?那我可要动手了。这些人既然来捉半妖,显然都是要与我争夺炉鼎的,我可容他们不得……” 女子哭笑不得:怎么谁都要与你争夺炉鼎了? 旁边两男子也脸色怪异:你再这么说,待会儿我都不好出手,谁跟你争炉鼎了?万一那半妖被我所得,再被你嚷嚷出去,我回去还不被人笑死? 三妖一齐无言以对。 又见那“幻真子”远眺道:“没想到,那半妖的防护阵法居然是幻阵?那群攻击者都是废物,看似阵势浩大,人数不少,但半数以上都身陷幻阵而不自知,正在拍水玩儿呢!少有几个攻到阵法的,可笑可笑!呵,正好,我果然算无遗策,那半妖竟也精通幻阵,实乃为我量身定做,有资格来服侍我,理应为我端茶送水,暖床热被!” 火焰鸟上,精瘦男子和健壮男子都快撑不住了。女子也不知道怎么与这种少年接话。 只过数息,三妖抬眼一看,清晰的看到蓝藻湖中波涛翻滚,湖面下方灵光四溅,呼喝连连,斗法声四面分布,显然那幻阵规模宏大。至于湖面上方,那更是不必多说,他们早就看到祥云朵朵,灵宝处处,都是作岸观火以待时机的修行强者。 三妖正要说话,就见身旁的五彩云倏然疾飞,将他们三妖甩开。三妖皱眉,转眼听到“幻真子”轻喝道:“下方你等是谁?连那幻阵都破不开,速速上来,莫再丢人现眼。” 湖面下方无人理睬他,倒是湖面上方作岸观火的众人中,有不少人对他或是怒目而视,或讥讽冷笑。但这些人都不是傻瓜,一看说话者的八名拉车人都是化神高阶的强者,便心下嘀咕,不愿做那出头鸟:谁知道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唯有那火焰鸟上的三妖默默无语:太拽了,让我等出身名门的修士都感到羞惭。 只见“幻真子”大大方方将五彩云停在幻阵的正上方,对周围的旁观者视若无睹,说话间已经踱着步子走出云车。八名拉车强者中,后排五人的中间那人稳稳的抬起双掌。“幻真子”走出两步,便自然而然的踩在那人宽厚的双掌之上。 众人这才看清,这“幻真子”俊逸无俦,神情淡然,似笑非笑,白袍飘逸却隐约有淡蓝色华光,华光又被周身似虚似幻的清气遮掩。他踩在化神高阶强者的掌上,如立山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着湖面以下低喝:“还不听我旨意?” 这“旨意”二字一出,别管他人那看疯子似的眼神,倒也越发让人不敢妄动。 能按捺住不去入阵捕捉半妖的修士,显然都是心存警觉的。 火焰鸟带着三妖盘桓不下,他们被“幻真子”施了虚幻妙法,果然没有被人察觉。 “幻真子……的确有些本钱,不知他本体是什么妖属……咦,师兄,下方似有熟人。” “不错,柳仙姑在下方,小还山的四名道友也在,还有毒钟谷的知之道人。” “都是想要邀赏的吧。师兄师妹,咱们当真不下去么?”清瘦男子问道。 没等那健壮男子回答,猛听“幻真子”轻声斥道:“无知尔等,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妄图抢我半妖炉鼎,又胆敢忤逆于我,再不上来见我以求饶恕,通通捉来贬为劣奴。” 火焰鸟上,女子呆了呆。 她捂着嘴道:“师兄,这家伙……我都想抽他。不过,他还装得挺有气势的。” 健壮男子刚要说话,却突然看着“幻真子”,略有所觉的皱了皱眉。 清瘦男子也疑惑的低声道:“师兄,我怎么看他不像是装模作样?他自称出自什么天罗仙府,我却从未听过有这处所在。算我见识浅薄,但不管真是仙府也好,假是山洞也罢,他却实打实拥有八名化神高阶的强者拉车,恐怕他的来头当真不小……” 女子也收敛了神情,与两位师兄一起默契的观望。 但其他人可没他们这种好气性。湖面上方,几个谨慎机警的妖修暗暗冷笑着退后了数十丈,也有妖修看不惯他,悄然低声讥讽,却没有几人当真跳出来与墨恒做对。 而湖面下方的猛人们却不相同,他们敢于入阵,显然比湖面上方的作岸观火者果断了些。没等化身为“幻真子”的墨恒话音落下,湖面下突然飞出几道剑光,紧随其后的是一缕绿烟、几枚金针。 剑光直往墨恒颈项射来,金针直刺墨恒心窝,毒烟则扑向墨恒口鼻。 出手的几人在湖面下怒斥:“狂徒找死,当你是返虚王者吗!” 墨恒根本无需故作姿态,淡泊的神情上自然浮现一缕不屑。他轻轻拂了拂袖,一抹虚幻不清的仙光扫出。仙光飘渺如月纱日晖,看似浑然无力,却转瞬之间把剑光打散,更把金针、绿烟原路打回! 围观者莫不警觉,火焰鸟上的三妖也缓缓点了点头。 墨恒看着湖面以下,声音轻缓却不容置疑:“尔等对我出手,无可饶恕,低劣无知之辈也不配为我奴仆,尔等理当身死道消以作惩戒。”这些袭杀虎玄青的妖人,无论是谁,墨恒都恨之入骨,哪个他都不准备放过,能光明正大的杀尽这些妖人自然最解恨! “呔!哪来的蠢货,废话连篇,赶紧滚蛋!” 一声怒斥陡然粗豪的传来,湖面下方狠狠砍来一柄巨斧。 墨恒面色不改:若不废话,如何做事圆满?我若单要杀死你们,哪有几多麻烦? 心中这样想着,墨恒面上却微显怒意:“混账!” 他看出那柄巨斧是了不得的攻击灵宝,不能掉以轻心,便将混沌之气运于掌上,瞬间握掌成拳,一座精巧的混沌莲台凭空凝聚又被他握于掌中。他将莲台向那巨斧一砸。那座莲台被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幻化成了山峦,与巨斧撞出“轰隆”巨响。 来势汹汹的巨斧被混沌莲台所化的山峦迎面撞飞,混沌莲台也随之消散。 墨恒浑然无觉,瞬间伸手一指,一枚巴掌大小的宝印凭空浮现在他身前。 正是三魂宝印! 三魂宝印本来还残缺着主魂,发挥不出杀伐威能,后来墨恒借助须弥宝镜和混沌之气炼化几名化神强者的魂魄充作材料,前前后后修补三魂宝印四次,才将之彻底完善,终成完美。直至今日,三魂宝印早已返璞归真,只有小儿巴掌大小,通体洁白无瑕。 宝印刚出,墨恒口中早已念出真言,屈指轻弹印钮,斥道:“疾!” 三魂宝印倏然消失,无声无息,下一瞬间却出现在湖面上方一丈处。 但见宝印底部那两个复杂的蝌蚪般篆字放射出两道毫光,毫光濛濛清清,只有筷子粗细,笔直并列着射入湖水之中。 湖水之中,一名身材雄壮的虬髯大汉身穿乌黑盔甲,盔甲有灰光,使他在幻阵中不受太多羁绊。大汉刚把那柄被混沌莲台撞飞的巨斧召回手中,猛见头顶上突兀出现的三魂宝印,他心中本能的涌现一股致命危机,当即大吼一声便想避开,却哪知三魂宝印的两道毫光径直射入他的头顶,使他浑身一僵。 刹那间,这大汉面目呆滞,所有动作全都停住,显然任人宰割,毫无抵抗之能。 “灭!” 墨恒再念真言,又隔空向三魂宝印一拍,便见巴掌大小的洁白色三魂宝印在空中凌空旋转半圈,轻轻盈盈,朴实无华,印底两道笔直的毫光也随之旋转,彼此正好换过位置。 “啊!” 一声仿佛从冥冥中传出来的悲鸣带着无比深刻的绝望恐惧,传入众人神识之中。却是那大汉被毫光定住的三魂,随着毫光的转动而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溃散消无,毫光余力再轻轻一冲,气魄也被荡灭。 前一刻还生猛凶悍的巨斧猛人,转瞬之间,魂飞魄散! “嘶……”几名旁观者忍不住倒吸凉气,急忙后退百丈。 “那毫光是什么东西!常尔盖怎会没能躲开?怎会被它灭去魂魄?” 众人都知道那名为常尔盖的大汉修为实力,见到此景,莫不大骇。 “他……”火焰鸟上,女子僵硬的咽了咽唾沫,想起刚刚“幻真子”对他们说的话,想说“他居然没有自夸,他那宝印果然是杀伐凶宝”,却没能说出口就被一旁的师兄拉住。健壮男子神情凝重,眼底也显出惊骇之色,传音道:“收声,你我三人都小觑他了。” 湖面下方,先前被墨恒一抹仙光挡开金针和毒烟的柳仙姑、知之道人,既然已经出手,虽然惊于墨恒的仙光奥妙,却也打算继续出招,助常尔盖将这个从天而降的狂妄小子敌走,却哪料到眨眼之间常尔盖就已经被来者灭去魂魄! 一时间,湖上湖下,无论是现身的还是隐藏着的,全都震惊不语,全心防范着看着那神色不改的“幻真子”。 “幻真子”墨恒依然那番似笑非笑的从容模样,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招手将三魂宝印收回,看向湖面下方。 “竟是乌鱼妖,可喜可喜,乌鱼妖脊背之肉最为鲜美劲道,晚上有鱼汤喝了!” 那虬髯大汉魂飞魄散之后显出原形,乃是一条百丈长的乌鱼妖,原本乌光黑铠都是极为细密的鳞片。墨恒毫不客气,笑着一招手,一抹仙光将乌鱼妖、巨斧,以及其它散落在旁的宝物收到身前,翻手全都收进了须弥宝镜的三十里空间。 在这方秘境中,妖修吃妖修,虽然不算是常态,但也不算罕见。 然后,墨恒目光淡淡,看向湖面下方的其他三个对他出手的妖修。 “不好!” 柳仙姑、知之道人,以及先前发出剑光的妖修脸色铁青,他们都是杀伐果断之辈,本就防备着心生退意,现在一看墨恒目含杀机,当即不约而同的使出压箱底的绝招,或扬手连拍,或旋身化烟,或剑光凝刃,顿时金光、绿涛、巨剑一同向墨恒杀去。 与此同时,这三人趁机向三个方位遁逃而去。 而此时此刻,幻阵之后,防御禁制之下的泉眼之中,虎玄青运气收功,缓缓睁开眼来,浓眉下一双幽黑炯炯的眸子射出精光。这一段修行顿悟的时间,他不仅伤势尽复,更对道的感悟颇有所得。 “恍惚触到返虚的边沿……或许不用多久我便能晋升返虚了……到时更有把握完成师命,才好回去见我阿墨……”虎玄青意志坚定,牢牢的压制着自身对墨恒的深沉思念,灵台清明的将神识探出泉眼,扫探禁制之外是否有敌人埋伏。 突然,虎玄青浓眉微皱:幻阵?咦? 虎玄青感应到一股让他难以置信的气息,心头突地狂跳,几乎难以自已的显出惊色,急忙扬手一招。就见他自己布下的禁制之外,莫名其妙出现的幻阵之内,一道传音玉符化光飞入,被他招入手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距离虎玄青所在地数万里之遥的北方,一直叫嚣着非杀虎玄青报仇不可的铁日王、铁月王两位返虚初阶的妖王,此时正被一座日炎如海的杀阵困住。 那杀阵庞大无比,阵中的炎火也不是凡火,乃是日炎与地脉相连之后,彼此阴阳和合,天火借地势而成。如此炎火,单论奥意或许比不上业火的玄妙,其中威能却几乎可与业火媲美。 铁日王、铁月王被火烧得暴跳连连,几度想要破阵而出,都被炎火凶猛的烧了回来,怎么也冲不出去,只把他们二妖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他们只能合力防护周身。还好,他们都有炼就的护命宝物,但见不知何物铸造而成的上千枚铁丸在他们周围环绕,宛如星辰拥簇日月,在他们全力之下倒也应付得过来,把来犯的炎火通通抵挡在外。 而那杀阵中间,炎火浓郁得如同红玉的阵眼处,一袭红衣俏脸生寒,静静伫立。 “铁日王、铁月王,你们三弟铁星王之死,其中真相为何,难道你们自己还不清楚?你们身为返虚王者,即便实力在返虚境界中平庸落后,也不该无脸无皮的讨好他人!新泽王莫非是你们三妖的再生父母?你二人不去追索圣云之灵为铁星王报仇,反而诬陷一个晚辈,知情者有谁不在耻笑你等?偏你们还装模作样,以为计策安好……” 这一袭红衣者,身形不似真实,颇有些化生于火的奇妙,连声音都含怒生火。 此人正是炎虎国妖王,炎卉真的一尊化身。 炎卉真,当今炎虎妖王,虎玄青的生母,林印之的相思人。 她乃一方妖王,又是返虚境界,最初收到浩然仙门掌门的秘密传信之后,尽管憎恨浩然掌门至极,但事关爱子安危,又关乎自身与林印之的相聚,甚至关乎人族和妖族的彼此关系,她便不得不重视起来。而后她不仅赠给多年不见的爱子虎玄青几桩宝物,更是借助国中重宝,化身亲临遗迹内,坐镇于炎虎妖国在这里开辟的势力。 除却此地,极远处,几位追索圣云之灵的返虚王者也意外的争执斗法起来。 争执斗法的中心,正是最初都要捉拿虎玄青的二位王者:火目妖王与新泽王。 火目妖王身后,一位被他甚为倚重的人族强者眼底无波。 …… 遗迹妖族地域之中,返虚王者说少不少,但要说多,却也总共就那么几位,都是有数的。如今铁日王、铁月王都被炎卉真布阵困住,新泽王又被性情暴烈不讲道理的火目妖王缠住,于是,追杀虎玄青的妖众,早就只有化神境界修士。 墨恒此前依仗须弥宝镜遮蔽自身天机,再以己推演到与他关系亲密至极的虎玄青身上,而后再以此为基,推演到追杀虎玄青的敌人身上……如此一层层剥茧抽丝,尽管他道行不够,推演得不够清晰,但也能得出一个“有惊无险”的结论。 不过,墨恒却始终没有掉以轻心。 如今,墨恒警惕防备之中,堂而皇之的出场,强硬的挡住一波攻势,又瞬间秒杀一位大妖,震慑住了众妖。眼看先前对他出手的三妖各将杀招向他打来,墨恒面不改色,身形一晃,但见周围一片烟波云霭涌现,让旁观者目光触及就仿佛堕入了幻境。 众妖越发惊骇,连火焰鸟上的三人都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与此同时,只见那三妖的杀招全都在“幻真子”墨恒周围团团绕开,宛如被海市蜃楼迷惑住了的失心疯,对墨恒本体视而不见,反而疯一般的扑向墨恒身后百丈之外,骇得那里的旁观者乱哄哄逃避,有几位妖修没来得及逃开,被殃及到后惨号着遁走。 墨恒对此视而不见,仿佛早有所料。 他挥手打出两团虚虚实实的火光,火光乃是幻化,实则是用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打出的凶毒禁制,两团虚幻禁制分别射上那两名使用金针和毒烟的妖修。但那两名妖修逃得甚为快速,转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两团“火光”也追随而去。 他又抬手掷出一枚铃铛,铃铛无风自动,轻轻一晃,四道黑光从中射出,比电还疾,径直追上那位打来剑光的妖修。那妖修御剑而行,速度虽快,却比不上另外二妖。 只见到四道黑光霎时间追上那妖,猛地一旋,化为四名通体幽黑的活傀儡。傀儡都是化神圆满的实力,刚一出现就布成大阵,将那妖修死死的困住。大阵黑烟滚滚,浓郁无比,外人无法透视,只能看到各种形状的黑烟,只能听到传出的惨烈怒嚎声。 此时此刻,众人不得不承认:“不管这来者是谁,只怕返虚王者也不过如此罢!”却还凝重的疑惑着:“此人妖息浓烈,却引而不发,是身怀虚幻之能的妖属吧?但是,那种身怀虚幻之能的妖属能够这般强大?难不成是上古遗脉?” 墨恒伫立不动,看着另外逃走的柳仙姑和知之道人,轻笑着传音道:“三位道友,你们所说的柳仙姑可是那位使金针刺我的?那知之道人可是那位以绿烟毒我的?” 火焰鸟上,被墨恒用虚幻之力隐藏了行迹的三妖脸色同时变化。 脸色有点凝重的女子挥手打散了周围的虚幻之力,手中扣着一枚霹雳子随时戒备。 随着三妖连同火焰鸟一起显出身形,健壮男子脸色微沉,坦言道:“不错,他们二人与我等三人熟悉,正要为他们向幻真子道友讨个人情,还请道友绕过他们二人性命。” 围观众人已有小半悄悄遁走,离开了如此险地。 剩下没走的认出火焰鸟和三妖,都暗暗点头:西足王低调却交游广阔,他这三名弟子倒也没有辱没他的名头,竟与这等凶残的修士熟悉,还敢向他求情…… 墨恒便点点头,看着已经远去数千里,早就不见踪影的二妖方向,伸手轻轻一招,同时脸上也不见了笑意,只剩微微的寒意:“既然有我朋友求情,便饶你性命,还不过来见我?” 众妖疑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见两道遁光急急的飞来。 众妖哗然! “柳仙姑真的回来了?” “知之道人最为狡诈,他既已逃走,怎么却又被人一声轻喝就乖乖回来?” “逃走?不见得吧,这位的实力你我都已看清,他要杀人,只怕……嘿,我有急事在身,得赶紧走了,你们留下看热闹吧,事后莫忘了告诉我详情。” “狡猾!” “哎!你们看!” 众妖的传音议论是何等快速,但还没等他们议论完全,场中又起变故! “主人,奴婢以下犯上,万死莫赎!” 柳仙姑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幻真子”身前磕头不已。 众妖惊愕! 火焰鸟上,女子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柳仙姑平日里最为清高,她怎的……” 知之道人却比那柳仙姑更为不堪!只见他在“幻真子”身前伏地不起,虔诚又惭愧的禀明:“奴才名号‘知之’,乃是知了化形,本事低劣不堪所用,幸好奴才本体比那乌鱼妖更为大补。主人若气,不若将奴才脑髓抽出,熬炼丹药,以便清明灵台。” “疯了,疯了!他们都疯了不成?” 顿时,包括火焰鸟以及三妖在内,此间众妖全都僵硬无比! 火焰鸟上,三妖遍体生寒,看向静立场中的“幻真子”,咕咚咕咚咽了几口唾沫。 场中除了柳仙姑的哭声和知之道人的说话余音,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墨恒则暗暗松了口气。他在柳仙姑和知之道人没有逃走之前,就已经用须弥宝镜的虚幻之力悄悄渗透他们的心神,只是程度轻微罢了,但也足以用此做为引子了。不过,即便如此,而后他同时炼化两名未曾受伤的妖修为心奴,也是他全力动用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后,又以火光幻化,并且尾随偷袭,出其不意出击的结果! 说来说去,他不过是依仗先天灵宝这等世间只怕已是独一无二的至宝罢了。 此刻实力,他展示得越强,之后他“擒走”被众妖追杀的虎玄青就会越理所当然! 而今说来话长,实则不过是三妖逃遁,他再出手擒妖罢了。墨恒看都没看两名被他收为“心奴”的妖修,又抬手将梧桐晨钟并四名傀儡收回——之前御剑飞行的妖修被四名傀儡炼杀得连渣都不剩了!如此一来,“幻真子”的凶残形象在众妖眼中更盛几重。 墨恒却未理外人的目光,他警惕之余,只微微低头,沉静的看着湖下的幻阵,平淡的道:“拜我作甚?不过是他人求情,为你二人保命罢了。且进我随身府邸,自去修行。” 他挥手就将柳仙姑和知之道人收进了须弥宝镜的三十多里空间之中。 心中却难以自持的振奋翻滚着:“虎叔出关了!虎叔在读我留下的传音玉符……” 却是他在极近距离内,通过虎玄青身上的宝镜幻影,感应到了虎玄青强烈的激动! “尔等不尊我的旨意,当退不退,见我杀人才想要离去,不嫌太晚了?那半妖敢杀返虚王者,实为不可多得的悍烈猛士,当为我之炉鼎。尔等敢与我争夺炉鼎,实在该死至极。” 墨恒寒声轻语,勉强维持着清傲到“目中无人”地步的淡定姿态,纵身化光,没入幻阵之中。幻阵一阵激荡,湖面上方壮着胆子没有离开或者没敢贸然轻举妄动的众妖,运极目力,也只能朦胧的看到“幻真子”在幻阵之中游刃有余,且挥手仙光处处。 墨恒心急,暗中催使须弥宝镜,更有被虚幻为刀光剑影的青莲花影旋转着藏身于仙光之中,被他以混沌之气为质,在他自己布置的幻阵之中杀人诛妖,简直势如破竹! 当真是怒也杀人,喜也杀人! 幻阵之中,那些最初只顾着袭杀擒拿半妖请赏,未曾把“幻真子”放在眼中的妖修,此时再要想逃,早就晚了。幻阵激发,墨恒杀人,片刻之间,鲜血染红了湖水,墨恒杀意如海,被他杀死的妖修连同其法宝兵器全都一股脑儿的收到须弥宝镜之中。 “兀那半妖,我已亲临,当为你主。你为猛士,我所喜也,不愿伤你性命,你若知机,便速速现身,摇尾乞怜,求我临幸。否则我仙法一出,必叫你欲生-欲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墨恒一声低沉的轻笑震荡湖水上下,更远远传出幻阵,听得外面众妖冷汗涔涔。 话音未落,墨恒一挥手,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发作,形成一片浓郁飘渺的虚幻雾霭,将幻阵之中全都遮住,就连天机都被墨恒以须弥宝镜混淆成一片迷云。 外人再也看不到幻阵之中的情形,只能看到那片几欲将人目光都收摄其中的雾霭。 “半妖难逃了。” “可惜可惜,新泽王悬赏一桩二十六重禁制的灵宝,你我却无缘获得了。” “哼,二十六重禁制的灵宝,说来好不厉害,但你看来,有这位‘幻真子’的宝印威能强悍么?”说话者已经与火焰鸟上三妖传音,知道了墨恒的名号“幻真子”。 被问的妖修默然无语。 另有妖修负手而立,摇头低叹道:“我若没有料错,那宝印当为上古遗宝,非得三十六重禁制以上不可有那等灭杀魂魄之威。宝物禁制最高七十二重。七十二重便是先天灵宝。先天灵宝却早已绝迹。据说新泽王的护身之宝也只是三十六重禁制罢了……” 众妖面面相觑,都得出一个再难挽回的、理所当然的结论:“湖中半妖在劫难逃了,被那凶残少年收为炉鼎,不知要遭受何等惨烈的折磨……那幻真子不是说了?要让那半妖欲生-欲死……”如此想着,众妖齐齐打了个寒战。 却不知,尔等非鱼,焉知鱼之乐? 第一百四十八章 <!--start--> 永久网址,请牢记! 却说虎玄青猛然间感应到墨恒留下的玉符气息,震惊狂喜之下收回玉符,却还未查阅便突然警醒。()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小说网。他急忙镇定心神,不去贸然将神识探索到玉符之上,而是清明灵台。 “莫不是我过于思念阿墨,才在感悟天道时入了魔障,生了幻觉?阿墨不可能如此快速便晋升返虚,他如何能够进来?或是有人设下陷阱,意图趁我大意时害我神魂?” 虎玄青心头突突狂跳,宛如戛然而止的洪水,刚毅的面庞瞬间凝重下来。他道心稳固,当即运行《浩然真经》清心法咒,转眼便确信自己未曾被魔障所误。 但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他虎玄青此生挚爱且心心念念的阿墨,竟突然在他思念之时,真的降临到他的跟前?他刹那间极度害怕玉符上面的气息乃是返虚强敌从墨恒身上强行掠来! 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虎玄青何等果决担当之辈,却在这转念之间,患得患失的产生了多少焦忧恐怖。 他念头纷杂,情绪涌动,突然,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而后强自镇定沉静下来,以神识感应着炎决剑上的灭魔仙剑之威,以此加持着自身神识,而后将神识探到传讯玉符之上。 他的神识一入玉符,墨恒清晰的身影便宛如近在眼前:“虎叔亲启,我借千鱼和尚之力,自爆百余法宝灵宝,以宝镜虚幻之力防身,侥幸穿过三千遗迹禁制,虎叔毋庸怀疑。如今我号‘幻真子’,乃是一名身怀上古虚幻大妖‘云中兽’血脉的‘妖修’……” “是阿墨!真是我的阿墨!” 虎玄青心头狠狠一揪,神识紧紧的盯着墨恒的虚影,心中猛怀激烈,有感动有歉疚,有激动有振奋,有思念有欢喜——无数复杂情绪疯狂的涌上他的心头! 若非他正“听到”墨恒在玉符中交代他的配合之事,他此刻当真恨不得立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冲到墨恒面前,用力抱紧墨恒,疯狂的亲吻抚摸感触墨恒颀挺火热的身体,然后被他家阿墨撕开衣物,承受他的阿墨带给他的狂野和冲动。 刚刚读完玉符,墨恒的虚影消失,虎玄青又是一僵,却是他突地感应到,墨恒留在他体内魂魄上的宝镜幻影动了一下!宝镜幻影来自先天灵宝,除却墨恒之外,连他虎玄青都无法催使,只能被动的依靠宝镜幻影来护佑神魂。 如此情形,更加证实了虎玄青的感应和信心,他哪还有一丁半点儿的怀疑! “阿墨,阿墨……阿墨来寻我了,我家阿墨来寻我了……” 虎玄青眉目英朗的面庞泛起微红,手掌握紧了玉符,高大英武的体魄再也不能自已的微微颤抖。他只觉胸中有一股滚烫的瀑布猛然间冲击下来,烫得他浑身颤栗! 他死死的盯着泉眼洞口,只等墨恒如玉符上所言而至。 他哪还有半点稳重模样,他只是急迫的按捺着心情,想要尽快看到思念至深的爱人。() 他的神识早已凶猛的扫探了出去,扫过他自己布置下的重重禁制,扫到幻阵之中。 正是此刻,墨恒仿佛与他心有灵犀,刚刚以先天虚幻之力幻化出了浓浓雾霭,又以须弥宝镜蒙蔽混淆了天机,刚刚抬头看来,便远隔重重禁制,对上虎玄青的眼睛。 虎叔!虎玄青! 墨恒眼眸锃亮,挥手散去自身的所有伪装,显出最初的本来面目。他穿着一身水蓝衣袍,正是虎玄青专门为他亲手炼制而成。水蓝色的衣袍端正大方,完美的勾勒着他颀挺的身躯,宽肩窄腰的匀称结实身体,墨蓝色的腰带,墨蓝色的云履靴…… 虎玄青突然双眸一热,猛地窜到泉眼入口,紧贴着禁制,肌肉绷紧的僵立着,近乎贪婪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墨恒——他曾在须弥幻境中与墨恒阴阳两隔,在墨恒墓碑前枯守二十多年孤独凄苦的日子,怕极了有一天突然睁开眼,才发现这许多欢喜不过是一场空梦。 如今,虽然他与墨恒分别才不过一年多,但他与墨恒之间却相隔着无数上古禁制,他又频频遇险,时时与返虚王者为敌,几乎每天都在算计和厮杀中度过。他当真不敢百分百的保证自己必定能够完好无缺的出去与爱人重逢。 所以现在,虎玄青突然真正的看到墨恒,才会狂喜到如此僵立的程度。 “虎叔,傻了?是我!” 墨恒也是心跳怦怦,却强自沉静的调笑着。 墨恒有须弥宝镜加持自身,视虎玄青布置下的禁制如无物。他看着禁制内朝思暮想的英朗面庞,嘴角不可抑止的泛起纯粹无修饰的开怀笑意。随即,他一面以先天虚幻之力从禁制中穿梭而入,一面低哑的笑语传音道,“虎叔,我终于抓到你了。” 没见到虎玄青时,墨恒总想着,到时一定狠狠撕碎虎叔的全身衣裳,按倒在地凶猛的冲锋,以此宣泄深沉刻骨的思念和表达被迫分别的怨念。但是现在实打实看到爱人虎玄青就在眼前,他偏又舍不得,心中剩下的念头只是冲过去抱住,抱紧他家虎叔别再放开。 “阿墨……”虎玄青张了张口,蓦地缓过神来。他本是稳重爽朗之人,此时此刻顿时便有一股振奋豪迈之意从心而生,仿佛拥抱天空欲抓日月,几乎想要长啸出声! “我家阿墨!我家阿墨!” 虎玄青声音沙哑却哈哈大笑,眼睛都笑红了,“哈哈,阿墨,阿墨你长高了不少,几乎与我持平了……阿墨,你等我撤去禁制……”但他笑声还没止歇,就慌忙张开了双臂,紧紧的死死的抱住了化光而入的墨恒。 墨恒速度太快,快得毫不掩饰的显示出急不可耐的情绪。 虎玄青便突兀的感受到了怀中真实温暖、结实紧绷、让他眷恋至极的熟悉的身体,虎玄青怔了怔,心中才彻底的踏实下来,连带着这一年多来他心中难以填平的莫名空虚和失落,也都被怀中的温暖给严丝合缝的充满。那是被欢喜和爱意。 虎玄青有些笨拙的抱紧墨恒,听着墨恒的低哑轻笑近在耳边,这一瞬间,他只觉别无他求,何其幸也,得爱人如此。虎玄青眼角有点潮湿,嘴唇本能般的胡乱吻咬着墨恒的耳朵,反反复复只那么一句,“阿墨,阿墨。我刚才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入魔幻境……” 墨恒也说:“虎叔是你一直不出现,我又感应到你曾遇险……我几乎急得发疯……”他死死的抱紧虎玄青英伟健实的体魄,双手抚摸着虎玄青宽厚的脊背,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念头去做其它的动作,就像长久的期待之后,振奋之下根本没有立即缓过神来。 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涌上彼此的心头。 墨恒也是在抱紧了虎玄青之后,才莫名的确定自己真的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爱人,确信自己实实在在的抱住了他的虎叔。他将下巴垫在虎玄青稳重的肩头,笑得舒展了浓眉,淳朴无瑕的笑容宛如没有经历风雨的邻家少年。 他们抱得紧紧的,只是单纯的说着那么几句担心的、简单的、思念话,听着彼此的狂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感受着彼此越来越滚烫的体温,只觉无与伦比的满足。 许久,他们才完全清醒着回过神来,面对面极近距离的看着对方,忽然同时笑起来。 “先收点利息。”墨恒浓眉一挑,嘴角一翘,眼底那纯粹的欢喜之中涌现了浓烈的情和欲。说着话,他不等虎玄青作出反应,已经将右手摸到了虎玄青结实的臀部中间,左手则熟门熟路的探入虎玄青的衣襟,用力的抚摸上了虎玄青健壮宽厚的胸膛。 虎玄青微微松开了一点怀抱力度,也轻轻的配合着叉开了强壮的双腿,英朗的面庞上笑容越发大了些,但他沉稳的性情让他不知去做什么挑逗的动作,只能简单的用自身硬起来的下-体蹭了蹭墨恒的同样部位,低哑的说:“阿墨,你也亲亲我。” 墨恒呼吸一重,眼睛没有离开虎玄青的面庞,笑着对准虎玄青的嘴唇吻咬了几口,然后低道:“虎叔别急,这里不大方便。我再亲你,只怕会忍不住在这里上了你。嘿。” 虎玄青便哈哈大笑,也不说话,同时抱着墨恒不松手,完全不顾自己的衣襟已经被墨恒扯开大半,也没管自己那裸-露出的光滑厚重的麦色胸肌正被墨恒如何抚摸抓弄。 “虎叔你只管勾引我。我刚才便说过,必让你欲生-欲死。” “好。”虎玄青浓眉下的黑眸锃亮有神,煞有其事的点头应着。 墨恒呼吸又是一重,没忍住再次狠狠吻咬了虎玄青几口,才暂停下来。虎玄青再次哈哈大笑,低沉浑厚的男声从健壮的胸膛中震荡出来,让墨恒心中宛如猫爪似的痒痒。 “虎叔,你此处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没有。” “那好,跟我走!” “好。”虎玄青想,哪怕他家阿墨要挖他的心,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欢喜着点头。 事有轻重缓急,此处并非久留之地。 墨恒不再耽搁,一挥手重新幻化成了“幻真子”模样,又很是“欲盖弥彰”的用雾霭遮住了自己和虎玄青的腰部和下半身。然后他一把将虎玄青的衣襟拉紧,又伸出臂膀揽住虎玄青的腰背,颇有些“急不可耐”的匆匆出了禁制和幻阵。 湖面上方,在墨恒冲入幻阵之后,便有一半之前不敢轻举妄动的妖修趁机远远遁走,显然他们都将墨恒这位“幻真子”当成了煞星,也确定“幻真子”必然是某位刚出世的大妖传承弟子。惹不起,躲得起。 剩下的一半妖修则或是自忖之前没有对半妖动手过,来这里也只是看看热闹,不存在与“幻真子”争夺炉鼎的嫌疑,或是有些野心,又见那“幻真子”与火焰鸟上三妖熟悉,便也动了心思——不管如何,向凶人示好,总比与凶人陌路要好得多,最起码,前者总不至于莫名其妙就被凶人灭杀三魂七魄吧。 众妖在湖面上方各自传音议论,谨慎的探讨先前的震撼。 突听火焰鸟上那健壮男子传音提醒到:“噤声,幻真子道友上来了!” 众妖连忙看去,果然见到一道清光从幻阵中冲出,正是抱着一名昂扬英武青年的幻真子。只见幻真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淡定欣喜,而那原本面对众妖追杀也仍旧凶悍无匹的半妖,则始终一脸沉稳姿态驯服的伴随在幻真子身畔。 众妖眼眸一凝,都看出那半妖对幻真子没有丁点儿防范,生死都交托于幻真子之手。 他们难免暗暗叹息,羡慕嫉妒之情任谁都在所难免。他们不是羡慕嫉妒幻真子能有性感英武的半妖相随相伴,而是羡慕嫉妒这幻真子竟然能有那等凶悍的虚幻天赋或者法门,竟能轻而易举的将境界与之相若的修士直接驯服成奴隶!这是要逆天啊。 “果然不出所料,半妖也成那幻真子之奴隶了。” “如此穷凶极恶、敢杀返虚王者的半妖,也抵挡不住那幻真子的恶毒虚幻之威。” “柳仙姑、知之道人已被幻真子虚幻之威迷惑了本性,这半妖到底不是返虚王者,再如何凶煞,又如何能逃过一劫?” 幻真子墨恒揽住虎玄青坚韧刚挺的腰背,在五彩云上落将下去,没理旁人,只自向火焰鸟上三妖笑道:“哈哈,三位道友承让,这半妖不愧猛士之名,我欢喜之极,的确当为我之炉鼎!从此以后他便是我‘幻真子’所有,三位莫要与我争抢。” 说话间,墨恒早将在场众妖的神态看在眼中,他也不待火焰鸟上三妖回话,清光一晃,便带着沉默暗笑的虎玄青进了云纱飘渺的云车之中,而后道了声:“三位道友,我得半妖在怀,心中甚是急切,不可再次久留,日后若有闲暇,我当携炉鼎去与三位道友一会,如今且就此别过,三位道友,诸位,后会有期。哈哈,走罢!” 五彩云上,八名化神高阶的拉车人一起施法飞行,拉动云车,转眼就远去千里。 湖面上的众妖呆在原地,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火焰鸟上,三名妖修神情复杂,那女子低道:“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人物。”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话中,那幻真子到底是“如此”什么样的人物,她的两名师兄都听得明白。 为你提供精彩热门小说免费阅读! <!--end--> 第一百四十九章 墨恒揽着虎玄青坐上云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趾高气昂的离去。 而他之前使出的宝印凶威,以及他之后杀妖的果决辣手,更兼之他将柳仙姑、知之道人、悍猛半妖一齐收服为奴的骇异神通,都被在场众妖或无意或有意的传扬了出去。 顿时,“幻真子”之名如狂风过境,让无数修士如雷贯耳,听闻者都惊疑不定的记住了这位突然出世的凶残化神强者。而后,众位将信将疑的修士们还在谈论“幻真子”之事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时,又有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被传出和证实—— “幻真子”骄狂无限,竟然携带他收服的那名半妖炉鼎,硬闯圣云之灵的争夺场地,还美其名曰:向诸位返虚王者问候!把正在斗法的新泽王和火目妖王气得脸绿。 但那“幻真子”当真了得,竟在新泽王和火目妖王的合力擒拿袭杀之下,毫发无伤的远遁而去!不仅如此,那幻真子还“不知死活”且“令人瞠目”的留下了一句话来: “天罗仙府,传承万载;我既出世,当为新主。 “虚幻返虚,不日既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狂!狂得让许多人无言以对,这是要作死么?此话将诸位返虚王者置于何地? 闻者无不目瞪口呆,只觉增了见闻,要亲眼见证一个少年天才如何陨落。 大半个妖族秘境都被这两条事关“幻真子”的消息先后席卷而过,老辈的返虚王者有的微怒,有的暴跳,更多的则是皱眉推演天机。而那些本来如日中天的年轻一辈,则震惊的做出各种反应,甚至有自持手段厉害的强者公开宣言,要与幻真子切磋一二。 不过,“幻真子”却没像他们猜测的那样继续猖狂和卖弄风骚,而是在撂下那句话之后,对众修士的反应和宣言置之不理,便像是他自己所说的“虚幻返虚,不日既成”那样,要等到晋升返虚境界之后,他才会再度高调出世。 幻真子不再出现,无数修士的期待都成了空。 一直过了大半年,幻真子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连带着那名被他收服为奴的悍猛半妖,也仿佛凭空消失一样,都让返虚王者推演不出半点痕迹和天机。 时间辗转,流光如电,时光淡漠了多少英雄豪杰,洗去了多少繁华名号。 就在众修士开始以为那“幻真子”早就因为狂妄而被隐世不出的返虚王者击杀的时候,“幻真子”才姗姗来迟,拥着已经半步踏入返虚境界的半妖,再度极为高调的出现在妖族秘境无数修士的视野之中。 便有人想问:大半年来,那“幻真子”去了哪里?莫非采补半妖,双修合练去了? 墨恒如果听到,只怕要哭笑不得,甚至会因为些微郁闷而杀人杀妖。 因为这大半年来,他只在最初与虎玄青重逢的一个多月内,能够每天扒光虎玄青的衣物,趴在虎玄青健实宽厚的胸膛上啃咬戏弄,更能肆无忌惮在虎玄青精壮的体魄上发泄情-欲,畅快淋漓,而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食髓知味的他和虎玄青二人,却都被一位高人适度的限制了房中j□j。 什么高人?炎虎族王者,虎玄青之母,炎卉真是也。 炎卉真身为女中王者,着实美艳端庄,英姿飒爽。她见到墨恒真身之后,审视儿婿是在所难免的,但她与林印之苦情相恋,早就体会过被棒打鸳鸯的痛苦,眼看儿子虎玄青与墨恒相恋得炽烈,而墨恒不仅优秀到无可挑剔,更是对她儿子情深意重,只看墨恒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穿过遗迹禁制来寻虎玄青,便可知其对虎玄青的深情。 如此一来,炎卉真保全他们二人都来不及,更何谈冷硬拆散? 作为一位英明的王者和母亲,炎卉真不是凡人凡心可以比拟,她不仅没有过问墨恒与虎玄青谁在上谁在下这些小事,更是叮嘱虎玄青: “墨恒此人实为天之骄子,我看你对他的虚幻之能知之甚深,料想不是你二人对我说的云中兽血脉。我也不问你们,只要那墨恒没有欺你骗你便好。不过,这墨恒虽然专情不假,但专情之人大多偏激,你万万不可依仗他对你的情意而自大骄狂,否则但凡有个万一,真的伤到了他,只怕到时任你如何后悔哭求,他都绝无回头之意,甚至可能因爱生恨,辣手报复。你需知道,情之一事,珍惜呵护,坦诚包容,方可长久。” 面对母亲教诲,虎玄青听得郑重,心中却道:“谁敢让我伤到阿墨?除非我死。” 炎卉真限制他和墨恒欢好,他都暗中惴惴的询问墨恒意见,并任凭墨恒在他身上索取逞威,更遑论其它。 至于炎卉真为何限制这小两口的亲热,其实她也有几分无奈。 虎玄青已是化神巅峰,的确理当集中心神于感悟天道。 不过,适度的放松也未尝不可。而炎卉真也只是提醒便罢,没可能亲眼盯着看着。于是,墨恒在虎玄青的歉疚之中,既遵从了岳母旨意,也狠狠的定期去双修他家虎叔。 说来,墨恒也是因为看出了炎卉真对虎玄青的真心爱护,才承认并尊重这位虎妖岳母。否则以他如今掌控先天灵宝“须弥宝镜”的深入程度,倒也真的不必畏惧于她。 终于,大半年过去,时常被母亲大人勒令闭关的虎玄青,在炎卉真的精心指点和墨恒的须弥宝镜先天虚幻之力的帮助下,总算不负众望,成功体悟到了返虚奥意,并稳稳的抓到了晋升返虚境界的契机。 超脱化神,将要踏入返虚,这个可以说是“临界点”的短暂境界,修士们对之有许多称呼,但最常用最贴切的还是“半步”二字。何为半步?一脚踏出,另一脚还留在原地刚刚踮起脚尖尚未抬起。 修士的整体斗法实力或许有不进则退的说话,但修士对大道和天机的感悟程度,却是“成了就是成了”,无可言表,也不会有什么退步之说。 于是,在虎玄青稳定在“半步返虚”境界之后,炎卉真眼看他心心念念着总想与墨恒相聚相守,更兼虎玄青还有师门任务需要处理,她便不再制约墨恒小两口,而是笑着点头,放他们二人外出,任凭他们去驰骋天下。 临别时,墨恒再三保证,他必定会用“云中兽”血脉中的虚幻之力保护爱人平安。 结果一转头登上云车远离之后,墨恒便将虎玄青按倒在云床上。 虎玄青双臂枕到脑后,笑着躺在他身下,任他肆意施为。 墨恒熟门熟路的将虎玄青全身衣物尽数脱光,又对这虎玄青那条虎根抓玩了几把,才笑着道:“虎叔,自始至终,你总是一袭道袍。我记得你说过,岳母赠了你炎火斗篷、西金宝衫,你那师尊也赠了你一套贴身内甲,我怎么没见你穿用过?你且取出来,我为你重新炼制一番,必定能多衬出你几分俊颜。” 虎玄青浓眉一展:“哦?”便把墨恒提到的三样宝物取了出来,心中难免期待自己能多英俊几分,以便让他家阿墨更加欢喜,口中却道,“阿墨,你我此行不是游山玩水,葬龙岭穷凶极恶,强者颇多,你不可耗费太多法力。” 墨恒身怀须弥宝镜,虽然能够利用先天虚幻之力,从返虚王者手中安然逃脱,但他的真实斗法,却比不上真正的返虚王者,最多能称得上是化神境界第一人罢了。此行去往葬龙岭,可不能一逃再逃,真真正正的需要正面斗法。 第142章 第一百五十章 前文提到,半步返虚,如此境界乃是修行者对“道”的感悟和领会稳稳的踏入了返虚境界的范畴,本身的修为实力却还未曾来得及打磨升华,仍停留在化神境界的巅峰。 说的简单些,半步返虚便是有濒临返虚境界的道行,却没有返虚境界的能耐。 如此情形,按说虎玄青理应继续闭关,真正晋升返虚境界,然后再外出行事才算妥当。然而浩然门掌门给他任务时,却谆谆叮嘱过他,令他切切要在返虚境界之前完成,否则不止完成不了那干系重大的任务,更是得不到其中天大的好处。 何等好处? 当虎玄青和墨恒抵达葬龙岭,面对圣云之灵一事尘埃落定后各自为营的返虚强者,面对葬龙岭中封印着的上古亡灵,他们厮杀逃亡,故布疑阵,遮掩天机,金蝉脱壳……历尽数月的千辛万苦,终于借助先天灵宝须弥宝镜之力,勉强破开葬龙岭中数位返虚强者的守护和封印,遁入葬龙岭深处时,答案才缓缓揭晓开来。 …… 昏暗却干燥的地穴深处,几只妖气邪门的耗子簌簌的穿过,对旁边的二人视若无睹。 有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之力守护,墨恒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目光从那几只耗子上收回,看了一眼在他旁边盘膝静悟的虎玄青,心里暗暗一叹,脸色略显阴沉:“逃来逃去,还是让他受了伤……化神圆满,我这修为在外面算个强者,在这亡魂无数的葬龙岭中,又算是什么?返虚强者不愧可以称王,须弥宝镜不可显出端倪,我忒也束手束脚……” 虎玄青浓眉一皱,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第一时间转眼去看墨恒。 “虎叔,那道仙光对你的感悟可有帮助?能看清那道仙光中所藏着何物了么?” 墨恒缓了脸色,低声问着。 “仙光奇妙,我的确受益颇深。但那仙光中包裹着的东西依然瞧不真切。” 虎玄青的那点伤势早在进入这处地穴之时就已经尽复,只是墨恒发了话,他先前才不得不听从爱人命令,在此处打坐休息。却没想到,他修行静悟时,冥冥中心血来潮,他当时本能般运行《浩然真经》的清心诀仙法,竟忽然神识一扬,“看”到在这昏暗无比的葬龙岭地穴深处,竟有一抹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往何所去的仙光。 那仙光极其怪异,不同于虎玄青所熟知的浩然仙光,更迥异于外界其它仙家门派的佛道清光。此仙光清冽如冰,乍一看犹如实质仙剑之锋,仔细感应才知它虚幻不清,仿佛根本不曾存在,只是一抹幻影罢了。偏偏虎玄青隐隐察觉到这道仙光之中,似乎包裹着一件东西,正是那件东西与自身修行的仙法似有某种联系。 甚至,那道虚幻飘渺的仙光,在他每每用神识感应过去时,都会传递给他一道玄妙莫测的深奥意蕴——宇宙之大,古往今来,仙家何处,纪元之末…… 宇,乃是无限空间。宙,乃是无限时光。 虎玄青自然想到了师父交代他的任务,想到师父提到过的“好处”。 虎玄青此时乃是半步返虚,正是要凝聚自己对“道”、对“空间”的感悟,才能接触到真正的空间法则,从而真正升华自身的修为,最后晋升到返虚境界的时候。 此时,那道仙光之中传达而来的意蕴沧桑古老、深奥莫测,却又并非是强行灌注给他,乃是仿佛缓缓教导着他,辅助着他自行领悟其中的真谛。而这真谛还不仅仅是空间法则,更有那无比神秘的时光法则! 时光法则,传闻中乃是真正的仙人才会接触到的无上道韵! 如此“好处”,哪怕以虎玄青的稳重,也不免震惊不已。 但是与此同时,虎玄青也难免心下奇怪: 当时师父只交代如何如何才能深入葬龙岭,再如何如何才能在地穴深处寻一座仙草枯萎的封印仙台,而后以炎决剑上封印着的灭魔仙剑之威才能斩断仙草枯叶而不触发杀阵,最后手触仙台,自可知晓如何行事。师父却没提到过有什么仙光…… 虎玄青对墨恒毫无隐瞒之心,他稳稳的清静灵台,收回神识之后,当即将自身所觉,以及心中所想,全都原原本本的传音告知墨恒,而后便期待的想要帮助墨恒也去感悟那道仙光。 墨恒也对仙光颇为好奇,同时也怕虎玄青误入幻阵,想要以须弥宝镜探查一番,但结果显而易见,唯有虎玄青以自身仙法感应,才能以神识接触仙光,墨恒却无从去得。墨恒确定那仙光并非幻阵,便不去在意了。他自有他的大道。 只是虎玄青颇为皱眉,如此好处竟只有他能得到,爱人却分享不了。 紧接着墨恒便为虎玄青护法,让他全心全意领悟仙光奥妙。 如此,才有此时墨恒这么一问。 虎玄青将自身感应对墨恒细细描述,墨恒沉思推演,又借助须弥宝镜之力掐算天机,却依然毫无所得。 虎玄青见他皱眉,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宽厚的手掌将墨恒均匀有力的手掌握在中央,醇厚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温柔:“阿墨不用着急,师父说过十年之内寻到仙台,都不算晚。你我缓缓图之即可,此间有你,十年不过一个眨眼,算得了什么。” 墨恒刚要出声,突然心中一动,手掌连忙反握虎玄青的双手。 虎玄青一见,连忙噤声,黑炯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墨恒的神情。 墨恒过来半晌才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和虎玄青的手,眼中略显茫然,疑惑的看向虎玄青:“虎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虎玄青一愣,脸色微变:“阿墨,你刚才可是感应到什么了?” 墨恒这才彻底回神,眼中迷茫尽去,想起了之前一切。 他仔细回忆了下,皱眉舒了口气,握紧虎玄青的手,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知道。我刚才被你握住手时,仿佛从你身上感应到了莫名的熟悉感,不是你‘虎玄青’给我的熟悉,而是一种……仿佛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幕关于我的画面,从你身上传达了过来,莫非这是你之前领悟到‘宙’之时光法则,带给我的幻觉?但是我手中的须弥宝镜也微微触动,这就不可能是幻觉可以解释的了。所以我当时想要握紧你的手,再去仔细感应,谁想却什么都没感应到,大脑一下子陷入一片迷雾之中,四处一片空白,好像,我就被困在那里,一瞬间渡过了不知多少千年甚至万年……古怪,古怪……” 虎玄青听得莫名其妙的浑身发紧,他伸出强壮的臂膀,稳稳的抱住墨恒宽厚的双肩,吻了吻墨恒额头,低道:“时光法则,神妙莫测。不是我现在能够接触到的。这等好处,我不要也罢。” “不可。”墨恒郑重的摇头,“虎叔,我有须弥宝镜护身,你我皆都安全。你岂可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小事,就为我放弃天大的机缘?你再若这么说,我可要就地把你正法了。” 虎玄青见他神情如常,这才笑了。 墨恒自己也笑,“虎叔,正如你之前的感应,当此之时,这世间无论哪方地域哪方世界,都正处于宇宙的纪元之末,你我二人应当奋勇争前,齐头并进,共证大道,才能享受那无穷岁月的相知相守。我有《莲花法咒》和先天灵宝,大道可期;你却只有《浩然真经》,并无真正的厉害至宝护身,如今你能感应到时光法则,若有领会,便是无穷的奥妙。到时你我二人联手,我的须弥宝镜主‘空间’,你的时光法则主‘时间’,你我又都是警惕小心之人,到时大道在前,你我有无量量时光相拥而笑。” 虎玄青听得神往,心中竟略有激荡,笑道:“时光如此长远,我自知本心,对阿墨你,我只愿天长地久,不可能有丝毫厌腻,阿墨你却不能嫌我烦闷……” 墨恒轻笑,气氛便轻松下来,他明白虎玄青历经幻境的生死离别和现实的分割两界,心中残留着隐形的不安。当即什么也不说,只回吻温存,以实际行动回答。 ……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四年之中,上古遗迹秘境里发生了许多大事。 那两位墨恒心心念念着想要杀之后快的返虚王者——新泽王和火目妖王,当年在被墨恒用须弥宝镜之力伤到之后,到处搜寻墨恒和虎玄青的下落,他们同样恨得咬牙切齿,都想要报仇雪耻。 新泽王和火目妖王同为返虚王者,竟被一名化神圆满的小辈用虚幻之法借力打力,巧合之下互相伤得不轻,这件事在整个上古遗迹秘境之中都被传为笑柄。 然而,自从墨恒和虎玄青在外人看来被返虚王者驱逐出了葬龙岭地域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谁能知道他们二人当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初根本不是为了寻衅报仇,而是为了深入亡灵无数,危机重重,却又没有什么好处可言的葬龙岭深处地穴? 此时的墨恒和虎玄青又在何处? 葬龙岭传说乃是一头真龙的尸体演化而成,事情真实为何早就无从考究。此时的墨恒和虎玄青,却在葬龙岭极深处的骨屋中各自闭关打坐。 此间骨屋,乃是两年前,虎玄青领悟完毕仙光之后,追寻着仙光深入地下,终于寻到仙光源头所在后,就地取材,截取这里一块坚硬得可以抗衡灭魔仙剑之威的不知名妖兽脊椎骨,以其一截开拓而成。两人入内,面对面盘膝而坐,竟还显得宽敞。 四年时光,本就处于半步返虚境界的虎玄青终于踏踏实实的晋升到了返虚境界。 时光奥意不是那么容易领悟的,即便虎玄青将那道仙光蕴含着的道韵完全接触参悟了个透彻,最终也仅仅撑得上“知之一毛”,而仙光却随着他的领悟逐渐消失。 空间法则相对而言却简单了些,虎玄青在半步返虚境界时得仙光之助,在一步步稳固和晋升返虚境界之中夯实打磨着自身筋骨和对道的感悟,晋升返虚境界之后,他所掌控到的空间法则,堪比返虚境界的一些闭关千年的老资格前辈。 “阿墨,我们出关吧。我道行修为都已绝对稳固,继续闭关也没有多大收获。” 虎玄青始终温柔的看着墨恒,见墨恒睁眼,忙笑着恳求,一张英武的脸庞笑得有几分憨厚淳朴。让墨恒看到就有些想要对他动手动脚。 实际上,虎玄青只觉有墨恒在身边,哪怕隔绝于世界闭关万年也不会无聊,但是墨恒此时正处于他四年前的境界,即半步返虚,但墨恒修行的《莲花法咒》毕竟没有师长详细教导,虎玄青对他帮助不大,墨恒对道行的领悟始终没有达到返虚的地步,在这里闭关毫无好处。如此,虎玄青才想着赶紧出去寻找墨恒的机缘。 “虎叔,你确定将这‘仙台’也完全炼化了?” 墨恒笑着指了指骨屋中央,那块巴掌大小的龙鳞化石。 原来四年前,被仙光包裹着的便是被层层枯草封印住的龙鳞化石。 虎玄青摇了摇头,浓眉皱起,无奈的道:“阿墨,你现在也已知道,这‘仙台’乃是演化这条葬龙岭的真龙本命龙鳞。不知多少万年之前,这位真龙助我浩然门开派老祖证道,更与外面世界中守护妖族的青龙祖辈有些渊源,它留下的本命龙鳞,岂是我数年时间可以炼化的?咱们闭关太久……” 墨恒敛去笑容:“虎叔。” 虎玄青见他神情淡淡,当即一个激灵,也正了面容,摆手哈哈笑道:“我听阿墨的。那就继续闭关。” 墨恒笑着摇头,随后道:“虎叔,你不用担心我。你有龙鳞需要炼化,炼化完成,你才能真正把你已经领悟到的那点时光法则掌控自如,否则你每次想要动用时光法则都需要心血代价,未免得不偿失。而我,我只是打熬时间,我有《莲花法咒》和须弥宝镜,晋升返虚境界,也没有太多坎坷。外面纷纷扰扰,你我出去,必然难以静心。还是多花一些时间,在这里清静自在的提升修为罢。” 虎玄青本就只是担心墨恒,听他说得发自内心,便再也没有顾虑,浓眉一扬,双臂有力的阔了阔胸,仍是那句:“虎叔都听阿墨的。”说完只是笑看墨恒。 墨恒看出他的意思,彼此默契无比,心中的燥热第一时间化为亲密的行动。 …… 大千世界,太衡山脚,墨府这些年不停地有人病逝。上到几位夫人、少爷、小姐,下到无数管事、护卫、仆从。府中传言是墨恒临走之前播撒的病咒,因为唯有被墨恒青眼相看的墨言始终无恙,且修为精进,眼看着化神境界已经不远。 对于如此灾祸,竟然无论府中上下如何恳求,墨云书都默然以对,从不过问。 墨云书当日听到千鱼和尚的传音怒喝墨恒的身份,已然将这些年前前后后的所有疑惑都参破得清清楚楚。坏他气运,谋他至宝,骗他情感……一桩桩,一件件,无可饶恕吧。但墨云书却又明白,以他的道行和世故,若是“欺骗”,墨恒怎可能一直将他蒙在鼓里?只因墨恒对他所表露的情感,都是曾经真实存在,甚至无论墨恒自己承不承认,都是曾经深潜内心,所以如今这一世演化而来,才这般让墨云书瞧不出真假。 曾经存在……墨云书怔怔的看着梨花小院的方向,他今生求而不得的挚爱,害他伤他骗他的仙家般少年,在被他无视的那一世,曾经果然那么隔着门缝期待着他的降临么?可是那时,那时他不曾理会过情感,那时他将子嗣看若物事,那时他还对意家血脉防备甚深,那时他其实一直等着他的嫡子自然而死。 自然而死?此时想想,他那时竟然舍得。他面无表情,再次想到了那个想了无数遍的问题:“他何时看的三生仙石?他果然看到我这个父亲一声震散他最后生机,令他为保颜面,为保魂魄不受折磨,以致于选择自-焚而亡?” 想了半晌,墨云书心神绷紧,漠然起身,门外飞来一道传讯。 纪元之末,大劫将起,墨府也不是单纯一方诸侯,墨家几代人积累的底蕴和人脉,也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谋划多年,他必要凌云证道。他必须让他的儿子看看,他这个父亲…… 他这个父亲如何? 墨云书胸中蓦地闷疼,以前总是威严淡漠的脸上也陡然黑沉沉的阴森一片。 若再相见,他当如何对待他的儿子他的挚爱?为何直到现在,他仍然恨不起来? …… 幽冥地域之中。 梁弓宜在神庙中闭关不出。 自从墨恒最后一次采了他腹中的五行元气而后离去,几年来,梁弓宜都面无表情,仿佛所有情感都随着墨恒专情于虎玄青,随着墨恒吸采他腹中元气而炼化宝物以便去寻虎玄青,而冻结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他所有用的,他所剩下的,只有修行和大道。 梁弓宜有五色神网这件后天至宝。 五色神网仿佛天生就是为他而成,仿佛前世的前世,甚至不知多少年前的前世就是他所拥有。如今,梁弓宜越是吸收五色神网的五行精气,就越是对大道感悟清晰。 不同于墨恒拥有先天灵宝却无法炼化,梁弓宜完全彻底的掌控着五色神网,又源源不断的吸取着五色神网之中蕴含着的无穷五行精气,更不断的感悟着五色神网向他传达的道韵奥妙,更遑论还是梁弓宜从前世记忆中所全盘接纳下来的修行道行……最重要的是,数年之间,梁弓宜将所有心神,强迫性,绝对性的凝聚在修行之上,再有五色神网护佑,梁弓宜根本没有走火入魔之忧! 如此一来,数年煎熬,梁弓宜于修行一道竟一路坦途,比前世修行得快速十倍! 但越是修为高深,梁弓宜心中就越是莫名苍凉。 他恍惚有种感悟,仿佛冥冥中有谁在叹息,悲凉,沧桑,无奈,懊悔……那种深沉的情感飘渺无比,却让他莫名的感同身受。让他胸中憋闷,让他心中揪痛,让他难以呼吸。 好像有前世的自己再对他说,他如今得到的,并非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失去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哪怕千万谋算等待一场轮回。 轮回?是说他的前世?他那被迫害死挚爱,又被墨云书杀死的前世? 不是。 那是什么?是哪个他?他梁弓宜还有几个前世?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八个春秋,让梁弓宜恍若度过八个百年。 终于,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在墨恒晋升返虚境界的时候,在虎玄青正为墨恒终于突破屏障,终于能够同时炼化先天灵宝须弥宝镜和晋升返虚境界而欢喜紧张的时刻,梁弓宜也捉摸到了那一丝契机。 返虚,领悟法则,踏上大道,迷途知返,参破虚妄。 终于要晋升返虚境界了,那前世他心心念念着想要达到的强大境界。 梁弓宜心中却一片苍茫,他想要欢喜,却如鲠在喉。 他的修行,是为了什么?单纯为了长寿,单纯为了大道,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如此兢兢业业,就是为了像石头一样无从欢喜的活着?坚定的道心,本不应该有这种疑虑,但是苍茫的荒凉感仿佛从远古一直延绵到现在,让他近十年都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泪湿双眼。 蓦地五色流转,在晋升返虚,道行稳定下来的一刹那,五色神网从心而发,梁弓宜心有所感,倏然往前一划!他不过是刚刚晋升返虚,这个运用空间法则的动作却仿佛用过无数次。更是有五色神网助他渡过空间,将他的空间法则演化得难以想象。 不知穿越了多少空间,梁弓宜心中狂跳着,忽然来到那个地方。 那个秘境,那座山,青山绿水,遍山野草。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世界浮华,宇宙亘古……玄法绚烂,道行沧桑。” 虚空之中,星辰绚烂,宇宙渺渺,星空屏蔽了空间和时间,将这座青山隔绝在时光之外。梁弓宜自己也不知如何到了这里,仿佛是五色神网中的最后一道意念借用他和五色神网的力量将他拉扯进来。 梁弓宜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么漫长,又或者多么短暂的时间,这一刻,当初走进来得到五色神网的感觉,重又回来——仿佛他前一刻还是少年,后一刻就成了垂垂朽木;仿佛上一步还是新生希望,下一步就走向了死亡沉沦。 看着那莫名让他“熟悉”的曲折石级,看着那陡峭的一侧青山。梁弓宜面无表情,却猛然泪水横流。他走了几步,隐约又听闻那苍凉却熟悉得深入骨髓的叹息。 “……前世是墓,墓中醍醐;今生是劫,劫来离别;后世是空,空有春梦……” 梁弓宜这一刻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是谁,只是再也忍不住,仰头悲凉大笑,笑得嘶哑难听,笑得仰倒在青山石阶上。泪水不停地模糊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外面的星辰,然而他目光所及,却猛然看到一个清晰的地方。 那座众星环绕之中的孤零零的星球,那座被时光封印了的墓碑。 梁弓宜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怔的看着那块墓上,那篆刻的四字:吾之挚爱。 梁弓宜忽然有无数言语涌到喉咙,偏又说不出来。他想问:我是谁?我若是轮回而来,我为的是什么?我得到了么? 这样想着,那仿佛从亘古久远之前残留到现在的叹息再次飘渺而来,叹声前面模糊不清,只听得出其中死水般的苍茫。 梁弓宜呆了半晌,忽然脱口而出:“我把夺自他的至宝留在那里……” 梁弓宜猛然站起身,却又愣住,他夺了谁的至宝?又是留在哪里? 他凭着感觉急蹿,辗转来到后山,蓦地转头,看向两棵柳树,便见枯瘦的柳树中间,一块巨大青岩。青岩上蒙着苔藓,他轻轻挥手,五色拂过,青石焕然一新,显出本来面目,宽大的岩体中央刻着古字,一笔一划规规整整,宛如决绝之意,让人看出生硬的棱角: “缘一场,爱一生,恨一世;三世尽,青山改,此情绝。” 三生尽,即便被时光隔绝,青山也早已不是当年青山,此情已然绝矣。 梁弓宜胸中蓦地剧痛,呆看半晌,忽然喉中一甜,他咽了回去,伸手缓缓拨开青岩,后面是一处山洞。他没有立即进去,他感觉到,之前那宛如从万年前残留到现在又加之于他身上的熟悉感正在缓缓消散。 他迷茫的看着黑暗的山洞,终于晋升的返虚境界道行,让他看着洞里残留着的空旷痕迹。他心里忽然既明白又不明白,哪怕万幸得以重来一次,他也没能真的重来。 想着之前那岩石上平淡规整,隐然悲凉的文字。他瞬间似乎能透过时光,看到让他揪心的轮廓坐在青岩边,那轮廓孤傲单薄,抬手在青岩上缓缓却有力地写下这些文字,然后,那轮廓在他视线中起身,似乎顿了一顿,想要回头……梁弓宜心中蓦地一震:回过头来,我在这里。但那轮廓只是一顿,便毫无停留的跋涉离去,一步一步,决绝却又仿佛带着重伤的踉跄。 “别,别走!我去哪里找你?” 梁弓宜忽然对着山洞喊出声来,声音突兀而又哑涩,喊的话让他自己也茫然呆愣。 呆了片刻,梁弓宜才看清,哪有什么轮廓?不过是他自己站在这里。 只是,他心中的轮廓,他的墨恒,终于是彻底失去了?他不甘心!他无法容忍!他以前还有道行分心,如今道行已成,他还有什么顾虑?他必须,一定要重得挚爱! “大劫将起,纪元之末……我,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还有机会……” 梁弓宜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蓦地握紧了双拳,双臂肌肉鼓鼓贲张。他想,情感不是字痕,说要消泯就能完全消除。他道行已成,此生此世,心心念念只那一人,难不成当真等不到一个回头转身? 五色光华闪动,一晃眼间,梁弓宜消失于原地。 此山依然,哪怕仁圣尊王洞天早已湮灭,它也仍旧被封印在某个地方。 山外星空依旧隔绝着时光,只不知此间封印残留的,又是曾经何人的荒唐。 大劫将起,纪元之末。如今的确如此,但那曾经的曾经,莫非不是如此这般的时候? 面对无穷的选择,每个岔道口的岔路都可能是再也不会交汇的人生。 如此种种,墨恒漠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晋升了返虚,他的虎叔正笑容阳刚的等着他临幸。他们的选择,也是历经三生一般,如今彼此牵手,才得如同空间与时间一样相辅相成,哪怕未来会有无数劫难,但他们宛如太极一般无分彼此,又何须惧怕担忧? 纪元之末,陈旧世界万物的灾劫,也是崭新世界一切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本是七十多章打算完结,如今历经几个季度,断断续续写到了150章,正文勉强的总算是有个交代了。下面还有番外,本是想放到实体书中,但河蟹厉害,想了想,还是修改删减后发上来吧。日后若出实体,将不会有特番。 第143章 番外一
第144章 番外二
第145章 番外三 浩然门和天行派的争夺,乃是仙家作法,凡俗无缘得见。返虚境界的修行者被世人尊为天地间的王者,化神境界修行者等闲都别想得见尊颜。但如今适逢乱世之象,一些稍有修为,存身于各个大小门派、阵营的低阶修行者们,在这几个月间,也有幸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大场面。 两派引导了东洲南部的两大阵营,这一场斗法厮杀,从一个多月前开始。 双方十足默契,都是钻研天机,知晓时机的仙家门派,不会一开始就出动返虚境界的底牌。他们都在酝酿,都由炼气境界的小辈开始出场。小辈斗法倒也精彩,但其生死程度不算严酷。而后是化神境界,化神初阶、化神中阶、化身高级,一直到化神圆满……这时,双方种种咒法、法器、宝物、秘术等手段简直像是繁星无数,看得人眼花缭乱,伤亡程度也直线上升。 一直到几天前,天行派的太上客卿长老“乌虬王”眼看爱徒重伤,而浩然门的天之骄子虞七卿却狠辣追杀,他终于忍不住出手相救,同时含怒一掌拍向手段阴险的虞七卿。浩然门虞七卿的师祖“虞正王”勃然大怒,瞬间横渡空间,后发先至挡下了乌虬王的含怒一击。 由此,返虚王者之间的决定性拼斗才正式开始。 …… 浩然门和天行派的中间是太衡山南山脚,太衡山再往南百万里,翻过十万荒山,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空中大日烈烈,热风如浪,吹得人浑身如焦。 地面上,两方阵营各拥城池,城池之间的三十多里方圆早已被修行者的斗法夷为平地。 此时,但见场中三十里方圆烟尘滚滚,正中间被大阵遮蔽。天行派太上长老设下星辰接引大阵,身在其中,宛如立在宇宙虚空,敌人不可察觉自身所在。天行派长老阵法通天,浩然门强者也自有手段。但见阵中一片洪水滔滔,竟是天河从天而降,携着浩然之气,无物可以阻挡。 双方都是返虚王者,手段通天,不可捉摸,一番斗法从清晨直至现在也没有谁显出败象。 浩然门、天行派两方修行者,以及其他隐身在远处旁观的修行者,都紧紧盯着场中。 “那两位都是谨慎的,不知要斗到什么时辰。咦?业火王今日怎的迟迟不到,这可糟糕。” “无需担忧,有你我等人在此,天行派今日出现的强者大可对付得了。” “哈哈,非也,我非是担忧斗法之事。只因昨日业火王一场过后,便走得利索,我未能与之谈道论法。后来听林小子说,这业火王擅于酿酒,酿出的酒堪称仙家难求,又取了半壶赠我,我一口气喝光,当真回味无穷。”说话者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笑得豪爽,乃是浩然门一位辈分极高的老祖,“只是我也不好与小辈争抢,这才等那业火王墨小友到来,也好讨来一壶尝尝。” “哦,原来如此。贫道见那墨天师今日已至天行派,业火王莫非是有意躲避?” “必不是因此!且不说业火王当日那番话语,单是昨日业火王重伤天行派武烈的手段,便可见他年岁虽轻,道行却不减,斗法比拼之时的举止也可见老辣。如此年岁就晋升返虚,即便有天大的机缘,也必须能自己悟通才可得成。道友莫再小觑,业火王真真非同一般呐。” “呵,贫道哪有小觑之意?道友误会了……唔,倒是巧,刚一说他,他就来了。” 浩然门这方城市名唤“托日城”,城前有七星草、意知草等仙草搭建的蓬芦。如此蓬芦,自然不是凡品,其内自成空间,对外也视野宽敞。此时,正有数位打扮各异的修行者在其中趺坐相谈。 蓬芦前有一青铜大鼎,鼎中焚香,香气冲天三丈笔直不散。一人守在鼎旁,手捧玉盘,忽见玉盘中一道玉符显化,此人看得清楚,连忙高呼:“恭迎浩然门掌门大弟子虎玄青虎师伯、北极冰雾海莲华秘境业火王墨前辈驾临。” 墨恒和虎玄青乘一座七宝莲台车而来,拉车用的是四头化神境界的独角避水兽,并未骇人听闻的动用铁日王、铁月王这两头返虚妖王。赶车用的是虎玄青在北方妖族地域亲手点化的两个小妖,两妖原形都是青虎,化为童子后,都是浓眉大眼、粉雕玉琢、聪慧乖巧,墨恒颇为喜爱。 但见四头奇珍异兽四蹄奔踏,在其身侧有水浪凭空翻腾,清澈的水浪后,一座七宝莲台为底,四面清雾当纱的宝车似缓实疾的驰来,墨恒和虎玄青正在车中说话。 墨恒刚刚笑了一通,这时想想又忍不住抚掌而笑:“千鱼和尚那番情形,分明是刚刚脱离追杀,似乎金蝉脱壳,成功摆脱了这么长时间的大-麻烦。哪想他刚一露头,巧巧遇到你我,竟被你当头一脚踩得满脸是血,他是倒霉到姥姥家了。虎叔,你当真没有掐算推演,专门去对付他?” 虎玄青揽着他的腰背,低头笑:“早该将他严加惩戒一番,今日将他重伤,未曾取他小命,尚是我看在他助你进入上古遗迹秘境的情分上。否则,以他连累你,谋算你的罪过,再加上他前些日子花言巧语,想要在你我二人之间挑拨离间,眼看他嫉妒不甘,我不严惩,他只怕还惹麻烦。任他佛法诡异宏大,也难逃我时光法则,那梁弓宜就是他前车之鉴。” 墨恒本就不是刻意躲避谁,此次出山来,助浩然门与天行派斗法,梁弓宜急急赶到,终于能见墨恒。当时梁弓宜言辞恳切,姿态低微,对着墨恒一番恍惚三生纠葛的真情流露,直把旁观者听得惊诧恍然、莫不动容。但墨恒面无表情,虎玄青更是听得勃然大怒。 虎玄青当时不等墨恒出声动手,便冲将出去,一指梁弓宜,怒声喝道:“你既看过三生仙石,又岂不知真相如何?这般油嘴滑舌、花腔滥调、颠倒黑白,妄言那前世种种,妄想阿墨单纯,再被你蒙骗不成?今日必不能饶你!”那还是虎玄青出得上古遗迹秘境后,头一回动用全部实力。 虎玄青和梁弓宜乃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都恨不得立即杀死对方。 双方飞天遁地,虎玄青一身修为臻至化境,梁弓宜也得三生感悟,又有五色神网这桩后天至宝护身,一时竟与虎玄青杀得难分难解。二人以时光法则与五色神网碰撞,直将三十里方圆刮地三丈。终究还是虎玄青占于上风,梁弓宜道行相较稍差,五色神网也难敌时光法则的桎梏。虎玄青使出重手,将梁弓宜半边肩膀打得塌下,再要使出杀手锏取他性命,梁弓宜却红着眼睛,面色惨白的冲向墨恒,道:“我之性命,岂是你能左右?要死,我也需死在墨恒手中。” 哪知虎玄青听得此话,才真正爆发,吼道:“你敢靠近阿墨三尺!” 虎玄青刹那间冻结时光,浑身煞气的挡在墨恒身前,双拳齐出,凶威滔天,将那处空间都打得似要坍塌!梁弓宜眼见靠近不了墨恒,而墨恒却眼睁睁的看着虎玄青将他重伤、取他性命,竟一直面无表情,黑眸无波。梁弓宜想及前生得墨恒挖心掏肺真情相待的情形,不由心痛欲死,但他终究不舍得如此了断,唯有动用杀手锏,将五色神网中储存的五行精气爆开,冲破虎玄青的桎梏,在虎玄青双拳临身的刹那,面色灰败的逃脱而去。 墨恒始终没有动手。他先前对虎玄青说“虎叔你莫要插手”,虎玄青当时没有答话,一次与他对弈,才低沉的如此如此说来,竟是怕他亲手将梁弓宜击杀后,将梁弓宜这道身影记在心底。墨恒当时失笑,但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他默然半晌,答应不对梁弓宜亲下杀手,全由虎玄青代劳。 如此这般,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虎玄青追杀梁弓宜多次。 虎玄青身上有墨恒以须弥宝镜设下的不知多少层防护,每次虎玄青出动,墨恒也都以秘宝遥遥观看。梁弓宜的势力被虎玄青瓦解,再被浩然门吞并,梁弓宜本身虽强,但始终难敌虎玄青凶威,被虎玄青一番追杀,受伤日渐严重,只能狼狈的躲藏,再也不敢叨扰墨恒。 墨恒想到曾经种种…… 只是现在看来,前世他竟为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掏出真心,未免可笑了些,也实在可怜之极。他眼看着梁弓宜一身修为衰落下去,却被虎玄青追杀不停,就如同他前世中毒,而后再被梁弓宜揽着墨问秋追杀一般,心中情绪微妙,有些怅然,后归波澜不惊。 梁弓宜毕竟是返虚强者,有五色神网相伴,虎玄青也难以将他杀死。 直至今日,梁弓宜早已不知藏到了哪里,从一开始冒着重伤也要来见墨恒,到连续十多日不出,连墨恒都推演不出他的所在。墨恒推演多次,最多只能推演出一片星光,朦朦胧胧的,星光中似乎有一座形貌略显熟悉的青山……其实,墨恒已然知晓,虎玄青使用灭魔仙剑,将梁弓宜一身修为道行坏损殆尽。梁弓宜坏了道行,断了修行根基,但有五色神网,他是否会有修复的可能? 那种可能小之又小,即便梁弓宜有五色神网相助,得有万一的可能复原,却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痊愈。那么等他痊愈出山,最迟也要百十年之后了,或许虎玄青和墨恒二人早已双双晋升合道,飞升成仙,永享那无量量美满时光,谁还记得这么个挡路的蝼蚁? 而梁弓宜那时即便没有老死,也只能在红尘中继续悔恨翻滚,再也无力可为,甚至他是生是死,都全在虎玄青一念之间,那么,他躲藏养伤百年又算什么?只怕,生不如死也不外如是。 如今虎玄青提到梁弓宜,墨恒有些沉默。 墨恒不去想梁弓宜,单说千鱼和尚。 总的来说,千鱼和尚其实没有想害过他。若是没有虎玄青,或许他会再将千鱼和尚算计进来,利用个彻底。然而如今他有爱人虎玄青在身旁,早已满足,连墨云书和梁弓宜,他都静等十年不见,只为如今的快刀斩乱麻,他又岂会再与千鱼和尚斤斤计较? 墨恒便道:“都罢了。千鱼和尚给过我好处,又被我利用,还被你重伤算计。他那点默算和‘罪过’都已经还清。我之经历,源头在那墨云书和梁弓宜,罪不到他头上。以后,你我都不需与之产生纠葛。不过,我当日曾许诺给他莲花真意,他再来麻烦,我便给他,那便是真正的了断。” 虎玄青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说如何便是如何,我自是听你的吩咐。嗯,到了。” 城前,七宝莲台车缓缓降落,蓬芦内几位修行者都起身相迎。 车架落下,自有浩然门的童子过来牵住缰绳,墨恒和虎玄青下得车来,与众人见礼,而后也进蓬芦中。两名青虎童子与前来牵缰绳的浩然门童子见礼,他们没资格进入蓬芦,便下去说话。 这边墨恒刚一进入蓬芦,就有人笑着嚷嚷讨酒,那边墨云书看到了墨恒的车架,半晌不语。 天行派阵营的城池名唤“金焜城”,城前也有仙草搭建的蓬芦,气势不让浩然门。 蓬芦内,墨云书与廖观悠原本正在趺坐对弈。 廖观悠身后立着廖寅、廖庆炎等小辈,墨云书后面也有墨家少爷小姐小心服侍。 他们二人本来似乎满身都是闲情逸致的洒脱,可是突然,墨恒降临到托日城,墨云书脸色不变,眼眸中却深沉如海,下棋时,气势凌厉了许多。 廖观悠转头看了看脸色大变、浑身僵硬的廖寅,微微摇了摇头,向墨云书叹道:“道友,你那嫡子天纵奇才,如此年岁便参破瓶颈,得成返虚道行。奈何,他心机太深,那业火也与你逍遥之道不同。早年他以廖寅为由,挑拨你我两家,竟险些让你我因为小事而酿出大错。可叹,可叹。” 墨云书沉沉不语。他在知悉一切之后,便明白墨恒给他惹了无数麻烦,那些麻烦看似不起眼,但真的任凭它们发展下去,必定会蚕食掉他莫大的气运!更何况,墨恒已经亲手坏了他不小气运,更夺了他倚重为杀手锏的三魂宝印……如今得知浩然门与天行派对阵之后,墨云书一直坐镇府中炼宝,他看过三生仙石,熟知前世危机,心中更加谨慎。直至今日宝物已成,他才出关来此。 是以,墨云书之前并没有见到墨恒。 换句话说,他墨云书,已经与他思念、愤怒多年的嫡子二十多年未见! 现在,墨恒突然近在咫尺。 墨云书任是气度深沉,也禁不住心情激烈,他胸中情怀复杂到极点,说不出是苍凉、遗憾、懊恼,还是震怒。他停了片刻,而后微微转头,淡淡的向身后道:“你等前去见过恒儿。他是墨家少主,我在此处,他岂能当作不知?你等过去唤他前来见我。” 在他身后,墨问闲、墨问秋两人脸色煞白,其它子女神情也惶惶不安。 原本墨问闲、墨问秋二人早就不在受宠之列,十年前墨府那一场病变,他们二人都险些死去。但这二人不知为何,竟得了乾坤玲珑塔中坐镇的墨一儒的青睐,以至于,他们修炼妙法,服用灵丹,修为在不知从哪里得了好处的墨一儒的帮助下,都成功晋升到了化神初阶。 化神初阶的小辈中,墨问闲、墨问秋二人实力不俗,他们原本也都骄傲。 然而现在,他们即将面对的是那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弹指间千山颠倒、挥袖间斗转星移的返虚王者!偏偏那位能用一只手指将他们碾碎一万次的王者,还是自幼受尽他们欺压的墨恒! 蓬芦敞亮,他们之前已经看到墨恒如王者降临一般的气魄,真真不弱于在他们眼中如神如圣的墨云书。他们想起墨恒幼时的情景,再对照现在,心中只觉荒谬,只觉匪夷所思!怎的到了如此地步?但他们不敢违拗墨云书半点,尽管惴惴不安,仍旧有礼有节的躬身应是,鱼贯而出。 唯有廖观悠看出什么,似是悲悯的看了他们一眼,叹道:“道友果决。” 墨云书神情越发漠然,手中有力的落下一子:“需得给他个交代。” 而后才要他给我个交代。 托日城前,墨问闲等人持令箭前来,浩然门众人冷眼相对,但也没人故意为难。有童子禀报到蓬芦门前,然后门前的传话小童再进入通稟,言道:“有墨府众位少爷小姐求见业火王墨前辈。” 蓬芦内众人都不是普通,此事又没有遮掩天机,他们大多已经算知因果。 墨恒面色不改:“一别多年,是应见上一见,但此处清静,岂能让那些污浊庶辈坏了地方?”他转头向小童吩咐,“你去回知,令他们将我车架牵来,先将独角避水兽侍弄罢了,再来回禀。”说完,他自回过头去,与虎玄青说笑。他是真真切切的,全然不把此事当作什么。 其它几位返虚王者都是天地间有数的顶尖大能,自然知晓他与虎玄青的关系。但虎玄青沉稳坦荡,墨恒也是不躲不避,不遮不掩,对待虎玄青不仅大方亲厚,更是守护稳妥,墨恒本人也是气度如仙,风骨清傲,便无人取笑。反而有人对他们更加高看一眼,道是“返璞归真之性情”。 外面,墨问闲等人听得小童回话,脸色都涨得通红。他们再怎么也是一方返虚王者的亲生子女,本身也都是修行强者,在一众修行国家,便是皇家太子也需对他们礼数有加!墨问秋气得胸中针刺一般的疼,柳眉一竖,脱口而出道:“欺人太甚!当我们是奴仆吗?他仗着——” “大胆!”“你闭嘴!”“岂敢冒犯返虚王者!” 墨家其他人骇了一跳,无不惊怒,他们刚才只是羞臊于大失颜面,但墨问秋这么一喝,他们说不定立马就会失了性命!当年炼气境界的墨恒都险些将他们杀光,更何况如今手段通天的业火王!他们纷纷喝止,又有人向那脸色难看的小童连连作揖,“道友莫要理她,她是个愚蠢的。” 连墨问闲都沉默不敢言语,只是双手有些发抖,不知是害怕日后情景,还是单纯的出于愤怒。 墨问秋也回过神来,似乎感觉到蓬芦内两道森寒目光,她蓦地一个机灵,脸色惨白如纸,再也不敢吱声。但她这么含怒大喝的一句话,倒让墨家其他少爷小姐动作快了起来,主动请教墨恒的车架在何处。那小童仔细看了他们一眼,面色不改,依然有礼,指着另一童子道:“诸位道友请随他去。” 过了片刻,墨家众位少爷小姐簇拥着墨恒车架来到蓬芦前面。 墨恒不必待他们相请,便与虎玄青踱步而出。到得墨恒如今境界,若是再与墨问闲、墨问秋这等蝼蚁纠缠着斤斤计较,那才叫贻笑大方。墨恒看也没看死死的低着头的墨问闲等人一眼,径直上了车,与虎玄青一起坐定。墨恒垂眸默算,虎玄青向外沉声道:“走吧。” 托日城、金焜城之间的场地中,天行派和浩然门的两位强者还在斗法,一片不可开交。 墨恒自不会嚣张冲撞,两名赶车的青虎小妖得到指点,将车架规避一侧。 他们后方墨问闲、墨问秋等人飞遁尾随,个个静默紧张。 七宝莲台车行到中央,四头独角避水兽突然齐齐顿住。 墨问闲等人一愣,直到这时,他们才听到墨恒的声音,相对于二十多年前清澈而略嫌稚嫩,如今墨恒语声轻轻却朗朗,低沉如雨打屋瓦,话意却让墨问闲等人如堕冰窖:“今日,是该与你们做个了断。让你们多活这些年,是我的仁慈,却对不住母亲的大仇。” 当年意若秋中毒至深,墨府一众夫人少爷小姐争相欺压搜刮好处,墨恒当年小小年纪就将一切狠狠的记在心底,将那些欺压他们母子的人死死烙印在心。 墨问闲第一个反应过来,因为他一直心觉不妙,紧张戒备,此时他头皮发麻,浑身冰凉,不等墨恒话语落音,当即大吼一声:“逃!”他的吼声惊醒了墨问秋等人,顿时一场尖叫混乱。 墨恒没有理会外面的逃亡,他说话时早已无声无息的布下阵法,那些人即便有化神道行,也飞遁不出三五里去。他在车中取出梨木剑,向旁边虎玄青道:“这是我母亲亲手祭炼,当年她一身宝物都被抢走,自身中毒,修为近乎于废,只能将它埋在梨树下。我一直没有再炼它。” 虎玄青见那梨木剑只有一层禁制,想到墨恒多年凄苦,不由心下又怒又怜,暗暗一叹,强健的臂膀揽住墨恒笔直刚硬的脊背,低声道:“当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一切有我,看谁再敢欺你。” 墨恒祭起梨木剑,这才转头看向车外,见墨家众人都向墨云书所在的金焜城蓬芦方向逃亡,他皱眉摇头:“一群蠢物,他们至今不知墨云书是拿他们当作筹码,才换我前去与之对阵了断。墨云书也是小觑了我,他当我会一直躲着他么?堂堂正正邀我一战,我岂会退避?不论墨云书真意为何,他竟能做到这步,可见其秉性之凉薄。着实令我不耻。” 本来子不言父过,但墨云书在墨恒心中,早就由渴盼仰慕的“父”变为不屑同谋的“仇”。 墨恒说话间,单手一指,往虚立身前的梨木剑上一弹。便见那只有一重禁制的小小梨木剑倏然嗡嗡作响,通体都是清光,清光裹着梨木剑瞬间飞出车外。 “啊!” 墨问闲飞遁在最前,却也第一个惨呼。 梨木剑化为清光,区区低阶法器,在墨恒强悍的法力加持下,却轻而易举的刺破墨问闲身周环绕的宝盾、激发护体的甲衣,将他透心而过。随后,梨木剑不等墨问闲坠地挣命,又往其头颅下一绕,墨问闲就此尸首分离。梨木剑清光潋滟,圣洁无比,轻轻一震,将墨问闲魂魄震散。 墨问秋距离墨问闲最近,眼看日渐强大的化神境界墨问闲,竟转眼就被一柄不起眼的木剑杀得魂飞魄散!她骇得喉中咯咯作响,竟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她再也没有机会尖叫,她只觉心口一阵痛苦到极点的冰凉,是那梨木剑倏然飞至,将她穿心刺透。梨木剑再一环绕,一切烟消云散。 梨木剑如此往复,在墨家一种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的少爷小姐中间穿行。 梨木剑并未将他们杀光,却也一连杀死六人。 原本十一人,转眼之间,六具残尸洒血当场。剩余的五个见梨木剑飞回,又听墨恒淡淡道:“你们罪不至死,所有过错当年已经处罚,且自去吧。”他们一下子瘫软在地,无声的涕泗横流。 梨木剑飞回墨恒手中,剑身纤尘不染,洁净如初。 墨恒向金焜城定定看了一眼,仿佛与墨云书对视,黑炯的眼眸森亮逼人,而后他将梨木剑一扬,便见清光裹着梨木剑,沿着一道虚幻不清的通道窜行,仿佛刹那间就穿过千万里。正是墨恒暗中动用须弥宝镜的先天虚幻法则,将梨木剑送入了墨府。 金焜城前,蓬芦中,墨云书脸色一变,蓦地抬头,英俊的脸庞阴沉如乌云——墨府中,当年残害、欺压过意若秋和墨恒母子之人,一个不落,全被一柄天外飞来的清光木剑灭杀。 杀人不问正道,行事只凭本心。 第146章 番外四 墨恒连杀墨问闲等六人,又祭出梨木剑屠戮墨府,都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而后,墨恒收回洁净如新的梨木剑,心事去了小半,才令两童子赶着七宝莲台车前行,去见墨云书。到了金焜城前,墨恒并未进入蓬芦,他甚至连七宝莲台车都未曾下来,只在几句场面话后,极其干脆利落的邀战。谁知未等墨云书答话,蓬芦内就响起廖寅的愤慨声。 廖寅仗着祖父廖观悠在身前,尽管浑身僵硬,却依然嫉恨仇怨的怒视墨恒:“你的亲兄弟亲姐妹,你居然也能下得了手,真是杀性如魔,令人发指……” “多嘴。”墨恒看他一眼,别的话都懒得说,只像是赶苍蝇似的轻轻挥了挥手,顿时有无数符咒凭空凝结,聚成一粒莲子,莲子随着墨恒挥手破空向廖寅打出,轻描淡写,宛如虚无的幻象。 廖寅几乎没反应过来,廖观悠却看出威胁。廖观悠是老牌强者,此时心中警觉,连忙出手阻拦,一道梧桐叶由法则凝聚,化为盾牌,将莲子拦下。虽然拦下,廖观悠却面色微变。前些日子他没有亲观墨恒出战,现在直接面对墨恒的信手一击,才知道墨恒竟有如此手段。他再也不敢对墨恒有丝毫小觑之意,口中缓声道:“道友乃是一方王者,何必与无知小辈计较这些。” 廖观悠也有气性,但他见墨云书目光沉沉、闭口不言的死死盯着墨恒,却一直动也不动,他已经知道墨恒杀伤力何等惊人,不愿平白替墨云书挡灾,便神色不改、能屈能伸的令廖寅赔罪。 廖寅面色煞白,得祖父暗中传音,才死死低着头赔罪。 墨恒这回再未看他。前世他遭廖寅设伏,乃至中毒极深,这场因果,必有了结,却不必是今日。廖寅如今只是一粒萤火,他随时都可以轻轻按灭。今日,墨恒为的是与墨云书做个了了断。 “父亲错了,理当归正。我知父亲心怒,何不做过一场,也让我体会体会父亲的指点?” 墨恒说完,翻身而出,一道清光划过,便立于场中三百丈之上。他脚下便是星辰接引大阵。天行派和浩然门的两位高人还在斗法比拼,他们倒有耐心,似乎一开始就不打算三两日内结束。墨恒不去管它,只站在极高的空中,身旁是流转的白云,目光淡淡的看向沉眸威严的墨云书。 墨云书脸色越发沉沉,他心中复杂,喉中有万句语言想说,但此时还能说些什么? “恒儿大了,想挑衅父亲威仪。为父便也由你。”墨云书最终只道这么一句,理都不理五个仓皇逃到他身后的庶出子女,陡然袍袖一摆,人已到了墨恒对面。墨云书魁梧英伟,威严更盛当初。 虎玄青下了七宝莲台车,也飞天而起,远远的负手直立在一旁,神情凝重的看着墨恒二人。 虎玄青没打算插手。他再不愿墨云书和墨恒有所纠缠,也不可能像对付梁弓宜那般,替墨恒出手击杀墨云书。墨云书是墨恒的血缘生父,这一点无可改变。这一战,必须由墨恒亲自了断心结,也必须由墨恒亲自动手,替其母亲意若秋杀出个公道! …… “非正非魔,亦非中庸。屠戮手足,力杀亲父……未免略显妖邪。” 浩然门一方的蓬芦内,一位隐世大能看着天空之上的漫天莲花,微微叹息了声。 墨恒出手便是万里青莲。 莲花生于白云之间,轻轻摇曳,连天蔽日。如此浩瀚莲海,却步步杀机,令人神识扫过去刚想查看,就猛然遭到反噬,只能暗道厉害。但见莲花朵朵,栩栩如生,飘散清香,让人闻到之后仿佛有所领悟。这莲花虽美,却不显丝毫柔弱,其铮铮傲骨,清直如仙,令人观之,心胸爽朗。 莲花之中杀机起伏,偶尔飘落一片盈盈如虚的莲花花瓣,似乎随风向墨云书沾染而去,墨云书都立即出手拦下,而那莲花花瓣也陡然化为剑气,刚猛凶悍,与墨云书的咒法轰然抵消,炸得一片莲花绚烂飞舞,环绕着墨云书,化为无量剑气,把那处空间都割得稀烂! “嘶!”下方廖观悠倒抽一口凉气。 墨云书也神情凝重。他身周都是逍遥白云环绕,一面漫步走在莲花之间向墨恒靠近,一面拿出实力动用咒法,以白云、书页、字海将墨恒的莲花、荷叶剑气抵挡在身周三丈之外。 墨恒立在云端青莲台上,脊背笔直,沉眸看着墨云书靠近。他使出青莲大阵之后并没有继续动手,直到墨云书稍稍靠近了些,走进了青莲大阵中央,他才猛一挥手!清清朗朗漫延了整片天空的青莲顿时犹如风起云涌,直向墨云书闭合,其威势轰轰烈烈,其杀机让下方观战者毛骨悚然! 青莲大浪卷得空间隐约塌陷,中间就是墨云书。 “我儿不负我之厚望,果然手段超然。但你却还稚嫩,只需躲过,你这杀阵又能奈得我何?” 墨云书脸色一沉,双脚一踏,一张金书从脚下升起,托着他瞬间蹿上天外。 但那万里青莲旋转如浪涛,青莲浪涛声势浩大,宛如银河倒卷,竟汹涌追杀向墨云书!同时,墨恒袍袖一震,化为清光,从那青莲大浪之中穿行而上,他一掌如刀,全力对准墨云书挥砍而去。墨恒以混沌之气加身,将莲花法咒的真意凝聚而出,使其掌边刀锋割破长空,划破青莲云海! 大道至简。墨恒出手一掌,便是令人汗毛直竖的杀招! 墨云书黑眸含怒:“逆子!”他双脚踏着金书,双臂猛震,一手含着云光灭杀之意,将下方汹涌而来的青莲大浪牢牢阻拦,一手又含书海无涯之真意,将墨恒的莲花掌刀包裹于其中迅速消磨。 且不说那书海无涯的一掌竟能把墨恒的莲花真意包容消磨,二者竟是旗鼓相当的局面,单说那云光。墨云书这一手云光脱胎于生灭云光大阵,堪称杀伐至宝,每一道云光都不弱于返虚王者祭炼百年的本命宝物。云光与青莲浪涛冲撞,震动的天空荡漾,连大地都遭受波及,众人骇然。 便有人庆幸:“这对父子都是凶人,亏得他们敌对,否则他们联手,这世间有谁能挡?” 虎玄青听得浓眉一皱,旋即又颇为好笑,暗道:“墨云书之道乃是权势与逍遥,宛如云中之龙,高高在上,玩弄苍生。阿墨之道却与我一般,都是万法归于清直本心,阿墨之虚幻,与我之时光,才是天地间最为相辅相成者。太一生两仪。我二人便是那两仪太极,彼此相合,归于太一。墨云书只不过仗着气运,才有杀伐至宝,又算得了什么?我竟与他计较,忒也小气,让阿墨笑话。” 托日城和金焜城之间的场中,星辰接引大阵之中,原本相斗不分上下的两位强者感应到外面那滔天之凶的气势,都默契的停手言罢。他们各自收起阵法宝物,飞回了各自阵营,再在各家道友相迎之时,问清事情始末,然后抚掌摇头:“墨天师成名已久,今日才见真实力。业火王那日与武烈相斗,手段之凶令人骇异,我只道他已然用了全力,今日才知人外有人,惭愧,惭愧。” 天空之上,墨云书和墨恒的厮杀越发凶猛浩大,两人万法其出,每一道咒法都能灭尽百里生灵,幸亏他们在天空之上,只是割破了空间,震得云空塌陷,除了倒霉透顶一头栽下的鸟雀,并未伤及凡俗百姓。但见这二人化为光芒,飞窜往复,浩瀚手段将阳光都反射了去,让下面方圆百里一片昏暗,仿佛这里的时间突然跳转,从中午一下子跳到了黄昏之后。天翻地覆都不能形容。 “还不过来认错。”墨云书身上涌现滔天之怒,那怒意便是咒法,蕴含无数奥秘,宛如言出法随,伴着墨云书的一句话,那怒意形成一条似山峦似巨龙的虚影,虚影张口咆哮,冲向墨恒。 “信口雌黄,你怎配为我父?我母当年被你蒙蔽,而后遭难,今日我必为她报得大仇!”墨恒寒声说着,一手刚硬有力的往头上一托,顿时原本消散的青莲大浪重又凭空凝聚。但此青莲已经不是之前的青莲。这亿万朵青莲带着金刚怒目之意,旋转滔天,瞬间凝聚成一朵莫大青莲台! 青莲台本就是道家之物,并非佛门专有。此时莲台之上虚影无数,仿佛有无数世界存于其中,那些世界宛如先天幻象,其中竟演化众生,众生高颂真言,齐齐汇聚成一声浩大的怒斥:“降服!” 青莲台迅雷不及掩耳,轰然将墨云书的咆哮虚影震散,而后气势不减,直轰墨云书的金书。 墨云书眼看今生寄予厚望多年的爱子有如此道行,心中竟不知什么滋味,但此时他也不及多想,取出一枚铜镜,翻掌将镜面向青莲台一照。无量毫光从镜中发出,照得青莲台寸寸瓦解。 “班门弄斧!” 墨恒冷笑一声,掌中浮现出一面朦胧不清的铜镜虚影,也是对着墨云书照去。 墨云书脑中陡然莫名的一乱,完全没来由的刹那堕入幻境。但墨云书道心如铁,又观看了三生仙石,成就不可度量,只是刹那他就已经醒转。却见他拿来对付青莲台的铜镜,竟失去了感应,反而倦鸟归巢般飞向墨恒的手中。 “逆子猖狂!”墨云书面庞发紫,又将云光打来。 “技穷了么?”墨恒也不多说,取出一物,正是三魂宝印。 墨云书神情瞬间铁青,却道:“恒儿,你当为父没有留下制约它的后手么?” 墨云书也取出一物,正是他用以镇压墨府气运的乾坤玲珑塔,但如今这乾坤玲珑塔却远非当日可比。他在府中炼宝,炼的是什么宝?炼的就是这乾坤玲珑塔,炼宝材料却是返虚王者墨一儒! …… 墨云书和墨恒这一番厮杀,当真从正午杀到傍晚。但他们斗法的时间虽长,却处处步步都令人心惊紧张,全然不是之前场中安然相斗的两派强者那样慢腾腾的让人有些无聊。整个下午,无论是浩然门一派,还是天行派阵营,都看得心脏高悬,神情不定。尤其是廖观悠,原本还存着日后向墨恒报复的心态,此时再也没有这份意向,反而深深的看了面色惨白的廖寅一眼。 虎玄青微微放下心来,他看得出,墨云书的实力在返虚境界的强者之中也是排行前列的。即便是他亲自对上,动用他能施展出的最强手段时光法则,也没有十足的底气说能稳赢墨云书。 但是他的阿墨显然更胜一筹。 虎玄青没有丝毫嫉妒艳羡之心,只是自豪满足,他的阿墨天纵奇材,天之骄子,除了他虎玄青,谁能配得上?同时虎玄青也暗暗激励自己,必须加倍努力,万万不可被阿墨落下太多。 突听一声震荡天际的含悲之怒声:“恒儿!” 虎玄青一惊,猛然蹿起,下方其他人也从双方阵营化光而出:“怎会如此?” 但见天上一轮黑日遮蔽了整个天空,缓缓降落,以无可托擎之势向大地吞噬而来! 不是黑日,竟是莲花之光演化!青莲之清静光、白莲之祥瑞光、红莲之业火光……重重层层的光华,都是墨恒以混沌气息催使而出,又在须弥宝镜这桩先天灵宝的先天虚幻法则加持下,汇聚成一轮吞天噬地的黑色太阳!如此太阳,便是明之极,暗之真,乃是片刻的法则显化! 墨云书手段其出,也没能躲过黑色太阳的吞噬,一声含着无数情绪的怒声喝出,便被黑日包裹,再也没了踪影。黑日吞噬了墨云书之后,没再降落,反而缓缓上升,仿佛要与真正的太阳合二为一。 众人看得心潮起伏,震撼不已。 有人却没看明白,刚要问:“墨天师便这般死了?” 突然一声轰天震响,天上那轮黑日竟然从里面往外爆开! 众人双眸急缩,便见一道云光从黑日之间窜出,遁向天际。众人这回都看得清楚,不由无言。有人叹道:“墨天师不愧是久负盛名,得到墨老天师的真传,今日如此绝杀之境,竟还能自爆身体,逃出命魂。当年墨老天师离府出行,再也未归,有人便说那墨老天师其实是濒临合道,才传位于墨云书,自己则寻找登天成仙之路去了。” 天上,墨恒看着墨云书的命魂被一缕微不可见的光华包裹而去,那光华隐含道韵,虽然微弱,却高高在上,犹如天仙流传下来,护佑着墨云书的命魂。墨恒知道事不可为,也没想要出手阻拦。 当年我有红莲圣印护佑神魂,今日你有天仙之力保得残魄。 当年你夺自我母亲的意家气运,今日也全然归于本来。我母亲之死,你也以身死偿还…… 恩怨已清,父子断绝。 墨恒却怔怔不语,半晌未动一下。 下方,虎玄青匆匆赶来,站在墨恒身旁,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温柔的盯着墨恒的脸。 墨恒转头看着他,缓缓的解脱般微微一笑。 虎玄青咧嘴笑开:“阿墨,此间事了。你我不若回去莲华秘境,继续修行,大劫真至,你我再出关相助。” 墨恒也没说话,点了点头,又恍恍惚惚的看了远天一眼。 那是墨云书残魂逃出的方向,却不是墨府。 是哪里? 墨恒不知,刚才以先天虚幻法则推演天机,也没能推演出来。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历经几个季度,这本耗费我极多精力的小说完结了。虽然停笔数次,但每每有闲暇重拾文字,某笑都自问没有敷衍的意思。每一章,都是大纲、草稿、修订三步走,最后尽量减少错字白字,直到检查两三遍才发上来。最后这四章番外也是如此。 其实,番外这四章都算是讲解,讲解的源头是正文那篇二合一章的完结章。那一章是故事最后留有遐想的句号。嗯,我讲的故事,到此真正完结,他们的世界却在那片虚无的精神世界里自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