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 选秀 大齐王朝,永旭二年 先皇逝世已过百日,新帝早已登基为皇,国号“永旭”,太子妃依例册封皇后,住昭明宫。而三位侧妃家世不俗,则被依次封为贵妃,德妃和贤妃,亦是一宫主位,其他侍妾宠婢则封为昭缓,至婕即,乃至美人等,在后宫的品级中,已经算是中上的地位了。 永旭帝登基已有一年,国事朝政逐渐安稳,皇后贤惠,亲口向太后进言,意欲举办,挑选才貌双全,、德言容工俱佳的未婚女子入宫,充实掖庭,为皇家开枝散叶。此言一出,前朝后宫无不称赞皇后贤德大度,凤仪举止不愧是一国之后。 因此,凡是适龄的官宦之家的女子,莫不翘首以待,以盼可以一朝得选入宫门,借以光耀门楣。 沈茉云一袭水蓝色穿花蝴蝶宫装,剪栽装鉓中规中矩,听到太监在唤她的名字,便理了理仪容,随同其他一同被唱名的秀女进入了暖阁之中,等待帝后亲自检阅。 众秀女行礼如仪,跪倒参拜,然后起身站至一排,垂手静待高坐宝座之上的九五之尊决定她们的命运。 “皇上,左边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妹妹,我瞧着倒是喜欢的紧,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过了一会儿,肃静的房中响起了皇后悦耳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哦?”皇帝匆匆扫了一遍,视线停留在一抹水蓝色的倩影上,“你是谁家的女儿?” 沈茉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她上前两步,轻巧地福了福身,姿态曼妙:“回皇上、皇后的话,臣女沈茉云,家父乃中书省侍郎沈时屿。” 皇帝“恩”了一声,道:“原来是沈侍郎的女儿。”语气中有点微妙的意味,沈茉云心头一颤,但身形仍然稳稳的,面色平静如水,只听得皇帝又说:“抬起头来。” 沈茉云微微抬起头,长睫颤抖,不敢直视皇帝双眼,略略低垂,视线在稍稍触及皇帝的面容时,双颊微微泛红,眼眸蕴着水光,娇弱清丽中隐隐带着一缕不明显的媚色风情。 她这辈子的皮囊并不差,再加上数年来生活在诗书礼大家的书香氛围中,气质神韵也是没得挑剔。她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入宫人选之一,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力给皇帝一个好印象,争取能在入宫的时候能得到一个较高的位分,这可是决定她日后的生活舒适与否的关键之一。 这时,皇后继续赞道:“沈家的女儿果然名至实归,真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这模样,这气质,当真是丽色无双,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皇帝此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就留下吧。” 皇后听了,便对沈茉云说道:“还不快谢恩。”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沈茉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眉眼间却是带上了一丝喜色和羞意,福身行礼,恭声说道:“臣女谢皇上皇后恩典。”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沈茉云归列,在她退下之际,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瞄到了那仍然泛着红晕的双颊。心里一顿,沈茉云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比起他后宫中的柳贵妃也不相多让,甚至还多了几分秀丽宜人。 不过皇帝心头这点波动,很快就在太监的另一次唱名中,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皇后端坐在高位上,后冠珠钗,锦衣凤袍,平静地看着一拨又一拨的如花少女进进出出,眼神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从暖阁退出来后,沈茉云等一行秀女在两名小太监带领下,缓步走出了皇宫,然后登上了各自的车驾,回府静候圣旨。 “姑娘,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丫头锦色递给沈茉云一杯温度适中的芬芳茶水,温言道。 沈茉云接过茶杯,捧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抿了一小口,随后搁至小桌上,道:“我累了,先休歇一会儿,等到了府里,你再喊我。” “是。” 沈茉云闭上眼,虽说是早就内定好的宫妃人选,今天的不过是过过场,但一天折腾下来,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疲累,想到自已今后几十年就要在那红墙蓝瓦的皇宫里渡过,她就想叹气。 不过转念一想,好歹她这回进宫是做宫嫔,不是宫女,是被人侍候,不是侍候人的,心里又舒服了一点。果然人是要有对比才会感到幸福,整日怨天尤人,就是有七分福气也会被耗成三分霉气。 如何成为沈茉云,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只知道两年前的某一天,她从睡梦中醒来,就发现自已早已不在熟悉的二十一世纪,而是这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大齐王朝。惊异迷惘过后,从周围人的拼凑和原主儿的记忆,总算让她摸清楚了这具身体的现况,让她可以随遇而安地继续沈茉云的生活。至于二十一世纪,幸好她的房贷已经供完,家里还有一兄一妹,再加上她的保险金和存款,父母总会有所依靠,不至于太过伤心。 这具身体的父亲是大齐王朝的中书省侍郎,官至三品。便宜父亲的官职不低,祖父又是前任太傅,一门子弟多是仕子学子,沈家绝对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不说百家求,但也不至于无人为媒。十五及笄后,上门求亲的人家络绎不绝,而沈茉云也早就调试好了心态,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听听就可以,如果真的惦记着,她的未来就只能是苦海。在这个男人可以名正言顺纳妾拥有无数美婢的时代,女人只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都是不对的。 结果她的心态调整好没多久,先帝去世,新皇登基,父亲沈时屿在某一天,特意叫她去了书房说:“皇上有意纳沈家女儿进宫为妃,茉儿,现在沈家,只有你年龄最为合适,恐怕……” 沈茉云当场就愣住了,她已经无所谓嫁个古代封建男人,但是再嫁给一个渣男,她也是正妻,只要娘家强,生下儿子,她这一辈子就可以说是不用愁了,这跟进宫为妃可是两回事。妃嫔,听着尊贵,可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突然间从正妻降为妾室,还是在那你死我活的宫闱斗争中,沈茉云的心理素质再强悍,一时间也觉得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沈时屿又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沈茉云冷静下来后,想了想,问道:“爹,为什么皇上执意要纳沈家女儿为妃?沈家一向只做学问文章,并不参与皇家纷争,可是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 沈时屿抚了抚胡须,停了一下,才道:“前几天,皇上已经大封后宫。太子妃自然是正宫皇后,皇后娘娘是当今太后的侄女,育有一子已封东宫。你也知道,萧家是我朝的第一名门世家,各代姻亲盘枝错节。但其他三位侧妃同样位列四妃之位,柳贵妃的父亲是镇远大将军,手握一方重权,目前正驻守北疆,而张德妃,高贤妃身后的家族势力亦是不弱。目前,四妃尚有一位空虚,为父想,皇上是不想再让娘家强盛的女子位居妃位。” 所以皇帝就挑中了只有清名而无实权的沈家了。沈茉云明白的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女儿进宫后,一定谨言慎行,定不负爹娘多年养育,绝不做出有坠沈家声名的事来。” 沈时屿听了这番话,有些感概,“本来我跟你娘已经帮你挑好了一门亲事,就是户部陈侍郎家的公子,那孩子品貌俱佳,年龄相仿,跟你倒是良配,只可惜你们无缘。”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女儿听从爹爹的安排就是了。”不听又能怎样?逃家私奔吗?没有路引,没有户籍,高门深院的,恐怕还没离府五十米,她就能让人捉回去了。沈家嫡系是只有她一个适龄的女儿,但是旁支中合适的女孩也并非没有。皇帝只会在意那个女人的姓氏和家族,可不会管是不是她本人。 沈时屿颇为怜惜地看着女儿,这是他的嫡长女,尽管不能跟儿子相比,可一向也是疼爱有加,他也不舍得将掌上明珠送进宫,只是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 他随后又温和道:“虽说皇上有这个意思,可是秀女入宫即封妃的毕竟只是少数,但为父想,凭你的容貌和家世,先封为九嫔之一,想来不是难事。这样子,你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 “姑娘,快到府了。”锦色在一旁唤道,将沈茉云的思绪从一年前的那场谈话中扯了回来。 “恩。”沈茉云应了一声,坐直身体,理了理仪容,脸上重新露出了端重得体的神态。 车驾停了,在锦色的参扶下,沈茉云下了马车,在一堆丫环婆子的环绕下,朝正房走去,准备向母亲程氏回报这一天的情况。 封妃 静候圣旨的这半个月,沈茉云的日子过得跟往常并无两样,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下人侍候的更小心,母亲程氏天天拉着她的手述说进宫后应该注意的事情,并且准备她入宫要带的物品。 程氏性格温柔,相貌端庄美丽,跟沈茉云有几分相似,说话行事总是轻声细语,有条有理。她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沈重云在翰林院任修编,次子沈苍云外放为官,两人皆已娶妻,连长孙都有了,因此程氏现在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放在女儿身上。 本来想着为女儿在京中挑一门好亲事,日后也好相见,不想宫里透出口风,要宝贝女儿进宫为妃,程氏实在舍不得,可是又无法违抗,只得趁着女儿还在家里的时候好好说道说道。 程氏出身官宦之家,若真以为她如同表面一样温柔好说话,可以随意欺瞒,那就大错特错了。程氏嫁给沈时屿多年,家中只有一房婢妾,没有庶子庶女出生,由此便可得知她手段了得。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轻轻放下,瓷器与实木撞击发出了细微的闷响声,她道:“茉儿,你自小就伶俐,原本性子还有些跳脱,可两年前一场大病后,倒是沉稳了不少。原先我还心疼你整日闷在屋里看书,不晓得多出来走动,现在看来,这样的改变,却也不错。” 沈茉云微微低着头,作出一副听教的模样,程氏对这唯一的女儿着实疼爱,这两年来,她也对程氏有了不少亲近之意。 程氏爱怜地抚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随后神情一正,道:“娘下面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如今的后宫之中,萧皇后是元配嫡妃,先皇所赐,又育有太子,地位稳固,太后又是她的姑母,所以你进宫后,千万不要让皇后记恨上你。娘以前曾见过萧皇后几次,她并非是容不下六宫妃嫔之人,你只要循规蹈矩,想来萧皇后也不会特地为难你。” 沈茉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另外就是三妃,柳贵妃出身将门,最得圣宠,四妃虽然皆是正一品,却是以贵妃为尊。柳贵妃本身就是由先皇亲自指婚,地位本就比其他两妃更为尊贵。至于张德妃和高贤妃,虽然出身不低,但在东宫时只是普通贵人,后来张德妃生下二皇子,这才由皇上向先帝请封为侧妃,高贤妃也是如此,只是她并无所出。”程氏继续说着,一长串话说下来,让她觉得有些气喘,便停了停。 沈茉云则是不断地吸收着程氏所说的话,类似的话沈时屿也跟她提过,但是男人和女人看事情的角度从来就有很大差异,特别是在这种后宅之事上,所以多听听程氏的,总不会有坏处。 程氏又喝了一口茶,道:“至于其他宫嫔,还有一位萧婕妤,她是萧皇后的族妹,身份不比寻常,日后遇上她,你客气几分便是。” 沈茉云觉得奇怪,便问道:“既然是萧皇后的族妹,为什么只会是一个正三品的婕妤?而不是九嫔之一呢?” 程氏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那位萧婕妤,是庶出。大概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好给她太高的位分吧。” 正三品婕妤在后宫的品级中,并不算低,但是既是潜邸的老人,又是太后和皇后的族亲,这个品级,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事情只能你进宫后慢慢了解了。”程氏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瞧着锦色和素月这两个丫头不错,又是跟你一同长大的,知根知底,就让她们陪你一同进宫吧。” 沈茉云自然不会反对,沈家在宫里没有任何根基,她肯定得带人进去的。 程氏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本想着将你嫁在京城,以后你回家也便宜。如今进了那道门,以后想见一面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就算是皇后,每月召见家人也是有定例的,更何况是小小的嫔妃。想到这点,程氏又喃喃自语道:“听老爷说,圣旨这两天就会下来,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位分?” 沈茉云忙安慰道:“娘别担心,最差也能是美人,都是有品级的,您别担心……” “说什么呢!”程氏急忙喝住沈茉云,“怎么会是美人?我的女儿,至少得是正三品的婕妤,老爷也说了,极有可能是九嫔之一。”位分越高,代表女儿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越好过,至于枪打出头鸟,上面有皇后,又有圣眷正浓的柳贵妃,怎么样也不会让女儿成为后宫之最。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话的婆子在门外喊道:“夫人,姑娘,宫里来传旨了,老爷让您们赶紧前往正堂接旨。” 母女两人俱是一惊,程氏先稳住了心神,唤来丫头婆子,“送姑娘回房更衣梳妆。”又安慰女儿,“没事的,稳着点儿,一会儿可别出乱子。” “是,我这就回房准备。”沈茉云行了个礼,便带着素月和锦色回房换衣梳妆。 等到沈家所有主子都齐聚正堂之时,颁旨的太监才自一个锦盒中拿出一道明晃晃的卷轴,双手捧起高至头顶,喊道:“圣旨下——” 所有人哗啦啦地全部跪了下来,沈茉云身为主角,自然是跪在前列,心里却在想,希望品级能高一些,如果真的不走运,是低位嫔妃,这天天见人就跪的,膝盖怎么受得了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站在他们面前的太监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沈茉云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大致上知道是称赞她貌美贤淑,家教严谨,忍不住又吐糟,他们只见了一面,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相看的一面,皇帝是从哪里看出她贤淑有度、品性矜贵的? “……册尔为正一品淑妃,赐住长乐宫,择吉日入宫迁居,钦此!” 话音刚落,正堂里顿时静默一片,连沈时屿长年沉浸官场之人都愣住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反倒是沈茉云最先回过神,她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这种超脱常例的发展适应得比常人来得快些,便规规矩矩地磕头谢恩:“妾谢皇上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已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妃子,此时口中称“妾”,是理所当然。身后众人也早已回神,一脸欢喜地忙跟着磕头谢恩,就连沈时屿看上去也十分高兴,原以为只是九嫔之一的昭缓或修容,没想到会是正一品的淑妃,皇上还赐住长乐宫,这实在是天大的殊荣。 建章宫的首领太监江喜忙躬身扶起沈茉云,道:“淑妃娘娘快请起。皇上说了,长乐宫还需时间整理,娘娘可缓几日入宫。只是您的册封之礼,因为皇上近日朝政繁忙,实在不得空闲,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推到年后再一起跟其他主子一起举办。” 听了这话,沈茉云仍是一脸的平静,眼里却露出几分欣喜,能够晚几天进宫,总是好的,至于册封之礼,不过一年罢了,她等得起。于是她朝江喜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有劳公公告知,还请里面奉茶!” 沈时屿也忙过来招呼江喜,这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不同其他,自是得好好招待。至于女眷,则是簇拥着沈茉云回到了后院。 一回房,程氏的脸上再也绷不住了,周嬷嬷一看情况不对,便对左右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退了出去。 “好一个贤惠大度的皇后娘娘,娘这回真是看走眼了。”程氏气极地说着,不由得捶了一下椅子上的绣墩。 “娘不用担心,我倒觉得,这是好事。”沈茉云倒是一脸的镇定自若。 “可是,让你晚几天进宫,可不就失了先机?还有,你是正一品的妃位,册封大礼却要晚上几个月,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不一定得多委屈。”程氏着急了,胸口一起一伏的,可见是急得狠了。 沈茉云忙给程氏抚着胸口,道:“娘别紧张,女儿一进宫就,只怕会遭人记上,现在女儿晚些日子进宫,如果真有人拨得头筹,正好可以为我分去一些算计。而且女儿多留在家中一些时日,陪伴爹娘,这不是好事吗?至于册封大礼,圣旨已下,难道皇后还能压住不办不成?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周嬷嬷也在一旁劝道:“夫人,姑娘说的有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程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拍着沈茉云的手说道:“好不容易得皇上垂怜,封了淑妃,结果却闹上了这一出。” 沈茉云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微笑道:“进宫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时得失,并不能说明什么。” 贤淑有度,那是皇后的行事规则。她只是个妃子,以后要走的,自然是“宠妃”路线。 程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吧。”又看了女儿一眼,“茉儿,你长大了。” 进宫 两仪殿内,永旭皇帝宇文熙终于批完了御案上的折子,一名小太监捧着一个红木盘子进来,上面摆满了后宫妃嫔的木牌,这是要皇上翻牌子召宫嫔侍寝。 宇文熙看了一眼,随手挑起了最近颇得宠爱的蒋令仪的牌子,道:“今天晚膳就摆在锦华楼。” “是。”小太监得令,忙躬身退下,一溜烟地去给蒋令仪传话,让她准备接驾。 江喜见了,心想这蒋令仪连着五天被皇上翻牌子,可见是极受宠的,明日后宫怕是会有些风波了。这半个月来,一些新入宫的主子,可是连皇上的一面都没见着呢。可惜了那位还没的淑妃娘娘,皇上也只是在他前时沈家宣旨当天回来后问了几句,然后就不再提起。 “江喜,长乐宫打理得如何了?”宇文熙喝了一口莲子汤,突然问起了长乐宫的事情。 “回皇上的话,尚宫局昨儿来回,说长乐宫已经打理好了。”江喜心神一震,忙低下头回道。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你去跟皇后说一下,既然长乐宫已经准备妥当,就择个日子,让人吧。都差不多一个月了,再不,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是,奴婢这就去见皇后娘娘。”江喜说着,行了个礼,小心地退了出去。等离开了两仪殿,他才掏出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眯起眼看着屋外的烈日,时近六月,这天儿可是越来越热了。 沈茉云接到让她入宫的旨意时,离最初的颁旨之日,刚刚好是一个月。看着前来传达皇后意思的掌事姑姑,沈茉云微微一笑,道:“姑姑辛苦了,锦色,带姑姑下去奉茶。” 锦色应了一下,上前对掌事姑姑福了福,便将人带了下去。 “萧皇后……”沈茉云捻起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这是皇后设下的绊子,还是皇帝的意思?不过不管是谁的意思都好,看来这一两年,她只能是乖乖待在长乐宫过自已的小日子了。 “姑娘,今儿日头可毒,燥热得紧,先喝点酸梅汤解解暑吧。”素月端了一碗酸梅汤过来,葱绿的瓷碗装着褐红色的汤汁,看上去就十分舒爽。 “恩。”沈茉云漫不经心地应道,心里还在想着入宫后该如何行事。皇帝是一国之君,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要想勾得他多来自已的房间中多转几圈,以免被其他人认为失宠,该做的,该想的,半点儿都不能少。 沈茉云接过瓷碗喝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汤,对素月吩咐道:“当天,我要穿那件绣着寒兰的浅蓝色宫装。” 素月迟疑地说道:“姑娘,会不会素了点?夫人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沈茉云道:“娘那边我会跟她说的,你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 “是。”素月当即退了下去,程氏是主母没错,但她的主子是沈茉云,自然以沈茉云的命令为优先执行。 沈茉云继续喝着酸甜适中的酸梅汤,心想,雍容华贵的牡丹已经艳冠后宫,她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这辈子的皮相确实不错,虽然没有艳冠群芳的气势,却是别有韵味的楚楚可怜,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话,就是娇弱惹人怜的白莲花,很能勾起男人心底保护欲的那种类型。她以前是最不喜欢这种长得娇娇弱弱的女人,现在却得用这副娇弱的外表去勾引男人,真是风水轮流转! 三天后,宫里来接人的仪驾来到了沈家大门外面。沈茉云按礼一一拜别父母兄嫂后,就在素月和锦色的陪伴下,离开了家门。 甫一,刚刚行至长乐宫,沈茉云就遇到了来传话的宫女,说是皇后体恤她入宫当天必定劳累,免了她这几天去昭明宫请安,请她好好休息。 “就请玉桃姑娘回去转告皇后娘娘,今日实在疲累,等安整过后,明日一大早我就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沈茉云笑着说道,给素月递了个眼色,素月忙上前塞给来传话的玉桃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玉桃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之一,也是不少嫔妃的巴结讨好对象,因此只是笑笑便将荷包收下,对沈茉云行礼道:“奴婢只是帮皇后娘娘传话,现在话已带到,奴婢就不打扰淑妃娘娘休息了,奴婢告退。” 沈茉云也不拦着,只是道:“锦色,送姑姑。” 玉桃又福了福身,便在锦色的陪同下退了出去。 沈茉云打发了皇后派来的人,才在满宫的宫人跪迎下进了长乐宫的主殿。长乐宫是前朝主宫殿之一,后来因为离皇帝的建章宫甚远,故而荒废了许久。直待新皇继位,才让人重新修葺后宫,长乐宫就是其中大肆修整的宫殿之一。而一个月前江喜说的修理长乐宫也只不过是加些摆设和添置花花草草之类的轻省活计,并非大动土木。 朱檐飞壁,雕梁玉柱,楼阁精巧雅致,新修的宫殿,怎么看都有几分金壁辉煌的炫丽。所谓的偏远,不过是相对于皇帝的寝宫来讲,在后宫之中,这所宫殿并不算冷僻,而且环境十分清清幽。沈茉云一路走来,看在眼里,心中又添了几分欢喜和满意,对未来的日子总算有了几分期待。毕竟是要长长久久住着的地方,能合她的心意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她一就是正一品淑妃,又赐住长乐宫,不与其他宫嫔在未侍寝前是被安排在永巷某一处的院落,这样的殊荣,也难怪皇后会出手压一压。 “主子,您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奴婢已经看过内室,铺设都是极好的,您不如先进去躺躺?”素月关心地说道。 “不用了,也没多累。”沈茉云转身走向大厅,在铺着玉珠垫子的主位上坐了下来,“让那些人进来吧,正好认一认人。” “是。”素月一福身,然后就出去唤人了。 没多久,几排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一位衣着朴素端庄的女子上前行礼:“奴婢剪容,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另一名太监也上前行礼道:“奴婢杜安,是长乐宫的掌事太监,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后面一大排人立即跪了下来,声音整齐地向长乐宫的新主子问安。 “起来吧。”沈茉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随后递给了刚回来的锦色,语气平顺地让满屋的宫人起身,看上去十分温柔可亲。 “剪容,既然你是宫里的掌事姑姑,就先说一下我这宫里的事吧。” 剪容平稳地施了一礼,心里却有些打鼓,一般来说,每次去伺候新主子,第一次见面总会敲打一番,而这位新封的淑妃娘娘,却是一反常态的好脾气。不过在后宫中,越是无害的女人,往往是越不能小瞧的。她回道:“娘娘,长乐宫年前就已被修葺过一回,宫里的摆设和用品也全是尚寝局连续赶工制出来的,您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可再重新换过。” “恩。”沈茉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脸上仍是一副柔和的神态,没有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剪容继续说道:“按宫里规矩,您这儿有六个大宫女,四个小宫女在屋里伺候,另还有太监四个,余下粗使宫女太监不在其例,但都是有定数的。可是娘娘您带了两名丫头,奴婢想,总不好委屈了两位姑娘,就自作主张将大宫女的名额留了两个,只挑选了四个宫女,娘娘您现在可要见一见?” 见坐在上首的女子微微颔首,剪容又行了个礼,微微转过身一一点名:“红汐,绿晶,紫玉,橙羽。”每说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宫女上前行礼。 沈茉云看了看那几个宫女,长相看着挺乖巧伶俐的,就不知道背后会不会有其他人。罢了,长日方长,真有不妥当的,找个借口送回去就是了,于是道:“既然我是长乐宫的主子,你们又是进了长乐宫的奴婢,锦色,每人赏二十两银子,权当我这个做主子给你们的见面礼吧,以后只要你们按规矩做事就可以了。” 剪容依旧行礼如仪,稳稳地谢了恩,而首领大监杜安却是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眼神有些飘忽。沈茉云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继续品茶消渴。 在宫里混出来的人都不是笨蛋,于是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跪下谢赏。这位淑妃娘娘看着挺和气的,说起话来却是绵里藏针。就像新主子说的,既然已经进了长乐宫,是好是歹都是系在她的身上,如果长乐宫出事,做主子的不一定会出事,但是垫底的绝对是他们这些下人。不想做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就给她安份一点儿 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初见皇帝 听到太监的通报声,沈茉云不由得愣住了,这,来得也太快了吧?!不过没时间让她发呆了,沈茉云回过神,对满屋的宫人道:“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完,便带着锦色她们出去迎驾。 身为正一品的淑妃,自是不用到宫门口跪迎,沈茉云只需到殿门口站迎即可。 宇文熙走进长乐宫的主殿时,就看到穿着水蓝色束腰宫装的女子立于殿前,蓝色的锻面上绣着浅粉紫的袅袅寒兰,眉眼有着一丝倦色,双颊却泛着浅浅红晕,像是铺了层胭脂似的,美丽似极。宇文熙心下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选秀那日她无意中展现的风情,心情顿时好上了几分。 “妾拜见皇上。”沈茉云半垂着眼敛,待明黄色的袍子晃到眼底时,才盈盈福身行礼,堪堪行至一行,就被一双大手扶了起来。 “你今天刚入宫,就不用多礼了。”宇文熙扶起看似娇弱却仍撑着出来迎接他的美人,难得温和地说道。 沈茉云被皇帝握住的右手忍不住颤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她微微抬起头,不想正对上了皇帝看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半是娇怯半是抽搐地低下头,唤了声:“皇上。” 宇文熙将人牵起,带进了殿内,想到刚才沈茉云不自觉的反应,不由得笑了笑,“长乐宫刚刚翻整过,皇后担心会有所疏忽,所以特意让尚宫局的人再次添置了一些东西,你要是有不喜欢的,禀过皇后之后,再换过你喜欢的摆设。” “谢皇上体恤,皇后娘娘安排得极为妥当,妾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喜欢的。”沈茉云恭谦地说着,心里却在冷笑,将她扔在宫外冷了一个月,还要说成是皇后的意思,亏他说得出口。沈茉云就不信了,只要皇帝开口要她进宫,皇后会挡着不让她进来。 不过,沈茉云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了,她先是朝宇文熙微微一笑,然后从锦色手中接过茶盏递至皇帝面前,道:“皇上,今儿天热,妾特地从家里带了些花草茶进来,清心解暑再适合不过,皇上尝尝?”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宇文熙本想拒绝,不过在看到那双杏眼中的期盼时,停了停,还是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不错。” 沈茉云却是借机看清楚永旭皇帝的面容,三十而立的男子,英挺俊朗,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用帅得日月无光来形容未免过于夸张,不过倒也算得上是个性格俊男。就是搁在二十一世纪,也能是众美女示好的对象。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份,就别指望一个皇帝都从此专情于一个女人了。沈茉云想着,又道:“妾今日才进宫,还来不及整理此处,屋里实在是过于杂乱,污了皇上的双眼,还请皇上恕罪。”又要起身行礼告罪。 江喜站在角落里,听得眉心一动,这淑妃娘娘,莫不是真的被吓住了,居然要撵皇上离开长乐宫?素月和锦色也是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恐慌。 出乎意料,宇文熙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着拍了拍沈茉云柔若无骨的右手,道:“那好,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儿朕再来看望爱妃。”然后凑近那白皙的耳垂,说话间的热气呼到其上,“别忘了把内室也整理好了,恩?” “皇上!”沈茉云低低喊着,语气中透出几分窘迫和不知所措,还有似有似无的差涩。臻首低垂,露出了一截柔顺曼妙的颈线,暴露在皇帝的视线中。 宇文熙低笑几声,又安抚了几句,才抬脚走人。 恭送走皇帝后,沈茉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简直就像是她当年面试时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最后一关,大老板亲自把关的感觉。不过还好,皇帝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第一关算是过了,至于第二步,得看明天的表现了。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欲擒故纵,男人就是受这一套。 —————————————————————————————— 皇帝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原本安静的长乐宫突然间塞满了各宫送来的东西,连皇后都送来了两匹锻子。一番迎来送往,更是让剪容和杜安她们忙得脚不沾地。 沈茉云扫了一眼被堆得老高的盒子,挥挥手道:“你们将这些东西清点入册,放进库房中。至于原有的物什,先搁至一旁,千万别弄混了。” 杜安应了一声,忙叫上两个粗使大监,将各宫送来的东西搬至后面的耳房,和剪容一起对数造册。 接下来沈茉云也没闲着,开始带着素月和锦色布置起寝殿。 锦色将一个八宝花瓶放到多宝架上,问:“主子,您看这如意八宝瓶放这儿可好?这多宝架靠着墙边,就算吹再大的风,也不用担心会吹倒了。” 沈茉云看着那描金绘银的富贵花瓶,漂亮是很漂亮,可是不适合夏季摆放,于是摇了摇头,“这个收起来,改放那个并蒂莲花的青花花觚。” “哎,奴婢这就换了。”锦色爽脆地应了,动作利索地换了一个小巧雅致的花觚,“主子,这样可好?” 青翠的瓶子放置在暗红偏黑的支架上,显得格外的富有生气,沈茉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锦色去外面的小花园里摘了几枝白色的荷花,插在其中,整个角落顿时生动了起来。 布置完寝殿后,已经是晚膳时分。宫里的菜式都是有份例的,沈茉云身为四妃之一,膳食的份量和质量都是很足的,最新奇的是,居然还有一小份用荔枝做成的甜品,用冰镇过,清凉甜润。这一顿,她吃得倒也惬意,当然没忘赏了几道菜给剪容和杜安他们,以示慰劳他们今日的辛苦。 “娘娘,各宫送来的东西已经造好了名册,您是否要现在过目?”等沈茉云吃饱喝足,端着香茗去除腻味时,杜安才上前请示。 沈茉云“恩”了一声,然后接过一本册子,翻看起来,素月则站在她的后面用手中的扇子帮她扇风。 “柳贵妃送了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沈茉云看得眉眼一跳,真是大手笔。皇后也只是送了两匹布料,这位贵妃娘娘,一出手就是玉如意。再看看其他妃嫔送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些布料,香料,玉石摆件之类的便宜物品,对比之下,柳贵妃的贺礼,还真是引人注目得紧。 “是的,娘娘,正是这个。”杜安机灵地打开他手中的盒子,温润的玉色在灯火的照射下更显柔和宛转。 这么一大块上好的玉雕成的玉如意……沈茉云合上册子,心里很快就有了算计,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知道了,先收起来吧。回礼该如何准备,想来你们都是有数的,单子就由你和剪容先拟着,明天拿给我过目。至于柳贵妃那儿,就先空下来,我亲自准备。” “是的,娘娘。”杜安盖好手中的盒子,便领命造退了。 一直静立不说话的素月却是上前帮沈茉云重新换了杯热茶,脸上有些担心,“主子,这杜安,我有些担心……” 锦色也忍不住道:“我也觉得这个杜安有问题。主子,您就不担心他会在背后动手脚?”指的是拟礼单的事儿。 沈茉云没有去碰那杯热茶,仍然维持着懒散的神态,道:“如果杜安真的动手脚,我倒是要谢谢他了。” 什么意思?锦色和素月俱听得一头雾水,但沈茉云却没有解释的兴趣,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只是道:“时候不早了,安置吧,明天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天空刚刚泛白,沈茉云就被人唤醒了,宫里请安的时间和在家里请安的时间略有不同,要稍微早一点。除了锦色和素月,另四个大宫女也跟着一起来侍候她起身,不由得感概,虽然古代的设施比起现代十分落后,但是这特权阶级该享受的地方,可是一点儿都不落后,难怪人人都想争着往上爬。 沈茉云努力让自已适应这种生活形态,这就是她以后要过的日子。她可以假装一时,但不能假装一世,所以,她必须从里到外都适应这样的生活,她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拒绝了素月摆在她面前的含翠金步摇,沈茉云改选了一支白玉攒金长钗递过去,又挑了几朵净色的绢花,再挑两支珠钗并一副珍珠耳环,首饰算是选完了。至于衣服,她则是选了一件淡青色的宫装,袖口提着浅色的暗纹,配月白色腰带。 沈茉云穿戴整齐后,整个人带上了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皇后不会乐见一个妃子穿戴得雍容华贵,相反,一个飘逸出尘、娇柔纤细的女子,反而更让皇后放心。 经剪容和素月多次检查,没再发现半分纰漏后,沈茉云才坐上轿舆,由十二个太监抬着她往昭明宫走去。 请安 萧皇后是很典型的一国皇后,端庄大方,仪态完美,说话和蔼却不失威严,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一个很好贤内助。最起码,在沈茉云看来,皇帝应该会很满意萧皇后,否则昨天就不会跟她说那番话,肯定了皇后的中宫地位不可动摇。 因此,沈茉云到了昭明宫后,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了大礼,然后在皇后开口唤她起来后,便站到了一边,静待皇后的发言。 萧皇后抿了一口茶,用绢子拭了拭嘴角,这才说话,“淑妃不用多礼,皇上也说了,你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原也免了你这几日的,没成想你今儿到是第一个来给本宫的。” 沈茉云低着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免了妾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可是妾又岂能如此不懂事,坏了规矩。妾刚刚入宫,日后若有不对失礼之处,还得靠皇后娘娘提点呢。” 萧皇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夸道:“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规矩果然是极好的。”却半分没接刚才沈茉云所说的让她提点的话茬子。 沈茉云福了福身,“不敢当皇后娘娘夸奖。” 这时,宫女来报,柳贵妃、张德妃、高贤妃,并朱修仪、江充仪、萧婕妤、蒋才人等来给皇后。 萧皇后听了,挥手道:“让她们进来吧。”看向沈茉云,脸上笑容不变半分,“正好也让淑妃瞧瞧你日后的姐妹们,免得以后在宫时遇上了,却叫不上号,那可真是叫人看笑话了。” 正说着,一群美得各有特色的美女已款款行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着桃红色长裙宫装的艳丽美人,华贵逼人,相比之下,稍微落后她半步的另两名宫妃则是黯然失色多了。沈茉云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睛根本就不够看,这么多的美人,环肥燕瘦,或美艳或清纯或温婉,应有尽有,哪怕她是女人,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不过对皇后来讲,估计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后宫有规定,凡是正三品以上的妃嫔可称娘娘,必须每日一大清早就到皇后的宫里,而正六品以上的宫嫔,亦有给皇后的资格,只是不能被称为娘娘。至于采女选侍之流,只有承宠后才能有机会给皇后。因此,低位嫔妃来说,如果皇帝一直不临幸,就只能困在后宫一方小院中等死。别说皇帝,连皇后也见不着,宴会赏赐什么的全没你的份,只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若是遇上身世差点的,宫里的下人不落井下石已属万幸了。 众人向皇后请完安后,不等皇后开口,柳贵妃已抢先一步说道:“皇后娘娘,这位新来的美人儿可是昨日刚进宫的淑妃妹妹,果然长得标致,难道皇上会喜欢。” 萧皇后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容,没有因为柳贵妃的失礼而动怒或者斥责她,反而说道:“贵妃一向机敏,这就是皇上新封的淑妃,昨儿刚进宫,你们姐妹先见个礼吧。” 四妃以贵妃为贵,所以沈茉云上前两步,对柳贵妃行了半礼,“见过柳姐姐。” 柳贵妃偏过身子,朝沈茉云微微颔首,算是还了她的礼,才道:“淑妃妹妹客气了,真是规矩齐全的,皇后娘娘想来十分喜欢你吧。” 难得萧皇后听了这话,还是冷静如昔。 沈茉云一笑,直起身子,“皇后娘娘待众位姐妹自是极的。”回答得点滴不漏。 柳贵妃见她如此,也不缠着,横竖只是一个新入宫的妃子,皇上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否则就不会扔在宫外冷上一个月了。就是现在看着皇上是有几分在意,但是一开始,哪个女人不是能让皇上有几分在意的。一转眼,昨日黄花也是数不胜数。 随后,一位穿粉色宫装的温婉女子朝沈茉云笑着说道:“我住在清宁宫,妹妹有空不妨过来坐坐,只是二皇子正是顽皮的时候,还怕会惊住沈妹妹。” 此话一出,柳贵妃等人眼神都有些变了。后宫的女人,要争的东西无非两样,一是圣宠,再来就是子嗣了。现在皇帝膝下只有两名皇子,此次选透又进了这么多的美人,能瓜分皇帝的日子也就更少了,也怪不得柳贵妃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沈茉云心里一片清明,这就是张德妃了,于是上前仍是行了个半礼:“见过张姐姐。” 张德妃也回了半礼,“沈妹妹不用多礼。” 那么剩下的那一位就是高贤妃了,鹅黄色的衣裳为主人多添了几分明丽爽快,高贤妃倒是抢先说话了,“我今儿也托大一回,就叫你一声淑妃妹妹吧。妹妹可愿意?” 沈茉云福身道:“高姐姐这话,妹妹不敢当,妹妹哪有不愿意呢。” 妃位的人见完了,下面就是九嫔以下的宫嫔了。如今宫中位列九嫔的只有朱修仪和江充仪,这两位同样都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而那位萧婕妤,只能算是清秀而已。但是让沈茉云注意的,是今天一道前来的蒋才人,不同其他人的笑语晏晏,这位蒋才人,却是一副冷冰冰的冰山美人状,极能勾起男人征服欲的那种感觉。 等沈茉云一一见过后,皇后才淡然开口,“好了,先这样吧。至于其他人,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是。”沈茉云又向皇后屈了屈膝,以示尊重。 柳贵妃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用手中的绢扇掩去唇边的嘲讽。这个沈淑妃,难道真以为向萧皇后投诚,皇后就会护着她?看看萧婕妤,那可是亲堂妹呢,还不是照样待在正三品的位分上,不够让人尴尬的。 此次秀女大选,大多是正六品的令仪和正七品的采女,只有这个沈茉云,尚未入宫就封了淑妃,皇上还特地赐了她长乐宫居住。这样的殊荣,不知这里会有多少女人恨得咬牙切齿。就连朱修仪和江充仪也有些不是滋味,沈茉云一进宫,就稳稳地压在她们头上,她们本来还有机会进妃位的,结果现在只能是九嫔之一了。 “蒋才人,皇上不是免了你今日向皇后娘娘吗?怎么今儿会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见到你,可真是稀客啊!”柳贵妃状似现在才发现这个冰山美人,显得十分惊讶。 蒋才人道:“虽然是皇上旨意妾不敢违背,但是向皇后娘娘是规矩,妾不敢忘,所以这才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 高贤妃嗤笑一声,“是吗?那怎么以前都见不着蒋才人,偏偏就今儿见着了?”这半个多月,蒋才人极为受宠,前两天才刚晋了正五品的才人,皇帝心疼她身子弱,承宠过后都是免了她向皇后,而蒋才人也真是谨遵圣旨,凡是承宠过后都没来过给皇后。昨儿皇帝又点了她的牌子,今天却在这里见到她,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柳贵妃一扬眉,接口道:“怕是不是想着给皇后娘娘,而是想着见淑妃妹妹吧。不过也难怪你心急,就连我也急着想见淑妃妹妹呢。” 一同入宫,身份却是天差地别,难怪蒋才人会耐不住,等圣宠又如何,还不是只从正六品的令仪升为正五品的才人,如此而已。 朱修仪、江充仪等人纷纷用手绢捂住嘴,眼里的轻篾却是一览无遗,只有张德妃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丝绢宫扇,似在研究上面的精致绣纹。蒋才人脸色一僵,随后就恢复了平静,还是那一副冷冷的不为所动的表情。若不是沈茉云一直注意着,恐怕还真会错过。 萧皇后轻咳了一下,道:“蒋才人不用向本宫,是皇上特意破例恩准的,你们也别吃醋了。还是说,你们都不愿来本宫这儿凑个热闹,陪本宫解解闷?” 众人忙说不敢,高贤妃道:“皇后娘娘哪儿的话,能来这里陪您说话,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呢,只盼着您不要嫌咱们不会说话,将咱们撵出去。” 说得萧皇后露出了几分笑意,刚才蒋才人引起的风波似乎已经事过境迁,又说笑了几句,皇后便道:“今天就这样吧,本宫也乏了。本来还要去寿康宫给太后的,可是太后这段时间都在礼佛,要到十五之后才有空暇见你们。” “是。”皇后发话了,众美人纷纷起身行礼,连柳贵妃也不敢在此时有半点猖狂。 “对了,淑妃,皇上昨儿已经让尚宫局赶制了你的牌子。回去后,好好准备一下,等着接驾吧。”萧皇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所有人快退下之际来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沈茉云低头着,双颊染上一抹红晕,低低地应了一声。 “哼!”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茉云却听到身后的美人中传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屑声。 离开昭明宫后,坐在步舆上,沈茉云觉得有几分疲倦。真累!想起今天在昭明宫见到的妃嫔,她不由得觉得头疼起来,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啊,这要放到现代,绝对能以黑马之姿一举拿下奥斯卡海内外最佳新人奖。 还有,翻牌子…… 沈茉云顿了一下,侍寝啊,来得可真快! 侍寝 一干嫔妃走后,昭明宫又恢复了平常时分的清静。萧皇后看向玉桃,“太子殿下呢?” 玉桃道:“回娘娘的话,殿下正在读书呢。您忘了,昨儿皇上说今儿要来昭明宫考太子殿下念书的。” 太子今年虚岁九岁,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可是为了他的以后,萧皇后不得不狠下心,早早就扼杀了他的童年,其他孩童在自由自在玩耍调皮的时候,太子则是要坐在房中苦读诗书。 萧皇后道:“那早膳准备得丰盛点,将小厨房昨天就熬上的山参鸡汤端上两盅,苦夏难过,给皇上和太子补补身子。” 另一个大宫女青果有点不解,“皇后娘娘,一大早的喝鸡汤,会不会有些油腻,要不还是晚上再呈上来吧?” 萧皇后露出淡淡的笑容,笑意却没有传到眼底,放下手中的宫扇,道:“到了晚上,皇上怕是没时间来这昭明宫了。” 玉桃机灵地问:“您可是说淑妃娘娘?” “皇上昨儿就特地吩咐我,将沈淑妃的木牌赶制出来,可见是对她上心了。”萧皇后说着,又执起团扇轻轻地摇了起来,“不过是见上一面,就能让皇上分了几分心思过去,这淑妃,手段倒是不错。” 萧皇后又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能分去延庆宫那位的宠,倒也是好事。” 延庆宫正住着柳贵妃,青果低下头,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 回到长乐宫没多久,尚宫局的内侍就传来了皇帝的旨意——皇帝翻了沈淑妃的牌子,让长乐宫准备接驾。 剪容她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开心极了,素月笑道:“恭喜主子。”剪容到底还是沉稳,道:“近日朝政繁忙,皇上都是忙到酉时才会来后宫,娘娘可先小憩一会儿,待午时过后再细细准备也不迟。” 杜安也在一旁说道:“剪容姑姑说得没错。” “恩!”沈茉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道:“既如此,就按你们说的去做吧。”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对红汐道:“你去将那个荷花换下来,摆上一盆茉莉。” “是,主子。” 见红汐出去找茉莉了,沈茉云才带着一干宫女进内室,在她们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早膳,然后才倚在铺着竹席的软榻上午睡。微风轻吹,带来了阵阵花香,朦胧中,沈茉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她所熟悉的世界,亲人朋友的音容笑貌全部浮现在眼前,看似清晰,实则模糊。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沈茉云被素月小声地唤醒后,才发现她不过小睡了半个时辰,却觉得累人。一摆手,不睡了,淑妃娘娘决定要为等下的滚床单做准备。 在得到消息,皇帝先是去了昭明宫看过皇后和太子,然后又回两仪殿处理政事,晚上才会过来长乐宫后,沈茉云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白天见过大老婆和儿子,晚上来睡小老婆,这小老婆的数量还都能组成一个排了,这可真是……贤后不好当啊! 沈茉云感概了一下,下一秒就将这无用的情绪抛到了九宵云外。同情皇后?那不如先来同情她自已。皇后是一国之后,又有儿子封了太子,没有意外,她就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太后,就算有意外,她也是两宫太后之一。皇帝废后,还得考虑前朝后宫的影响,但是贬斥一个妃子,根本就不会有御史言官在皇帝面前废话。就像在高门大户,想宠妾灭妻还得考虑着自已的前程,但是打发一个妾室,绝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拿这个来说事。 锦色已经过来请她了,“主子,已在隔间备好热水了。” 沈茉云搭着红汐的手起身,走前被屏风隔开的小间室,那里早就摆好了沐浴要用的用品。在宫里,没有妃嫔敢在皇帝召见之前不沐浴的,就是在寒九严冬也不例外,更别提是日头渐长的夏日了。 沐浴过后,就是梳妆更衣了,锦色和素月早早就将一应胭脂沿粉摆放在她面前。红汐等人有些奇怪,可也不敢多说,她们是新来伺候的,对新主子的脾气爱她都不清楚,虽然淑妃看着性子好,可是谁说得准内心会怎么想呢。 沈茉云也不急着上妆,反而是饶富兴味地将那些精致的盒子一一打开,仔细地分辩着这些胭脂的颜色和香味,等到心底有个大概了,才开始施施然地动手施脂抹粉。 所谓美人,五分天生五分后养。这个身体的肤质和底子都非常好,又是灯光晕黄的晚上,实在用不着浓妆,只稍化个轻淡的妆容,再在眼尾处加些莹亮的粉色,既不会过于妖冶也不会过于淡寡,让皇帝觉得你是无心他来此处。 沈茉云换上一袭淡粉色的宽袖襦裙,却配上深紫色的腰带和香囊,强烈的颜色对比,显得腰肢不胜盈盈一握。再让紫玉帮她梳了一个同心髻,柔顺的青丝服贴地垂在身后,插了一根珍珠缠枝钗并几朵几可乱真的粉色蕙兰绢花,再加上一支双蝶金步摇,添了几分贵气。 素月和锦色早就习惯了沈茉云喜欢自已动手上妆的行为,红汐和紫玉等人虽有些震惊,可也适应得极快,心里都有几分高兴,能跟到一个得宠的主子,对她们这些宫女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至于爬上龙床……有这样心思的女人,反而是死得最快的。在后宫中,从来就没有吃斋念佛的善主儿。 “娘娘,皇上来了。”剪容进来通报道。 沈茉云款款起身,将右手搭在素月伸出来的手腕上,“随我去迎接圣驾吧。” 宇文熙刚下御撵,就看到身形纤弱的美人站在殿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为那张美丽的容颜增加了几缕神秘。都说灯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三分,说的就是那朦胧暧味的流连姿态。虽然宇文熙早就知道沈茉云的美貌,但这样灯下一望,却是比昨天日光下更有韵味。他不由得稍稍停了一下,在美人袅袅行礼下跪之时,大手一牵,扶起了她,“爱妃不用多礼。” 这是第二次听到“爱妃”这个称呼了,沈茉云强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看似柔顺地低下头颅,听从地任由皇帝将她带进殿内。 跟在身后的宫人早就退下了,只留下江喜和剪容、素月在跟前伺候。 宇文熙看了一眼殿内的摆设,果然与昨日有些不同,他拉着沈茉云在铺着玉珠的软榻上坐下,一旁的矮桌上早就放着一壶酒并两个酒杯,杯里正盛着八分满的佳酿。 皇帝此时没有饮酒的兴致,只是道:“你昨日进宫辛苦了,今日还不忘去给皇后请安,看来沈家家教确实不是虚言,沈时屿的确会教女儿。” 沈茉云眉眼一跳,听到自个父亲的名字被一个比他还小的人直呼其名,这……万恶的封建主义。她看了看皇帝,并不说话。 宇文熙颇有些意外沈茉云此刻的沉默,正常来说,这些女人不是应该附和或者谦虚一番的吗?宇文熙握住她那柔若无骨的右手,一边把玩一边说:“爱妃不赞同朕的话?” 沈茉云微微撅起红唇,小女儿姿态显露无疑,“妾不敢。只是皇上,妾可是女孩儿,皇上怎能只说是家父的功劳,而忘了家母呢?男主外,女主内,应该是家母会教女儿才对。” 剪容听得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淑妃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反驳皇上的话?就连江喜这种见贯了后宫女子起落的人也愣了一下。唯有素月最沉得住气,她相信自家小姐说这番话绝对是有目的。 宇文熙先是被顶撞得一愣,随后却笑出声来,脸上并无半分不悦,道:“爱妃说得没错,男主外,女主内,确实是沈夫人会教女儿,不是沈大人,是朕疏忽了。” 对帝王来讲,能说得出这种话,已是十分难得了。 沈茉云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滴溜的杏眼突然染上了一层怯意,小声地问道:“妾口出妄言,驳了皇上的话,皇上……不生气?”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说话要有技巧,顶撞也是一门技术,见好就收,得拿捏好其中的分寸。 宇文熙将美人揽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爱妃言之有理,朕如何能生气。”到底是刚进宫的女子,喜怒形于色,不过这样也不错。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纯净至极,看着就心情极好,就不知沾上情~欲后会是何等风情。 “皇上。”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痒痒的,沈茉云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通红,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婉转地唤了声。 “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安寝吧。”宇文熙抽去那支金步摇,满头的青丝逶迤而下,散落一室风情,看着美人面上带着红霞,心头也跟着热了起来。 江喜等人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宇文熙瞧了眼矮桌上的洒盏,浅浅酒香此刻倒是引起了他品尝的渴望。他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抱住他的淑妃,将口中的酒液缓缓渡了过去,惊得怀中的美人诧异地睁大双眼,眼里全是不知所措,引得他再次低笑出声。 然后……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河蟹路过—— 挑事 以前是一国储君,近两年又登基为皇,宇文熙也算是尝遍各色胭脂,作为严肃繁忙政务外的调剂品,他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委屈自已,何况昨天晚上柔若无骨的身躯和生涩却毫不扭捏的反应着实让他回味。 一大清早,宇文熙神清气爽地起身沐浴更衣,相比之下,沈茉云困倦且疲惫的神色可真是天壤之别,甚至在帮皇帝更衣的时候不小心倚着他的肩膀打起盹来。 “昨日南绍国进贡的贡品中有一对玉镯,朕瞧着那颜色很适合爱妃……” 宇文熙发现了沈茉云的失态,及时圈住了她的身体,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难得的起了一丝爱怜,看来昨晚是累坏她了。于是小心地将昏睡中的美人抱回床榻,还特地帮她盖好被子,这才让江喜来伺候他更衣换靴。 “今天就免了淑妃向皇后请安,别去打扰你家主子。”走之前,宇文熙对静立在一旁的剪容吩咐道。 剪容低头行礼,“奴婢遵命。”心中却有些震惊,刚才发生的一幕她点滴不漏地看在眼中,这位新主子,确实不简单。 皇帝走后没多久,沈茉云懒洋洋地蹭了蹭松软的棉被,然后才低低唤了声:“素月。” “主子。”素月赶紧撩开粉色的纱帐子,将沈茉云扶起来,“皇上说了,特地免了您今日向皇后的请安。” “我知道。”沈茉云打了个呵欠,又道:“备水,沐浴,别误了时辰。” 剪容走上前,对沈茉云道:“娘娘,热水已经备好了,现在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有半个时辰。”语气神态比昨日恭敬了许多。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素月和锦色的参扶下去了隔壁的房间洗漱沐浴。没办法,昨晚某人太狠了,将她反复揉来搓去,差点没将她折腾得昏过去。幸好只是差点,要是真的昏过去,那就真是笑话了。因为承宠昏迷而无法去给皇后请安……指不定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依旧照着昨天的风格打扮了一番,不逾越也不挑眼,来到昭明宫后,沈茉云发现不少嫔妃已经到了,三妃中只有柳贵妃的位置仍是空的。她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礼问安,除了眉目间的媚色和脸色有些苍白外,跟昨日并没有多大区别。 萧皇后看她如此,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淑妃昨晚辛苦了,皇上刚派人来说,免了你今日的请安,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沈茉云谦恭地说:“这是皇上体恤,但是妾不能破坏宫里规矩。” 萧皇后道:“淑妃果然懂事,难怪皇上疼你。”说着,又象征性地赏了沈茉云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只喜鹊登梅钗。 沈茉云神色不变,谢过了皇后的赏赐后才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她的排位,是在高贤妃之后,朱修仪之前。 朱修仪轻轻地摇着绘有团扇,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姐姐果然生得国色天香,虽然晚进宫一个月,可还是有本事让皇上心心念念,牵挂不已。”沈茉云是正一品的淑妃,哪怕她的年龄比不少妃嫔要小,也得称她一声姐姐。 “朱妹妹这话可说得不对,姐姐姿色不过尔尔,哪比得上皇后娘娘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这个词,姐姐实在受不得。”沈茉云掩去眼中的冷意,笑着将话挡了过去。 高贤妃听了,便回过头道:“皇后娘娘雍容大度,淑妃妹妹貌美如花,都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风姿。” 萧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贤妃越来越会说话了,本宫进宫多年,哪比得上淑妃的青春年少。淑妃本就是皇上亲自钦点进宫的秀女,进退得仪,又是个懂规矩的,不但皇上喜欢,就是本宫也是喜爱得很。” 这就是明晃晃地警告了,朱修仪脸色一白,心中十分懊悔,怎么就说起了这个呢?忙起身行礼:“是妾莽撞,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张德妃低头注视着扶手上的花纹,嘴角露出一丝讽意。沈茉云晚进宫一个月,其中就有皇后的功劳,朱修仪当着众人的面拿这个来说事,深究下去,岂不是在说皇后嫉妒,容不下一个妃子?萧皇后一向看惜羽毛,岂会落下半点口实。 “修仪也是服侍皇上多年的老人了,更应该知道谨言慎行这句话。”萧皇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才让朱修仪重新入座。 其他嫔妃小心地屏着气,不敢发出一点异响,生怕皇后会注目到自已。沈茉云作势扶了扶头上的珠钗,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冷笑。皇后明着是帮她出头,但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张德妃她们,她这个新人正值青春少艾,可不是她们这些年华转瞬逝去的老人比得过的。让底下的人相斗,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吗?皇后倒是打得好算盘。 突然间,小太监的通传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柳贵妃到!” ————————————————————————————————————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柳贵妃优雅地向萧皇后屈膝行礼,桃红色的宫装及腰一束,称得身形更显曼妙,金步摇垂下的流苏在乌发如云的髻边轻轻摇晃,周身的气度竟也是雍容贵气,丝毫不逊于端坐在高位的女子。 萧皇后照旧没有任何为难的举动或话语,神色平淡地让柳贵妃起身。 “听说昨儿皇上点了淑妃妹妹的牌子,还以为今天在皇后娘娘这儿会看不到你,没想到,我倒是来得最迟的一个。”闲话了一阵,柳贵妃将话题转到了沈茉云的身上。柳贵妃一双丹凤眼非常漂亮,斜斜一挑,就能扬起无限风情。 沈茉云暗想,皇帝这般宠爱柳贵妃,想来这双眼睛也添了不少筹码吧。她对柳贵妃笑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是本份,妹妹不敢忘切。” “淑妃妹妹可是出身书香门府呢,这些礼仪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可惜了皇上的一番好意,还特特免了淑妃妹妹今日的请安礼呢。柳姐姐,你说是吗?”一直闷声不说话的张德妃突然笑意盈盈地说道。 谁不知道柳贵妃出身将门,刚进东宫之时还因礼仪不全而闹了一些笑话。此时被张德妃这么一呛,柳贵妃哪忍得住,柳眉一横,“是了,我差点忘了,听说德妃妹妹的兄长前段时间因为当街斗殴闹出了人命,差点让尹天府捉进大牢,还是张大人在御前痛哭求情,才让皇上罔开一面,从轻发落。闹出如此事端,张家的家教,那才叫有口皆碑。” 张德妃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来。早在东宫之时,她跟柳贵妃就不对盘,明明是她生下了皇子,却还是让柳氏坐上了贵妃的宝座。就算都是正一品,仍然生生矮了柳氏一截,让她饮恨不已。今天好不容易能刺上柳贵妃几句,却被她扯出了兄长一事,感觉到旁边的人传来的探究视线,实在让她坐得难受。 柳贵妃见状,饱满的红唇逸出一丝讽笑,还想再说多几句,萧皇后却是脸色一沉,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好了,朝堂之事,不是我们该议论的,自是由皇上处理。”再看向众妃嫔,“你们也都给本宫记住了。” “是。”一时间,所有妃嫔都站了起来,齐声应道。 沈茉云低下头,心想,以张德妃这两日表现出来的心性,不像这般忍不住的人,今天这一出,唱得可真怪异。 “今儿就这样吧,各位妹妹若是无事,散了吧。”萧皇后挥手,让满屋子或明艳或娇媚的女子退下。 皇后的脸色还是有些严厉,妃嫔们也不会自找没趣,就连在皇后面前一向讨好的高贤妃也不敢多嘴,乖乖地行完礼,退出了昭明宫。 旧怨新仇 走到昭明宫大门,各宫大小主子的步舆早就在那里候着,随时等待主子的吩咐是回宫还是去往别处。只不过坐上步舆也是有讲究的,位分高的妃嫔先行,按照各自的品级依次而行。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位于众妃之首的柳贵妃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在宫门口,对静立在众人身后的蒋才人道:“今儿居然也能见到蒋才人,可真是少有啊。你一向身虚体弱,经不过劳累,可别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昏过去,又凑巧让皇上见着,那可不是让皇上心疼吗?” 听到贵妃发难,陈良人和周良人赶紧向旁边退开两步,蒋才人所站的地方被孤立成一个真空地带,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蒋才人福了福身子,平静地说:“妾虽身子不爽,又得皇上恩旨不用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是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天子之妻,更是我等的主子,能向皇后娘娘请安,是天大的福气,妾岂敢不来?” 沈茉云听了,想这个蒋才人也不简单,短短几句话,不但隔应了柳贵妃,又巴结了皇后,不让柳贵妃找不到借口发作。短短半个月,从令仪升为才人,想来也不仅仅是靠她的美貌。沈茉云想起昨夜皇帝的反应,心里一撇嘴,说不定皇帝就好这一口,好话听腻了,就喜欢跟他对着来的。 正想着,柳贵妃怒极反笑,“好一张俐嘴,真真是不得了。难怪能哄得皇上为你出头……” 出头?沈茉云微微挑眉,转眼看向其他人的表情,有人眼中闪过了悟,有人迷惑,也有人事不关已地低着头。她决定回宫后就要找剪容她们来问一下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宫里的舞台,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消息落后点绝对跟不上。 话一出口,柳贵妃就感到有些不妥,急忙刹住了下面的话,她后面的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娘娘,这儿可是昭明宫。”蒋才人最近也是极得宠的,主子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在皇上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哼。”柳贵妃一声冷哼,转身走向自已的步舆,道:“回宫。”待她坐定后,太监们急忙抬起架子离开。 “柳姐姐一向心直口快,蒋妹妹可别生气。”张德妃似笑非笑地出来打圆场。 “妾并没有生贵妃娘娘的气。”蒋才人轻声回道,抬起手腕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露出了一截赛雪的肌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圈于皓腕之上。 “蒋妹妹这个镯子可真漂亮,如果我没看错,是从北边进上的贡品吧。”高贤妃脸上不知是真是假的露出了几分好奇,引为了好位嫔妃的注目。 蒋才人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前几日皇上连着其他东西一起赏下来的,妾没有问皇上,竟不知原来是贡品。” “原来如此,皇上对蒋妹妹可真好。”张德妃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说完了这句话,她也转身,在宫女的陪伴下,坐着步舆离开了。 随后是高贤妃,沈茉云则走在最后面。 夏日阳光明媚,沈茉云也没兴致这个时节逛花园,于是吩咐太监们尽快回宫,她则在一摇一晃的步舆上慢慢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等理出个大概时,人已经回到了长乐宫。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皇帝的赏赐就跟着来了,沈茉云谢恩后,随手翻了翻皇帝送来的东西,其中一对上好的和田玉镯引起了她的注意。略一挑眉,沈茉云合上装着玉镯的锦盒,对素月道:“放到我的房里,小心点,别弄坏了。” “是的,主子。”素月小心地捧着锦盒匆匆进去房里安放它。 抹去额上的汗水,捧着红汐她们送上来的清茶消暑时,沈茉云才传剪容过来问话,“蒋才人可是得罪过柳贵妃?” 剪容点了点头,道:“是有这回事。奴婢记得,那是蒋才人初次承宠的第二天,皇上心疼蒋才人,不舍得她一大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来回奔波,便免了她的请安礼。可是当天下午,蒋才人在御花园赏花时偶遇贵妃娘娘。事情经过奴婢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当时蒋才人冲撞了贵妃娘娘,被罚跪半个时辰。偏偏蒋才人身子弱,跪了不到一刻钟就晕过去了,还正巧让经过御花园的皇上给瞧到了。然后,皇上斥责了贵妃娘娘几句,还特地宣了御医去锦华楼给蒋才人看脉。” 沈茉云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确实是很巧。”这冰山美人扮柔弱,也是熟门熟路啊。 剪容没有接话,继续道:“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贵妃娘娘看蒋才人,总有几分不顺眼。” 沈茉云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放下,又问:“柳贵妃和张德妃,关系并不好?” 剪容道:“是。奴婢听说,早在皇上还是东宫太子之时,两位娘娘就已生间隙,感情不甚和睦。” 和睦?要是柳贵妃和张德妃真的感情和睦,亲密无间的话,就该轮到皇后头疼了。沈茉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剪容停了停,又道,“七天前,是二皇子的生辰,本来皇上要去清宁宫留宿的,可是却被请去了延庆宫!” 沈茉云嘴角一抽,总算明白为什么张德妃今天对柳贵妃会这般不客气了。被人半路截胡,难怪这道气顺不下。只是,连自个儿子的生辰都是过过场抬脚便走……听了这消息,大热天也能让人生出凉意。 沈茉云又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那么烫口的清茶,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明显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此时,锦色则是送上今日皇后赏赐下来的物品给她过目,她拿起那支喜鹊登梅钗,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皇后这是在提醒她,不管皇上再怎么喜欢她,她都只能是一只供人赏玩、哄主人开心的鸟儿,永远都成不了高高在上的凤凰。再想起选透那日皇后说的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其实,她挺喜欢喜鹊的,至少这种报喜的鸟儿,鲜少有人不喜欢的,能让人们一看到它,就心情愉悦,不也是挺好的吗?何必非要去做那从来不存在世间的凤凰呢。需不知,飞得越高,跌得越惨,还是踏踏实实地走路比较好。 沈茉云将钗子扔回盒中,淡淡地道:“我明天就戴这支喜鹊登梅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们看着准备。”这是放手让素月她们来搭配衣服首饰了。 后宫这地方,谁又能顾得上谁,左右都是在挣扎。 建章宫的小太监走进内殿,对歪倚在软榻上的女子道:“淑妃娘娘,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请准备接驾伺候吧。” 沈茉云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有劳了。锦色。” 锦色上前塞了一个银裸子给小太监,喜得他对沈茉云又是好一通巴结,才喜不胜收地走人。沈茉云则是让素月将刚刚安放好的镯子拿出来,套在手上边欣赏边想,前几天送翠玉镯子给蒋才人,今天则送白玉玉镯给她,皇帝的这番举动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把后宫的女人当成闲暇之时拿来逗乐的玩意罢了,哄得他喜欢就给点好处,不喜欢则弃如敝履。 当晚,永旭皇帝来到长乐宫,照旧扶起沈茉云,却不经意地看到她的腕间露出了温润的白玉王镯,心下高兴地说:“爱妃也喜欢这玉镯?” “妾一见到,就喜欢得紧,又是皇上送给妾的,这才立即戴上。”沈茉云微微抿唇笑道,然后看向宇文熙,神情像是极欲获得大人赞美的孩童一般,伸出皓腕现于皇帝眼底,“皇上,好看吗?” “好看。”宇文熙的心情很不错,沈茉云刚才说的是“送”而不是“赏”,明显让他很受用。 闻言,沈茉云对皇帝露出一抹欣喜而又羞涩的笑容,在皇帝握住她的手往房间带时,暗地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说女人是要哄的,让她说,皇帝这种生物,更需要别人来哄。 “拉客”第一条,必须得时刻注意客人的喜好,以彼好为已好,让他过得舒服,才能让客人产生再次找你的欲~望。 警告 皇上连续五天都翻了长乐宫的牌子,各种各样的赏赐更是络绎不绝地流入了长乐宫,一时间倒也让后宫诸人注意上了这位新封的淑妃娘娘。不管心里怎么想,这几天,沈茉云去昭明宫请安时,见到的都是笑靥如花的容颜,她的风头正劲,位分又高,除了柳贵妃偶尔会酸两句外,却也没人特意去为难她。 萧皇后听到皇上又赏了一座黄花梨镶青花瓷山水屏风给长乐宫时,掩在宽大袖袍下的左手不由得轻轻地拨动着一串玉珠,道:“没想到沈淑妃还能有这般手段,当时倒是有些看走眼了,居然能让皇上将那个黄花梨山水屏赐给她。”记得去年高贤妃趁着生辰之际向皇上开口索要时,都被皇上搪塞过去了。 玉桃给萧皇后换了一杯新茶,静静地立在一旁,不敢接话。 萧皇后停下拨动珠链的动作,对玉桃道:“将本宫那对缠丝彩纹甘露瓶拿出来,送去长乐宫。” 玉桃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后还会赏赐东西给淑妃,下一秒却快速回道:“是,奴婢遵命。”她行了个礼,才转身去库房寻找刚才所提及的甘露瓶。 孙嬷嬷是萧皇后的乳母,从小就伺候萧皇后,情分不比普通,忍不住开口:“娘娘,您为什么……” 萧皇后淡淡地笑了,“嬷嬷是想问,本宫为何还要赏下甘露瓶给淑妃,是吧?” 孙嬷嬷问:“淑妃进宫不足半月,就能让皇上如此恩宠,又是屏风又是玉如意,奴婢还听说,前几日皇上还赏了一对南绍国进上的玉镯。恕奴婢多嘴,您是皇后,这贡品,论理是要先送来昭明宫给您挑选的,可这回,却先一步给了淑妃……” “一对玉镯罢了,皇上喜欢给谁就给谁,本宫又岂会因这一点小事儿跟皇上置气。”萧皇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南绍国的贡品先送去了长乐宫又如何,再早几天,蒋才人不也得了一只翠玉镯子吗?只不过是些哄得皇上高兴随手赏下来的玩意,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去找沈茉云麻烦,这样只会让皇上觉得她不够大度容不下人。 听到这话,孙嬷嬷也只能说:“主子大度,是奴婢想差了。” 萧皇后勾起嘴角,说不出的冰冷,“当初柳氏刚进东宫之时,皇上是何等的宠爱,一连数月,大半的日子都是宿在她的房中,更别提那些奇珍异宝,送到她那儿的还少吗?本宫连盛宠如柳贵妃都容得下,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淑妃了。” 现在的淑妃,还不及当年柳贵妃得宠时的一半呢,只是近几年,皇上对柳贵妃也渐渐淡了。新妃嫔一入宫,更是分去了皇上本就不多的心思,她要是样样都计较,怕不早就呕死,这个皇后,也就轮不到她了。 孙嬷嬷自是知道这段过往,只是柳贵妃的情况比较特别,不管皇上再如何宠爱,她也染指不了皇后的宝座,但是沈茉云可不一样。她不由得低声道:“若是淑妃娘娘诞下皇子……” 萧皇后冷眼一扫,看得孙嬷嬷低下头,“只要有本宫一日,定能护太子周全。” 玉桃将刚找出来的缠枝彩纹甘露瓶拿给萧皇后过目,得到对方的点头后,便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中,准备亲自送去长乐宫。 待玉桃走后,萧皇后转眼又是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淑妃得宠,最该急的不是本宫,而是另有他人。” ———————————————————————————————————— 长乐宫 锦色接过玉桃递过来的锦盒后,沈茉云才对她道:“请转告皇后娘娘,我很喜欢这对瓶子,明日再亲自向皇后娘娘谢恩。” 玉桃忙道:“奴婢定当将话带到。”福了福身,“奴婢不敢扰淑妃娘娘休息,奴婢告退。” 沈茉云点了点头,“去吧。锦色,送送玉桃。” 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去的身影,沈茉云示意素月将她面前的盒子收好,素月边拿起盒子边道:“这瓶子可真漂亮,可惜不到时节,否则插着几枝粉色芙蓉倒也好看。” 红汐也跟着笑道:“虽然没有芙蓉,但是荷花也不错。咱们的小花园,不正放着几盆荷花吗?娘娘要是喜欢,奴婢这就给您摘来。” 沈茉云抬起手掩去了唇边的呵欠,道:“好好的荷花养在那儿,喜欢走过去看着便是,何必做那等辣手摧花的事。这瓶子……”想了想,“还是放进库房吧,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再拿出来插上芙蓉。” 素月爽利地应下了,抱着锦盒去找剪容入册,只留下红汐一人在房内。 “娘娘……”红汐小心地看着沈茉云,有点不明白这位主儿的意思,神色间不由得带上了些恭谨。 沈茉云慢慢地剥着盘子中的葵花子,漫不经心地问道:“红汐,你进宫多少年了?” “回娘娘话,六年了。”红汐恭敬地垂首说着。 “哦,那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沈茉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子,容貌并不出挑,看着机伶本分。进宫六年,能够让人挑中并来到长乐宫伺候她,还是以大宫女的身份,也是个有心思的。不过近身伺候的人灵巧一点,未必不是好事,最起码不会给主子惹祸,只要不反咬一口就得了。 沈茉云继续慢悠悠地剥着瓜子,动作十分优雅,看上去就像一幅画一般。思考了一下,她又问道:“你以前是在哪个宫伺候的?” “奴婢以前是伺候安顺太妃的。”红汐说着。 太妃?沈茉云愣了一下,道:“一直跟太后住在寿康宫的安顺太妃?”安太妃无儿无女,在先帝后宫中也不算受宠,先帝去后,就跟着太后住在了寿康宫。 红汐点头道:“是的。自从年前安顺太妃逝世,奴婢还是留在太妃居住的侧殿里,做些看管打扫之类清闲活计。直到娘娘您进宫,江总管说长乐宫人手不够,向太后请示要了奴婢,奴婢这才来了长乐宫。” 居然还有这一茬,难道她看红汐行事说话比绿晶几个沉稳多了。沈茉云打量了她几眼,缓缓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红汐犹豫了一下,心中挣扎几许,还是上前屈膝行礼,道:“奴婢进了长乐宫,自然就是主子的人,定会一心向您。” 沈茉云微微一笑,停下了剥瓜子的动作,拿起手绢拭去手指上的渣滓,道:“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好好做事就是了。” 红汐听了,暂时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沈茉云至少没有一口回绝,代表还有转弯的余地,便应道:“是。”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走出房间。 “素月,你觉得如何?”沈茉云突然出声问道。 素月一撩帘帐,竟是从另一侧走了进来,道:“瞧着,倒是个有诚意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诚不诚,很快就会知道了。”沈茉云伸了个懒腰,这大热天的,真不想动,“皇后送来的甘露瓶,收好了?” “收好了。” “甘露。”沈茉云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皇后这是在她,不要霸着皇帝不放,后宫雨露匀沾才是王道。皇帝的建章宫中,用来宠幸妃嫔的偏殿,可不正是叫甘露殿吗?抱个女人上~床还被这样限制,那样劝阻,这皇帝,做得可真没意思,难怪历史上的昏君,远比明君要多得多。 延庆宫里,柳贵妃正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轻轻地给它顺毛,凤眼微挑,看向跪在下方的太监,“这么说,皇上今儿还是翻了沈淑妃的牌子?” “是的,奴婢刚瞧见,内侍已去长乐宫传旨了。” “昭明宫有什么反应?”柳贵妃脸色有些不好,但语气还算得上平稳。 “呃,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一对甘露瓶给淑妃娘娘。”那太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柳贵妃怔了一下,随后笑了出来,“呵呵,甘露瓶?倒像是皇后会做的事。咱们的皇后娘娘,耐性可是越来越好了。”一摆手,“既然皇后娘娘都有表示,本宫这般安静,倒是不近人情了。去,将本宫的那套青瓷莲纹盖碗拿出来,送给淑妃。就说上一回本宫收到淑妃送来的董若聊的千山万水图,非常喜欢。这套碗具,不过是略聊本宫心意罢了。” 听雨领命而去,柳贵妃则一边轻抚猫儿,一边自言自语道:“总好过让锦华楼那儿占了头筹。”虽然沈茉云受宠,她也不见得有多开心,不过一想到蒋才人那副自以为高傲的样子被粉碎,阴郁的心情突然间又变好了。 蒋才人的心情是好或是坏,都不会有人放在心上。可是难得出来一趟御花园赏花乘凉的沈茉云,看到一身浅色襦裙向她走来的冰山美人时,不由得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实在是,这位美人儿,在她睡了皇帝之后的第二天,两人在皇后那儿碰过面后,就一直告病不出。这倒不稀奇,她纳闷的是,这不过短短数日,蒋才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已瘦了这么一大圈? 赏荷 上 蒋才人瘦了,瘦得很明显。就连沈茉云这个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人都看得出来,蒋才人瘦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裙裾飞场,薄纱笼袖,再配上那冰冷孤傲的神情,看上去还真如快要羽化登仙的仙子一样飘飘然。她行至亭前,对沈茉云跪下行礼,“妾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沈茉云就坐在凉亭中间,四周围上了白色的纱缦,左边是一个荷花池,正值六月,荷花开得一片粉红洁白,称着碧绿的荷叶,美不胜收。面对蒋长人的行礼,沈茉云也没让旁边的宫女去扶她,只是微笑地说:“妹妹不用多礼,请起吧。”停了停,又道,“外面日头毒辣,妹妹若不嫌弃这儿拥挤,不防进来凉快凉快。” “如此,先谢过姐姐了。”蒋才人站起身,朝沈茉云走近两步,在她的左边坐了下来,红汐和绿晶忙奉茶上点心,伺候周全。她见状,幽幽叹道:“淑妃姐姐好雅兴,今儿可是来御花园赏花的?” 蒋才人在未入宫前,一直随父亲外放,无论才艺美貌,周围的同龄人中少有极得上她的,加上母亲溺爱,养得她性子清高,自负美名。可是进宫后,她却发现,后宫女子仪容出众者不在少数。论美貌,柳贵妃艳冠后宫,论才情,高贤妃是有名的才女,论气质,江充仪一身温婉的水乡风情最能沁人心腑。现在,就连眼前这位新进宫的淑妃娘娘,也是气质容貌绝佳的美人。相形之下,她以前引以为傲的地方便再无出彩之处。 沈茉云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蒋才人眼中的嫉妒,含笑地端起一碗莲子甜汤,道:“这几天总是闷在宫里,我听说御花园里的荷花开得极美。这不,出来瞅瞅,也好开开眼界。” 蒋才人语气微酸地说道:“皇上对姐姐这般宠爱,只要姐姐开口,想来皇上是不会拒绝将这荷花池移到姐姐宫里,以供姐姐日日观赏。”她入宫之际,皇上也是对她轻怜蜜意,谁知不过短短一旬,皇上就再也看不到她,而是将视线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蒋妹妹此言差矣,皇上对宫里诸位姐妹都是一样的宠爱,对皇后娘娘更是敬重有加,我等岂能相比。这样的话,妹妹以后不要再说了,传了出去,免得被人说你轻狂。”沈茉云笑笑说着,四两拨千金地将荷花池的话题转了过去。说皇上会为了她在长乐宫再建一个荷花池,让皇帝听了,会觉得她持宠生娇,皇后知道了,会认为她心头过高。要是说皇上不会这么做……岂不是承认皇帝对她一点都不上心,以至于一个五品才人都能给她难堪? 蒋才人神情一僵,道:“是妾想差了,请淑妃姐姐恕罪。” 沈茉云笑道:“你我姐妹,哪来这么多的客套。”嘴里说着要恕罪,身体却是动也不动,这个蒋才人,还是太嫩了。 蒋才人顿了一下,眉眼间闪过一丝不甘,又道:“妾不过闲人一个,所以才有空闲四处瞎逛,可是妾怎么看淑妃姐姐这两天也颇得清闲,才会有兴致来这里观赏荷花。” 宫里谁人不知,长乐宫被连续翻了七天的牌子,引得合宫艳羡,可是七天之后,正好是十五。太后虽然仍在礼佛不出寿康宫,可是按规矩皇帝仍是宿在了皇后那儿,然后到了第二天,皇帝就翻了江充仪的牌子,接下来好几天,又去了柳贵妃的延庆宫,竟是没有半点去长乐宫的迹象。可要说淑妃失宠也不像,两天前,皇帝又命江喜送了一盒南海珍珠给淑妃。这一番举动,倒是弄得人摸不着头脑了。 蒋才人这几句话,明显是在讽刺她,竟然也落得跟她一样的境地。沈茉云没理会她的话,反而端起汤碗慢慢地喝着甜度适中,也不烫口的莲子甜汤,等喝了大半碗,才搁下手中的汤匙,接过红汐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嘴角,又喝了一口温热的龙井去掉口里的甜味,便转过头,欣赏起那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光别样红”的美景。 轻风送来一阵阵清洌的荷香,配着眼前的美景,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她轻轻执起团扇,慢慢地扇动着,难得优闲的一天,可惜却被人破坏了。 一旁伺候的下人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本份地做着自已的工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扫向被冷落在一旁的蒋才人。 “主子?”蒋才人的贴身宫女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担心她在淑妃面前失仪,忙低唤了一声。 沈茉云被这一声给唤回了头,一看蒋才人的脸色,不由得微讶地用手抚住心口,像是被吓了一跳,“妹妹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你也真是的,若是真觉得身体微恙,就该说出来嘛,何必怕扰了我赏荷的兴致而遮遮掩掩呢。身体可是大事,再怎么样,我也断不会因为这个来怪罪妹妹你的。”说到最后,竟是变成了蒋才人不知轻重,不懂得爱惜自已身体了。 蒋才人脸色一变,原本孤高的神情有一丝裂缝。 沈茉云眼风一扫,看向蒋才人身后的宫女,“蒋才人身体不适,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居然也不劝她好好休息,任由她任意来花园里瞎逛?要是蒋才人出了什么事,冲撞了哪位主子,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的?” 宫女妙儿当即跪了下来,道:“奴婢该死,没有侍候好主子。” “自已去皇后娘娘那儿请罪吧。”沈茉云淡淡地说着,看也没看妙儿一眼。她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为难一个有品级的宫嫔,只是,动不了你本人,就让你的宫女受过吧。在宫里,讲人人平等那是笑话,下人的命运都是跟主子连在一起的。一人得道,数人升天,若是有一朝主子被扯入了泥泞,伺候的下人就跟着一起倒霉,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是,奴婢遵命。” “淑妃娘娘……”蒋才人这回是真的脸色苍白了,眉头紧蹙,眼中有着轻而易见的惊慌,以及隐忍得极好的愤怒。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颦眉之态,看得实在让人心疼不已。不过可惜,这里没有男人,她也没有百合倾向,而且蒋才人这番姿态,男人看着会心疼,女人看着会心恨。沈茉云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云纹盖碗。恩,大齐的瓷器行业也是很发达的,瞧这釉质,透明如水,素雅清新,果然是难得的精品,真不愧是进献到宫里的东西。 就在一片沉默中,亭外忽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爱妃今日出来赏荷,怎么也不通知朕一声?” 沈茉云吃惊地看过去,只见一身明黄软绸乡双龙戏珠常服的皇帝正徐徐向她走来,迎着阳光,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一幕,跟某些小说中描述的画面一模一样,十分容易就引得小女生心中小鹿乱撞。前提是,你可以忽视掉他旁边伴着的宫装丽人。 “妾见过皇上。”心中思绪翻转,沈茉云适时地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率先走上前,仪态万千地在皇帝面前屈膝行礼。 “爱妃免礼。”宇文熙牵起那双娇嫩的小手,正想问话,却被另一道请安声打断了。 “妾见过皇上。”蒋才人原本的冰冷神情此时柔如一汪春水,眸中泪光点点地看着皇帝,透出喜悦和欢欣,身形微微颤抖,看着就能想让人呵护不已。 “起吧。”宇文熙随意地看了蒋才人一眼,想也不想地挥手让她起身,跟对沈茉云刚才的态度,差别何止一点半点。 “妾见过淑妃姐姐。”伴在皇帝身边的宫装丽人秦良人对沈茉云依礼拜下,然后对失魂落魄站起身的蒋才人则是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同是正五品,她自是不用向蒋才人行礼。 “刚才听见你们在说什么请罪,发生什么事了?”宇文熙一看还跪在地上的妙儿,一挑眉,问起了她们。 赏荷 下 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如冼,炽热的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的树冠,照射到地面上,蝉虫在枝头不断地鸣叫,伴随着叶子欢欣鼓舞的摩擦声,交织成一首夏日乐章。 只不过,待在凉亭里的几个人,都没这个心情欣赏它。 皇帝没有坐下,仍然站在原地,只是转过头看向沈茉云,意思很明白,是让沈茉云来回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伺候蒋妹妹的宫女不精心,明知道蒋妹妹身体抱恙,还不晓得规劝,还让她出来御花园里瞎逛。妾适才已跟她说过,伺候主子不力,要她一会儿就去昭明宫向皇后娘娘请罪。”沈茉云淡淡地说道,语气平缓,措辞不偏不倚。 “不过一件小事,没必要特地惊动皇后。送回尚宫局,再让他们挑两个好的过来吧。”宇文熙不甚在意地说着,然后看向蒋才人,细细一瞧,不意有些惊讶,“朕瞧着,蒋才人似乎瘦了许多。” 蒋才人本想为自已的贴身宫女求情,被皇帝这一问,原本失神的大眼顿时有了光彩,面上不禁一喜,低下头道:“蒙皇上挂心,前些日子太医来请脉时说妾肝胃不合,体有涨气,需得少食静养,故而才消瘦下来。” 皇帝微微点头,“不是生病就好。” 至于宫女妙儿早就脸色惨白地软倒在地,一旦被送回尚宫局,她的下场可想而知,指不定以后就得在浣衣局等地方挨日子。她原先还指望蒋才人帮自已求个情,哪怕是挨打掌嘴也好,却没想到自家主子只顾着跟皇上说话,完全忘了她的存在。红汐见妙儿情况不对,忙对江喜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合力,合作无间地将人拖出了凉亭,不让她可能会有突然失态的情况发生,因而扰了皇帝和后妃的谈话。 秦良人此时却插嘴道:“这么看来,淑妃姐姐斥责那个不会伺候主子的宫女,可是一点都没做错。皇上您看,蒋姐姐的脸色可是越来越难看了,肯定是刚才吹风受寒所致。” 秦良人可没忘记,当初皇上召她去甘露殿侍寝时,她人都走到一半了,却被内侍给拦了下来,说是皇上已经点了蒋才人的牌子,让她请回,气得她当场就撕裂一条帕子,还让人闲话了几天。沈茉云是淑妃,家世不俗,她得罪不起,但是蒋才人……她眯了眯眼,跟她一样,只是个正五品,难道她还不敢下点绊子?真以为她会咽下这口气不成!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六月伏天哪来的受寒。沈茉云心想,这蒋才人得罪的人可真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帝道:“你既然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歇息,别到处乱走。” 听到这话,蒋才人好不容易才有点红晕的脸颊当即比刚才更白了,她嚅嚅地开口:“妾,妾只是觉得待在房里无聊,又无人可以说话,才……才出来随便走走。而且,而且,太医也说了,妾应该多出来御花园走动走动……”说到最后,眼眶眨红,语调开始慌乱起来了。 宇文熙原本觉得蒋才人那副冰冷孤高的神态挺新鲜的,毕竟他的周围几乎全是对他奉承讨好的女子,突然间看到一个冷冰冰不假辞色的美人,多少勾起了他心中的征服欲。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挺有趣的游戏,结果还不到一个月,原本的冰山美人也变得跟平常宫妃没什么两样,开始耍各种手段在他面前讨恩典,那副庸俗的面孔,实在是让他心生乏味。 后宫里面的美人极多,蒋才人容貌才艺并不算特别,又没了吸引宇文熙的特色,很快就被帝王抛到了脑后。要不是今儿看到她,宇文熙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个前些日子颇受他恩宠的女人。 只听得秦才人又道:“蒋姐姐这话说得可真是矛盾,你刚刚才说太医要你静养,现在又说太医要你多出来走动走动。这是哪位太医帮姐姐你请的脉,竟然如此敷衍了事?连有病的宫妃也敢不用心治理?” 她又转身皇帝,行礼道:“皇上,淑妃姐姐,恕妾无礼,妾觉得,还是召那位帮蒋姐姐看病的大医过来问清楚比较好。皇后娘娘一向宽和,对待宫里姐妹全部一视同仁,从不亏待,如今……竟敢有人敢欺上瞒下,此事还是得好好的彻查才行。” “哦?”宇文熙不喜不怒地应了一声,眼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下秦良人,看得后者背部一凉,不敢再多话地退了开去。 蒋才人颤抖着身子,道:“是妾失言,太医只说要妾静养……”她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秦良人找她麻烦的借口,不管皇上心里对秦良人是什么看法,但是皇上对她的印象肯定已是极差,再不圆回这个话,又扯上了皇后……她实在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会怎样。 连皇后都扯出来了,蒋才人这回恐怕真的得完了。沈茉云凉凉地想着,不过她也不可能只在一旁看着,于是轻轻地拉了拉皇帝的袖摆。 宇文熙感到袖子被人扯动了一下,愣了愣,便先搁下心中的想法,转过头,却对上一对清澈透亮的眸子,微微勾起嘴角,“爱妃可是有话要说?” “皇上,想来蒋妹妹不过是怕皇上怪罪她不听太医的话没有好好静养,这才一时口误。既然知道是误会,不如就算了吧。”沈茉云柔声说着,随即微微嘟起小嘴,侧过脸,睫毛轻颤,形成了一片扇影,小小声地嘀咕着:“谁让您这么忙,这么久不去看人家,所以人家才会说在屋里闷得慌,没人说话。” 声音小得只有身侧之人才听得见。如果是皇后如此说话,皇帝可能会觉得她不够大度贤惠,可是这话出自一个目前还算颇得他喜欢的宠妃口中,却奇异地满足了他心中的那股男性虚荣。妃嫔为了他争风吃醋,只要不过火,都是宇文熙喜见且纵容的。于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稍稍倾过身,勾起她优美的下颚,在她耳边说:“爱妃可是在怪罪朕冷落了你,那盒南海珍珠爱妃可是喜欢,不若今晚……” 沈茉云被皇帝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忙伸手拍开宇文熙的右手,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勾起皇帝心底最深处的搔痒,眼光一瞥,瞧着秦良人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以及……容颜苍白似雪、伤心欲绝的蒋才人,心底一阵好笑,这就是皇帝,吃着眼前的,还要招惹手边的,认真你就输了。 “皇上,秦妹妹还在等着您的话呢。”沈茉云娇嗔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别过脸,她觉得胃好酸,果然影后的奖杯不是这么容易捧的。 宇文熙以为她在害羞,握了握她的手,不再戏弄于她,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看向蒋才人,道:“正五品才人蒋氏,德行有亏,口舌多言,罚抄一百遍《女戒》,三日后交给皇后。”又看了看那纤弱的身形,继续说:“既然太医说你要静养,日后就待在锦华楼好好休养吧,没事就别出来了。” 一句话,决定了蒋氏永无天日的未来。 蒋才人彻底地摊软在地上,再无宇文熙初见之时的清冷孤傲。 “送她回去。” 江喜不敢拖延,一个眼神,几个宫女忙合力将呆若木偶的蒋才人带了下去。 随后,皇帝又跟沈茉云说笑了几句,便带着秦良人走了,看方向,一群人似乎是走向建章宫。 沈茉云这才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逐渐西斜的太阳,端起一杯红汐新送上的龙井抿了一口,郁闷了一个下午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 只是闲着无聊出来赏个荷花,都能遇到一堆糟心事。想到蒋才人,她还是叹了一口气,看来蒋才人确实是真心喜欢上了皇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新鲜时宠你如珍宝,腻味时厌你如尘埃,跟皇帝谈感情,真心是自找罪找。 一个时辰后,蒋才人遭帝斥被软禁在锦华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萧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将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下完一子,她道:“青果,你替本宫去锦华楼传话,就说既然蒋才人身染恙疾,就照太医的话好好静养吧。等到太医说她的身子养好了,再来给本宫请安也不迟。” 青果重复了一遍,见没有遗漏,便匆匆赶了过去。 萧皇后看着棋盘上的局势,黑棋正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大片山河,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还以为她能再多撑几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自已给埋了。” 当晚,皇帝赏了一套鱼戏莲叶纹盘给淑妃娘娘,不过,与蒋才人失势的消息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萧婕妤 蒋才人被皇帝下令待在锦华楼静养的事情,并没有在后宫中引起太大的波澜。第二天,沈茉云去昭明宫请安时,萧皇后也只是平静地说:“蒋才人身体抱恙,太医说要静养,皇上心疼蒋才人体弱不堪劳累,便免了她今后的请安,让她在锦华楼好好养身子。你们也记住了,没事就别去打扰蒋才人。” “是。”众人心知肚明,这位蒋才人,怕是再也翻不起身了。 新进的宫嫔或许还会对蒋才人的命运心生悚栗,一个月前,蒋才人是何等的受宠,连柳贵妃被她落了一回面子。而现在呢?一道口喻,曾经风头无两的蒋才人却被贬至尘埃,再无出头之日。帝王无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直到此刻,她们才真正地感受到后宫里面的残酷。 至于柳贵妃、张德妃、朱修仪等随侍皇帝多年的老人,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连声音温柔得可以沁出水的江充仪,眉毛都没未动一下。这位现今坐在皇位上的永旭皇帝,可没有先帝那般心软又多情的性格。早在东宫之时,随着这位主儿的喜怒不定,早就不知有多少红颜被遗忘在角落了。 沈茉云微微低头,一脸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拭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心中却在庆幸沈家家世还算不错,父亲在皇帝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否则,她肯定会跟蒋才人或者秦良人一样,入宫之际就要费尽心思地算计着,哪能这般自在,虽说她现在的日子也不算很舒服,但总比其他新进宫的低位宫嫔要好得多。 蒋才人的事就被这么掀了过去,为免气氛过于僵硬,高贤妃忙岔开话题,“淑妃妹妹,你那支蝴蝶穿花颤枝金步摇可真好看,瞧那只蝴蝶,几乱可真得恍若会飞出来似的。” 沈茉云笑了一下,不经意地动了动脖子,从花蕊中间垂下来的长长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起来,姿态唯美。她道:“这是我入宫之前,家兄送我的礼物,难得还能入了贤妃姐姐的眼。” 朱修仪经过上一回被皇后警告后,言语多有收敛,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愤,听了沈茉云的话后,她不由得笑道:“淑妃姐姐的那只金步摇,我记得去年就已经见我堂妹戴过,这是京城里的老字号福宝银楼昔年所出的旧款了,怎么淑妃姐姐还这般爱若至宝?莫非尚服局的人还没送上新的首饰头面给淑妃姐姐挑选吗?才让您连这些破旧的东西都舍不得换,用它们来充门面?” “尚服局早就将东西送过来了。只是,这支步摇,是我兄长送我的生辰贺礼,意义不比其他。平日也是放得好好的,可是不知怎地,今日宫女无间中就将它翻了出来,这才想着戴上,以勉兄长怜我之情。想来修仪妹妹家中一定是兄友弟恭、姐妹情深,所以妹妹才会觉得这般无所谓,真是让你见笑了。”沈茉云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反而笑意盈盈地说着。 见笑什么?见笑沈茉云他们兄妹感情极好?朱修仪一阵气结,她在家时,因为性子娇纵,兄弟姐妹都不愿意接近她,直到她进入东宫服侍太子,吃了不少闷亏后才学会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慢慢地明白家族对她的重要性。只可惜晚了,再加上她又不是得宠的妃子,因此家中兄姐对她甚是冷淡,这让朱修仪闷气了一场可是又毫无办法,她人在宫中,可是也需要家族在外面的支撑。在这后宫里,认为靠着皇上的恩宠就可以无所畏惧的女人,是很难笑到最后的。蒋才人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前车之鉴。 朱修仪正想开口继续讽刺几句,不想萧皇后却先一步说道:“你们兄妹情深,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说着,神色淡然地看了朱修仪一眼,后者才颇为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沈茉云继续微笑道:“皇后娘娘过誉了。”眼中却略带得意地朝朱修仪的方向瞟了过去,那神韵,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朱修仪看得心头又是一阵冒火,可是在萧皇后的长年威压下,倒底还是不敢作声。 张德妃看到朱修仪眼中的怒气,嘴角不由得一翘,当年柳氏得宠,为了分薄皇上的注意力,皇后便寻来了朱修仪荐给了皇上。一开始,朱修仪倒也真得了一段时间的恩宠,可惜她性子骄蛮,好几次惹得皇上不悦,而皇上从来都是被人哄的,又岂是会掉过来哄人?新鲜过后,她也就被皇上抛在了脑后。若非有皇后一直扶持,这九嫔的位置哪能轮得到她来坐? 这时,在沈茉云印象中一直是酱油状态的却是出乎意料地开口了,从其他妃嫔的表情来看,对此似乎也很感到意外。 长相甜美,微微一笑时,左颊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她用手轻抚了一下腰间的佩饰,道:“淑妃姐姐与令兄长手足情深,着实让妹妹羡幕。幸好妾入宫以来,一直得皇后娘娘照抚,才可稍稍缓解思家之情……” 话没说完,脸色一变,立即捂住了嘴,将头转向右边,弯腰吐了起来,站在不远处的宫女忙上前,参扶的参扶,拍背的拍背,动作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慌乱。反倒是坐在她下首的赵婕妤和孙承徽忙站起身,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脸上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孙承徽更是急急地问道:“萧姐姐,你怎么了?”其他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关切的神情。 萧皇后眉头一皱,正想发话,却被柳贵妃抢先开口了,“萧妹妹这是怎么了?” “妾凤驾跟前失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那几下只是干吐,并没有弄脏地板,所以很快就直起身,用帕子捂住嘴角虚弱地说着。 “皇后娘娘待你可是比‘亲’姐妹还亲,自是不会怪你失仪的。皇后娘娘,妾说得可对?”柳贵妃似笑非笑地扫向仍然仪态端庄的萧皇后,嘲讽道。 “你不过是无心之失,本宫自不会怪罪于你。”被柳贵妃这么一说,萧皇后自然不会再发难,她十分沉得住气地问道:“可是身子有哪儿不舒服?”然后又叫玉桃去宣召太医。 叫住玉桃往外走的脚步,苍白的脸颊透出一点红晕,低下头道:“不用请太医了。” “哦?”萧皇后觉得有些不对。 “昨儿太医已经来请过脉,说妾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浮脉刚现,还有些不准,须得再过半月,才可确定是否无误。”语气恭敬地对皇后说着,眼中闪过欣喜和羞涩。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不过其他妃嫔可就感觉不到她的喜悦了,嫉妒的、羡慕的、复杂的眼神一瞬间全部集中到了平坦的小腹上,但不过是短短几息,她们就恢复了往日的优雅,连声恭喜皇后和,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是皇后的亲堂妹,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现在自个堂妹怀孕了,日后若是生下皇子……那可真有好戏看了。怀着这般心思,原来敷衍的笑容倒也多了一分真心。 “恭喜皇后娘娘,若是十月之后,萧妹妹为皇上诞下小皇子,您可是又要多了一名儿子了。”柳贵妃笑着说道,宫里规矩,只有正二品或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抚养儿女,她就不信,能将自已期盼多年才得到的孩子拱手让给皇后。想到这里,她眼中却是一黯,显然是想到了她多年来都没有有孕一事。 萧皇后脸色稍变,视线也控制不住地往的肚子看去,保养得宜的右手忍不住握成拳,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痛了细嫩的手心,倒是让她冷静了下来。萧皇后露出欣尉的笑容,嘴里关切地问道:“这可是好消息,怎么不早说呢?玉桃,去两仪殿守着,等皇上下了早朝,就赶紧给皇上报个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状似害羞地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以及坚定。 张德妃和高贤妃等妃嫔,也一人一句地在说笑逗趣。至于一开始说到的蒋才人,早就被有孕的消息给取代了。 沈茉云则是闲闲地端起茶杯喝茶吃点心,这看热闹的日子,过得倒也不赖。 各方反应 两仪殿,是皇帝召见大臣批阅奏折的地方,端得是神圣无比,不要说妃嫔,就是皇后,甚至太后,都不能在没有皇帝的允许下擅自闯进殿内。自宇文熙登基后,国事一向繁多,北方蕃国又起狼烟,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心大花力气在今年的秀女大选中。因此,除了他一早就挑中的沈家女儿外,其他的秀女也不过是随意从中挑了几名还算顺眼的千金闺秀罢了。 直到宇文熙见完最后一位大臣,处理完早朝的政事后,这才有时间端起小太监送上的新茶喝了一口。江喜见此,才上前轻声禀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萧婕妤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宇文熙正要将茶盏放回原位,动作在半空中不经意地停了一下,却无人察觉。他将手中湖田影青茶盏放回桌面,响声轻脆,道:“宫中多年未有喜讯,传旨,赏萧婕妤白玉如意一对,云锦十匹……”接着又念了几样东西,停了一下,又道,“着萧婕妤在翠微宫好好安胎,免了她所有的请安礼。” “奴婢遵旨。”江喜有点摸不着头脑,皇上这意思,是高兴萧婕妤有孕哟?还是不高兴?这让萧婕妤窝在翠微宫安胎,听着像是恩典,可是细细一想,萧婕妤本来就不受宠,现在有了身孕,却连宫门都不得迈出一步,也就是说,整整一年,她都别想见到皇帝了。 可是帝心难测,江喜也就不再多想,准备老老实实地去翠微宫宣旨,刚走了两步,又被皇帝叫住了。 “正五品良人秦氏,侍朕甚躬,秉性温顺柔和,晋为正四品芳华。”皇帝面无表情地说着,待江喜应下后,又道,“朕有好几日未见皇后,今日就不翻牌子了,去昭明宫吧。” “是。”江喜没敢去看皇帝的脸色,低头一行礼,退了出去。 宇文熙屈指敲了敲桌子,眼神晦暗不明。他的子嗣不多,除了东宫太子是皇后所出之外,就只有张德妃生下的二皇子,后宫妃嫔有喜,本是好事,只不过孩子的母亲,身份倒是有些麻烦。萧家一门三皇后,能让现在的中宫皇后诞下嫡长子,已是他的极限。至于萧婕妤……目光一沉,他宠幸萧婕妤的次数并不多,没想到竟然就能让她怀上了,当初真不应该给太后面子,免了萧婕妤的那碗避子汤。 思绪转了几圈,宇文熙很快就有了主意,婕妤没有抚养皇子皇女的资格,等萧婕妤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后,就抱给高贤妃或者江充仪养吧。至于由皇后来抚养,宇文熙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萧氏女子,不能再有孕,更不可能让她们抚养皇子。 不管萧婕妤有什么打算,又或者皇帝皇后对她的肚子有什么看法,这些都暂且波及不到沈茉云身上。在昭明宫凑趣了一会儿,萧皇后挥手说散了后,她便悠悠然地起身,跟随大部队离开了。 虽然还是上午,但是阳光已经白亮炽热到让人睁不开眼。沈茉云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蓝得透亮的天空,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快点回宫。 回到长乐宫刚歇了小半个时辰,杜安就来向她回报了皇帝最新的两道旨意。沈茉云正歪在绣榻上,微懒地打了个呵欠,道:“剪容,你去挑几样吉祥讨喜的玩意,送到秦良人,哦,不秦芳华那儿,另外再找些不打眼的东西,送去翠微宫。记着,先送去萧婕妤那儿,然后才是秦芳华。” 剪容行礼道:“奴婢遵命。娘娘,是一会儿就送去还是……” 沈茉云微微一笑,不得不说,有一个谨慎小心的手下确实很省事,如果剪容真能为她所用就再好不过了。她想了想,估算了一下各宫的反应和距离,道:“半个时辰后再送过吧。”又看了一眼待在旁边的杜安,“你跟杜安一起过去吧,也好显得慎重些。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有孕的妃嫔,不可轻忽。” 剪容杜安皆领命退下。沈茉云却在想,皇帝那道晋封秦良人的旨意,让萧婕妤知道了,没准有多堵心呢!她正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可是那个男人转眼又去提升另一个女人的位分,还是要在知道她有孕的当天。皇帝做的这些事,要是萧婕妤被气得胎气不稳,更甚者流产什么的……沈茉云完全不怀疑会有这个可能性。 要说皇帝不高兴,偏偏赏了好些东西给萧婕妤,可是皇帝今晚又要宿在了皇后那儿,这唱的是哪出跟哪出?不够让人头昏脑涨的。 “主子。”素月奉上了一杯温白开水,里面兑了一点花蜜,好给沈茉云过过喉,有点担心地看着她。萧婕妤有了身孕,可是主子承宠的次数也不少,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呢? 沈茉云接过来喝了一口,心想这个永旭皇帝,真心就是一个奇葩。自他登基以来,宫里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正二品以下的宫妃,承宠后都要喝下避孕的药汁。这条规矩传出宫外时,也惹来一些流言,曾有官员试过进言,下场就是连降三级外加一顿斥责,几次下来后,就没人敢出声了。 大齐王朝跟中国的古代封建礼制有很多共同点,其中多子多福就是其中一项。就是先帝,膝下也有八名皇子,四名皇女,而现在的永旭帝,子嗣的数目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若说皇帝担心皇子母家太盛,他大可以选家世平凡的低位宫妃孕育孩子,可是他却反其道而行,偏偏让那些妃嫔喝药。可说他不忌惮外戚的势力,就不会独独挑中她进宫封妃,反而将萧皇后的妹妹冷在一边,任其尴尬地待在三品婕妤的位置上。而且,这些个高位的妃子,也没几个是生下孩子的。避孕,咳,除了女人,男人本身也能喝药的,就是不喝药,也还有其他方法,太医院又不是摆设。 想了好一会儿,沈茉云发现实在想不通,便决定不再想了。朝堂政局什么的,是皇帝该烦恼的事。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她这么一个公司还没有为她买“三保”的试用期员工,去操心老板才该头疼的公司高层是否会有商业间谍渗入?这才真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主子?”素月见沈茉云久久不出声,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 沈茉云回过神,发现素月正看着她,她不由得笑道:“行了,我心里有数,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素月见沈茉云一脸淡定的模样,暗自心焦,可又无法。 沈茉云低下头,摸了摸自已的小腹,心想怀孕的事,还是再等多两年吧,这个身体还未满十七岁,从医学的角度看,并不是最佳的怀孕时间。 再者,她现在根本就不能有孕,从怀孕到产子,再到坐月子,起码要一年的时间,如果不小心落下病根,说不定要休养一两年。皇帝现在对她是感到新鲜,可是两三年的时间,后宫从来不缺美女,她退下了,自然会有另一个补上。到时候,皇帝还能记得她吗?所以,现在并不是怀孕的时机。 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有送了贺礼去萧婕妤和秦芳华两处,不管萧婕妤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地收了下来。至于秦芳华,这是新进宫的秀女中,第一个被封为正四品,这两天她的行事说话都不自觉地带了两丝得意。 随着皇帝的那道旨意,萧婕妤就没再踏出过翠微宫一步,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有生下孩子之前,都不会再见到她。可是几天后,萧婕妤却是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昭明宫,毕恭毕敬地给皇后请安。 萧皇后环视了一周屋里神色各异的女子,“昨儿本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说想看一下萧婕妤,毕竟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有孕的妃嫔。”说着,站起身,对急忙从座位上起来的众人说,“走吧,随我去给太后请安。” 沈茉云也跟着坐上了步舆,尾随其后,心想原来萧婕妤是托了太后的面子才能免去那碗汤药,亏她之前还在恶趣味地想萧婕妤是如何在这守卫森严的后宫里让皇帝戴绿帽的。 太后 萧家一门三皇后,除了现在正入主昭明宫的萧皇后和闭关在寿康宫的萧外,还有一位谥“庄敬皇后”的先帝元配皇后,她正是萧的嫡亲的姑姑。如果换成普通人家,姑丈娶妻子的内侄女为填房,少不得被那些卫道人士和老古板的口水淹没,但如果是在皇家,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自从先帝驾崩后,萧就一直在寿康宫礼佛,除了帝后二人的请安外,再不见外人,后宫之权几乎全部交由皇后打理。这次要不是萧婕妤有孕,估计沈茉云还要等到年底的家宴才有机会知道是什么模样。 已经年逾五十,但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开外,此时正端坐在高位上,接受皇后带领众妃嫔向她行大礼问安。 待到众人行完礼并叫起后,并没有先问萧婕妤的事,反而看了一下那些妃嫔,然后问皇后:“今年新入宫的妃嫔,可都在这儿?” 萧皇后道:“全在这儿呢,母后。” “恩”了一声,又说:“皇上这回封的淑妃是哪一个?” 沈茉云从队伍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老老实实地跪下给行了大礼,“臣妾淑妃沈氏拜见娘娘。” 神色淡色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不喜不怒,只是点头道:“看着倒是个知礼晓事的,既然皇上喜欢你,又封了妃,以后就好好伺候皇上,争取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说完,这才让她起身,又褪下了左手的一个金嵌珠缧丝镯赏给了她。 沈茉云站起身,小心地走上前,双手接过由嬷嬷亲自捧来的手镯,向福了福身子,“谢赏,妾定会好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 “恩。”对于她的话,只是挥了挥手,并没有再作表示。 随后,又一一见了几位新进宫的妃嫔,态度倒也和蔼,就算是面对扫了萧婕妤面子的秦芳华,也看不出她有任何为难之意,这让秦芳华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茉云垂下眼,这般关心萧婕妤的肚子,对秦芳华晋升的来龙去脉不可能不清楚,那么现在这种态度,只能说明要么她老人家早就有了解决秦芳华的法子,要么根本就没将秦芳华放在眼里。沈茉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堂堂一国,去跟儿子的小妾置气,这真不够掉价的。 正想着,终于进入了主题,将萧婕妤召到跟前,还给她赐了座,看得众人心头一跳。在寿康宫里,除了皇后,就只有四妃和九嫔有看座的资格,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告诉其他人,她很看重萧婕妤肚子里孩子。 “几个月了?太医可有说要注意什么地方?”问道,语气比刚才亲切了不少。 “差不多两个月了,太医说妾的脉象很安稳,只不过前三个月,要多多休息,不能太过劳累。等出了怀,再出来多走动走动。”萧婕妤神色恭敬地说着。 听罢,柳贵妃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皇上的旨意是让萧婕妤在翠微宫里一直养胎,现在她将太医的话搬到面前,不正是打算让帮她出头吗?不过这是的寿康宫,不是皇后的昭明宫,所以不管心里想什么,她们脸上都带着类似的表情,就是敢跟皇后抢话的柳贵妃此时也是乖乖地猫在一边,不敢强出头。 点了点头,道,“你现在是孕妇,是得多小心些。” 萧婕妤的语气愈发恭敬起来,“是,臣妾会注意的。” 又问了几句,然后也赏了一些药材和料子给萧婕妤。虽然都是姓萧,可也有个远近亲疏在里面。论起关系,皇后得叫她堂姑母,而萧婕妤,却是她同母兄长的女儿。皇帝登基后,她原以为看在萧家和她的面子上,皇帝至少也会封个二品昭仪,却没想到,圣旨一下,内容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想到这里,萧又看了一眼仍然一脸恭谨坐着的沈茉云。皇帝执意要封沈茉云为妃,占去了四妃中的最后一位,她有些不乐意。可不封也封了,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想太拗儿子的意思,这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此刻,如何安排萧婕妤更为重要一些。 “皇后,翠微宫尚未有一宫主位,萧婕妤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再住偏殿未免有些不像话,就让她搬到主殿去吧。”不急不缓地说着,手指不断地拨弄着缠在手腕间的佛珠。 “母后说的极是,萧婕妤有了身孕,搬去主殿倒也合适。”萧皇后笑容不变地说着,随即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只是……妃嫔迁宫一事,按规矩,还得先得到皇上的旨意才可挪动。这事……儿臣不敢擅专,得先向皇上请旨。” 拨动佛珠的动作快了些,好一会儿,她才道:“既然是规矩如此,等下皇帝过来,哀家亲自问他便是。” 皇后不敢接话,只是静静地垂首坐着,下面的妃嫔更是连呼吸声都小心得轻之又轻。 这时,太监进来回道:“娘娘,皇上来了。” 一句话,让以外的所有人都立即站了起来,包括皇后。 皇帝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先是给行礼,然后就是一屋子向他问安的莺声燕语,他随意地挥手道:“平身。” 宇文熙看向,“今日母后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您的身体可好了一些?” “还不是那些老毛病,哀家早习惯了,不过这两日身体倒是比往日爽快了一些。”眼中露出了笑意,“皇帝国事繁忙,才应该多多保重身体。” 就这样,上演了好一会儿母慈子孝的戏码后,不由得神色一肃,对宇文熙道:“正好皇帝来了,哀家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是,母后。”宇文熙应道,然后转身对满屋子的妃嫔说:“你们先退下吧。皇后,你留下。” 皇帝的口喻,谁敢不听?于是一干妃嫔全部收起了那点心思,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悄然地退了出去。沈茉云混在其中,同样没有引起皇帝的一丁点儿注意力。 出了寿康宫,不管原先众人对萧婕妤是什么态度,此时是又客气了两分。沈茉云坐上步舆往回走时,旁边的高贤妃笑着对她说:“淑妃妹妹一会儿待会若是无事,不如来我的宫里坐坐?听说妹妹棋艺精湛,可是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呢。” “不过是皇上特意逗我玩儿罢了,我那点功力,要是也能被说成是精湛,恐怕这世上就再没有不会下棋的人了。”沈茉云急忙摆摆手,一脸的不好意思,“贤妃姐姐邀约,本不该辞,可今天我实在有些头晕,许是被日头毒的,怕是陪不了姐姐了。” 前两天皇帝来她宫里睡觉,无意中看见她摆在案桌上的棋盘,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抽起了哪条神筋,硬是拉着她下了大半夜的棋。这也就算了,偏偏到了最后,他还不忘拉着她去床上做运动,累得她半死,差点就错过了给皇后请安,而始作俑者居然还能精神气爽地准时起床去上朝。 这……难道在那啥啥事件中,这男女差异,真的有这么大吗?还是说,做皇帝的,在某方面的“能力“就特别出众。 “那就改日吧,还是妹妹的身子要紧。”高贤妃也不勉强,反而笑道,“妹妹不用自谦,当年我的棋力也不过尔尔,还是皇上后来亲自教我……”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暗淡下去,话也就只说了一半。 沈茉云对高贤妃的异状视而不见,只是笑道:“得皇上亲自教导,想来姐姐的棋力肯定是极好的,说不准一会儿就会翻姐姐的牌子呢。” 高贤妃不由得冷笑一声,“皇上今儿不会翻牌子了,肯定是留宿昭明宫。” 沈茉云伸手扶了一下头发上的发钗,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几天可真热,让人心浮气燥得紧,待会回宫后,姐姐最好还是让宫女熬点下火的汤水解解暑。” 高贤妃自知刚才失言,心中正悔,听沈茉云这一说,忙附和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挺热的,每年夏天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特别难熬。”转眼就到了分岔路口,她又道,“妹妹若是想下棋,一时又找不到好对手的话,不妨来姐姐宫里。这下棋啊,还是旗鼓相当,才会有意思。” 沈茉云低眉浅浅一笑,道:““只怕我会扰了贤妃姐姐的清净。” “怎么会呢?”高贤妃意有所指地说着,“只要是淑妃妹妹,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扰到景福宫。” 步舆一转,两人就顺势分道而行了。 当晚,皇帝宿在了昭明宫,却没有旨意说要萧婕妤迁进翠微宫主殿。 沈茉云任由素月等人帮她换衣卸妆,在挥退所有人后,她朝放置窗下的一张案几走去,上面正摆放着一副棋具。她随手抓起一堆白棋放在棋盘上,慢慢地堆玩起来,耳边顿时浮现了白天高贤妃说的话。 旗鼓相当? 沈茉云唇边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可别自作聪明做了别人的弃子而不自知! 棋 太后虽然不再一昧闭宫礼佛,但对于皇帝所说的“让后宫诸妃嫔每日到寿康宫晨昏定省请安”的提议并不感兴趣,直接就下了懿旨,让皇后逢初一、十五领妃嫔们前来寿康宫即可。 知道这道旨意时,沈茉云正在专心地抄写经书,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听了红汐传回来的消息后,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已知道后,就没再说话,继续抄写经文。直到她抄完了一页,替她磨墨的素月才问道:“主子,你这几天都在抄写经书,是打算烧给菩萨还愿吗?” 沈茉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闻言笑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我入宫尚浅,为表诚意,只好再加一部亲手抄写的经书。”看了看宣纸上漂亮整齐的字体,不禁又道,“幸好我以前在家里学过大字,要不然写得跟狗爬似的,我也不敢拿出来献丑。” 素月不由得点头道:“主子所言甚是。太后可是皇上的母亲,主子是应该讨好点。” 沈茉云一挑眉,数了数今天抄的纸张,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素月收起来,这才道:“讨好太后,是皇后该做的事,跟你家主子可没半点关系。” 素月有些不解,但沈茉云没有回答的兴趣,只是走进内室,整个人歪在了绣榻上,慢慢地揉着酸痛的手腕,边思考现在宫里的形势。 仅仅两次的请安,不难看出来,太后对萧婕妤很是看重,但是也不会落下皇后的面子。至于她们这些妃嫔,张德妃生下皇子,太后还能对她高看一眼,至于其他人,如柳贵妃、高贤妃、朱修仪、秦芳华乃至她,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就是说,有你没你,都无所谓。 至于皇帝特别宠爱谁,又或者升了还是贬了那个妃嫔,太后更不会去管,只除了对萧婕妤比较重视外。也许是因为皇后已经生下了流有萧氏血脉的嫡长子,所以太后才能这般淡然。 太后是不会特别为难她,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不过,对她来说,这样就足够了。沈茉云看着案桌上的盘,接过素月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萧婕妤没有迁入翠微宫的主殿,可是也不用像先前皇帝说的只能留在翠微宫养胎,偶尔可以出来走动一下。除此之外,太后还给了一个恩典,让萧婕妤的母亲可以进宫探视。 听到江喜传过来的话后,宇文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萧婕妤孕育皇嗣有功,又是太后恩典,倒也可以通融。江喜,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儿,让她安排吧。” “是。”江喜躬身答道。 这时,小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这是要皇帝翻牌子了。宇文熙本来没有翻牌子的意思,不过眸光一转,看到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的具,心里一动,便挑起了长乐宫的牌子,再轻轻扣下。 宇文熙一般都是酉时过后才会到后宫的,但是今天的折子已经批完,又不用召见大臣。无所事事之下,他突然产生了干脆现在就去长乐宫的想法,去看看那个表面敬他,偶尔却又有些让他感到意外之举动的女子。这么想着,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殿外走去。 “去长乐宫。” 江喜没有跟上,只是站在原地恭送皇帝,因为他还要去昭明宫给皇后传话,心中却是有了计较。看来,长乐宫那位主儿,还真让皇帝稍微记住了一点。 就在皇帝前往长乐宫之时,沈茉云正在研究谱,她那天对高贤妃说的话,并非全是假话,她的围,确实下得很烂。所以,今天抄完经书看到这个盘时,她就有了想下的念头,可是苦于找不到对手,因此她只能抱着皇帝给她的谱苦逼地自个练习,那些讲解和步骤,看得她心烦意乱,烦得她差点就想将那本书扔出去。 不过很快,沈茉云就很庆幸她的忍耐力还算不错,没有真的做出这么粗鲁的行为。因为,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了一下她的局,突然出声道:“错了,不是这里。” 犹如平地一声雷,吓得沈茉云当场“啊”地一声叫出来,她立即转过身,惊恐未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皇帝,心脏急剧跳动,半天回不了魂。 宇文熙也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看着沈茉云惊魂未定的神色,不由得上前牵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爱妃可有吓到?要不要宣太医?” 沈茉云用力地眨了眨眼,在看清楚眼前之人时,眼中的惊慌才慢慢消褪了去,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急行礼,反而忍不住拉住皇帝的手晃了晃,女儿娇态表露无疑,她抱怨道:“皇上,您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宇文熙似乎很享受她的这副姿态,一把将美人揽进怀中,一起挤进了那张软榻,“朕没想到爱妃是如此的不惊吓,可是生气了?” 伺候的人都极有眼色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两个人停在门外等候传唤。 沈茉云一挑眉,盈盈杏眼中全是控诉,就么斜眼挑望过去,竟是说不出的风情,不像抱怨,倒像是撒娇,“当然,人家又不是那些保家卫国的士兵,什么流血不流泪的。”一嘟嘴,“皇上今天怎么来了?妾可没有接到消息啊,接驾失仪,您可不能怪妾!”真心觉得胃好疼,可是男人好像就受这一套。 宇文熙抬手拨开她耳侧的发丝,另一只手则刮了刮她的鼻子,调笑道:“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想着给爱妃一个惊喜。” 沈茉云在心里诽谤道,鬼才信你的话,你是闲着没事做想寻我开心吧。脸上却配合地露出高兴的笑容,“真的?” 宇文熙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又道:“爱妃刚才可是在打谱?” “是。”沈茉云看了一眼那个盘,道:“皇上,妾真的下得很差吗?” 宇文熙想起刚才看到的局,事实上还真不是普通的差,不过对上那双眼中的期望时,他还是安慰道:“在女子中,爱妃的艺已经算不错的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安慰的话语,沈茉云脸色郁闷地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宇文熙瞧着有几分爱怜,想起前几天听到的消息,他抚了抚她的长发,道:“高贤妃的下得不错,你要是真想学,倒可以去找她。” 沈茉云听了,心里一个激灵,高贤妃前些天找上她讨论围后,之后又寻了她几次,不过都被她挡回去了。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高贤妃?又是关于下的。是巧合,还是故意?不对,虽然高贤妃有邀请过她去景福宫,但是她并没有答应,也从踏足过景福宫,所以,皇帝是在试探她?可是为什么?她的脑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嘴里却是没忘回答:“是了,贤妃姐姐跟妾说过,要是妾想跟人下,大可以去景福宫找她。只是,妾连围的规则还有些弄不明白呢,去跟贤妃姐姐对局,那岂不是送上门让人欺负?” 宇文熙嘴角一勾,这个回答跟他听到的内容差不多,瞬间心情极好道:“贤妃的力虽然不弱,但是做老师,还是差了点。爱妃不妨先将这本谱看明白,再去跟贤妃下也不迟。” 沈茉云状似苦恼地说:“啊?那不是遥遥无期了?”心中顿时一松,知道这关是过了,但是今天这一出,更让她心生警惕。看来她以后说话得更小心,也不要想着在皇帝面前隐瞒什么事儿。这宫里,估计没什么事情是可以瞒得过皇帝的。 “爱妃不用妄自菲薄,只要爱妃能坚持下去,定会有成功的一日。”宇文熙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说道。 沈茉云扬起一抹笑,轻倚过去,将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柔声道:“是的,皇上。” 数日后,众妃嫔请完安从昭明宫出来时,高贤妃突然掉头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妹妹,今天我想找人对奕,妹妹可否相伴?” 沈茉云浅笑道:“妹妹不通道,只会一点皮毛,贤妃姐姐同我下,恐怕是无法旗鼓相当的,真下起来,只怕会让姐姐心生不愉呢。” 高贤妃轻笑一声,“好吧,既然淑妃妹妹这样说了,我总不好逼你来景福宫,那就没意思了。”说完,就转身坐上步舆走了。 沈茉云脸上的神情未动分毫,随即也坐上步舆回宫了。 张德妃看到这一幕,嘲弄似地挑高一眉,随后微微闭上双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江丽仪 炎炎夏日,连花草都没精打采的,除了萧婕妤的嫡母李氏进宫引起了一些注目外,后宫的生活,是难得的安稳无波。这自然跟天气无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皇帝老爷南巡不在宫里,只点了两三个嫔妃伴驾,皇后和四妃都留在宫中,没有带上一人。少了要争抢的东西,后宫的女人们因此都平静下来,一个个都笑靥如花,姐妹情深,连空气都透着平和祥乐。 “主子,奴婢打听过了,高贤妃早年得宠时也曾怀过皇上的子嗣,只不过运气不好,未足四月就落胎了。那时,刚好萧婕妤和赵婕妤等人进了东宫,从那以后,皇上就甚少去高贤妃处了。”素月将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甜汤放到案几上,把这些天来打听到的成果一一对沈茉云说道。 天气太热,沈茉云没有喝甜汤的兴致,只是用勺子搅了搅汤水,问:“这几日,高贤妃可有什么动作?” 素月想了想,才道:“高贤妃在后宫中人缘口碑皆不错,平时跟其他妃嫔的往来倒也正常,并没什么异常。不过,高贤妃这几天倒是和阮美人走得极近,还赏了阮美人好些东西,阮美人也去了景福宫一次。” 沈茉云明白的点了点头,虽然猜得出高贤妃的意图,不过还是少了些佐证,现在素月的话倒是证实了她的想法。高贤妃位高而无宠,皇帝一年中去景福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想日后孤老宫中,高贤妃想找个帮手也正常,若能因此让皇上多去她那里几次,趁机怀上龙种就更好了。 “阮美人近日倒是挺风光的,奴婢听说,秦芳华对她很是不满。”素月又道。 “后宫中,谁又对谁看得顺眼了。”沈茉云说着,看不顺眼是正常的,就连皇后,见到她们估计也是各种糟心。 阮美人是这批新选的秀女之一,自从蒋才人退下后,她就开始冒头了。至于美貌,那是肯定的,皇帝没兴趣找无盐女,就算那个女人对他再是忠心耿耿、一往情深也没用。世间男子,都是好美色的多,更别提皇帝了。 本朝的太祖皇帝,因受不了前朝苛税暴~政,愤然加入义军,很快就得到当时义军领袖的赏识并将义女宁氏许配给他,小夫妻这么一路走来,绝对的情深义重。史书有载,有一回,太祖皇帝被人囚禁起来,不给饭吃,宁氏心痛丈夫,把刚烙得的烧饼放在怀中偷偷送去,等到事后才发现胸前的皮肤都烫焦了。战乱期间,宁氏更是省吃俭用,宁可饿着自已也不愿委屈丈夫分毫。后来太祖登基,宁皇后的贤名天下颂扬,就连太祖皇帝,对元配妻子也是极为尊重,不曾有半点待慢。 从一个落魄的官家千金走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外人看着是多么的风光。可是这样的日子就真的好过吗?世人都说太祖帝后感情深厚,太祖对宁皇后更是情深义重。可就是这样的情深义重,也没拦得住太祖皇帝后宫的那些如花美眷,贵妃贤妃昭仪美人一个不落,皇子皇女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一路陪丈夫从贫穷走到富贵荣华,宁皇后陪尽了自已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吃尽苦头,最后连一个属于自已的孩子都没有,男人却能另寻貌美女子左拥右抱,儿女双全。宁皇后还得继续摆出母仪天下的风范,不能露出一点妒意和不满,善待妃嫔和她们所出的儿女,否则就是不慈不悌。 当初看到这段历史时,沈茉云当场就在心中竖起中指。皇帝就是渣!不管他对国对民做了什么伟大的贡献,就某方面而言,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沈茉云放下这一茬,既然已经拒绝了高贤妃,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不放,至于高贤妃日后会不会对她下绊子……就是没有这一出,当高贤妃抓到她的把柄时,一样会毫不留情地踩她一脚,所以忧心这个绝对没必要。 她对素月说:“剪容的来历,可是探清楚了?” 素月神色有些凝得,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过了,剪容姑姑以前是在建章宫伺候的。” 沈茉云一愣:“皇上的人?” 素月道:“十有□。” 果然是君心难测,沈茉云想了想,道:“以后该如何就如何吧,也不用太特意避着剪容,只不过,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和锦色要知道分寸。”皇帝的人也不错,最起码不会在背后捅她一刀,呃,只要皇帝不想着捅她一刀。 “是。” “恩,下去吧,我想小睡一会儿。”沈茉云挥了挥手,有些倦怠的说着。素月不敢赘言,行礼退了出去,走之前不忘端走那碗没动过一口的甜汤。 皇帝不在,沈茉云乐得轻松,每天从昭明宫请安回来后,就睡一个回笼觉,然后弄点吃的,偶尔去御花园赏个花喂个鱼什么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算是。不用整天想着怎么去引得皇帝注意,怎么应付皇后等人的试探。于是,在听到剪容来报,皇帝陛下三天后回宫的消息时,她不由得感叹,皇上您老人家回来这么早做什么啊? 这是永旭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南巡,因此路线并不长,一个月后就已回宫,而且还给萧皇后带了一份见面礼——一个充满着水乡江南吴侬软语的风情的美人,并告诉皇后,位分他都定了,封个丽仪。 萧皇后有什么想法,沈茉云不得而知,总之,当第二天她去昭明宫请安,这位新丽仪出来给她们见礼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沈茉云也吃惊了一下,皇帝不是带了江充仪、阮美人等人一起去的吗?他还有时间去找别的女人?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眉毛一挑,皇帝,不会“微服私访”去了吧?然后,访出了一个美人?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决定静观其变。 “这位是皇上带回宫的江氏,已经封了丽仪,以后就住在景福宫的西配殿吧。”萧皇后用绢子拭了拭刚喝完茶的嘴角,又道:“前几日太医来报,蒋才人得了急病,要仔细调养,受不得一点纷扰。本宫想着沅祺阁那里环境清净,最适合蒋才人静养,昨儿就已经让她迁过去了。 众人听得一怔,明明是说新来的丽仪,怎么又挑出了蒋才人的事儿? 高贤妃脸色却有点不好看,一向明朗的笑容带了些僵硬。 萧皇后仍然一副雍容大度的气派,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锦华楼空出来倒也可惜。阮美人侍寝后本该从永巷迁出来的,可是前一段时间宫务繁琐,本宫竟是忘了。既然如此,这锦华楼,就让你住了吧。” 阮美人面上一喜,忙站起身对皇后一福,“妾身遵旨,谢皇后娘娘恩典。” “新进宫,宫规礼仪多有缺失,”萧皇后话峰一转,对准了高贤妃,“贤妃,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又住在你的景福宫,她那儿,你多上上心。教好了,皇上看着也高兴。” 高贤妃只能高兴地笑着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妾一定会尽心教导。” “恩。”萧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这一招可真高,兵不血刃就分化了高贤妃和阮美人的联手。沈茉云看了一眼欣喜的阮美人,然后转过头跟坐在她旁边的江充仪聊了起来。 江充仪这次被皇帝点名伴驾,因此可以说的话题比平日多了许多,偶尔皇后和柳贵妃也会接几句,气氛倒是比刚才还热闹了。 新来的不再有人刻意提起,像是被众人遗忘一样,孤零零地坐在末位,静听她们的欢声笑语。 罚跪 “皇帝从淮阳带回了一个民女,还封了她为丽仪?”太后端坐在椅子上,一边不紧不慢地拨动着佛珠,一边问着随侍身旁的陆嬷嬷。 “是的。皇后娘娘已经安排她住进了景福宫的西配殿。”陆嬷嬷小心地说着,有点担心太后会生气。 太后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皇后安排得很好。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吗?” “奴婢问过了,江丽仪是淮阳府一个乡绅的女儿,家里有几亩地,家世还算清白。” 在女色上面,她的儿子一向都是极有分寸,在听了陆嬷嬷的话后,萧太后道:“既然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皇帝喜欢,就随他吧。” 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皇后可不是吃素的,整治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低位嫔妃,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陆嬷嬷却是有些担心,“太后,万一皇上对江丽仪……” “哼!”太后难得的冷笑,她知道陆嬷嬷在忧心什么,“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要是对女人有先帝的三分心软,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 世人都说萧家风光无比,一门三皇后,可是又有谁想过她是不是愿意进这个宫门?她十五岁嫁进皇家之时,先帝已是四十有余,而更痛苦的是,这个男人,是她亲姑姑的丈夫。皇帝迎娶两姐妹或者姑侄女为后妃,历史上并不少见,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事会落到自已的头上。先帝娶她,不过是为了应承对姑姑的承诺,照看萧家,就为了这个原因,她连抗辨的机会都没有,一顶轿子被送进了宫门。 “可是……” “放心,我还没死呢。哀家不会允许后宫再出一个韦德妃,搅得皇宫乌烟瘴气。”太后冷冷的说着,眼中的冰冷几乎可以将人冻伤。 陆嬷嬷也是知道那些往事,不敢再说话了。韦德妃是先皇逝世前最得宠的一个妃子,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当时还是皇后的自家主子,也得退避三分,还吃了不少暗亏,那段日子,确实是难熬。 江丽仪的出现,让不少妃嫔都有些看不顺眼,特别是那些新进宫的秀女,更是百般不是滋味。她们可是正经经过选秀进宫的大家闺秀,身份可比江丽仪这个地主家的女儿要高得多了,可是进宫时的品级大多数是正六品,而江丽仪一进宫居然也是正六品,怎能不让她们恨得咬牙。 暑热慢慢消去,早晚已有些许清凉,天气舒适,沈茉云也挺乐意去御花园里逛一逛,既得锻炼身体又能散心。 只不过,这花园,未免太热闹了些。沈茉云看着正前方的一群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御花园,她怎么就选了这条路来走呢? “主子,是贵妃娘娘、阮美人和江丽仪,她们似乎在争吵什么。”红汐眯着眼朝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主子,贵妃娘娘似乎已经看到了我们。” “过去看看吧。”沈茉云如此说着,都被看到了,转身就走也来不及了,还不如上前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才发现江丽仪跪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泪痕,而阮美人则站在柳贵妃的身边,低头不语。 “淑妃妹妹也来御花园散心,这样都能撞上,可真是巧啊!”柳贵妃用小巧的香扇掩住嘴,轻笑道。 阮美人连同伺候的宫女太监急忙跪下向沈茉云请安,沈茉云一挥手让他们起身,只有江丽仪还跪在原地,她看向柳贵妃,“是啊,这不证实我跟贵妃姐姐有缘吗?要不然,御花园这么大,哪能这么巧就碰上呢!” 柳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鬓边的水晶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不已,道:“淑妃妹妹这张小嘴可真甜,怪会哄人的。” “能哄得贵妃姐姐开心,那也是不容易呢。”笑着对柳贵妃说了这一句,沈茉云像是才突然发现江丽仪还跪在地上,惊讶极了,“江丽仪做什么一直跪在地上不起呢?快快起来,地上湿凉,跪久了可对膝盖不好。” “回淑妃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让妾跪在这里,未到一个时辰,妾不敢起。”江丽仪垂下头,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 —————————————————————————————————— “江丽仪撞到了阮美人,事后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还恶言相向,我看不过去,就让她在这儿跪上一会儿,好让她醒醒神。”柳贵妃眉一挑,凤眼轻横,艳丽的风情中有着说不出的倨傲,“淑妃觉得如何?本宫这个惩罚不算太重吧?” 沈茉云朝阮美人看过去,发现她的右手手背正被一方帕子包着,确实是受了伤,便道:“贵妃姐姐自是公允,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让江丽仪跪在大庭广众之下未免有些不好看。再说人多口杂,万一有什么话传出去……”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看向柳贵妃,先前蒋才人那事,她已经忘了吗? 柳贵妃冷哼一声,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脸色正铁青着呢。阮美人见状,忙走近两步道:“贵妃娘娘,想来江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进宫时日尚短,还适应不了宫中的日子,才会犯下这种无心之过。不如,算了吧?” 其实柳贵妃在开口说江丽仪时,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虽说江丽仪不像蒋才人当时那么得宠,但是这一个月来,皇上也召幸了三四次,不至于太冷落,万一真闹出风波来,皇后又得挑她刺了。正好沈茉云和阮美人搭了台阶,她也就顺势而下,“看上淑妃的面子上,这次就饶过你了,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开恩。”江丽仪脸色苍白,但仍然坚持着对柳贵妃行完了一个礼,又对沈茉云叩谢,“谢淑妃娘娘。”然后才在宫女的参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柳贵妃没了游园的兴致,跟沈茉云客套几句后,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了。意外的是,阮美人也跟了上去。沈茉云看了看两人远走的背影,心中有些微讶,阮美人又改上了柳贵妃的船?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事件中心主角,她转过头,对江丽仪道:“丽仪毕竟是从民间来的,礼仪不全,你们也得好好劝着,怎能听之任之?” 两名宫女忙跪下谢罪,江丽仪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她咬了咬下唇,道:“娘娘,这跟她们没关系,是我……是妾无用,进宫多日,尚记不住这些规矩。” 沈茉云同样没兴趣为难她,道:“那丽仪就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也好沾沾娘娘的贵气。红汐,我们走了。”说完,不再看江丽仪一眼,径直把左手搭在红汐伸出来的手臂上,悠悠然地离开了。 只留下江丽仪站在原地,眼中尽是屈辱,最后慢慢地转换成炽人的野心和对地位的强烈渴求。 时值八月,树上一片金黄,风一吹,便落起了浅金色的花雨,香气满怀。沈茉云慢慢地欣赏着桂花林中的美景,心想等下回去就让素月去弄桂花糕来吃,陪在一边的红汐终于忍不住了,“主子,您刚才对江丽仪说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果江丽仪真得皇后娘娘扶持……” “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爬上来。”沈茉云闲闲地说着,几片花瓣落到了她的头发上,“江丽仪若没有几分心计,也没办法让皇上带进宫,可是她毕竟出身小户人家,就算家中真有妻妾争宠,那也只是小打小闹,哪能跟这宫中的女人相比。对普通人家来讲,妾室巴结讨好正房夫人是正理,但若是进了皇宫……” 红汐听得有几分莫明,照沈茉云的说法,她竟是要将江丽仪往死路上推一把?江丽仪住在景福宫,只讨好皇后而忽视高贤妃的话,下场是可想而知。 沈茉云却不想再解释下去,只是道:“正好可以看看江丽仪的手段。”说着,她低头一搓手指,唇边逸出一丝笑意,进宫之时皇后送给她这么一份大礼,作为礼仪之邦的后人,她总得礼尚往来一番不是?弄个不定时炸弹给皇后,也挺有趣的不是。 江丽仪的出身限制了她的眼力,若是安安份份地待在后宫一隅,日子或许会有些难过,但也不会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体会过这些苦楚,又一朝得皇后抬举重视,两下落差,绝对可以激发出她的野心。一个对皇宫潜规则不熟悉而又有极大野心的人,那些欲望之火随时有可能烧人烧已,当然,不排除江丽仪会混得如鱼得水,扶摇直上。 想想武则天,不就是这样做上女皇帝的吗?不过幸好,天朝几千年的历史,也就只有一个武则天。 皇帝这玩意 从桂花林中走出来,走了一段路,沈茉云却听到红汐在说:“主子,再往前走就是昭明宫了。” 沈茉云略微皱了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吧。”她可不想去昭明宫跟皇后谈心刺探什么的,不够让人累的。 “是……主子,是皇上。”红汐刚转身,就看到前方走来的明黄色身影,忙扯着沈茉云的袖子低声提醒道。 沈茉云也看到了,往前略走了几步,跪下行礼道:“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走过来,眼神有些阴郁,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但还是将沈茉云扶起来,声音温和,“爱妃免礼。你怎么在这儿?” 沈茉云微低下头,恭敬地说:“妾见今日无事,便出来御花园散心,谁知一时失神,竟走到了皇后娘娘的昭明宫外,还请皇上恕罪。”皇帝心情不好,还是小心些,先请罪再说。 宇文熙淡淡地说:“哦?淑妃一向心思细密,知书达理,居然也会想事情想得失神?是是什么事儿,说来给朕听听。” 千万别将皇帝的场面话当真心话,真说出来你就死定了。沈茉云微微露出一个窘迫的浅笑,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妾刚才经过桂花林,想起了往年这个时候吃的水晶桂花糕,这才有些心不在焉。” 宇文熙听了这话,又看了看掉落在她发间的几朵金黄色小花,脸色好了一点,声音同刚才一样温和地道:“江喜,朕记得,水晶桂花糕在往年也是这个时候供应的。” “回皇上的话,那片桂花林前两日才刚刚开花,想来御膳房这几日就会献上这水晶桂花到各宫主子处。”江喜小心回道。 “恩。”宇文熙点了点头,又道:“既然爱妃喜欢,以后御膳房凡是做了这道点心,都送一份去长乐宫吧。” “奴婢遵旨。”江喜躬身应了一声。 “谢皇上。”沈茉云微红着脸,对皇帝福了福身子,想是没有料到皇帝会这么说。 “朕还有折子待批,就先回两仪殿,改日再陪爱妃一起去赏花。”宇文熙拍了拍沈茉云光滑如玉的手背,丢下了这句不算承诺的承诺,就带着一群跟班离开了。 “恭送皇上!”沈茉云依礼跪下,直到皇帝走得不见人影了,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有些疲倦的对红汐说,“扶我起来。”还好应付过去了,要是刚才说得有哪点不合皇帝的意,保不准现在就是禁足了。 “主子小心!”红汐小心翼翼地将沈茉云扶起来,趁帮她抚平因为行礼有些褶皱的衣服时,“皇后身边的玉桃正在看着我们。”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便道:“不用理她,当做没发现。走吧。” 红汐当即不再说话,只顾扶着沈茉云离开此地。 当天晚上,红汐一边帮沈茉云除去手上的玉镯,一边说道:“听说,今儿早朝,有人参了萧家一本,说他们目无王法,欺上瞒下什么的,好像闹出了人命官司。皇上为此,在早朝时将萧大人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这里的萧大人自然是指萧皇后的父亲,沈茉云听了,平静地点了点头,道:“知道是什么事就好,下面的事你也不用继续打听了,反正也是迟早都能知道的事儿。”至于皇帝在昭明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了,她倒乐于装个糊涂。 “是,主子英明。” 第二天,沈茉云去昭明宫请安时,萧皇后仍然是一副端庄得体的姿态,似乎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沈茉云扫过众人和往常一样笑意盈盈的脸庞,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面正在幸灾乐祸呢。 江丽仪按着品级坐在稍后面的位置上,妆容衣饰特意收拾过,既出挑也不清寡,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她应有的身份,表情和眼神都谦恭无比。沈茉云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为了皇上说的将御膳房的水晶桂花糕送去长乐宫一事,自然也有人对沈茉云讽刺了几句,不过都被她挡了回去。众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子,气氛极其融恰,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是姐妹相聚一样亲密无间,谁知突然间皇后扔了一个巨雷下来。 “昨儿太医依例给江充仪请脉时,发现江充仪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时间,应该是陪皇上南巡那段时间怀上的。本宫已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皇上,皇上也是极为高兴呢。” 一瞬间,满屋子女人的脸色都精彩纷呈,让沈茉云又看了一次变异版的川剧“变脸”。未免太过另类,沈茉云也露出了震惊的眼神,眸光一扫,却看到了末座的江丽仪,她的脸上,正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绝望和伤心欲绝的难过。 类似的表情,沈茉云在蒋才人那儿已经见过一回了。她收回视线,心里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唏嘘。说不定,当初并不是江丽仪主动对皇帝献殷勤,而是皇帝自已跑去追求人家的,只不过,这边睡了自已的宠妃,掉过头又去找其他女子诉衷情。在现代,就算是花花公子追求清纯小女生,好歹也会装几天老实,而皇帝则是完全不会考虑这个。 “恭喜充仪妹妹,这宫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柳贵妃微笑地说着,眼中同样有着隐藏得很好的嫉妒和不甘。 “是啊,萧婕妤妹妹和充仪妹妹可要小心保得身子,为皇上多添两个小皇子,也能让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多两个小玩伴。”张德妃摇着羽扇,笑容可亲地说着。 “可不是,你们现在,可是金贵着呢。”朱修仪也不掩妒意地开口说道。 “瞧你们,可把江充仪说得不好意思了。”萧皇后打趣道。 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刚才的失控不满只是一时错觉,大家又继续姐妹情深,而主角之一的江充仪则是依然微笑着,不管谁说的话,都是含笑接下。 江丽仪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她突然觉得自已所做的一切是这么可笑,当初她是为了什么才会进宫?那个男人不是说最喜欢她的温柔,让他一见倾心不已吗?为什么转过身就能跟他的宠妃继续柔情蜜意?两个月的身孕,两个月啊!他正对她说,他对她是真心以待,她信了,在知道他是皇帝时仍然追随前来,虽然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有别的选择,可是她还是抱着几分期望,相信皇上对她是真心的。毕竟,这是他亲口对她说的,君无戏言啊!她却是忘了问他,这份真心持续多久? 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羞辱,尖锐的指甲扎进手心,江丽仪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已不会当场失控。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既然帝王的真心飘渺如云雾,那么,她就得自已为自已打算一番,在这宫中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不能让家中的父母担心。这时,昨天淑妃说的最后那句话浮现在了她的耳边,江丽仪抬起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坐在最首位的皇后,心中一片思量。 好几位嫔妃都有注意到江丽仪失态,她们一撇嘴,心里嗤笑了几声。沈茉云也注意到了,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伤心欲绝变成现在的冷静无波,不由得感叹,失恋的女人,果然不好惹。 水晶桂花糕 沈茉云离开昭明宫时,弯身上步舆之前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江丽仪,那个女子正恭敬地站在后面静待她们离去才可以离开,以前偶尔还会见到的渴望神彩和恋爱眼神已经消失殆尽,神情面貌跟后宫中其他的女人似乎没什么两样了。 待她坐定后,红汐才吩咐粗使太监抬起她的步舆,回长乐宫。 随着满屋子妃嫔的离开,诺大的暖阁瞬间安静了下来,萧皇后正准备唤尚宫局的人过来处理宫务,不想玉桃进来禀报,“娘娘,江丽仪在后面求见。” “哦?”萧皇后再沉静,此时面上也掠过一丝诧异,不过还是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是。”玉桃退下,出去唤江丽仪进来拜见。 不一会儿,一身天青色宫装的江丽仪走了进来,一见皇后,当即跪下行礼道:“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吧。坐!”萧皇后见江丽仪的神色比往日更要恭谨,想来是有要事说明,便对玉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退到帘子外面。 “谢皇后娘娘!”江丽仪优雅地又行了个礼,这才缓缓地在皇后下首的位置坐下,眼中有着坚定,以及一丝浅得几乎看不见的野心和算计。 萧皇后看到她的眼神,却是小小的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这个江丽仪,倒是有点意思,若是用得好,也不失为一枚好棋子。她的视线在江丽仪堪称美丽的容貌上一掠而过,含笑道:“今日特地留下来寻本宫,丽仪可是有事要说?” 闻言,江丽仪也露出了一抹笑容,看上去,竟是格外的耀眼。 外人无从得知萧皇后和江丽仪这次的谈话内容,不过很多人都注意到,近半个月来,江丽仪被皇帝翻牌子的次数多了,前两日,更是被晋为正五品美人。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不难猜出来,这是皇后娘娘抬举的结果。 高贤妃冷笑一声,“跟着皇后?迟早有她苦头吃。” 宫女绣香也有点不平,“主子,这江美人也太过份了,您才是景福宫的主位娘娘,她不向您请安问候,反而天天去皇后娘娘那儿讨好卖乖,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也是您好性子,这才忍得下来。”她是高贤妃的陪嫁丫头,说话可以随意一些。 高贤妃道:“谁稀罕那个狐媚子来本宫这儿,没得见着心烦。” “是奴婢的不是,主子您消消气。”绣香机灵地端上一杯热茶,递到了高贤妃的手边。 “且看看她可以蹦踏得多久。”高贤妃不屑地说着,突然想起要送给江充仪的东西,忙问:“我让你准备给江充仪的礼,可有备好?” “早就备妥了,主子您可要过目?”绣香问道,看到高贤妃点头后,忙将一张单子找了上来,“就是这些,主子您看有没有要更改的?” 高贤妃匆匆扫了一下,不轻不重,既不会越过太后,也不会失了身份,于是道:“很好,就这样吧。” 江充仪怀有龙裔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皇上就赏了一堆东西下来,萧皇后自然也没有落下。只不过太后的赏赐却是晚了半个月,理由是太后正在礼佛,正好今日是十五,萧皇后领着众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说起这事时,太后才赏下了一些不轻不重的东西。于是,各宫嫔妃不得不又再送多一回礼去江充仪那儿。 大家都看得出来,萧太后对江充仪肚子里的孩子并不算很重视,至少跟萧婕妤没得比。高贤妃却是叹了一口气,不受重视又怎么样,好歹也是自已的骨肉,想起那个跟自已无缘的孩子,她不由得抚上自已的小腹,眼中一片伤神。 “主子,太医也说了,您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只要皇上多来景福宫几次,您怕怀不上孩子?”绣香知道高贤妃的心思,急忙安慰她。 高贤妃苦笑道:“多来景福宫几次?皇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还能将他绑回景福宫不成?若不是皇上念在当初的情分以及……” 说到这里,高贤妃觉得有些不妥,便止住了下面的话,道:“行了,将东西送去江充仪那儿,我累了,想小睡一会儿。” “是,奴婢这就伺候您安置。” 江充仪有孕及江美人上位的消息,是后宫最近比较热门的话题之一,不过沈茉云没有半点在意,因为她正在扒拉着另一件事情。在心里算了一下,她问素月:“自从皇上南巡回来后,有多久没来长乐宫了?” 素月想了想,才道:“皇上回宫后,只来过主子您这儿两次,最近那一次还是二十天前。” 听罢,沈茉云淡定地点了点头,将近两个月皇上才翻了两次牌子,上一次还是在差不多一个月前,她忍不住想,她这样的境况,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已经算失宠了呢?想想,她最近好像对皇帝确实有些怠慢,难怪拉不住客源,原来是找其他人光顾去了。 不止素月,锦色和红汐都有些心急,锦色不由的问:“主子可是有了主意?” “恩?”沈茉云正在有点愧疚这些天的怠工,果然,皇帝不在宫里的那段时间将她养得散漫了。 “娘娘这般冷静,可是有了想法?”红汐倒还是一脸沉着地问道。 沈茉云回过神,笑笑说道:“这些天,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宫里哪些人有不寻常的动向?” 锦色一愣,随即接口道:“是有几个小宫女开始偷懒,整天插科打诨,不好好做事,奴婢已经说过她们了。” 红汐听出了沈茉云话中的含意,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主子,您是想……” 沈茉云懒懒地点了点头,“锦色,以后再有人偷懒,你也不用说她们,先将她们的名字记下,其他的先由得她们去吧。红汐,你在宫里的时间最长,多留心一些,看看有没有哪位娘娘对我这长乐宫里的某个宫女或者太监特别感兴趣的,需要三不五时地将人请过去喝茶聊天。” 锦色和红汐忙点头称是。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沈茉云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看向素月,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学做,素月,你来教我。” 三人面面相觑,完全闹不明白沈茉云要做哪样,素月只是应下:“奴婢遵命。” 两仪殿外面,江喜接过红汐递过来的食盒,客气地道:“请转告淑妃娘娘,我一定将它送到皇上面前。” 红汐福身道:“有劳江总管了。”送完东西,她也不敢停留太久,转身就走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嘀咕,话说,淑妃娘娘送那样子的给皇上,真的没问题吗? 江喜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又变成了淡然无波,他看着手中的食盒,有点头疼,皇帝不喜欢吃甜食,除了他这个贴身太监,整个宫里怕就只有太后和皇后知道,可是这几天淑妃娘娘却是天天都送上一碟。皇帝自是瞧也不瞧就让人拿了下去,让他们分着吃,可是当江喜看着那些糕点时,顿时就无语了,实在是,这的形状和成色,连民间小店所制的糕点卖相都比不上,就更不用说宫里的御厨了。 皇帝正在努力批折子,江喜进殿后,站了许久,都没见皇帝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江喜想新旧如何说出淑妃送上的这个食盒时,宇文熙总算搁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他一眼,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手中的食盒,“这是谁送来的?” 江喜说道:“是淑妃娘娘送来的。” 宇文熙挑起一眉,“又是?” “是。”江喜犹豫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宇文熙留意到江喜那瞬间的神色,不由得对食盒中的东西起了一丝兴趣,“淑妃这般有心,江喜,打开看看。” 江喜掩下眼中的惊讶,听从命令地食盒打开,拿出一碟。如果宫中的御厨在此,一定会气愤难耐,怎么会有人将点心做成这样。这碟,不但形状被切成长短不一的方形,也没有晶莹剔透的美感,成色暗黄,桂花也撒得不均匀,一看就是个不常下厨的人做出来的杰作。 宇文熙真的愣住了,他还真没有见过卖相如此拙劣的糕点,这真的是淑妃送过来的? 江喜见状,小声地说:“红汐说,淑妃娘娘吃过御膳房送去的后,觉得十分爽口,为了感谢皇上,便想着亲手做一碟桂花糕给皇上您尝尝,呃,虽然这卖相……卖相不比寻常。”不过那些小太监吃了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不良反应,可见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宇文熙缓缓将那些糕点扫了一遍,最后还是挥挥手道:“拿下去。” 江喜见皇帝又再次埋首政务,只得收起来,暗叹了一声可惜,送吃食补品来两仪殿的妃嫔不少,可惜没几个人是成功能将食物送进皇帝的嘴里,基本上都是便宜了那些宫女太监。 就这样,淑妃的还是一天一送,时间很快就到了中秋佳节,皇帝下令,当天晚上望月阁赐宴,后宫妃嫔皆要入席,以贺团圆之喜。 中秋家宴 上 望月阁,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赏月的地方,四四方方的精美楼阁,朱檐之下,每隔二十步左右就挂上一个精巧的宫灯,宫灯的样式数不胜数,一眼看去,竟似繁星璀璨于夜空中。院子的正中央搭了一个戏台子,正对着帝后的宝座,各妃嫔则是按品级一一落座于他们两侧,四下各自散开。宫女们也穿上粉红色的新衣,川流不息地来回走动,手中端着一盘盘的佳肴,恭敬地给各宫主子上菜。 “见狂徒不由我怒满胸怀,仗权势他要将儿夫陷害,为救夫我亲到亭台……” 戏台上的花旦正在念着台词,声音婉转清亮,一转身,一甩袖,身姿动作说不出的柔媚风流,看得沈茉云目不转睛,津津有味。没错,是看,她压根听不懂上面的人在唱什么,但是不防碍她欣赏美人的身段。只是有些可惜,这么漂亮的人,居然是个男人,如果是在现代,她还能YY一把。来到大齐后,她倒是很久没有过这方面的臆想了。 “淑妃妹妹也喜欢听戏吗?看你那着迷的样子,真是喊三声儿都不会回魂了。”高贤妃无意中掉头看到沈茉云入迷的模样,不由得推了推她的身子调侃道。 沈茉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一时失态,让姐姐见笑了。” 江充仪打趣道:“不怪淑妃姐姐入迷,我也听得差点转不回神呢,可见淑妃姐姐的眼光是极好的。”她现在有了身孕,身份也跟着上涨,虽然还是比不过四妃,但是说话时还是多了些底气。 沈茉云轻笑了一声,假装生气地瞪了高贤妃和江充仪一眼,道:“你们就爱拿我说笑。” 调笑了几句,正好上面的戏曲唱完了,正在收腔,三人便又安静下来,等待三大巨头开口评赏、 一幕唱完,花旦并其他人一起上前行礼,太后笑着点头道:“不错,赏!” 旁边立即有人奉上打赏,台上的众人磕头道:“谢太后。”退下后,又是另一拨人上来开常事,不过这次是武戏,沈茉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兴致,便别开眼,抓起一把花生,慢悠悠地剥了起来。 萧皇后此时掉过头对太后说:“母后,这戏班子的唱功着实不错,您可还要再点几出?” “不用了,哀家已经点过了,下面就让你们点吧。倒是皇帝,可有喜欢的戏段子?”太后先是拒绝了皇后的提议,然后又问起了坐在正中间的皇帝。 “还是让皇后拿主意吧。”宇文熙说道,今天是家宴,得给皇后留面子。 萧皇后又推让了几句,最后才在皇帝的发话下点了几出戏,皆是太后平日里喜欢听的那几出。太后自然明白萧皇后是在讨好她,于是也含笑受了。 反倒是宇文熙,四下环顾了一周,在锣鼓敲打声中,问皇后:“萧婕妤呢?怎么没见到她?”他记得他有让人去翠微宫传话,而现在萧婕妤竟然敢抗旨不来?眉头轻皱,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悦。 听了这话,萧皇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眼中出现了几分担忧,道:“皇上你不知道,昨儿太医给萧婕妤请完脉后,就来昭明宫回了我,说萧婕妤的脉象轻浮,兼之母体虚弱,胎儿有不稳之象,如果不好好静养调理,怕是……胎儿会保住!” 宇文熙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右手轻轻地转着佛珠,眼神阴霾,显然她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太医通报。 皇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后面的妃嫔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内容,不过四妃是听清楚了,就连朱修仪和江充仪也是听得一字不落。其中朱修仪的反应最直接,眼中的亮度让人无法忽视,差点让人以为她会高兴得笑出声来,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立即低下了头,用手绢捂住嘴角,遮住了脸上辛灾乐祸的表情。江充仪仍然是不动如山地看着戏台上的戏曲,仿佛没有听到萧皇后说的话。 “让太医每天去翠微宫给萧婕妤诊脉调理,需要什么药材让他们只管说,你也多留心一下。”宇文熙顿了一下,然后如此说道。 “是,皇上。”萧皇后应道。 沈茉云看了看其他三妃,除了柳贵妃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外,高贤妃和张德妃的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点诧异和关怀。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萧婕妤身体不好,让她好好养着就是。今儿是中秋佳节,难得大家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实在不值得再浪费时间在这等小事上,免得破坏这大好的日子。” “皇上说的是。”皇后忙出声附和着,又带动了柳贵妃等人一起说话,终于将尴尬的气氛混了过去,太后脸色有些难看,就不知道是气皇帝如此轻描淡定地带过萧婕妤胎像不稳,还是气他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不给她面子。 太后的想法,沈茉云不得而知,可是听在她耳中,心里不舒服极了,不过她也做不了什么。如果是那个自由的年代,她早就拍桌子站起来骂人了,可是在这里,她只能默默地低头喝茶,连个不满的眼神都不能有。 此时,江喜突然上前,弯腰在宇文熙的耳边说了几句,宇文熙却是脸色大变,厉声道:“让他在御书房候着,朕马上过去。” “已经让人在御书房等着了。”江喜说道。 “皇帝,出什么事了?”太后被这么一喊,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出声问道。 宇文熙站起身,对太后说:“兵部有急报,朕得去一趟御书房,母后这儿……” 太后一听是国事,便谅解地点了点头,道:“去吧,这里有皇后陪着,还怕闷着我不成?” “是啊,皇上,国事要紧,还有我陪着母后在这儿呢。” 如此,宇文熙也不推塘,对皇后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江喜走了,留下满屋子莫明其妙的妃嫔,各个在那里郁闷不已。她们原想着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给皇帝抛个媚眼,留个好印象什么的,这回好了,皇帝都还没待多久就走了,没得争了,大家专心看戏吧。 可能是皇帝不在,气氛倒是没那么拘谨了,偶尔也有几个妃嫔的交谈声飘到沈茉云的耳中,她想皇帝就是祸源,他不在这里,就连空气都清新一些,不会酸味四溢。 看完好几场戏,被皇后和妃子们奉承了一个晚上的太后也有些乏了,于是起身道:“哀家累了,今儿就到这吧。” “恭送太后!”众妃嫔全部站起来,屈膝行礼。 自然,送太后回宫,这种体面又让人称道的事,皇后娘娘肯定是不会放过,反正皇帝去了御书房,不会这么快去昭明宫,她乐得去太后面前说一会儿话。 目送两大BOSS离开后,沈茉云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场累人的家宴,总算结束了。一转身,她不小心跟高贤妃撞了一下,右手往外一挥,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溢了出来,弄湿了她的半截衣袖,素月看得脸色都变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妹妹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高贤妃连声问道,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 “没事。幸好这茶已经冷了,我一会儿回去换件衣裳就是了。”沈茉云忙说道。 柳贵妃看了那湿透的衣袖,道:“淑妃还是早点回宫换下衣裳吧,秋天夜凉,受寒了可不好。” 沈茉云笑吟吟地说道:“妹妹知道了,谢贵妃姐姐关心。”柳贵妃也是一个能人,她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勾得皇帝经常跑她宫里,而且几年下来不曾让皇帝有所厌倦,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能力。 “淑妃娘娘最得皇上的心意,还是小心着身体,要是不小心受了风寒,皇上怕不心疼得紧呢。”能明目张胆地说出这种讽刺的话,就只有朱修仪了。 其他妃嫔也上前关心了几句,沈茉云也都一脸笑意的应对着,直到坐上步舆,她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在后宫中,失宠真不是一件好事,不提朱修仪,就连柳贵妃,态度也来了个四十五度的转变。 中秋家宴 下 走了一段距离,素月忍不住问道:“主子,您的手碰了水,要不先找个地方换药吧,这样包着,奴婢担心伤口会恶化。” 沈茉云抽抽嘴角:“不过是一点烫伤而已,哪里就会恶化了?”不过是昨天折腾那个水晶桂花糕时,不小心烫了一下吗?怎么到了素月的嘴里,活像她受了重伤一样。 “主子,还是让奴婢帮您看看吧。”锦色也不放心,“太医也说了,不能碰水,刚才那杯茶水全部泼在了上面,万一……” 沈茉云被说得无法,只得命令步舆停在一边,然后让素月卷起那截湿透的袖子,只见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小片暗红,看得触目惊心,她担心地问道:“主子,可会觉得疼?” “早就不疼了。” 素月小心地卷起袖子,又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上面的水迹,道:“主子,奴婢知道您一心想让皇上高兴,才天天钻进小厨房琢磨水晶桂花糕,可是您到底是淑妃娘娘,这样做,让外人知道了,总是不好的。” 她也不想啊,可是想让皇帝来长乐宫,都得先做前期投资,这话沈茉云不好直说,只是道:“为皇上做水晶桂花糕是我乐意的,不过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素月一听,差点没掉下眼泪,沈茉云在沈家时是何等的千娇玉贵,进得宫门,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还得整天在小厨房弄吃食,普通人家的当家主母,谁会亲手做这个?这么想着,素月对皇帝不由得起了一丝怨恨。 “好了,有什么好哭的。你应该高兴,我的水晶桂花糕,做得越来越好了,而且皇上不是也很喜欢吗?否则我送了这么多天,他要是不喜欢,早就派人来传话了。只要皇上喜欢,我就是再受伤一回也是值得的。”沈茉云慢理斯条地说着,毕竟这是公众场合,除了这种说法,她实在想不出还能说啥。 素月止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忙吩咐太监们再抬轿。沈茉云则是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掩在嘴边小小地打了呵欠,眼眶泛着水汽,眸光迷离。今天累死了,明天一早还得给皇后请安。谁知步舆没走几步,就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身子一晃,她被放了下来,然后在一阵整齐的行礼声中惊得差点回不了神。 宇文熙站在正前方,也不知道是刚刚才到还是早就站在那里,不过表情十分柔和,看起来心情不错。 “皇上?”沈茉云吃惊地微张红唇,怔忡了一会儿,才急忙起身下舆,走上前对皇帝一福,“妾拜见皇上。” “爱妃免礼。”宇文熙亲自将人扶起,两人凑得近了,他不经意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桂花似茉莉,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是,十分好闻。 “皇上?”沈茉云见宇文熙扶她起来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拉近在她劲边轻嗅,一时间为这亲呢的举止红透了双颊。 宇文熙被这么一喊,才笑着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那红透的脸颊,盈然大眼中全是羞涩和不知所措,再想到刚才听的话,声音不由得放柔,“既然受了伤,就该小心些,朕明天就让黄御医给你瞧瞧,这么漂亮的手,可别留下伤痕了。 “啊!”沈茉云忙不急待地将右手缩回,无意中,修得圆润漂亮的指甲快速地划过皇帝的手心。她低着头,偶尔不安地抬起头看他一眼,“皇上,不是说去御书房吗?怎么在这儿了?” “去过了,正准备去……”宇文熙停了一下,话峰却是一转,“你的那些水晶桂花糕做得不错,但是要你亲自下厨,实在是太累了,以后就免了吧,打发厨子做也是可以的。” 听了皇帝的话,沈茉云双眼先是一暗,后又亮了起来,“真的?”身体不由得向皇帝的方向倾了倾,露出了优美的颈部曲线。 宇文熙看得眼神一暗,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茉云不由得展颜一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退开一步,对他行礼道:“是妾无状,阻了圣驾前行,今日是中秋月圆之夜,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团圆之夜。” 宇文熙心中一顿,皇后!他今晚是准备去昭明宫没错,没想到抄近路时会遇到沈茉云,这么一遇,他倒是不怎么想去昭明宫了。他看了看眼前一脸恭谨规矩的女子,仿佛刚才的柔美风情只是幻觉。 这时,久久等不到皇帝回答,沈茉云算计着时间,带着疑惑的表情微微抬起头,红唇微启,长睫乱颤,看上去既无辜又诱人。 ———————————————————————————————————— “皇上,该去皇后娘娘那儿了。”何进忍不住上前两步,小声地在皇帝身边提醒道。他的声音虽小,可是现下正是深夜,周围又无一人说话,除了皇帝,沈茉云也听得十分清楚。 “恩!”宇文熙平淡地应了一声,也没说去还是不去,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何进一眼,眼神晦明不清。 沈茉云当即神色一敛,跪下道:“妾……”刻意一停,再接着往下,“……恭送皇上!” “秋夜露重,地面湿滑,爱妃别跪了,快起吧。”宇文熙再次将她牵起来,袖子滑落,露出了那片有些刺目的红痕。 沈茉云忙将手抽回来,重新拉回衣袖,小声说道:“皇上别看,很丑!”她是真的没兴趣让人欣赏她的伤痕。 这般反应,却是让宇文熙误会了,他笑道:“爱妃不喜欢,朕不看就是了。”貌似女子都是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来见人,凡是有一丁点儿伤疤痕迹都要想办法除掉,否则就决不轻易示人。他虽然无法理解,但也已经习惯这种行为。 沈茉云似是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送走了皇帝后,沈茉云才掉头对还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吩咐道:“回宫。” 素月忙上前扶她坐进步舆,太监们抬起她,继续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一直没有说话的锦色突然问道:“娘娘,您刚才为什么不留住皇上?” “今天是十五中秋,除了昭明宫,皇上是不会歇在别处的。”沈茉云单手托腮,懒洋洋地说着,“就算今天不是十五,我也不会让皇上留下来。” 素月和锦色皆不解地看着她,有心想追问,不过沈茉云却闭上了双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她们也就只能咽回那些疑惑了。 回到长乐宫梳洗过一身儿狼狈后,沈茉云坐在梳妆台前,摒退了所有人,然后打开其中一个粉彩麒麟送子胭脂盒,里面是粉红色的半透明膏体,拿到跟前轻嗅了一下,那抹似有若无的幽香徐徐传来,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沈茉云用指甲挑出一点点膏体,轻轻地抹在耳际、锁骨之处,然后慢慢揉开,直到肌肤全部吸收为止。做好了这一切,她才重新合上胭脂盒,将它放回原位。 “本来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一出。”沈茉云闻了一下指尖的香气,嘴角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膏体是她去年闲得无聊时,按照一本古籍上的方子,让人琢磨出来的东西。 味清洌,香幽远,男子闻之意有情动…… 她原想着今天晚上上前给皇帝敬酒时,趁机取个巧再次引起他好感的同时略微勾引一下的,这样也不枉费她那天天送去两仪殿的水晶桂花糕。不过计划比不上变化,没想到皇帝会提前退席,更没想到她回宫的路上会遇到同样抄近路去昭明宫的皇帝,即兴发挥了一场。 至于用催情香这种比较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所谓方法不怕旧,最重要是有人肯受。男人嘛,再怎么夸你才华品貌俱佳,其实最想做的,还是研究你衣服下面的东西。君不见那些去秦楼楚馆的男人,有哪几个是真正去跟女人讨论诗词歌赋的,最后还不是抱上了床? 第二天,昭明宫仍然是一派和睦之象,除了有孕的江充仪和萧婕妤外,现在宫中最得意的宫妃莫过于秦芳华、阮美人和江美人,至于后两者,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萧皇后一边听着她们的说话,一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眼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了沈茉云。青果一大早就跟她说了,昨儿皇上来昭明宫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淑妃,这应该只是巧合。只是不知道淑妃做了什么,整个晚上,皇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入口的茶水顿时感到一丝涩味,萧皇后放下茶盏,轻脆的声音让满屋子的女人都安静下来,她道:“太医说了,萧婕妤要静养安胎,从今儿起,你们就别去打扰她了,若是有什么急事,来跟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是。”高高低低的附和声随之响起。 皇后又说了几句,便挥手让众人散了。沈茉云自是随大队人马离开,只有江美人仍然留在后面,她看了一眼高贤妃,对方倒也冷静,仿佛没看到江美人的举动一般。 沈茉云轻呼了一口气,收回视线,她自已的烦心事也不少呢。回到长乐宫,这回不再自已下厨,而是吩咐人特地做上一碟色香味俱全的水晶桂花糕送去了两仪殿。 挑~逗 等到红汐送完水晶桂花糕回来,除了带回皇帝赏的药膏,还笑着对沈茉云说:“江总管已经收到了,奴婢冷眼瞧着,江总管说话比前两天客气了许多。” 沈茉云点了点头,并不怎么意外,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长乐宫有哪些人不安份的,你们心里可有数了?” 红汐道:“奴婢和锦色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决不会误了娘娘的事。” 听到这话,沈茉云总算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高兴的笑容,夸道:“很好,你们辛苦了。正好今儿小厨房做了几样新点心,味儿太甜了,我不爱吃,你拿下去,跟锦色两人分了吧。”锦色正在隔壁整理她的衣物,点心可以先让红汐拿回去,待会再分。 “谢主子赏赐。”红汐眼中一喜,恭敬地福身行礼,这代表淑妃已经将她让成自已人看待了。 沈茉云又道:“你让杜安进来一趟。” “是。” 红汐出去后没多久,杜安便进来了,待行完礼后就默默地站到一边,静待吩咐。 沈茉云没急着开口,先是打量了他好几眼,五官端正,看上去挺老实憨厚的一个人,不过想想红汐的话,眉头轻蹙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松开了,她道:“皇上昨夜匆忙离席,你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杜安低着头回道:“奴婢听说,兵部送来急报,据说是边关告急,镇远大将军似乎遇到了麻烦,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这话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只要有心,一个小宫女都能打听得出来。沈茉云有些可惜地想,看来掌事太监要换人了,她可不想留个火种在身边,脸上笑容不变,道:“行了,你出去吧。” 杜安偷偷抬头看了沈茉云一眼,心里头有点不安,有心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静静地退了出去。 看看书,下下棋,时间过得倒也快,快到掌灯时分,剪容突然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沈茉云微微一笑,将手中书卷递给素月让她收好,然后站起身,“迎接皇上。”等出到殿门,脸上却换了一副惊讶中夹杂着喜悦的神情,翩然拜下,“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宇文熙不由得扶起她,边带进房中边笑道:“没让人通报就过来了,这回没吓着你了吧。” 沈茉云柔声道:“那次是妾莽撞,皇上怎么总提着那件事不放?” 宇文熙走进房间,正好看到被摊在桌面上还没有收好的画卷,走过去一瞧,“爱妃喜欢柳羽的画?”摊在桌上的是一副工笔所绘的百鸟朝凰图,精致艳丽,用色华美。 “嗯……”沈茉云想了想,道:“不算讨厌吧,其实妾觉得柳羽的画,贵气有余,大气不足。” 宇文熙并不欣赏这些细腻繁复的技巧,听了这话,微微勾起嘴角,道:“柳羽的画功功底并不差,只是太过执着于技艺,而疏忽了画本身所需的意境,故而谓美而无韵。爱妃既是喜欢大气的大家,董若卿的墨梅图,朕明天就派人送来长乐宫,给爱妃玩赏吧。” “谢皇上。”沈茉云笑着福了福身,j□j在衣袖外面的双手粉嫩青葱、纤长如玉,在灯光下,竟是透着玉一般的光泽。 心随意动,宇文熙拉起那双手,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朕今天让人送来的药,可有用了?伤口可还疼痛?” 沈茉云说道:“伤口早就不疼了,是素月她们大惊小怪而已。皇上送来的药已经用上了,皇上别说,擦上去之后凉凉的,可舒服了。” 宇文熙掀开她右手的衣袖,上面的红肿比昨夜所见消褪了一些,有些心疼地将人揽进怀中说:“这水晶桂花糕日后就别送了,身体要紧,爱妃要是累坏了,朕可会心疼的。” “妾听皇上的话。”沈茉云状似害羞地低下头,然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皇帝哄起人来,也有做花花公子的潜质啊! 说话间,宇文熙又闻到了昨天那股若隐若现的幽香,让他不由得低下头在那洁白的耳垂烙下一吻,唇间触及的柔软让他心神一荡。 沈茉云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真的被吓了一跳,忙抬起头,声音柔婉地低唤道:“皇上!” “恩?”宇文熙低哑地应了一声,眼中j□j浮动,正想吻上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却被一只纤白小手捂住了。他没有在意,以为她不过是害羞,不想怀中的女子挣扎起来,却更是挑动起他的渴望。 沈茉云挣扎了好一会儿,结果抱住她的双手越抱越紧,还听得皇帝低笑着问她:“爱妃今日怎么了?往常可不见你这般放不开的。”虽然这样也别有风味。 沈茉云涨红了一张俏脸,双手撑在皇帝的胸口,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小小声地说:“皇上,妾,妾今日怕是不能伺候皇上,还是请皇上去找其他姐妹吧。” 宇文熙愣了一下,被自已的妃嫔推开,这样的经验倒是新鲜,不过他倒没生气,反而撩起沈茉云耳际的一缕黑发,轻掬起来,带着丝兴味道:“哦?爱妃总得给个理由吧?” 沈茉云觉得有些难开口,虽然是她早就料到的情景,但还是让她有点尴尬,一闭眼,她踮起脚尖,偏过头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一时间,宇文熙也怔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他说要来长乐宫之时,内侍会是那般表情。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被怀中这小妮子挑得满身是火,结果只能看不能碰。 “皇上!”沈茉云又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就算宇文熙本来还有些迁怒的心思,看到她略带惧意和讨好的眼神,怒气不知不觉散开了。这也不是她的错,他也没有留意尚宫局送上的牌子,就自个走来了。于是他松开怀中的女子,难得软声安抚道:“朕没怪你。既然爱妃身体不适,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朕先回了。” 沈茉云柔顺地点了点头,一双雾朦朦的杏眼看过去,勾得被看的皇帝心痒难耐。不过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宇文熙还是按捺下焦燥的欲~望,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抬脚离开了长乐宫。 待皇帝一走,红汐等人才掀帘子进来,素月更是紧张地问:“主子,皇上可有生气?”身为沈茉云的贴身宫女,自然对她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昨天她是一时兴奋,忘了这几天自家主子根本就无法伺候皇上。 “没事。”沈茉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既然皇上不留宿长乐宫,那就安置吧。”其实要不是她正巧月事来了,就她本身来说,她一点也不介意皇帝留下来,天冷了嘛,多个暖炉抱着睡觉也不错。不过这样也不错,多撂拨一下反而更能激起他们内心的征服欲。太容易得到,反而没什么意思,折腾几下,说不定皇帝会更喜欢。 见到沈茉云一脸淡定,素月她们也冷静下来了,上前服侍她换衣卸妆。只有临睡前,剪容对她说:“皇上去了江美人那儿。” 沈茉云镇定地点了点头,她从没指望过皇帝会为了她守身如玉,在她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他自然会去别的地方找慰藉。 三天后,皇帝翻了沈淑妃的牌子,之后连续三天都留宿在长乐宫。 然后,长乐宫换了一批宫女太监,皇后娘娘体恤,又许了淑妃可去尚宫局挑选合心意的下人。 偶遇 中秋一过,晨昏时分开始变冷,中午却仍是燥热难耐,秋老虎的威力可见一般,澄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偶尔挡住太阳的热度,投下一方清凉。 长乐宫一向清幽雅净,鲜有喧闹,今日也不例外,宽敞华丽的大厅中,站了八个宫女并几个太监,再加上原有的主儿,竟是安安静静,不见一丝吵杂。 剪容上前一福,举止沉稳得体:“娘娘,尚宫局送来了新一批的宫女和太监,让您挑选您满意的,若是不行,他们还可以再送人过来。” 沈茉云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只是问:“掌事太监是哪一个?”杜安被她打了个借口打发出去了,而宫里其他的太监也没几个机灵的,所以只好让尚宫局再派新人过来。 其中一名太监上前行礼,跪下道:“奴婢秦允,见过淑妃娘娘。”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肤色还算洁净,五官看着倒也舒服,沈茉云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起来吧。” 等到秦允起身后,她才站起来,对剪容道:“至于宫女,就由你跟红汐一起挑选吧,名单决定后直接送去尚宫局就可以了,不用再来告诉我。”相信她们会有分寸的,皇帝对她还算满意,又有剪容在这里,这一关就可以卡掉不少眼线了,红汐又是伺候过安顺太妃的老人,对宫里的弯弯绕绕更熟悉。不管她们是一条心还是各有分歧,都不会放些别有用意的人进来长乐宫,这笔帐,怎么算都不亏。 剪容道:“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仔细。”红汐也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 沈茉云不置可否,站起身对秦允又看了几眼,道:“剪容,你跟秦允好好说说我这儿的规矩,该记住的和不该做的都务必讲清楚了,我可不想再继续换人了。”说到最后,语气中加了几分警告。如果这人还是有问题的话,仍然得换。 “是,娘娘。” 秦允忙又跪下来道:“奴婢一定谨遵娘娘吩咐,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恩。”沈茉云听了,随意地应了一下,在素月和锦色的陪伴下离开大厅,往外面走了出去。 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层云叠翠,铺着碎石的小路两旁摆着怒放的菊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红紫黄白交错相间,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沈茉云慢慢地走在小道上,时间久了,脚底竟感到了几分疼痛。素月一向细心,留意到她轻蹙的眉头后,不由的道:“主子,前面有座亭子,我们不如先去那儿歇歇脚吧。” 她确实是感到脚痛,沈茉云也想歇一歇,便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向左前方的凉亭走去。 身为妃子,去歇脚自然不是她走过去就直接坐下休息,而是先有一个太监上前查看环境,确定没有其他人了,再有两名宫女上前,铺桌子擦凳子,再将一路上都提着的食盒拿过来,从里面拿出几碟糕点,还十分体贴地备了甜汤和茶水,然后你在七八个人的注目下,走进亭子中休息兼品茶尝点心。 沈茉云就纳闷了,这么多人跟着,事前准备工作又这么复杂,先是探路然后布置,又有十几只眼睛盯着,电视剧中的某些场景,例如某某妃子在御花园里转悠时,十有j□j都能撞到某位王爷或将军,然后共谱一曲禁忌之恋什么的,他们是怎么甩开那些尾巴的?她就不相信,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就能仅凭着眼神互诉衷情。 待沈茉云坐在凉亭中时,她面前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点心,还有一壶雨花茶,依然冒着热气。锦色在亭子外面守着,素月则是在里面一边伺候她,一边问:“主子,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剪容和红汐去挑选宫女,您不担心吗?” 沈茉云捡起一块菊花糕放入嘴里,绵滑的点心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她才道:“我换走了杜安他们几个,未免有些打眼,不如先让剪容她们去替我出这个头,正好可以试出她们的态度。” “可是……”素月还是有点担心。 沈茉云淡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整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时不时就想他们会不会背叛,她就真什么事都不用做了,累死都是轻的,所以适当的信任是必须的。 素月不说话了,沈茉云一向极有主意,凡是她决定的事鲜少会有改变的。她只要说出她的意见就可以了,至于沈茉云接不接纳,都不是她能勉强得了。 此时,另一边的花廊又徐徐走来一群人,素月看了看,才转过头对沈茉云道:“主子,是江充仪。” 沈茉云眉头不由得一动,来的竟然是江充仪,这可是位有些烫手的主儿,当然,烫的是她肚子的里孩子,不过再怎么烫手总比朱修仪那暴炭似的性格来得好对付。 站在花廊上的江充仪此时也在宫女的提醒下注意到了亭子中的人,忙走过去,及至石桌前两步才款款拜下:“见过淑妃姐姐。” “妹妹请起。”沈茉云微微颔首,又道:“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快快坐下歇一会儿。” “谢淑妃姐姐。” 淑妃一发话,江充仪的贴身宫女忙上前扶起自家娘娘,再小心地伺候她在沈茉云左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跟素月一样,退到亭中的角落站好,等候命令。 沈茉云没有让宫女上茶,她可不想让江充仪在她这儿喝了什么而导致胎儿出事,为此惹上麻烦就不划算了,失礼就失礼吧。她道:“江妹妹怎么不在房中好好休息,反而走到这儿来了?我记得,之前太医给萧婕妤安胎时,曾说过女子怀孕期间以少走动为佳。” 而江充仪也像是没有注意到沈茉云的失礼一亲,只是微微一笑,发间的镙丝珍珠簪子一颤一颤的,道:“婕妤妹妹身体虚弱,自是不能随意走动,以免影响胎儿。我已问过太医,太医说我身体极好,并不用像婕妤妹妹诸多顾忌,只要平日多加小心即可。” 沈茉云淡淡地笑道:“那妹妹可得好好保重,争取为皇上诞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江充仪同样笑容不改地说道:“承姐姐吉言了。”江充仪同样笑容不改地说着。 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沈茉云想着,难怪同是九嫔之一,江充仪可要比朱修仪受宠得多了。彼此又客气了几句,江充仪有离开的意思了,可是她还没开口,不远处的假山那儿传来一阵喧嚣,听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有一丝纳闷,倒是锦色反应极快,请示过沈茉云后,就叫上另一个宫女去前面探个究竟。 江充仪此时也不好说走,继而又坐了下来,跟沈茉云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 “啊,二皇子……”假山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清清楚楚地传到亭中之人的耳中。 江充仪脸色微微一变,微偏过头对沈茉云低声道:“看来是二皇子在此处玩耍,淑妃姐姐,我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就连周围的宫女太监神情也是有点慌乱。 沈茉云不解地问:“二皇子今年才六岁,充其量不过一稚龄幼子,用不着回避……”如果这位二皇子今年十六岁了,她们肯定要回避的。可是二皇子现在只有六岁,就算她们真的碰上了,年龄相差如此之大,想造谣她们“秽乱宫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江充仪微微苦笑,道:“姐姐进宫不过半年,又是个爱静的性子,平日不轻易出长乐宫,想来还不清楚二皇子的脾性。” 当年张德妃生产时,几乎是九死一生地拼命生下了二皇子,还弄伤了身体导致以后受孕不易,因此张德妃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几乎就是捧在手中、含在嘴里,生怕他出半点差错。再加上她更是因为生育皇嗣而被封为侧妃,这就更让她对二皇子溺爱无比,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张德妃是四妃之一,位分极高,在后宫不说横着走,但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妃嫔,原因就在于她的二皇子。在张德妃极度的宠爱下,随着年龄增长,二皇子的脾性越发地大起来。早在东宫之时,就今天捉弄这个宫女,明天带着太监爬树,这只是小事,说一说也就罢了,男孩子小时候十有j□j都是调皮的。可是后来二皇子腻了捉弄下人,竟是向他父亲的婢妾动手,记得有一回,二皇子因为一时之气,竟将某个有孕的侍妾推下台阶,导致了对方右手骨折兼流产,而二皇子得到的处罚也不过是禁足一个月而已。 倒不是皇帝不想严惩二皇子,而是每次惩罚二皇子之时,除了有张德妃的哭泣求情外,就连太后和皇后也会在一旁替二皇子说话。久而久之,皇帝也就不再搭理,只要二皇子不闹得太过份,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二皇子的脾气也越来越粗暴了。相比之下,太子殿下的温文尔雅及礼表周全,就更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 沈茉云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过如果江充仪没有夸大的话,她们确实得避着点。她还好,江充仪的肚子可是还揣着一个呢,万一那个二皇子二起来,说不定是一尸两命的事。 于是她想了想,道:“那妹妹先回宫吧,我去前面看看。”她去前面拦着,要是二皇子真的二起来,想找人麻烦,那时江充仪也已经走远了。 “谢谢淑妃姐姐。”江充仪自是不会推辞,向沈茉云告辞后,便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离开了亭子,朝与假山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皇子 江充仪走后,沈茉云才皱了皱眉头,起身道:“锦色这么久还没回来……走,跟我去那边看看。” 听完江充仪的话后,素月就为锦色担心起来,现在听到沈茉云这么说,心中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就算锦色被为难了,凭沈茉云现在的身份也能救下来;忧的是若真如传言中那般暴戾,万一伤到了沈茉云怎么办? 此时,假山后面又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惊呼声,这声尖叫像是开关一样,一息间所有的喧闹声都停了下来,竟是安静异常。这一回,不止素月,连沈茉云脸色都变了,那个声音是锦色的。 待所有人匆匆赶到假山后面时,全都倒抽了一口气。锦色已经晕过去了,鲜红的血水从额头往下流,污了她整个左颊,最后滴落在泥地中,形成了一汪血迹,极是骇人,一旁的某块石头上,尖锐的棱角上面同样有着还没干涸的血迹。另一个小宫女恬欣正瘫倒在地上,脸色也是极为痛苦,右手抚着左边肩膀,虽然没有看到血迹,但是想来也是受了内伤。 一个身穿皇子华服的六七岁男童站在锦色旁边,不顾小太监们的劝阻,用脚不耐烦地踢了锦色一下,见她没有反应,竟是有些嫌弃地说:“这么容易就死了,真没用!” 沈茉云看得是又惊又怒,锦色陪在她身边好几年了,现在见到她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而罪魁祸首还是这般嚣张的姿态,她真想一巴掌狠狠地刮上去。素月自然也是气极,但她还是记得扯住沈茉云,小声道:“娘娘,那可是。”就算做得再不对,也轮不到沈茉云来教训。 沈茉云等人的到来也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那几个小太监就算没见过淑妃,但是锦色刚才口中就是自称长乐宫的宫女,现在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妃嫔,脸色又是这么难年,不用问也知道是淑妃了。 素月忍住气,先是对行了一礼,然后才对他们喝道:“淑妃娘娘在此,还不跪下拜见?” “扑通”好几下落地声顿时响起,伴随着参差不平的请安声,沈茉云没理会那些战战兢兢的人,横竖他们也落不得好。她只对那个满脸皆是骄横戾气的男童说道:“不管我的宫女是如何‘得罪’了,惹得如此生气竟是要亲自动手。可不管怎样,你也教训过了,我想现在带我回我的人,觉得呢?” 不等沈茉云示意,跟她出来的太监中早就有机灵的跑过去扶起锦色和恬欣,早就有一个宫女拿出帕子捂住了锦色额头上的伤口。 似是有些不乐意,一撇嘴,傲慢地说道:“既然是淑母妃开口了,那这回就饶过这个贱婢吧。”转头瞪向那些还跪在地上的跟班,“都忤在那儿干什么呢?无聊死了,陪我玩个鞠球都能把它弄没了,一会要是再找不回来,我让母妃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是,奴婢知错。” 就这么没丢在原地的沈茉云却没时间计较的无礼,她正忙着让人将锦色她们抬回去,然后派人去请医师过来。 大齐皇宫等级森严,凡是正六品以下的宫嫔、宫女和太监,生病了只能是由医师来看病,除非这个奴婢立了大功,又或者宫嫔们有了身孕,才能由皇后或者皇帝下旨,让太医来诊治。要是遇到医术不好的医师,治不了你的病,就慢慢熬吧。除此之外,就是妃嫔用药,也是有定例的,什么品级用什么药,半点含糊不得,每一张开出来的药方上面除了有主诊太医本身的签名和官印外,还要有太医正和副医正的签名和官印,药房才能抓药熬药。如果太医私下里给宫妃或者宫女开了不是她能用得起的药方,一经发现,轻者丢官罢职、剥夺行医资格,情节严重者丢了脑袋的也不是没有过。 据说,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沈茉云曾经很感激这个规定,因为这样一来,要在医药上面动手脚并不容易,可是现在看到锦色惨白如雪的面容。她又有些痛恨这个规定,害得她想请个太医来也不行,就算用她的名义请来了,开不了方子同样也没用。 恬欣只是左肩被撞了一下,医女检查后发现只不过是普通的淤伤,医师为她开了药,说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而锦色的伤势就严重多了,因为是伤到了头,所以是可大可小,再加上流血过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真不好说了。 沈茉云也没办法,只得让医师开了药方子,然后让人去拿药,还特别嘱咐了,锦色能用什么药,就只管用上,只要不是太出格,皇后那儿由她去回。 “下官知道,一定会尽力,请娘娘放心。”医师对沈茉云拱手行礼道,然后才收拾东西离开了长乐宫。给宫女看病,不像给妃嫔看病那么麻烦,可是也得备注入案,日后有需要时那就是白纸黑字。 沈茉云想了想,又对素月说:“医师说锦色能不能好起来就看这两天了,你也不用来伺候我,锦色没有清醒过来之前就由你来照顾她吧。” 素月早就哭得不成样子了,听到沈茉云这么一说,忙抹去泪水道:“可是您那儿……” 沈茉云却是一挥手,道:“有红汐和剪容在呢,我也不是那般娇贯的人,少了一两个人服侍竟就不成了。还有恬欣,她也受委屈了,待会你送些好吃的过去,再挑两匹素色的缎子,说是给她压压惊。让她先养伤,好了再来伺候也不迟。” “是,奴婢替锦色和恬欣先谢过主子恩典。”素月福了福身,红着眼说道。 沈茉云又交待了素月几句,这才回去内殿,剪容和红汐早就在那儿等着她,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儿。 剪容担心地问道:“娘娘,听说锦色那丫头受伤流血了,额头上好大的伤口,不知医师怎么说?可有性命之虞?” 沈茉云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叹道:“医师说了,锦色伤势严重,又失血过多,两天内能清醒过来自然无事,否则,唉,真是神仙都没办法了。” 剪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竟是这么严重?” 沈茉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桌上,冷哼道:“血都流了一地,抬回长乐宫时都没有止住。好个,张德妃可真是位好母亲。” 剪容还想说些什么,此时秦允进来禀道:“主子,昭明宫的青果来了,说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东西来了。” “主子,请息怒,那可是皇后娘娘。”红汐小声地说着。 沈茉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露出了一抹跟往日无异的笑容,对秦允一点头,秦允这才出去请青果进来。 青果进了内殿,先是对端坐在椅子上的淑妃跪下行礼,然后才笑意盈盈地说明来意:“皇后娘娘说了,二殿下年龄虽小,可是动手打骂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到底也有不对。可是二殿下不过一幼龄稚子,脾气素来爽直,见到有人忤逆,自是生气,这才动手打人。皇后娘娘说,她身为二殿下的嫡母,管教不严,才使得二殿下的做法失了分寸,她替送上这些赔礼,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二殿下一个小孩子计较。” 沈茉云气急反笑,敢情萧皇后的意思,是锦色先对不敬在先,才会动手打人。她不怪无故殴伤宫女,只是说的做法失了分寸体统而已。偏袒如此,真真是颠倒黑白是非。 虽说主子打骂下人,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可是规矩是规矩,实际操作起来,却又是另一个方案。打个比方,皇帝身边的江喜,恐怕就是皇后,也不会轻易去发作他,因为江喜背后站着的人是皇帝,动了他,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如此类推,锦色可是她的大宫女,按照潜规矩,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外,其他妃嫔都是轻易发作不得的,更不用说了。当然,如果是东宫太子,那又有所不同了。上次蒋才人那一回,她让对方的宫女去皇后那儿请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死宫女不论,那每年要选多少民间女子进来才能满足。只要皇帝还是注重那顶“明君”的帽子,都不会任由后妃等人如此行事。 沈茉云右手紧了紧,脸上笑容未动分毫:“皇后娘娘太客气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哪担得住皇后娘娘这般慎重。” “到底是皇后娘娘管教不及造成的。”青果笑着说道。 这还真是她乐意见到的吗?沈茉云心里冷笑一声,不想再继续跟青果委以虚蛇,很快就打发走了青果。 “主子,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红汐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精美盒子,小心地问着。 沈茉云厌恶地看了一眼,道:“可以用的,你们就拿下去分了。不能用的,就记档入库。” “是。”红汐向秦允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合力将皇后送来的东西拿了出去,分发的分发,记档的记档。 没多久,清宁宫的赔礼也到了,来人是张德妃身边的宜珞,说的话跟萧皇后的也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今天跟在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被张德妃下令杖责四十,扔回了尚宫局,算是给淑妃娘娘陪罪。 沈茉云挑了挑眉,用同样的说法打发走了宜珞,然后走到桌前,看着那些赔礼,忽尔笑了起来。皇后好算计,这一记耳光,可不只是打在她脸上。 反击 上 红汐见状,不免有些担心,小声地问道:“主子,可是德妃娘娘的赔礼,有何不妥之处?” 沈茉云回过神,朝红汐摇了摇头,道:“没事。”想了想,她又问:“你说,今天的事儿,皇上可会知晓?” 红汐想了一会儿,然后颇为难地说:“奴婢并不是很清楚,要不主子您召秦允来问一下,奴婢想,或许秦允会有些□消息也未可知。” “恩?” 红汐笑了笑,道:“秦允以前在建章宫伺候过一段时间,后来……”压低声音,“不知哪儿碍着了皇后娘娘,便将他调离了建章宫,安排去了怡和宫做个看守太监。这怡和宫,是先帝宠妃韦德妃的住所,太后恨之甚深,凡是跟那儿沾上边儿的人,就等于进了冷宫,再无翻身之力。只是不晓得,这次尚宫局挑了他过来,是无意还是……” 沈茉云微微挑眉,唇边绽开一抹美丽至极的笑靥。客观来讲,萧皇后还真是打理后宫的一把好手,深知平之术,后宫妃嫔的升降褒抑,她心中都有一本明帐。现在去跟皇后硬碰硬,绝对会死得很惨,不过,这不代表她会默默咽下这个哑巴亏。 沈茉云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便道:“让秦允进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还有,待会你和剪容一起去处理张德妃送来的礼。”这是让红汐绊住剪容,别让她留意到这件事。 红汐意会地点了点头,又道:“主子,今日我同剪容姑姑一起挑了几名合适的宫女,您现在可要见一见?” 沈茉云道。“不了,今天一堆糟心事儿,还是明儿再见吧。” “是。奴婢这就去叫秦允。” 红汐对沈茉云福了福身,然后就转身出去叫人了。没多久,秦允进来了,一样是中规中矩地行礼,起身,站到一边。 沈茉云也没罗嗦,直接将刚才问红汐的话又说了一遍。 秦允则是想了一下,才回道:“皇上日理万机,后宫事务一向都是由皇后娘娘做主,但是二皇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就是说,皇帝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他也不会为她出头就是了,说到底二皇子只是弄伤她的宫女,不是她这个淑妃。沈茉云冷笑一声,抛开了向皇帝告状的想法,只想着自已去掰回这一局。只是这个秦允,能不能相信呢? 秦允似乎知道沈茉云的想法,低头道:“虽然奴婢以前曾在建章宫伺候过,但只是在外殿做些粗重活计,并没有近身伺候过皇上。奴婢的主子,只有娘娘一人。”声音不轻不重,稳定有力。 沈茉云看了他许久,好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你既有心,我也不会亏待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在怡和宫待了这么久,突然被提拔来她这儿,要么是皇后心血来潮想给她难堪,要么就是这个秦允有所求。萧皇后心中有一本明帐,算计十分精细,但是她不会无聊到去算计这种小事。只是一个掌事太监,她不喜欢随时可以换掉,皇后不会赌一时之气而去做这些无用功。只是看着柳贵妃在昭明宫时不时地呛一下皇后,而皇后仍然八面不动的模样,就可知她的忍功有多强了。 秦允惊讶地抬起头,意外地看着她,眼中挣扎好一会儿,才道:“奴婢是京城南郊人,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上个月得罪了家乡当地的大富商,那人诬陷我弟弟盗窃他家财物,又给那里的县官送了礼,竟是要我弟弟性命。奴婢知道这个消息后,求救无门,正好听人说娘娘这儿正要调去掌事太监,奴婢就托了以前的人情,厚颜来此。”说到这里,他跪了下来,磕头道:“求娘娘救得我弟弟一命,我日后一定粉身碎骨以报娘娘大恩。” 有点不合时宜,但沈茉云嘴角仍然抽搐了一下,这又是哪门子的神展开啊。听起来倒像是真的,她问道:“本宫不过一深宫女子,如何救得你那宫外的弟弟,你求错人了。” 秦允身体微颤,显是正在极力克制,并没有出现失态的意外之举。 此时沈茉云又说:“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终究是好事,我试试便是。但我有言在先,若你弟弟并不是被人诬陷而是真的盗窃他人财物,那就是打死不论了。” 秦允本以为自家小弟难保一命,没想到会是峰回路转,眼见救弟有望,他哪里还会想到其他,再一次磕头道:“多谢娘娘救命大恩,奴婢一定以您马首是瞻,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沈茉云敲了敲桌子,缓慢地道:“那么,秦允,你又有什么能耐,而让本宫不至于后悔帮你这一把呢?” 秦允道:“主子心中早有胸壑,请主子示下便是。” 沈茉云敲桌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轻笑了几声,或许这笔买卖并不会吃亏。她对秦允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待人走近后,她才低声道:“你去给我打听一下二皇子最近的喜好,以及他身边的内侍,有没有是对二皇子不满的。 秦允当即回道:“奴婢明白,请主子放心便是。” 待秦允领命而出后,沈茉云堪堪歇了一口气,素月就急冲冲进来了,后面跟着绿晶和紫玉,一见到她先行礼都不顾得了,直接就说:“主子,不好了,锦色,锦色她起了高热,身体烫得不得了。” 沈茉云嚯地站起身,对绿晶吩咐道:“去,再请医师过来。” 绿晶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听话地跑了出去请医师。紫玉忙扶住沈茉云,安慰道:“娘娘别急,绿晶已经去请医师了,马上就会回来,您先放轻松一点儿。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锦色岂不是在病中都不安心?” 素月一听,立即抹去脸上的泪珠,对沈茉云行礼道:“是奴婢无状,还请娘娘恕罪。”幸亏有紫玉提醒,她刚才冲入殿内的行为,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可是大罪。 沈茉云道:“行了,知道你心急,以后小心些就是了。锦色那儿离不开人,你去看着她吧。” 素月红着眼点了点头,她来只是一时心慌,想向沈茉云讨过主意,现在见绿晶去请医师,她自是回去继续照顾锦色。 医师很快就请来了,看了锦色的情况后,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没说其他,把脉开药方,又留下一瓶伤药,最后还叮嘱,今天晚上是关键时期,是死是活,就看今天晚上能不能退烧。 沈茉云没有去锦色的房中,这些话都是绿晶转述的。 药很快就熬好灌了下去,冷毛巾也是一条换一条。到了后半夜,锦色的高烧总算是慢慢退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缓,虽然还是昏迷,可是情况还是乐观的。 沈茉云听得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样,烧退了就是好事。这时她才有心情唤人过来帮她梳冼更衣,准备去昭明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张德妃,还有二皇子…… 沈茉云微微眯起眼睛,她该想想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也尝受一下这种憋屈痛苦的滋味才行。 昭明宫今日的气氛有些诡秘,昨日二皇子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打得重伤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后宫,而皇后和张德妃送赔礼去长乐宫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不,萧皇后正看似惋惜地对淑妃说:“二皇子性情直率,可是这回打伤了淑妃的宫女,确实是有些过了。本宫已经说教过他,淑妃一向温柔知礼,想来应该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多加计较。”、 自进宫以来,沈茉云觉得自已的忍功修练进度完全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难为她还可以微笑以对:“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妾好歹也是二皇子的长辈,虽然只是一个‘庶’母,不及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可也不会真的去跟二皇子计较的。” 张德妃揪着帕子的右手一紧,神情和眼神不见一丝波动。 萧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宫女呢?现在怎么样了?” 沈茉云道:“昨夜起了高热,不过已经退了,医师说,只要人清醒过来,再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萧皇后听了,又随口赏了几样药材给锦色。 柳贵妃突然插嘴道:“听说,昨天二皇子不但不给淑妃妹妹见礼请安,还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皇后娘娘,德妃妹妹,恕妾无状,这二皇子的教养礼仪,得好好的教导一番了。皆是天家皇子,二皇子这般不通礼节不知所谓,传到宫外岂不是笑话?” 说得萧皇后和张德妃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其他妃嫔则是继续作壁上观,而沈茉云垂下睫毛,专心地研究着地砖的花纹。 柳贵妃特意看了萧皇后一眼,继续道:“特别是跟太子殿下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皇后娘娘,您说是吗?” 反击 中 柳贵妃这话不可谓不狠辣,连萧皇后都不由得脸色微变,但下一秒她就用右手微微屈起抵在唇间,轻咳了几声,眨眼又是那副端庄持重的模样。 “太子今年不过九岁,担不得贵妃如此盛赞。本宫也不求他如何出众,只要有皇上一二,本宫就知足了。” 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叹了一口气,一脸自责地继续说道:“至于二皇子,本宫一直想着他年纪还小,所以大多时候都舍不得太过苛责,免得让孩子过早受罪。今日听贵妃这一说,细细一想,倒真是本宫平日里疏于管教,过于放纵二皇子行径,不但让贵妃看不过眼,还冲撞了淑妃,这么一讲,本宫这个嫡母还真是失职。” 早在柳贵妃说话时,张德妃脸上的神情就已经很精彩了,可是被萧皇后这么一讲,她不得不先压下心中的那团火,强笑着对萧皇后说道:“二皇子本来就调皮,妾身也已经说过他许多回了,可他就是改不过来。皇后娘娘一向贤惠大方,从无苛扣我们母子半分,这又怎能怪到皇后娘娘身上呢?” 张德妃恭敬地说着,心里却暗自恼怒不已,可不就是皇后和太后一直纵着,硬是将她儿子纵成了一个脾气暴戾跋扈之人。偏偏她以前想着就只有这么一个骨肉,心就偏了一下,不免宠溺过多,等到她反应过来萧皇后等人的用意时,二皇子的秉性已经扭不过来了,让她悔之晚矣。 柳贵妃嗤笑一声,显然对她们的对话很不以为然,而其他人微笑的微笑,低头的低头,当然,也有自告奋勇出头说话的。 江美人此时就插嘴道:“皇后娘娘是最公正不过的人,二皇子是德妃姐姐的亲骨肉,又是德妃姐姐亲自照顾抚育,如今二皇子礼仪有失,自然是跟皇后娘娘毫无关系。” 一直跟江美人不对盘的阮美人正坐在她旁边,听她这么一说,不等德妃发难,挑眉盈盈一笑,抢先道:“江妹妹这话可说差了,按规矩,皇后娘娘可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这二皇子的教养礼仪,难道皇后娘娘还能撒手不管了?”又斜睨了江美人一眼,“或许,这小户人家的规矩,还真跟咱们知道的略有不同也说不定。若真是如此,江妹妹可不要吝啬地藏着掖着,说出来也让咱们涨涨见闻。” 就在江美人气得直揪紧手中的帕子时,萧皇后却不轻不重地开口道:“好了,本宫都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懂规矩的,以后也该如此才是,不可因一时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两位美人不由得住了口,垂首萧然道:“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被这么一打岔,张德妃总算找回了平日里的稳重,忍住柳贵妃的嘲讽眼神,迎合笑道:“两位妹妹不过是一时嘴快罢了。” 沈茉云嘴角微勾,看向萧皇后说道:“虽然妾尚未有机会目睹太子殿下的风采,但能得贵妃姐姐盛赞,想来殿下的品德心性必是极好的,妾还听说,就连当今天下文人之首的孟太傅也对太子殿下的聪敏好学赞不绝口。可是相较之下,二殿下就显得……” 说着,她显得有些为难地停了停,掉过头用忧心仲仲的语气对张德妃道:“德妃姐姐,你别怪我说话直,虽然二皇子不是储君,不能用太子殿下那一套来约束,可是终是皇家骨血。现在二皇子不过是对宫女太监撒撒火,等到了日后他入朝办差,若二皇子跟大臣们一言不合,难道还能像对锦色一样,将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大罪了。” 无故殴打朝廷大臣,就算是正经册封过的太子,也讨不了好。说完这些,沈茉云优雅起身,不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径直朝萧皇后款款拜下,低头道:“妾莽撞,虽是有感而发畅言直述,可也犯下擅自妄议东宫之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萧皇后本想怒斥淑妃多嘴于二皇子之事,却没想到她会抢先一步先行请罪,还口口声声自称是“妄议东宫”,闭口不谈二皇子,让她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难道她还能真以“妄议东宫”的借口怪罪淑妃,这不就是承认了淑妃称赞太子的话全是假的? “本宫知道你是无心的,起来吧。”萧皇后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叫她起来。 “谢皇后娘娘不怪之恩。”沈茉云又是盈盈一福,这才重新坐下,一转头,就看到柳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也不以为意,朝柳贵妃微微一笑,便移开了视线。 张德妃恨不得将萧皇后捉来碎尸万段,可惜只能想想而已。不过这么一搅合,萧皇后也没有心情再看到这些娇艳妩媚的女子,便让她们散了。今天的事,她还要先想好应对皇上的说辞。 出了昭明宫,柳贵妃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沈茉云,嘴角一勾,漾出无边的艳丽风情,道:“淑妃妹妹今日好生口齿伶俐,姐姐真是甘拜下风。” 沈茉云笑笑道:“我嘴舌笨拙,让姐姐笑话了。” 柳贵妃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淑妃妹妹要是笑话,我们就是笑话中的笑话了。” 沈茉云静立一旁,只是微笑,并不开口接话。 柳贵妃顿时觉得没意思,一甩袖走人了。张德妃自从走出昭明宫后,脸色就难看异常,此时也不由瞪了沈茉云一眼,刚想说话,突然一顿,一言不发地转身也坐上步舆离开。 只有高贤妃还是保持着一贯明朗的笑容跟她客套了几句,同行一段路后两人也各自散开了。 沈茉云刚刚回到长乐宫,绿晶就欣喜地向她说道:“娘娘,锦色一刻钟前醒了一会儿,高热也已经全退下去了。” 沈茉云吊在半空的心总算是回落原位了,她高兴地说:“很好。你们辛苦了,这个月的月钱全部加多一倍,从我帐上走。” 绿晶立即跪下道:“谢娘娘。” 想起今天早上萧皇后和张德妃的脸色,再听到锦色已经度过危险期的好消息,沈茉云觉得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算是消失一大半了。 这时,尚宫局的内侍来传话,说是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今晚要她伺候。沈茉云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让红汐依例封了打赏,笑着送走了内侍。 “主子,刚才医师来了一趟,说了些话,是关于锦色的。”红汐神情有些怪异。 沈茉云眉头一紧:“可是会有后患?” 红汐迟疑了一下,道:“医师说,锦色这回失血过多,虽然救治及时,可还是伤了元气,要细细调养且不能再做粗重的活儿,这……” 沈茉云愣了一下,道:“医师真是这么说的?” 红汐忙道:“奴婢并无虚言,医师说这话时,素月也在旁边听着的。” 沈茉云思考了一会儿,挥手道:“我知道了。” 红汐想再说多几句,可是一看沈茉云脸色,还是选择了沉默。 当天晚上,皇帝过来长乐宫时,并没有提及二皇子的事,沈茉云也就假装不知,照往常一样对他,只是偶尔会有闪神。 “爱妃在想什么?”宇文熙扳过沈茉云精致的俏脸,对她时不时的走神有些不满。 沈茉云却是扯过皇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拧着玩着,撒娇似地说道:“还不是为了锦色那丫头,她跟了我几年,又陪我进宫,如今受了重伤,医师说她元气大伤,以后不能再做伺候人的活儿。妾在想,过两天该怎么向皇后娘娘讨个恩典,放那丫头出宫,也算全了我们的主仆情谊。” 宇文熙挑高一眉,掐了掐她的脸颊,道:“爱妃真是心善,连个丫头都想得这般周全。”二皇子做的事他自是清楚,今天会翻长乐宫的牌子也有这个原因,只是他没想到沈茉云会这般为她的宫女着想,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沈茉云嘴一撅,眼风一横,道:“她可是跟了妾身几年了,就算是个死物,天天看着都有些感情,何况是个大活人摆在眼前呢。妾就是替她着想,不行哪?” 看着她这个娇俏模样,宇文熙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捏了捏她尖细的下颚道:“朕不过说了一句,倒是平白招了你这么多句。” 沈茉云轻轻哼一声,避开那只手掌,心想你丫的这副调戏良家妇的姿势还挺熟练的,可见平时没少做。 宇文熙搂过美人,笑道:“好了,不就是个宫女吗?等她伤养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出宫吧。让尚宫局再帮你挑一个好的来伺候,行了吧?” 沈茉云这才重新露出一张笑脸,道:“谢皇上。”这声道谢是真心实意的了。 “就一句话?朕岂不是亏大了?” “皇上……” 一夜锦帐鸳鸯,春宵苦短。 两天后,锦色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沈茉云也让素月将她的意思转达过去。安排好这一块后,她才想起那一天对秦允的吩咐,便将人叫来问:“事情可有眉目?” 秦允道:“据奴婢所探,二皇子最近非常喜欢鞠球,经常在桂花林那边玩耍,还弄坏了不少名株品种,让管事太监头疼不已。” “桂花林……”沈茉云喃喃念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对秦允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让他下去。 又过了两天,沈茉云打着回礼的名号送了几样礼物给二皇子,其中就有一个七彩玲珑缠丝鞠球,做得十分精致小巧,很得二皇子喜欢,还硬是缠着张德妃要了来玩。 半个月后,时值深秋,宫中的人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秋装。 正当沈茉云窝在软榻上懒懒地翻着书卷晒太阳时,剪容突然走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她匆匆一福,道:“娘娘,昭明宫那儿闹开了,听说皇后娘娘大怒,命令大监们杖责二皇子三十大板。” 反击 下 沈茉云不由得愣住了,她也没想到皇后会大怒到直接下令杖责二皇子,还是三十大板。她略有些不相信地追问:“皇后娘娘要打二皇子三十大板?剪容,你没听错?” 剪容肯定地道:“这事儿宫中都传遍了,德妃娘娘已经赶去,假不了。” 沈茉云还是觉得有几分诧异,二皇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把萧皇后气成这样,估计这事不是小打小闹了。 剪容稳了稳心神,将她所听到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今天下午,二皇子照旧带着一群小太监去了平时去开的地方玩耍,因为二皇子最近很迷鞠球,所以这个时候过去,同样是让人陪他踢球。上次淑妃送过去的鞠球二皇子非常喜欢,可惜没玩几天就弄坏了,二皇子吵闹不休,德妃无法,只得命尚工局又赶制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鞠球,诱得二皇子收到这些鞠球后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二皇子玩闹的地方从来都是有数的,那地儿偏僻,平时极少有人经过,上一回沈茉云在御花园遇到他们纯粹只是二皇子他们将鞠球给踢偏了,找着找着就找到了沈茉云和江充仪面前,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只是,踢飞鞠球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巧。这一回,鞠球踢到了昭明宫附近。这也没什么,捡了球回去就是了。偏偏有个太监说:“二皇子,这是皇后娘娘的昭明宫,咱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让皇后娘娘看到了,怕是又要说教您了。” 二皇子是谁啊,从出生起就被所有人纵着宠着,就算不是说一不二,但是除了他的皇帝老爹,还从来没人动过他一根头发。在他的印象中,萧皇后就是一个大好人,因为每次他闯祸之后父皇要惩罚他时,萧皇后就在旁边为他向父皇各种求情,造成了他对这个嫡母皇后没有半分畏惧。因此听到这话,他头一扬,道:“昭明宫外面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在昭明宫里面,我也敢踢着来玩。” 话一说完,人就从侧门冲了进去,瞬间就引起一连串的尖叫声儿,不少宫女太监忙上前拦人,却被二皇子灵活地躲过了,更别提后面还有几个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捣乱的小太监,昭明宫的人又不敢真正地放开手脚捉人,万一弄伤了这位小祖宗怎么办?因此不知不觉间,二皇子就闯进了昭明宫的正殿后面,在那里,正有几名宫女站在回廊下,拿着湿布擦拭着一些古董玉器,以及……皇后娘娘的朝冠。 此时的二皇子非常不满后面那些穷追不舍的下人们,一个不留意,手中的鞠球掉了下来,他心中一火,右脚用力一踢……姿势很标准,球向很惊人。 鞠球直接就朝那群宫女中的某一人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在她的脸上,吓得她当场痛叫出声,手中正捧着的东西就这么往外一扔,“咣当”一声砸到了地面,连带着旁边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声,听得人心里真咯噔。 等到被砸的宫女如儿好不容易缓过神,低头一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她刚刚捧着的,似乎、好像、仿佛是萧皇后的朝冠——九龙四凤花冠。脖子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视线垂落到地面,瞳孔剧烈收缩,九龙四凤花冠上面的花枝已经断了好几根,而断裂的花枝旁边,还有一块破裂的龙纹玉璧,更远处,是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摆设,无一例外地摔在了地面上。 如儿愣愣地站在原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死定了。 全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吓得呆住了,就连二皇子,也知道自已闯下了大祸,一双大眼不安份地转动着,然后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往外冲。这一冲,就撞到了正好来给萧皇后请安然后陪她来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儿的太子。 然后,太子被撞倒了,据说受了伤。 儿子被伤,萧皇后又看到被弄坏的朝冠和玉璧,气得脸色发青、全身发抖,再看见完全没有一丝悔改和不安的二皇子,终于忍不住心中那把火,下令当场就给二皇子三十大板,说要让他长长记性。 剪容一路说来,沈茉云听得那叫一个囧囧有神,早在江充仪说起二皇子的杀伤力时她还有些怀疑,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这么彪悍,不过事实证明了这二皇子的杀伤力的确是没有最强,只有更强。在现代时候某出播得极火的电视剧中出现的某个人型凶器,就以其无差别攻击力而出名,没想到这大齐皇宫也不弱,跟着培养出了一个拥有类似能力的皇子殿下来。 “那,二皇子真的挨打了?” 剪容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那边儿还在闹呢,不过德妃娘娘已经赶过去了。事情又闹得这般不可开交,奴婢想,皇上也很快就要到昭明宫了。” 沈茉云想了想,道:“你提到的那个龙纹玉璧,很珍贵吗?” 剪容道:“是的。据奴婢所知,龙纹玉璧,其实是一对的。皇后娘娘手中的那一块玉壁,是皇上在新婚之夜亲手交给皇后娘娘的信物,至于另一块,自然是在皇上那儿。多年来,皇后娘娘都非常珍惜它,轻易不让人碰一碰。没想到……”说着,她都不由得摇了摇头。皇后宝贝那块玉璧,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一回,二皇子闯的祸可大了。 沈茉云真有几分想去现场观看的心思,但是想起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渔池”,又踌躇起来了,便问道:“今天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剪容想了一会儿,才道:“今天是贵妃娘娘伴驾。” 柳贵妃?很好,虽然不能去现场看直播,不过她相信柳贵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萧皇后吃瘪的。沈茉云冷冷一笑,就不知道萧皇后亲自体验了一把二皇子的“性情直爽”、“无心之过”后,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主意一打定,沈茉云也闲下了去昭明宫看戏的心思,只是吩咐多加注意昭明宫的反应,不要错过一丝一毫。未及入夜,昭明宫的消息一条又一条传了出来。 据说,张德妃哭着扑在二皇子身上,试图阻止行杖之人,可还是被宫女们拉开了。 据说,萧皇后下令杖责二皇子之时,太子殿下不顾自已的伤势,向皇后求情饶过二皇子,只道这是二皇子的“无心之失”,不值得如此重的处置。 据说,太子殿下正在说服萧皇后的当口,皇上和柳贵妃到了,皇上称赞了太子仁孝悌和,而柳贵妃则是话里话外为二皇子开脱,说二皇子“性情直率”,“皇后娘娘不该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之类的。 最后,二皇子的板子没有打成功,而是改成了禁足三个月,罚抄经书一百遍。对于一个六岁的顽皮男孩来讲,这个处罚并不轻松。就连皇后想发难那些宫女和太监,也被柳贵妃一句“几日后就是太后的寿辰,不宜见血光”为由,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不知道其他妃嫔会是什么反应,反正这一晚,沈茉云睡得特别香甜,一夜无梦。 --------------------------------------------- 入夜,昭明宫,萧皇后坐在椅子上,右手忽地一挥,桌面上的彩金云纹盖碗就被扫到了地上,变成了碎片。 江美人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娘娘请息怒,再怎么说,二皇子也是皇上的骨肉,皇上顾着点儿也是应该的。可是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一国储君,无论是谁都越不过您的。” 萧皇后冷哼道:“越不过我?本宫再有这种想法,只怕没多久就要自请下台了。”一想起柳贵妃今天说的话,还有二皇子做下的那些事儿,她就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着。 “皇后娘娘……”江美人吓了一跳,这话萧皇后敢说她可没胆子听。 萧皇后倒底是在后宫打滚多年的人,不过数十息之间,情绪也平缓过来了。她看向江美人,道:“我昨天让你代我去看望萧婕妤,她那儿的情况如何?” 江美人不由得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声调平和恭敬地说:“还是老样子,太医说了,要静卧养胎,太后娘娘的寿辰,婕妤姐姐恐是不能出席了。” 萧皇后皱了皱眉,道:“看她平日里身子骨也不坏,怎么如今问题这么多?”停了一下,“既是太医说的,不出席就不出席吧。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太后比收到任何一份贺礼都高兴。” 江美人张了张嘴,最后只应了一句“是”,心里却有些不安。萧婕妤的胎会这么弱,并不是天生的,如果她没弄错,应该是人为。 可是……她悄悄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要不要说出来呢?或者,皇后心里也是巴不得萧婕妤的胎儿保不住? 28德妃请罪 江美人见萧皇后心情不好,并不敢多留,很快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昭明宫。待她离开后,萧皇后才问起青果:“今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二皇子怎么就跑到了后殿,还弄坏了本宫的朝冠和‘玉璧’?”后面两个字,说得颇有几分气恼的气息。 青果上前,为萧皇后换了一杯热茶后,道:“奴婢问过了,这段时间二皇子十分喜欢鞠球,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桂花林附近的空地玩耍。这一回,是鞠球不小心被踢到了昭明宫附近,本来已有人劝过二皇子离开,可是娘娘您知道的,二皇子那个脾气,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偏要去做什么……” 听到这里,萧皇后已经将后面的事情猜得**不离十了,右手不由得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得茶盏都晃动了一下,怒声道:“好一个二皇子,仗着皇上的偏宠,竟是完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今日敢在昭明宫胡闹,保不准明天就敢暗杀太子了。” 青果闻言只是深深地低下头,不敢接话。要说二皇子的脾气,有一大半的责任还是在眼前这位主儿的身上,如果不是她以前总是拦着皇上不让惩罚二皇子,二皇子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突然,萧皇后“咦”了一声,随即眉头深蹙,道:“你可是问清楚了?会不会有其他人在里面掺一手?”天天玩耍,怎么就刚好挑了今天过来捣『乱』? 肃立一旁的玉桃禀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如儿她们擦拭您的朝冠,是您今儿早上才吩咐的。” 萧皇后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缓缓点了点头,将心底最后一点疑虑给打消了。好一会儿,她转了转手中的翡翠珠串,道:“二皇子明年就要进学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败坏皇家名声,赶明儿就让太后赐下几个教引嬷嬷给他,让他好好学学什么是规矩。” 玉桃笑道:“娘娘英明,想来那张德妃一定会感激娘娘这番心意和厚爱的。”青果也附和了几句,不过心中却在想,二皇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只希望不要波及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幸好她是昭明宫的人,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 第二天一大早,沈茉云不用红汐叫喊,自个就掀开纱幔下了床,惊得绿晶等人忙走过来,披衣的披衣、穿鞋的穿鞋,门外的小宫女听到里面的传来的话后,这才端着铜盆热水『毛』巾等物进去,开始服侍淑妃冼濑更衣。 “娘娘这会儿的精神看起来真好。”剪容一进来,就对坐在梳妆台前的沈茉云行礼笑道。 沈茉云一边挑着首饰,一边随意应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好事儿来了,这劲头自然就上去了,看着自然是好的。”放下手中的金钗,手指向旁边的水晶玉步摇点了点,“换这支,不要金的。” 绿晶拿起那支水晶玉步摇轻轻地『插』进如云的发髻中,晶莹剔透的水晶流苏自然是垂了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又选了好几支素『色』玉发钗并玉授环,换上一身月牙白的宫装,不多时,沈茉云已经打扮好了,她想了想,又挑了一个金錾花嵌南珠的镯子套进右手,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显得那般单薄。 临出昭明宫前,沈茉云问道:“锦『色』的伤,医师怎么说?” “娘娘放心,医师说,锦『色』的伤恢复得极好,再过两天,外伤就可痊愈了,不过会有疤痕留下。”绿晶也有些婉惜的说,女孩子脸上留了疤,就算提前出宫,只怕也难找到好人家了。 沈茉云听了,只能道:“多看着她一点儿。” 绿晶福身道:“是,娘娘。”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走吧。” 一声令下,一行人抬起步舆,摇摇晃晃地往宫中的中轴宫殿昭明宫走去。 行至一半,就碰到了同样来向皇后请安的柳贵妃,待两边人齐哗哗地行完礼后,两架步舆并排而行,不过仔细一瞧,还是可以看出,淑妃的位置稍稍落后了柳贵妃半步。 “妹妹今日的装扮真好看,清丽雅致,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柳贵妃看了看沈茉云,半真半假的夸道。 “我姿『色』尔尔,怎比得上姐姐的一半风姿美貌。”沈茉云微笑道,这话并不假,今天柳贵妃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宫装,发间『插』着一支华贵无比的翡翠嵌红宝石金钗,耳环手镯都是类似的华丽,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称得她更是貌美无比。 “妹妹真会说话。”柳贵妃轻轻地瞟了她一眼,嘴角微勾。 说话间,步舆已经来到了昭明宫之前,随着小太监的唱喊,两人并行而入,不过瞬间,沈茉云就感觉到一道目光掠过她,朝左边之人望了过去,心底暗暗一笑,表情却是恭谨地向萧皇后行礼请安,得到允许起身在自已的位置坐了下来,她这才有时间去观察在座诸人的神『色』。 单论美貌,沈茉云和柳贵妃是不相上下,只是俗话说得好,人要衣装,可见天生丽质的美人,也是要依靠粉妆衣饰来做为后盾的。 柳贵妃今日打扮得明艳无比,那支翡翠嵌红宝石金钗,一进殿门,就引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不少妃嫔都记得,那是北蕃国去年进上的贡品之一,只有独一无二的一支,后来皇帝赏给了柳贵妃,以示恩宠,让人眼红不已。昨日昭明宫发生的事情宫中早已传遍,只是没想到今日柳贵妃就戴了这支金钗出来,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吗? 相较之下,沈茉云那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就显得格外的不打眼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决定不舍生取义,往枪口上撞,就连最水火不容的江美和阮美人,都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不敢出声。 满屋子的人中,也就只有柳贵妃从容自在,半分不掩饰脸上的得意,而萧皇后则是问了几句场面话,便不再发言。 沈茉云不着痕迹地数了数屋内的人,除了张德妃,其他人都已经在这儿。此时,小太监又传来了通报声,“张德妃到!”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张德妃走上前,在一干人的注视下跪下行了大礼。 看到张德妃这般低姿态,萧皇后脸上仍是不喜不怒,只是点头道:“恩,起吧,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真不愧是皇后,一句话就赌死了张德妃的后路,不过此时不发作,就以为皇后是圣母好拿捏,那就回去洗洗眼再来吧。沈茉云凉凉的想着,虽然没有给二皇子一顿实质上的板子,让她是有点遗憾,不过这回让皇后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憋在心里的气总算是出了一大半。 张德妃听到这话,不但没有起来,反而伏拜在地,泪流满面地说:“妾是来替二皇子向皇后娘娘请罪的。二皇子生『性』顽劣、不思教改,妾以前曾说过他数次,可总以为小儿不过一时调皮,再加上妾只得这一个骨血,难免狠不下心。纵容之下,竟使他犯下如此大错,有损皇家之颜。妾无法,只得先自请罪罚,否则再无颜面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说完,又是一叩,“妾身为二皇子生母,没有教好皇子,请皇后娘娘降罪,。” 萧皇后听得眉头一皱,转头怒喝宫女:“你们是如何伺候的?还不快快将德妃扶起!” “是,娘娘!”当即有两名宫女上前去参扶张德妃。 张德妃无法,只好抽泣着站起来,脸上脂粉未施,眼袋深青,看上去十分憔悴。看得沈茉云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已的脸颊,幸好刚才在半路上遇到柳贵妃,被她的光芒遮了遮,不然她这副精神饱满的模样看在皇后眼里,估计也得招她眼了。 萧皇后温言道:“本宫知道二皇子是无心之失,当时下令也不过是气得狠了。二皇子弄伤本宫朝冠事小,可是撞伤太子,却是大事一件。太子是君,二皇子是臣,这以下犯上的罪名,难掩悠悠之口,将来说出去,让二皇子该如何自处。你是他的母妃,更该懂得这个道理才是。”却也没说这事就此揭过。 张德妃垂首泣道:“妾知道,妾只是,心疼孩子……” 柳贵妃随意靠在椅子上,见状扬声道:“皇后娘娘,德妃妹妹只是秉着一片慈母之心来给二皇子求个情。皇后娘娘同样身为人母,更应该了解德妃心情才是。皇后娘娘昨日下令杖责二皇子三十大板,是心疼太子受伤,妾身也省得。只是,二皇子年龄还小,不过是一黄口稚子,皇后娘娘一向是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小孩子计较这点子小事吧?” 萧皇后掩在宽大袖口中的右手突地一紧,昨天柳贵妃就是用这一番话,让皇帝免去了二皇子的那一顿板子,而皇帝……居然也同意了柳贵妃的说法。一想到这一点,萧皇后就觉得胸口郁疼得厉害,这是东宫太子,他的嫡长子,难道还比不得张德妃生下的孩子来得金贵吗? “皇后娘娘,妾没有教好二皇子,甘愿领罪……” 张德妃的叫唤让萧皇后神情一凛,她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妃嫔们,视线最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淑妃,你觉得如何?” 沈茉云抬起头,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一向视我们如姐妹,御下宽厚,贤名举国上下皆是称赞。想必皇后娘娘对待二皇子,也是亲如母子,不会有半分偏颇。” 当初敢来恶心她,现在就别指望她会当圣母,她可是正一品的淑妃,就算皇后想整死她,也得先掂掂皇帝的想法和她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接下来去码第二更 o(╯□╰)o 29间隙 柳贵妃轻笑道:“淑妃妹妹说的没错,皇后娘娘向来宽容大度,皇上和太后对您可是称赞有加,怎么会顾此失彼呢?贤妃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一直坐在旁边打酱油的高贤妃闻言只得一笑道:“贵妃姐姐真知灼见,岂有不对之理?” 张德妃继续抽泣着,气氛严肃而低沉,沈茉云却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下首的妃嫔们几乎全部低着头,呼吸声都是轻之若轻,就连一向说话轻狂的朱修仪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万一被柳贵妃呛上,就轮到她一身麻烦了。 “贵妃和淑妃所言倒也正确,其实二皇子言行有失,本宫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这才会气得狠了,要下令杖责他。请罪的话,德妃莫要再说了。”出乎意料,萧皇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不紧不慢地说着,言语间似乎极为赞成她们的话。谁知接下来话锋一转,道:“不过二皇子的规矩实在是有所缺失,本宫想他明年就要进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向太后讨个主意。看看是不是赐下几个教引嬷嬷给二皇子,好好教导一番。” 张德妃赶紧抹去眼泪,对萧皇后跪拜道:“谢皇后娘娘不怪之恩。”随即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又道:“皇后娘娘大德,妾本不应辞,只是……昨儿回宫后,皇上就派人来传话,不日将送两名教引嬷嬷来清宁宫,说是要教导二皇子礼仪规矩,所以……” 萧皇后眼神沉静如水,淡然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可要好好教养二皇子,别辜负了皇上的拳拳心意。” “是,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张德妃又磕了个头,便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回到她的座位坐好,小心地用手绢擦拭着脸庞上的未干的泪痕。 沈茉云敛目低垂,神『色』谦然。真没想到,皇帝会选择这个时候给皇后没脸,看来,在二皇子的教育问题上,皇帝对皇后是非常不满了。这也难怪,哪一个父亲会乐意看着自已的儿子被引向歪路的。就不知道,以前是为了什么皇帝会默许皇后的所作所为?难道其中有另有隐情不成? 柳贵妃微微勾起嘴角,道:“皇上可真真是爱子心切啊!”突然看向江充仪,“充仪妹妹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吧?” 江充仪颔首浅笑道:“贵妃姐姐好记『性』,确实快满四月个月了。” 柳贵妃凤眼斜看过去:“妹妹看上去弱不禁风,身子骨倒是好的很。说来奇怪,咱们的萧婕妤,平日里怪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怀孕之后,三不五时就闹得要请太医,合宫上下被吵得草木皆兵,可真够排场大的。” 萧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头疼,萧婕妤的胎弱得确实不寻常,不管怎么静养调补都还是只能得太医的一句话,胎脉羸弱。她定了定神,并没有接过柳贵妃的话,而是道:“两天后就是太后寿辰,萧婕妤安胎为上,此次就不用她前去寿康宫给太后贺寿,留在翠微宫就好了。玉桃,你待会去萧婕妤那儿传个话,就说本宫说的,让她安心养身子,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给太后做寿礼,太后比什么都高兴。 “是,娘娘。”玉桃上前一福,而后又躬身退到一旁。 柳贵妃却是听得脸『色』一变,就连高贤妃眼神也有些许不自然,朱修仪自是又羡又妒,江充仪……仍然是八风不动如山,其他人皆是神『色』不一。沈茉云看在眼中,心里觉得十分有趣,这后宫的戏,真比舞台上的戏曲还要精彩。 “两天后,寿康宫摆宴,你们可别迟到惹得太后不喜。”最后,萧皇后以这句话做了一个结尾,今日的请安才彻底结束。 “是,臣妾告退!” 看着或娇媚或清纯或柔弱的宫妃退出大殿,萧皇后终于忍不住心中那团火,随手拿起一个紫金香炉往地上一摔,在华贵的地衣上面留下了一摊污迹。 “孙嬷嬷,你说,皇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萧皇后恨恨地用右手砸向桌子,保养得宜的手指一片通红,语气愤慲委屈。 “娘娘莫要急坏了身子,皇上只是,呃,只是担心二皇子日后会闹出笑话来,娘娘别放在心上……”孙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得先安慰着萧皇后,深怕她急坏了身体。 “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给我没脸,还要是因为张德妃和那个二皇子。”萧皇后急促地说着,胸口起伏不定,竟是真气得狠了。 孙嬷嬷只能道:“二皇子又如何?您还有太子殿下呢,嫡庶之别,横竖是越不过殿下的。” 萧皇后脸『色』一沉,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当时是她的长子满周岁之日,东宫大摆宴席,还是太子的宇文熙在宴席上喜出忘外,竟是喝得酩酊大醉,让张氏趁机服侍之时得以近身,受了恩宠,从此随侍身边。两个月后,更是被太医诊出她有了身孕。她本来是想下手提前处理了张氏,可是在母亲的劝说下,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毕竟她已生下嫡长子,再挡着不让其他侍妾有孕,只怕宇文熙会不满。于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张氏生下二皇子,只当是为长子积福。后来,为了避免皇室骨血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得不按下心中的酸意和不满,向宇文熙进言,给了张氏一个名分。 可是到底,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根刺,所以她故意纵长二皇子的脾气,故意让他好逸玩乐。多年下来,倒也颇见成效,只是没想到,这二皇子,竟是连她也不放在眼中了。 “娘娘……”孙嬷嬷见她这么久没说话,不由得担心地唤了一声。 萧皇后很快就回过神,闭了闭眼,道:“本宫无事,不过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嬷嬷说得没错,无论如何,本宫都要护住太子周全。” 孙嬷嬷掩去心底酸涩,欣慰道:“娘娘能做如此想,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先是唤来秦允,对他说道:“你弟弟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是掌事太监,进出宫门到底比我们便宜。下次轮休,就去看看他吧。” “谢主子。”秦允跪下来,正经给沈茉云磕了三个响头,表达他的感谢之意。 沈茉云一挥手,红汐拿着一个荷包递过去,塞到了秦允手中,“这是主子给你的,收下吧。” 秦允也不推托,向沈茉云道谢后就收下了。 这时,剪容进来了,说是皇上翻了长乐宫的牌子,让她准备接驾。 红汐奇怪道:“两天后就是太后寿辰,皇上往年都是歇在昭明宫的,今年怎么会到娘娘这儿来?” 沈茉云懒懒一伸腰,道:“谁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横竖是长乐宫的喜事儿。红汐,让小厨房准备几道皇上爱吃的菜,再烫一壶菊花酿。” 红汐抿唇一笑,忙退下去吩咐,顺便还拉上了剪容。 不多时,皇帝来到了长乐宫,沈茉云见这位爷眼神郁郁的,也不敢像往日那般玩笑说话,而是小心地伺候他用饭奉茶,就怕他那把火烧到她身上。 “爱妃今日怎地这般乖巧?”宇文熙揽过沈茉云,暂时将朝中的政事抛开,开始挑弄起怀中的美人。 沈茉云也就顺势依过去,天冷了,有个暖炉暖暖身子也不错。她执起酒壶,倒了一杯『色』泽澄亮的酒酿,素手递至皇帝嘴边:“妾在想着今新制的菊花酿呢,这酒入口绵滑,后劲却是辛辣,皇上尝尝?” 宇文熙低下头,就着她执杯的手势喝了一口,除了菊花的清香外,还有一股呛辣的热感从胃部烧了上来。他略感吃惊,道:“这酒倒是烈,往年品尝的菊花酿并无这等辣劲。” 沈茉云笑道:“这可是妾身从古书上查到的方子,特地吩咐人酿出来的,只有两坛呢。若不是皇上来了,妾可舍不得拿出来。” “爱妃真是多才多艺。”宇文熙边夸边喝完了一杯酒,示意沈茉云给他继续满上。 “皇上喜欢就好,待来年妾身再多酿一点儿,皇上也能喝得过瘾。”沈茉云奉承道,反正又不用她自已动手,她只要下几道命令就可以了,既能哄皇帝开心,又能找点事儿做,一举两得。 宇文熙又喝了一口,不但没有咽下,反而扶住她的后颈,俯□堵住那微张的小嘴,将清香的酒『液』哺过去,呛得怀中的人儿忙伸手推拒着他。 “咳咳,皇上……”沈茉云推开皇帝,狼狈地呛咳着,灼热感一路从脸颊烧到脖子。她是真的被呛倒了,模样又是这么狼狈,不由得略显委屈地看了皇帝一眼。 宇文熙却是轻笑起来,似乎被她这副模样逗得乐了。 皇帝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喜欢看人出糗。沈茉云愤愤地想着,可惜她不能一脚将之踹开,还得不痛不痒地给他两拳,**多过泄愤。 过了一会儿,莹白如玉的手背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宇文熙这才抓住那只小手,弯□,将人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笑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爱妃这般好精神,今晚就好好陪朕渡过这深秋寒夜吧。” 沈茉云假装娇羞地低下头,暗地里却是翻了个白眼。皇帝这话也说得太假了,孤枕难眠?这世上,不管谁会孤枕难眠,这个人都不会是皇帝,他的床上,永远都不会欠缺女人的位置。 这边**帐短,那儿暮霭重重。 寿康宫中,萧太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上今晚歇在哪儿?” “回太后话,是长乐宫淑妃娘娘那儿。” “恩。明天你将我那串白玉十八罗汉手串送去昭明宫,就说哀家见皇后近日过于劳累,特地赏给她的,以慰其功。”太后淡淡地说着,面容不见有半分怒气或不满,“你亲自送过去。” 陆嬷嬷当即应了一声。 “萧婕妤那儿,还是没有好转吗?”萧太后想起翠微宫的情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可是她们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可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陆嬷嬷道:“还是老情况,补品『药』材用了一箩又一箩,但太医说了,胎儿还是非常荏弱。眼看下个月就是产期了,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会……”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了。 萧太后更是紧抿着唇,冷着一张脸,道:“不管如何,这个孩子一定得保住,哪怕……要牺牲,她!” 陆嬷嬷一凛,肃然垂手道:“是,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30早产 昨夜被折腾得狠了,皇帝被江喜唤醒之时,沈茉云还在『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柔软的被子,翻过身又睡了过去,甚至连皇帝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又过了两刻钟,沈茉云才在红汐的叫唤下勉强张开眼。 “娘娘,该起了。” “恩?” 被人摆弄着清洗完身体,又漱了口,沈茉云这才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忍不住双手拍了拍双脸,让自已更精神一点。 “皇上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沈茉云用手指勾起一点软膏,慢慢地涂抹在脸上。 红汐一边打开胭脂盒,一边说道:“只是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娘娘,若是娘娘一直睡着,今日可以免了去昭明宫的请安。” 今日梳的是反绾髻,沈茉云挑了一支七彩宝石玲珑簪子,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位置,最后还是让绿晶『插』在了右边,又嵌上几朵绢花,显得庄重而不失雅致。 “走吧。”昨夜刚刚承宠,虽然累得很,不过为了别太招恨,还是乖乖去报道吧。 昭明宫的请安戏码一日复一日,要说今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太后派人送来了一串十八罗汉白玉手串。众妃嫔心中跟明镜似的,太后这是表明立场,不管皇帝是什么态度,她老人家就是皇后的靠山,只要有太后在,皇后就是大齐皇宫内菀的六宫之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手串起的作用,当天晚上,皇帝就宿在了昭明宫。 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说什么,扔了一个银绽子给传信的太监后,便挥手让人退下了。她则拿起一个镶金活扣玉镯戴在手上,细细观赏着,这是皇帝今天早上让人送过来的。不得不说,古人的技艺,确实精细巧妙。女人都爱珠宝首饰,她也不例外,估计皇帝也看出来了,给她的赏赐中通常都会有一两件精致的首饰。半年下来,倒是积攒了不少珍品,长此以往,估计她以后可以去开银楼了。 素月走进来,上前一福,眼睛红红地道:“主子,锦『色』额头的伤已经开始掉痂,医师说过两日就可以完全痊愈。”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也没了玩赏珠宝的心思,道:“你们多年相处,情谊深厚,你好好劝一劝她。我记得,她是卖身进府的丫头,如果她愿意回老家,回府后娘自会放她出去,若是她愿意继续留在府中,娘也会自有安排,不会待薄她的。” 素月道:“奴婢明白,奴婢会好好劝她的。” 沈茉云想了想,道:“你让她好好打算一下以后的生活,等过了太后寿辰,我自会去皇后那儿回话,让她划去锦『色』的名字,放她出宫。” “谢主子。” 两日后,就是太后的寿辰,因为不是整生日,所以规模并不是很大,可是该有的诰命进宫朝贺及她们进上的贺礼,一点儿都没有减少。 太后坐在首座,皇后次之,下面是四妃、九嫔等,皆是按品级一一入坐,另一边,则是诰命夫人。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充仪的肚子上。至于萧婕妤,则是若有若无地被忽略过去了,毕竟是太后的寿辰,不好提起生病的人,免得带来晦气。 沈茉云的亲生母亲程氏坐在略靠前的位置,见到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让她放心了不少,之前担心二皇子之事会连累到女儿身上的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下来了。程氏心情一好,这才开始专心致志地跟旁边的夫人套交情,不过心里已经在盘算下次进宫该说的事情。 太后信佛,所以今天进上的贺礼,就有不少观音、菩萨、经文之类的物品,各式各样跟佛家有关的东西,看得沈茉云眼花眼『乱』,很多是她连听都没听过的。对比之下,她准备的贺礼只能说是平平,并无半分出彩的地方,太后听了,也只是淡淡地颔首,礼节上说了一句“淑妃有心了”而已。 沈茉云换上正式的九翟冠与大衫霞帔,大半天下来,虽然累,可是脸上还是得端着笑容,时时留意太后和皇后的问话。宫宴中的饭食就是那么一回事,沈茉云勉强进了几口,意思一下圆了场就可以了。 宫妃和诰命领了膳,宫宴就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萧皇后见状,正想说几句话哄哄太后开心时,一名宫女匆匆走到她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话很短,内容却听得她心底一惊,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异样出来。 “皇后,发生什么事了?”太后问道。 萧皇后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忙向前微微倾身,小声说道:“母后,宫女来报,萧婕妤突然动了胎气,太医已经赶去……据稳婆说,萧婕妤怕是要生了。” 什么? 听罢,太后脸『色』大变,下一瞬间她就想起自已此刻还在接受朝贺,于是手一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告这次的寿宴就此结束,让各人回各家去。 各位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那个宫女对皇后说了几句后,太后就急着要散场,看来是后宫的事儿了。虽然有些急,不过宫宴确实是进入了尾声,于是夫人们起身,齐齐行礼,恭送太后和皇后离开。 从寿康宫出来,由于景福宫和长乐宫是在同一个方向,所以两位主人不可避免地并排走在了一起。沈茉云不由得说起了刚才的事,“我方才隐约听见,皇后娘娘说萧婕妤要生了,算算时间,不是还有一个月吗?真是突然。” 高贤妃轻笑一声,道:“太医说的,不过是个大概而已,哪能做准。”顿了顿,又道:“太后如此重视萧婕妤这一胎,不管萧婕妤今晚能不能平安诞下皇子,这晋位是免不了了。” 沈茉云听得心里一咯噔,高贤妃这话,听着是大有深意。不想深究,她笑了笑,道:“那就是九嫔之一了,看上太后和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说不定会是昭仪。” 就像四妃以贵妃为尊一样,九嫔之首自然就是昭仪,然后随次递减,充媛为最末。 高贤妃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哼笑道:“昭仪?妹妹要不要打个赌,可以晋为修容就已经是顶天了。” 沈茉云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敢跟姐姐打赌,万一输了怎么办?” 高贤妃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妹妹这么谨慎,又生了一副玲珑心肠,难怪皇上疼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往你宫里送一份。” 沈茉云对高贤妃笑了一下,随即沉默下去,不再接话。 很快就到了分岔路,两支队伍自然背道而行,沈茉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秦允,让人盯着翠微宫,有任何一点异动,马上报过来。” 秦允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拐过一道弯,他就悄悄地离开了队伍,准备命人去打探消息。 消息回来得极快,沈茉云刚刚让红汐摘下头上的九翟冠,换下霞帔,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外裳,只着着单薄的内衣时,就听到了秦允的回话。 “主子,翠微宫传出消息,萧婕妤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动了胎气,太医和稳婆已经赶了过去。他们俱说,萧婕妤羊水已破,再不生下孩子,只怕会一尸两命,太后下了命令,让太医开催产『药』,一定要让萧婕妤肚子中的孩子平安出生。”翠微宫是这半年来后宫诸人重点关心的对象之一,所以发生了这种大事,打探消息非常容易。 动了胎气,那就是要早产了?沈茉云有点错愕地扬起一眉,再想起刚才高贤妃说的话,不由的说道:“再去打探。对了,皇上有没有去翠微宫?” 秦允答道:“皇后娘娘已经使人通知了皇上,但是奴婢没有听说建章宫那儿有什么动静。不过皇后娘娘现在倒是在翠微宫,太后则是派了陆嬷嬷在那儿守着。” “知道了,下去吧。”沈茉云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去外面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秦允躬身一礼,轻轻地退了出去。 沈茉云披着外衣,让红汐等人帮她卸妆梳头,心里嘀咕道,今天晚上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失眠。转了转被压得酸痛的脖子,沈茉云决定不去凑这一份热闹,准备回床上睡觉。不过她还是叮嘱了红汐等人,如果真的发生了重大的事件,就一定要记得叫醒她,而如果只是一些关于萧婕妤的小事,就不用吵她,明天早上再告诉她也一样。 红汐听得有几分无奈,萧婕妤肚子中的孩子,原来在主子看来,只是小事一件。无奈归无奈,但是沈茉云的命令,她只要听从并执行就是了。 就这样,沈茉云拖着疲累的身体陷入了沉沉的梦乡,睡得极为香甜。 一大清早,刚刚从好梦中醒来的沈茉云就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萧婕妤昨夜子时诞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终于发上来了~~~~ 萧婕妤没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死,意外吧 ╮(╯_╰)╭ 31抚养 “萧婕妤昨夜子时诞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沈茉云也是大吃一惊,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脑子里转了几圈,问道:“真的是母子平安?太医没有别的说法?”一个在娘胎就被各种『药』材这补那补的不足月婴儿,这样都还能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她就真怀疑自已是不是穿到了武侠或者修□了,而那名婴儿则是得到了高人传授的绝世好『药』进行洗髓易筋。 秦允笑道:“娘娘聪慧,太医说了,小皇子目前虽无『性』命之忧,可是得用『药』细细调补,否则怕是活不过成年。至于萧婕妤,此次生产大伤元气,三年之内生育会有些困难。” 沈茉云听得直摇头,又问:“母子平安这话,是谁传出来的?”让她还真以为萧婕妤顺顺利利地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婴,没想到只是一句场面话。 秦允低头回道:“是皇后娘娘当场说的。”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却是问起另一件事:“建章宫可有动静传出来?” 秦允想了想,道:“从昨儿晚上到刚才,都不见有太监或者宫女前往翠微宫,想来皇上还没得到报信。” 沈茉云听了,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一下,不予评论,因为没什么好说的,那么大的动静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医说话从来都是只捡好的来说,照刚才那话来猜测,这个小婴儿的身体肯定不是一般的虚弱,拼死拼活生下了个儿子,结果却是…… 沈茉云对剪容吩咐道:“挑几样贺礼,一会儿送去翠微宫。” 剪容福身应下,然后就匆匆离开房间,去库房挑合适的贺礼。 没过多久,沈茉云在更衣时,昭明宫就人通传,皇后免了后宫妃嫔今日的请安,还说萧婕妤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宜打扰。 待通报的人走后,绿晶问道:“娘娘,还要继续更衣吗?”不用去昭明宫请安,沈茉云可能更想睡个回笼觉,所以绿晶才有此一问。 沈茉云看了看那件鹅黄『色』宫装,挥手道:“收起来吧,我再睡一会儿,待会剪容挑好东西后,你跟她去一趟吧。多说些好话,不过也别待太久,送完礼回吧。” “哎,奴婢知道了。”绿晶脆生生地应道,清爽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沈茉云自是在红汐等人伺候下,又重新躺回床上补眠去了。 对于萧婕妤生下皇子一事,寿康宫率先赏下了一堆东西,然后是皇后的昭明宫,到了中午,建章宫才有反应,送了不少赏赐去萧婕妤那儿,接下来才是各宫的贺礼。 妃嫔产子,太后不可能亲自过去探望,就连见新生儿,也只能在洗三那一天。皇帝和皇后则没这个限制,特别是皇帝,想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其他宫嫔也可随意探望,只是先前皇后有令,不得打扰萧婕妤休息。因此,太后不能亲往,皇帝没出现,皇后也没来,其他妃嫔不上场,一时间,翠微宫还是同以前那般安静,除了婴儿的啼叫声,没有半分人气。 不管皇帝是什么想法,在小皇子的洗三礼上,萧皇后倒是一点都不吝啬,不少妃嫔都来了,礼节十分周全。皇帝派人传话说国事繁忙,无法抽身,只让皇后全权负责。这句话一出,不少人看向被『奶』娘抱在怀中的襁褓时,眼神都有着或明或暗的幸灾乐祸和讽刺。刚刚出生就不得皇帝喜爱,这个皇子,就算是健健康康的,将来的前程,都是废了的。 太后倒是平静如常,甚至还关心了皇帝两句:“皇帝自然要以政事为重,但切忌要保重身体。一个洗三礼罢了,有哀家在此,委屈不了孩子。” “请太后放心,奴婢一定一字不漏地将这话转告皇上。”江喜躬着身子,低头说道。 “恩,去吧。” 沈茉云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瘦弱的孩子身上,脸『色』腊黄,双眼紧闭,跟她以前见到的刚出生的婴儿相比,确实是不大健康。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就不知道太后看到这个一心盼来的孩子是这个样子时,心里有何想法。 因为太后在上面看着,洗三礼上,所有人都是挑着好话来讲,没人敢在这当头给太后添赌,一场仪式下来,气氛倒也热热闹闹。 太后看着被『奶』娘抱到她跟前的孩子,眉头轻轻一动,想起那天太医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叹,嘴上却是说:“不哭不闹,脾气挺乖巧的。”说完,身边的陆嬷嬷拿出一个小小的金镯子递过去。 『奶』娘接过金镯子,又代小皇子蹲跪行了个礼,才站起身朝皇后走去。 “母后说的极是,小皇子看上去真是乖巧得惹人疼。”萧皇后笑着说道,也让青果拿了一个银镯子交给『奶』娘。 等到一圈走完时,小皇子仍然睡得很沉,太后见差不多了,便摆架回宫,皇后则是带着一群人去内殿跟萧婕妤闲话几句。 萧婕妤的脸『色』也说不上好,比起之前的神韵容『色』,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看来这次生产,着实让她元气大伤,就不知是身伤还是心伤,或是两者皆有。 柳贵妃突然出声道:“皇后娘娘,皇上可有说,小皇子让谁抚养?” 言惊四座,就连萧婕妤本来一脸衰败的神『色』都瞬间□了,她一脸惊惧地看着萧皇后,虽然儿子身体不好,但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一个当娘的会不想亲自教养孩子。万一皇帝真的让人抱走她的孩子……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皇后淡然一笑,道:“皇上只说要考虑几天,还没决定呢。婕妤不用心慌,先坐好月子才是大事,可别在月子里落下病根,日后调理起来就麻烦了。” 回答暧味不明,却让萧婕妤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只能勉强在床上对皇后行了半礼,道:“妾知道了,妾一定会好好保重身子,绝不辜负皇后娘娘的心意。” 四妃,包括刚才说话的柳贵妃,打心底都不愿接手这一个烫手山芋,若是皇帝让萧婕妤自已养孩子,那是最好不过了。就是萧婕妤会因此晋位,可顶天了也是昭仪,怎么样也越不过她们。唯有朱修仪,脸『色』就复杂多了,如果这个孩子是健健康康的,她倒是不介意接手。,可是太医也说了,小皇子极有可能活不过成年,这么一个病秧子,真交到她手上,费尽心力照顾还得不了好,万一照顾出什么意外,她真是全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想到这里,朱修仪心底不由得抵触起来,脸上眼中都带上了不情愿的『色』彩。 萧皇后不动声『色』地将屋内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嘴角一勾,安慰道:“一切都有皇上和本宫在,你先别想这么多,易伤神。” “恩。”萧婕妤激动地点了点头,就是儿子再不好,她也想亲自抚养。 江美人藏在人群中,眉宇间的慌『乱』一闪而过。 两天后,太后趁皇帝和皇后来寿康宫向她请安之际,直接说道:“皇帝,萧婕妤诞下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立下功劳,这位分,总该提一提了吧。” 萧皇后半垂着脸庞,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不动。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在太后紧迫的视线下,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母后开口,那就晋为充容吧。江充仪也是有了身孕的,总不好越过她去。” 太后顿了一下,点头道:“既然你有了主意,就晋为充容吧。那,小皇子是交给……” 宇文熙道:“晋位后,萧氏就是九嫔之一,就交给她抚养吧。” 这个决定太后还算满意:“听皇帝的。不过萧婕妤还在月子中,至于迁殿一事,等她出了月子再准备也不迟,皇后觉得呢?” 萧皇后含笑道:“母后思虑得极为周全,待皇上的圣旨下来,我自会在上面加盖金印。” 后宫妃嫔晋封,俱是皇帝拟诏下旨,皇后在圣旨上加盖皇后宝印,这道晋封的旨意才能真正起效,否则就是废纸一张。一般情况下,只要这个皇后不是太没地位的,封妃的圣旨都会送过来皇后这儿,让她过目并盖上最后一道手续。宇文熙还算尊重皇后,颁下后宫的旨意都会拿到昭明宫让萧皇后用印。 “朕会让人安排的。”宇文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又道:“再过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淑妃等人的册封礼就在年后一起办了,还有萧婕妤,到时一并办了吧。” 萧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微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尚宫局和尚仪局早就在准备了,正想着过两日跟您说一声呢,没成想您先提出来了。” 太后『插』嘴道:“这也是宫中喜事,不妨办得热闹点,正好高兴一下。” 萧皇后应道:“是,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萧婕妤没死,小皇子没死,不代表她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日子,还在挣扎中啊~~~~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男人,绝对不再受这种罪,肚子疼死了~~~ ps: 见到有筒子问起更新的事情,在这里先说一下更新规律,当没有不可抗拒的意外因素时,这文是日更。何为不可抗拒的因素呢? 一,jj抽了,这个还好,可以找朋友帮忙,但是如果是全国范围大抽的话,就没办法了。 二,断网或断电,那就真是神仙来了都没辙。 三,临时有事,这个我会提前打招呼,要不就在章节的作者有话说中放出下一章的更新时间。 四,暂时没想到…… 最后,我一般是晚上更新,不排除凌晨的可能『性』,所以,乃们可以到早上再来看文 最后的最后,高考,中考的筒子们已经或者快要解放了,下面就是各年级的期末考,加油努力复习啊,先祝大家考试顺利! 32宫中年节 几天后,沈茉云见锦『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亲往昭明宫求见皇后,将锦『色』的情况和她的要求向萧皇后述说了一遍,本来她还担心皇后会刁难她,不想她将来意说出后,皇后很爽快地同意了,当场就唤了尚宫局的人过来,吩咐她们划去锦『色』的名字,然后再调多一个大宫女去长乐宫。 沈茉云有点诧异,她没想到萧皇后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亏得她特地向皇帝开口求来允话呢。不过想想也是,身为一国皇后,跟一个小宫女计较,扣着不放,那也太**份了,同时还能卖她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想通这一点,沈茉云也不客气,笑着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妾待会就让她来昭明宫给娘娘磕个头,聊表心意,还望娘娘不嫌。” 萧皇后淡然笑道:“磕头就免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宫女,淑妃要放就放,她这也要去计较扣着人不放的话,说出去不够让人笑话的。堂堂国母竟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跟妃子较上劲,让皇上和太后知道了,难免会影响对她的看法。 沈茉云道:“规矩总该如此。” 从昭明宫回去后,沈茉云唤来锦『色』,素月也在一旁,她将刚才发生的事亲口说了一遍,又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不管是去是留,看在这一场情分上,有什么要求,趁我还能帮你做主,你就一并说了吧。” 锦『色』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本来就是被大伯卖进府中,家中亲人早无,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奴婢愿意回府中继续伺候。”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起来吧。这两天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会素月会送你出宫门的。”素月早就双眼通红地站在一边抹泪了。 “多谢姑娘大恩。”锦『色』边说边磕头道。 沈茉云听得也有些不好受,毕竟跟了她三年,她挥手让人起来,又叮嘱道:“出宫那日,别忘了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磕头道谢。” “是,奴婢知晓。”锦『色』自然知道其中关节。 等到了锦『色』出宫那天,天气明媚。锦『色』先是拜别的沈茉云,然后又去了昭明宫向皇后谢恩,不过皇后没见她,最后还是在宫门外磕了个头以表谢意,这才在素月的陪伴下出了宫门。而宫外,早就得迅的程氏也让管家娘子在宫门口等着。管家娘子知道一些□,见到锦『色』不免安慰了一番,又跟素月说了几句,便让锦『色』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昭明宫里,萧皇后听得玉桃来报,点头道:“淑妃一向谨慎,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让人捉住把柄。” 玉桃道:“娘娘真是看是通透。” 萧皇后转过头,对青果说:“让尚宫局的人过来,该商量一下册封礼的细节和小皇子的满月宴了。” “是,娘娘。” 萧皇后那日在寿康宫说的妃嫔册封礼早已在准备并不只是一句空话,尚宫局和尚仪局确实是早早就开始备下各项物什,只不过让皇帝提了那一句后,他们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对此事就更上心了。特别是淑妃的祭告排场、仪仗,还有就是她的宝印,更是重中之重,就连萧婕妤的充容宝印,连带着也小心无比。 至于小皇子的满月宴,依太后的意思,就不大『操』大办了,本就身体单薄,再弄这么大的场面,没得折了小孩子的福祚,因此规格平平,并没有逾制之处。 在小皇子满月这一天,皇帝让人给小皇子上了序齿,列为三皇子,又下了旨,晋婕妤萧氏为正二品充容,一时间,让萧氏欢喜得不仅有些忘形起来。 皇帝与太后并没有久留,一个借口前朝有事,一个说身体不适,『露』面出了个场后就各自打道回宫了。不过依例,皇帝今晚还是会宿在翠微宫,以示恩宠。 “恭喜‘充容’妹妹了。”满月宴上,听完那道圣旨后,柳贵妃将那两个字眼咬得十分精准,尔后又笑道:“还得恭喜皇后娘娘,好妹妹再晋一步,娘娘想必是喜同身受吧。” 萧皇后道:“萧婕妤晋位充容,亦是可喜可贺之事,本宫没想到还会有今天,到底还是皇上会心疼人。”说着,随口又赏了一些东西下去。 柳贵妃接口道:“那也是有地儿让皇上心疼,可惜,日后充容妹妹再能惹人心疼,皇上也心疼不来了。”皇后还在,四妃已满,顶天不就是九嫔了吗?萧充容再想往上爬,就得先将上面的人扯下来。 萧充容一听,忙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妾哪敢做如此想,不过是看上三皇子的份上而已。只要能好好照看三皇子,妾就心满意足了。” 高贤妃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嘲讽,随即就低下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在场中人并无一人发觉她的异样。张德妃笑着道:“三皇子挺乖巧的,刚刚『奶』娘抱出来时不哭不闹,可是比当年二皇子的吵闹不休让人心疼多了。” 朱修仪冷哼道:“可惜,太医说了,日后得天天喝『药』呢!” 气氛陡然一冷,萧充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就连皇后也看了过来,唯有张德妃继续笑道:“可到底是自已的骨肉,好好调养,总会养好的,宫里还能缺了三皇子的『药』不成?” 朱修仪别过脸,不再说话,心中很不是滋味。萧充容明明就跟她一样,是个不受宠的宫嫔,就那么几次,怎么就偏偏让她怀上了,而自已却是完全没有动静。不过视线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沈茉云,她心里又舒服了,淑妃又怎么样,皇上喜欢又怎么样?进宫大半年还是没反应,估计也是个不能生的。朱修仪恶毒地想着,巴不得沈淑妃也尝尝这种味道。 沈茉云感到下首的朱修仪看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多少纳闷了一下,她最近没惹到朱修仪,好好的怎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她? “孩子乖巧点也不错。我娘家的大侄子,从出生起就不怎么吵闹,安静极了,家中嫂子还差点以为他身体有问题呢,也是急得不得了。”沈茉云说着。 “淑妃姐姐说得没错,您不知道,我娘家的侄女啊,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吵得所有人睡不着,还有……”最近挺得宠的秦芳华接过话茬子。 “是吗?真看不出来啊。” “自然是真的……” 你一言,我一语,所有人开始讨论起刚满月的婴儿可能会有的反应,将刚才的尴尬圆了过去。不给萧充容面子,也得给皇后和太后的面子不是,套句官场上的话,这两位可是她们的顶头上峰呢。 就这样,闲话了几句,萧皇后又安慰了萧充容几句,率先离开,其他妃嫔见到如此,便也起身纷纷告辞。 回去的路上,剪容压低声音对沈茉云说:“奴婢刚才听寿康宫的姑姑说,皇后娘娘已经在准备各宫主子的册封礼,日期就定在年后,恭喜娘娘了。”只有祭过太庙,授以宝印,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妃子,否则,总会给人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沈茉云听了,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道:“那可真是喜事一件了。” 进入腊月,年关将近,除了皇后,各宫主子也变得忙碌起来。皇后那里自是不用说,除了妃嫔的册封礼,还有过年祭祀、国宴安排、诰命朝贺等大事,还有寿康宫、建章宫两处的收拾,忙得萧皇后团团转。至于后宫各处还好,按往年的份例发下用度,各宫各院的主子就可以自已收拾张罗,同时她们还要向太后和皇后进年礼,又要收宫外诰命的年礼,还有皇帝的赏赐,于是一拔又一拔的太监宫女不断地穿梭来往,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腊月二十九,宫中上下全部修整一新,贴上红『色』的对联和新的门神,看着十分喜气,宫女太监俱都多发了一套新衣和一个月的薪俸,人人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上了过年的喜悦。虽然有些累,不过看着布置好的宫殿,沈茉云觉得累也值得,对于一个天朝人来说,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送旧迎新,每个人都想在新的一年有一个好的开始。 大年三十,沈茉云早早就起身更衣,换上正式的衣冠,身为正一品淑妃,她的花冠和霞帔都是有定例的,幸好她进宫没多久尚服局就已经送来了,上次太后寿辰她也穿过一次。打扮妥当后,沈茉云在剪容和秦允的参扶下,坐上步舆,朝太庙赶去。 先是去太庙祭拜祖宗天地,皇帝在前面,后边跟着太后、皇后和太子,四人一起进了庙中祭拜。而沈茉云等妃嫔,包括柳贵妃,以及二皇子、三皇子就只能跪在外面等候里面的人,不过三皇子太小,是只能由『奶』娘抱着代行礼。至于宫中唯一有孕的宫妃江充仪,由于她的身子越发重了,萧皇后便免了她这一项,只待一会儿在大殿接受朝贺即可。 一个多时辰后,皇帝等人终于出来了,这时沈茉云只觉得身体完全麻木了,好在剪容扶了她一把,这才让她不当场失礼。 祭拜完后,太后打前,皇后领着一群妃嫔往大殿走去,按着品级一一坐下,接受各府诰命的行礼磕头,然后就是赐宴,夫人们领了宴,一起吃了顿饭,朝贺就算完了。 一大清早开始就这跪那拜,连杯水都时间喝的沈茉云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可怜朝贺结束后,还得再次前往太和殿向皇帝、太后、皇后行礼磕头。这一回领的是家宴,桌面上摆了不少吉祥名儿的果品糕点,不过同样也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根本就吃不饱人。 一番折腾下来,沈茉云只觉得头昏脑涨,累得不行,再看看周围的人,脸『色』多半都有些倦『色』,就连坐在上头的皇帝,眼神也透出了一点儿疲惫的『色』彩。至于太后年纪大了,神『色』早就透出了疲累。 领完宴,意思意思地吃了几口,太后便发话,让她们都散了,帝后二人带上太子,陪太后去寿康宫,进行守岁。 沈茉云回到长乐宫,所有的太监和宫女早就站在殿中,并成两列,待她一坐下,就依次上前向她磕头见礼。饶是沈茉云再累再饿,这时候也只得继续端坐着,看着红汐和素月依次分发赏钱和荷包。 席面摆了上来,沈茉云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又是在自已宫里,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教养礼态,放开顾忌大吃特吃起来,心里暗暗发誓,明年,明年一定要先填饱肚子再去跪庙,绝对不要再像今天这么笨了。 饭毕,沈茉云对剪容她们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别忘了今晚还要守岁。” “是。”齐齐应了一声,只留下素月和红汐,众人纷纷下去用饭休息了。 守岁也不是真的让人一夜不合眼,只守着过了子时,就可以去睡了。子时一过,外面腾然升起了烟花,还有各式鞭炮,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安静下来。 到了年初一,沈茉云仍然是一大早起来梳妆更衣,去跪庙再到接受朝贺,然后又是领宴,回来后还是一番见礼恭贺。 到了年初二,虽然可以清闲下来,不过还是得继续赶早去昭明宫给萧皇后请安见礼,然后领着去寿康宫见太后。 出了十五,宫中的各项活动才慢慢地停下来。 正月二十,剪容一大早就捧着她的九九翟冠与霞帔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今天是她的正式册封礼,半点含糊不得。幸好程序虽多,可还是比过年的时候轻松一点。先是祭告了祖宗,然后由沈茉云领头,其下是萧充容、秦芳华等一干新宫嫔,向帝、后二人磕头行礼,到了这里,她的礼节就完了。 下面就是朱修仪等宫嫔来长乐宫向她进贺,看着满屋的女人笑着向她行礼道贺,沈茉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女人们总是执着于那个位置,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让人很难抗拒。 今日行册封礼的宫嫔不少,所以沈茉云闲话了几句,就将她们打发走了。等人走后,沈茉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走进内室,一个锦盒就摆放在案桌上,她上前打开,大红的绒缎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纯金宝印,底面正刻着她的品级和妃位。 沈茉云看着宝印,右手轻抚着那凹凸不平的字体,微微一笑,终于,正名了。 作者有话要说:查了一堆资料,发现宫中过年的礼节比高门大户还要繁琐,很佩服那些在这种累得半死的情况下,仍然能分神去算计的女人,这一定得有超强的体力。特别是跪庙这一项,穿着大礼服在天寒地冻中跪上两个多小时……之后还不忘设下这样那样的圈套,绝对是强人一枚。 就是吐糟一下,没啥特别意思,别介意啊 o(╯□╰)o 33赐死 尚宫局新调来的宫女叫做晚夏,模样甜美,双眼水灵,看得就十分讨人喜欢,一身掐牙青缎宫女装束被她穿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可掬来。沈茉云待她见完礼后,便让剪容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事情。 对于新来的宫女,她就随口吩咐了一句:“这些天先看着点,别让她到处『乱』走。” “哎,奴婢知道了。”素月应下了,又有些小心地说:“要不要让她去后面负责一些擦洗的活儿,奴婢担心……” 沈茉云摇了摇头,道:“没有必要,毕竟是皇后让人选送过来的,做得太过不好,小心点就是了。” 后为因为过年和册封礼的事,忙得沈茉云一团『乱』,也就忘了晚夏的存在,直到出了正月,她才想起这个人,便问素月:“那个叫晚夏的,可还使得?” 素月笑道:“活计挺利索的,奴婢瞧着,倒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应该不是其他宫里的人派过来的。” 沈茉云微惊:“难得你会夸人,看来晚夏还挺得你喜欢的。”想了想,又道:“不是其他人弄过来的就好了,免得像杜安那样,搁着这么一个人在这儿,真是吃睡都不安乐。” 素月附和道:“是啊,没想到跟杜安接头的竟然会是那位主儿,真是出乎奴婢的意料。”杜安被送回尚宫局后,没多久又去了另一个丽仪那里,查下来后才发现,背后安排的人居然是来自景福宫。 沈茉云想起萧充容产子那天高贤妃说过的话,皱起了眉头,道:“虽然不知道景福宫那边儿的意思,不过现在来看,她应该不是冲着长乐宫来的。既然杜安送走了,这事就抹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是。”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八卦道:“主子,您说萧充容和高贤妃,这两人是不是有私仇?”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在后宫的女人,谁跟谁是没有私仇的?不管这些了,好不容易出了正月,可是天儿还是那么寒,叫小厨房弄个炖羊肉吧,正好给皇上去去寒。”今天皇上翻了长乐宫的牌子。 素月点了点头,正想说话,秦允却是匆匆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皇上身边的人来传话,说皇上今儿不来长乐宫了,让娘娘好生歇息,改日再来看您。” 此话一出,沈茉云和素月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沈茉云更是直接问:“发生什么事了?皇上现下在哪?” 秦允道:“皇上去了翠微宫,皇后娘娘也去了,隐约是,三皇子出事了。” “三皇子?”沈茉云反问道,她有些『迷』糊了,怎么又跟三皇子扯上关系呢?自打从娘胎落地,短短四个多月,三皇子的『药』汤就没断过一日,太医五日一请脉,『药』方子更是时常更新。那个架势,看得她这个成年人都有些悚。可这么个折腾法,也从没见皇帝有什么特殊关照,就是太后,明面上也是淡淡的,反倒是萧皇后,三不五时地唤太医到昭明宫过问三皇子的身体。 今天这一出,又是谁唱的戏? 沈茉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其中的关键,于是道:“先盯着那边吧。” “是。”秦允见她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便躬了躬身,“奴婢告退。” “去吧。”沈茉云挥手道。 素月等秦允出去后,才转过头说:“主子,这炖羊肉,还要备上吗?” 沈茉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当然要备上了,皇上不来,本宫就不吃饭了吗?让他们炖久点,我喜欢软烂一点的。”皇帝每次来长乐宫,她都得迁就他的饮食习惯,总是吃不饱不说,还得小心讨好他,偶尔闹个胃疼更是常有的事。其实若是可以,她倒是只希望皇帝只来这里跟她xxoo,晚膳最好就免了。 “行,奴婢这就去吩咐!”爽利地应下了。 到了晚上,皇帝歇在昭明宫,不过翠微宫发生的事儿,各宫主子还是没有探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至少沈茉云没有收到进一步的消息,只是知道昨日太医又去给三皇子看病了。第二天一大早,萧皇后倒是先说开了,“婕妤赵氏昨日意图谋害三皇子,证据确凿,伤害皇室血脉,罪不可赦,今已被贬为庶人。此等大罪,本应下狱问斩,不过看在赵氏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皇上赐了她三尺白绫,给她留了个全尸,也算是全了这一场情份。”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惊讶之下,原本还想嘲笑淑妃昨日被翻牌子却又让皇后将皇帝请去昭明宫的妃嫔们,也歇下了这个心思,只顾着一心消化皇后的话。赵氏已死,那么三皇子呢?是不是已经…… 沈茉云当即不受控制的倒抽了一口气,听皇后刚才话中的意思,昨天晚上,赵婕妤就已经……她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萧充容并没有来,可能是在翠微宫照顾三皇子分/身乏术。 这时,高贤妃突然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昔年的姐妹,怎么就会做下这等糊涂大事呢!皇后娘娘,赵氏既已伏诛,那三皇子现在如何?” 萧皇后特意看了高贤妃一眼,淡然笑道:“幸亏发现及时,并无大碍,萧充容正在照看三皇子,本宫便免了她今日的请安。” 高贤妃一笑,道:“皇后娘娘贯会体恤人的。” 萧皇后并不理会,只是神『色』淡淡地说:“赵氏谋害三皇子一事,皇上已经赐下白绫,此事已了。你们回去后约束好自已宫里的人,日后再让本宫听到有人拿这事来说嘴,一律宫规处置。” “是。”众人起身,齐声应道,待皇后挥手后,这才又重新坐下。虽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快就给了一条白绫,看来是皇帝有心结果赵婕妤了。 坐下后,张德妃率先打破了沉默:“说起来,充仪妹妹的产期是在下个月吧。”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江充仪,只见她矜持笑道:“德妃姐姐记挂了,太医说了,还有半个多月。” 萧皇后皱眉看着江充仪的肚子,道:“也就那么几天了,打明儿起,你的请安就免了吧,好好在宫里养着,没得在路上出了意外。太后那儿,本宫待会就替你求个恩典。”万一在昭明宫发生一点儿不对,她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三皇子的体弱已经让太后对她有些不满,江充仪这一胎可不能再出事,否则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她? 江充仪急忙推托了几句,最后实在推不过,加上又是惯例,最后还是应下了。萧皇后点头,又道:“你这是头一胎,东西可有备下,稳婆和嬷嬷可选好了?” 怀着龙胎的妃嫔,只要没有什么国仇之类的特殊因素,从来都是让下人们小心照看的主儿。就是十恶不赦的罪『妇』,但凡怀着孩子的,也得先生下来再行刑,更别提是宫中妃嫔了。尚宫局的人不是笨蛋,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江充仪那里该有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缩水,于是答道:“劳娘娘费心了,一切已经备好,并没有短缺。” 不少妃嫔都有些羡慕地看着江充仪的肚子,想着自已什么时候也能怀上一个,哪怕是个公主,将来在宫中都是依靠。至于低位分的妃嫔,想想就算了,她们承宠后那碗汤『药』是免不了的。不过现的正三品的位置上又空了两位,她们努力一下,想爬上去并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哪天皇上就免了汤『药』呢,萧充容不是就这么得了皇嗣吗? 沈茉云微微低着头,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孩子啊…… 赵婕妤身亡一事是个『迷』,这么快的速度就赐死,要说不是皇帝的意思都没人信。几日后,程氏进宫,沈茉云才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娘,您是说,赵家被抄家,成年男子一律秋后问斩,女眷充入官奴籍?”沈茉云听得直瞪眼,官奴籍,那可是贱籍啊。一般来说,这种充入官奴籍的女子,说得直白点,就是官/伎,还是不能赎身的那种,一直都得在楼子里待到死为止。 “这……怎么会?太突然了!”曾经千娇玉贵的大家闺秀,沦为官/伎,除了感概一句世事无常,沈茉云还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 程氏当初知道时,也吓了一跳,赵家也是大族,突然间倒得没声没息的,夫人之间的往来是有一些风声,可是没人会想到会这么快。她靠近女儿压低声音道:“我听老爷说,赵家,是前太子的心腹,今上登基,对先太子一派官员都是打压,所以赵家这一出,并不算是意外。” 当今的萧太后是先帝继后,皇帝是太后所出,自然也是嫡子,可是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元后所出的嫡长子。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嫡出的皇长子会百分百没有意外地在先帝百年后继承皇位,可是后来等到的结果却是太子被废,并被先帝囚禁在京城西郊皇家别院。连番打击之下,废太子两年之后郁郁而终,只留下一子二女。 此时,还是七皇子的宇文熙则开始慢慢进入朝堂,最后得到先帝信任立他为东宫太子,并在最后登基为皇。宇文熙登基后,倒没亏待废太子的子女,不但追封废太子为恪亲王,还给了他儿子一个郡王爵,两个女儿也封了郡主嫁出去。 沈茉云对朝政不熟,但多少也猜得出来,废太子那一派官员,当初肯定没少给宇文熙添赌,而且废太子还有一个儿子,说起来,也是正统。在古代,嫡庶之别,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虽然皇室是最挑战这些礼法的地方,但是很多时候,还是逃不开这些桎梏。在士大夫的眼中,有嫡子在,就没你庶子的事。宇文熙能够顺利被立为太子,估计那个嫡子的身份也起了很大作用。 想到这里,沈茉云不免有些郁闷,明明她的孩子可以是嫡出,现在莫明其妙被降了一等,想来心里就不舒服。 程氏自是不知女儿心事,只是继续道:“还好沈家一直不参和皇家的事,虽然当时得罪了一些人,不过现在看来,未尝不是好事。赵家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心里有个底,别『乱』了分寸。茉儿,你在宫里,可要好好的,娘也不求你如何,平安就好。”说到最后,她不禁眼眶泛红,从小到大都是娇养着的女儿,一朝送进宫里,生死福祸皆不知,怎能让她不挂心。 沈茉云听着也有些不好受,忙拿起帕子替程氏抹去泪水,强笑道:“我如今不是挺好的吗?您就不用替我担心。对了,爹爹身体可好?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怎样?” 程氏很快就收拾好自已的情绪,她也只是一时激动罢了,一一回答刚才的问题。一问一答间,时辰也差不多了,程氏赶紧捉住最后一点时间,拉着沈茉云的手,低声问:“茉儿,你近宫快一年了,可有消息?” 沈茉云摇头:“还没呢,这事儿急不来。” 程氏急了:“哪能急不来呢?对女人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会不会是你的身子……” 沈茉云嘴角一抽,截过程氏的话,道:“娘,我的身子好得很,您就别担心了。”新婚一年无孕的夫妻多的是,再说了,皇帝又不是天天跑她这儿,一个月能有六七次就算不错了,她总不能去往外发展吧。 “可是……”程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让进来的剪容打断了,原来会面时间已过,程氏该出宫了。 “娘好好保重身子,还有爹爹也是。”沈茉云笑着说道,亲自送程氏到了长乐宫的宫门,最后才在程氏的再三劝说下回去。 沈茉云接过素月递来的红枣茶,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算算时间,这几天正好是她的危险期,要不要想办法勾得皇帝过来几趟。行了册封礼,宝印也有了,这个时候要孩子,应该可以了吧。 素月身份不同,她刚才在内室伺候,自然听到了程氏最后说的话,她不由的道:“主子,皇上来咱们长乐宫的次数不算少,您怎么就一直没消息呢?要不,请太医来给您瞧瞧身子?开个方子补一补?” 沈茉云却是笑道:“太医五天一次平安脉,你让人家是白看病的。太医说了,我的身子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无孕,只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这种事情哪急得来的。”这年代对女子的生理周期并不如后世那么了解,导致很多人都以为月事过后才是最佳的怀孕时间,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所以她只要算好时间,勾得皇帝多来几次就可以了,这样既不惹眼也不会引来嫉妒。 素月听到她这么说,一时无法,只得闭嘴不谈。 赵婕妤被赐三尺白绫一事,很快就淹没在万物复苏的明媚春光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至于谋害三皇子,不管赵婕妤是不是真有做过这种事情,皇帝金口一开,那么所有人就得相信她是有做过的。 半个月后,江充仪平安产下一子,妃位已满,无可再晋,于是皇帝便大肆赏赐一番。宫中上下都看得出来,这个新出生的四皇子,很得皇帝喜爱,因此洗三礼上,众妃嫔对四皇子是夸了又夸,皇后还是一派雍容,给四皇子的礼和三皇子的一样,并没有显得偏颇。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喝了半盒伊利牛『奶』,拉了半天肚子,然后才想起,伊利牛『奶』在wh被发现有贡成份,要全部退回销毁。这年头,天朝食物还有安全的吗? 我将这事说给朋友听后,她就对我说:“天朝人拍扁后就一元素周期表!” ╮(╯▽╰)╭ 34怀孕 三皇子的满月宴后,没多久就是皇后千秋。到了那一天,昭明宫大摆宴席,各级诰命进宫朝贺,场面极为热闹。沈茉云按着品级,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然后就是在昭明宫当摆设,看着诰命们对萧皇后的奉承和讨好。说不上委不委屈,这一天,就连一向强出风头的柳贵妃都收敛了她的光芒,跟着静陪末座。连柳贵妃都这样了,沈茉云就更不觉得自已多应该去愤恨不满了。 沈茉云用手绢擦了擦额际的冷汗,一大早就端坐在这里,各种胭脂香味混杂在一起,弄得她很不舒服,胸口闷闷的。她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清香的味道冲散了一些空气中的甜腻,让她觉得舒服多了,但还是觉得很累。 高贤妃见她脸『色』苍白,不由问道:“淑妃妹妹,你脸『色』很不好,可是累着了?要不要跟皇后娘娘回禀一声儿,先去后头的耳房歇歇。” 沈茉云勉强笑了笑,道:“许是这屋里人多,闷得人心口发慌,我坐一会儿就好,就不用打扰皇后娘娘了。”她可没胆子在今天给萧皇后添赌,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高贤妃这才不说话,又转过头跟张德妃聊了起来。 宴席还是那么一回事,沈茉云看着碗中的长长的寿面,皱了皱眉头,实在没胃口,可是皇后赏下的寿面,不吃又不行。她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送入口中,强忍着反胃的冲动,随口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又吃完了被用来做佐料的姜丝,这才感到胃部没有那么造反。 不过剩下的面条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幸好只是一个象征意义的赏赐,像沈茉云那样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她的异状倒没有引来任何注意,只除了江充仪看了她一眼。 江充仪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随意撩起了几根面条慢慢地吃着,心想淑妃这个反应,看上去跟她那几个月倒是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怀上了?若是真的话,今天这个场合,也够她受的了。 江充仪再度抬眸,看向坐在中间首座笑得端庄得体的萧皇后,而后神『色』平淡地垂下眸子,平静得一如既往。 一刻钟后,江喜带来了皇帝的圣旨,所有人跪下接旨,沈茉云也例外,那道圣旨不外乎是褒奖皇后的劳苦功高,还有那一串长长的礼单,听得人头昏脑涨的。 好不容易撑到回了长乐宫,沈茉云立即大吐特吐起来,吐到最后,连胃水都吐出来了,嘴里全是苦味,看得红汐等人心惊胆颤的,送水递帕子拿衣物,忙得不可开交。 “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太医。”素月急得就要往外冲,还是被红汐拉住了。 “不……”沈茉云忙唤住素月,声音嘶哑,剪容递上一杯蜂蜜水,她接过一口饮下,甜甜的汤水滋润了生疼的喉咙,流入胃部,没刚才那般难受了。 “可是您……”素月仍然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红汐道:“素月,你别急,先听听主子的意思。” 沈茉云缓缓吐了一口气,接过绿晶手中的湿热帕子抹了抹脸,这才道:“没事了,只不过今日人多,脂粉味又重,这才让我闷得恶心,不用惊动太医。” 剪容却是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态,揣测道:“娘娘这几日食欲不振,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恕奴婢失礼,娘娘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小日子都没来,您可是……有了身孕?” 红汐和素月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 沈茉云皱了皱眉,她的月事一向准时,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再加上最近的身体情况,怀上的可能『性』很高。想到这里,她道:“过两天就是请平安脉的时间,两个月,太医也应该可以肯定了,到时候再问个清楚便是。” 剪容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那奴婢就先做主,将一些不适合娘娘此时该吃的食物剔出这个月的菜单。” 沈茉云道:“行,你去忙吧。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不拘什么,都弄点过来,刚才在昭明宫吃不下东西,回来吐了一轮,倒是觉得肚子饿了。” 剪容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说着,就行礼退下了。 素月见她脸『色』倦怠,上前两步问道:“主子,奴婢扶您进去躺一会儿?” 沈茉云觉得躺躺也不错,可能真的是有了,她现在感到特别累,也就没有拒绝素月的提议,让素月和红汐扶她回内室休息。 进到内室,两人一起伺候沈茉云更衣,不过红汐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还是沈茉云发现了,便问:“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红汐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奴婢是有事要跟主子回报,只不过您的身体……”沈茉云现在是需要休息多过处理事情,她是担心沈茉云的身体状况。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一声,道:“不过有些累罢了,睡一觉就好的事,哪有这么夸张。说吧,是什么事儿?” 素月见沈茉云暂时没有睡觉的打算,便退出房间,没一会儿又回来,手上却是端了一碗参汤。她将碗递过沈茉云,道:“主子,先喝点参汤,暖暖身子,慢慢再听红汐说也不迟。” 沈茉云“恩”了一声,捧着碗喝了几口,示意红汐说话。 红汐见状,也不赘言,道:“是关于晚夏的。奴婢发现,这几天,她经常溜出长乐宫,时常不见踪影。奴婢本以为她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跟了她两三回,发现晚夏一有空就会在御花园打转,可是又不见她跟什么人接头,只是偶尔和一些太监问候几句,奴婢问过了,谈话内容并无特别之处。” 她深深蹙眉:“奴婢觉得晚夏有古怪,主子您又……主子要不要回了皇后娘娘,将人送回尚宫局?” 沈茉云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反倒是素月,吃惊地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是做完了活才出去,还是偷溜出去的?”沈茉云问道。 红汐想了想,道:“是做完了活计才出去的。” 沈茉云微微点头,道:“那就先别急着送回去,让人盯住她的一举一动,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即报过来。” 红汐点头:“是,奴婢省得。” 素月此时才出声骂道:“平时闷声不出气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包藏祸心的。主子,还是送回去吧。” 沈茉云还是摇头:“不急。”见素月还想说话,于是一摆手,“我累了,想休息。” 红汐给素月递了个眼『色』,后者不甘不愿地闭上嘴,跟着一起上前伺候沈茉云躺下。 两天后,太医的常例请脉中,终于确定了淑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林太医笑着对屏风后的女子拱手说道:“恭喜娘娘,下官这就去给娘娘开方子,娘娘请安心,您的身子调养得很好,脉象沉稳有力,想来只要好好安胎即可。” 沈茉云『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道:“有劳林太医了。素月,替我送送林太医。” “呵呵,不敢不敢。”林太医谦虚地说着,还是在素月的恭送下离开了长乐宫,他还是回去向上峰报告这件事,然后就是遣人通知皇帝、皇后以及太后三人。 昭明宫和寿康宫的反应尚不得而知,不过建章宫那儿倒是第一个有动静的,皇帝亲自去了长乐宫探望淑妃。 沈茉云照旧站在殿门口,一见到宇文熙就拜下见礼,反观宇文熙没等她跪下去,就将她扶了起来,“有了身子,就该小心些,别跪来跪去。太医怎么说?几个月了?” 沈茉云抿唇一笑,任由皇帝带她进去里面,边走边回道:“两个月了,太医说妾身的身体很好,脉象稳定,只是不能太过劳累。” 宇文熙看着眼前在几分羞涩的女子,再想到她肚子里的胎儿,心里柔软了几分,道:“想吃什么就尽管开口,别拘着自已,给朕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幸好没说是皇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沈茉云嘀咕了一下,然后扬起笑脸,道:“谢皇上关心,妾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已。 宇文熙转过头吩咐江喜,“今晚朕就歇在长乐宫,晚膳就摆在淑妃这儿。” “是。”江喜躬身答道。 沈茉云却是愣了一下,急急道:“皇上,妾恐怕不能伺候皇上,您还是去其他姐妹那儿……”这回是真的赶人,她再没常识也知道,怀孕前期最好不要行房,否则胎很难坐稳。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帝不会重口到连孕『妇』都不放过吧。 宇文熙听得笑了起来,他刮了刮她的鼻尖,道:“想什么呢?朕岂是那种人,朕今晚只想陪陪你而已。” 沈茉云被笑得脸红,闹笑话了,哼哼说道:“谁让您不说清楚,再说了,您来这里不都是……”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宇文熙听得又是一笑,朝江喜递了个眼『色』,江喜马上意会地让人去传膳。 宫女双手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菜肴,在暖阁中穿梭来回,掀开银盖,食物的香气很快就萦绕了屋内,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茉云照旧先给皇帝布菜,正当她拿起雕花银柄长勺盛汤时,一双纤细洁白的素手已经捧着一只青花白底瓷碗递到了她的眼前。 沈茉云怔了一下,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竟然是晚夏,她正神情恭谨、眼敛低垂地站在桌边,发间『插』着一朵半盛开的芍『药』,灯光下,更是衬得粉颊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包子快来了。 可惜,怀孕期间,同样不能省心 = = 35无题 沈茉云回过神,下意识地扭过头朝皇帝看过去,只见皇帝正在被江喜伺候着擦拭双手,正准备用膳,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美人如玉。她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舀汤,然后示意晚夏端到皇帝面前,一旁的素月和红汐看得俱是眉头一跳。 晚夏端着青花瓷碗过去,纤白的手指衬着碧绿的花『色』,显得格外清艳,轻轻一福,声音低媚柔婉:“皇上,请用。”说着,将那碗汤放在了皇帝面前的桌子上。 宇文熙并没有理会晚夏,而是看着其中一个小碟子笑道:“爱妃如今的口味倒是变了,朕记得,你以前可是一点儿酸都沾不得。” 沈茉云顺着宇文熙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碟腌酸梅,剪容怕她胃口不佳,特地为她准备的。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妾近日没什么胃口,加上天儿热了,剪容便找了一些酸甜开胃的果子给妾食用,效果倒还不错。皇上可要尝个鲜?” 她不过随口一提,宇文熙却是当即点头道:“江喜。” 江喜马立即上前用勺子舀了一颗圆滚滚的腌酸梅放到皇帝身前的空碗,宇文熙夹起酸梅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的酸味当场让他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咽下去后,评论道:“真酸!” 沈茉云对素月一点头,素月立即端上一杯茶水给他,让他过过酸味。她则笑『吟』『吟』地说:“看来皇上是受不了这个酸味,还是换一道菜吧。” 宇文熙喝过茶水,这才觉得好受些,他放下茶盏,一抬眼就看到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沈茉云,又想起她正在为自已孕育孩子,看着她有点消瘦的双颊,不免心疼地说:“朕看你这几日清减了许多,恐怕就是肚里的孩儿闹的。这个四喜丸子不错,爱妃尝尝可喜欢?”说完,竟是不让人伺候,亲自动手夹了一颗肉丸子给她。 “谢皇上。”沈茉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受宠若惊地接过,一年多了,从来都是她给皇帝舀汤夹菜,这还真是头一回,皇帝主动夹菜给她。不管宇文熙这个举动有几分是临时起意,又有几分是真心,多少都让她的心中有些不平静。 “这个羊肉也不错。”皇帝又给她夹了一块炙羊肉。 “谢皇上。”沈茉云说着。 食不言,接下来两人倒是安静地吃起饭来,没有再说过话,暖阁里只听到碗勺相撞的声音。宫女太监默默地伺候着,同样没人敢出声,青花瓷白底的汤碗被搁在一边,从热汽腾腾变成冰冷。 晚夏一人尴尬地站在皇帝旁边,皇帝根本没有正眼看她,淑妃更是当她是透明人。原本娇嫩艳『色』的脸颊,此时正青白交接,晚夏无措地看着他们,这跟她原先预想的画面不一样。 用完膳净了手,宇文熙此时才发现晚夏,见她愣愣地站着不动,不由得笑道:“看着还有几分灵气,就是动作不够利索。爱妃有孕,一切需得小心,这丫头看着挺笨手笨脚的,朕让尚宫局再拔两个好的宫女过来?” 晚夏听得脸更白了,沈茉云笑道:“这丫头平日还不错,许是今日头一次见到皇上,心下畏惧,这才失了分寸。妾身边的宫女够机灵了,多个『性』格木讷的丫头,看着也新鲜。” 宇文熙想起了朝中那些狡滑如泥鳅的官员,每每让他发作都能找出一堆借口,关系错枝繁杂,不禁点头道:“笨一点的下人确实是好使唤一些,就依爱妃的意思吧。” “是,皇上。”沈茉云柔声应道,眼光一扫,瞥到脸『色』苍败如雪、容颜失『色』的晚夏时,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勾。 两人被簇拥进内室,各自梳洗睡下自是不提。 茶水间,素月正在给小火炉加碳看火,免得半夜火熄了,到时候主子们想喝热乎乎的东西就没地方热了。正忙着,晚夏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茶壶,走了进来,看见素月在此,脸『色』微微一变。 素月可不会客气,当即讽道:“你不是要去上赶着伺候皇上吗?怎么还来咱们这里?” 晚夏低头小声道:“我担心娘娘晚上会口渴,所以想弄点白开水,待它慢慢兑凉。” 素月扬起一眉,一脸鄙夷:“这里可不敢劳烦你,有我就行了。”开玩笑,这入口的东西她哪敢再让晚夏经水,沈茉云如今又是这种情况,更得十二万分小心。 晚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素月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茶壶,挥手道:“没你的事了,去忙其他的吧。”一副赶人的口吻。 晚夏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可是又不敢跟素月争吵起来,只得默默地离开了茶水间,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之类的寥寥数句骂语,再想起刚才那些宫女太监的眼神,她不由得越走越快,紧紧地咬着下唇,这才勉强控制住颤抖的身形。 这副光景,正好被转弯经过的一个人看到了。 第二天,沈茉云伺候了皇帝去上朝后,这才轮到她梳妆打扮,然后带上大队人马去昭明宫,人人神『色』肃然,像是赶赴战场一样。至于晚夏,她倒没有特别为难,直接就丢给剪容去处理了,只吩咐一句,别让晚夏再出现在她面前。皇帝找女人,她肯定没有资格去管,但是至少,不要在她面前恶心她。 沈茉云来到昭明宫时,不早不晚,随着小太监的唱名,她一进殿中,气氛肃然一静,不少探究夹带妒忌的目光朝好这边看了过来。无视这些花花绿绿的眼神,她径直上前,照往常一样向皇后下跪见礼。 萧皇后仍然端坐在上座,待她行完礼后才挥手叫起,道:“淑妃有了身孕,以后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坐吧。” 沈茉云福了福身,道:“谢皇后娘娘。”然后起身往她平常的位置走去,坐了下来。 朱修仪轻笑一声,眼中有着毫不掩藏的妒恨,道:“还没恭喜淑妃姐姐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怀上了龙胎,日后啊,一定会为皇上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江充仪低下头,轻轻地咳了一下,心想在宫中打滚多年的朱修仪,道行是越修越回去了,这话前话后挤兑人的意思,明显得连三岁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混成九嫔之一,压在她前面,不够让人郁闷的。 其他人听得也是脸『色』各异,沈茉云却是笑了一下,道:“那就承修仪吉言了。”生男生女早就已经注定了,现在想什么都是白想,因此沈茉云是真的很淡定。停了停,她又道:“我相信修仪妹妹很快就能为皇上添个小皇子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忍不住低下头,掩去唇边的笑意,宫中谁人不知,朱修仪早就失宠了,皇上现在根本就不去她的宫中。说句不好听的,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朱修仪本事再大,一个人也生不出孩子来。 “你……”朱修仪一听,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差点一拍桌子冲沈茉云破口大骂了,还好她身后的宫女反应够快,及时扯了扯她的衣摆,唤回了她的理智,这才没在她皇后面前成功骂人。这可是大不敬。 “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和本宫都会喜欢的。”萧皇后淡淡地说着,然后眼中关切地看向沈茉云,道:“怀孕前三个月是最难受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尚宫局先紧着你长乐宫的要求。” 这是想将她推到风尖浪口吗?沈茉云想归想,嘴里却是没有拖延地说:“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都是妾的过错,宫中份例已经够使了。” 萧皇后点头道:“你一向知礼,本宫是知道的,只是你有了龙胎,自然跟平时不同,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之前的江充仪怀孕可没见皇后这么看重过,而萧充容是有太后撑腰,自是不同。一时间,有好几个绷不住的妃嫔已经向江充仪看过去了。难为江充仪还是一副不动如山到底的架势,让沈茉云佩服不已,同时心中又更加警惕了。这份隐忍及心『性』,江充仪肯定不像外表那般温婉。 这时,又有几位妃嫔进来相继给萧皇后请安,到了最后,竟是柳贵妃来得最迟。 张德妃此时笑道:“淑妃妹妹有了身孕,还能早起伺候皇上去上朝,还能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贵妃姐姐,倒是比怀孕的妃嫔还要金贵,这么晚都没见到她身影呢。”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有点想分辩,可这话又不好说。皇帝昨晚在她那儿是纯睡觉,可是从张德妃口中说出来,感觉就像是变了个调似的。可是这种话题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沈茉云只得笑笑,保持沉默。 萧皇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道:“贵妃宫里昨日宣了太医,说是感染了风寒,生病了,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本宫没那般不近人情。” “可不是,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会休贴人了。”江美人忙接口,免得冷场。 众人说说笑笑,大部分话题都是围绕着淑妃的龙胎,表面上看,气氛倒也融洽。到最后,柳贵妃还是没出现,只是派了一个宫女前来告罪,说是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后,特地请假告罪不来。 前言尚在,萧皇后自是允了,还让宫女代为传话,让贵妃好好休养,并赏了一些『药』材过去,然后就让众人散了。 太后和皇后的赏赐第一时间就送到了长乐宫,皇帝的则是稍后,不过就质量和数量来讲,却是皇帝那一份独占鳌头,到了半下午,其他宫中的贺礼几乎一个不落地送了过来。 “皇上对娘娘真好,瞧瞧这人参,整须整尾的,恐怕就是昭明宫,也难找到这么好的参呢。”素月掀开其中一个盒子,捧到沈茉云面前欣喜地说道。 盒子里装放着通体莹白的整须人参,确实是珍贵,因此沈茉云微微点头:“收起来吧,放好了,说不定以后有大用。” “哎,奴婢晓得。”素月笑着盖上盒子,然后拉上红汐等人一起去清点这些贺礼,看得沈茉云摇头叹笑不已。 深夜,某间华丽的内室仍然灯火通明,斜倚在绣榻上的妩媚女子漫不经心地问:“你确定没看错?那个叫晚夏的宫女,真的这么有‘上进心’?” 底下的人回道:“奴婢可以肯定,消息绝对错不了,长乐宫里,只要有些脸面的下人,都知道了。” 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地划过饱满的红唇,女子那美丽的容颜浮上一丝厉『色』:“既然人家这么有心,本宫最是热心助人的,少不得帮帮她一把,好让她一偿宿愿。哼,最不济,也能为长乐宫那位添个乐子!” “娘娘是打算……” “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菊花转得我发颤,应该能发出来吧!!! 每次更新就跟打战似的 = = 第二更会有些晚,筒子们可以明天早上再来看 o(n_n)o 36爬床 淑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就连宫外的不少人家,只要有心打听的,基本上也都知道了。而程氏更是在听到喜讯的第二天,就去了寺里烧香许愿,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女儿有孕,不管是男是女,将来前程如何,深宫中,都是一个依靠。 沈茉云是四妃之一,她有身孕,家眷可以进宫探访,所以程氏很快就获允进宫了。进宫当天,程氏得先去昭明宫拜见萧皇后,跟皇后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在皇后的点头之下去看望女儿。 “好好,老天保佑,总算是有消息了,你爹知道后,也是高兴得不得了。茉儿,你这是头一胎,一定要小心保养,知道吗?”程氏拉着沈茉云的手,小心地叮嘱道。 沈茉云忙安慰道:“前几天天尚宫局已经送了几个嬷嬷过来,我这儿又有剪容她们看着,不会有事的,您就别『操』心了。” 程氏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在宫中一个人,又是这样的处境,娘怎能不担心?”在普通人家,正妻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绝大部分要被人供起来的主儿。可是宫妃怀孕,上头有皇后看着,嫡出的太子正经立在那儿,你就只等老老实实地猫着,侍宠而骄更是没影的事儿。 “还有,这皇宫内院的事儿,比后宅更难说得清楚。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可别傻傻的犯糊涂啊。”程氏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沈茉云皱了皱眉,随即就松开,道:“我会小心的,娘就放心吧。” 程氏又叮嘱了几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离开。至于建议沈茉云安排两个宫女去伺候皇之类的话,别说提,就是想程氏都没想过。 当家主母是可以在自已怀孕的时候找两个通房去伺候丈夫,这叫贤惠。皇后可以向皇帝谏言选秀纳宫嫔,这是人家的权利,但是鲜少会有妃嫔私下里安排宫女给皇帝伺寝,这不够打皇后的脸。要知道,后宫妃嫔的晋升和抬举,都得皇后点头用印才能做数,否则,就是睡了你也是让皇帝白睡,因为没有皇后在彤史上用印,将来有孕,这个孩子的血统就是个问题。、 而且,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人数早就挤得满满当当,只要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傻得再弄多一个“姐妹”来给自已增加竞争难度。 素月端上一盘点心,沈茉云吃了好几块,又喝了一盏茶,这才觉得胃没那么空。不知是不是所有孕『妇』都这样,吃就就想睡,醒来又想吃。不过剪容倒是挺高兴她的好胃口,孕『妇』能吃是好事,要是因为害喜吐到什么都吃不下,那才是凄惨。 “主子,皇上来了。”剪容进来对她说着。 沈茉云颇有些意外,三天前皇帝刚来过,没想到今天又来了。当然,不是说她不欢迎皇帝过来,而是……皇帝来她这里纯聊天,感觉实在怪异,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儿。自从她有了身孕,皇帝反倒隔个三五天就来长乐宫看她,虽然并不是次次都留宿。不过不管心里感到怎么奇怪,沈茉云还是起身朝外面走去,准备迎驾。 “皇上可用过晚膳了?”沈茉云见过礼后,便笑着问道。 宇文熙说话的语气竟是添了点烦躁的感觉,他道:“忙了一天,别说晚膳,朕连一杯水都没得喝。” 素月等人赶紧给宇文熙上茶,生怕皇帝会发怒,沈茉云见此,小心地说:“小厨房今日用胭脂米和梗米熬了软软的粥,再配上几碟小菜,清清爽爽的,看着也舒服。”见皇帝的脸『色』渐缓,才道:“妾让他们送过来,皇上先进一点儿?” 宇文熙喝了几口茶水,烦躁的心情顿时平缓了一些,这才感到肚子饿了,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沈茉云提议。剪容见皇帝点头了,不等沈茉云吩咐,赶紧退出去吩咐小厨房赶紧弄吃食。 给皇帝弄吃的,速度向来都是惊人,粥点和小菜很快就送上了。可能是朝政的事让这位皇帝老爷心情不爽,就是吃饭,也是脸『色』略有阴沉,使得沈茉云不得不克制住想睡觉的冲动的同时,更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时刻注意他的脸『色』,别让皇帝一个不爽快,就将怒火发在她身上。 怀孕初期本来就累,再加上这般提心吊胆,一顿饭下来,弄得她精神疲累,额际发疼。沈茉云按了按额角,心想待会还是想个法子哄走皇帝吧,再这样下去,她今天晚上别想睡个好觉了。 “爱妃可是累了?”宇文熙发现沈茉云眉眼间流『露』出疲惫之『色』,不由得问道,他可没忘记,沈茉云正怀着他的孩子呢。 沈茉云见他看出来了,犹豫了一下,道:“有一点儿,妾这几天特别爱睡觉,所以在圣驾面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说着急忙起身,然后向皇帝下跪请罪。 宇文熙大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调笑道:“朕不过一问,倒是吓着你了,以前可没见你这般患得患失。” “嬷嬷说,可能是因为妾有了身孕的缘故,所以皇上才会觉得妾身的脾『性』想法变了。”沈茉云顺势起身,小声地解释着。 不想绿晶正在给他们换上新茶,被沈茉云忽然起身的动作惊了一下,一不小心,整杯茶倒在了圆桌上,茶水流得极快,泼到的面积很大,竟是有一半是流到了宇文熙的衣袍上。值得庆幸的是,茶水的温度是适中可以入口的,并非那种刚刚沏出来的热茶,再加上并不是直接泼到宇文熙身上,所以洒到皇帝身上时,他只感到一片温热,还没烫热到让皇帝当场失态地跳起来。 绿晶看见自已闯了祸,急忙跪下,惊慌极了,不断地磕头说:“奴婢万死,请皇上降罪。” “皇上。”沈茉云也吓了一跳,赶紧拿起帕子给宇文熙擦拭着衣脸上的水渍。 宇文熙只觉得身上一片粘腻,十分不舒服,于是挥手道:“行了,爱妃别忙活了。江喜,让人备水,沐浴更衣。”他站起身,对沈茉云又道,“爱妃若是累了,就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本想着来长乐宫放松一下的,没想到沈茉云会这么累,又被人弄湿了衣服,闹了半天,宇文熙也没有了留宿的兴致,只待一会儿洗完澡换了衣服就去其他妃嫔那儿。 “是。”沈茉云福身道,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今晚不会留宿长乐宫了。这样她好,这半个月,长乐宫未免太打眼了。 绿晶见自已逃过一劫,又朝皇上磕头谢了恩,这才起来。 皇帝身边总是不缺伺候的人,所以沈茉云只让两个小宫女跟去,听从江喜的吩咐,她则在厅里继续坐着,只待恭送走皇帝就回房睡觉。 红汐和绿晶重新收拾了桌面,素月则是又端上了一盘点心,别说,沈茉云又觉得有些饿了,看来伺候皇帝不但是个脑力活,还是体力活,难怪宫里的妃嫔都没几个是胖的。 沈茉云见还有点时间,又担心自已会坐着坐着会睡过去,便跟红汐她们聊天儿说起话来,以便让自已精神点。 时间慢慢地流逝而过,说着说着,沈茉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洗澡换衣,是不是太久了点,都快大半个时辰了? “娘娘,皇上那儿,怎么这么久?”红汐也觉得奇怪。 沈茉云蹙了蹙眉,皇帝不会出事了吧?可是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有事怕不早就喊得人尽皆知了。就这样,又过了一柱香,沈茉云觉得实在坐不住了,她是真的担心宇文熙会出事,于是不再犹豫,当即起身朝后面的净房走去,红汐等人则跟在她后面。 刚刚踏上后殿的回廊,沈茉云就停住了脚步,净房外面正站着江喜,周围还有好几个太监,她让跟来伺候皇帝的小宫女却只看到一个,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焦虑和担心。 沈茉云看着那间关得紧紧的净房,迟疑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到了守在房前的人。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江喜一见到她,心中暗暗叫苦,但还是上前行了礼。那几个太监听到声音,顿时脸『色』一变,当即跪了下来。 沈茉云“恩”了一声,曲线优美的下巴朝那间关闭得紧紧的房间一点,道:“皇上可是在里面?” 江喜低头道:“回娘娘的话,是的,皇上是在里面。” “哦。”沈茉云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江喜才又听到那柔和的声音,“只有皇上一个人在里面吗?” 江喜一顿,头压得更低了,“还有宫女晚夏在里面伺候。” 包括剪容在内,一行人全部变了脸『色』,没有人不清楚,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不过大半夜的,估计没啥人看了吧,『摸』下巴。 37事后处置 万籁俱静,只除了绰绰约约的灯影倒印在地上,形成了一幅幅不规则的画面。 “为什么晚夏会在里面伺候皇上?”沈茉云神情平静,看上去江喜的话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只有站在她旁边的素月才知道,那一瞬间捏紧的右手,已经涨满了怒气。 不等江喜回话,剪容已经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道:“回娘娘,晚夏早就被奴婢安排去了后边的小佛堂,负责那儿的清洗打扫,平日里轻易不得进出主殿。而且,刚才奴婢是让香草和银杏来伺候皇上,并没有传晚夏出来。” 江喜默默退到一边,只要淑妃不是冲他发火就好,至于宫女……这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跪在一边早就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小宫女银杏一听到剪容的话,不等沈茉云发问,膝行向前,堪堪行至她面前,伏身说道:“娘娘,刚才剪容姑姑让奴婢和香草一起过来,听从江总管的吩咐伺候皇上,可是,可是转过头香草闹了肚子,然后,晚夏刚好经过,就对奴婢说她可以代替香雨。江总管又催得急,情急之下,奴婢,奴婢就……”银杏早在晚夏单独留在净房时,就心生不妙,而后面发生的事儿,更是让她惊怕不已,万一淑妃以为是她跟晚夏串通起来的,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娘娘,奴婢绝无半句虚言。”银杏拼命地磕头求饶,不一会儿,额头都肿了。 沈茉云看了银杏好一会儿,才冷哼道:“还真是巧啊,早不闹晚不闹,这个时候来闹。先看着她,别扰了圣驾。” “是。”红汐一使眼『色』,马上有人上前抓起银杏带到了一边。 其实对于皇帝找宫女这件事,沈茉云是真心无所谓,没有晚夏还有其他人,皇帝找女人,就是皇后都没胆子拦着,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淑妃。她在意的是,明明她早就下过命令不准晚夏再次出现在主殿,现在到好,人都明目张胆地跑了进来,最后还让她成功了……要说晚夏后面没人撑腰,傻子都不信。 沈茉云一开始也是想着将晚夏退回尚宫局,可是转念一想,换走了晚夏,万一下一个调来的宫女又是想着往上爬或者是怀有其他目的的呢?难道她又继续跟皇帝开口,要求换人而且,换不换宫女并不是由她说了算,她得先去跟皇后打报告,皇后同意了并下旨,尚宫局才会重新送人过去。皇后不同意,完全白搭,晚夏还是得继续留在长乐宫。就是皇帝同意给她换人,可是换哪一个人进来,还是由不了她做主。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况且,防着皇帝去找女人,那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她只是没想到,晚夏后面居然还有帮手,这倒真是出乎意料,明明晚夏刚进来长乐宫时,素月看得很紧,完全找不到迹象,难道是这一个多月里的事? 气过之后,沈茉云一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疑点。她张口正想说话,净房里忽然传出了一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人撞倒了里面的摆设物什,弄得沈茉云一惊,想说的话都止住了。不止她,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来人。”房里传出皇帝的声音,音『色』低哑阴霾,仿佛正在生气的样子。 江喜顾不得沈茉云,赶紧推开门,对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和『乱』七八糟的地面视而是不见,只是径直走到宇文熙面前,躬身道:“皇上。” 沈茉云也走了过去,站在门口,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不由得愣了一下,大半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屋里还摆着梳洗的用具,一道屏风隔着里间绣榻上的凌『乱』,晚夏披着一件外衣,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不少青紫,正满脸震惊地看着皇帝,一脸的不可置信,忽尔见到她,又是惧怕地缩起身体。地上凌『乱』不堪,东西弄得满地都是,只有墙角支架上放着的香炉,还是完好无缺地冒着白烟,袅袅上升。 沈茉云看得又是一愣,发生什么事了?看这架势,难道跟她刚才脑补的剧情不一样? “将那个香炉带出去,去昭明宫叫皇后过来……”宇文熙同样披着一件外衣,脸上的表情阴冷得吓人,他忽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沈茉云,眉头皱了起来,“淑妃来了?” 沈茉云的心跳顿时跳快了一拍,换上忧心的表情,道:“妾见皇上许久没有出来,有些担心,便带人过来瞧瞧。谁知在门口,就听到江喜说……” 闻言,宇文熙的脸『色』更黑了,直接就道:“更衣。”然后厌恶地看了还躺在地上的晚夏一眼,“把她扔出去。” 江喜忙让人带晚夏出去,而沈茉云则是赶紧上前帮他穿衣,正忙着,宇文熙突然道:“这个宫女是你叫来的?” “妾是吩咐剪容安排两个小宫女过来伺候,女子倒底细心些。刚才妾在外面已经问过了,剪容说,当时让来伺候的人并不是这个叫晚夏的宫女。”沈茉云一边帮宇文熙扣好衣扣,一边小声地说着。 “恩。”宇文熙淡淡地应了一声,脸『色』虽然还是黑如祸底,但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狂怒,换好衣服,这才抬脚走向大厅。 此时,处在出神状态的晚夏终于回过神,赶紧挣开压着她的太监,冲着那道明黄『色』的明影喊道:“皇上,皇上,奴……” “堵住她的嘴。”沈茉云冷静地说着。 晚夏的嘴被一团布塞住了,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倒地摇着头,满头的散发披在肩膀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娇憨。 萧皇后来得很快,待几方人马相互见过礼后,沈茉云没敢坐着,只是站在一边,而晚夏更是被堵住嘴,神『色』哀戚地拼命摇着头。宇文熙也不废话,示意江喜将那个香炉呈上来,道:“皇后可认得此物?” 萧皇后奇怪地看了皇帝一眼,这才凑近闻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道:“我对香料没什么研究,不过这味儿,并不是我平日里用开的檀香。” 宇文熙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南绍国进贡的情水香,只要闻得久了,就可以使人动欲。江喜,这个贡品,可有分给后宫?”这也是他大怒的原因,一个卑微的宫女,居然敢对他下『药』,真是反了。 江喜道:“奴婢记得,情水香一直记册在库,并没有分发后宫。” 萧皇后听得倒抽了一口气,问:“皇上, 发生什么事了?” 得到宇文熙的同意后,江喜便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萧皇后当场就怒了:“混帐,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有的通天本事弄来这种东西,居然还敢谋算皇上?真真是活腻了。淑妃,这是你长乐宫的宫女,犯下这种大错,你还有何话可说?” 宇文熙看着沈茉云,眼中闪过几分疑『惑』,难道这个胆敢对他下『药』的宫女真的是淑妃安排的?这么想着,眼神不禁冷了下来,夹上了一丝怒意。 沈茉云早在听到那个情水香时就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晚夏居然有这个胆子敢对皇帝下『药』。听到萧皇后的质问,她立即跪了下来,眼角余光瞟到皇帝冰冷的眼神,心底不由得一沉,几乎是反『射』『性』地就道:“妾身御下不严,致使宫女犯下滔天大罪,妾甘愿领罚。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可以拿到情水香这种连长乐宫中都没有的香料,妾斗胆妄言,恳请皇后娘娘查出晚夏是如何拿到这种香料的,以还妾一个清白。免得日后他人说起,是妾指使晚夏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情,那妾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宇文熙抬起头朝剪容看过去,待后者无声地低下头时,面容暂时和缓了一下。不过一想起刚才的情况,他又忍不住怒火狂烧了,竟然被一个女人给算计了,这是多少年来没有过的事。想到这里,语气冷了三分,“淑妃说得没错,是该好好查一查了,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处理,务必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些该敲打的人是该好好敲打了,免得将整个皇宫弄得乌烟瘴气的,没得折腾人。” “是。”萧皇后应下了,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晚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过还是问道:“皇上,这事……可要记档?”说着,用手指了指晚夏。 宇文熙看都懒得看,道:“不用记档了。”顿了顿,又道:“扔去浣衣局吧,让人看紧点,别让她到处『乱』跑。” “是,皇上。” 晚夏像是听到晴天霹雳似地猛地抬起头。眼中尽是绝望。被皇帝宠幸过的女人是不能再出宫的,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都得老死宫中了,还是要在浣衣局那种地方待一辈子。这跟那个人说的不一样,那人说可以成功的.明明一开始很顺利,刚才皇上是那么热情地搂着她。只要凭着皇上的宠爱,一朝为妃为嫔,并不是梦想,那她就可以不用再过任人呼来喝去的日子了。 “淑妃……”宇文熙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沈茉云,想到晚夏就是长乐宫的人,心中就一阵不喜,于是道:“还不知此事是不是与你无干,先禁足一个月吧,抄《女戒》三十遍,十天后交给皇后过目。淑妃就先在长乐宫待着,好好想想你该做的事。” 说完一甩袖,便大步离开了,江喜等人忙跟上去,萧皇后慢了一步,留在后面对她温言笑道:“淑妃就先在长乐宫好好反省吧,等皇上怒气消了,本宫自会劝着皇上,早日解了你的禁足令。再怎么样,你可是还怀着龙胎呢。” 沈茉云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压得低低的。 萧皇后一笑,扶着青果的手,仪态从容地离开了。 38应对 萧皇后临走时,没有忘记带走晚夏,既然皇上说了不记档,那就要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掐死。 待帝后二人离开后,剪容赶紧起身,上前一步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沈茉云,道:“娘娘,皇上他们走了,晚间地上凉,易伤膝盖,还是先起来吧。” 沈茉云深吸了一口气,搭着剪容的手臂站起身,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色』苍白,看得随后起身的素月和红汐一阵心惊。 “主子?” “没事。”沈茉云挥了挥手,让她们先不用急,接过素月递过来的参茶喝了一口,随即皱眉看向剪容:“这是怎么回事?人是交给你看管的,怎么突然间就跑到了皇上跟前伺候?你是怎么做事的?”说不生气是假的,让一个宫女无视她的命令闯到御前,说出去也是她无能。 “是奴婢失职,没有看好晚夏,请娘娘降罪。”剪容率先站出来请罪,面容恭谨,不管怎么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难辞其咎, “自然要降罪于你,不过不是现在。晚夏是交给你看管的,我只想知道她今天是怎么跑了进来,你先给我查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沈茉云『揉』了『揉』额头,极力控制着怒气。 “是。”剪容应道。 素月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说:“主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想是刚刚累着。这些事儿明天再处理也不迟,现下也晚了,不如先去床上歇歇?” 红汐亦道:“是啊,主子,就算不为您着想,您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沈茉云如今的身体可不是一个人,孕『妇』最忌情绪波动、大喜大怒,当然,一般情况下,情绪波动也不会造成流产,可是怀孕期间不注意的话,很容易会在生产时落下病根,那时候要调理才是大麻烦。 沈茉云点点头,一晚上又是惊又是吓,再则还跪了半天,就是不是孕『妇』她也觉得累。事情是要弄清楚,还要再琢磨日后的打算,但是也真不急在这一刻。她是要先好好休息一下,不管如何,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既然皇帝对她下了禁足令,正好有时间缓冲,可以用来处理这些事。于是她道:“将今天晚上跟晚夏接触过的人全部看好了,明日仔细盘问,特别是那个突然闹肚子的宫女。” “是。”剪容等人应了一声。 “还有……”沈茉云想了一下,又道:“秦允,皇上刚才提到,晚夏是用了情水香,这才引起后面的事儿。你去给我查一下,这味香料的来处,还有后宫之中,谁最有可能拿到这种香?” “是,娘娘。”秦允这时才从角落里站出来,行礼道。 素月见她像是冷静下来了,便扶着她进了内室,又道:“主子不用多想,此事本就与您无关,等皇上查清楚后,自然不会怪到您的头上。再怎么样,主子现在可是有着身孕呢。” “你让秦允多留意外面的动静,昭明宫有什么消息,马上过来告诉我。”沈茉云说着。 “是。”素月伺候着她躺下,放下帐子,留下一个小宫女在这儿守着,便带其他人一起出去。 这一夜沈茉云睡得并不好,时睡时醒,似乎才刚刚闭上眼,转眼就天亮了。素月等人照常进来伺候她梳洗,因为皇上下了禁足令,所以皇后那儿的请安也省了。因为心里有事,随意吃了一些点心,沈茉云便让人唤来了剪容,主要是问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剪容很快就来了,看得出来晚上同样没有休息好。剪容上前行了礼,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将她昨晚查到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自从那天沈茉云吩咐后,剪容就将晚夏派到了后殿中最偏远的一处小佛堂,让她负责那里清洗打扫,也特意嘱咐了那里的嬷嬷,要看好晚夏,不准她随意走动,特别是主子的宫殿,更是不准她踏进一步。 晚夏去了佛堂,倒也机伶,做事勤快利索,嘴巴又甜,很快就哄得嬷嬷们和其他宫女心花怒放,对她的看管不知不觉就松了一些。宫女中有一个叫桂香的,跟晚夏特别要好,时不时地找她聊天说话,据说两人是情同姐妹,同进同出。昨天晚上,桂香照常去找晚夏说话,无意中说起了皇帝今晚驾临长乐宫的事儿。淑妃有孕,这是宫中早就传遍的事,晚夏自然也知道,宫妃有孕,一般来说不会给皇上侍寝。当时晚夏动了什么心思不好说,但是从她后面做的事看得出来,她还是想爬皇帝的龙床。 晚夏一向嘴甜,很会说话哄人,她打发走桂香后,又去跟嬷嬷们这样那样说好话,塞了一些好处给她们,总算是让她们点头,松手让晚夏得以找到借口进了前殿。一进来,就刚好听到香草说闹肚子,然后就自告奋勇地替了香草,和银杏一起跟在江喜后面,去了净房伺候。 “……那个情水香,奴婢问过银杏,当时净房里并没有点香,这香,是后来晚夏主动点的。”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晚夏主动献殷勤,皇帝又被撩动了念头,不管皇帝事后知道真相是什么反应,至少那个时候皇帝就不会委屈自已,于是就有了他们看到的那一出。 沈茉云冷笑道:“这可真是比戏文还精彩。这晚夏倒是好厉害的一张嘴,竟是能够哄得好几个人昏头转向,让她成事。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大怒,一切都白搭。”不过想想也是,晚夏若是没几分心计,也不会哄得了素月。皇帝生气不难理解,主动拉宫女上~床跟被人算计到头上,可是两回事。 剪容低下头不敢说话,这真是她失职,没想到晚夏竟有如此本事。 “可还问出了其他事儿?” “没了。”剪容也有些无奈,她知道沈茉云是想问能不能查出幕后主使是谁。可是谈何容易,一个个的嘴巴比蛙壳还紧,又不能动刑『逼』问,就是利诱,吐出来的消息也不一定是准的。 红汐此时『插』嘴道:“主子,这些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沈茉云想了想,随后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处置?就算我没有被皇上禁足,我也不能向对他们随意动刑,顶多也就是罚跪罚站。否则追究起来,那就是滥用私刑。怎么样都得向皇后说一声儿,至少也得找个名头,让尚宫局的人来动手。” 想想昨天萧皇后说的话,实在是够憋屈的,可是不憋屈又能怎么样?皇后掌管后宫大权,宫女内侍的调动支配全是由皇后一人说了算,哪怕知道某些人有问题,她也只能尽力将这些人调得远远的,不让她们近身伺候。 毕竟,她不是皇后,不掌宫务,根本就无法随意安排调离身边的人。 沈茉云头疼地『揉』了『揉』额头,难怪历朝历代的后妃都是眼神不错一下地盯着宫务这一块,等进了宫,她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就像晚夏,如果她今日总揽宫中大权,别说将晚夏换走,就是随便弄个借口让尚宫局将人活活打死,那也是名正言顺,然后她还可以随意挑选中意的下人过来服侍。而现在,上面有正宫皇后压着,做什么事都是束手束脚,就连挑选宫女这种小事,都是由皇后来做主过目兼指人。 先解决了这一茬吧,沈茉云一挥手,道:“剪容,你拟个名单,将昨儿晚夏接触过的人全部列上去,皇后不是正要查晚夏是如何拿到情水香的吗?我们就做个人情,将这些人全部交上去,一律任由皇后处置。” 剪容明白地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事儿自然得让皇后娘娘知晓。”顺便再借皇后的手解决另外一些不安份的人。 “不过,尚宫局那边要是再遣人过来……”剪容迟疑地说道。 沈茉云道:“你亲自去一趟昭明宫,先回了这些事,然后说我正在禁足中,长乐宫又只有我一个主子,暂时还用不着添置人手,待以后有新人进来,那时再添置也不迟。”只是一些粗使下人而已,打发出去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剪容应了一声,明白了她的意思。 正说着,秦允进来了,沈茉云便问:“昭明宫可有消息传出来?” “皇后娘娘只说,晚夏昨日冲撞了圣驾,御前失仪,本应一死。后来皇上念其初犯,免其死罪,可是活罪难逃,便将人送进了浣衣局。至于主子您……呃,因为御下不严,所以禁足长乐宫一个月。传出来的消息,就这些了。”秦允回道。 “昨天晚上皇上出了长乐宫,歇在哪处了?”沈茉云继续问道。 “是贵妃娘娘那儿。” 情水香的事打听得没这么快,沈茉云就没问这事,只是道:“我被禁足,消息传出后,家里人指不定多担心。秦允,你进出宫门总比宫女容易些,想办法到我家中送个口信,就说我一切安好,让他们放心。” “奴婢遵命。”秦允躬身回道。 剪容见沈茉云坐了这么久,脸『色』又疲惫起来,不由得问道:“娘娘,可要奴婢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皇上只说淑妃禁足,而不是整个长乐宫禁止进~出,所以请太医来看看,还是允许的。 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又要想这想那,加上又是怀孕,沈茉云更不敢拿自已的身体不当一回事。宫中的女人有没有资格说话蹦跶,除了宫权,孩子就是唯一的倚仗。 待沈茉云点头同意后,秦允才匆匆离开去请太医。 ————————————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还想着那个贱人会留在长乐宫给淑妃添赌呢,没想到让皇上一句话贬去了浣衣局。”宫装丽人重重地一拍桌子说着。 “娘娘,那个宫女还留着,会不会……”一名宫女小声地说着。 “先搁几天吧,皇后不是正在查情水香的事吗?现在动手太显眼了。真是白给了那个贱人这么好的东西,不但没能讨皇上开心,就是事发后,淑妃也只是禁足一个月而已。”女子对这个结果很不满,在她的想法中,这事暴出来,至少也得让淑妃降下妃位,结果只是不痛不痒的禁足一个月,想着就不舒服。 “娘娘,好些长乐宫里服侍的下人,全被淑妃娘娘送到了皇后跟前,咱们安排的人,几乎全折了。您看这事儿?” “那也没办法,现在皇后娘娘总揽宫务,我想再安排人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不是前两年皇后身体微恙,让我有机会从旁襄助处理宫务,我也很难有机会放眼线进去。”女子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淑妃进宫不过一年就有了身孕,倒真真是好运。” “娘娘宽心,只是有孕罢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呃,应该是昨天上班实在太累了,回来就睡觉,睡到半夜才起来码字,所以这算是凌晨更新吧= = 后宫人员的调动,是由皇后负责的,或者正确说,是由总揽后宫事务的人负责的。 所以,打死宫女,或者调走宫女,对于现在的女主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她没有掌管宫务。至于下『药』让晚夏半死不活,如果我家女主有这本事,我会直接让她下『药』毒死皇帝,做先帝太妃总比做皇帝妃子来得舒服 = = 至于借皇帝的手调走晚夏,也可以,可是要是新来的宫女还是有同样的心思呢?女主再继续开口要求换人吗?另外还有一点,就算皇帝同意调走晚夏,前文说了,皇帝是让“尚宫局再挑两个机灵点的过来伺候”,就是说,皇帝是让尚宫局挑新人过来,而不是他让江喜亲自去挑人来长乐宫,所以,尚宫局派哪个人过来,还是由皇后说了算。 这就是我对皇后所拥有的权利的理解,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如果筒子们觉得不妥,欢迎指正。 39心态 淑妃被禁足于长乐宫一个月,这个消息,让后宫诸妃或欣喜或疑『惑』或嘲弄,反应不一,但都是她们乐于见成的,怀孕的宫妃不能侍寝,但是皇帝仍然可以留宿她的宫中。现在淑妃一禁足,就代表皇帝去的地方又少了一个,她们可以多分瓜那么一两次了。 沈茉云虽然被禁足在长乐宫,但是手下的宫女和太监可没被禁足,就算她不特意打听,也能将她们的反应猜得□不离十,不过某人的反应还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说……昨日皇后邀请众妃嫔到御花园赏花时,席间朱修仪说我‘无德无能、狂妄无礼、狐媚『惑』上’,话里话外不满皇上在我有孕期间仍然留宿长乐宫?”沈茉云忍不住又『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问道。 “是,最后还是皇后娘娘喝住她的。”素月愤愤不平地说着。 “真不怕死,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对于朱修仪的脑子,虽然同是女人,但沈茉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莫非她认为抱住皇后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了?除非皇后有特殊癖好,否则对朱修仪,该牺牲时皇后还是不会手软。 “奴婢不清楚,想来是皇后娘娘护着她吧。”素月同样难以理解朱修仪的想法,她是丫头,打小就伺候沈茉云,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体会得比沈茉云更深。就看府中老爷的刘姨娘,她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完全是看人脸『色』行事,对着自家姑娘,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地奉承讨好,客气得不得了。自进宫后,沈茉云是妃,又怀了龙胎,而朱修仪只不过是个嫔,就算不讨好自家主子,见面时至少也要客客气气的。朱修仪到好,从主子一进宫,就不断地针对主子,既无权又无宠,她哪来的资本嚣张?素月是真的不明白朱修仪的脑子里倒底是怎么想的。 沈茉云微微挑眉,跳过这个话题,道:“关于情水香的事,昭明宫有没有传出什么说法?” 素月走上前,小声道:“奴婢没有听说,估计着,连其他宫里的主子也不知晓这事儿。奴婢想,这事儿让……”伸手指了指上面,“……压下来。” 沈茉云愣了一下,不过也不意外,萧皇后都对外称说是晚夏冲撞御驾,抹去了那一晚的事,自然不会泄『露』出情水香之事。沈茉云想了想,便唤了秦允进来,问:“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秦允向她行了个礼,道:“回娘娘,这情水香是来自南绍国,今年的香料一直都被皇上扣着,并没有赐给后宫和大臣。只不过,除了今年,去年此香料南绍国亦有进上,除了昭明宫,就只有贵妃娘娘、朱修仪和萧充容那儿有了,不过朱修仪和萧充容那里,是皇后娘娘赏下的。” 沈茉云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的发展又进了一个死局,这幕后主使是这几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另有其人嫁祸于此?萧皇后,柳贵妃,矛头指向了这两人。不过,如果不是动用宫里的东西,而是从宫外……她眯了眯眼,让秦允走过来,随后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秦允听了后连连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恩,那就好,下去吧!” “奴婢告退。”然后秦允再次行礼,这才出去办事。 此时,红汐端了一碗雪耳红枣莲子羹进来,对她道:“主子,奴婢用今年新进的莲子炖了点甜汤,先喝点儿歇一会吧,太医说了,您不能思虑过多。” 雪耳炖得软糯,红枣已挖去核,混着莲子的清香,看上去就引得人食欲大动。沈茉云接过瓷碗舀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虽然她被禁足,不过该有的东西尚食局仍不敢有所怠慢,请医用『药』、衣食份例跟以往并无两样。就连昨日皇后宴请众妃嫔,皇后也没忘让人送两盆芍『药』和凤仙花过来,说是她禁足期间不得外出,少不得无聊,便送来这些花儿供她闲瑕时玩赏兼打发时间。 看着院子回廊下开得正艳的粉紫芍『药』和鲜花凤仙花,就算那天萧皇后是有意羞辱她,但沈茉云也不得不承认,萧皇后行事手腕和心『性』能力,确实是没得说,放在现代,那就是撑起公司半边天的总经理级别人物。难怪皇帝会将整个后宫交给她打理,少有过问。不过大老婆和小老婆,千年来就是一道无解的死题,沈茉云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所以再欣赏还是得死斗到底。呃,除非这个正室有着某种喜好,但就算如此,她可没有百合倾向。 沈茉云胃口不错,虽然用过午膳不过一个时辰,但一碗莲子羹还是很快就见底了,还送了几块点心。 红汐见状,不由得道:“奴婢进宫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主子这般稳重的『性』情,就算是……也能好吃好睡,不受影响。奴婢记得,以前先帝在时,安顺太妃长年不受宠,整日愁眉不展,太医让她放宽心思,可是太妃就是放不下来,最后郁结于胸,病重而亡。” 说着,红汐忽地一惊,忙跪下请罪:“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 沈茉云没有生气,反而被红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缓过后便道:“没事,起来吧,你又没说错,有什么好请罪的。你来长乐宫这么久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红汐暗暗松了一口气,磕头道:“谢主子开恩。” 素月听了,道:“主子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夫人也称赞过这一点呢,说您心思放得极宽,不管如何,日子您都能过得极好。” 沈茉云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几口去掉口中的甜腻后,才道:“不想开点又能如何?世道本来就是如此,我在这长乐宫里心思重重、愁眉不展,除了你们,还有谁能知道,反而平白让人开玩笑罢了,倒不如让自已过得好一些。”女人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前提是男人肯买你的帐。当男人对你不在意时,哪怕你一头撞死在他面前,都换不了他一个回头。 素月和红汐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事,她们见到的,比沈茉云更多,一时间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沈茉云又道:“皇后娘娘已经允了暂时不拔人过来长乐宫,那些无人居住的配殿,就先锁起来吧,待日后有人进来,再打扫不迟。”虽然遭了一回罪,不过能将那些人全部清出去,总算没白跪一场。 “是。” “恩,下去吧。” 挥退下人后,沈茉云依在绣榻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睡意涌来。这些天她都是这样,吃饱了就想睡,真跟某种动物没什么两样。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昭明宫那边查到了什么,做个无权的妃子还真不好受,做什么都绑手绑脚的。不过她还是先想想禁足令解了后,用什么方法哄回皇帝吧。一个月啊,不知道待她出去后,又会怎样的情势,男人啊…… 昭明宫 萧皇后听完内侍的回报后,皱眉思索了良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人先退下。 “居然挑到了本宫头上……”半晌,萧皇后才悠然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长乐宫那边如何?” 青果福了福身,道:“挺好的,没出什么事儿,太医也去过了,脉像稳定,并无不妥。”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倒是个晓事的,难怪这么快就稳住了皇上,又有了身孕。”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到底,看着别的女人怀了自已丈夫的孩子,心情都不会好的。 青果小声道:“淑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可见是惹恼了皇上,娘娘不必担忧。”一个失宠的妃嫔,能在皇后手中翻出什么风浪,运气最好的就只是抱着孩子看人脸『色』过日子。 萧皇后听得笑了起来,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 玉桃倒是明白几分,道:“奴婢也觉得,淑妃娘娘没这么容易会退避一舍,她肚子里怀着的倒底还是皇上的……” 下面的话都明白,再怎么样,人家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呢。晚夏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根本不关淑妃的事,只是一时间被皇帝迁怒而已,如今淑妃大着肚子,在皇帝那儿又有份量,父兄皆在朝为官,只要她再小心可意些,根本就不用担心皇帝会一直迁怒下去。所谓迁怒,不过就是随心情而已,一旦淑妃哄得皇帝开心了,晚夏又被贬去了浣衣局,这事也就事过境迁了。 萧皇后心情复杂了一会儿,就丢开了对淑妃的关注,转而将心思放在刚才内侍回报的事情上,对玉桃道:“给本宫查一下,这几个月,张德妃的娘家是否有女眷递牌子进宫。” “是的,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爬上来了,昨天我这儿,jj抽得好**,连网页都打不开,jj这逢节假日必抽的习惯,貌似从来都没有少过。 这是昨天的份,晚上还有一更。 40解禁 延庆宫,柳贵妃斜倚在绣榻上,手中执着一把描金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还是查不出那晚长乐宫发生的事?” 小太监低着头说道:“从长乐宫被遣出来的人,皇后娘娘全部送去了浣衣局,昭明宫那边又盯得紧,奴婢无能,实在无法接近。至于还在长乐宫伺候的下人,口风紧得很,套不出一星半点,只能知道,那一晚皇上确实是龙颜大怒。” 说到这里,小太监停了下来,偷偷地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美丽女子,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昭明宫的人口风向来紧,而皇上那边儿,就更打探了,奴婢……” “行了,下去吧。”柳贵妃听得心里有一丝烦『乱』,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太监的话,挥手让人退下。 “奴婢告退。”小太监又等了一会儿,见柳贵妃没有其他话要交待,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中。 宫女巧如上前轻轻捏着柳贵妃的肩膀,让她平静了一些。柳贵妃忽然道:“那个触怒皇上的宫女,司闱那里可以记录?”虽然官方说法是晚夏冲撞了皇上,可是这个“冲撞”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潜邸多年,柳贵妃并不是笨蛋,再看不出来里面的门道,她真该一头撞墙了。像朱修仪那种整天只会喳喳呼呼的女人,后宫还是极少数的。 巧如道:“没有,奴婢问过了,那晚只记了娘娘您这儿的。” 柳贵妃冷哼一声,道:“还真是防不胜防,到哪儿都有这些不长眼的贱人,龙床是这么好上的吗?也不称称自已的斤两。”顿了一下,又问:“淑妃的胎如何?不会像萧充容一样,动不动就请太医吧?哼,弄得整个皇宫没个安生日子。”语气酸得很。 巧如不由得放轻手中的力道,小心说:“没听说长乐宫有什么闹腾,安静得很。” 柳贵妃冷冷地一挑眉,道:“算她走运,这样都没事,真能沉得住气。不过淑妃也太心慈手软了,这种丫头,应该一早就打死,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巧如跟在柳贵妃身边多年,知道不少事情,忙宽慰道:“娘娘最是精明厉害不过,淑妃娘娘哪能跟您比呢。淑妃娘娘一看就是个软『性』子,就不奇怪她能被个宫女唬弄过去,换成主子您,谁敢放肆?” 柳贵妃听得笑了,虽然知道这是巧如哄她的话,不过心里听着也高兴,道:“还是你会说话,要是延庆宫也来上这么一遭,看本宫如何整治那些不安份的小贱人。”说着,眼神犀利地扫向了一旁的宫女。 宫女们低头再低头,努力减少自已的存在感,生怕柳贵妃心情不好,拿她们撒气。淑妃无权无子,圣宠在宫中也是平平,打罚宫女自然诸多顾忌。可是柳贵妃曾替皇后代掌金印管理过宫务一段时间,圣宠又隆,可说是妃嫔中的第一人,整治她们,不会顾忌太多。 柳贵妃忽然又敛去了笑容,叹道:“软『性』子又怎么样?好坏她肚子的孩子就是护身符,而本宫……”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痛苦。 巧如小声地说:“娘娘莫急,这孩子也是得靠缘份,贤妃娘娘同样是多年无孕。改天,咱们让太医再开个『药』方子,好好调养,指不定哪天就有喜讯了。” 柳贵妃却是一脸不耐地挥手,道:“本宫累了,先歇一会儿,都退下吧。” “是。”巧如轻巧地一福身,上前扶着柳贵妃进去内室,伺候她躺下后,这才跟其他宫女齐齐退出。 话说另一头,萧皇后看完册子后,略微琢磨了一下,便派人去请皇帝下朝后过来昭明宫,说是有事相商。当夜,皇帝留宿于昭明宫,交谈内容无人得知。 三天后,二皇子在课堂上顶撞师傅,还动手推倒来劝架的伴读内侍,皇帝知道后大怒,当即训斥了二皇子一顿,又下旨教子无方,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 当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时,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昨天才从秦允那里推测出张德妃是最有可能派人挑唆晚夏犯事的人,却没想到,皇帝的行动力也不弱,转过身就找机会削了张德妃一顿。除了晚夏那件事外,她想不出其他理由。这个皇帝,够精明的。 “主子……”素月见她沉默许久,不由得担心地唤了一声。 沈茉云回过神,道:“没事,不过想些事儿入神罢了。”又指着桌上的那一叠纸张,道:“明儿将这些送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过目吧。”正是皇帝罚她抄写的那三十遍《女戒》。 “是的,主子。”素月应道。 待素月离开后,沈茉云仔细地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势,决定先按兵不动,先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最多这几个月她猫在长乐宫哪儿都不去,安胎最重要。 先是淑妃被禁足,然后是张德妃出事,脑子转得快的人很快就将这两件事想到了一起,除了闲说几句,倒也没人没眼『色』到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到了端午节,皇帝依例赏了东西去长乐宫,却独独漏了清宁宫那一份,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沈茉云看着那一堆过节物品和食物,对剪容道:“收拾一下吧,可以用的就挂上,不过那些雄黄艾叶就免了,特别是雄黄,一丁点都不许出现在长乐宫,包括雄黄酒也是。”这可是孕『妇』杀手之一。 剪容听命下去了,素月笑道:“皇上赏了这些节礼过来,想必是不生主子的气了。等到您的禁足令解后,再去跟皇上说说好话儿,这事应该很快就能抹去。” 沈茉云眉头皱了皱,道:“再说吧。” 日子继续平静地过下去,很快就到了禁足令解封的那一天。 一大早,沈茉云就早早起身准备了,挑好时间,赶到昭明宫开始她禁足之后的第一个请安。没有意外,她的出现,得到了众人的瞩目。 “妾拜见皇后娘娘。”沈茉云对端坐在高椅上的女子跪下行礼,头微低。 “起吧。”萧皇后态度还算温和,平静地让她起身后,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淑妃的精神不错,看来这一个月,是彻底反省过了。” 沈茉云坐下后,恭敬道:“是妾无能,管教不好下面的宫女,这才让她冲撞了皇上。妾已经好好反思过了,日后定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萧皇后点头道:“那就好。”又随口安慰她几句,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待沈茉云一一回答了萧皇后的问题后,高贤妃才道:“原还担心淑妃妹妹会因为禁足一事心情不佳,影响腹中孩儿。可如今这一瞧,气『色』倒是比一个月前要好得多。” 朱修仪『插』嘴道:“是啊,淑妃姐姐的禁足思过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呢。”她不甘心地在沈茉云那比之前还要娇美的容貌上转了几圈,却忽略了高贤妃眼中因她贸然『插』嘴而一闪而过的愠怒。 沈茉云看了朱修仪一眼,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她道:“就算是思过,也不得不顾肚中孩儿,这可是皇上的骨肉呢。还是在朱修仪看来,伤害皇上骨血只是小事一件,完全不足为惧,因此才会觉得思过比龙胎重要。” 朱修仪眼一瞪,正想说话,忽然却是脸『色』一白,忙看向萧皇后:“妾并无此想法……。” 沈茉云截住朱修仪的话,道:“修仪妹妹肯定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心直口快,一时口误而已。只是,修仪妹妹伺候皇上多年,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过的,日后若是再这般‘心真口快’下去,在咱们姐妹这儿说说就是了,万一哪天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闹笑话事小,可要是被人误以为是皇后娘娘没有教好妹妹,故而失职,那就是妹妹的不是了。” “妾只是……”这话说得刁毒,朱修仪赶紧出声解释。 萧皇后却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淑妃说的有道理,你的『性』子是要好好改改了,整天『毛』『毛』躁躁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一件?有空儿,就多抄些佛经,养养『性』。” 朱修仪涨红了脸,硬着头皮应下了。 看着朱修仪满脸的不甘愿,萧皇后在心中微微摇头,这颗棋子,越来越会坏事,是时候舍了。当初她身体有恙,不得不让柳贵妃暂时总管后宫事务,只让张德妃去协理,而提到没提朱修仪,就是看出朱修仪的『性』子一定会惹出事端来。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喝名:“柳贵妃到!萧充容到!” 随着声音歇落,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萧充容落后柳贵妃一步之余。两人齐齐向皇后行礼后,还没等落座,柳贵妃就先笑了出来:“我道今日怎地这般热闹,原来是淑妃妹妹来了。一个月不见,还真让人想得紧。” 还没等沈茉云回答,萧皇后就已经开口说道:“淑妃的禁足令已解,贵妃若是想跟淑妃一述姐妹之情,大可请完安后就前往长乐宫一叙,不必急于一时。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随本宫去给太后请安吧。”说着,她仪态端庄地扶着青果的手,从高椅上站起,在众妃嫔的恭敬垂首敛目中,朝门口走去。 柳贵妃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愤恼,握着的团扇的右手紧了紧,但转眼间脸上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跟了上去,其他人则尾随其后。 沈茉云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待会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刚才进入后台时突然发现,页面的右上角显示出来的居然是没有登录的状态,这抽风的方式是越来越新鲜了= = 下面唠叨一下,可以不看的。 关于妃嫔在后宫的权力,时代久远,资料不全,实在难以给个明确的界定。而相对来说,皇后拥有的权力,在史书上就描述得多一些。关于皇后的权力,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它是直接体现在后宫妃嫔、宫女管制以及诰命等等跟女眷有关的事情上,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了。其实不然,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很多时候,皇后的权力管辖范围,是很大的。始春秋,从汉唐,乃至宋明,『插』手政务的后宫女子实在是数不胜数,而且极个别的皇后更是bh得不得了的,完全不是清朝那种将所谓的八旗贵女往残里养的体制可以比的。 举个例子,晋武帝的元后杨艳,她生的嫡长子就是史上有名的晋惠帝,晋惠帝不熟悉,那么他的老婆,应该有不少筒子会有印象——贾南风,这个总该知道了吧。晋惠帝自幼痴愚,武帝跟朝臣欲废其太子之位,跟杨皇后一说,杨皇后当即大怒,说出了那句名言“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 ,就这样,在皇后的强烈反对下,武帝无法,只得继续保持嫡长子的太子之位。杨家虽然是贵族,但是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就这样,杨皇后还是硬跟皇帝抗上了,保住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够bh吧。 话说,现在清穿文满天飞,想想里面穿成妃子或皇后的女人,谁敢对着或康熙或雍正或乾降等人说这种话。当初看肉大的皇后难为时,里面写到乾隆和太后有意让五阿哥继位那一细节,女主的反应是噤声若寒,讨好奉上,看得人真是憋屈。明明她的儿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前头的嫡子死光了,十二阿哥就是嫡长子),偏偏不能为自已的儿子说一句话,相较于杨皇后的魄力,硬是抗住皇帝和朝臣的压力,死活就是不松口,这其中差得,哪只一点半点。 恩,就是突然表达一下自已的感概,筒子们别嫌弃我啰嗦啊! 我最近查了很多资料,深深地发现,清朝的宫斗算『毛』啊,跟汉晋唐宋明比起来,压根就是一个天一地,完全没有可比『性』。 41人选 到了寿康宫,众人纷纷屈膝向太后行礼,声音整齐肃穆。撒娇柔弱什么的,在皇上面前表演就好了,到了太后这里,最好还是要以端庄有度为主。 “难为你还记得哀家,时不时过来请安,可以添些人气,否则这寿康宫早就像那冰窑,冷得人都发寒了。”太后看着坐在她下首的皇后,打趣地说着。 萧皇后陪笑道:“能来母后这儿陪您说话,是儿媳的荣幸,只要您别嫌我闹腾。” 太后一拍她的手背,道:“怎会?你来我才高兴呢。”又看向萧充容,“三皇子的病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萧充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道:“太医说了,得长年慢慢调理,一时半会急不得。不过妾瞧着,三皇子看上去比刚出生那会儿好多了,精神也慢慢足了。” 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三皇子是天家骨肉,再不济,也能保他一世荣华定稳。那可是你的亲孩儿,好好照顾着,总是个依靠。” 这一番话,听得其他人脸『色』都有些微变化,这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嫔多着呢。 随后,太后又问了江充仪四皇子的近况,待江充仪温言细语地一一回答后,太后点了点头,语气淡漠了不少,并没有面对萧充容时的亲切,“四皇子被你照顾得很好,哀家和皇后都可以放心了。” “谢太后夸奖。妾不敢居功,皇后娘娘待妾与四皇子极好,皇后娘娘才应记首功。”江充仪淡笑道,神『色』极为诚恳。 萧皇后此时才开口:“本宫不过是吩咐几句罢了,哪及得上江充仪对四皇子的日夜精心呵护。” “皇后说的没错,是你的功劳。”太后淡淡地说着,视线越过高贤妃,看向一直垂首坐着不说话的沈茉云,道:“淑妃的肚子,有三个月了吧?” 从踏进寿康宫起,沈茉云就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研究着衣摆上的精致绣纹,直到太后点名,她才抬起头,面上一派恭谨地说:“回太后话,刚满三个月。” 太后“恩”了一声,再次开口时,声音倒是清淡,不过内容并不怎么顺耳,“虽说宫女冲撞皇帝,是尚宫局的人没有□好,可是她倒底是长乐宫的宫女,你是主子。犯下大错,你大可回了皇后,直接将人打死就是了,哪能还留在身边纵着,没得让其他人有样学样,败坏风气,这不是闹笑话吗?” 沈茉云赶紧站起身,待太后说完后,跪下道:“是妾思虑不周,御下不严,因想着肚中孩儿,积些荫福,这才……妾有罪,请太后责罚。”说得真容易,这宫女可是皇后送过来的,她能打死多少个?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两个折腾一双,传出去,皇帝会怎么看她?那些命『妇』诰命会怎么想她?宫外,沈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太后道:“既然皇帝已经罚你禁足一个月,这件事就算了,以后多注意一些,别再犯了。”见她还跪在地上,于是一抬手,“起来吧,不顾着你自个,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谢太后恩典。”面对太后的有意发难,沈茉云还得一脸感激地磕头谢恩。这年代的皇权……只能在心里拼命打小人。这次确实只是意外,可要是以后皇帝真看中她宫中的宫女,难道她还能拦着人不让上,然后兴师问罪不成?皇后都没这胆子。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能『露』出一星半点来。 沈茉云起身后,又向太后行了一礼,方退回去重新坐下。 高贤妃见气氛有点僵硬,忙开口说道:“妾听说,定郡王妃的孝服已经满了,陆太妃正想给定郡王再讨一门媳『妇』呢,不知哪家闺秀会入陆太妃的眼。” 萧皇后看了高贤妃一眼,道:“贤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高贤妃道:“不过是前几日妾的母亲进宫时,闲话说起而已,这事儿,京中早就传开了。” 沈茉云听得一愣,没想到高贤妃会突然提起定郡王,让她有点意外。不只他,就是其他人也都觉得有些意外。 定郡王是先帝的第五子,文武双全,才华能力都是有的,在朝中也算是实权派的人物之一。只不过,定郡王有一个让人诟病的爱好,他极好美『色』。当然,有权有势的男人大多是姬妾成群,这一点并不算上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位定郡王,嗜好美『色』已经到了生冷不忌的地步,家中不但养了一群姬妾宠婢,据说放在前院的书僮也不少。定郡王的元配王妃膝下有一子一女,就算王妃去世,嫡出的名分还在那里占着。现在,陆太妃要替定郡王择一继室,肯定是从官家小姐那里挑。 沈茉云还记得,她刚及笄那会儿,程氏急着帮她相看人家,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定郡王。那时定郡王妃已经久卧病榻,只差最后一口气了。依沈家的家世,沈茉云不可能去做郡王侧妃,可是做郡王继室,还是有可能的。王爷娶妃不用像皇帝选秀那么麻烦,只要家世有个差不多,没什么婚约纠葛,定郡王就可以跑去跟皇帝说,他看中了某家的小姐,想要娶做王妃,或者由陆太妃进宫跟太后说一声儿,让皇帝或者太后下旨,这事就成了。因此,程氏那时才会那么急,就是担心定郡王来上这一出。 太后却是皱了皱眉,不过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看来陆太妃是有提前跟她打个招呼。萧皇后察出有异,不由得小心地问道:“母后,陆太妃可是已经相中了人家?” 太后缓慢地点了点头,陆太妃是有跟她提过这件事,郡王妃去世,再娶一个新人进门倒也平常。只不过陆太妃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竟是定郡王有了人选,看中了人家姑娘,陆太妃便想向她讨个旨。事情本身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人选,就有些棘手了,但是她跟皇帝提起的时候,皇帝也没说什么,想来是同意了吧。 她略想了想,对柳贵妃道:“哀家听说,贵妃家中还有一个妹妹,生得貌美如花,伶俐乖巧,可是真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脸上都带出了几分错愕,就连萧皇后,一时间也是吃惊地看向柳贵妃。 太后这意思,陆太妃看中的人选,竟然是柳贵妃的亲妹子? 乍一听到太后的话,柳贵妃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诧,因为上一回娘家人进宫时,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但是冷静下来后,脑子就开始运转起来了,嘴里说道:“回太后话,妾家中确实还有一幼妹待字闺中,今年年方十六,姐妹中行四,因其年幼,故而家人格外疼爱,可难得的是家妹『性』格柔顺温婉,并不伺宠而娇。不是妾自夸,那模样『性』情,可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沈茉云听得眉『毛』一挑,这一番话,柳贵妃摆明是要促成柳四姑娘和定郡王的好事,虽然柳四姑娘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同一个爹生的,不带这样把人往火里推吧。郡王妃的名头听着风光,可是一进门就是满屋的妾侍宠婢,做现成的娘,以后还有新人不断进来,这样的生活,稍微软弱一点的女人,绝对能被『逼』得去上吊。 太后听得有几分满意,道:“贵妃说得柳四姑娘这般好,倒是要见一见了。” 萧皇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温言笑道:“没错,这么好的姑娘,确实是要见一见呢,即使不为别的,至少能养养眼,看着心情也好些。” “恩,是这个理。”太后点了点头,知道萧皇后会接手下面的安排事情,今天该说的都说了,便挥手道:“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哀家泛了,都散了吧。” “是!恭送太后。”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恭送太后离开。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接过红汐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灌了几口,然后又要多了一杯,这才解了干渴。 “主子今日可是累坏了,要不要进些点心?”素月担心地看着她。 沈茉云道:“不用,只不过太阳底下溜了一圈,觉得干渴罢了。” 素月刚才跟着沈茉云一起去请安,寿康宫里发生的事她自是一清二楚,道:“主子,您今儿在寿康宫那样跪来跪去,会不会影响胎儿,要不要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道:“这一个月来我吃好睡好,身体养得结实,一点动作哪会这么容易影响胎儿。”记得当初她的同事,顶着个大肚子,天天上下楼都是爬楼梯,美其名锻炼身体。一个月下来,也没见她出什么事,反而生产时顺溜无比,没到六个小时七斤重的胖娃娃就出来了。 “奴婢虽不懂医理,可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能不开『药』就不开『药』。只是主子要是真觉得不舒服,可别忍着。”红汐边说边换了一盏新茶,又送上几碟子点心。 沈茉云道:“放心,我肚里还有一个,要真有不痛快,肯定得说出来。”说着,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这个孩子很乖巧,没怎么折腾她,她孕吐的时间并不长。 素月刚陪着沈茉云从寿康宫回来,对于定郡王要娶新王妃的事,不免有些好奇:“主子,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反应,似乎很赞成定郡王娶柳四姑娘为妃呢。” 红汐吓了一跳:“定郡王准备再娶一位新王妃?” 素月道:“可不是,听太后的意思,应该就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子,柳四姑娘。” “这柳四姑娘可真不走运。”红汐叹气说着。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陆太妃看中了,将军府的千金,贵妃的妹妹,虽然是庶出,可是定郡王娶的也是继王妃,两下打平,倒算得上门当户对。” 红汐忍不住道:“可是,王府的水深着呢,奴婢听陆太妃身边伺候的人说,王府的姬妾侍婢,人数都快过半百了。郡王妃去世后,那些女人天天吵闹不休,后来还是定郡王府的小郡主做主发卖了好些人,这才好了一些。” 素月听得咋舌不已:“人数快过半百?天啊!这柳四姑娘嫁过去,日子该怎么过啊?” “怎么过,都是人家的事,跟我们又没关系。”沈茉云说着,又道:“管好咱们的事就行了,到了外边,嘴巴记得闭紧一点儿,知道吗?” “是,主子。” 不管萧皇后那边怎么安排柳四姑娘进宫的事,都跟沈茉云无关,因为她正在琢磨着如何将皇帝勾回来。 突然,剪容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惊喜地对她道:“娘娘,皇上来了……” 42纷乱 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间过来,虽然她现在有了身孕,但她可还没自恋到以为皇帝会对她念念不忘,若说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几分可能。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揣测下去,皇帝快到了,她也只能起身出去相迎。 见到宇文熙的那一刻,沈茉云心里有点打鼓,因为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似乎正在生气,但不管如何,参拜礼还是少不了,跪下道:“妾见过皇上。” “恩。”宇文熙应了一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女子,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抬手虚扶了她一下,“起来吧,有了身子就该注意点。” “谢皇上。”沈茉云说着,素月等人很快上前扶她起身。 进了内殿,沈茉云接过剪容手中的茶盏,然后轻轻地放在宇文熙面前,道:“日头毒辣,这是用冰镇过的菊花茶,皇上解解渴吧。” 宇文熙有点意外地拿起茶盏喝了几口,冰凉甜泌的感觉让身上的热气消了不少,才道:“朕记得菊花『性』寒凉,爱妃身怀有孕,太医没嘱咐过你要多多忌口吗?”不算萧充容,就是皇后和张德妃那会儿,怀孕之后基本是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整个院子都是『药』味,不少瓜果茶汤更是不会出现在她们眼前,说是孕『妇』讳忌着,就是因为阵仗太大,所以他还有一些印象。 沈茉云在宇文熙旁边坐下,抿唇笑道:“这是专门为皇上备下的,端午过后,天儿越来越热了,如果皇上过来,肯定是暑气难耐,所以妾让他们每日准备一些解暑气的茶汤,万一您来了,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宇文熙道:“爱妃有心了。”听了这番话,心中因为翠微宫而生出的不悦倒是消去了几分,语气也和缓起来,“这几日朝政繁忙绊住了,本想着早些来看你的,实在是挪不开脚。孩子怎么样,太医有什么说法?” 沈茉云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乱』颤,道:“很好,太医说脉象正常,谢皇上关心。” 宇文熙侧过脸,看着那粉『色』的脸颊、轻颤的眼睫,以及玲珑的轮廓剪影,再想起往日的缠绵,心头不禁一软,倒底是个还算得他心的妃子,平时伺候也是尽心尽力,现在又怀着他的孩子,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柔夷,道:“那个宫女,已经交由皇后处理了,你也别总是想着那天的事,对身子不好,恩?” 沈茉云继续低着头,小声地说:“那件事本来就是妾的不是,无论皇上如何处置,妾都甘之如饴,现在皇上开口了,妾肯定更不会去多想。” 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宇文熙听着也十分高兴,道:“爱妃果然心思通透,不骄不躁,淑惠有佳。” 沈茉云见宇文熙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怒气能消就是好事,便试探『性』地说:“皇上今晚可要在这儿用膳?若是的话,妾这就去让他们准备着。”她最近的口味变来变去,忽甜忽酸忽辣的,没个准。只是皇帝来了,自然得按他的习惯来准备。 “行,就在爱妃儿用膳吧。”宇文熙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本来他今日是打算留宿翠微宫的,想全一下太后的脸面,不想在萧充容那儿惹了气,半道上他想起淑妃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过来。淑妃有孕在身,还能日日备下解暑的茶汤,生怕他哪天过来时会中了暑气,为他想得这般周全,相比之下,萧充容那哀怨的眼神活像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般,宇文熙一看就不喜了。 ------------------------------------- 宇文熙会拐来长乐宫,其实也是巧合。 今日下了早朝,宇文熙照旧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跟往常一样闲话了几句后,太后突然说起三皇子的身体已经大好,萧充容功不可没,话里话外透『露』了一点想让他去翠微宫看望三皇子的意思。 宇文熙怔了一下,他对这个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的儿子确实不怎么特别留意过,但再不好也是他的骨肉。距离上一次去看三皇子,还是大半个月之前,现在太后提起,给她一个面子也无妨。想到这里,他点头道:“朕也很久没见过三皇子,待会就去翠微宫一趟吧。三皇子的身体,太医怎么说?” 太后道:“精神愈发足了,小孩子嘛,总归是娇弱些,长大后自然就好了。”萧家不可能再有机会送女孩进宫,三皇子可说是萧家的保障之一,肯定得好好照顾着。 “那就好。”宇文熙淡淡地应了一句,又陪太后闲聊了一会儿,这才摆驾离开了寿康宫。 出了寿康宫,江喜小声地问道:“皇上,可是要去充容娘娘那儿?”待宇文熙点头首肯后,这才吩咐太监抬着御辇去翠微宫。 御辇没有到之前,萧充容就已经得到了通报,皇帝要来,惊喜肯定是有的,先是梳妆打扮一番,虽然生三皇子的时候是难产,可是宫里好『药』多,一年下来,容『色』也养回了七八分。等到太监来报时,萧充容才对一旁的宫女说:“去,将三皇子抱来,一起去迎接皇上。” “是,娘娘。”宫女行了个礼,忙去后面让『奶』娘将三皇子抱出来。 『奶』娘正在哄着三皇子,听了萧充容的命令,却有些犹豫:“姑娘,虽然已入五月,可外头风大,这一冷一热,又吹了风,三皇子怕是会受不住。是否可以……”各宫主子早就在殿内放了冰盆,不说有空调的效果,但房里至少是清爽的,而外面却是热气冲天,大人就是体弱一些的,乍寒乍暖之下也会有些受不住,更不用说是天生不足的三皇子了。 “这是娘娘吩咐,咱们还能违了她的意思不成?”看着瘦弱的三皇子,那宫女也有些不忍,可是主子的命令她是一定得传到的。“快过去吧。要是晚了,事后一顿板子少不了你的。” 『奶』娘无法,只得叹气地将给三皇子换了一个暖实的襁褓,抱着三皇子去了前面。 萧充容见到儿子,先是亲自检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不妥后,太监正好来报,皇帝到了宫门口,她便对一旁的人说:“抱好三皇子,一起去迎驾。” 待见了礼,萧充容领着宇文熙进内殿后,便对皇帝说:“皇上,三皇子的身体已有不少起『色』,太医说了,好好调养,日后上战场杀敌也不是难事。” 宇文熙却是拿起宫女送上的茶喝了一口,随即就放下茶盏,皱眉道:“大齐近年来国泰民安,就只有北方蕃国『骚』扰边境,战争不断。镇远将军已率大军前去镇压,很快就能得胜回朝,哪用得着皇子们上阵杀敌,又不是前朝蕃国战『乱』、诸候割据的时候。”年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北方大军的捷报,不出半年,就能彻底解决北方边境峰火不断的问题,现在萧充容突然冒出这一句,听得皇帝刺耳极了。 萧充容没想到皇帝会是这种反应,她只是想借机说三皇子的身体日后会变好,怎么就扯上了战事?眼见皇帝脸『色』不好,她立即跪下道:“是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神『色』淡然,摆了摆手,道:“恩,起来吧,日后记得慎言。” 萧充容这才起身,早先的喜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小心和讨好。宫女们全部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小心地注意着皇帝和萧充容,以免他们有命令而错过不晓。她们全是跟在萧充容身边经年的老人了,对于自家主子口舌不甚伶俐不会讨好皇帝一事,早就是深有体会,若是萧充容能有柳贵妃等人三分会说话,这九嫔之位,早就是她的馕中之物了,何必要等到诞下三皇子且还是由太后主动提起的。 宇文熙见萧充容请了罪,就不在此上面纠缠,而是将注意力转到孩子身上,道:“将三皇子抱来给朕瞧瞧。” 萧充容顿时紧张起来,眼中带着期待和兴奋,以及些许担心,生怕三皇子在皇帝面前突然哭闹起来失态不休。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层更隐晦的心思,她想让三皇子得到皇帝的重视。虽然她已是九嫔之一,堂姐是皇后,姑姑是太后,没有意外,三皇子日后肯定不会受人薄待,可饶是如此,还是比不上皇帝重视所带来的好处要多。她经常去太后那儿说起三皇子,也是想通过太后的口让皇帝过来翠微宫,多多见面得以陪养感情。 『奶』娘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将怀中的孩子展现在皇帝面前。可能是刚才吹风的原因,襁褓中的孩子正在不断地扭动着小小的身体,一副不舒服的表情,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小脸涨得通红。 八个月大的孩子眉眼已经长开了,可是肤『色』暗淡,小手小脚瘦得紧,称得脑袋有些大,看上去并不是很讨喜。故而宇文熙看了几眼,见还是跟以前那样子,便不再有兴趣看下去,挥手让『奶』娘抱孩子下去,嘴里却是照旧吩咐道:“好好照顾三皇子,不得有失。” “奴婢明白。”『奶』娘抱着孩子对皇帝福了福身,正想离开,不想被萧充容喝住了。 “等等。”萧充容先喊住『奶』娘,然后才扬起一张笑脸,对宇文熙道:“皇上,您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着三皇子了,再看一会儿吧,若皇儿知道他的父皇可以抱抱他,他一定会好得更快些……” 宇文熙不悦地用手敲了敲桌子,发出一声脆响,止住了萧充容下面的话,只听得他道:“三皇子生病,自是由太医来诊治,要是朕抱一抱他就会无病无灾,还有那些太医何用?” 萧充容呐呐地说:“妾只是……想让您多见见皇儿,并无贬低太医之意,请皇上明察。” 宇文熙挥手道:“已经看过了,抱下去吧。” 这话是对『奶』娘说的,『奶』娘不敢迟疑,赶紧抱紧怀中的孩子退了出去。 萧充容见状,不免有些酸涩,她可没忘记皇帝对太子和二皇子的态度,就算是四皇子,宇文熙看见了也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只有她的三皇子,皇上好像特别不喜,每次见着了只是淡淡的,看几眼就让『奶』娘抱下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酸溜溜地说道:“妾记得,以前在东宫之时,皇上可是天天都去皇后娘娘那儿看望太子殿下,欢喜得不得了,可是到了妾的孩儿这里,皇上却是……” 宇文熙听了,立即沉下脸:“萧充容是说朕厚此薄彼,亏待了朕的儿子?”没有哪个当爹的喜欢被人指着说对儿子们不公平,就算是事实也不能接受。所以宇文熙不喜允来萧充容这儿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看上太后的份上,不要说封萧氏为充容,他根本一步都不会跨进这里。 萧充容偏偏还要说:“妾不敢,可是皇上对三皇子一向冷淡,对四皇子却不会这样,若皇上有心,皇儿也不会一个月见不到他的父皇一次……”说到后面,语气不自不觉带了些怨气。 “放肆!”宇文熙怒喝道,脸『色』阴沉得足以滴出水,茶盏被袖子一拂,扫到了地上。 话音刚落,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头压得低低的,原本萧充容只是言语不甚伶俐,可是自从三皇子出世后,可能是皇上对三皇子不喜太过明显,落差太大,萧充容的『性』情脾气越来越左了,变得越来越暴躁且无法控制。 萧充容吓了一跳,看到宇文熙的脸『色』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下一瞬间也跪了下来请罪:“妾无状,御前出言不驯,请皇上治罪。”心中暗恼,怎么就说了出来呢? “充容好歹也是萧氏名门所出,但是女子的德言容工似乎还不是很清楚,从明日起,就好好地将《女四书》多抄几遍吧。”宇文熙站起来,眉间怒气一闪而过,似是压抑着什么。说完后,他一甩袖大步离开了翠微宫。 再无兴趣理会花容失『色』、满心悔恨的萧充容,上了御辇后,江喜才小心地向宇文熙请示:“皇上,是回两仪殿吗?” “恩……”头点到了一半,宇文熙忽然想起淑妃同样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自从那次禁足后就没再见过她了,在萧充容这儿闹了一出,不由得想起淑妃往日的体贴可意,于是改口道:“去长乐宫。” “是,皇上。” 就这样,御辇抬着心情不好的皇帝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 关于皇帝在翠微宫的事,沈茉云还不知道,因为皇帝从萧充容那儿出来后就直接上她这里了,她没时间去打听,只得小心地伺候完皇帝用完晚膳,再陪着他说笑谈天,努力将皇帝哄得开心。 一顿饭吃下来,宇文熙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没有了,不过却累得沈茉云够呛,但脸上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 吃完后,又端起新送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沈茉云才道:“皇上,前几日在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时,妾听贤妃姐姐说,陆太妃要给定郡王挑新王妃,可是真的?”选郡王妃是后宫之事,所以沈茉云可以『插』嘴几句,不过她还是说了是在太后那儿听到高贤妃说的,将自已搞了出去,免得皇帝以为她另有心思就不好了。 宇文熙笑了一下,道:“这事太后跟朕提过,定王是该找一个人来好好打理他的后院了。”王府多几个女人算不上大事,可是定郡王的后院绝对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过来的,前王妃的早逝,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沈茉云闻言道:“想来陆太妃已有人选了?能让太妃看中的人,必然是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其实就是单纯以联姻的角度来看,定郡王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要他日后不脑抽地跑去谋朝篡位,凭定郡王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力,郡王妃的名头在京中是十分风光的。只是王府后院确实是个大难题,若是真心疼女儿的,都不会将定郡王列为考虑对象。 前头元配王妃留下了一子一女,只要嫡长子好端端地在那里,爵位就永远轮不到自已的儿子,除了嫡长子,定郡王还有一个嫡出的小郡主。儿子还好一点,毕竟男女有别,再是嫡长子,也不会『插』手去管自家老子的后院。而那个小郡主,只听京中偶尔流传的只言片语也能知道,小郡主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一个能将父亲姬妾发卖出去的人,绝对不是好惹的,后宅权柄又是一个难题。再加上王府中的各『色』美人,前院的书僮佼婢,没有一样是不让人心力交卒的。呃,书僮还好打发,毕竟生不出儿子,姬妾就麻烦多了,有了一儿半女被抬成侧妃,那又是一个威胁。 因此,在寿康宫听出太后,或者说是陆太妃的意思后,沈茉云只是诧异了一下,随后就放开了。就是沈家目前还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她也没有推自家堂妹或者表妹进火坑的念头,相信沈家同样没有这个想法。与皇家联姻太多,并不见得是好事,有她在宫中,就已经足够了。 宇文熙道:“到时再召多几名闺秀进宫,让她们好好相看就是了。” “皇上说的是,总能让太后和陆太妃挑到满意的。”沈茉云笑笑说道,看了看天『色』,遂问:“时间不早了,皇上今晚可要留宿?”她倒是希望皇帝跟她说要走人了,免得晚上睡不安稳,第二天还得早早起来伺候他。 宇文熙见沈茉云没有趁此机会说不该说的话,心中对她的识大体略有几分满意,于是道:“就歇这儿吧,不挪动了。” 沈茉云无法,只得道:“是,妾这就让人去准备。” 剪容等人听了,心下暗喜,自是听令忙开去了不提。 对着一个孕『妇』,宇文熙什么也不能做,一整晚就只是单纯地抱着美人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后,在沈茉云的伺候下换了衣服,才往两仪殿赶去。他走后没多久,一堆赏赐却是流水不断地进了长乐宫。 沈茉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一边挑着首饰,一边听着红汐打听得来的消息。 “皇上昨儿先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接着就去了翠微宫萧充容那儿,可是一刻钟后,皇上就出来了,听说在萧充容那儿发了好大的火,似乎是为了三皇子的事情。” “翠微宫啊……”沈茉云捻着一支珠钗,看来,皇帝又替她拉了新的仇恨值。不过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在这后宫中,多一个少一个,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沈茉云的预感没有错,几天下来,在昭明宫请安时,萧充容开始有了针对她的迹象,虽然很浅,不过语气中的些微变化还是能听出来。只要不过份,沈茉云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正在安胎,忌情绪波动太大,得尽量保持心情平和。 数日后,程氏进宫来看她,一见到她,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可是随后就擦去眼泪道:“老天保佑,还好你没事了,我听说你被禁足后,急得不得了。现在好了,总算过去了,别想太多,好好安胎,知道吗?“ 沈茉云道:“放心吧,娘,我会小心的。” 经过沈茉云的再三安慰,程氏才勉强止住了眼泪,沈茉云急忙转移话题:“宜云去年已经及笄,今年该谈婚事了吧,二婶可有看好什么人家?” 沈宜云是她的堂妹,沈时屿的嫡亲弟弟沈二老爷的嫡女,去年刚满十五,按大齐的习惯,今年正是谈婚事的时候。沈茉云还在沈家时,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待她进宫后,才慢慢淡了下来。 程氏忙收拾好自已的心情,略停了一会儿,才道:“你二婶正在相看呢,估计年底就会确定人家。”她皱起眉头,“你突然提起宜云,可是宫里有什么口风……”陆太妃为定郡王择新王妃一事,京中早就传开了,但沈家还真没想过将宜云送到陆太妃面前。 沈茉云道:“娘别急,我只是随口问问宜云的婚事罢了,跟定郡王妃这事儿没关系,人家早就有中意的人选了。”宜云『性』情模样没得挑,从小到大都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就是『性』格行事比一般大家闺秀要强势彪悍得多,少了几分女子的婉媚。 程氏松了一口气,不管宜云『性』格再如何彪悍,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女,沈家没人会想着将一个娇滴滴的女儿推到郡王府去。这么一打岔,倒是转移了程氏的注意力,她问:“宫中可是有了消息?”郡王选妃,属于八卦,诰命来往都说了不少,自家女儿在宫中,问一下也是正常。 沈茉云琢磨了一下,道:“皇上说了,还得让太妃再相看一回,少不得,宜云得跟着进宫应应景。”适龄的大家闺秀不少,但是身份家世都够得着,还要品貌俱佳的,其实也并不多。就是沈家的嫡系,除了宜云,就只有一个庶出的堂妹,今年才八岁,皇家再挑人,也不会连幼女都不放过。 沈茉云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继续道:“若我没想错,镇远将军府的四姑娘,也会进宫一趟。” 程氏脸上闪过一丝明了,点头道:“柳四姑娘我见过,才德俱备,容貌出众。”话音却是一转,压低声音道:“可是我听你二婶说,因为贵妃娘娘在宫中多年无娠,柳家打算再送他家四姑娘进宫好借此固宠,怎么突然间就被陆太妃看上了?”柳贵妃圣宠多年而无子,早就不是秘密,更是柳夫人的心病。这两年,京中近效凡是出名的寺庙,都能看到柳夫人为贵妃祈福许愿的身影。 沈茉云一听,同样意外极了,只是前因后果她并不清楚,只是道:“太后都开口了,想来假不了。至于陆太妃为何会看上柳四姑娘,女儿就更不得而知了。”就是她没有被禁足,目前她也没这个本事将手伸到太后的宫里。 程氏不过是好奇问一下,见沈茉云确实不知道,笑笑就丢开了,两人再次话起家常,围绕的话题大多是沈茉云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要如何如何小心。沈茉云听得也很认真,程氏生过三个孩子,经验肯定丰富。 寿康宫,萧充容正在对太后哭诉:“皇上,皇上前几日来了我的宫里,还没一刻钟就走了,对着三皇子,别说抱了,只是看了一下就要让『奶』娘抱下去。三皇子自是不敢跟太子殿下相比,可是就连江充仪所出的四皇子也比三皇子要体面得多,姑母,你再不帮帮我,日后三皇子长大成人,还能有什么盼头?我,我……” 太后转着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道:“所以,你不愤皇帝一离开翠微宫就去了淑妃那里,这几天一直针对淑妃,是吗?” 萧充容抹去眼泪,吱唔地说:“我,我也只是一时不平而已,当初我怀着皇儿时,皇上别说留宿,看都不来看我一眼。可是如今沈淑妃有了身孕,皇上经常留宿长乐宫不说,这不,才刚刚解禁呢,皇上就过去看她了,还是要从我那儿出来后直接过去的。这,这不是在下我的脸吗?”见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她忙改口道:“我只是一时生气,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可没再做其他动作。” 太后道:“你要是真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哀家说话?别说皇帝只是下你的脸,就是皇帝今天打你的脸,你也得笑着说‘谢皇上恩典’。你看看,后宫的妃嫔,哪个像你那样,敢跟皇上耍『性』子了,就是朱修仪,那么张狂蠢笨的一个人,在皇上面前,除了小心还是小心。” 太后看了一眼被说得低下头的萧充容,又道:“若不是看在哀家的份上,凭你这愈加张扬的脾气,早就被皇帝贬到冷宫了。”都说年龄越大越沉稳,可是到了萧充容这儿,却是年龄越大越跳脱,说话行事反而不如其他年纪较小的妃嫔。 萧充容委屈地道:“可是,皇上都不肯多看三皇子一眼,姑母,我是为孩子叫屈啊……” 太后重新转动着手腕间的佛珠,微微合上眼眸,“三皇子是皇帝的儿子,无论如何,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我听说,那天你让人抱着三皇子出去迎接皇上,吹了风,到了晚上,三皇子就起了高热,足足两天才退了下来。” 萧充容有点惊慌地解释道:“呃,我只是想着皇上会高兴见到……” 太后张开眼,定定地看了萧充容好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以后一定要以三皇子的身体为重,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就去跟皇上说,将三皇子抱来寿康宫。” “姑母……”萧充容顿时瞪大了眼,脸『色』惨白不已。 太后继续道:“记住你的身份,想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说罢,就挥手让她出去了。 萧充容还想多说几句,可是看到太后冷硬的脸『色』,只得行礼离开了。陆嬷嬷此时才上前,一边给太后『揉』着肩膀一边说:“太后别生气,充容娘娘年幼不经事,又是太过担心三皇子之故,所以行事才会过于轻佻,再过一两年,三皇子大了,充容娘娘自然会懂事的。” 太后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求保得萧家满门,其他人……是顾不上了。” 陆嬷嬷低着头,手中的动作不停,对太后的话,仿若没有听见。 ———————————————————— 六月盛夏,正是荷花开得最美的时节,太后下了贴子,以赏荷的名义召了不少诰命夫人进宫。赏荷只是个名头,重要的还是为定郡王选妃,各府夫人心知肚明,凡是得到了“提点”的人家,到了那一天,都带了自家女儿进宫。 定郡王在朝中的地位不低,难得的实权王爷,至于好『色』,这属于个人品『性』,是私人问题。而对皇帝来讲,能办事的就是好官员,要是每个官员家中有多少妻妾都要过问,皇帝都不用忙政事了。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更是不会管,女眷之事还有皇后嘛。 除了太后和陆太妃,萧皇后也有到场,除此之外,柳贵妃同样得了旨意,陪同出席。一时间,御花园里是美人齐聚、珠翠环绕,看得人眼花瞭『乱』。 柳四姑娘跟在柳夫人身边,手执团扇,颊泛桃花,发间的步摇行动间尽显风流摇曳之姿。 沈茉云有了身孕,皇帝又没特别恩旨,不管前面多热闹,她也只能窝在长乐宫养胎。四个月了,已经开始显怀,遵照嬷嬷和程氏的意思,这个时候,她可以适当地走动一下,越到后面,就越要活动,免得生产时没有力气。 长乐宫里附带着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而且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妃嫔住进来,不管原因为何,沈茉云对皇帝的安排,还是多了几分感谢。后宫中的事情一向很难说得清楚,没有其他宫嫔住在这里,对她的安全来说无疑是一大重保障。 “娘娘,日头毒了,咱们该回去了。”尚宫局派来的陈嬷嬷看了看头顶的阳光,恭敬地说道。 沈茉云也觉得有些累,便点头道:“恩,那就回去吧,正好我有点饿了。” 陈嬷嬷对一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小跑着离开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吃食。陈嬷嬷则是说:“娘娘近日胃口大好,可是还得多注意些,切忌暴食。” 沈茉云用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我省得,这几日越来越热了,以后还是改为酉时前后再出来吧。” 陈嬷嬷自是不会反对,只是更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屋里,沈茉云接过素月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脸,又有小宫女在一旁扇风,一路走回来的暑气顿时消了不少,身心凉快不已。 还没到用正餐的时间,不过点心和甜汤还是备了满满的一桌,在自已的地盘,沈茉云也不扭捏,专捡自已爱吃的点心吃了起来。正吃着,突然间秦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奴婢听说,皇上要将沈二姑娘指给定郡王做王妃。” 什么?沈茉云手一松,勺子跌落到了地上,“咣啷”一声摔得粉碎,嚯地站起来,连声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二妹妹了?快说清楚。” “娘娘别急,小心身子。”陈嬷嬷等人忙过来扶住她,好生劝道。 沈茉云扶着陈嬷嬷的手,晃了晃身子,厉声道:“说清楚一点,御花园发生什么事了?” 秦允稳住心神,躬了躬身子,道:“奴婢只知道,是太后亲口说的,陆太妃也同意了,其中经过奴婢并不是很清楚。奴婢还听说,柳四姑娘,不知怎地,衣衫不整地跟皇上……呃,在假山旁边搂抱在一起,正好被来寻人的柳夫人及其他夫人看到,事情,就传开了。” 沈茉云终于冷静下来了,皱眉问道:“这又跟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在场的大家闺秀这么多,怎么就挑中了宜云?” 秦允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沈茉云坐了下来,只觉得半点头绪都『摸』不着,这事情的发展也太急转下弯了。 陈嬷嬷见她如此,却是道:“娘娘别急,您可是有了身孕的人,如此大喜大怒极易伤身。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指的是您娘家的妹妹,金口已开更是已成定局。再说了,定郡王爵位不低,在朝中又能说得上话,论身份,也不算辱没了沈二姑娘。”只能这么安慰了,虽然陈嬷嬷心里对定郡王也没啥好感,只要是正常的女人,对于花心男都不会有好感的。但主子毕竟是主子,不是她能口出批判的。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捶了捶桌子,道:“唉,只能如此想了。”这年头,抗旨可是确确实实的杀头大罪,她又看向秦允,“皇上下旨了?”应该没这么快,估计还得再过一段时间。 果然,秦允摇头道:“还没有呢,只是太后亲口说了,皇上并无反对之意。” 沈茉云『揉』了『揉』额头,心想改天让程氏再进宫一趟吧,好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下任定郡王妃突然改为自家堂妹,惊讶之下,沈茉云完全将柳四姑娘和皇帝的风流韵事丢到了一边,秦允见她这样烦恼,更不会主动上前去说明,只是默默地行礼退下。 沈茉云全部心思放在了自家堂妹的身上,没兴致搭理柳四姑娘带来的风波,她没兴趣,可是不代表其他人不惦记着。昭明宫中,萧皇后对坐在主位的宇文熙说:“我刚从寿康宫回来,陆太妃和母后都觉得沈家小姐不错,陆太妃还夸了沈小姐一通,听意思,倒也没有非柳四姑娘不可。” 宇文熙神『色』平静,好像中午碰到柳四姑娘然后发生一场艳遇的人不是他一样,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陆太妃同意了,那就定为沈家二小姐吧。” 萧皇后试探『性』地问道:“定王那边儿……”柳四姑娘不是定郡王亲自看中的吗?忽然间改人,定郡王不知会不会不乐意。 宇文熙一摆手,道:“朕刚才召定王进宫,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对于新王妃,定王说沈家女儿亦无防。” 萧皇后点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就跟淑妃说一声儿。”想想也是,依定郡王的『性』格,怎么可能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一往情深、从此洗心革面痴情不悔,估计是定郡王被陆太妃叨唠烦了,这才从待选人中随便挑了一个还算合眼缘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今日皇上跟柳四姑娘一事,在女眷中是藏不住了,您看这事……”她打心底是不愿意柳四姑娘进宫,可是今天闹的这一出戏,影响太大了,这么多诰命看着,想盖也盖不下去。 宇文熙要考虑的方面更多一些,原想着柳四姑娘指给定郡王,都是皇室,而且定郡王从先帝时期开始就一直站在他这边。柳四姑娘嫁进王府后,镇远将军手中兵权也利于回收,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事情都发生了,柳四姑娘进后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免得日后收拾起来不方便,姻亲太多,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想了想,他道:“就让柳氏以采女的身份充入掖庭,日后生下一儿半女,再另做打算。” 萧皇后掩去眼中的诧异,道:“是。”她还以为至少会是才人呢,看来柳四姑娘折腾的那一码,皇上还是有点恼了。 “朕过几天就会下旨,你好好同淑妃说道说道……” 至于柳贵妃,则是气得在寝宫里砸了一通,贴身心腹巧如缩在了角落,不敢上前,待柳贵妃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说:“这一天下来娘娘也累了,可要传膳?” 柳贵妃本来有些平息的怒火又涨了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道:“传什么膳?本宫气都气饱了,还能吃得下?该死的贱人,跟她那个低贱的姨娘一样,就知道是个不安份的狐媚子。那个下贱胚子平日里仗着爹的宠爱对娘不恭不敬,现在生下个女儿居然还伸手伸到宫里来,真是气死我了。等到了明天,德妃她们指不定怎么看我笑话呢!” 巧如不由得缩了缩,不敢再劝,柳贵妃继续骂道:“突然间说不舒服,要去歇息,结果歇到了皇上那儿,还故意撕破自已的衣服,引人过来,真是无耻至极。” 巧如却是有了疑『惑』:“娘娘,恕奴婢多嘴,四姑娘是如何得知皇上会路过假山?” 柳贵妃被问得怔了一下,想了想,冷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我那三妹妹,她嫁入萧家后,进宫的机会多了,要打听有什么奇怪。嫁了个旁支子弟,还以为是国舅爷不成?”那场意外就发生在建章宫和御花园之间,只要有心,打听出来并不难。 “娘娘息怒,您可是贵妃,四姑娘进来,还不得照样给您磕头行礼,您这么生气反而是抬举她了。”巧如说着,柳贵妃在娘家时,仗着嫡女的身份,根本瞧不起其他的庶妹,所以,其他三位姑娘可说是抱成一团,感情非常好。 柳贵妃扬了扬下巴,巧如会意地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收拾屋内的『乱』状。柳贵妃哼道:“那个贱人真以为她是个人物了?进了这个宫门,我就能让她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第二天,众人齐聚昭明宫时,萧皇后很快就将皇帝的决定说了出来,在说到柳四姑娘以采女身份充入掖庭时,不少妃嫔脸上都有些异样。 柳贵妃却是出乎意料的春风满面,道:“皇后娘娘贤明,我那妹子尚对宫中规矩不熟,先入掖庭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妾有一恳求,柳采女是妾娘家妹子,这教导宫规礼仪之事,不知可否让妾来负责?” 萧皇后淡然笑道:“既然贵妃开口了,本宫有何不允。柳采女进宫一事,就由贵妃负责。” “谢皇后娘娘。”柳贵妃起身,向看后福了福身。 “恩。”萧皇后应了一声,看了一圈坐在下首的人,道:“今天先这样,都散了吧。淑妃,你留下。” “是。”所有人起身行礼,然后逐一退了出去,只留下淑妃还在殿中。 沈茉云待人都退下后,便上前几步,在萧皇后的示意下坐在靠近她的座位上,摆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萧皇后喝了一口茶,道:“太后的意思,沈二姑娘才貌兼备,稳重有礼,准备指给定郡王做继室。”放下茶盏,又道:“定郡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若是沈二姑娘日后再生下嫡子,我朝律法,若皇上开恩,挣得科举功名或者立下大功,嫡出幼子也是可以另封爵位的。” 虽然沈茉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今天听到肯定的消息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可是皇命难违,她也只能点头称是。 萧皇后见此,满意地笑了:“改天召你母亲程夫人进宫一趟吧,你有孕在身,想娘家人了,多召见几次也无防。” 沈茉云起身行礼道:“是,谢皇后娘娘恩典。” 接下来几天,沈茉云都有点茶饭不思的感觉,看得素月等人些着急。好不容易等到程氏进宫了,还带着宜云一起来,等见完礼,下人们都出去后,沈茉云迫不急待地问道:“娘,当日在御花园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封锁了所有消息,我也只知道个大概,陆太妃怎么就看上宜云了?” 程氏皱了皱眉,道:“听你二婶说,当时太妃有些不适,宜云注意到了,又刚好在太妃旁边,得太后首肯后就扶着太妃去一旁歇了一会儿,说话间,太妃就喜欢上了。” 沈茉云看向身穿青『色』烟罗纱长裙,愈发俏丽明媚的宜云,道:“二妹妹,这事……” 宜云却是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嫁谁不是嫁,难道嫁到别家就没有姬妾了。不管定郡王再如何胡来,我也是由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经过朝廷册封的王妃,这后院中,还有谁能越得过我。” 一番话下来,言词间尽是张扬意气,程氏有心想说几句,但想到这是侄女儿不是亲生女儿,还是咽了回去。沈茉云并不意外,她跟宜云感情甚好,对宜云的『性』格脾气十分熟悉,便道:“可是,定郡王已经有了嫡长子……” 宜云道:“日子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听得沈茉云有些心惊,不过要是真嫁去了王府,还是狠一点比较好。此时,宜云拉着她的手,道:“姐姐进宫后,妹妹已有两年不得相见,原还担心姐姐『性』子柔软,在宫中日子不好过,可今日一见,姐姐风彩过人,容『色』依旧,妹妹才算是放心下来。我嫁入王府,进宫可是便宜,以后可以经常见到姐姐了。” 呃……沈茉云卡了一下,道:“二妹妹有心了,还得多去给太后和太妃那儿请安才是。” “这是自然。”宜云笑了笑,这才松开沈茉云的手。 程氏这时才『插』嘴道:“茉儿,宜云嫁入定郡王府一事,可是定下了?” “假不了,皇上已经跟我说了,过几天就会下旨。”沈茉云说着,看向宜云道:“二妹妹日后若是有事,可以进宫跟我说道。我们二人嫁入皇家,都是孤身一人,二妹妹可千万别跟我生分了才好。”都是沈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往好处看,有个定郡王妃的堂妹,代表的也是她的娘家地位。 宜云双眼微微泛红,道:“姐姐放心,不管我跟谁生分,都不会跟姐姐生分。” “恩。”沈茉云点了点头。 程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原先还担心会起间隙,不过现在看来,这两姐妹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厚。 半个月后,圣旨下,沈宜云指为定郡王的王妃,命礼部准备大婚事仪。 事情已成定局,再加上次太医过来诊脉时说沈茉云思虑过重,让她放开心思,免得影响胎儿,沈茉云便努力说服自已,尽量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其实,就宜云的『性』格爱好,嫁进王府也不见得是坏事,日子全是自已过出来的。 郡王大婚并不是小事,一般来说,至少得一年时间准备,可是陆太妃心疼儿子,跟太后提了一下后,礼部便将大婚时间定在了年底。沈家在最初的惊诧过后,便开始为宜云准备嫁妆,就连生母谢氏,难过之后,还是得将新媳『妇』进门后该说该做的事都教给女儿。 对宜云来说,这大半年无疑是难熬,可是这是每个女人都必经的过程,她也只能忍了,潜心学习。 ———————————————————————————— “这么说,柳采女已被贵妃安排进永巷,如今天天在跟着嬷嬷们学规矩?”沈茉云搅了搅碗中的燕窝,觉得这味道没有引起她的反胃,这才慢慢地吃着。 秦允道:“是,柳采女几天前进了宫,被贵妃娘娘派去的嬷嬷整天教导规矩,看着,比江美人初进宫还要严几分。” 沈茉云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皇上呢?可有召柳采女去侍寝?” “皇上尚无召唤。” 对那个柳四姑娘,沈茉云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如果不是她来了这一手,宜云也不会被抓去顶包,想来就不痛快。于是道:“别管她了,有贵妃在,我倒要看看她能蹦踏多久。”真以为人人都能做赵合德了,就算真是赵合德,下场也一点都不美好。 外间,剪容正跟红汐一起收拾贺礼,今天是她的生辰,皇帝、皇后以及各宫主子都送了贺礼过来。可能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太后送了几样不轻不重的物品,而令她意外的是,陆太妃也送了不少精致的玩意。沈茉云看了看,有玉佩钗环,有绫罗绸锻,看完后就对剪容说:“收进库房吧,那两匹大红宫锻颜『色』看着喜气,到时候二妹妹大婚,跟着其他贺礼一起送去定郡王府。” 剪容点了点头,接着又道:“皇上赐下的白玉送子观音,是否摆放在殿中?” 沈茉云无所谓地说:“皇上赐的……那就摆起来吧。” 闲话处置那些贺礼之时,宇文熙在太监的通报声中进来了,一见到正要向她行礼的沈茉云,忙扶住她:“不用多礼了,坐吧。” “谢皇上。”沈茉云说着,这才重新坐下,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神情,不由得问道:“皇上今儿看起来十分高兴,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北蕃已经上表归降,明年就会派使臣进贡和谈。边境烽火多年,如今总算是了了朕的一块心病。”宇文熙说道,声音透出了几分轻快。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宇文熙道:“确实是大喜事。”眼角余光看到剪容手上捧着的白玉送子观音,愣了愣,这才想起今天是沈茉云的生辰,便道:“一时半会儿的,倒是忘了今儿是你的生辰。爱妃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沈茉云挑了挑眉,看来皇帝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很少会见他这么大方。她道:“瞧皇上说的,摊着手朝您要东西,妾成了什么人?不过皇上若是开恩,妾倒是想向皇上讨个恩典。” “说来听听。”宇文熙有些好奇这个素日里算得上安份守已的淑妃能有什么要求。 “许是月份大了,近几日胃口虽好,可总觉得嘴里淡淡的,不知皇上可会体恤妾怀孕之苦,赏些青梅下来,妾记得皇上说过,御膳房每年都能剩下许多呢。”沈茉云笑意盈盈地说着。 宇文熙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喜,回头让御膳房的人送些青梅过来。这种酸得不行的小玩意,估计就只有你才喜欢。’”说着,轻笑地用手指刮了刮她的粉颊。 “那可不……啊!”沈茉云突然发出一声低叫,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摸』着半圆的小腹,刚才……孩子在动?! “怎么了?”宇文熙发现她的异状,不由得问道。 沈茉云仍然是怔怔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是她第一次为人母,直到这一刻,孩子在她腹中的活跃才让她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这是她的孩子,沿承着她的血脉,跟她亲密地分享着每一刻的呼吸和心情。愣怔过后,这才想起皇帝刚才在问她知,忙道:“无事,不过是孩子在动,踢了妾一下。” “哦?”宇文熙有些好奇地看着半圆的肚子,有几分惊异地说:“才五个月,孩子就会动了?” “恩……妾听太医说,一般胎儿满四个月左右,就能动了。”沈茉云将太医的话搬了出来,这时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引得她笑了起来。 宇文熙惊异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道:“爱妃好好照顾自已,想吃什么就去跟皇后说一声儿。”扭头对江喜说:“今晚摆膳长乐宫。” “是,皇上。” 柳四姑娘进宫初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采女,可一个月后,巧遇皇上,一夜召幸后,晋为令仪,再过数月,晋美人。 就在柳四姑娘连连晋封,荣宠之冠于他人时,沈茉云正窝在长乐宫一边保养身体,一边准备沈宜云的大婚贺礼,顺便吃吃喝喝兼看戏。不止是柳贵妃对柳四姑娘的崛起有意见,阮美人更是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泄恨,其他人也各有各动作。 进了秋末初冬,后宫仍然是一副繁花似锦的争艳时代,今天这个贬,明天那个升,唱得那叫欢乐。幸好沈茉云有了身孕,萧皇后便免了她的每日请安,除了必需的场合,她是鲜不步出长乐宫,无聊之下,只能让秦允和剪容时刻注意后宫的动向,一是不要自已脱节,二是看热闹打发时间。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大清早,沈茉云就开始阵痛,有经验的陈嬷嬷一看,马上道:“娘娘要生了,快扶娘娘进产房,稳婆和医女呢,快让她们过来。” 一声令下,各自忙活开去,秦允对一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让他去昭明宫给皇后报信,而剪容等人则是进去内室帮忙。 正一品的淑妃生产,皇后惊动之下,倒也亲自过来坐镇。产房里叫声不断,听得人直打寒颤。 沈茉云满脸冷汗,只觉得下半身好像被一把利刃劈开一样,手心手背汗水早就浸湿了床下的被单,上半身抬起又落下,又是一阵剧痛传来,疼得她想打滚,可是身体却被人死死地按住,稳婆更是在她耳边不断地说:“娘娘,孩子快出来了,再用力,憋着一口气,千万别泄了。” 沈茉云想骂人了,她要是能用力还用得着在这里死熬吗?这tmd实是太痛了,眼前阵阵发白,剧痛越来越频繁,折磨得她真想直接让人给她一刀来个痛快。 里面惨叫声不停,外面的萧皇后听着嬷嬷来报:“淑妃娘娘情况还好,皇后娘娘请放心。” 萧皇后听了,眼光扫了扫一旁静默的小太监,才道:“知道了,进去好好伺候着。”女人生产,相当于一只脚跨入鬼门关,就不知道淑妃能不能闯过这一关了。 淑妃生产的时间并不长,早上进的产房,到了半下午,房中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个嬷嬷走出来,高兴地说:“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断更了几天,因为从星期五开始,我这儿就开始打台风,网络受到影响,今天天气好转,才叫人过来修理。 虽然只有一更,不过就字数而言,顶得上至少四更了吧,咳咳! 43起名 当孩子从身体中脱落出来之后,沈茉云顿时觉得全身一松,没多久就听见婴儿的啼叫声以及稳婆的声音:“恭喜娘娘,是个公主呢,长得可漂亮了……” 公主?那就是个女孩了?虽然沈茉云有点遗憾不是男孩,但是女儿也不错,教养好了,跟母亲贴心。稳婆将冼干净的孩子包起来,送到沈茉云面前。刚出生的婴儿大多是红红的皱皱巴巴的,眉眼没有长开,沈茉云看了好一会儿,完全移不开眼睛,还是稳婆提醒:“淑妃娘娘,皇后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奴婢要将小公主抱出去给皇后娘娘看过。” “知道了,抱出去吧。”说罢,沈茉云被人扶着躺下来,剪容喂着她喝参汤,又有宫女嬷嬷上前收拾床铺。 产房外,萧皇后仔细地看了看被稳婆稳稳抱着的小公主,觉得长得还好,看上去有几分眼熟,挥手让稳婆将孩子抱回去,吩咐道:“来人,报两仪殿。通知尚宫局,将之前为小公主选好的『奶』娘、嬷嬷、太监等伺候下人全部按制送来长乐宫。” 底下的宫女太监忙应声答应。 萧皇后对旁边的孙嬷嬷说:“你代本宫进去看看淑妃,为皇上诞下公主是大功一件,待会尚宫局会将她应得的赏赐送过来,且让她好好坐月子,不必担心。” “是。”孙嬷嬷应了一声,随后就进去对累得半死不活的淑妃照原样重复了一遍。 “劳皇后娘娘挂心了,替我谢过娘娘。”沈茉云说着,她现在只希望萧皇后快点走人,好让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孙嬷嬷传完话,也不耽搁,很快就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有嬷嬷来报说皇后走了,留下话让淑妃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她。 这时,沈茉云也撑不住了,见女儿抱回来了,有素月她们照顾着,于是双眼一闭,慢慢地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沈茉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就马上叫人将孩子抱过来,定睛一看,眉眼已经长开了,看上去跟宇文熙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圆润可爱,女生肖父,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女婴发呆,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奶』娘说要给公主喂『奶』,这才让人又抱了下去。 宇文熙昨日已经过来看过新出生的小女儿,一看之下,竟是喜欢得不得了,当场就亲手将孩子抱了过来。大喜之下,给淑妃产女的赏赐比正常份例多了三成,又大手一挥,重赏了在场的太医、嬷嬷并伺候的下人们。 没多久,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极喜欢淑妃生下的小公主。 这时,素月端着一碗粥走过来,一边伺候沈茉云喝粥一边道:“公主长得极像皇上,昨儿皇上看到了,高兴得不得了,直抱着不肯放手呢。娘娘您昨日可是累坏了,幸好太医诊脉后说是劳累过度,只要好好歇息调理即可。”女子生产肯定是元气大伤,幸好宫中好『药』不少,慢慢调理个两三个月,总得养得回来。 沈茉云喝下大半碗粥,总算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才开口问话,原本清亮柔和的声音却有些沙哑:“皇上来过了?” “是,昨日下了朝就过来的。”素月答道。 沈茉云又喝了几口参汤,道:“怎么没叫我起来?” 素月道:“皇上见您睡得正香,说是让您好好休息,不让奴婢们将您唤醒。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并各宫主子都送了贺礼过来,奴婢跟剪容已经查点过了,全部造册送进了库房。” 沈茉云点了点头,神『色』仍然是倦倦的,抱过女儿哄了好一会儿,白白胖胖的,怎么看怎么可爱,握着女儿柔柔软软的小手,嘴角眉梢的笑意慢慢地倾泄出来。 第二天就是洗三礼,沈茉云正在坐月子不能出去,不过听外面的声音十分热闹,还能隐约听到皇后的说话声,她的生母程氏也在外面。 洗三结束后,前面的人待了一会儿,就纷纷离开了。送走皇后并一群妃嫔后,程氏就迫不及待地进去内室探望刚刚生产完的女儿,虽然不是皇子程氏同样有些失望,但是公主也很好,这可是当今的第一个女儿。大齐公主的地位一向不低,不管是婚姻还是经济都有极大的自由。待进宫一瞧,听素月说起皇帝对外孙女的疼爱时,程氏的心里更是大定。 “幸好是顺产,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小公主,改天我就选个好日子去庙里酬神。”程氏一边看着襁褓中的女婴,一边高兴地说着。就算这胎是女儿,只要能生,下一胎就有可能是儿子。无论是后宫还是后宅,女人都是要有一个自已的儿子才能站稳脚。 “都是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沈茉云斜靠在床上,笑着说道,睡了几天,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只是不能洗澡这一条让她痛苦极了,还好现在是冬天,还不算太难过。 “娘就你一个女儿,不担心你担心谁。” 闲聊了几句,程氏凑上前,低声道:“茉儿,女人坐月子可不是小事,你一向聪明,可别这会儿粗心大意,事事都得经心,知道吗?” 沈茉云点头道:“我知道呢,你放心就是。”自她有孕以来,她的汤『药』吃食全是素月亲自把关,每个关卡得看得极严,只要没有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毒王医仙的嫡传弟子上演武侠剧之类的传奇大片,下毒或者动手脚成功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程氏将注意力转到小公主身上,道:“小公主可有取名?” 沈茉云道:“皇上还没命名,我就只取了个小名,唤宝儿。” 程氏不禁点了点头,“宝儿,不错,女儿可不就是娘的宝贝。” 随后又讲了不少月子里应该避讳的禁忌。 沈茉云一一点头应下,说了好一会儿,才道:“宜云三天后大婚,想来我是不能亲贺于她,就麻烦娘替我去贺个喜吧。”虽然单从个人角度来看,她真不觉得这个婚有啥喜可道的,不过,定王妃的头衔,在京中还是十分风光的。 程氏自是应下,又聊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离去。 在沈茉云坐月子期间,宇文熙差不多隔个两三天就来一趟长乐宫,当然,不是舍不得太长时间不见她,而是专门来看宝儿的。某天,皇帝逗弄完了小宝儿后,心情大好地对她说:“宝儿的正名已经定下了,讳琛。”说着,拉起她的手,在那细嫩的手心写了出来。 琛,宝也。沈茉云讶道:“琛,这可是从了皇子的例,会不会有些……”这一辈的皇子都是以王字边取名的,宝儿只是一个公主,居然也跟了皇子的取名方式,不免过于隆宠了。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朕的公主,难道还当不起一个名字吗?”宇文熙不以为意地说着。 “……谢皇上命名。”沈茉云只能如此回道,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宝儿极得皇帝喜欢,只要以后不出意外,宝儿这一生都不会过得太过艰难。 大齐朝的公主地位极高,只要没有想着去毒害皇帝、谋取政权,一生都能过得极为恣意。前朝的某位公主,曾经仗着皇帝宠爱公然在公主府中卖官鬻爵,而且还占用军营和他人府邸扩大自已的公主府,并抢占了民间数百亩池塘来修建别菀,生活穷奢极侈得让人咋舌。 后来,当朝皇后意图谋权临朝听政,毒杀了皇帝,被新皇识破后平叛镇压皇后一脉的人马,皇后失败后就被废为庶人。身为废后亲女的公主却只用交出宅邸和别院,就跟随驸马前往他地,公主称号和食邑完全没有受到贬斥,据说贩卖公主府的木石材料时,所得银钱竟然达到了二十亿万。后来,这位公主的儿子,还尚了新皇的另一位公主。 当然,也有后宫斗争中的失败者留下来的女儿,但最多是被皇后滞留在宫中数年,到了最后,还是会封为公主嫁出去,驸马同样可以沾光得到官职。至于和亲,按大齐惯例,和亲公主向来是从宗室皇亲中挑出合适的人选,然后皇帝加封公主名号嫁到塞外边关,从来没有皇帝亲女担任和亲重任的。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大齐国力强盛,就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公主有自已的府邸和食邑,得宠的公主,还能设属官、增府卫,加以骑兵巡逻,各方面的待遇比亲王还要好上数倍。所以,只要好好抚养教导,女儿的将来并不用她太过担心,而皇帝表现出对宝儿疼爱有加的样子,更是让沈茉云吃了一颗定心丸。 要是让她穿成某个辫子皇帝的妃子,生下了公主,一个弄不好,女儿的人生就是各种餐具。 昭阳宫,萧皇后反复低念道:“琛,珍宝珠玉也。皇上对淑妃的小公主真真是疼爱,居然用了皇子的例来取名……”太子名琮,皆是取王之边为部首的字。 孙嬷嬷小声道:“娘娘宽心,一个公主,下降后多封些食邑罢了,又不影响什么。” 萧皇后颔首道:“本宫明白。”公主虽然没有皇位继承权,但是一个得宠的公主,带来的好处远比不受宠的皇子要多得多。 孙嬷嬷见状,不由得上前说道:“娘娘既然不放心,要不要将小公主……” 萧皇后抬起头,声音不大,却让人感到胆寒:“看在嬷嬷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这次就暂且饶了你,若是下次再说这样的胡话,只怕这昭明宫也容不下你了。” 孙嬷嬷顿时流下冷汗,脸『色』苍白地强笑道:“奴婢一时昏了头,说出这些胡话,请娘娘降罪。” “本宫知道嬷嬷的意思,只是皇上……”萧皇后缓下脸『色』,慢慢地说道,眼中闪过几分深沉。 出月子的第一天,沈茉云狠狠地将身体刷了三遍,换了好几次热水,然后才在宫女的服侍下心满意足地从木桶中起来。一个月的调养,沈茉云看上去比以前还瘦了一些,虽说月子只坐一个月,可是要身体彻底恢复过来,至少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太医诊脉后,只说身体还是有些弱,要好好休养,但是其他方面并无问题。 出月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昭明宫给皇后请安,沈茉云坐在步辇上,看着以前经常看到景物,突然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或许真是做了母亲,心态不一样了。 进了昭明宫,殿里除了萧皇后,其他妃嫔亦来得差不多了,沈茉云走到皇后跟前,行礼道:“妾拜见皇后娘娘。” 见到沈茉云进来,萧皇后『露』出了得体的微笑,点头道:“起吧,看坐。这几个月来,你也辛苦了。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不过份,本宫就做主允了。” “谢皇后娘娘。”沈茉云起身坐到座位上,才道:“妾能为皇上生育子嗣,是妾的荣幸,并无辛苦一说。”顿了顿,又道:“妾一切安好,并不欠缺什么,劳皇后娘娘挂心了。”皇帝对宝儿的喜欢从来就是毫不掩饰,下面那些人知情识趣,只有伺候得更加仔细的份,哪个敢不要命地怠慢。 萧皇后道:“那就好。明天再让太医去请个平安脉,小心为上。” “是。” “本来想着为小公主办一个热闹的满月,可是临近年关,实在腾不出手,就先委屈一下小公主,待到周岁时,再好好地庆贺一番。”萧皇后说道,这个真不是她有意压着小公主的满月酒,实在是再过十天就是新年,各宫上下都忙得一团『乱』,满月酒的规模大不起来。前几天跟皇上说起的时候,皇上的眉头是一直皱着的,看那神情竟是想大办一番。 再想想小公主的名,琛,珍宝也。萧皇后再笨也知道皇帝极喜欢这个小公主,虽然大齐公主地位极高,可是倒底不是皇子,皇帝又这般喜欢小公主,萧皇后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跟皇帝对着干,只是年前是最忙的,规模实在是搞不大。萧皇后解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皇帝同意满月酒不用这般盛重。 沈茉云道:“娘娘考虑得极是,将近年关,各处都忙着呢,满月酒也用不着太闹腾。”长乐宫同样还有一堆杂事等着她去处理,想到这里,她也有些头疼了。 “你明白就好。放心,周岁时,本宫定给小公主补回来。” “谢皇后娘娘。” 萧皇后虽说没有大办,可也没太亏待,该有的戏酒礼节一样不缺,就连皇帝也亲自过来了。柳贵妃等人看着是眼酸,而萧充容则是完全的眼红加嫉妒了,不过皇帝亲自过来了,太后和皇后又在上面压着,满月宴上倒没人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相对于皇帝的高兴,太后的反应就平淡多了,不过还是给了一个赤金绞丝嵌南珠如意镯子给宝儿做见面礼。 临近新年,除了每天照顾女儿之外,沈茉云的全部精力都投到了各项锁事杂务中。到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又经历了一回跟去年相似的过程,因为宝儿太小,沈茉云担心孩子吹风受寒,便亲自向皇帝开口请求免了宝儿的跪庙祭拜。刚满月的孩子,天寒地冻在外面吹着冷风,再强壮的身体都经不住。 宇文熙考虑了一下,准了,他也舍不得让小女儿在外面吹风。 出了正月,宫中的活动才慢慢地少了下来。这天,宜云进宫请安,先是去皇后那里点了名,接着去了寿康宫拜见太后和陆太妃,到了最后,才来到了长乐宫。 沈茉云看到堂妹过来,自然高兴,可是看到站在宜云身后的人时,不由得惊讶极了:“你怎么会跟着定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一下,思路要理一理,所以先码了这么多。后面有些情节在查找资料论证中,可能这几天会慢一点。 今天在研究唐朝公主的bh史,那真叫幸福啊,看得我各种羡慕嫉妒恨! 44歌舞 乍一看到锦『色』,沈茉云不由得惊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站在定王妃身后,看打扮衣着,应该还是很得主子信任的贴身丫头。只是,锦『色』明明是回去沈府了,程氏也跟她说过,锦『色』调到了程氏的院子中伺候,可是今天就看到了锦『色』跟在宜云身边。 惊讶过后,沈茉云却是笑道:“早几天我跟素月叨念时,还说起你呢,不成想今天就见到真人了。看你如今这样子,想来跟在王妃身边,过得是极好了?” 宜云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锦『色』可是你以前的贴身丫头,我再刻薄,再绝刻薄不了姐姐身边的人。锦『色』,告诉你家娘娘,往日里,我对你如何?” 锦『色』这才走出来,在沈茉云跟前跪下,磕了个头,有些激动地说:“娘娘,王妃待奴婢很好,当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沈茉云笑着一抬手,道:“起来吧。” 锦『色』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来退到一边。沈茉云细细地打量锦『色』,只见她脸颊红润,看上去比以前还丰腴了一些,看起来确实过得不错。 宜云道:“如何?我可没唬弄姐姐吧。”说着朝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于是一盒盒的补品『药』材一一打开放在沈茉云面前,她道:“姐姐刚刚生下小公主,新年里又忙了一阵,想是没有好好调补过身子,正好王府里有不少好『药』,我便拿了一些过来,虽然比不得宫中,但也是我一番心意,姐姐可别嫌弃。” “妹妹好意,我怎会嫌弃?”沈茉云笑着说道,心里却是诧异。宜云嫁入定王府不过短短三个月,虽然也是正妃,可倒底是继弦,对待前面元配王妃留下的嫡子嫡女,态度要是拿捏不好,就是一个麻烦。沈茉云本以为宜云成为定王妃后,除了拉拢定郡王外,第一件事要解决的就是后院权柄,她还在想王府后院会不会闹得鸡飞狗跳呢。谁知道,三个月后宜云就能从王府库房里随意拿东西送进宫。中间过程不用再问,结果就是宜云已经牢牢地把握住了后院权柄。 顿了顿,沈茉云问:“你嫁进王府三个月,有身孕了吗?” 宜云跟她的情况不同,宜云是嫁进王府的继弦正妃,不管她的本事手段再如何厉害,倒底是要生下儿子才能彻底立住脚。王妃是经过朝廷册封的,并不能随意休弃,可是定郡王的风流实在是太出名了。现在宜云年轻貌美,不趁此机会多拉拢定郡王进房生下儿子,以后年纪大了就更别指望了。一个无子的继室王妃,日子想要过得舒服也不容易。 宜云微微敛了敛笑意,紧抿红唇,好一会儿才说:“前几天太医过来把脉,看上去像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但是还不能肯定。半个月后,我会再请太医过府一趟诊脉,是真是候到时就清楚了。”虽然宜云面对定郡王是各种烦心兼不耐,不过她也很清楚做人媳『妇』,除了娘家够强,还有一条就是得会生儿子。沈家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很强,所以生不生得出儿子就很关键了。 沈茉云听得一喜,道:“这可真是好事,先恭喜妹妹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可太医能说出这样的话,至少有六七成把握,如果真是有了身孕,日后一举得男,凭宜云的本事,在王府后院才算是真正地稳住了。说着,她忙让素月准备的回礼中再加一支参。 宜云微微一笑,如果真是有了身孕,她自然希望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不过生男生女得靠命,就是生下来的是女儿,只要她能生,定郡王还进她的房,儿子总是能生得出来的,只不过过程会很辛苦而已。 偷龙转凤是戏文中的故事,皇室血脉不容混淆,王府血脉诞生,都会有宫中派出来的嬷嬷稳婆帮忙接生。对一个整天待在后院的女人来说,想要瞒天过海地用男孩偷偷换下女孩,难度之高不亚于普通人登蜀山。岔开话题:“我来了这许久,还没见到我的侄女呢,不知姐姐可否充我一看? 沈茉云嗔道:“这又不什么不好让你看的?不过这个点儿,宝儿多数是在睡觉,估计你是看不到她醒来的样子。”对红汐一扬下巴,“去,让『奶』娘抱小公主进来,让王妃见见她的侄女。” “是。”红汐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小公主才几个月,自然嗜睡。”宜云说道。 没多久,『奶』娘胡氏就抱着一个大红宫锻做成的精致襁褓进来,先是对沈茉云行礼,虽然看到了一身华贵、珠翠环绕的宜云,但是她并不知道宜云的身份,故行完礼就退到了一边,直到沈茉云说:“让定王妃看看小公主。”,胡氏才走到宜云面前,同样是跪下行礼问安,再将孩子抱到宜云面前让她看去。 被『奶』娘抱着的宝儿睡得正香,嘴里时不时地吐着小泡泡,看着十分可爱。宜云不由得道:“小公主真漂亮,姐姐好福气,听说皇上可是喜欢小公主了。”『摸』了『摸』宝儿细嫩的脸颊,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金项圈,递了过去,“算是我这个小姨给小公主的见面礼,讨个吉利。” 胡氏见沈茉云点头,这才接过金项圈,行礼道:“奴婢代小公主谢过王妃娘娘。” 沈茉云看礼已经见全,这才让『奶』娘抱着宝儿下去,照例又说了几句要好好伺候的话。待『奶』娘退出后,宜云便往前坐近了几步,只离沈茉云半臂之遥,轻声问:“姐姐,虽然小公主很好,皇上也疼爱有加,可是到底还是要……” 沈茉云用力一握宜云的手臂,止住了她下面的话,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言。” 宜云却是微微一叹,竟是将头挨在沈茉云的肩上,小声说:“我们自幼相好,当初还说过嫁入一家为妯娌,日夜相处,再不分开,那时是何等如意快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姐姐一朝进宫,你我二人再不得相见,原以为日后只得每年跟姐姐见上数面就已是极幸。没成想陆太妃看中了我,太后许我以定郡王为继室,得以让我常常见到姐姐。不瞒姐姐,得知宫中旨意时,妹妹心中甚为欢喜,只为能多见姐姐几次。” 沈茉云听得嘴角直抽搐,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前任的记忆还是有个大概印象。原先的沈茉云跟宜云年龄相仿,自幼感情极好,常常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等到她过来后,饶是她再淡定,心中也是直打鼓。不过感情的事呢,是属于个人私事,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身份,也不好随便对原主的私生活指手划脚,只得有意无意地慢慢对宜云冷淡下来。只是两人都是堂姐妹,同是沈家女儿,想离得远也不容易,不过宜云待她,呃,应该是待“沈茉云”确实没话说,所以两人的交情继续以一种奇怪的态度联系着。 “呃,我……”沈茉云想着该怎么开口,想推开又不好动手。。 宜云此时却是道:“我明白姐姐的顾忌。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然后直起身体,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沈茉云心中更是抽搐不已,宜云话中的意思很明白,可是她是真的没有这个倾向。此情此景,沈茉云就是有心想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看看旁边的宫女太监……表情都很平静淡定。大齐风俗如此,自家姐妹,在房间里靠着坐在一起亲密地说话很正常,要是换成男子,这叫伤风败俗,叫不守『妇』道,女子之间的亲密,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实在不知道该就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沈茉云直接将话头转到沈家。她出宫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反倒是宜云,嫁在京中,可以经常和娘家往来。沈茉云问起,宜云也一一回答。 这一阵子说得最多的就是北方战事,不过战事一直告捷,沈家也没什么男丁参军北上,所以家中情况一切安好,父兄还是每日办公做事,并没有牵扯上朝中混『乱』。先前沈茉云怀孕,贵『妇』圈中就有些传言,然后现在看到她生下来的是个公主,原先的传言是消失了,但是又有了别的话题,不过由于皇帝表现出对公主的宠爱喜欢,除了一些酸言酸语,倒没太过份的话。 “姐姐放心吧,家里一切安好。”宜云最后说道。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宜云这才起身告辞,锦『色』自然跟着。沈茉云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跟宜云来往是有点不自在,可是绝对比应酬皇帝来得轻松得多,那真是一点松懈都不能有。 纠结了一下下,沈茉云就放开了,唤人传『奶』娘过来,她想看女儿。至于宜云,反正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见面的交数并不多,而且撇开那点原因,宜云的『性』格脾气都是她欣赏的类型,实在没必要一棒子将人打死。 半个月后,定王府传出喜讯,郡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陆太妃高兴极了,一拔又一拔的赏赐补品都送进了王府。虽然定郡王已经有了嫡子,可是做祖母的从来不会嫌孙子多,多子多福嘛。除此之外,太后、皇后亦有表示,沈茉云同样很高兴,向皇后请示后,也给定郡王府送去了不少东西。 宫中好『药』补品多,伺候的人更不少,再加上宜云送来的『药』材,沈茉云也就安下心来调养身体,平日里除了去昭明宫和寿康宫请安,就是待在长乐宫里照顾女儿。一般来说,宫妃产子三个月后就可以侍寝,不过太医说过,沈茉云的身子在生产时到底伤了一些,最好还是再继续多调理两个月。 沈茉云从来不会拿自已的身体开玩笑,于是乖乖地听太医的话进行调理。想生儿子,也得要有那个命享儿子的福,如果因为生儿子而弄坏身体,更晦气一点,遇到难产什么的话,就是得不偿失了。 宝儿非常得皇帝的喜爱,建章宫三不五时就有赏赐过来,皇帝也经常过来长乐宫看宝儿,所以沈茉云虽然不能侍寝,但她见皇帝的时间却是意外地比以前多了。面对宇文熙,沈茉云也发觉自已心态有些变化,要说突然对皇帝痴情一片那是小说中才有的情节,但是宇文熙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是事实,以前的种种忍耐小心,现在做起来,却是少了几分不甘。一想起女儿,她觉得自已做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两个月后,长乐宫终于被皇帝翻牌子了,皇帝当夜就留宿长乐宫。 萧皇后看着内侍拿来的册子,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吩咐身边的女官拿来皇后宝印,待在上面用了印,便挥手让内侍退下。青果等人全部肃然站在一旁,气息轻微,就连孙嬷嬷都不敢上前说话。 “淑妃……”萧皇后眼眸暗了暗,淑妃出月子后又拖了两个月才侍寝,可皇帝还是会经常去长乐宫,为的就是那位小公主。虽说是早就知道皇帝重视小公主,可是萧皇后并没想到会是这般荣宠,就连她生下的嫡长子,也没见皇上这么疼爱,母以女贵,连带着淑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宽大袖袍下的右手紧了紧,待克制好自已的情绪后,萧皇后道:“准备几样适合小公主的精巧玩意,明日送去长乐宫。” “是,娘娘。” “还有,递个消息到萧家,让我母亲改日进宫一趟。” “是。” 萧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掩去了唇边的一丝冷意。她只是个母亲,同样会为自已的孩子扫清一切障碍。 几天后,宫中又传来了一件大事,孙承徽有了身孕。 永旭帝的后宫,凡是正二品以下的宫嫔,承宠后都要喝下避子汤的,不过自打今年开年以来,这条规定就改了,变成正四品以上的宫妃都无需再喝避子汤。那时沈茉云调理身子兼照顾刚满两个月的女儿,太医又嘱咐过她不得劳心伤神,所以她听过后就算了,没想到还没到三个月,就有人爆出有了身孕。 知道有孕后,孙承徽眼中的惊喜还时不时地闪过,可惜好景不长。十天后,孙承徽路过御花园时,不小心滑倒,掉进了荷花池。孙承徽并不会水,在水中扑腾挣扎好一番,这才让太监们救了上来,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这个意外而流产了。据说当时还有秦芳华和柳美人在场,而荷光池周围的宫女和太监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意外,跟秦芳华和柳美人并无关系 皇帝知道后,慰问了一下孙承徽,赏了不少东西给她,随后又降旨罚了柳、江两人半年薪俸,禁足半个月,此事就算抹过了。 ———————————————————— 时至五月,端午刚过,白日渐渐炎热起来,到了夜晚,却是凉快了几分。 前面的宫殿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和笑语声,今日宫中设下酒宴,皇帝宴请了几位王爷。这样的酒宴,少不了教坊中的歌伎舞姬来表演助兴。 沈茉云心知肚明,所谓的歌舞弹唱,到最后都会弹唱到女人身上。大齐虽然没有前朝那般开放,会出现皇帝和大臣齐齐在宴会上共舞弹琴唱歌的场景,可是酒宴中的歌舞却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教坊中舞艺出众的女子,还能有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的机会,一朝翻身做主。 在大齐朝,“良贱不能通婚”是板上钉钉的条例,一经发现,男女双方皆要各服苦役两年,然后贱籍那边被打回原形,所生子女亦是随生母贱籍,律法规定十分严格。不过却有一个地方是例外,就是教坊。教坊中的乐人虽然是属于贱籍,可服务对象却是国家中的上层人物,酒宴中,皇帝若是看中了某位舞姬歌伎,心动之下纳入后宫亦属常事,若是极度得宠兼生下一儿半女,同样可以封妃封嫔,甚至是皇后。 沈茉云进宫两年,宫中的宴会参加过不少,当然,像国宴那种级别的正式场合是很少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可是家宴就难说了。沈茉云记得,去年中秋节,皇帝就在酒宴中看上了一名舞姬,一夜宠幸后就收入后宫,连着两天的风光,那名舞姬就再没听到任何消息了。 不管是舞姬也好,宫女也罢,这些都跟现在的沈茉云没半点关系,也轮不到她来头疼。可是突然间在听到皇帝传召柳美人去宴会上侍候时,沈茉云的脸『色』不由得复杂起来。柳美人是柳贵妃的妹妹,但是她的受宠晋位是半点没沾贵妃的光,全是靠自已,而柳美人能得皇帝青眼,其中一条就是她的舞跳得很好,琴也弹得极妙。 “皇上传了柳美人去侍宴,娘娘,你说这是……”一向稳重的红汐也忍不住说着,先帝的后宫虽然『乱』了些,可是那些妃嫔美人也只是围着先帝私下里歌舞,并没有在宴会中被皇帝单传其中一人过去伺候的例子。 沈茉云咋了咋舌,道:“柳美人最近是不是有些异常的举动?” 红汐想了想,有丝不确定地说道:“除了前头孙承徽流产外,再无关于柳美人的传言。” 难道孙承徽落水流产之事跟柳才人有关?可就算是真的,这跟皇帝传召她到酒宴上侍候有什么关系吗?沈茉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也就丢开不理了,皇帝的心思一向难猜。估计是皇帝特别喜欢柳美人,这才唤她过去伺候吧。 沈茉云当时是真的不以为意,虽然让柳美人去侍宴有些不合礼制,但大齐对于女子还是比较宽容的,并不像某些朝代死板过头地把女子往木头里教导规定。就沈茉云所知,大家闺秀中,会弹唱乐器、擅长诗词歌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以前她对皇帝说想学下棋,宇文熙并无反对意见,反而还十分赞同。皇帝在长乐宫偶尔兴致来时,还会让她弹首曲子来助兴。每到这时,沈茉云都不止一次感谢老天爷,让她继承了前任的记忆,也让她有时间在沈家慢慢复习琴棋书画等才艺,否则一来就进宫,啥都不会,更别想跟人争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沈茉云才发现她还是太不了解皇帝了。 “皇上让柳美人在酒宴中跳舞,然后再给诸位王爷敬酒?”沈茉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直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江充仪,幸好她还记得这里是昭明宫,压低了声音。 江充仪同样是一脸诡秘的神情,小声道:“错不了,是真的!”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空『穴』来风必定是事出有因。据说昨晚的酒宴十分热闹,宾主尽欢,又是喝酒又是欣赏美人歌舞,觥筹交错中,酒精上脑,越王指着其中一名舞姬,就她的舞艺对在场之人一顿猛夸,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扯上了柳美人。估计皇帝是喝多了,居然在越王的怂容下传召柳美人过来,命她现场表演舞曲,让越王观看,看看谁的舞艺更好。柳美人那时是什么心态无人而知,总之是下场跳舞了,而一支舞曲跳完后,皇帝又命柳美人向诸王敬酒,后来还是柳美人说身体不适,这才躲了回去。 沈茉云愣愣地微张着小嘴,却发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大齐对女子宽容,可不代表允许良家女子在宴会中载歌载舞。一般来说,大齐的贵『妇』们,是不会在宴会中起舞的(除开某些特殊行业出身的妃妾外),私下里关起房门跳舞那叫情趣,跟大庭广众之下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在酒宴中对着满座的宾客载舞敬酒,那是陪酒的歌伎该做的事。 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不仅仅是沈茉云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可惜皇帝正在早朝,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一屋子问号。 而柳贵妃则是轻轻弹了弹指甲,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跟她叫板?昨夜的事情传开后,她倒要看看她那好妹妹日后拿什么脸出来见人,不枉她和阮美人等人经常在皇上面前夸柳四姑娘舞艺精湛,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真是多得越王的帮忙,她送去的那一盒珠宝总算没白废。 沈茉云无意间看到柳贵妃唇边的笑意,心里一突,然后别开眼,轻咳了一声,对江充仪道:“听说四皇子可以自个走路了,可是真的?” 江充仪能坐上九嫔位置,也不是笨蛋,随即附和道:“是啊,不过只是摇摇晃晃几步而已,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还说不全呢。”宇文熙对四皇子并不冷淡,可要说多热络也没有,所以江充仪看着皇帝对小公主的宠爱,心里不是没有酸涩。可是江家家底太薄,在朝中不是很能说得上话,皇帝也渐渐不来她那儿了。幸好江充仪现在生下了皇子,日子倒底不再像以前那般难过。 “四皇子早慧。”沈茉云说道。 正随意聊着,坐在附近的萧充容忽然『插』嘴道:“咦?怎么没见柳美人啊?该不会是昨日侍宴辛苦,今儿来不了吧?”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一片安静,正在说话的妃嫔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齐齐看向萧充容。萧充容却不以为意,直接问道:“皇后娘娘,柳美人也太侍宠而娇了,不来给您请安,也不让人过来通传一声儿。贵妃姐姐,你认为呢?” 柳贵妃微微冷笑道:“既然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自然是由皇后娘娘来做主处置了。” 萧皇后一挑眉,道:“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意外总是难免的,本宫并非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皇后娘娘真是宽厚贤明。”柳贵妃笑笑说道。 这时,小太监报名:“柳美人到。” 一时间,所有人,包括沈茉云都看向了门口,只见柳美人徐步走来,步履稳重,脸『色』有些苍白,可是却很平静。她走至萧皇后座前,拜下道:“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萧皇后似乎也有些诧异柳美人的平静和从容,顿了一下才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柳美人说着,这才起身,退了几步,走到她的位置坐下。 朱修仪用扇子半遮面容,嘲讽道:“柳美人来得可真早,我还以为你今日起不来,都准备替你向皇后娘娘告假呢。” 柳美人仍然一脸平静地说道:“谢修仪姐姐关心,只是我并无小恙,自是得向皇后娘娘请安。” “说得也是,柳美人擅歌擅舞,跳一支舞对你来说当然不是重活,难怪皇上单单点了你去侍宴,这可真是咱们姐妹中‘独一无二’的隆宠呢。”萧充容凉凉地开口说道。 柳美人双手握紧,只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难受异常,说话间不由得冲了起来:“充容娘娘如此说法,看来是想要此等殊荣吧。充容娘娘『毛』遂自荐,想必皇上知道了会很高兴,待来日我见到皇上后,定为娘娘转达您的一番心意。” 萧充容脸一冷,顿时怒瞪过去,道:“我萧家再不济也不会让女儿沦落成贱籍乐人让人当众取乐评论。到底是寒门小户出生,没规没矩,说话恬不知耻,真是丢人现眼。”柳家是以军功起家,以前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而已,若不是柳将军才智过人、杀敌英勇,也就没有现在的柳贵妃。 这下不止柳美人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就连柳贵妃精致的妆容上也浮现了点点怒气,刚刚说了一个字:“你……” 萧皇突然开口打断柳贵妃的话,道:“柳美人昨夜侍宴辛苦了,这几天就不用来昭明宫请安,好好休息吧。” 萧充容有一丝不满,可是碍于皇后,也不好再继续讽刺下去。柳美人则是站起身,双手交于身前,福身道:“谢皇后娘娘。” 柳贵妃冷哼一声,宽大的袖袍掠过椅子的扶手,道:“皇后娘娘真是体贴,妹妹可要好生谢过啊。” 萧皇后道:“你们都是侍候皇上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少几天来昭明宫请安,不算得什么。”萧皇后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沈茉云的身上,眸光一闪。 ————————————、 其实宇文熙叫柳美人过去侍宴起舞,倒还真没其他目的,纯粹只是想炫耀一番而已,再到后来的敬酒,同样是一个意思,那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今天早上宇文熙起床后,照旧喝过醒酒汤,不期然想到昨晚的一幕幕,不由得皱了皱眉。 江喜帮皇帝整理衣装,道:“皇上,是时候上朝了。” “恩。”宇文熙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松开眉头,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坐上御辇前往两仪殿。 江喜默默地跟在后面,对于昨晚的事只字不提,既然皇上都不在意了,他就更不敢说话了。指望着皇帝会因此对柳美人感到内疚……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一个小小的妃妾,还值得皇帝去哄她不成? 下朝后,皇帝罕见地没有翻牌子,而是直接去了昭明宫,对皇后说:“后宫妃嫔许久没有晋封了,你拟个单子,交与母后。若无意外,中秋过后,就定下名单吧。” 萧皇后脸『色』稍变,但很快就掩饰笑道:“打理后宫是妾分内之职,不想先让皇上说了出来,是妾失职了。” 宇文熙看了萧皇后一眼,又道:“四妃已满,无可再动。既然如此,贵妃的待遇份例再加三成,淑妃育有公主,德妃抚育二皇子,同样劳苦功高,就追加两成吧,至于贤妃……”想了一下,“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一成好了。” 萧皇后『露』出标准的笑容,点头道:“我记下了。” 宇文熙敲了敲桌子,道:“九嫔……先不动了。至于其他,皇后看着安排吧。” “是。”萧皇后顿了一下,看皇帝心情还算不错,便问:“柳美人是贵妃之妹,进宫以来又颇得皇上宠爱,您看要不要给她再晋位?” 如果没有昨晚那一出,萧皇后自已拿主意即可。可是昨晚的事闹得有些大,有不少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柳美人侍宴一事是不太合礼制,可是类似的事情在本朝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尺度比这更大的都有。因此昨晚的事最多就是为众人茶余饭后添一件新闻,倒不会有什么强烈的连锁反应。萧皇后『摸』不准皇帝对柳美人的态度,觉得还是问出来比较好。 宇文熙眼神一闪,道:“不用,先待在美人上吧。” 萧皇后有些奇怪,估『摸』着是前朝的事惹恼了皇上,只是不知前因后果,她也不好劝,便应道:“行,听您的。”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青果匆匆进来回报:“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萧皇后忙道:“快让他进来。”随后看向宇文熙,“皇上,不如在昭明宫用过午膳再回建章宫吧。” 宇文熙点了点头,他正想考一考太子的功课。萧皇后自是一喜,忙吩咐宫女去准备膳食。 对于东宫太子,宇文熙的思想感情有些复杂,不管萧家如何,在对嫡长子的教育上,他从来都抓得极紧。可是偏偏太子的『性』格中有几分软弱,不管对事还是对人,都是秉持着万事不得罪的态度。每次看到太子那副软绵绵的『性』子,宇文熙都有骂人的冲动,做皇子软弱些没关系,可是一国之君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又怎能管理得了大齐江山。历史上敦厚心慈的亡国之君还少吗?再加上太子的母家势力强盛,若真是由太子接手皇位,日后这天下还真不知是姓宇文还是姓萧。 太子进来后,向帝后两人请安问好,宇文熙让他起来,问了他几个问题,有平日起居,还有学业上的。在宇文熙询问时,太子都是一直低着头,脸上表情虽然看不清,但是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太子仍然是有几分紧张。 待太子说完后,宇文熙深深地皱起眉头,还真像太傅说的,这回答太中规中矩了,毫无半分出彩。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边查资料一边码字,然后查得太happy了,码了一大半后才发现到了凌晨,可是还没有码完,于是就推到这今天早上才发文。 唔,宋以前,贱籍出身的宫妃或者皇后其实还是不少的。例如汉哀帝的赵飞燕和赵合德,汉武帝的李夫人,唐朝贱籍出生的太后也有一位,不过资料暂时不在手头上,以后有空再补上。晋以前的后妃,史书中记载较多,相对来讲,唐朝的后妃列表就少了很多。唐玄宗时期,宫妃宫女多达上万人,其中有不少就是教坊中的乐人,可是史书上记载的,就只有寥寥数人。 至于百合的问题,明清不少小说都有记载,元代亦有相关资料,宋以前就比较少了。 45暗涌 在太子宇文琮六岁的时候,宇文熙就下令让当朝一品的太子太傅杨沐做太子的老师,为太子启蒙教学。杨沐是先帝时期的重臣,两朝元老,是顶着状元和首辅的双重头衔,门生不说遍布朝野,可也不容小觑,文才和清名都得到了不少读书人和官员的敬重。杨沐的为官之道,跟沈家倒是有几分相似,只跟皇帝走,并不参与朝中政变。 虽然有个说法,叫做书生造反,十年不晚,可是读书人的存在却是不能忽视的,只靠武将,天下不可能长久。御史言官、权臣纯臣的存在,必然是有着他的必然『性』。数方博弈,才能让上位者看得开心,睡得安乐,要是所有官员抱成一团,宇文熙绝对要比现在头疼十倍。 杨沐是两朝元老,深知为官之道,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向来拿捏得极好,可饶是如此,他心底对太子的心『性』还是有一点儿看不上。说得好听点是温和善良,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现在是永旭四年,从宇文熙登基初始,就不顾某些大臣反对,忙不间歇地颁布一条又一条的政法和旧例改革。不难看出,皇帝是个好皇帝,同样的,他也有着君王应有的霸道和强硬。皇帝对于太子的看法,杨沐暂时不是很肯定,但是他估『摸』着,宇文熙应该也有些不喜太子的软弱,再加上他私底下的想法,说话时,不免带了一些个人感□彩。当然,杨沐不承认,他对太子看法,跟太子的母族萧家完全没有关系,虽然萧家的人曾经找过他几次麻烦。 听了杨沐的评价,再看完这几天太子的功课文章,宇文熙皱了皱眉,道:“这几篇文章,有拿给杨太傅指点过吗?” 太子不由得低下头,道:“这几日儿子在练习骑『射』,并无时间……” 宇文熙沉下脸,斥责道:“杨太傅每天都会进宫为你授课,你就连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拿文章给太傅看花你几个时辰吗?太傅才学出众,对经史子集都有自已的见解,你平日就是这样不敬师长?”杨沐在文人中颇有名声,结果太子却是不亲近授业恩师,真是白花了他的一番心血。无论对萧家是什么态度,对于这个嫡长子的功课,宇文熙一向都很注意,只是往往往是失望居多。 “儿子知错了,日后一定会将文章尽快给太傅过目指点。”太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宇文熙,他心底总有几分害怕,或许自幼跟父皇相处不多,萧皇后和太后又是一直哄着他长大。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萧皇后顶多温言地说上一句让他以后注意,而宇文熙却不会如此,直接就是一顿斥责。长年下来,让他对自已的父皇不自禁有一种惧怕的心态。 其实要是搁在现代,一个九岁的孩子,刚上小学三年级,害怕严肃的父亲也是一件正常的事。但是搁在古代,还要是在皇家,还要是太子的身份,就不免有些杯具了。 宇文熙看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东宫太子,熟悉通晓经史子集、圣贤之言才是你该做的事,而如今你却跑去玩马而丢下功课,是不是想着自已的学问已经比状元厉害,再也无需他人教导?” 太子低下头,呐呐说道:“儿子并无此意,父皇明鉴……” 宇文熙还想说话,却被萧皇后拦住了。 萧皇后对太子从来都是疼爱的,虽然她也认为太子做得有些不对,可还是架不住看到儿子委屈的表情而心疼,杨沐声名显赫,倒底还是臣子,哪有太子去看臣子脸『色』的道理,就算有些不敬,那也是正常的。于是道:“皇上,太子还小呢,而且我前几日听太傅说,太子在学业上已是十分刻苦,再说了,骑『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皇儿要是喜欢,在上面多搁一些时间也不见得是坏事。”相比较二皇子顽皮和惹事生非,太子的表现已经是让她很满意了。 宇文熙看了看皇后,有心想说几句,可是一想到太后和萧家,又住嘴了,对太子道:“以后好好的听太傅吩咐,没有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之前,不准再去跑马玩耍。” “是,父皇。”太子回道。 萧皇后见状,忙道:“皇上,有什么事不如先用完膳再说吧。太子还小,慢慢教总会好的。” 宇文熙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也是萧太后一手带大的,可太后从不会如此纵容她,当然,或许跟当时的情况也有关系。皇后管理后宫是一把手,可是在教子方面就差多了,停了停,他点头道:“那传膳吧。” “是。”萧皇后转头吩咐了一句,宫女们马上就忙碌起来了。 食不言。 用完膳,宇文熙又再次对太子训了几句,这才离开昭明宫,回去两仪殿继续批折子。倒是萧皇后问了一句:“皇上今日可要翻牌子,若是要翻牌子,我待会就传内侍过来用印,省得他们再跑一趟” “不……就淑妃吧。”宇文熙本想拒绝,不过却想起了小公主,刚在太子这里惹了气,待会还是去长乐宫看看小女儿,心情也好些。 萧皇后点头应了一声,便起身送走了皇帝,再叮嘱了儿子几句,无非是要他好好上课、注意身体之类的,见儿子一一应下后,也让他下去休息了。 孙嬷嬷此时才上前,面上有些担忧:“娘娘,这长乐宫……自从诞下小公主后,皇上是三天两头就往淑妃娘娘那儿跑。这样下去,淑妃娘娘的好消息怕是没多久又能传出来了。”只要能生,皇帝又经常过去,生出儿子是迟早的事。 萧皇后抿了抿唇,道:“幸好是公主……”不过要是下一个生出来的是皇子呢?她想了想,对孙嬷嬷道:“过两天再让母亲进宫一趟吧。” “是,娘娘。” 两天后,萧皇后的生母张夫人再次奉诏进宫,去了太后那儿见完礼,一重回到昭明宫,她便问道:“娘娘三思,这事儿,关联太大了,要是弄不好,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不过就是一个公主,就我说,实在不值得。”大齐公主再强悍,驸马再厉害,也不过是对朝政有些影响罢了,并不能跟皇子争那个位置,就张夫人来讲,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公主计较这个。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淑妃跟德妃一样,但凡她生育上有些困难,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娘,你想想,皇上对公主这么宠爱,日后的驸马还指不定是什么官位呢。淑妃又不是不能生,日后若是生下皇子,只怕我皇儿的太子之位,很难稳固。”公主并皇子一起造反,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 “这……”张夫人有点迟疑了,嫡庶之分就是云泥之别,可是正妻被休或者皇后被废虽然少见,可还是发生过。女儿的皇后之位可是家族的支撑之一,万万倒不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心中天秤已经倒向了皇后那边,“那……你是拿定主意了?可是准备近日动手?” 萧皇后道:“长乐宫的钉子都被淑妃清走了,小公主那儿我又不好突然换人,只得看准机会再动手。” 张夫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是该小心准备,此事不能有一丝差错。”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先头淑妃生下公主时,我还替你高兴呢。不成想没几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皇上对这位刚出生的公主疼爱异常。唉,要是小公主是出自娘娘的肚皮,那该多好。” 萧皇后道:“当日淑妃诞下公主之时,谁能想到日后光景?”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也是淑妃好运。”生儿生女全看运气,生下了女儿还能得到皇帝宠爱,更要靠运气,单就这一点来看,淑妃的运气确实很好。 顿了顿,她道:“如果我还需要其他东西,我会再诏母亲进宫。不过,这件事儿,就先别跟父亲他们说了,免得人多口杂,泄『露』了风声。”萧父生『性』有几分软弱,遇到大事总会犹豫不决,让他知道了,要是一不小心跟别人说话时漏出口风,那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我自省得,放心吧。”张夫人说着,又道:“这事儿本不该我问的,可是娘娘,自从您生下太子之后,差不多十年了,皇上也不曾冷落过您,可是怎么就一直毫无音信了呢?” 萧皇后掩去眼中黯然,道:“那只能说我福薄,命中儿女缘淡。”那又何偿不想再多生几个,可是这种事情谁敢打保票说一定没问题。 张夫人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可有考虑过再抱养一位皇子?” 萧皇听得怔了一下,当初萧充容有孕时她是有想过抱养萧充容的孩子,可是皇帝明显不愿意,加上太后又『插』了一手,她也就歇下心思了。现在听到母亲这么说,心思不由得动了起来,皇帝对后宫的钳制放松了,想必以后会有更多的宫嫔怀孕,只是……她摇头道:“九嫔以下宫嫔尚无所出,皇子们由谁抚养,得皇上点头,这事以后再说吧。” 张夫人见此,便随皇后之意,不再说抱养一事。她不过是听了刚才萧皇后说的话,觉得太子有点势单力薄。如果皇后能抚育多一位皇子,生恩不及养恩,养得好了,对太子日后也是太有益处,既然萧皇后觉得不妥,那她就不再提起了。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子闲话,交流了京中贵『妇』圈中的不少信息,最后张夫人走时,萧皇后又特地再说一遍:“那件事,先别跟父亲说起,我自有决断。” “我知道。”张夫人爽快地应了。 沈茉云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皇后盯上了,除了昭顾女儿,哄好皇帝外,她最近在琢磨另一件事,要不要去慈和宫见一见陆太妃。 陆太妃是先帝贵妃,将门之后,父亲曾任兵马大元帅,显赫一时,后来在战场上不幸被敌方暗算,断了一臂。平定战『乱』后,陆元帅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先帝上书辞了元帅一职,先帝见其身有残疾,着实可怜,当场允之。后念其父战功,死前留下遗言,贵妃入住慈和宫,让继任皇帝务必善待,令其安享晚年。 先帝后宫美人极多,没有生下子女的妃嫔全让太后一道懿旨送去了感恩寺出家为尼,而为先帝祈福,而四妃和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嫔则是被按照旧例,被安排进了寿康宫和慈和宫。慈和宫是先帝指名让陆太妃居住的,又是贵妃之尊,自然是住在主殿。 陆太妃生有一子一女,长女临安公主早年下降,跟随驸马前去任上,数年才回京一次,还有一子,就是先帝的第五子,定郡王。陆太妃出身将门,祖父又是兵马大元帅,定郡王从小就好舞枪弄棒,早年前往军营,挣下不少军功。在后来的皇位之争中,更是站在宇文熙身后,成为他的助力之一。 因此,宇文熙对定郡王很是信任。儿子挣气,老娘的生活也好过,至少,陆太妃在后宫,还是挺有份量的。除了太后外,就是皇后,对着她也得有几分恭敬,那不仅是先帝的贵妃,她的儿子还是皇帝的心腹手足,冲着这一点,皇后对陆太妃,也是礼数周全,不敢有一丝怠慢。 现在宜云成为定郡王的王妃,肚子里怀着陆太妃的孙儿,沈茉云想,是不是该去跟陆太妃联络一下感情。倒不是她不愿意去奉承太后,只是没这个必要,除了正常请安,平时她连寿康宫是轻易进不得一步,宫女来报就是太后礼佛,不得打扰。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后姓萧,在皇后和萧充容在,太后眼中,其他妃嫔就是空气。 在心中划拉了大半天,将这么做的好处和坏处都分析了几遍后,沈茉云决定赌一赌。不管以后会不会……跟陆太妃交好,绝对是利大于弊。当然,说是交好,也不是天天往人家那儿凑,只是偶尔有些往来,交情不用断就可以了,太后还在寿康宫坐着呢。 几天后,当萧皇照旧带着众妃嫔给太后请完安后,沈茉云坐在步辇上,走离了寿康宫一段距离后,便对太监们说道:“先不回去了,改去慈和宫。” 陆太妃听到小太监来报,说淑妃来慈和宫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对身边的胡嬷嬷道:“快请进来。” “见过太妃……”沈茉云让胡嬷嬷领着进来,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穿着富贵的宫妃坐在上首,当下就明白她的身份,走上前进了个晚辈礼。 陆太妃笑着受了这个礼,然后让沈茉云坐到她跟前来,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一番,夸道:“真是个标致人儿,跟我那儿媳妃不相上下,真不愧是两姐妹,都是有福气的人。” “谢太妃夸奖,我可比不上妹妹的伶俐。”沈茉云谦让了一下,随后让红汐将东西奉上,“前个儿端午节,太妃给公主送了几样小玩意,小公主十分喜欢。我本该早就过来道谢的,只是小孩子事多,时刻离不得,这才拖到现在,还请太妃匆怪。” “不过几样小玩意,哪值得计较。”陆太妃说道。 胡嬷嬷上前接过东西,走到陆太妃面前打开让她过目。陆太妃看了一眼,随即笑道:“淑妃真有心,这么好的茶叶也送来我这老婆子处。” 沈茉云笑道:“是妹妹上回来见我时无意说太妃爱喝这种茶,我见太妃喜欢,便送了过来。”顺便帮宜云拉印象。 果然,陆太妃笑得更慈祥了,虽然是继室,但是宜云这个媳『妇』确实让她满意得很,不但将王府后院管理得妥妥当当,前王妃留下的儿女也是优容对待,没有半分克刻,至于拉拢丈夫……这么多年都是如此,陆太妃已经对改造儿子不抱希望了,她现在只希望儿媳『妇』再给她多生几个孙子孙女。看在宜云的面子,陆太妃自然不会对沈茉云摆脸『色』。 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话,沈茉云识趣地说:“今晚突然过来,想必给太妃添麻烦了,宝儿还在长乐宫,我放心不下……” “小公主还是得亲娘照顾才更放心,淑妃担心女儿,就先回去吧。”陆太妃说着。 见状,沈茉云又客套了几句,更不再推拖,带着人离开了。 “是个通透的人。”待沈茉云离开后,陆太妃对身旁的胡嬷嬷说了一句。 “那是,不然哪能生下一个深受皇上喜欢的小公主呢。”胡嬷嬷说着。 陆太妃笑了笑,道:“是个有福气的,只望这福气不是过眼烟云就好。” “王妃的姐姐,想来是不差的。” “也许吧。” 当晚,皇帝来长乐宫看宝儿时,沈茉云见宇文熙心情不错,便趁机说起了她今天去看陆太妃事儿,“……上一回太妃特地给宝儿送了礼,逢年过节都有些小玩意过来,想来是看在妹妹的份上。妾想着,不管如何,妾总该去慈和宫一趟向太妃亲口道个谢才是。” 宇文熙戳了戳女儿娇嫩的脸颊,又抓起她的小手玩弄着,听见沈茉云话,便道:“陆太妃是定郡王的生母,陆家对大齐功劳不小,既然你娘家妹子嫁去了定王府,算起来也是姻亲,若得空儿,倒也不拘去慈和宫看看太妃。” “皇上所言极是。”沈茉云笑着说道,就等这一句话。 寿康宫中,太后听了陆嬷嬷说的消息后,眉头皱了一下,道:“淑妃的妹子嫁进了定王府,她去看看陆太妃也正常。有什么奇怪的?” 陆嬷嬷迟疑地道:“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不妥。您才是正经太后,论理,淑妃娘娘应该来给你请安问礼……” “她今日已经来过请安了,至于平时,是我不见罢了。”太后淡淡地说着,淑妃是在今日来寿康宫请完安才过去的,并不算失了礼数。 “太后,您不担心?万一日后淑妃娘娘生下小皇子,会不会……”陆嬷嬷忍不住问道。 太后轻动着手中的佛珠,淡笑道:“万一?我还有几个万一可以担心,倒时候两眼一闭,什么都看不到,反而轻闲。只要能保住我娘家这一支血脉,我就能安心了。” 陆嬷嬷心中一禀,垂首道:“奴婢失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你不是做女皇,就是太后,同样有憋屈的地方。 老天,别抽啊,让我发上来吧。 46连环计 上 得到皇帝的允许,沈茉云每次去给太后请安后,都会转道去慈和宫,陪陆太妃聊一会儿,两个月下来,关系倒是亲密了一些。宜云对此,也是乐观其成。堂姐一个人在宫中,若能得太妃些许照抚,日后真有事,也会多一个援手,于是对陆太妃就更用心了。 到了八月初,早晚己有些微凉意,沈茉云担心宝儿体弱爱不得寒凉,问过太医,便命人撤去了冰盆,免得乍寒乍热使得宝儿着凉。中秋刚过,秋意未见稍许,反而天候逆反,按现代的说法,就是“秋老虎”。一凉一热,大人都有些受不住,而小孩子就更不用说,宝儿直接起了低热。 太医诊断,小公主是外感风寒,病情不算严重,开了方子,嘱咐道:“最近天候反常,伺候公主的人一定要特别小心,万不可让公主再吹风受凉,臣开个退热疏风的方子,一日服三次,切记不可断了。” “有劳太医了。"沈茉云门客气地说着,又问了好些要注意的细节,这才让素月送太医出去并去药房登药。 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比之现代要差得多,因此小孩子的夭折率也相当高。沈茉云门不敢大意,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女儿,就怕一个不小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太医开了方子,喂了药,可是宝儿的病情还是反复不定,时好时坏,沈茉云担心得不得了,就连皇帝都天天过来看望,遇上政事繁忙,也不忘打发江喜过来询问情况。 在众人细心的照顾下,宝儿的病情有了好转,可是突然间秋风乍起,一夜之间寒霜落境,竟是又让宝儿得了高烧,小脸烧得红红的,在襁褓中哭闹不休。沈茉云心疼得不得了,忙回头喝道:“太医,公主到底如何?你给我说仔细了,要是公主有任何差池,别怪我心狠。”她砍不了太医的脑袋,但是皇帝绝对可以砍。 听了这话,林太医不由得冷汗直流,急忙道:“公主是内染热毒、外感风寒,加之肺腑……”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听得人错头转向。、、 沈茉云注意力全放在女儿身上,听到这一番咬文嚼字,更是烦得右手重重拍在桌上,喝道:“够了”。吓得数位太医好一跳,林太医更是咽了咽口水,这年头,但凡上头的主子有什么病痛,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医。 “我不听你们这些假虚的方子药理,你只要给我一准话,公主的病,该怎么治?”沈茉云心疼地摸了摸宝儿通红发烫的脸颊,差点没落下泪来。“这都一天一夜了,就是大人,也受不起这等高烧。公主又是这般年幼。万一……” “淑妃娘娘,其实公主的病,要是搁在普通人身上,只要下重药去了体内邪火,再捂出一身汗,自可痊愈。可是公主尚未满周岁,臣等用药必需慎之又慎,若是差之分毫,后果可大可小。”另一位太医拱手说道,“臣刚才和林太医等人讨论过,要引出公主体内高热,倒是有药方可用,虽然有些凶猛,不过要是药量斟酌过后尚可一试,只是这药引……比较难办。” 沈茉云转过头,“什么药引?” 【大-雁-文-学最快更新,】 孙太医道:“需要北蕃的千年雪参为药引,调和药性,先舒肺腑热汽,再以温补。” 沈茉云眉头一皱,“我若没记错,这雪参是在……” “前几年先皇曾赐下一支雪参,皇上一分为二,分别送给了太后娘娘和乒乓娘娘,只是去年,太后旧疾复发,她老人家手中的雪参已经用去了,如今宫中,只有皇后娘娘那儿才有这千年雪参。”孙太医低着头,恭敬说道。方法已经说了,没有药材他们也无法,。能不能从皇后手中拿到雪参,就看淑妃的本事了。 皇后?沈茉云微微松开眉头,在宫里就好办,要是在千里之外,她真得哭死。她问秦允:“皇上呢,还在两仪殿?” 秦允道:“是。听说北方边境有些不平静,江南一带又发了大水,再加上岭南边境流匪为患,皇上和众位大人还在商议国事,好几日未出两仪殿了。” “知道了。”沈茉云站起身,道:“劳烦诸位先稳着公主的病情,我这就去昭明宫一趟。” “不敢,不敢,这是臣等职责。”林太医等人忙拱手说着,不仅是事实,要是公主真的出事,依皇帝的宠爱劲,弄不好会降职名官。 说话罢,沈茉云留下素月和剪容在这里看着,带着人往昭明宫赶去了,留在长乐宫的太医们,自是忙活开去不提。这几天天候不佳,时有细雨飘飞,沈茉云赶至昭明宫时,身上衣裳已经湿了一半,发ji钗环虽没有乱到仪容不佳的姿态,可也说不上齐整。要是平时,未进昭明宫时,沈茉云不免要先整理好仪表再进去产,免得皇后挑刺,只是现在女儿病情危急,沈茉云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些。 “奴婢参见淑妃娘娘。娘娘,您这是……”青果见到沈茉云,当即吓了一跳,这个钟点可没是请安的时间,淑妃跟皇后又没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情,现在淑妃这么狼狈的赶过来,不会是小公主出事了吧?不过看起来又像。 不怪青果这么想,小公主病情反复,宫中诸人早就知道是清清楚楚,不管是暗爽还是幸灾乐祸,表面上,俱是一副关心小辈的模样,就连朱修仪也没白痴到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出来。 “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请在这我通传一声儿。”沈茉云推开红汐要帮她擦拭的手,一脸焦急地对青果说。 闻言,青果不由得为难起来,“这……淑妃娘娘,不是奴婢不帮您通传,而是这一个月来,皇后娘娘每日这个时辰都在小佛堂里为国祈福,严令闲杂人等打扰,奴婢是真的无法…” 沈茉云锁紧眉头,皇后每日祈福之事她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想起正在被病魔折磨的女儿,沈茉云顾不上其他,急急说道:“如果是小事,我也不敢打扰皇后,实在是……我真有急事要寻得皇后娘娘,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性命危重,还请替我通传一场。” 听到跟公主有关,满宏大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极宠小公主啊。青果倒是真不敢拦了,便匆匆一福身:“那请淑妃娘娘稍待,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沈茉云忍着跟上去的冲动,袖口的金绣纹让她绞了又绞,差点扭成麻花时,青果回来了,却是道:“淑妃娘娘,皇后娘娘祝福中,不得打扰,要不娘娘等一等吧,再有大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就会出来了。” 大半个时辰?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女儿危在旦夕,沈茉云也没空再装温婉娇柔了,脸色一沉,冷声道:“是皇后娘娘发的话?不见我?还是有人自作主张?” 青果低下头,恭敬道:“皇后娘娘有令,在她祈福的时候,不得打扰……”事实上,她并没有见到皇后,是在佛堂外面守着的孙嬷嬷让她这么转告淑妃的。打心底,青果也觉得这样妥,这不单单是淑妃有事,而扯上了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如果公主因此……难免皇上不会将这笔帐算到皇后头上。无奈孙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奶妈,说话份量和身份都不是她一个宫女可以比得上的,她只能照旧转述了。 沈茉云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青果的言外之意,当即道“我亲生女儿病情危重,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雪参配药,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我也就只能冒犯了。”擅闯皇后的昭明宫是大罪,可是女儿命都没了,她也顾上许多,抬脚就朝后边的佛堂走去。 红汐当场脸都白了,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傻住了,还是青果见到淑妃快要消失在殿门的身影,才回过神叫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没有皇后娘娘召见,您不能擅闯昭明宫呀!” 听到前殿纷乱赶过来的玉桃等人也吓了一跳,忙拦住她:“淑妃娘娘稍等,请容奴婢再通传。” “不用了,我的女儿可禁不起你们这么个通传法!”沈茉云打定主意要尽快见到皇后,宝儿已经病了一天一夜了,实在禁不起拖耗了。 周围的嬷嬷太监宫女都上前试图拦人,如果是平常的美人芳仪之流也就罢了,就是婕妤勉强也能挡下,她们可以不用这么多顾忌。但是眼前这位,可是十打十的经过朝庭册封,花冠霞帔在身的正一品的淑妃,还真没几个下人敢去拉扯她的,只能嘴里一边说着“淑妃娘娘不可”,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人从她们身边疾步走过。 转过两道抄手游廊,一行人吵闹推攘着很快就到了一个院子前面,孙嬷嬷正在那里守着,她见到淑妃竟然敢擅自闯进昭明宫后殿,气得脸色发青,当即怒道:“淑妃娘娘请留步,这儿是昭明宫,可不是您的长乐宫,若无皇后娘娘传召,妃嫔不得擅入,淑妃娘娘打算以下犯上吗?” 正常时候沈茉云还会客气两句,不过现在是非正常时候,所以她亦冷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还请嬷嬷不要阻拦,快快让开。反正大齐对女子一向宽容,作风彪悍的贵妇在京中不算少见,就是后宫,皇后贵妃指着大臣鼻子大骂的也不是没有过。逼急了她,她也不介意泼妇一回,至于皇帝对她的印象……毁了就毁了吧,女儿比男人更重要。 淑妃娘娘不要太过份了,这儿可是昭明宫,不是您能撒野的地方。听了这话,孙嬷嬷气得更不轻。 沈茉云没空跟这些人胡搅,知道萧皇后在院子里面就好办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孙嬷嬷挡在她面前。她冷哼一声,当即拨下发间的金钗,反握手中,露出尖锐的一端,对挡在她面前的人道:“嬷嬷还是让开的好,万一动手起来伤到人,皇上跟前,可就真不好解释了。 孙嬷嬷当即脸色大变,心中惊惧起来,刚才青果来传话,她本来只想给淑妃一个下马威,好杀杀对方的威风。她是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淑妃竟会难缠到空上地步,不管不顾地擅闯昭明宫,还拨出金钗做威胁。如果待会的混乱中,不管是谁受伤,事后皇上责怪的都不会是淑妃,而她们这些下人。可要是这样放淑妃,这皇后娘娘的面子…… 后面跟着的人又吓了一跳,就连红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这也太强悍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茉云见孙嬷嬷不说话,便径直朝院子走去,当然没忘记手中的金钗,仍然握得牢牢的,面前的嬷嬷宫女不由得往旁边退开几步,走至院门口,她高声说道:“皇后娘娘,妾淑妃沈氏,事关小公主病情危殆,恳求皇后娘娘出来一见。 淑妃金钗在后,还真没几个人上前拦着了,无论这根金钗是刺几她们还是刺向淑妃自己,后果都不敢想象的,而且刚才那一叫喊,估计里面的人也听见了。 果然,不过十几弹指,萧皇后在宫女太监的环绕下走了出来,及至院门口,看到一番乱糟糟的情景,当即皱起眉头:闹哄哄的吵什么呢?看向手握金钗横于胸前的淑妃,眉头皱得更紧了,淑妃,本宫并未召你进来,你擅闯昭明宫可是大罪,如今又是这个模样……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苿云立即跪了下来,右手垂下,眼眶一红,“事关小公主生死,妾也是逼不得已,这才会闯进昭明宫,不管皇后娘娘如何惩治,妾都伏罪认罚,只是,还请皇后娘娘赏赐北进贡的千年雪参,让小公主得以入药。太医说了,要医治公主的病,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千年雪参……妾,妾担心小公主的病情拖不得,实在无法,这才冒死闯进中宫……” 萧皇后神色微变,不着痕迹的看了孙嬷嬷一眼,果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不自在的神情。她收回视线,同样露出焦急的表情,道:“千年雪参本宫这儿还有半支,玉桃,立即去拿来。”待玉桃领命前去后,这才对沈苿云道:“淑妃先缓缓,本宫已让人云拿雪参,公主吉人天相,又得皇上龙荫护佑,定会无事。” “谢皇后娘娘。”沈苿云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你也起来吧。”萧皇后怜惜地说,示意一旁的宫女上前扶起淑妃。 “谢皇后娘娘。” 院中人多且乱,却听不到一丝吵杂,细雨飞扬,落在众人的发间、肩膀,不大一会儿,衣裳便已湿了大半。没多久,玉桃就捧来了一个盒子,先给萧皇后过目,待皇后点头,这才奉到淑妃跟前。 萧皇后道:“这就是你要的千年雪参,先拿回去给小公主用吧,若还是欠缺什么,只管打发人过来。” 沈苿云再次跪下道:“谢娘娘,改日妾再来昭明宫向皇后娘娘请罪。” 萧皇后点头道:“你不过是爱女心切罢了,公主的病要紧,去吧。” “是。”沈苿云又行了个礼,便匆匆去了,女儿还重病着,她实在是顾不上客套人情。 长乐宫里愁云满屋,药味不断,直到雪参送到太医手中,气氛才略略有好转。可能真是雪参的功效,服了两贴药后,宝儿的病情开始好转,高烧也退了下来,到了傍晚,高温已经降到了正常温度。 “幸好雪参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两刻钟,只怕华佗再世都棘手。”高烧退下来后,孙太医抺了抺额头冷汗,欣慰的说道。 沈苿云听了,却是一阵发冷,如果她没有直闯昭明宫引得皇后出来,而是被孙嬷嬷拦住在那儿干等半个时辰的话,会不会等她拿到雪参回来,宝儿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她对几位太医说:“诸位辛苦了,还请开下方子,写下要注意的地方,待会儿试完药,就回去歇息吧。素月,赏。” 虽然过程坎坷,不过这回赏赐可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再者皇上知道了,那份打赏更少不了,所以林太医等人都笑着向淑妃行礼谢赏,又写好了方子才一一离去。 “嬷嬷糊涂,这种大事,你也敢将淑妃拦在外面,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的皇后做得有些腻了,想为本宫换个住处?”淑妃一离开,萧皇后就带着孙嬷嬷回到殿中,挥手让那些小宫女退下后,便生气的对孙嬷嬷怒喝起来。 孙嬷嬷也后悔了,她知道淑妃是因为小公主的事过来的,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给淑妃一点颜色看看呢?万一公主真因为她的阻挠而……孙嬷嬷不由得心生惧意,小声说道:“娘娘,您看小公主会不会……” 萧皇后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云了?”不过她心里也是担心,又吩咐青果亲自云长乐宫守着,有任何消息,都要马上报过来。 “皇后娘娘……”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头疼极了,“淑妃今天这么个闹法,本宫想压也压不住,只盼小公主福大命大,逃云这一劫,否则谁也保不住你,就连本宫,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嬷嬷莫不是忘了,明宗的傅皇后,是因什么而废的?” 明宗在位期间,有一位极受宠的昭仪,这名昭仪生下了一名皇子,某天,该皇子生病发烧,照理应该请医用药,可是傅皇后对昭仪嫉妒在心,故意压着不让请太医,拖延了几个时辰,本以为是小事,不想孩子体弱,熬不过去,竟是活活病死了,明宗知道此事后,大怒,没多久就以“妒行无德、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废了皇后。 虽然拦住淑妃的是孙嬷嬷,可是孙嬷嬷是她的奶娘啊,说孙嬷嬷的做法不是皇后授意的,说出去,十个妃嫔里面十个人都不会信的。她还没对淑妃动手,结果就先送了个把柄到人家手上。 明宗是宇文熙的祖父,以孙嬷嬷的年龄,对上上任皇帝的事迹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场就白了脸,立即跪下磕头道:“都是奴婢该死,拖累了娘娘,请娘娘降罪。” 萧皇后抬了抬手,让孙嬷嬷起来,“虽然你思虑有缺,不过淑妃擅闯昭明宫是事实,两下相抵,只看皇上是什么说法了。如果公主真的不治而亡……嬷嬷,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是” ——————————————————————— 淑妃为了替女儿讨药,擅闯昭明宫一事,早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宫中上下,皇上那儿自然也不例外,宇文熙处理完国事,江喜就瞅了个空上前,小声的说起了今天发生在昭明宫的事,他说得仔细,但是并没有添油加醋,实在是淑妃的行为太过出人意料,让人想加都加不出来。 “宝儿病情如何?”宇文熙没先计较沈苿云的失礼,却是先问起了爱女的情况。 江喜低头道:“据太医所报,幸好雪参来得及时,公主服了两贴药,高烧已退,脉象渐稳,已是好了许多。” 宇文熙不由得松一口气,小公主确实得他心,如果是皇子,他真会考虑……抛开这个念头,他又问,“将公主的脉案,方子拿过来……不了,直接送去长乐宫吧。” “是。”江喜忙下去吩咐,对于小公主的受宠,暗自咋舌不已。 忙了几天,宇文熙差点就得来一个公主早夭的丧报,现下得了空,自是得去长乐宫看望女儿。探听到皇帝又去了长乐宫,不少妃嫔都气得不轻,萧充容更是拿起一个杯子朝地上摔去,狠狠地咒骂起来。 白日里几番折腾,沈苿去累得不轻,可还是坚持亲自看护女儿,听得皇帝过来,一通见礼后,宇文熙直接抱起宝儿,看着女儿还是有些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小嘴,眉头紧锁,忧心道:“太医怎么说?” 沈苿云同样忧心忡忡地说:“高热退下了,病情看着稳定,不过妾还是担心,要是像先前那般反复……宝儿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住?” 宇文熙将女儿交给沈苿云,然后接过江喜递过来的脉案和方子,粗粗地看了一下,见上面写着病情稍稳,略略放下心来,一抬头,看见沈苿云憔悴的神色,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宝儿会没事的,倒是爱妃看上去竟是瘦了一圈,你也要多注意一下,可别宝儿好了,你却病了。” “妾哪有心思想到这些……”沈苿云忽然想起她今天做的事,忙将宝儿交给奶娘,然后跪下请罪:“妾今日未得传召,擅闯中宫,罪犯不敬,请皇上降罪。” 宇文熙想起适才江喜说的话,心里却是冒出几分笑意,他从来就知道,后宫的女子,鲜少有柔弱无助的,不过他是真没想到,一贯看上去娇弱温婉、行为端庄谨慎的淑妃,也会有这么冲动泼辣的时候,看来她是真心疼宠宝儿,连不敬之罪也不管了。 “爱妃不过是爱女心切,太医说了,幸好雪参来得及时,不然宝儿指不定会如何呢。”宇文熙亲手扶起沈苿云,语气柔和,“不过,你擅闯昭明宫却是事实,就罚你禁足半个月吧。” “谢皇上,。”沈苿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算是定了下来,她不后悔为了宝儿这么做,不过过后她去担心会不会牵连到女儿和家族,还好皇帝没有计较。 宇文熙挑了挑眉,笑道:“不过朕倒是没有想到,朕的淑妃也有这么出人意表的一天,实在是让朕刮目相看。”就算是为了儿女,有胆子擅闯中宫为儿女讨药的妃嫔还真是找不出几个来。 沈苿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低下头不语。那里情急,哪里想到这么多,虽然昭明宫难闯,可是好歹她还可以仗着身份强硬一点闯进去。幸亏是在昭明宫,要是雪参在太后的寿康宫,而太后又不肯见她,那会更加麻烦,至少比昭明宫更难闯。 到了第二天,淑妃因擅闯中宫而被罚禁足长乐宫半个月,服侍公主的下人被打发走了好几个。如果说这个禁足只让后宫妃嫔看到皇帝对淑妃是“轻轻放下”的处理结果,还没等皇后松一口气,那么另一道旨意“日后凡大公主重病,用药可事急从缓,无需上报,着太医便宜行事,就完全点出了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让皇后噎了一口气。 不说后宫哗然,但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是绝对少不了的。 萧皇后端坐在椅子上,全身绷得紧紧的,目光深沉如水,绣着精致双凤图案的袖口无声的抚过双膝。想起今日皇帝派人来跟进她说,要重新为公主挑选侍候的下人,看来,是时候可以动手了。 没几天,尚宫局带了一排太监嬷嬷过来,说是皇帝的旨意,让她为公主挑选全意的合意的伺候下人,若是不满意这些,他们还可以再另送人过来。 沈苿云点了点头,问明已经让江喜掌过眼后,便不客气地从中挑了好几个,又吩咐了几句,才让剪容和秦允带领她们出去安排工作。 此事在朝堂上也有些风波,不过都让宇文熙压了下来,再加上萧皇后并不敢大肆宣扬,万一皇帝再追究起来,倒霉的还是昭明宫。 宝儿的病情慢慢好转,太医天天过来诊脉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只是又改了方子。这回用的全是温补的药材,小孩子身体娇弱,大病一场,只能慢慢调养注意。 女儿的病好得差不多,却轮到沈苿云病倒了,本来那天急闯昭明宫,她就是冒着雨前去的,回来后就有些头疼。不过因为担心宝儿,只是喝了碗姜汤罢了。接下来更是一心一意将心血放在宝儿身上,可能是精神高度紧绷的关系,竟是一直无事,只是偶尔有些头疼发冷,到如今,女儿好了,心神一放松,没了主心骨,就到她生病了。 这一病,沈苿云休养了足足二十天,直到太医说她无甚大碍,她才走出长乐宫,去了萧皇后那儿,当众请罪。虽然宇文熙已经罚了她,可是礼节上还得向皇后再次请罪。萧皇后仍然是一副贤明大度的模样,说了几句便掠过此事,甚至还问起她和小公主的病情,似乎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劳娘娘挂心,妾身很好,并无不适。”沈苿云心里直皱眉,如果皇后真的冲着她发火或是挑刺,明嘲暗讽什么的,是属于正常反应,情理之中,现在这副天下太平的模样,反而让她心生不安。 反常即妖,绝对得小心。 时进九月,应是萧皇后比较忙的一个月,因为太后寿辰就在十月初三,不过今年筹备太后寿辰事宜的人却变成了贵妃,德妃和贤妃从旁协理。知道这件事后,太后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问:“皇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太医天天守在昭明宫,还查不出病因吗?” 没错,萧皇后病了,刚开始只是头疼,后来就是全身都疼,到了现在,整个人时睡时醒,脉象紊乱,可奇怪的是,太医居然查不出病因。皇帝知道后,奇怪之余,也是亲往探望,甚至留下身边伺候的宫人,随时传消息过来。 陆嬷嬷摇头道:“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知道了。”太后说着,停了一下,道:“去延庆宫一趟,告诉贵妃,哀家的寿宴,简朴些,别弄得太累人。” 陆嬷嬷应了一声,确定太后再无其他吩咐后,便去了柳贵妃那儿,转达太后的意思,本来只是件简单的事,可是没多久,陆嬷嬷却匆匆走了出来,惊慌失措地说道:“太后,出事了,皇上,皇上……” 太后正在小寐,听到陆嬷嬷的叫喊,睁开眼后不由得愣了一下,陆嬷嬷是她身边的老嬷嬷,陪着她经历过多少事,等闲事件是吓不住她的。如今这么惊慌,太后实在想不出如今的后宫能发生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实上,这事还真是惊天动地。 “太后,奴婢……奴婢听说,今儿早朝之后,太常寺卿张大人向皇上进言,说昨日托得仙人入梦,告之后宫有人用巫蛊施法诅咒皇后娘娘,因此皇后娘娘才会怪病缠身。皇上听了之后,大怒,下旨彻查后宫。”陆嬷嬷好不容易终于定下心神,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巫蛊,例来皇族最忌。 “什么?”太后淡然无争立即被愤怒交加的表情所取代,怒喝道:“该死!” 所有人立刻跪了下来。 陆嬷嬷继续道:“昭明宫那儿查过了,没找出任何不妥的玩意,倒是,倒是……”后面的事情太过震惊了。 “但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讲!”太后皱起眉头,催促道。 “但是……”陆嬷嬷深吸一口气,一串溜的说了出来,“侍卫们在延庆宫、清宁宫和长乐宫这三处分别发现了三个偶人,至于其他宫殿,还没有搜完。” 太后脸色大变:“上面可是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真是反了,反了,手都伸到皇帝这儿了,皇上呢?在哪儿?” 陆嬷嬷却是神色古怪,忙劝道:“太后先别急,偶人上面,写的并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太后不由得一怔,不可思议的重复道“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是,奴婢问过了,确实不是皇上的,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陆嬷嬷慎重地说着,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那,上面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太后反问道,心底模糊地闪出一个想法。 “偶人上面,分别写着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二皇子的生辰八字。”陆嬷嬷飞快地说道。 太后震惊极了,回过神后问道:“皇上呢,现下在哪儿?”、 “昭明宫。” ——————————————————————— 拜皇帝的大手笔所赐,所有宫妃难得在请安以外的时间齐聚昭明宫,不过看着皇帝的脸色和被翻找出来的偶人,也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见到皇帝而高兴就是了。 沈苿云静静地坐在皇帝的下首,宝儿被奶娘抱着,站在她身后,她的对面是柳贵妃,因为萧皇后还在“昏迷”中,所以贵妃上首的凤座是空的,就算如此,柳贵妃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就是了。如果柳贵妃的脸色是不甚好看,那么张德妃简直就可以用惨白如雪、如丧考妣来形容了。 想想也正常,现代人对巫蛊诅咒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古代人却是很当一回事。特别是巫蛊,上至五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可说是闻风色变,就怕是自己的灵魂被施蛊人诅咒,永世不得超生。 半刻钟后,江充仪那儿也发现了一个偶人,上面写着的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江充仪一看,当场花容失色,跪下对皇帝磕头道:“求皇上为四皇子做主。” 宇文熙的神情更冷了,手一挥,让人将偶人放在一边,然后对江充仪道:“爱妃起来吧,朕自会为四皇子做主。” “谢皇上。”江充仪道谢,起身回座,眼中还是有着明显的惊惧。 这时,太后来了,宇文熙并众妃嫔起身向太后行礼。 太后也不多让,匆匆挥手让她们起身,刚刚坐下,便迫不急待的问:“皇上,哀家听说太常寺卿向您进言,说是后宫有人施以巫蛊之术,如今怎么样?找到了几个偶人?” 宇文熙一指放在旁边托盘上的东西,厌恶道:“目前为止,发现了四个。” 太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只道了一句“等侍卫们搜完再议”的话后,便端坐在椅子上,左手不断地转着佛珠,借以平息心中的怒火。 半个时辰后,侍卫们来报:“回皇上、太后,已经搜查完毕,再无发现其他偶人。” “恩,下去吧。”宇文熙淡然说道,不过眼神却是一点都不平静。待侍卫们全部退出去后,他突然转头看向昭明宫的一个宫女,“皇后呢?醒了吗?” 那宫女被突然问及,受到惊吓,结巴道:“皇,皇后……皇后娘娘,尚,尚未清醒。” “哦?”宇文熙轻轻的转着右手拇指的碧绿玉板指,神色不明地发出了一个疑问句。 太后神情莫测,却是相当的沉得住气。 在场地妃嫔神色各异,相互用眼神交流着,搜出来的四个偶人,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的人都好好的坐在这里,而没被写上的那个却是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看被诅咒的四人,贵妃、淑妃是宠妃,二皇子和四皇子是皇上的儿子,若是这四个人出事……最后的得利者,就是萧皇后,否则的话,为什么单单是萧充容所出的三皇子无事呢? 屋里的气氛僵持到了极点,沈苿云微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无意中抬头,却看到将视线投往她这边的高贤妃,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几秒钟,然后才错开。 此时,小太监在殿门口道:“皇后娘娘到———” 【大-雁-文-学最快更新,】 47连环计 下 自从萧皇后怪疾缠身,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如今虽说仍是凤钗华袍、珠冠玉翠,可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以往的通身气派不自觉就黯淡了几分,只剩下外表的鲜亮光华在强撑着。 宇文熙下令搜宫后,各宫的宫女太监全部被严密的看守起来,而昭明宫这儿的守卫更是比平时森严了一倍,萧皇后在屋里躺着,外面的消息却愣是一个字都传不进来。所以萧皇后进到大殿后,一看到被整齐放置在一旁的四个偶人时,心中顿时惊骇不已。不敢多留意,走到皇帝和太后面前,行礼如仪道:“参见皇上、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道:“起吧。” 马上就有宫女上前扶着皇后入座,,而后不等那些早已起身的妃嫔向皇后问安,宇文熙就问道:“皇后的怪疾,可是好了?”语气说不出的森冷。 萧皇后强笑道:“刚刚太医才说过,这一场大病,就是我醒过来了,怕是还得再静养那三五个月。不过是听那些宫女说,前面似乎发生了大事,我有些担心,这才过来瞅瞅。”这才看向那些偶人,用手指指了指,尽量用正常的疑『惑』口吻道:“皇上,那是……” 宇文熙抚了抚袖摆的金龙绣纹,淡淡说道:“皇后认不出来吗?” 萧皇后心下一跳,忍住心惧意,强装平静地摇头道:“从未见过。敢问皇上,这是何物?” “何物?”宇文熙微微勾起嘴角,脸上的笑意说不出的嘲讽,对江喜道:“将那些偶人拿过来,给皇后过目。” “是。”江喜端起托盘,走至萧皇后面前,躬身道:“皇后娘娘,这是适才从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充仪娘娘那儿找到的偶人。” 萧皇后一看,表情惊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她马上起身,向皇帝跪下道:“妾无用,竟使后宫之中出现此等邪秽之物,请皇上降罪。” 皇后跪着,其他妃嫔哪还敢站着,全都跟着急忙跪下,沈茉云低着头,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太后则是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宇文熙道:“皇后先不用急着请罪,还没查出来是谁将这些偶人弄进宫来的呢。来人,传侍御史王恒。” “遵命。”一阵脚步声从近到远,慢慢消失不见。 在大齐,侍御史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官职,仅授命于皇帝派遣,奉行皇命的官员。他们不但负责缉捕在京郊附近活跃的匪盗,同时也负责监察官员和王公贵族的违制行为,可调动军队,亦可诛杀各地官员,不同于朝中各部官员的『性』质。侍御史,在某种程度上,表示着帝王的尊宠和信任。 现在皇帝直接让侍御史来查这些偶人的来历,看来是不打算善了了。不过巫蛊之事从来就是皇室禁忌,从古自今,就没有善了过的。 “先起来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朕到要看看,是谁敢犯下这种大逆大道之事。”宇文熙挥手说道。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又一一回座。 没多久,王恒过来了,在过来的路上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待进得昭明宫,听完皇帝的话,他立即跪下道:“臣领旨。只是此事发生在后宫内宛,臣斗胆,还请皇上赐下手谕,让臣得以便宜行事。” “准了。”宇文熙道。 “谢皇上。”王恒拱手道,从江喜手中接过那个排放着偶人的托盘,便小心地退了下去,准备先检查这几个偶人,看看其中是否有线索。 屋里的气氛紧绷似是可以尖刀划开,皇后仍然是状似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但是袖子中的双手早已握得紧紧的,心思回转几圈,便明白她是踏入了人家所设下的圈套,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淑妃,却见对方微低着头,端端正正地坐着。 沈茉云微微垂下眼敛,看着放在双膝上的双手,洁白如玉、修长纤细,修剪整齐的指甲涂着艳红『色』的丹蔻,衬着莹白的肤『色』,显得十分漂亮。 她不知道自已这一着棋走得是对是错,只是在发现那个偶人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所谓浑水『摸』鱼,想要异军突起,就得先会造势。若是后宫一直都是现在这种牢不可破的安稳局势,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有先搅『乱』了这一塘池水,她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时间倒流回半个月前的某一天—————————— “主子,奴婢发现小公主身边新来侍候的宫女秋雪,有些奇怪。”素月扶着已经换上寝衣的沈茉云上床安置,示意屋里的其他宫人退下去后,才皱眉轻声说着。 沈茉云坐在床沿,愣了一下,道:“哪里奇怪?” 素月倾身上前,小声地说道:“奴婢今日在院子里碰到秋雪,发现她神『色』有些慌张,就上前跟她聊了几句,然后发现她的衣裳上竟然有苏合香的味道。” 沈茉云一惊,忙问道:“苏合香?你确定没弄错?” 苏合香由大食传入大齐不过短短数年,『药』用价值极高,就是宫中,除了皇帝,怕是只有太后和皇后手中才有这种香料。而沈茉云知道这种香料,甚至用过,是因为她的二哥沈苍云外放为官时,曾经救过一个外邦胡商,那商人感谢沈苍云的救命之恩,便送了一盒子苏盒香给他。沈苍云极疼自已唯一的亲妹子,而且苏盒香气味芳香且烈,不适合程氏,索辛就一整盒都送给了沈茉云。 沈茉云将这盒苏合香一直留在身边,待她进宫,便一起带了进来。她在家中只用过一回,就是程氏,也不知道她有这东西。 素月肯定地点头道:“不会错的,主子。您知道,奴婢最受不得这种香料的香味,一闻就想吐,绝对不会弄错的。”如果是其他香料,或许她真的闻不出来,可是苏合香的香味对她来说太刺激了,她是肯定不会搞错的。放在现代,那就是对这种香料过敏。 沈茉云深深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揪着身下的锦被,好一会儿才问:“秋雪这几日可有外出?” 素月想了一下,道:“今儿上午,秋雪曾经跟紫玉一同外出,奉您的命令送礼去孙承徽那儿。至于平时,倒是没听说过她有出过长乐宫。” “这几日盯紧一点儿,皇后正病着,我可不想长乐宫被卷进去。” “哎,我知道了。” 数日后,沈茉云却是紧紧地盯着放在她跟前的偶人,脸『色』异常难看,素月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不过看到沈茉云的神情也知道这不是好东西,便小心地问:“主子,这是什么何物?看上去古里古怪的。” 沈茉云看了素月一眼,心想无知真是幸福,不过也不奇怪素月不知道,素月识得的字不多,要是她看懂了上面的密密麻麻写着的咒语,估计早就吓呆了。她『揉』了『揉』额头,道:“这是偶人,巫蛊之术中用来诅咒的偶人。” 素月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结结巴巴地说:“巫……巫……巫蛊!”。 “行了,别慌。”沈茉云沉声说着,待素月稍微冷静一些后,又道:“你找到这个偶人时,可还有旁人看见?秋雪呢?她现下在哪儿?” 素月忙回道:“奴婢让秋雪去库房擦洗那些瓷器,估计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至于这个偶人,除了奴婢跟主子您,再无他人知晓。” 匆匆说完后,素月又道:“主子,这种不详之物,赶紧烧了吧。要是,要是让人发现,那就真要变天了。” 沈茉云皱眉看着手中的偶人,包着桐木的帛书除了咒语外,上面还清楚地写着被咒之人的生辰八字。若是上面写的是其他人的生辰八字,沈茉云也许还会有些疑『惑』,不过这个生辰八字太熟悉了,相信不止是她,随便揪出一个后宫妃嫔,哪怕是她家老爹,都能一眼认出。 没错,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属于当今的永旭皇帝,宇文熙。 沈茉云将偶人拿近眼前,低头嗅了一下,并没有苏合香,只有淡淡的墨水味。停了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皇后可真是大手笔……” 素月让沈茉云的举动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顾忌着身份,她早就抓起那个偶人拿出去烧了,这会儿刀子急得差点跳脚:“主子,快烧了吧,要是让人发现,就完了。” 沈茉云却是想了想,摇头道:“不能烧,这是个机会。” “吓?” “去,帮我找一卷素『色』的帛布过来,快。”沈茉云放下手中偶人,让素月去找布,而她则是走至书桌前,挽起袖子开始磨墨。为免泄『露』,她还特意选了一块极普通的砚台。 素月弄不清楚沈茉云想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翻出了一块普通的素『色』布料,然后在沈茉云的指示下铺在桌面上。 沈茉云解下包在偶人身上的帛布,然后左手执笔,慢慢地将上面的咒语抄写下来,只不过,上面的生辰八字,被她换成了自已的。 “主子,您这是……”素月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抄完那些字符后,又将它包在人偶上,幸好她没看到生辰八字被换了,不然肯定得吓晕。 “放回去。”沈茉云淡淡地吩咐着,忽尔又喊住素月,“等等,你方才说,这个偶人,是被秋雪放在偏殿那儿的柜子中?” “是的,主子。” 沈茉云微微眯起眼,很好,真是好机会。 沈茉云找出那盒苏合香,将芳香的膏体勾挖出一丁点,仔细地涂抹在帛布上,然后重新包好偶人,这才让素月不惊动任何人地再重新放回原位。这种天气,那点点苏合香很快就能挥发干净,不过在密封的环境中,气味却能长时间的保留下来。 过了两天,沈茉云让素月照着那个偶人的式样,让她又弄来一个新的偶人,这一回,还是写上那些咒文,只不过上面的生辰八字,被她换成了柳贵妃的。沈茉云心想,真是多亏了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宫女采选,各宫都有送了几个新人来做粗使宫女,这让下面的人,走动方便多了。 人一多,就难免会有漏洞。 素月看着沈茉云的动作,忍不住问:“主子,您将这个偶人放到贵妃娘娘那儿,奴婢还明白您是想将她一起拉下水。可是,您透的那几句话给杜安,奴婢就真想不出来了。您觉得,贤妃娘娘能想透吗?”沈茉云昨日让秦允想办法透几句话过去给杜安,并没有避着她,可是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其中的关键。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其他的话,杜安有没有传过去,并不重要,只要那句‘皇后竟用媚道害我’让贤妃听到,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当年贤妃小产,虽说是萧充容大意之下,粗心所致,可我就不信贤妃对皇后不怀恨在心。” 素月还是听得稀里糊涂,不过看沈茉云的神情,她也不敢再问下去。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沈茉云道:“看好公主,至于秋雪,就让她去负责清扫浇花的活吧。” “是,主子。” “恩。”沈茉云稍稍一搓指,双眼微眯,眸中冷光流转,锋利若刀。 —————————————————————————— 都说富贵险中求,而她现在求的并不是富贵,而是生存。沈茉云并不后悔将计就计、设下这个局。只不过,这个局,她要担起的风险,同样是巨大的。如果一切顺利,对她而言自然是好事,反之事迹败『露』……沈茉云握紧右手,指甲刺得柔软的手心生疼,她命令自已不要想下去,事情已经做了开头,她能做的,就是静待最后的结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皇帝的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 本来众人还以为这回要等很久,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江恒就再次踏入昭明宫,对皇帝拱手行礼道:“皇上,臣适才已经审问过各城门的守卫,在皇后娘娘病重这段期间,有……”说了几个名字,“等诰命夫人进宫,其外就是王府内眷,如恒王妃……” 沈茉云静静地听着,无比庆幸宜云在王府待产,不便进宫,借以避开了这个风波。这时,江恒有些犹豫地说:“刚才臣拆开这些偶人仔细查看,发现其中两个偶人身上的帛布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臣已让太医们验过,说这种香味来自一种名叫苏合香的香料。苏合香不过是数年前从大食传入我朝,做为贡品进上,呃,按照尚宫局那儿的记录,除了皇上,就只分到了寿康宫和……昭明宫。” 顿了顿,他又道:“因为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怪疾缠身,全身疼痛,所以这一个多月,皇后娘娘的宫中,经常点燃这种香料。臣已在昭明宫的这个香炉里找到只烧到一半的苏合香,经太医验过,两下相吻,并无差错。” 宇文熙冷声道:“那两个偶人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 王恒道:“是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 “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全部朝萧皇后看过去,除了太后就是皇后,总不会是太后使用巫蛊来诅咒宠妃吧。 沈茉云脸『色』刷刷白了,紧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心里却是大定。她赌成功了。柳贵妃同样是一脸震惊地看向萧皇后。 萧皇后当即跪了下来,急急喊道:“皇上,妾没有……” 宇文熙看都没看萧皇后一下,眼中风暴聚集,嘴里却是道:“皇后先别说话,王恒还没说完呢。王恒,你继续。” “是。”王恒停了一下,接着又道:“另两个偶人,却是用红木所制,而且写在帛布上的咒符,臣等经过核查,发现上面的字迹跟……跟萧充容娘娘的字迹,十分相似。” 又是另一道惊雷。 听了这话,萧充容脸『色』一变,眼中充满了惊慌,嚯地站起来,失态地指着王恒骂道:“混帐东西,肯定是你在冤枉我,我从来没有做下这等事情。皇上,您别听他胡说,妾怎么可能会做这种邪祟之事?太后,太后,您帮我说说话啊……” “够了!”宇文熙忽然出声喝道,眼中无不厌恶地看着萧充容,随后又看向皇后。 “皇上!”萧充容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忽然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一把跪下,拉着皇帝的袍摆,痛哭道:“皇上,妾真的没有做过,肯定是有人陷害妾身,您要为我做主啊,皇上,皇上……” “闭嘴,贱人!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宇文熙愤怒地一脚踢开萧充容,力道之强,竟将其一脚踢翻,萧充容侧过身子,嘴里鲜血直流。 萧皇后则是静默地跪在一边,不说话也不求饶,眼中平静,似乎完全不在乎皇帝下面的话。巫蛊之祸,本就为皇室最不能容,别说现在有了“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仅仅是怀疑,皇帝也是宁可杀错一千,不会放过一人。在看到那四个偶人的时候,萧皇后就知道淑妃知道了她的意图,可是淑妃忍了下来,反而不故『性』命安危地反算计了她回去。居然敢拿自已的『性』命来算计,确实够狠。 “母后,此事,你有何看法?”宇文熙没有理会还跪在地上的萧皇后,而是看向了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太后。 太后安静地坐在高位上,听到儿子的问话,先是看了宇文熙一眼,随即又看向狼狈不已的萧充容,眸中闪烁不已。 此时,萧充容原来绝望的面容现出一丝希翼,连忙爬过去,扯着太后的袖袍说道:“姑母,你要救救我。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更没有用巫蛊来咒杀二皇子和四皇子。姑母,你一定要相信我……至少,至少,看在三皇子的份上,您要救救我啊。不然三皇子刚满周岁,没了亲娘,他该怎么办啊?姑母……” 萧充容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额头很快就流出鲜血,混合着眼泪流下,染脏了原本的清秀面容,看得人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没有敢发出一丁点异响。沈茉云更是紧紧地抓着扶手,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终于,太后叹了一口气,打破了一室的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码了一些,上午『摸』鱼码了一点,中午再修修改改,恩,终于放出来了。 老天别抽啊,让我发出来吧。 48退居 太后在后宫中浮沉几十载,对于帝王的禁忌是一清二楚,如果今天发生的是其他诬陷事件,或许还有转弯余地,可是一旦跟巫蛊扯上一星半点儿,别说是皇后妃嫔,就是皇太后,也绝对讨不了好。 因此,自打太后进来昭明宫后,一直都是保持沉默,皇后跪下请罪,皇帝亲口询问于她,她都没有说话,直到萧充容对她拼命磕头求情时,她才出声打破屋里的安静,道:“王恒,你适才说,用来镇靥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那两个偶人,是用红木所制?哀家记得,这种木料,极其名贵,除了萧充容那儿,其他宫里可有使用?” 王恒拱手道:“回太后话,臣已和尚宫局的人一一清查过,凡是赏给各宫的木料,俱一一对数,只有翠微宫,缺了几角红木。另,这四个偶人,上面写的咒语符文亦是有所不同,此项非臣之所专,皇上和太后若想了解更深,可召太常寺的人过来垂询。” 言下之意,这四个偶人是分别出自两个人的手笔,至于用途和目的……不用再细问,随便想想都能想得出来。 太后一扫那四个又被整齐归放在托盘上的偶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萧充容是保不住了。幸好三皇子还小,人偶上面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皇帝的,三皇子还能保得住。于是太后道:“这事儿关联太大,就由皇帝决断吧,哀家不好擅议。不过,既然皇后的昭明宫也出了这档子事,是不是应该也让太子过来一趟。毕竟太子是东宫储君,这些事儿,不该瞒着太子,终该让他通晓一二。皇帝认为呢?” “姑母?!”萧充容停下疯狂的地作,忽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那依稀跟她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还是一副淡然无波的神『色』。萧充容忽然感到很冷,一股透心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慢慢地流遍了全身,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恐,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只是仍不死心地唤道:“姑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姑母……” 王恒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地板砖,好像上面突然开了一丛鲜花,吸引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看得十分全神惯注。 宇文熙则是挑了挑眉,跟太后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萧皇后,缓慢地点了点头,道:“太子近日学业繁重,此事又关系甚大,为免太子分心,就不用传他过来了。待会,朕会亲自说晓于太子” 太后道:“皇帝所言甚是,就依你之言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的地位并没有被动摇。张德妃的表情最明显,眼中的失望几乎是满溢而出,贵妃则是有些不愤,似乎很是气恼,其他妃嫔亦是神『色』各异。沈茉云为了不让自已显得异常,选择了继续低着头颅,『插』在发间的步摇轻轻颤动,流苏摇晃,遮住了她的眼神。 只要太子还是太子,皇后,就仍然是皇后。 萧皇后静静地跪在地上,低垂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欣喜和放心。 宇文熙扫了一遍屋里的所有人,最后将注意力放在软瘫在地上、脸『色』灰败的萧充容,想起那两个偶人,心底蓦地涌出杀意。他冷冷地盯着萧充容,道:“充容萧氏,丧德失行,败坏伦常,竟使以巫蛊之术行此大逆无道之事,罪无可恕。今废其充容之位,贬为庶人,然怜其入宫多年功苦劳高,赐白绫一条,全其体面。拉下去。” “是。”好几个太监上前,将正在哭闹不休的萧充容,哦,不,应该是庶人萧氏拖了下去。 “不,不,皇上,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没有咒杀二皇子……唔!唔!”萧充容疯狂地摇头叫喊,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硬拖了出去。挣扎之中,萧充容衣饰发髻凌『乱』不堪,狼狈无比,一双保养得宜漂亮的双手又抓又挠,十指血流不指,散落了一地,却也无人会再在意这一点。 沈茉云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发寒,手不由得有些颤抖。这就是皇权,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没有道理,没有公平,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 “至于三皇子……”宇文熙皱了皱眉,视线转了一圈,正想开口,却被太后打断了。 “三皇子就送来寿康宫,哀家这把老骨头,照顾一个小娃娃还不成问题。”太后说道。 宇文熙有些不愿意,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能同意了:“朕一会儿就下指,将三皇子抱去寿康宫,由母后照抚。” 太后“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沉默。 解决完了萧充容,宇文熙才又看向萧皇后,神情冷静得近乎残酷,道:“皇后行事颇觉,妄以『妇』人媚道挟之,『惑』于巫咒,上不能承天命,其上宝玺,今后退居昭明宫。”想了想,又道:“着太子情面,皇后一切供奉如法,无异上宫。” “母后,你觉得这样可好?”皇帝说完了,这才去问太后的意思。 太后神『色』不动地点了点头,道:“皇帝是一国之君,你做主就是了。” 萧皇后低头听罢皇帝和太后的话,才行礼道:“谢皇上恩典。”却是满心苦涩,自觉说不出的苦楚,此时她才后悔当日不应该让秋雪将偶人放进长乐宫,她应该更婉转一点,将偶人放到二皇子或者四皇子那儿,再诬陷淑妃,岂不是更好?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萧皇后只希望这场风波,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地位。今天她只是被软禁在昭明宫,被迫让出宝印,却还留着皇后的名份,只不过是看在她亲生儿子是东宫太子的份上。如果她的儿子不是太子,萧皇后相信,等待她的,至少会是一道贬她为庶人的旨意,就跟萧充容一样,从此冷落宫门,生死无人知晓。 宇文熙又看了一眼萧皇后,似乎有些不忍,便道:“皇后起来吧。” 这才有一名宫女上前参扶起萧皇后,并助她坐下。这番体贴,并没有让萧皇后的脸『色』好看一点,反而显得有几分讽刺。这头捅了人家一刀,转过头帮对方擦了擦流出来的血迹,就想着别人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沈茉云清楚的看到,萧皇后的眼中,已经是一片灰败,哪怕她的神情装得再端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死气。沈茉云慢慢地移开视线,她赌赢了,可是却没有什么喜悦开心的感觉。处置了皇后和萧充容,好像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沈茉云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的几天,会是血雨腥风的黑暗。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这时,宇文熙开口说道:“皇后退居昭明宫,就先由贵妃代掌皇后印玺,着德妃、淑妃和贤妃三人同协理。遇大事无法决定之,可禀太后或朕。” “是,谨遵皇上旨意。”四人起身,齐齐行礼道。 此后,皇帝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众妃嫔退下。 退出昭明宫后,沈茉云坐上步辇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昭明宫。 原本庄严大气的宫殿,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显示出了几分颓败感。轻风吹过,卷起几片叶子,飘飘然地掠过她的眼前,然后翩然远去,带走一丝惆怅。 回到长乐宫,原来翻箱倒柜的内殿外院,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沈茉云被红汐等人迎了进来,几乎人人脸上都是惶恐不安,唯有看到她,才透出了几分安心。 到了晚上,沈茉云亲手抱着女儿,哄女儿睡觉,就连『奶』娘也被她挥退到了外间。看着女儿稚嫩甜美的睡脸,她突然觉得,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很值得。 萧皇后,萧充容,经此一事,皇后在后宫的权利锐减,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东宫太子,那纸废后的旨意,弄不好没多久就能下来了,真是可惜。不过能弄掉萧皇后手中的宫权,也不枉她苦心设下这个局,狠心拉下这么多人来陪葬。 至于太子…… 沈茉云『摸』了『摸』女儿娇嫩的睡脸,心想所谓“无嫡立长”,德妃应该是忍不住了吧…… 景福宫,小佛堂 高贤妃一身素衣,表情哀戚地拈起三柱香,点燃后就这么拿着在手中,喃喃说道:“孩子,娘终于为你报仇了。萧氏那个贱人,她也有今天,只是一条白绫,太便宜她了。娘真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只可惜,那个贱种还活着,都是娘没用,不敢在荷包里放太重的剂量,每次只能放一点,让那个贱人天天闻着。可惜功亏一聩,还是没能弄掉她肚里的那块肉……” 高贤妃满是恨意地说着,眼中一片疯狂,当年萧充容初入宫时,她已有身孕,皇后和萧充容忌她得宠,便让萧充容假借珍珠项链散落地面一地时,装做不小心滑倒,然后撞倒了她,害得她腹中的孩子,未满四月就流产。偏偏萧皇后还偏帮萧氏,说服了皇上,只罚了萧氏禁足数月。 哈,她的孩子死掉了,罪魁祸首竟然只是数月的禁足?!真是讽刺!如果说以前她还对皇上有几分幻想,那么从那天起,她就对皇帝彻底死了心。 萧家的支持和一个早已流掉的孩子,孰轻孰重,答案不言而喻。 再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也只有遇到昏君,才能倾国倾城。 对于金銮殿上的那个男人而言,权势,永远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天气晴好,蔚蓝的天空飘远着几朵硕大的白云,朱檐雕栏下,却是上演着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场景。 侍卫们毫不手软地将一个又一个宫女太监捉起来,宫中一片杂『乱』,哭喊声,啜泣声,痛苦有之,哀嚎有之,甚至有宫女惊惧之下想要往外跑逃命。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利刃从背后一心穿过,结束了她的二八年华。 鲜血流淌了一地。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五天。待终于平静下来后,秦允悄悄对沈茉云道:“奴婢听说,此次巫咒之事,差不多有两百多人被牵扯进去。这伺候过翠微宫的宫女太监,皇上下令一个不留,就是昭明宫,也差不多去空了。” 沈茉云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眸中一片波澜不兴,只是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秦允行礼退下。 沈茉云靠向身后软榻,微微一叹,两百多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让朋友帮忙更新,希望她那里不抽 = = 49娇宠 后宫进行了一轮清洗,而前朝也不平静,据说萧氏一族的男子有不少被贬斥了官职,甚至还收回了数个爵位。至于萧充容的父兄,更是被捋过清光,只是萧父身上的爵位却是意外地保留了下来。 女眷倒是想进宫探得消息,可惜太后闭门不见,皇后被迫退居,后宫事务全由柳贵妃把持,萧家的女眷一时半会也不是很敢进宫,只得乖乖地留在府中等候消息。值得庆幸的事,皇上只是贬了官职,并没有下令抄斩,这让萧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几天后宫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满朝文武,所有人对此都是震惊不已。至于□如何……反正皇帝都已经说了是萧皇后和庶人萧氏做下的祸事,那就绝对错不了,就算是假的,金口玉言一出,那也是真相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萧皇后的父亲,萧家的族长,竟然在这时宣布,派遣萧充容生父的那一房人回老家祭祖侍奉。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引起了新一轮的八卦,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想是谁的主意。萧族长的『性』格有几分软弱,不可能做出这种类似驱逐的狠辣举动,难道是皇帝或者皇后的意思?前者是不想那些人在面前碍眼,后者可能就是不想被拖累,这其中的意味,可是区别大了。 但不管如何议论,庶人萧氏的嫡母被太后召进宫一次后,这一房人很快就奉命出了京城,回老家祭祖,此后鲜少步足京城。 萧皇后跪在半旧的蒲团上,手中的佛珠配合着嘴里的经文轻轻转动着,双眼紧闭,身后还有两个宫女站着侍候她,摆在桌上的香案上『插』着数支香,缕缕青烟呈直线飘至半空,然后慢慢散开。 佛堂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灯蕊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娘娘……”碧染忽然走进来,对萧皇后屈膝行礼,轻声唤了一声。 萧皇后停下念经,睁开双眼,道:“什么事?” 碧染又上前了一步,小声说:“太子殿下传了话进来,说他如今甚好,让您不用担心,还要娘娘您多保重身体,若是缺了什么,尽可以打发人去问他,决不会委屈了娘娘。” 萧皇后的眼中泛起一丝暖意,她道:“你带个话给太子的人,就说本宫一向安好,让太子不用担心,千万不要为了本宫退居昭明宫一事继续向皇上求情,以免触怒皇上。” “是。” “让太子好生学习,日后登上那个位置,就算本宫如今受再多的罪,也都值了。” “娘娘放心,奴婢会一字不差地传告给殿下的。”青果应道。 萧皇后“恩”了一声,忽尔叹气道:“玉桃她们,可还在宫里?” 碧染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玉桃姑娘她们,她们,呃,已经不在宫里了。”说完,不由得深深低下头。她只是昭明宫的一个小宫女,这次巫蛊之事,像玉桃这些大宫女,上面的人是绝不会放过的,清洗了一遍后,昭明宫顿时不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死气沉沉地不像有人居住,跟往日的恢宏大气完全是两个世界。她算是十分幸运的了,并没有被牵连进去,也因为如此,她才被挑上来近身伺候萧皇后。 “知道了,下去吧。”萧皇后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碧染退了出去。两人都明白,所谓不在宫里,就代表着,玉桃她们这一批宫人,已经没了『性』命,被人送出了皇宫。说不得,早就埋进黄土了。 “是。”碧染轻巧地走了出去,不忘关上房门。 随着“咯吱”一声响,屋里再次恢复刚才的死寂,萧皇后又重新拈起了佛珠,微合上双眼再次念起经文。 如今,一切只能靠太子了。这是她,是萧家,最后的筹码。、 后宫血腥清洗,前朝风云突变,皇帝已经半个月没来后宫了,沈茉云也只能不断地打发人去探听消息,有些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沈家。虽然她有信心不会留下任何证据,那盒苏合香,更是提前处理了,甚至还言语暗示过程氏,让她提醒二哥沈苍云千万对这盒香料之事守口如瓶,不能处漏口风。 沈茉云相信沈苍云不是碎嘴之人,说不定这盒苏盒香他也早就忘记了,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某天无意中说出来,恰巧被不该听见的人听见,那会是一场麻烦。程氏有些不解,可是也知道里面有文章,便点头应允了。 现今萧皇后退居昭明宫,后宫物事全由柳贵妃主理,因皇帝有旨意“皇后一切供奉如法”,所以柳贵妃并不敢如何折腾萧皇后,还是依照皇后的份例去供奉着她,并不敢太过阴背阳违。虽然宇文熙说过三妃亦要协理宫务,只是柳贵妃生『性』霸道,很多事情全是自已一应做主,沈茉云她们都成了摆设,手中并无太大的权利。 沈茉云倒是觉得无所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现在可以让她『摸』到宫权边缘,她觉得可以了。至少,柳贵妃并不像萧皇后那样,明目张胆地塞人过来长乐宫,她还可以去挑选宫人过来侍候,比萧皇后掌权之时,宽松了不少。 长乐宫也被波及到了一些,沈茉云便趁着这个机会,将秋雪也送了出去。如果是其他人她或许还有些内疚,但是秋雪的话,沈茉云就觉得这是罪有应得。就算萧皇后才是真正的主使,那么秋雪就是帮凶,将秋雪弄出去,沈茉云没有半点不安。 “娘娘,陆太妃派人过来报信,说是今儿早上,定王妃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母子平安。”红汐掀帘子进来,笑着对沈茉云说道,这段时间太压抑了,正好定王妃产子一事,可以让人好好地开心一下。 沈茉云听了,立即高兴地说:“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喜事。”随即就吩咐剪容准备贺礼送去定王府。上一回宝儿生病,宇文熙心疼女儿,送了很多补品『药』材过来,还留了不少,这回正好可以挑几样好的送给宜云补补身子,女人坐月子可不是小事。 “是啊,定王妃总算是有依靠了。”素月同样高兴地说着,她是沈家的丫头,现在沈家的姑娘嫁得好,她自然高兴。再说了,二姑娘在王府地位稳固,对自家主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 没多久,宇文熙来了长乐宫,照旧先是看宝儿,不过今天却是一边逗着宝儿一边对她道:“定王妃今日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可把定王乐坏了,急急忙忙就说向朕请罪说要回去看王妃和儿子,那副样子,可是少见得紧。待会你让人送些贺礼过去,也好显得端重些。” 沈茉云道:“皇上放心,妾早就令人备下贺礼,一会儿就打发人送去定王府。” 宇文熙任由宝儿抓着他衣襟上的九龙金链不放,不但没生气,反而解了下来塞到宝儿的手中,任她玩耍,笑道:“宝儿的力气越来越大了,刚才那一抓,扯得朕的肚子可有些生疼。”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忍住没吐糟,心想这是谁惯出来的。凡是小宝儿有兴趣的玩意,宇文熙都毫不犹豫地搬到她跟前,上一回是祖母绿扳指,这一回就直接扯住了九龙金链。沈茉云怀疑,会不会宝儿说要拿玉玺来玩,皇帝可能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就答应了。看得她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别说是古代,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么宠女儿的父亲,也是少之又少。 “皇上,您太宠着宝儿了。”沈茉云无奈地说道。 “朕的金枝玉叶,自然是要娇宠的。”宇文熙一点都不觉得自已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宝儿得他心,又是娇养的女儿,就是千娇百宠亦不为过。 “妾是担心,皇上这般娇宠,宝儿要是宠成了一个刁蛮的『性』子,那可如何是好?”沈茉云叹气地说道,虽然女儿未满一岁就要担心教养问题是有些夸张,可是照宇文熙这样的宠爱法,她真是不得不提前担心。 宇文熙道:“那又如何?朕的女儿,就是再刁蛮无理,也有朕在背后替她撑腰,我大齐的公主,可不是那种软绵无力的大家闺秀,没得失了我大齐风范。” 沈茉云听了,有几分无语,这可真是典型的双重标准。自已找女人就想要温柔娇软,而对于女儿,则是希望她强悍有个『性』,难怪大齐的驸马爷,生活都有些悲催。好吧,沈茉云有些嫉妒,为什么她不是穿成公主,而是穿成宫妃呢?真是郁闷。 可是再郁闷,日子还是得过,因此沈茉云道:“有皇上这话,妾就安心了。” 两人围着宝儿说了好一会儿话,忽然间宇文熙挥退下人,连宝儿都被『奶』娘抱了下去,他对沈茉云道:“长乐宫被埋进偶人,总是有些不详,朕想让法师过来驱驱邪祟,以免日后会有阴气惊了你们母女。” “怎么突然间……”乍一听到这话,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 宇文熙道:“太常寺卿今日跟朕提了一下,巫咒之事,自古例为不详,做场法事讨个吉利,也对你们有好处。还是说,爱妃尚有何顾忌?” 沈茉云摇了摇头,道:“妾无甚顾忌,只是宝儿还小,万一吓到她……”其实她对古代的法事并不是很熟,可是看电视剧上演的,要耍桃木剑啊,喷狗血什么的,万一惊到宝儿怎么办? 宇文熙笑了笑,道:“只是在长乐宫驱下邪,不用你跟宝儿在场。” 那就好,沈茉云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他笑言道:“既是如此,妾就放心了,一切都听皇上安排。只不过……”语调一转,语气带上几分哽咽,“妾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有偶人埋在长乐宫,当时看到那个被找出来的偶人,妾真是竟担心受怕,可又欣喜不已……” 闻言,宇文熙顿时不解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好欣喜的? 沈茉云咬了咬下唇,眸中水汽氤氲,哽咽道:“妾,妾是庆幸,偶人上面写的是妾的生辰,而不是皇上的,也不是宝儿的,否则,若真有半点兑应的事儿……只怕妾,妾真是无法活下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至少,这个当口,皇帝死了,对她是没半点好处,而宝儿的将来,也会是个忧虑。至于皇帝脑补成什么样子,以至于会揽她进怀痛惜几句,沈茉云表示,这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能发吧,没问题吧,忐忑中…… 50周岁宴 请人来做法事驱邪一事,很快就定了下来,不单单是长乐宫,包括柳贵妃的延庆宫、德妃的清宁宫、江充仪的泰和宫,以及翠微宫,都分别做了一场法事。一番折腾下来,效果还是有的,最起码不少宫人已经开始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再像前段时间那般一惊一乍、恐慌不已,就怕自已哪天被人抓出去砍头。 至于长乐宫的主子,最近正在纠结中,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戏演得有点过火,也不知道宇文熙脑补成什么样子,沈茉云只觉得这一个月来,宇文熙待她,好得有些……诡秘。比如用饭,以前只有她小心伺候皇帝的份,时常注意他的心情,还要记下他喜欢吃的菜,喝的汤,以及哪种米熬成的粥配哪种小菜最得他心,什么样的心情让人送上什么样的酒,饭后的点心茶汤更得万分注意,不能有一点出错。 可是现在,皇帝居然会主动问起她喜欢吃什么,偶尔还会帮她夹夹菜,见她没胃口还会嘱咐几句,珠宝赏赐更是源源不断地流向长乐宫,其中有一盒圆润饱满的粉红『色』珍珠,居然说是见着颜『色』好看,特地送来给女儿玩耍的。 面对这种反常,沈茉云非但没有被感动,反而只觉得各种心惊胆跳,惊吓之余还得做出感动并激动的神情,这,这也是太强人所难了吧!!可是不做又不行= = 所以一个月下来,沈茉云觉得自已差不多患上了厌食症。没办法,三不五时跟皇帝在一起吃饭,还得吃得这般心惊胆颤,只是得厌食症而不是被害妄想症就已经算她心理素质过关了。幸好还有宝儿在中间调和,否则她一定更加辛苦。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沈茉云没有对皇帝爆发的资格和能耐,也不想让自已窜上被害妄想症,所以只得选择第三条路,拼命地让自已适应现状,以不变应万变。人类的潜力往往比自已想象中的还要惊人,慢慢的,沈茉云也适应了皇帝这偶尔抽风,咳,应该是关怀的行为。 像是要忘记宫中早先发生的巫蛊事件一样,定王府的满月宴,办得十分盛大,各府诰命都有前往,场面十分热闹。沈茉云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定郡王还有一个嫡长子呢,但是她再担心,也帮不了什么,这是王府后院的家务事,只能靠宜云自已的本事。 满月宴后,后宫又迎来了另一件大事,宫嫔晋封。此事本来是由萧皇后负责,只是如今皇后退居昭明宫,太后又闭关礼佛,晋位之事,便全权由柳贵妃来处理。柳贵妃膝下之无子却能多年在后宫跟萧皇后对峙,绝不是只靠着一张脸来上位的。因此在递上名单之前,她并没有得意忘形的自专自擅,而是在原先萧皇后草拟的那张单子上,修改了几项,这才递给皇帝过目。 “这是贵妃使人送过来的名单?”宇文熙略略看了一眼单子,挑了挑眉问道。 “是的,皇上。” 宇文熙看了一会儿,拿起朱笔在单子上面点上几笔,随后目光凝住在其中一行。 “正五品美人柳氏,请允晋正四品容华。” 思考了一会儿,鲜红『色』的字体终于落在了那一行的下面。 那是一个刺目的“准”字。 “孙承徽晋为修媛,秦芳华晋为婕妤,阮美人晋为正四品芳华……”临案的软榻边上,摆着一副的棋盘,沈茉云捻起一粒白子,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后纤手一放,“啪”地一声,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听说,柳美人也同样晋了正四品容华,还有两位容华和一位芳华,也跟着晋了正三品,但那只是担个虚名罢了,皇上一年都没去她们那儿几回。”红汐补充道,“尚宫局正在忙着赶制相关物事呢。延庆宫那儿,可热闹了。” 听罢,沈茉云淡淡地点了点头,顺便拿起搁在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清香茶水滑入喉咙,解了她的干渴,才道:“住在景福宫的江美人呢?可有她的消息?” 红汐道:“奴婢若没记岔,江美人是不在名单之内。听说,贤妃娘娘近日常有梦靥,特让江美人在房中为她抄经消灾呢。” 沈茉云不由得轻笑一声,有几分感概地说:“皇后娘娘才刚刚退居呢,就有人按不住『性』子了,换做是以前,谁敢越过皇后说出这种话。” “还不是因为没有皇后娘娘给她撑腰了。” 沈茉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不再说话,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纷『乱』的棋局上,一边慢悠悠地打棋谱,一边思索着后宫的形势。 如今皇后退居,等同于架空了她的所有权利,虽有太子,可还是被软禁起来,除非日后太子登基,否则皇后很难翻身。四妃已满,目前则以柳贵妃最尊最盛,但是贵妃无子,从短时间来看,亦是无忧,贤妃算是半透明,只有德妃育有二皇子…… 睫『毛』垂下,一粒黑子“啪”地落在棋盘右下角,切断了白子的活路。 自萧充容被废,九嫔仍然只有两位,加上新晋上来的孙修媛,也才有三位。正三品的婕妤和承徽,亦是多有空虚。沈茉云分析了一下后宫的形势,总觉得有些『摸』不着皇帝的心思,若说是给孙修媛之前流产的委屈进行补偿而晋她的位分,可是曾经被牵扯其中的秦芳华和柳美人也跟着晋了位,而以前很得皇帝欢心的江美人却是原封不动。还有,柳贵妃居然会将柳美人的名字写在单子上?真是奇耶怪哉,横看竖看,柳贵妃都不是那种慈和宽惠的『性』格,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至于其他一同被晋位的低位妃嫔,目前还用不着到注意的时刻。这后宫佳丽三千,分分秒秒盯人防人的话,这日子都不要过了,她能防得了多少人,只能将注意的人选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 正在思索间,秦允走了进来,神『色』中有些小心和忐忑,道:“娘娘,方才奴婢听到秦婕妤那儿传出风声,说是秦婕妤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虽然孙修媛的册封礼未行,但正二品以下的宫嫔并无须册封礼,亦无宝印,故秦婕妤等人,在圣旨下来后,宫中之人就已改口。 沈茉云稍稍怔了一下,红汐亦是一愣,没人想到秦婕妤会是此时爆出怀孕的消息。 “皇上知道了?” 秦允低着头说道:“应该已经有人去两仪殿报信了。” “两个多月……”红汐心里一动,“娘娘,两个多月前不正是宫里发现有偶人……”她只说到一半,就发觉自已说错了话,忙又止住了。 这件事,没人敢肆无忌惮地提起。 沈茉云微微点头,心想这孩子来得时间也太不巧了,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膈应,嘴里却是没落下,道:“准备贺礼,一会儿送去秦婕妤那儿。” “是。” “去看看公主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抱过来我这儿。”沈茉云放下先前盘算的事儿,算算时间,宝儿也快醒了,便准备叫人抱女儿过来。宝儿快一岁了,已经可以认人,只要她有空闲,她都会让『奶』娘将女儿抱过来她身边亲自带着。 “奴婢这就去看看。”红汐说着,然后转身去了。 柳贵妃一身鲜亮的水红『色』长裙,上面绣着大朵灿烂的牡丹花,画着精致妆容的美丽面孔,此时却含着酸涩的不甘,她右手轻轻捶了捶桌子,道:“竟然让秦芳华拔了头筹,抢先有了身孕。”红唇一抿,『露』出一股肃杀的气息,“希望本宫的妹妹能挣口气,也可以早日怀上龙胎,不枉本宫在皇上面前抬举她。” 巧如小心地看了看柳贵妃的脸『色』,发现并不如想象中暴怒,这才道:“娘娘,您不是不知道柳容华的心不小,可为什么您还在皇上跟前这般抬举她?万一日后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就不好收拾了。” 柳贵妃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前几日娘进宫说的那些话也有道理。若是挑了旁人的孩子,我就是再无微不至,孩子还是会想着他的亲外家,日后又怎么会念着我的好对柳家照抚。再怎么样,柳容华也是柳家的姑娘,现在也颇得皇上宠爱,她若是能生下皇儿,我再抱养过来,皇上没理由不允的。养得近了,对柳家,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巧如低下头做恭敬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她一直跟着柳贵妃,柳贵妃对柳四姑娘是什么态度她可是一清二楚,以前皇后压着,柳贵妃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表现出来。而现在皇后倒了,她倒是上赶着要柳四姑娘早日怀孕生子好为自已增加筹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柳贵妃以前给柳四姑娘的刁难,她忘了,人家可没忘呢。 不管如何,柳贵妃都是她主子,做主子的过得好了,下人才会过得更好,于是她道:“娘娘英明,一定会心想事成的。日后抱来了小皇子,娘娘就可以无忧了。” “若能这般顺利,倒不枉本宫强咽下这口气,帮那个贱人谋划了。谁让现在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容华才能有资格孕育皇嗣呢,否则,本宫也不用这么费心思了。待她日后生下皇儿,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柳贵妃冷笑道,妩媚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和寒意,让一旁伺候的巧如不禁打了个寒颤。 秦婕妤有孕有消息传到两仪殿时,宇文熙非但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皱起了眉头,问:“太医说,秦婕妤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是,皇上,太医是这么说的。” 宇文熙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半晌才道:“按例,赏了。” “是。”江喜躬身说着,见皇帝没有继续说话,这才出去,不过心里却是暗叹,可惜了,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看皇上的意思,竟是对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颇有不喜。不过皇帝对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喜欢与否,都轮不到他们来评论,他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让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生下来就是。 皇帝给秦婕妤的赏赐不出挑也不寡淡,一时间倒也没人注意到皇帝是不待见秦婕妤肚子里的那块肉。因此,后宫诸人都纷纷向秦婕妤道喜,晋为婕妤又身怀龙嗣,让秦婕妤顿时风光无限。 ———————————————— 萧皇后的退居,相当于被软禁,目前的后宫可说是处于“无主”状态,宫妃也不用每日早起去昭明宫请安。论理,贵妃代掌皇后宝印,宫妃们去延庆宫请安也很正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疏忽了,在下旨时并没有提及这个问题,因此德妃她们也假装不知,给皇后请安是没办法,人家是正妻。柳贵妃再贵,但跟她们也是一样的,只是正一品夫人,大家都是平级,凭什么要她们去延庆宫拜见柳贵妃。皇帝没提,正好含糊过去。 柳贵妃倒是想提出来,可是皇帝不开口,她也不敢『乱』说。再说皇后只是退居,虽然没了权利,可名份还在,越过皇后让所有宫妃来延庆宫向她一个贵妃请安……太后还在看着呢,所以忍忍,也就算了。 临近年关,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在忙活着准备过年。到了长乐宫这儿,还得再多准备一项,宝儿的周岁宴。宇文熙舍不得委屈爱女,这可是宝儿的第一回生日,加上前几个月宫中出现的污糟事件,就更想借此机会冲冲晦气,于是下旨大公主的周岁宴,以皇子的规格来举办。 旨意一下,其他人尚可,反正皇帝宠爱大公主,在宫中早就不是秘闻,江充仪有些泛酸,不过想想只是一位公主,酸过也就罢了。唯有秦婕妤,心里是既羡慕又妒嫉,不管以后淑妃能不能生下儿子,只凭着她的亲女如此受宠,她在后宫只要不出大错,可以说是不用愁了。秦婕妤『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她自是想生下皇子,可这一胎如果也能生下个像大公主那般受宠的女儿,她坐上九嫔的位置那就是迟早的事,于是心中不由得纠结起来,是生个可以依靠的皇子,还是来个受皇帝宠爱的公主? 沈茉云知道后,并没有发话说要如何如何,而是考虑了一下,便前去了延庆宫。 柳贵妃听到宫人来报,心里明白敞亮着,待相互见了礼,便笑道:“正好妹妹来了,我正准备派人跟你说一声儿。这临近年关,我又是第一回主持年节大礼,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就怕有哪点儿做得不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偏偏此时皇上说要给公主大庆周岁,我想着,不如由妹妹全权打理,你看可使得?” 能亲自负责女儿的周岁宴,沈茉云自然应允:“蒙贵妃姐姐看重,我自不会推。只是我这也是头一遭理事,若有不会的地方,使人来找姐姐,姐姐可别不搭理我就是了。” “怎么会?若有事儿,你尽管派人来找我。”柳贵妃笑着说,又道:“我待会就让尚仪局的人过去,妹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儿,只管说,周岁宴务必要让皇上满意。” “劳姐姐费心了。”沈茉云应道,又客气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待沈茉云走后,柳贵妃脸『色』一沉,宽大的袖袍一挥,桌上的茶盏“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碎片,吓得巧如等人肃目垂手站着,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一个公主罢了,我倒要瞧瞧,你能风光到几时!” 说罢,柳贵妃神情一整,对宫女道:“愣着做什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收拾好这里,真是没用。” 宫女们匆匆一福身,赶紧走过去中蹲□子,小心地收拾起来,动作轻之又轻,生怕惹怒主子。 皇子皇女过周岁,宫中早有已定的流程,虽然这是沈茉云第一次在宫中『操』办这种规格的宴会,可是按着章程来,倒也不会出错。这场宴会又是皇帝亲自下旨过问,下面的人只有更小心,不会起什么坏心眼弄砸宴会,跟自已脖子上的那个东西过不去。 到了宴席那一天,除了各宫妃嫔,还有几家王妃并几府亲近的诰命夫人到场。宜云是定王妃,沈茉云自然会下帖子给她,只不过却得定王府人传话,说是王妃生产时伤了身子,要静养,不得出门,于是沈茉云遗憾之余,忙又送了好些『药』材过去。程氏是公主的外祖母,自然会到场,还有几家跟沈家有姻亲关系的诰命夫人,场面倒也热闹。 大齐的男女之防并没有像沈茉云印象中的明清那么森严,因此当太监喊道“皇上驾到,跪”时,女眷们亦只是跪下迎接,并不用回身躲避。公主的周岁宴,只用王妃和诰命们到场,宗室亲王与外大臣并不用过来。 沈茉云抱着宝儿,怀中的小娃娃一身大红袄衣,衬得小脸白白胖胖的,格外的有精神,一见到宇文熙,就“啊呀”个不停地朝他伸出小手,在亲娘的怀里扭个不停。 “宝儿……” 宇文熙却是一笑,接过朝他吱呀个没完的宝儿,抱在怀中,对沈茉云道:“淑妃慎虑过了,宝儿还小,不用这般顾忌礼节。”一句话,表明了帝王对爱女的盛宠,几位王妃和诰命看着淑妃母女的眼神有些变了。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皇上说的是,是妾多想了。” 张德妃神『色』扭曲了一下,眼中闪过不甘,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她正努力克制着不要口出恶言,惹恼皇上。 宇文熙抱着宝儿来到一张宽大的桌子边上,将她轻轻放下,轻刮着宝儿的鼻子道:“来,朕的公主,挑一样你喜欢的东西。”说完,就退了开去,只是旁观。 桌子被铺上一层柔软的红绸布,上面放着胭脂水粉、金钗步摇、锦囊红线、各式玉佩玉环、书籍竹简,甚至还有刀剑匕首,弓箭马鞍等物。只见穿着红衣的宝儿在桌子上慢慢爬动着,这儿踢一下,那儿动一动,捡了一块玉佩,然后扔开,抓起一盒胭脂,接着甩开,书本针线也只是碰了一下。看得一旁的嬷嬷焦急不已,都在心里叫着小祖宗您快决定啊,不管挑了啥,都是咱们一张嘴说出来不是? 沈茉云觉得有趣,不过也有些担心,时间是不是久了点?没多久,在桌子上『乱』爬的小娃娃似乎找到了她喜欢的东西,只见她一手抓着一把小刀,一手抓着马鞍,正咯咯地笑个不停。 嬷嬷们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恭喜皇上,公主挑了刀和马鞍,可见是巾帼英雄,不输男儿,端得有天朝大国泱泱风范。” 沈茉云沉默了一下,虽说大齐朝不拘女子骑『射』,不过这选中刀剑,是不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于是朝皇帝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到对方满脸欢喜。 宇文熙接过女儿,道:“说得好,如此方显我天朝公主风范。赏。”在他怀中的小公主将手中的小刀等物塞给他,更让他乐了。 嬷嬷喜不自收地跪下谢恩,其他人见状,忙一言一语地夸了起来。 “可不是,公主真是好气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范,真不愧是天之娇女。” “那是,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位公主呢,真是好气度!” ………… 沈茉云抽抽嘴角,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赞语,有点不知该做何反应,最后只得说:“还是孩子呢,别这么夸她,担不得。” 然后又是一片“绝对担得起”的回音。 抓完周,小公主的戏份就完了,很快就被人抱了下去。而皇帝亦不欲多留,对淑妃道:“这几天天寒,你身子弱,别忘了穿暖和些。宝儿那里也是,让下人们多注意点儿,别冻着了。”待她一一应下,这才摆驾离开,去了两仪殿,继续批折子。快过年了,六部皆忙,连带着皇帝也忙得团团转。 柳贵妃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涌出了一种危机感。她侍奉皇上多年,鲜少见到皇上会这般关心一个女人,某种酸涩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漫延了起来。 公主被抱了下去,皇帝又离开了,下面就是女眷们的外交场合,正适合相互交换彼此的消息,目前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安乐候府最近的动作。 安乐候府霍家是朝中的勋贵,现任安乐候膝下有三嫡子一嫡女一庶女,嫡长女今年方才九岁,跟太子年龄相当,曾跟候爷夫人多次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霍大姑娘就是萧皇后相中的未来太子妃。可是随着九月初的那场巫蛊祸端,萧充容的淹没,安乐候府跟萧家的来往淡了几分。据说,好几回萧家下贴子给安乐候夫人,却都被回绝了,反而转向张德妃的母家示好。 因为张德妃也在场,所以众人都不敢多说,点了几句就岔开了话题。张德妃却是不甚在意,反而有些意满地抚了抚发间的发钗,举手投足都带了一股意气风发的味道,被萧皇后压了这么多年,她也算出头了,因此不免得意,连带着刚才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公主得宠又如何,还不如生个儿子实在,那才是以后的依靠。 柳贵妃看在眼中,眼神冷了冷,在心里暗骂一句“不知所谓“后,便别开眼,跟高贤妃说起话来。 沈茉云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很记在心上,相比这些消息八卦,她倒是想待会找个机会跟程氏说一会儿话。没多久,柳贵妃等人便退席了,其次是各府王妃等,沈茉云一边笑着招呼,一边朝素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将程氏带去内殿。 好不容易送走来人,沈茉云才松了一口气,对剪容道:“让人过来收拾席面吧。”又扭头看向红汐,“让『奶』娘将公主抱去内殿。” “是,娘娘。” 待回到内殿,程氏便迎了上来,对着她上下打量,整整看了半柱香,才忍着眼泪道:“真是老天保佑,出了那档子事后,我都不敢递牌子进宫,就怕会牵连到你。如今好了,公主的周岁宴这般盛大,想来皇上没有恼你,娘就放心了。” 沈茉云回握程氏的手,道:“您放心,女儿会多加小心的。” 程氏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雍和,两母女这才慢慢闲话起来,『奶』娘也将公主抱了过来,喜得程氏笑开了脸,完全忘了刚才的伤感。 “我听说宜云生产时伤了身子,严不严重?我问过太医,都说不是大病,可我还是不怎么放心。”沈茉云突然问道,都快两个月了,还不能出门,估计真是比较严重了。 程氏却是笑道:“你不用紧张,她那是生双胞胎,身子自然会重些。我前些日子去看过她,精神气倒很好,只不过太医嘱咐她要多养两个月,这才推了外面的应酬。” 沈茉云道:“那就好,我真担心她会落下病根子呢。”随后一叹,“都说嫁入皇家风光无限,自此尊荣一生,可是打从我进了宫,就没有一日是放松过的。现在连宜云都搭了进来,这苦处真是没法说。” 程氏听得心里难过,也是一叹,道:“皇命难违,都是命。” 沈茉云调整回情绪,笑道:“竟是我不好,无端惹得您难过,该打。” 程氏不由得一笑:“就你调皮,好利的一张嘴。” 沈茉云亦不辩解,只是一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问:“娘,官员三年一调动,算算时间正好是今年年底,二哥今年可会回家过年?” 程氏道:“早就收到老二家的信,已经在路上了。听你爹说,你二哥这三年的政绩和考核都不错,明年谋到好缺的机会很大。就是老大,说不定也会再往上走一步。” 沈茉云听得高兴起来,道:“那可真是喜事。”长兄沈重云现任七品编修,不管接下来是外放还是在六部任职或者继续待在翰林院做个侍读学士,前途都是不错的,对沈家来说,亦是好事。 程氏道:“可不是吗?不过这一回朝贺年节,你倒是可以先见见你二嫂,她是五品诰命在身,待在京城这段时间,倒是可以先进宫看看你。”顿了顿,又道:“安乐候夫人最近跟张家走得极近,茉儿,你说皇上是不是有意要换……”说着,便指了指东方。 沈茉云沉『吟』一会儿,道:“皇上的心思,不好说。不过,我看皇上不像有这个意思。总之,您跟爹说一声儿,让他别参合进来,避着点就是了。”皇帝既然会为了太子而不动皇后,想来目前是没有废弃太子的意思,那沈家还是小心些好。站位这东西,就是在高空中走钢索,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想想被满门抄斩的赵家,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程氏想想也是,沈家对于送女进宫一向都是十分谨慎,这回若不是皇帝有意,抗旨不得,沈茉云也不会进宫侍奉帝王。虽然沈茉云没说,但程氏岂能不知女儿在后宫之中的辛苦?若是平常人家,程氏还能说几句,可是重重深宫,就只能靠沈茉云自已立起来,家族的帮忙只能是尽量不拖她后腿,然后男人们挣气些,好成为她的助力。 “我记下了,回去就转告老爷。”程氏说着。 沈茉云道:“爹爹混迹官场多年,为人最是精明不过,大哥亦不是糊涂人,想来怕是我多虑了。” 程氏道:“再精明的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提醒一下不是坏事。” 沈茉云点头道:“娘说得极是。” 作者有话要说:jj持续抽搐中,再次找朋友帮忙发文 = = 我是帮更的朋友,第三次帮更,欧也~ 51值得 关于太子的话题,沈茉云略说了几句就止住了,不管是沈时屿还是沈重云,都是在官场上混迹着的老油条,看人看事的眼光肯定会比她毒辣。很多事情,只要提到点子上,他们就能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用不着她在这里指手画脚。 过了宝儿的周岁宴,接下来就是准备年关礼节,宫中过年一向繁琐,饶是沈茉云经历过了两回,还是觉得百般不适应。特别是跪庙那一段,真真是苦不堪言,今年宝儿满了一岁,没有理由再推托不来,所以也被『奶』娘抱着,在太庙前吹着寒风。 萧皇后则是照旧待在昭明宫,连除夕和大年初一要受诰命朝贺的礼节都没有出现。太子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可是面对宇文熙之时,却只能默默地咽下酸涩难过,许是被宇文熙训过多次,太子对此也不敢再置言。 过了十五,各部门总算开始正常工作,如今最忙的则属吏部,因为三年一次的官员调动,使得吏部比往年都要忙碌几分。而宜云的身子终于养好了,朝贺之时她就已经重新出现在京城贵『妇』的社交圈,待她进宫请安时,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大哥调去了吏部,任五品员外郎,而二哥是去了歧州,任四品刺史?”沈茉云惊喜地说着,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哎,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大哥还要继续在翰林院待下去呢,没想到直接就调任去了吏部,还连跳了四级,大嫂也算熬出头了。” 京城水深,嫁入官宦人家的女子不计其数,只有凤冠霞帔在身,说话才能有底气。沈茉云在沈家时,两位嫂子都对她不错,如今见她们终于熬了出来,也打心底为她们感到开心。 宜云亦笑道:“是啊,当初王爷说二堂兄任歧州刺史之时,我也吓了一跳,这可是越级调派呢,据说是二堂兄晋阳县做下了不少政绩,让皇上刮目相看,这才点了他的名。这可真是好事呢,我在此恭喜姐姐了。” 沈苍云是二甲进士出身,不过名次却是比较靠后,当时就没能分入翰林,于是在沈家的帮助下外放出去,先是从一个从六品上县令做起。不想沈苍云在任职期间,政绩斐然,而后又靠着他的积极钻营,三年后调任为晋阳县令。虽然同是县令,但是晋阳县令却是属于大齐朝的七个京县令之一,官衔是正五品。待得又一个三年之后,沈苍云再次继续连跳两级,做了歧州刺史。即使歧州只是一个中州,并不是上州,但是这样的升迁速度,也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家族父兄给力,自身也得有能力,否则沈时屿也不敢在背后这般力挺沈苍云。 沈茉云道:“应该是同喜才是,难道我二哥就不是妹妹的兄长吗?需知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二哥升了刺史,难道你就不欢喜了?” 宜云抿唇一笑,“自然是欢喜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大堂兄进了吏部,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可是转念一想,当年大堂兄可是二甲传胪呢,又在翰林院待了这些年,进吏部,倒也是意料之中。” 在大齐,想要登阁拜相,科举名次是必须的硬『性』条件,不是说你考上状元就可以成为宰相,但是想挤进大齐的权利中心圈,你就得先入翰林,而进翰林,第一个条件就是你的科举名次,“非翰林不拜相”已经是大齐一种默认的潜规则。不同于前朝的宰相一人集权制,大齐实行的是“群相制”,只要加授了“同中书门下三省三品”等官衔,基本上就被承认为“宰相”,这一群人,可说是大齐中央政权中的最核心人物。 沈茉云的父亲就是官拜中书省的三品侍郎,天子近臣,行走在官场,都会被人尊称一句阁老。只不过这两年,皇帝比较喜欢提拔年轻人,但是对于有才干的老臣,他还是会予以重任,不会一味地贬杀到底。所以,现在沈重云被调任到吏部,就是沈茉云再不懂官场规则,也知道沈重云的未来是一片光明。 “是啊,大哥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没白费心血。”沈茉云笑着说道,撇开其他因素,她还是挺高兴自家兄长得够在仕途上走得顺利,“可惜我无法当面向哥哥们道贺……” 宜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见姐姐真是乐得傻了。你忘了,大嫂子已经是五品诰命,二嫂亦是四品诰命,你不能见哥哥,难道还见不到嫂子们?传她们入宫也就是了。” 沈茉云一拍额头,懊悔道:“瞧我,都忘了这一岔,明儿我就跟贵妃提一声儿。” 宜云提醒道:“你要是真想见人,就快点儿。大嫂是会一直待在京城,不过二嫂子到了月底,可就要随二堂兄到任上了,你得紧着点日子。” 沈茉云道:“我自晓得,不会误了二哥的上任。” 宜云点头道:“姐姐一向是明白人,我不过多说几句罢了。只不过……我听说,这安乐候府,竟是在给萧家脸『色』看。听那些夫人议论,宫中传出风声,霍大姑娘,指不定会嫁给二皇子。姐姐,您在宫中,可知是怎么回事?” 沈茉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后宫也有霍家的一位姑娘,是跟她同批进宫的秀女,刚刚才升为容华,在后宫可说是个半透明人物,并不得皇帝宠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落,“可能是去年中秋过后的那件事,让霍容华以为皇后已经不行了,这才劝着家人想向德妃投诚吧。” 那件事闹得极大,宜云那时虽在待产,可也知晓一二,便皱眉道:“姐姐觉得呢?皇后虽被软禁,可名份仍在。这历代以来凡是要废后的,便要先废除她亲生儿子的东宫之位。可我听王爷说,皇上对太子依然很重视,我倒觉得,皇后,没这么容易不行。” 沈茉云却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皇后行不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是德妃该头疼的事儿,我们先看着就是了。” 宜云听了,叹气道:“我这不是担心姐姐吗?万一姐姐日后生下皇子,这漩涡,你是肯定得搅进去的,还是早些儿提防比较好。” 沈茉云笑笑,道:“我有分寸的。说说你那两个孩儿,身子骨如何?可还健壮?”宜云挑了挑眉,见她不愿谈此问题,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就此带过。 数日后,程氏带着两位媳『妇』进宫,相互见了礼后,沈茉云主要是问及二哥沈苍云外放的事情,沈苍云的嫡妻周氏也很会来事,将这三年晋阳遇到的不少趣事一一说了出来,谈话间不忘程氏和大嫂于氏,并没有在一味地唱独秀。 于氏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丈夫是二甲传胪,又在翰林院待了这么些年,进入吏部后就马上是五品郎中。凤冠霞帔已经是稳当在身,日后沈重云若是外放出去,官职肯定不低,就是现在二房压在头上,也不过是暂时而已,没必要小姑面前争这些。做嫂子的,本就要多担待些,现在这个小姑在后宫、在家中的份量并不轻,说话就更得注意了,何必争一时之快闹得没脸呢。 沈茉云也没有说多,问完二哥三年的近况,再拉着程氏和于氏话完家常,赏了好些东西下去,此次会面就结束了。临走前,沈茉云对她们说:“二嫂很快就起程前往歧州,下次见面怕是得三年后,还请二嫂好好照顾二哥。” 周氏笑着应道:“娘娘请放心,我会注意照看的。” 十天后,沈苍云携妻子前往歧州赴任。 —————————————— 出了正月,天气开始慢慢回暖,干枯的枝桠开始萌发出新鲜的嫩绿,青葱的小草冒出了怯生生的脑袋,好奇地张望着这陌生的大地。 沈茉云坐在铺着柔软褥子的绣榻上,极有兴致地引诱着宝儿开口说话,她拿着一支拔浪鼓在女儿面前轻轻摇晃着。“咚咚”的声音引来宝儿的好奇,于是便要伸出手将这个可以发出发声音的物体抢过来,却被躲开了。 “来,宝儿,乖,叫娘亲,叫了就给你玩。”沈茉云不断地挥动着手中的小玩意,柔声哄道:“宝儿,说话啊,叫阿娘。” “阿凉。”宝儿口齿不清地说道。 “是娘,不是凉。”沈茉云极有耐心地纠正着。 “凉,两……”继续『乱』七八糟的喊道。 沈茉云也不气馁,极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改正宝儿的发音,偏偏宝儿就是不给面子,说了好多个近音字,可就是发不准“娘”这个字的读音。 “爱妃在忙什么?”和谐的空间突然『插』进来一个男中音,惊得沈茉云差点将手拨浪鼓给扔过去。 “皇上?!” 宫女太监纷纷跪了一地,宇文熙随意地一摆手,而后按住正要起身行礼的沈茉云,兴味地问:“爱妃在教宝儿说话?” 不等沈茉云开口,被亲娘折腾得早就不耐烦的小公主先说话了,『奶』声『奶』气地对宇文熙叫道:“父皇,抱抱!”咬字异常清楚,气得沈茉云真想给她几下,教她喊“娘亲”就这么困难,叫“父皇”却叫得这么痛快,真是气死她了。 “宝儿真聪明。”宇文熙乐得将一岁多点的小女儿揽进怀中,拿起一个精巧的玩意陪她玩耍起来。 沈茉云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别过头一看,却是愣住了。阳光下,身着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常服的冷峻男子,正十分有耐心地跟才刚满一岁的小女儿玩耍,表情异常柔和。 或许对后宫的很多人来说,宇文熙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不可否认,在面对宝儿时,他确实是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听着宝儿欢快的笑声,沈茉云心想,这三年来的小心翼翼,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这么极力地奉承讨好这个男人,算是……值得了吧。 宇文熙极为疼爱宝儿,但并不是每次过来长乐宫看完女儿后,都会留宿。有时候当他看了女儿后,表示出要去其他妃嫔那儿时,沈茉云也从来没有阻拦过。一是不想竖敌太深,她在后宫中的地位算是稳了,但是还远远没到放心的时候;二嘛,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是需要好好休息的。进宫三年,沈茉云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伺候皇帝绝对是一件劳心劳力的活儿。 又过了半个月,在沈茉云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宝儿终于可以发音准确地喊出了“阿娘”这两个字,顿时让她开心极了。 正当沈茉云打算继续折腾女儿时,秦允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霍容华和江美人在御花园里冲撞了秦婕妤,秦婕妤不小心动了胎气,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正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架空,所以政体兼官职也是综合起来的 = = 希望jj不抽,能够发出来,老天保佑~~~ 52争宠 沈茉云听得愣了一下,霍容华不得皇帝喜爱,在宫中算是个透明人物,不要说跟秦婕妤比,就是江美人,也比她受宠得多。一个不得宠的妃嫔,怎么会去冲撞怀了龙胎的婕妤。不等她想明白,秦允又道:“娘娘,您可要去看看秦婕妤?贵妃娘娘已经过去了。” 沈茉云是打从心里不想过去,在她看来,每天去看那些女人腻歪的演戏,还不如留在长乐宫陪女儿来得清静舒服。不过现在的她,被贴上了“协理宫务”的标签,这怀孕的妃嫔出事,于情于理她还是得过去一趟,以表示尽到了责任。 “准备步辇,我这就过去。”沈茉云吩咐道。 “是。”秦允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准备。 等得步辇准备好了,沈茉云吩咐剪容和『奶』娘等人要照顾好公主后,这才上车命令他们抬她去秦婕妤那儿。 在秦婕妤所居住的清影阁前面,沈茉云遇到了高贤妃的仪驾,微微挑了挑眉,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下了步辇,对高贤妃说:“姐姐也是来看秦婕妤的?真是巧了。” 高贤妃搭着宫女的手也走下步辇,点头道:“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不成想妹妹也来得这般早。” 两人连说边往里走,一路遇到的宫女太监纷纷向她们行礼。待走进屋内,她们才发现除了柳贵妃和张德妃,太医也到了,正在给躺在床上的秦婕妤把脉问诊,而霍容华和江美人则是脸『色』苍白地站在角落里,看得出十分害怕。 “两位妹妹也来了。”柳贵妃扫了她们一眼,淡淡地说着,随后就被太医的动作吸引过,“太后,秦婕妤肚子里的龙胎如何?会不会有危险?” 太医起身,对柳贵妃拱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秦婕妤摔倒之前就有人垫在了她和地面的中间,缓和了冲力,加上婕妤娘娘腹中的胎儿已有五月,因此并无大碍,但却是受了惊吓。待臣看几幅安神凝气、安胎养身的『药』让婕妤娘娘服下,几日后就无事了。” 柳贵妃“恩”了一声,神情淡淡地说道:“去写方子吧。” 太医应下了,这才去开方用『药』不提。 张德妃此时开口道:“太医说你腹中的胎儿并无大碍,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妹妹安心养胎,肯定能为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你的福气,太着呢。” 秦婕妤虚弱地靠着床头,唇『色』发白,“谢德妃娘娘关心。” 柳贵妃一挑眉,道:“好了,秦婕妤你好好养着吧,今日的事儿,本宫定会给你一个交待。”说完,就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朝外间走了出去。 沈茉云和高贤妃也安慰了秦婕妤几句,才慢悠悠地跟在柳贵妃和张德妃的后面走出了房间,而霍容华和江美人则是在小心地跟随着。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秦婕妤自怀孕以来,一直都有遵照太医的话在房中好好安胎,头三个月不敢随意外出。待到出了新年,月份大了,加上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她便起了要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的念头。御花园里虽然没有花团锦簇,但是一片绿意盎然,也是看得人赏心悦目。不想就在秦婕妤看风景看得心情极好之时,让她遇到了霍容华和江美人。 霍容华是现任安乐候的嫡亲堂妹,出身不俗,而秦婕妤也不错,她是现任康宁候的亲妹妹,相对来说,秦婕妤的出身还要好一些。霍秦两家具是候府,但是……关系并不好,不说势成水火,但是只要一碰面,就绝对是冷言冷语。所以当两人在御花园中碰面后,无论是秦婕妤还是霍容华,都没给对方好脸『色』看,不过秦婕妤的位分比霍容华高,又怀有龙胎,你来我往的言语间,秦婕妤是牢牢地占了上风。至于还有一个江美人,则是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因为实在没有在意的必要。 或许是霍容华被压制得狠了,急怒之间,居然在秦婕妤转身之时绊了她一下,秦婕妤立身不稳,脚下一滑,摔倒了,幸好有两个宫女做了她的人肉垫子,否则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这个胎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 江美人当时就吓白了脸,她也没想到霍容华会这么大胆,后悔一开始见到两人时为什么不避开,现在无端端搅了进来,让她后悔极了。 听了太监和宫女述说完当时的情况后,柳贵妃看向霍容华,道:“霍妹妹好胆『色』,连皇嗣都敢明目张胆地谋害,安乐候府好教养啊。” 霍容华早就跪在了地上,听了柳贵妃的话,急忙抬头辩解道:“贵妃娘娘,真的不关我的事,是秦婕妤不小心脚滑摔在地上的,跟我无关啊。对了,江美人,江美人当时就在我旁边,她肯定看得清楚,我并没有去绊住秦婕妤的脚。”她转过头去看江美人,焦急地说道:“江妹妹,你说话啊,我真的没有去绊她。” “哦?”张德妃看了看两人,“江美人,霍妹妹说的话,是真的吗?”安乐候府有意靠拢张家,她肯定得帮霍容华。 江美人低着头,身形微晃,语气却是十分平稳,“回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话,当时情况十分混『乱』,我实在是记不住。不过霍容华那时离秦婕妤只有一臂之遥,而秦婕妤的宫女则是紧跟在她身后,至于其他的,我是真记不住了。” 霍容华顿时慌了起来,“你胡说,我没有,我那时离秦婕妤至少有三丈,还不如你离她近些。” “在场宫女太监众多,都可以证明妾的话,并无虚假。”江美人依然低着头,稳稳地说着。 “德妃娘娘,你别听她的话,我说的才是事实。”霍容华急急地说着,又转过头瞪了江美人一眼,“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今日出来御花园,不就想着可不可以趁此机会遇到皇上,好适机……” “好了。”柳贵妃打断了两人的争辩,道:“本宫知道你们的意思了。谋害皇嗣,本宫亦做不了主,这件事,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明,自由圣裁。旨意未下之前,霍容华和江美人就先禁足起来吧,别成天没事儿到处『乱』蹦踏,惹事生非。” “辛苦两位妹妹来一趟了,下面的事,我自会料理,你们若是无事,就先回吧。”柳贵妃转头对坐在下首的淑妃和贤妃说道。 沈茉云本来就不想过来,于是点了点头。而贤妃则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美人,道:“看来江美人最近十分得闲,想必是抄完了心经,觉得无聊了,这才有心思到处『乱』逛。既然如此,贵妃姐姐,我就向你讨个主意。正好我近些日子夜间睡得不甚安稳,需要有人帮忙抄些佛经献给菩萨以求祈佑,不如就让江美人在禁足期间,帮我抄几篇经文吧,正好让她有些事做,你觉得呢?” 江美人是萧皇后的人,柳贵妃跟皇后不对盘,对江美人更是看不顺眼,就是朱修仪,都被她刁难过好几次了,于是道:“贤妃妹妹开口了,我定不会驳你,就依妹妹之意吧。” 江美人脸『色』一白,抄经文……高贤妃并没有说要抄多久,也没说要抄几篇,话都是人说出来的,如果高贤妃一直不满意,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困在景福宫的西配殿,再无出头之日? 沈茉云却是不想理会这些,径直起身道:“下面的事儿,就麻烦贵妃姐姐了,我宫中还有事儿要处理,先回了。”高贤妃亦借此一同离开,当然不忘顺便带走江美人。 坐在宽敞的步辇上,沈茉云忽然问道:“秦婕妤动了胎气,可有人告之皇上?” 秦允道:“御花园里有不少人盯着,早就有通知皇上去了。” 沈茉云听了,在心里嘀咕道,距离事件发生都快大半个时辰了,皇帝没来就算了,连个传话的太监都没见着,看来皇帝是真心不待见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知道柳贵妃那儿会怎么跟皇帝说明。 回到长乐宫,剪容等人迎了上来,忙伺候她更衣净脸。 “阿娘!”宝儿坐在软榻上,软嚅地喊道。 沈茉云不由得一笑,换了一身粉紫『色』的家常衣裙,抱起宝儿,逗弄起来。今天皇帝应该会宿在延庆宫,看来她可以轻松一下了。 柳贵妃跟皇帝说了什么,沈茉云并不清楚,只知道到了第二天,两道圣旨传到了后宫。 正四品容华霍氏德行有亏、骄嫉成『性』,降为正七品选侍。 正五品美人江氏,以下犯上,不思悔改,降为正七品采女。 沈茉云知道后,不由得暗自咋舌,皇帝这一着真狠,将候府千金贬至末流的选侍,还要跟江氏这个来自民间的女子平起平坐,估计霍容华得呕血了。 “唉!”沈茉云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后宫女子的命运。如果霍容华得皇上喜欢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不喜欢她,如今犯了事,皇上肯定不会顾念着什么情分。在后宫的女人,永远别指望着依靠你的家世能闲坐一隅,安安稳稳地吃喝玩乐兼看戏,那就真是想得太美好了。不讨皇帝欢心,不争皇帝宠爱,当你出事的时候,就不要指望着皇帝会心软顾念旧情放过你。一个连印象都没有的女人,哪来的情分可讲。 因此当沈茉云得知她肯定是要被送进宫后,就从来没想过在后宫做个透明的妃嫔。争,一定得争,否则她的一生,连带着她的孩子,就有可能会这么毁了。所谓的不争即是争,只不过是打着“不争”的旗帜来争夺。后宫的美女何其多,宫外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对皇帝来说,只有他不想要的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可以选择的美人多了,他又何必去在意一个根本不讨他喜欢的女人。 “主子别想太多,思虑伤身。您如今有了小公主,再生个小皇子,就是儿女双全了,福气在后面呢。”素月见自家主子神『色』有些不对,便出声安慰道。 沈茉云想想也是,忧伤什么的,偶尔抒发一下就是了,生活还是得照过,于是笑道:“天儿回暖了,待会皇上过来的时候,备上一壶梨花白,清洌爽口,最适合这个时节了。” “是,奴婢这就让他们去准备。”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笑,这后宫,谁活下来都不容易,还是选紧着自已吧。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觉得对皇帝来讲,妃嫔对于他的作用就是让他高兴,家世背景什么的,并不是首要条件。 史书上记载的得宠皇后和后妃,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貌美如花兼善解人意。 现在jj跟360打架,更新不了,要用ie浏览器才能发出来,真是 = = 53不公 秦婕妤肚子里的胎儿虽然仍然稳稳当当地没有出事,可人倒底还是受了惊吓,于是太医又开了几个安胎的方子,还叮嘱秦婕妤要好好休养,不要再随意走动。秦婕妤身边侍候的嬷嬷亦是如此说法,还说这一胎,看上去像是男胎,乐得秦婕妤更是喜不胜收,乖乖地安起胎来,不敢再轻意在外面走动。 皇帝在事后也赏了一些东西过去,但是却没有亲自去探望秦婕妤。事实上,自从秦婕妤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皇帝就极少去清影阁。就在秦婕妤高兴地看着御赐的东西,天天想着皇帝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看她的时候,皇帝却是一步都没有再踏进清影阁。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秦婕妤的情绪变得有些不稳定。沈茉云偶尔遇见秦婕妤一次,也被对方那有些百晓生文学网得有些发『毛』,说话更是颠三倒四、逻辑不顺。沈茉云见秦婕妤像是受到了刺激的模样,更是下意识地离得她远远的,这可是孕『妇』,出了意外那就是一笔扯不清的帐。 相比起盯着秦婕妤的肚子不放,沈茉云如今更有兴趣想让宝儿学会走路,时不时就用一些精巧的玩具诱哄着宝儿自已站起来行走。待宇文熙走进长乐宫的内殿时,就看到沈茉云在不断地诱导着宝儿在软榻上跌跌撞撞地挪动着。 “爱妃在做什么呢?宝儿这么小,可经不起摔。”宇文熙走过去,一把抱起爱女,轻轻地捏了一下柔嫩的小脸,心情大好地说着。 “父皇,高兴。”宝儿在宇文熙的怀中也不挣扎,反而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襟,吐出一个又一个清晰的单词,哄得皇帝心情更好。 “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们也不晓得通报一声?”沈茉云先是一惊,随即便皱眉看向了跟在皇帝身后的宫人们。 宇文熙一挥手,道:“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掂了掂怀中人儿的重量,道:“宝儿好像又重了一点。刚才你们在做什么?手舞足蹈的,好不热闹。” 沈茉云道:“宝儿一岁多了,妾正在想办法哄她走路呢。”说着,招来素月低声吩咐了几句。素月忙点头应了,转身匆匆退下。 宇文熙随手拿起一个玩意逗弄着宝儿,道:“宝儿还小,骨头还软着呢,再过两年吧,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在他怀中的宝儿不断地扭动着胖乎首的身体,伸出藕白的胳膊去抢被他父皇拿在手中的拔浪鼓。 沈茉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宝儿『性』子活泼,每日里都闹个不停,妾只是舍不得拘了她,这才想办法让宝儿多动一下。至于磕着碰着,皇上放心,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让宝儿出事的。” 听了这话,宇文熙倒是愣了一下,看着在他怀中扭动不断的爱女,心里已经是同意了沈茉云说法,女儿『性』子活泼爱闹腾。就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是这样,还是宝儿单单是特别,他记得太子小时候倒是安静得很。皇帝陛下一时间忘记了,除了宝儿,其他儿子他根本就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亲近过,他并不知道太子不是『性』格安静,而是对他太陌生以致心生畏惧,所以在他面前闹腾不起来。 “那就多让下人们注意些吧,小心别碰伤了。”宇文熙想了想,算是同意了沈茉云的解释。 “是。”沈茉云应了一声,然后接过素月刚递上来的茶盏,搁在皇帝身边的案几上,道:“皇上,妾身今日煮了一些胡桃松子姜茶,这姜茶夏秋时分喝着油腻,不过这时节喝着倒是刚好,可以暖胃祛风,皇上尝尝。” 一股清淡的姜味迎面扑来,宇文熙看了看茶盏里面,茶水清黄,里面飘浮着几颗松子胡桃,入口一品,味道还算特别,略带辛辣的口感从喉咙直接暖到了胃部,于是赞道:“不错,喝下去胃都暖了。” 沈茉云抿唇一笑,又将几样点心摆过去,“皇上喜欢就好。” 宇文熙放开宝儿,略扫了一眼那几样点心,尝了一块花生糕,便搁下筷子,道:“秦婕妤的胎儿如何?太医怎么说?” 沈茉云一边注意着宝儿,一边道:“太医说了,秦妹妹的胎儿很好,只要好好养着,定能平安生产。连嬷嬷们都说了,秦妹妹这一胎,极大机会是男胎呢。妾先在此恭喜皇上了。” 宇文熙却是皱了皱眉,淡淡地“恩”了一声,便撇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其他事情。沈茉云看在眼中,心想自从秦婕妤出事后,皇帝还没去看过她一次吧,微微挑眉,随即也抛开了,附和起皇帝的话。 第二天送走了心情不错的皇帝后,沈茉云才开始慢吞吞地打理自已,素月一边帮她换上常服,一边忧心地说:“主子,秦婕妤肚里的孩子还有四个月就要落地了,要是真像嬷嬷们说的,是个皇子,那该如何是好?” 沈茉云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挑了一支水晶蝴蝶发钗,红汐忙接过『插』在发间,她才道:“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这种事儿哪担心得那么多。” 素月还是不放心,“可是……” 沈茉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点了点其中一朵绢花,道:“多想无益,顺其自然便是。”。 素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红汐扯了一下袖摆,只好停下这个话题,道:“是的,主子。” 沈茉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要阻止宫妃怀孕生子,难度不亚于不让皇帝宠幸其他女人,这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事实,与其烦恼这个,还不如想想如何为自已谋划的好 就是想背后下毒手,也得考虑一下实际情况。下毒?宫中大小主子的汤『药』都得让太医提前试毒,证明安全后才送入主子的口中。撞人?就是最末流的选侍书女,身边至少都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侍候,品级越高的妃嫔,一踏出宫门,身边带着使唤的下人就越多。至于刺客暗杀……表示,找不找得到这种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是一回事,要是皇宫这么容易就被人混进来,当初太祖打江山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在怀孕的妃嫔经常走的路上扔下几颗珍珠鹅卵石,这么大的目标,要有多眼盲才能忽略啊,而且人家走不走这条路还是一个未知数,其实宫中的清洁工作还是挺倒位的。 来到这里后,沈茉云才发现,以前看的那些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争宠陷害手法,在现实中都是极难行得通的。特别是吃食和用『药』这一块,不管是在沈家,还是在皇宫,从上到下,每一个关卡,都看管得特别严格。就是现实中,也没有那么多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和无人能解的天下奇毒。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也并不是吹回来的。仔细一想也并不意外,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在宫中随便下毒,恐怕第一个睡不着觉的就是这皇宫的主人了。 “娘娘宽心,奴婢倒觉得,皇上对秦婕妤这一胎,并不怎么上心。”红汐在一旁劝道,她也有些担心自家主子会失了分寸。毕竟秦婕妤那一胎如果真是皇子,对沈茉云还是会造成一定压力。 沈茉云不想多说,只是道:“公主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我这儿。”花时间纠结于帝王的宠妃,还不如多陪陪女儿。 “是。”素月应道。 有太医和嬷嬷们的精心照顾,就算秦婕妤的情绪有些不稳,可是肚子里的那块肉应该还是平安无事的,所以当小太监提前一个月来报说秦婕妤要生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沈茉云听到小太监的回报时,皱了皱眉,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前了一个多月?可是又有人冲撞了秦婕妤?” 小太监只是负责传话,实际内情并不清楚,沈茉云见他确实不知道便挥手让他下去了。倒是一直伺候着沈茉云的陈嬷嬷说:“奴婢听说,自从秦婕妤受惊以来,脾『性』越来越燥动,好几回冲着下人们发脾气摔东西,还是柳贵妃亲自过去斥责了一顿,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沈茉云听了,暗自嘀咕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得暴躁起来,道:“嬷嬷说具体一些。”秦婕妤脾气变得不好的事她是知道,但没放在心上。孕『妇』嘛,揣着那么大的一个肚子,越到后面,身体就越难受,心情好得起来才怪,但是突然间变成狂躁症,那问题就大发了。 陈嬷嬷压低声音,道:“听清影阁传出来的风声,秦婕妤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在害她的孩子,时不时就对着宫女们破口大骂,还害怕得不敢踏出房门一步,然后补品却是一天不停。长久下来,自然会引起胎动。” 疑神疑鬼?沈茉云想了想,道:“可是整日惊恐、歇斯里底地叫喊着?” 陈嬷嬷点头道:“差不多,有时候发作起来,要好几个嬷嬷才能压制得住她呢。”在宫里伺候主子的嬷嬷们都是相熟的,偶尔听到秦婕妤那儿的闹腾,陈嬷嬷都很庆幸她伺候的淑妃不但脾气好,『性』格温和,难得的是还能听得进他人的劝道。遇上了像秦婕妤那样歇斯里底的主儿,只能说命不好,毕竟那是龙胎,有个万一,首先要陪葬的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这么夸张?秦婕妤不会是得了产前抑郁症吧?要不怎么会整天疑心有人害她?沈茉云心里想着,嘴里却是道:“准备一下,我们去清影阁看看。还有,看好公主。”本来是没她的事,不过既然已经上升到狂躁症的阶段,她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素月应了一声,忙出去吩咐太监准备步辇。 沈茉云赶到清影阁时,柳贵妃已经在这里守着,彼此刚刚见完礼,张德妃和高贤妃也前后脚赶到了。一个嬷嬷出来回报,说秦婕妤的情况还算良好,尚无『性』命之忧,不过嬷嬷说话时,脸『色』却是有些怪异。 张德妃先看出来了,挑眉问道:“怎么回事?秦妹妹在里面出了意外不成?你们脸『色』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看?” “这……”嬷嬷明显犹豫了。 “发生什么事了?说清楚。”柳贵妃厉声说着,右手一拍桌子,“砰”地一声,吓了屋里的人一大跳。 嬷嬷还来不及说话,产房里就传出了一阵尖叫声,“啊,你们要干什么?走开,全部走开,你们都是来害我的儿子。你们这群不安好心的女人,滚,给我滚……”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柳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虽说她看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不顺眼,可也没给秦婕妤添过堵或者私下里做手脚。她如今代掌后宫之权,结果秦婕妤却在生产的时候『乱』嚷嚷有人要害她的肚子,这不是明摆着在影『射』她吗? 沈茉云轻咳了一声,道:“秦妹妹还能这么大声叫嚷,想来身体情况是极好的,贵妃姐姐不用这么担心。”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想当初她生产时,痛得人都快晕过去了,想叫都叫不出来。现在秦婕妤却是中气十足地在产房里叫骂,想来一时半会,劲头还是挺足的。 张德妃有过生产经验,也跟着笑道:“可不是,瞧秦妹妹刚才喊的那几句,中气十足,想来一会儿生孩子,也不怕使不上劲了。” “进去伺候着,有什么事儿再来报。”柳贵妃说着,脸『色』已经回缓过来了。 嬷嬷赶紧转身进入产房。 过了好一会儿,产房里的叫声慢慢地低了下去,此时高贤妃突然说道:“可派人通知了皇上?” 柳贵妃道:“已让人去报信了。”皇后生产,皇帝还能过来守着,至于宫妃,就别指望这个待遇了。 高贤妃叹了一口气,道:“秦妹妹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已有了身孕,还不晓得保重身子,整天在屋里叫骂不停。都说七活八不活,偏偏秦妹妹这一胎刚刚是八个月,真是让人担心啊。” “无稽之谈,这种民间传言哪能信得过,贤妃别『乱』说。”柳贵妃眸光一闪,冷声道。 “是我失言,贵妃姐姐莫怪。”高贤妃谦恭地说道。 沈茉云喝了一口茶,平静地等待着消息。如果她没记错,这几个月,皇帝都没有去看过秦婕妤,孕『妇』的心思本来就敏感,秦婕妤之前又遭受过惊吓,虽说物质没有亏待,可是精神上却是得不到抚慰。 该怪谁呢? 怪皇帝?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坐在这里的女人,都只是皇帝的妾。龙床虽然舒服,但不是那么好上的。千辛万苦替他怀孕生子又如何,后宫从来不缺美人,不能侍寝的妃嫔皇帝过眼就能忘记,哪怕这个女人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皇帝仍然能安坐御书房冷静地处理国事。一个冷静到理智的皇帝选择了江山后,就不要指望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事业家庭兼顾的男人从来都不包括皇帝。 自已的男人是明君,就别想着用普通人家里的标准来衡量皇帝。而如果是个昏君,说不定会更加倒霉催的会被这个昏君弄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怪老天不公?可是大齐并没有规定适龄的官宦女子一定得参加选秀后才能婚配,若是在皇帝采选秀女之前就定下亲事,皇家同样不会勉强你解除婚约强禁进宫。当她们怀着家族、亲人和自已的美好愿望进到后宫时,就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沈茉云低头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盏,再想想躺在产房里已经半疯的秦婕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夜幕慢慢降临,产房依然有人不断进出。直至半夜,一声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差不多一天一夜,大家都等得累了。 嬷嬷用大红的缎子包着刚出生的孩子出来,对她们行礼道:“秦婕妤生了个公主,母女平安……” 柳贵妃暂时松了一口气,走上前看了看孩子,笑道:“真是个漂亮孩子,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掉头对已经候着已久的内侍说,“去,给皇上报喜。” “奴婢遵命!”小太监应了一声,俐落地转身离开,给皇帝报信去了。 刚出生的孩子实在说不上好看漂亮,柳贵妃那话不过是场面话,沈茉云等人看了一下孩子后,觉得都无大碍了,于是就一一打道回府。在这里坐了一整天,都累坏了。 产房里半靠在床头的秦婕妤却在继继续续地喊道:“不,不可能,为……为什么,会是公主?明明是皇子啊,我感觉到的,这一胎一定是皇儿……有人,有人换走我的孩子……” 一旁的稳婆和嬷嬷们听了,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秦婕妤不会疯了吧,皇宫内菀,谁能不动声『色』地换走孩子。再说了,宫里也没有其他妃嫔怀孕,就是换走了,也没地方养啊。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骇。 秦婕妤已经半昏『迷』了,嘴里还在不停地说:“是皇儿,明明是皇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上来了。 看到有些筒子说我在天朝帝都,因为暴雨的关系上不了网。这话对了一半,我确实是因为暴雨上不了网,不过却不在帝都,我这边是因为打台风,所以才上不了网。 从星期六上午开始,家里的网络就出了问题,接口断开了,周日开始下雨,周一台风登陆过境,周二继续刮风,到了星期三,才由暴雨改中雨。好不容易昨天晚上换好了网线,结果jj抽得只看得见502。 这也就算了,更惨的是,尼玛一场台风过境,居然连公司的电脑都坏了,修了好几天,今天才弄好。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场雨,足足漏了一个星期,尼玛还有比劳资更倒霉的人吗? 星期六要是好天气的话,我一定要去庙里拜拜,去去霉气。 54截人 秦婕妤生产过后,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稳定,时不时就喃念着她生下来的是皇子,不是公主,太医诊脉过后也说了,秦婕妤再也受不得刺激。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小公主满月后,都没有半分好转。 小公主,呃,排行宫里人的已经开始称呼她为二公主了。二公主的洗三和满月都很普通,皇帝按例赏东西下来后,根本连个面都没『露』,对比大公主满月宴的规格,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并不喜欢二公主。而稍后,皇帝替二公主取的名字,则是更确切地说明了这一点。 “蚜,亦称蜜虫,竹虫……”沈茉云低声念道,神『色』说不出的古怪,她看向剪容,“真的是皇上取的名?”她知道皇帝不喜秦婕妤肚中的孩子,可没想到会直接体现在名字上,这……真是皇帝的作风,丝毫不留情面。 剪容肯定地说道:“不会错的,内侍今天早上去清影阁传旨了。” 沈茉云点了点头,暂时掩去那惊讶的情绪,道:“秦婕妤养病养得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剪容叹道:“太医说了,还是老样子,没有半点起『色』。前儿个秦老夫人进宫探望秦婕妤,据说两人还争吵了好一会儿呢,气得秦老夫人当场指袖而去。”秦老夫人是现任康宁候的生母,也是秦婕妤的亲生母亲,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停了停,又道:“如今秦婕妤是这个样子,就不知道二公主日后会交由谁抚养。”以秦婕妤的家世,再加上之前的圣宠,就算是生下皇女,哪怕不如大公主那般得皇上宠爱,升上九嫔并不难。只是世事多变,先是秦婕妤受惊导致『性』情大变,然后生下来的二公主又不得皇帝喜欢,现在更是处于半疯状态,连生母都能顶嘴,要是再这么下去,秦婕妤湮灭在后宫中,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皇上会有安排的,再不济,还有太后呢。”沈茉云淡淡地说着,又道:“天儿热了,宝儿那里多注意些,屋里不能直接放冰盆,让『奶』娘嬷嬷们多劳累些,扇些风就是了。小孩子体弱,一冷一热极易得风寒。”去年那场大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娘娘放心,她们自会省得的。”剪容说道。 秦婕妤和二公主所带来的风波,很快就平静下去了。在后宫生存下来的女人,很少会有傻瓜,无论是皇上对秦婕妤的态度还是二公主的名字,她们都能从中很好地领略到其中的意味。一时间,以前门庭若市的清影阁顿时冷清了下来。二公主有『奶』娘,有嬷嬷,有宫女照顾着,日常生活倒也无碍,只有秦婕妤仍然整日沉醉在往日的风光中,『迷』『迷』糊糊的过日子。惹得再次来探望她的秦老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真不明白,一向温柔端庄识大体的女儿为何会变成这样,不由得日日琢磨着怎么将女儿拉回正道。 秦婕妤生产那日所说的话,在柳贵妃的镇压下,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似乎那天大家听到的话全是幻觉一样。就是事后秦婕妤半昏『迷』之下脱口而出的“换孩子”一事,也被盖了下去。 夏风徐徐,微风抚过之处,带来阵阵精幽的花香,精巧的花园中,簇簇茉莉和芍『药』开得正盛,雪白艳红交错,衬着莹莹的绿『色』和金『色』的阳光,显得格外好看。一条碎石小路从回廊婉延至正中央的凉亭,亭子的四周种植着两株榕树,挡住了盛夏强烈的日光,加之旁边又摆放了数个大水缸,栽植着粉紫『色』的睡莲,数条五彩锦鲤在莲花下面游来游去,前方就是假山亭台,小桥曲阁,景『色』美不胜收。 凉亭的边缘垂下了白『色』的纱帘,四个角落分别放着冰盆,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正在伺候着坐在亭子中的两人。沈茉云正坐在凉亭中跟皇帝下棋,她的棋力有所长进,但是想要赢还是很困难。不过宇文熙说了,跟她下棋很轻松,反正只是闲瑕打发时间,并不用讲究太高超的技巧,于是沈茉云还是坐了下来,陪皇帝下棋。 沈茉云拿着一粒黑子,正对着棋盘上的局面皱眉思考,思索着破解之法,而坐在她对面的皇帝则是好整以瑕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温热适中的清茶,正有趣地看着她脸上苦恼的神情。不一会儿,沈茉云双眼一亮,轻轻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道:“就这样吧。” 宇文熙看了一眼,轻笑一声,随意从棋盅里拿出一粒白子,“啪”地一声放在右下角,瞬间就将黑子的所有活路切断了。 胜负已分。 沈茉云一咬下唇,赌气似地将棋盘上的黑白局面弄『乱』,嗔道:“不下了,每次都是我输。皇上,您也让下人家啊。” “让来让去就没意思了。”宇文熙笑道,“不过爱妃别太灰心,朕看你的棋路,是下得越来越好,比以前是大有长进。” 沈茉云听得开心起来,道:“真的?” 宇文熙道:“真的,爱妃如今能跟朕对奕有两刻钟之久,比之一开始下不过数十子,可谓是进步神速。” “皇上。”沈茉云双颊涨得通红,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呵呵……”宇文熙不由得笑了起来。 说笑过后,沈茉云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道:“宝儿应该醒来了,可要抱她过来这儿?” 宇文熙想了想,摇头道:“外面日头毒,还是算了,待会朕过去看她就是了。” 沈茉云道:“那就先打发人过去看一看宝儿是不是真睡醒了。”转头看向素月,“你去公主那儿看看,不管是醒了还是仍睡着,都过来跟我说一声儿。” 待素月领命而去后,很快又回来回道大公主还没醒来。沈茉云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吩咐人好好看着公主后,又让人替皇帝换了一杯新茶,“虽说天儿热毒,可茶凉了,再喝容易伤胃,还是喝点热的吧。” 宇文熙拉过沈茉云的手,轻轻爱抚着,“爱妃细心,想得周到。”抬起头对江喜说,“晚膳就摆在长……” 话刚说到一半,一名小太监走至亭子外面,说道:“皇上,淑妃娘娘,柳容华求见。” 沈茉云听了,不由得愣了一下,柳贵妃跟她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柳容华突然跑来长乐宫是怎么回事?宇文熙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柳容华找他有急事,正好他现在心情不错,于是点头道:“让她过来。” 没多久,一身粉『色』宫装、头『插』蝴蝶穿花金钗的美丽女子朝两人缓缓走来,身姿动人,双眸含水,眉眼间媚『色』『惑』人,容貌跟柳贵妃有五成相似,但是比柳贵妃更为青春少艾、颜『色』佼好。 “妾参见皇上,见过淑妃娘娘。”柳容华款款拜下,声音婉转低柔。 “起吧。”宇文熙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另一只手则仍然抓着沈茉云的手不放,“柳容华来此,可是有什么急事?” 柳容华在宫女的参扶下站直身子,朝皇帝走过去,边走边道:“妾前几日用得了一匹大红的蜀锦,这料子透气,又绵软,用来做小孩子的衣裳是最适合不过。于是妾为大公主裁制了几件小衣裳,正好今日做好了,便亲自送来长乐宫,还望淑妃姐姐不弃。”轻轻一摆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正是几件精致的小衣裳,宫女上前,将托盘放在石桌上。 宇文熙看了看那几件小衣裳,脸『色』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倒是沈茉云,拿起其中一件外裳仔细看了几眼,只见针脚细密,上面的团云如意绣得形象『逼』真,不由得夸道:“柳妹妹好手艺,这针线活儿,做得可真精巧。” 柳容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仍然福了福身,“妾手脚笨拙,姐姐过赞了。” 沈茉云笑道:“没有过赞,绝对是实话。”她说的都是真话,柳容华的绣活确实出『色』,她自已的女红针线,才是夸起来都要昧着良心,所以她从来不像其他宫妃那样送荷包或者送香嚢给皇帝,因为根本就送不出手。 宇文熙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分了几分注意力过去,漫不经心地说:“还算不错。江喜,赏柳容华两匹今年新进上的宫锻。” 沈茉云嘴角一抽,皇帝这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柳容华亲手做了衣裳送来长乐宫,他就直接下令赏她两匹锻子,这是将柳宫华当成了尚服局的绣娘不成?她抬头朝柳容华看过去,不出意外,柳容华脸『色』半青半红,没了刚才的妩媚风流。 “柳容华无事的话,就退下吧。”宇文熙今日对妩媚的柳容华似乎兴趣缺缺,说了几句话后,就下了逐客令。 如果柳容华稍微谨慎些,就会识趣地退下去,只是近日来的风头,让得意忘形的她忘了往日的小心。这段时间,北方战报频频,说是边关大定,大军开始分批班师回朝,约『摸』八月可以全军返回。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满朝文武兴奋不已,就是宇文熙,心里也是高兴的,一连翻了三天柳贵妃的牌子,算是表现了皇帝对大军主帅镇远将军的信任和对柳家的荣宠。 前朝后宫很少分得开,因为父亲镇远大将军的关系,柳贵妃在后宫着实是风光不已,连带着她的妹妹柳容华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柳贵妃在宫中浮沉多年,虽然很是得意,但行事还算沉得住气,再加上她平日就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只要不是太过嚣张,大家也就算了。而柳容华就不同了,在面对其他宫嫔时,她的态度语气不由得有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看得不少人气愤不已,只是看在柳家的份上,一一忍了。而众人忍让的结果,却是助长了柳容华的气焰和张狂,让她做出了来长乐宫截人的动作。 柳容华立即调整好心态,红唇半勾,『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容,眼眸流转,抬眸之间只盈盈地看向皇帝,道:“妾近日新编了一支舞曲,想请皇上过去点评,不知皇上可有空前往?”纤腰微晃,一条宫绦随着她的动作在裙摆边上飘动。 好一副美人含春图。沈茉云在心里称赞道,想皇帝真是艳福不浅,难道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们这么向往古代,这软玉温香、左拥右抱,谁能拒绝得了,连她一个正常的女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不过欣赏归欣赏,但是敢到她的地盘截人……沈茉云微微眯起眼睛,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不成? 古代的娱乐节目极少,歌舞乐伎表演就是其中一项,要说皇帝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说出去三岁小孩子都不会信,因为实在是太昌盛了。撇开柳容华去年那场“意外”,妃嫔侍婢中,私下里给皇帝歌舞**的也不在少数。 宇文熙听到柳容华的话后,略一挑眉,随即低垂双眸看着手中的纤白小手,柔若无骨、触之凉滑,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一干宫人听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柳容华太大胆了,既然敢跑到长乐宫来放肆。 沈茉云却是微微一笑,整个人就着皇帝的手劲依了过去,柔声道:“皇上,您前几日不是说想听《玉树春花》这首曲子吗?妾已经练习了好几天,昨儿那个乐师还说妾弹得已是极好,您今晚就留下来,让妾为您弹一曲吧?好不好?” 柳容华神『色』微变,没想到淑妃不但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反而将话扯到皇帝身上,眼见宇皇帝揽过淑妃正要说话,她情急之下,不由得说:“皇上,妾为了这支舞曲准备了大半个月,其中更是……” “放肆,你的宫规礼仪是如何学的?朕和淑妃都没有说话,谁准你开口的?”宇文熙被人打断他要说的话,顿时心生不悦地喝道。 “皇上说得没错,妾记得,柳容华进宫之初,是由贵妃姐姐安排教习礼仪的。贵妃姐姐的规矩仪态一向周全,柳容华的应该亦不会差。想是刚才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吧,皇上别生气,不值得。若是柳容华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再让嬷嬷们去教导就是了。”沈茉云说这话的时候,身体没动,仍然依偎在皇帝身边,旁人看来,像是得宠的『奸』妃在陷害忠良女子。 宇文熙低下头,勾起她的光洁的下颚,对上那双剪水秋眸,颇有几分意味不明地说:“爱妃真是宽宏大量,竟会为柳容华求情。” 进宫数年,沈茉云应付皇帝已经算得上驾轻就熟,心里并没有一开始的颤颤兢兢,反而娇笑道:“妾不是为柳容华求情,只是舍不得皇上为这种小事生气伤神罢了。话说回来,皇上,您还没答应,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呢?”顺便再加上一点酸味,“还是说,皇上您想去柳容华那儿点评她的舞艺啊——” 宇文熙被逗得一乐,顺势捏了捏她的下巴,心情极好地说:“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今晚留下来陪你,可以了吧?”一挥手,“江喜,送柳容华出去,再去延庆宫跟贵妃说一声儿,让她好好教一下柳容华宫中的礼节。在宫中就算了,可让外人看见,那就是笑话了。” 江喜马上走到柳容华面前,躬身道:“柳容华,请……” 柳容华气得全身发抖,好不容易压下难堪和怒火,勉强行礼道:“是妾莽撞,还请皇上恕罪,妾身告退。”说罢,退后了好几步,才转身离开。 江喜克忠职守,一步不落地跟在柳容华后面,确保这一位主儿离开长乐宫的范围为止。 凉亭中,宇文熙揽着沈茉云,看了看那几件柳容华留下来的小衣裳,道:“说起来,朕还没收过爱妃的针钱活计呢。爱妃哪天有空,替朕绣一个荷包如何?”用句是商量式,但是语气却是完全肯定式,皇帝要的东西,还用得着跟人商量吗? 沈茉云不由自由地僵了一下,绣荷包?就她那个烂手艺,估计送都没人要,于是有些讪讪地说道:“皇上,妾实在不擅长这些精细的绣活。以前在娘家时,换了好几个刺绣师傅,妾不但学不来她们的手艺,反而扎得十根手指红肿不已……”声音在帝王的注视下越说越小,随即她讨好道,“要不这样,皇上,妾打一个络子给您,算是抵了荷包,您觉得可以吗?” 宇文熙听得乐了,故意摇头道:“不行,朕就要爱妃亲手做的荷包。” 沈茉云见他执意如此,有些发愁:“可是,只怕会做得很慢……” “那就慢慢来,不急。既然爱妃答应了,朕可就等着您的荷包了。”宇文熙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下了。 沈茉云欲哭无泪,身为二十一世纪只要有颗扣子掉了都会将衣服扔掉或束之高阁的人来讲,亲自动手做荷包,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宇文熙觉得一向端庄解意的淑妃『露』出这种苦恼的神情,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比平日里的柔顺温婉动人多了,于是便道:“反正做一个也是做,两个也是做,那就劳烦爱妃再为朕多做一个香囊吧,朕喜欢清雅一点的味道。” “皇上!”这丫肯定是故意的,沈茉云忍不住埋怨似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在盘算着可不可以找枪手代劳。 美人似嗔似怒的眼神确实让人心动,宇文熙轻抚过那娇嫩的面容,却是道:“爱妃,朕要的可是你亲手做的东西。” 沈茉云无奈地点头,道:“是,妾记下了,一定是亲手做的。不过先说好啊,要是妾的荷包做得不好看,皇上可不许笑话人家。”她对自已实在是没信心。 宇文熙笑道:“怎么会?对了,爱妃适才不是说要弹琴给朕听吗?趁现在宝儿还没未醒来,不如就在这儿给朕来一曲《满园春》吧。”然后压低声音,右手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的腰侧,“待到了晚上,再弹其他的。” 沈茉云脸一红,心想她留下了皇帝,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大了些,这么一算,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 延庆宫,柳贵妃听完小太监的传话,强忍住心中的怒气,道:“请公公转告皇上,柳容华一事,是本宫失职,本宫会好好教导柳容华一番的。” “既然话已带到,贵妃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恩。来人,送公公出去。” “不敢,不敢。”那太监客气地说着,这才行礼离开。 待人一走远,柳贵妃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盛着瓜果的瓷盘和茶杯,朝地上狠狠地扔过去,犹不解气地骂道:“没脸没皮的贱人,只会学这些下三滥的动作,柳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巧如也觉得不可思议,“主子,其中会不会有误会,柳容华再怎么样,也不会跑去长乐宫那儿撒野吧。是不是有人在背后……” 柳贵妃一听,冷静了几分,招来一名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宫女匆匆应下便走开了,柳贵妃才道:“要不是她自个心大,旁人再有招,也使不出来。不过是一个四品容华,就张狂成这样,霍氏的前车之鉴,还热乎着呢,她想死,也别拉着其他人。” 重重地一捶案几,“若不是还需要她的肚子,她以为她在后宫能这么风光?没有本宫,她就什么都不是。” 巧如劝道:“娘娘消消气。既然皇上都开口斥责了,想来是不能大事化了了,只要娘娘做足面子,让大家知道这事不过是柳容华一人所为,跟娘娘毫无关系,想来皇上也不会太过苛责的。” 柳贵妃冷声道:“哪有这么简单,你看着吧,明儿德妃肯定上门来。还有淑妃……”眉头却是一皱,四妃九嫔中,淑妃可说是极为难缠的一个人物。虽说无子,可是女儿却是极得皇上喜爱,家世虽说不是勋贵候爵,可是胜在家中父兄在朝中地方都能说得上话,相较于一般勋贵人家来说,还要好上几分。进宫三年,皇上一直都没有冷落过她,在后宫中,算是难得的了。就是秦婕妤,中间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冷落呢,可惜好不容易怀孕爬上了婕妤之位,却又落得半疯的下场,真是无福。 “备下几样礼,明儿一大早,送去长乐宫,以做赔罪。”柳贵妃掉头对巧如说道。 “是。”巧如福身道。 柳贵妃又道:“柳容华的规矩还是差了点,明儿就拨两个嬷嬷去她那儿,再重新学习一遍,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吧。”估计皇帝此时也不想见到柳容华,那就先避一避,待风头过了,再想办法也不迟。 第二天,巧如亲自领着宫女往长乐宫走了一趟,沈茉云也没为难她,听了巧如所转代的柳贵妃的话后,照旧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赏了她一碟果子,收下礼后便让她走了。 “娘娘,这些东西……” 沈茉云道:“连同昨日柳容华送来的小衣裳,一同处理了。那些衣物,过些日子,给我找个时间除了。放在长乐宫,总觉得全身不自在。” “是,娘娘。”自有宫女捧着物品下去放置了。 沈茉云看向剪容,道:“给我找些碎布,针线过来。” 剪容一笑:“是。”很快就寻来了一些碎布和五颜六『色』的线。 沈茉云拿起针线,叹了一口气,随后认命地开始练习那早已被她扔到爪哇国去的针法。虽然皇帝说了不介意,可要是弄得太差,她还真没这个脸送出去,所以只得从基本针法慢慢地『摸』索起。 好几回,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就是看到沈茉云在绣图案的专注模样,在无意中看到她那被针扎得通红的指尖时,他心中难得有些过意不去,道:“朕不过说说罢了,宫里的针线上人多得是,爱妃要是真不习惯,就别勉强了。你看,手指都红了。” 沈茉云眨了眨眼,道:“如果皇上早几日说这话,妾一定高兴不已。只是这荷包,妾都做得差不多了,此时再丢开,岂不是前功尽弃,妾可舍不得。再说了,皇上要是愿意带着妾绣着的荷包,妾身心里也高兴,哪里勉强呢。” 宇文熙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朕不过一句话,倒引得你长篇大论的。既是如此,那就随你意吧。只是有一件事一定得注意了,别太过而伤了身子。” “那……唔!”沈茉云刚说了一个字,一阵恶心突如其来地从胃部涌上喉咙,她忙转过身,干呕了几下。 “娘娘!”一旁伺候的素月吓坏了,忙上前扶着她,“您怎么样了?” 宇方熙也吓了一跳,忙扶起好不容易才直起身的沈茉云,道:“爱妃可是病了?来人,传太医。” “不,不用了。”沈茉云忙喊住江喜的身影,喝了几口水遮住那股不适后,才道:“可能是天儿太热的关系,妾身近日胃口不大好,总有些不舒服。昨儿已经宣过太医了,太医说是暑气重,要妾身好生避暑,又开了一剂方子,并无甚大事,实在用不着再传一次太医。” “可是,朕瞧你脸『色』不是很好……”宇文熙皱了皱眉,“罢了,那你小心些。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要是过几日还是这样,就一定要传太医了。” “是。”宫女们纷纷行礼道。 宇文熙本来想留宿长乐宫,可是却被沈茉云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请去了其他地方。送走皇帝后,素月才小心地问:“主子,为何不告诉皇上,您是有了身孕?” 沈茉云喝了一口蜂蜜水,清甜的味道让整个胃部舒服不已,“太医昨儿不是说了吗?月份尚浅,滑脉不准,只是隐约似是,需得再过半个月才能确定下来。要是今儿跟皇上说我有了身孕,皇上信了,过几天太医说不过是误诊,那可要如何是好。” “可是主子您这个月的小日子并没有来……” 沈茉云说:“信期不正常虽然少有,但也不是没有,这哪做得了准。”一般来说,经验老道的太医一个多月就能『摸』出女子是否有滑脉显现,但是要到十足肯定地写下诊书,还是要到两个月左右方能确定。 素月听她这么一说,忙道:“还是主子想得周全,是奴婢太轻率了。横竖不过几天,再等等亦无妨。十天后就是八月中秋,听说皇上那天要大宴三军,可惜咱们不能前去。” 沈茉云笑道:“这是稿赏三军的国宴,我们去算什么。不过皇上已经说了,八月十六,倒会举行一次家宴,请了不少宗室皇亲,那时我们倒是可以出席。” 素月抚手道:“这可真是极好的事儿。” 镇远大将军班师回朝,一路上,军队气势恢宏,满京城的高官百姓议论纷纷。宜云进宫亦是对沈茉云道:“听说大军威武极了,可惜要清道,否则我真想去前门那儿看看是否真有如此气概。” 沈茉云听得羡慕极了,道:“你就知足吧。好歹你还能在他们进京的街道上瞅上几眼,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方天空发呆。” 宜云道:“姐姐放心,待我亲自看过后,定会细细形容于你,好让你也馋一馋。” 沈茉云笑着闹过去,“就你坏心眼。” 前朝军队的事跟后宫没什么关系,沈茉云跟将领们也不可能碰得上面。不过在大军回京前几天,一直被禁足的柳容华被放了出来,看上去似乎精乖了一些。直到八月十六,皇帝宴客皇室宗亲,在宫中较为得宠的妃嫔都要出席,皇子们亦在其列,只有三皇子被太后以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出席。 素月走在步辇旁边,担心地问道:“主子,您觉得如何?要是实在撑不住,不如跟皇上说一声儿,今儿就告个退吧。” 沈茉云摇了摇头,抚着胸口道:“没事,不过有些不爽罢了,待会我多注意些便是。” 素月听了,只能强按住心底的焦急,毕恭毕敬地跟在轿旁,一起到了宴客的大殿。 沈茉云在宫人的带领下,先是在临近的厢房里修歇,待皇帝过来了,再一起进入大殿。小宫女立即机伶地送上茶水点心。沈茉云看了一眼,道:“换杯温开水过来吧,这茶不用了。” 小宫女有些意外,但还是道:“是,奴婢这就给您换过来。”很快送上了一杯温热的开水。 沈茉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在场的人。高贤妃和孙修媛已经到了,还有不少低位妃嫔,张德妃和柳贵妃尚未过来。 高贤妃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妹妹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热着了?” 沈茉云道:“可能是日头毒辣,晚间又起风,吹得人有些不爽,歇歇就是了。” 高贤妃便叮嘱道:“那可得注意些,不然一会宴席上闹笑话,可就不美了。” “我会的,谢姐姐关心。” 孙修媛小产后,精神并不是很好,但修养了这么久,倒也恢复了过来,见她们正在说话,也过来凑了几句趣。正说话间,江充仪也到了,相互见完礼,又聊开了。 “听说秦婕妤是越来越疯了,再这么下去,二公主可怎么办啊?”其中一个宫嫔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气氛顿时冷寂了下来。 宫中谁人不知秦婕妤已是半疯,二公主又遭皇帝不喜,今日是皇帝设宴,没人会想到还会有人没眼『色』到提及秦婕妤,一时之间,竟是半宿无话。 那说话的康芳华也有些后悔,怎么就说了出来呢?她见所有人都看着她不说话,不由得拘束起为,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了。 这时,外面小太监唱道:“贵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柳容华到!” 倒是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柳贵妃走在前头,水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芙蓉如面,一进屋里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一挑眉,笑道:“怎么回事呢?难得皇上设宴,又是我朝大军得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妹妹们怎么都一句话不说了?”说着,眼神似有若无地朝康美人那儿看过去,吓得康美人一个冷颤,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高贤妃见状,忙道:“正说着充仪妹妹的绞丝金手镯,漂亮极了。” “是啊,这可是南边传来手艺,做得精巧得很。”沈茉云也跟着搭腔,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冷场。 起了个头,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讨论起首饰来,气氛总算回缓了。张德妃看了几眼,道:“确实是精巧,倒也难得。” 一名太监进来回道,说是让众位主子进去大殿,宴席快开始了。 ———————— 沈茉云一边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浓汤,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宴上各人的说话,前面的空场地上,身轻如燕的舞姬正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她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胃部,闻着宴席上的各种薰香、食物香,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了,胸口闷闷的。 江充仪看了她一眼,道:“淑妃姐姐可是病了?你脸『色』好难看?要是真不舒服,不如跟皇上说一声儿,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沈茉云强笑道:“没事,就是有些闷而已。” 太子此时出列,对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开始说话,不外乎歌颂大军威猛、大齐国运昌盛等夸奖话语。太子虽有些软弱,但气场还是有的,进退有礼,言词有度,看得皇帝还算满意,一旁的王公贵族亦是赞不绝口。 张德妃却有些撑不住了,她看着坐在太子下首的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心。没多久,二皇子亦是出列,对皇帝说了类似的话语,但因有太子珠玉在前,二皇子说的话,就显得没什么出奇了。 张德妃一扯手帕,愤愤地看着太子,眼中狰狞神『色』一闪而过,恰恰落入了柳贵妃的眼中。 因四皇子还小,所以并没有在席。 半个时辰过去了,沈茉云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她不由得半转过身,用手帕轻轻捂住嘴,生怕自已会吐出来。突然间,江喜走过来,对她行了一礼,“娘娘,皇上说了,近日来秋风起,夜晚寒凉,让您早些退席回去歇着。再加上大公主去年也是这个时候病了一场,皇上有些不放心,恐宫人们伺候得不精心,还是得您亲看看着才好。” 沈茉云抬起头,正好宇文熙朝她这边看过来,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沈茉云心中大定,对江喜道:“公主这两日是有些发热,我也有些担心,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奴婢一定代为转达,请娘娘放心。” 沈茉云便不再推拒,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大殿。江充仪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晃动,但随后就沉稳下来,继续观看场中的歌舞。 中途退席回到长乐宫,剪容她们看到她提前回来,顿时一惊,“娘娘怎地回来得这么早?可是出事了?” 沈茉云挥手道:“没事,不过有些不爽,皇上允我担前退席罢了。”更衣卸妆,重新抹过脸,这才觉得活了过来,那一身华服珠钗,虽然是身份象征,可是穿在身上,真心是难受。 剪容担心道:“已经下了宫匙,这个点儿宣太医只怕会很麻烦。” “明儿再宣吧,我现在只想休息。”沈茉云说着,又道:“这几天天儿反常,一会冷,一会热,公主那儿要看好了,千万不能在夜里抱到外面吹风。” “娘娘放心,都小心着呢。” 沈茉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让人扶着她上~床休息,一夜无眠。 第二天,太医被传来长乐宫为淑妃看脉时,皇帝也过来了,他坐在床边,轻抚了抚沈茉云苍白的面容,才转过头看向太医:“淑妃怎么回事?可是病着了?” 太医先是『摸』了左手的脉像,再换右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拱手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滑脉已显,已是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宇文熙听了,心中大喜,北方边境刚刚平定,蕃国进贡议和,又是八月中秋团圆之时,就听到淑妃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无疑是上天的吉兆,让他高兴极了。 “好,太好了。来人,赏……”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jj抽得好有特『色』,变成英文版面了。 55看重 这不是宇文熙的第一孩子,但是却胜在这个孩子来得时间太巧了,而且孩子的母亲又是颇得他喜欢的淑妃,因此宇文熙对沈茉云肚子里的孩子是充满了期待。/非常文学/ 而皇帝对于表达欢喜欢的方式就是大手笔的赏赐,如今大齐又是国力强盛的太平治世,皇帝高兴之下说的赏绝不是几两银子的事。各式各样的玉器珠宝药材补品源源不绝地送来了长乐宫,所有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诊脉的太医并一直照顾淑妃的嬷嬷们更是每人一份厚厚的红包。 淑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不少人都知道了皇帝是多么重视淑妃肚子里的那块肉。长乐宫上下都高兴极了,伺候起自家主子就更是精细,红汐等人在饮食汤药上面把关更加严了,大公主那儿也是要事事小心。 素月更是将长乐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好几遍,凡是她觉得有问题的人,都调得远远的,甚至还通知尚宫局将她们领回去,暂时不用换新人过来。反正长乐宫只有一位主子,目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够了。要添人,能主子生产过后再慢慢挑也不迟。 宇文熙握着沈茉云的手,难得体贴地道:“太医说了,你最近有些劳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下知道自已是双身子,可得注意,不能太过操劳。” 沈茉云虽然早就有八成把握自已是有了身孕,但是听到太医肯定地说出来时,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听到皇帝这番话语,她多少还是愣了一下,因为实在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种话来。这倒不是说宇文熙生性冷酷、不近人情,而是身为帝王,从来都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种软绵的儿女情长上,因为不在意,所以更不会注意。再者,她怀的又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沈茉云之前就生了一个女儿呢。 “谢皇上关心,只是没想到……妾会再次为皇上生儿育女,妾身很高兴呢。”沈茉云微微一笑,掩去了心中的诧异。 宇文熙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道:“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在长乐宫里面养着,争取为朕生下一个跟宝儿一样可爱的皇子。 沈茉云失笑道:“这才两个多月呢,哪能看得出是男是女,万一是女儿呢?”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宇文熙道:“朕说是就是,肯定是个皇子。”在他看来,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上天赐予的吉兆,若是个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子已立,萧家虽然是个麻烦,但若是肯安份地坐在那里不动,宇文熙也不想太扫太后的面子,毕竟他身上也流有萧家的血。只是近几年,太子年龄渐长,萧皇后早年的教养和溺爱所带来的后果开始慢慢表现出来了。不管是政事见解还是对待臣下的态度,太子都显得太过温和了,秉持的是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眼界过于狭隘,能力又说不上好,对一国储君来说,这是个致命的弱点。有时候,做决策的人,不怕你是坏蛋,就怕你平庸,那优柔寡断的性格真能磨掉很多人的耐性。时机转瞬即过,谁会等着你慢慢思考,在你瞻前顾后的时候,人家一把大刀就砍过来了。 在宇文熙看来,未来的继承人聪敏机伶他自是乐于见成,但就算不是能力出众的,至少也得做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像太子这样的,遇事过于温吞,就实在是让人不喜了。 沈茉云自是不知皇帝的心思,只是笑道:“蒙皇上吉言,妾亦希望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早日生下皇儿。” 宇文熙听了极是开心,随即又安慰了她数句,这一晚,自是宿在长乐宫。 “又是淑妃,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可是第二胎了。先前生下的大公主已经让皇上宠得不得了了,现在皇上又是赏赐,又是探视留宿,要是再生下一个皇子,还有我的活路吗?”柳贵妃在延庆宫气得直咬帕子,一地破碎的瓷片散落在光滑的地上。 巧如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对她小心地道:“娘娘如今正掌管后宫物事,要不要想个办法让长乐宫那位出个意外什么的?” 柳贵妃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唯一完好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冷茶,稍稍冷却了沸腾的怒火,才哼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吗?可是要动手脚,哪有这么容易,长乐宫被淑妃收拾得跟铁桶似的。还有皇上,正紧张着淑妃的肚子呢,要是淑妃的肚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本宫。”皇上才没心思管后宫的事呢,只要他觉得是你做错了,那就是你做错了,彻查真相这种事情,在后宫是极少会出现的。 巧如讷讷称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柳贵妃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怒,又道:“明明是我父亲在阵前拼死拼活,打了胜仗,结果却白白便宜了沈淑妃,真是气死我了。还有我那个四妹,真是没用,都抬举她这么久了,连个讯儿都没有,白花费了我的一番苦心。”因气得过了,她却是想着,是不是再让母亲找多几个柳家女子进宫固宠。 这时,柳容华在殿外求见,巧如微微抬头看向柳贵妃,见她点头,这才去迎柳容华,顺便示意站在外间的小宫女进来收拾。 待柳容华进来时,殿内已经收拾干净了,袅袅白烟从紫金香炉中飘出,香味清远。依礼福身后,柳容华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才听宫女们说了,淑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大姐,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皇上很重视淑妃这一胎,万一……” 经过适才一番发泄,柳贵妃早就冷静下来了,她皱眉看向一身青衣的柳容华,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身孕,这就让你紧张了?你但凡争气点,肚子能有个喜讯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淑妃她敢这么下你的面子吗?” 柳容华涨红了一张俏脸,低头道:“我只是担心,一时有些失态,这才忘了分寸。” 柳贵妃哼了一声,对柳容华那副不成材的模样实在看不过眼,私下里怎么骂怎么失态是一回事,如今大赖赖地表现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虽然柳容华是她妹妹,但她可没义务去教导,柳贵妃可没有忘记,当初是谁在假山边跟皇帝抱在一起的,让她在这后宫没脸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笔帐她还记着呢。 柳容华想了想,又问道:“大姐,要是让淑妃生下皇子,这日后在皇上面前,可不就比姐姐你有地位多了?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弄掉……” 柳贵妃挑了挑眉,突然笑道:“你想得倒是长远。” 柳容华被看得不安起来,“大姐……” 柳贵妃却是神色一正,“淑妃有了身孕,按规矩不能侍寝,趁着这段时间,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多承宠几次。若能得个一男半女,方是上上之策。”如今整个后宫都在盯着长乐宫,连皇上都在看着,动手的风险太大了,不值得。倒是可以趁着淑妃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好好谋划。柳贵妃想到此处,却是在心里一叹,若非当年……早就有孩子喊她阿娘了。 柳容华小声说:“我会想办法的。” 柳贵妃点了点头,道:“你晋了容华,换个住处也不为过,过两天,你就搬来延庆宫吧。[非常文学].我瞧着,东侧殿那儿的晴芳阁是个不错的地方,你住进去,倒也合适。” 柳容华双眼微亮,搬进来延庆宫,就代表她见皇帝的次数会更多,虽然是住进柳贵妃的地盘,却是利大于弊,对目前的她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听您的安排,我待会回去就让人收拾东西。” 景福宫,绣香紧张地对高贤妃道:“主子,淑妃娘娘都已经怀上第二胎了,您要不要想想办法?” 高贤妃正在摆弄着棋谱,随口应道:“想什么办法?” 绣香急了,“自然是趁着淑妃娘娘不方便侍寝之时,想办法让皇上多来景福宫几趟啊。”停了停,小声说道:“主子,太医说了,您的身子早就养好了,要怀上并不难。可是皇上过来景福宫的时候,您为什么总是对皇上冷冷清清的?难道您不想要孩子吗?”应该不可能吧,对后宫的妃嫔们来说,除了圣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儿女。 高贤妃停下手中的动作,软软地朝身后的软枕靠过去,叹道:“怀上了又如何?不见得皇上会对景福宫多在意几分。何况在这污糟的地儿,没有孩子更好,省得他们来受这个罪。”早在当年流产之后,她就再没心思奉承皇帝,更不想为他生儿育女,一看到皇帝,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对皇帝更是厌烦。 皇帝需要的是哄他开心的女人,宇文熙每次过来高贤妃这儿,看到的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几次过后,他也烦了,来得就更少了。后宫不缺美女,没有高贤妃,多的是美人讨他欢心,何苦来景福宫受这个气。看在高家还算有用的份上,供着贤妃就是了,皇帝不差这点钱。 “主子,理是这个理,可话不能这么往死里说啊……”绣香一跺脚,急急劝道。她伺候高贤妃多年,旁人看着十分风光,正一品夫人啊,可是苦处只有自已知道。月银份例、银炭冰盆并不短缺,可是想额外要些什么,就没那么方便了,有时遇到延庆宫、清宁宫甚至长乐宫的宫人们,她们都得好声好气地招呼着,不敢摆半分脸色。就是朱修仪,还曾经指桑骂槐地呛过高贤妃数次,看得她气恼不已,本想为主子出头,却被高贤妃暗地里告戒她要忍让。 “争来争去还是那个样子,不来更好,眼不见为净。”高贤妃淡淡地说着。 “哎!”绣香见劝说无法,只得一叹气,自是退下忙开不提。 对于皇帝的去向,高贤妃是真的无所谓,她的心早就死了,在后宫挣扎这么久就是为了替她的孩子报仇。如今萧皇后退居昭明宫,萧容华也已是一条白绫,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了。至于争宠,她早就没了这个心思。 淑妃如今看着荣宠无限,可是又能风光到几时呢?五年一次的采选秀女,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宫,待淑妃年华逝去,她还争得过那些绮颜玉貌的女子吗?得到的越多,失去时才会更痛苦,她倒想看看,当沈茉云从云端跌下来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狼狈。 ―――――――――― 程氏得知沈茉云再次有孕后,准备了不少东西,然后才带着大儿媳妇于氏一同进宫探望女儿。 “虽然是第二胎,可还是要小心些。”程氏对沈茉云叮嘱道。 沈茉云换上烟紫色的常服,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疏疏地插着几朵绢花并一支珠钗,碧绿的镯子圈在莹白的右手腕,她道:“放心吧,娘。这一胎,皇上都重视着呢,没人会在这时候跟我过不去的。就是真有不长眼的,我猫在长乐宫不出去,我就不信她们还敢杀上门来寻衅了。” 程氏听了,略略放心,既然是皇上重视,那么自已再小心防范,想来应是无事,却还是说:“多注意些,总没错的。”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看你仿佛瘦了,可是害喜害得厉害?” 沈茉云苦笑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个孩子惯会折腾我,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要多些,那些吃食,看着就没什么胃口。”这个孩子是比宝儿还会折腾,头胎还没这么辛苦。 于氏插嘴道:“我以前怀哥儿的时候,也是害喜得厉害,不过我吃了姜片,倒是能止吐。娘娘不防试试?” 沈茉云摇头道:“早试过了,可是不管用。” 程氏皱眉:“那该怎么办?嬷嬷们可有什么方法?害喜这么厉害,可得千万小心,什么都吃不进去,也不是个办法。” 沈茉云却是安慰道:“我问过太医,都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出怀后就会好多了。再说,也没这么夸张,不过有些不舒服罢了,吃食汤药还是能进些,只不过没有怀宝儿时那般好胃口。这个点儿,宝儿也该醒了,素月,你让奶娘将大公主抱过来。” 程氏忙道:“若是还睡着,就算了,别没得折腾孩子。”于氏也跟着附和婆婆的话,万一折腾得大公主不高兴了,这可不是小事。 “哪有这么娇气。你可是她的亲外祖母呢,见见面又如何了。”沈茉云边说边朝素月使眼色。 宝儿快两岁了,见到程氏,已能流利地说出整句来,喜得程氏眉开眼笑的,于氏也在一旁奉承讨好,说些吉祥话儿。 因为沈茉云害喜严重,所以程氏并不敢多待,在知道女儿过得很好后,就起身告辞了。回家后,又赶紧收集各种防孕吐的秘方,准备下次进宫捎给女儿。 两日后,宜云也进宫来看了她一次,同样带来了不少东西,细细叮嘱了她好一阵子。 在满宫妃嫔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沈茉云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轻易不出长乐宫。如今不用去皇后那儿请安,更是为她省了不少事。 淑妃有孕不能伺候皇帝过夜,不少妃嫔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今天这个偶遇,明天那人送汤,都是想让皇帝多去她们那里转转。因此,虽是时值深秋,后宫却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无边春。 沈茉云虽然不能侍寝,可是宇文熙很看重她的这一胎,加上最得他喜爱的女儿也奍在长乐宫,所以还是会经常过来看她。宫人们见到如此,更是不敢怠慢,银炭等御寒物什早早就送来了长乐宫,就怕淑妃稍有不适,皇帝会怪罪他们。 冷清的佛堂中,只有香火的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间,萧皇后跪在正中间,不急不缓地念着经文,待今日的功课告一段落了,才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 “太子近日如何?”萧皇后坐在房中,接过碧染手中的茶盏,不急着喝,而是先问起儿子的近况。 碧染道:“奴婢听说,太子近来正埋首于太傅布置下来的文章功课,很得皇上赞赏。” 她没敢说,太子因为太过用功学习前些天大病了一场,这两天才刚刚好转。 萧皇后欣慰地说:“那就好。只要太子过得好,本宫就放心了。”随即眉头一皱,想起了淑妃有孕的事,“只盼这一胎不是皇子,望老天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宇文熙的第一孩子,但是却胜在这个孩子来得时间太巧了,而且孩子的母亲又是颇得他喜欢的淑妃,因此宇文熙对沈茉云肚子里的孩子是充满了期待。 而皇帝对于表达欢喜欢的方式就是大手笔的赏赐,如今大齐又是国力强盛的太平治世,皇帝高兴之下说的赏绝不是几两银子的事。各式各样的玉器珠宝药材补品源源不绝地送来了长乐宫,所有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诊脉的太医并一直照顾淑妃的嬷嬷们更是每人一份厚厚的红包。 淑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不少人都知道了皇帝是多么重视淑妃肚子里的那块肉。长乐宫上下都高兴极了,伺候起自家主子就更是精细,红汐等人在饮食汤药上面把关更加严了,大公主那儿也是要事事小心。 素月更是将长乐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好几遍,凡是她觉得有问题的人,都调得远远的,甚至还通知尚宫局将她们领回去,暂时不用换新人过来。反正长乐宫只有一位主子,目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够了。要添人,能主子生产过后再慢慢挑也不迟。 宇文熙握着沈茉云的手,难得体贴地道:“太医说了,你最近有些劳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下知道自已是双身子,可得注意,不能太过操劳。” 沈茉云虽然早就有八成把握自已是有了身孕,但是听到太医肯定地说出来时,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听到皇帝这番话语,她多少还是愣了一下,因为实在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种话来。这倒不是说宇文熙生性冷酷、不近人情,而是身为帝王,从来都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种软绵的儿女情长上,因为不在意,所以更不会注意。再者,她怀的又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沈茉云之前就生了一个女儿呢。 “谢皇上关心,只是没想到……妾会再次为皇上生儿育女,妾身很高兴呢。”沈茉云微微一笑,掩去了心中的诧异。 宇文熙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道:“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在长乐宫里面养着,争取为朕生下一个跟宝儿一样可爱的皇子。 沈茉云失笑道:“这才两个多月呢,哪能看得出是男是女,万一是女儿呢?”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宇文熙道:“朕说是就是,肯定是个皇子。”在他看来,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上天赐予的吉兆,若是个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子已立,萧家虽然是个麻烦,但若是肯安份地坐在那里不动,宇文熙也不想太扫太后的面子,毕竟他身上也流有萧家的血。只是近几年,太子年龄渐长,萧皇后早年的教养和溺爱所带来的后果开始慢慢表现出来了。不管是政事见解还是对待臣下的态度,太子都显得太过温和了,秉持的是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眼界过于狭隘,能力又说不上好,对一国储君来说,这是个致命的弱点。有时候,做决策的人,不怕你是坏蛋,就怕你平庸,那优柔寡断的性格真能磨掉很多人的耐性。时机转瞬即过,谁会等着你慢慢思考,在你瞻前顾后的时候,人家一把大刀就砍过来了。 在宇文熙看来,未来的继承人聪敏机伶他自是乐于见成,但就算不是能力出众的,至少也得做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像太子这样的,遇事过于温吞,就实在是让人不喜了。 沈茉云自是不知皇帝的心思,只是笑道:“蒙皇上吉言,妾亦希望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早日生下皇儿。” 宇文熙听了极是开心,随即又安慰了她数句,这一晚,自是宿在长乐宫。 “又是淑妃,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可是第二胎了。先前生下的大公主已经让皇上宠得不得了了,现在皇上又是赏赐,又是探视留宿,要是再生下一个皇子,还有我的活路吗?”柳贵妃在延庆宫气得直咬帕子,一地破碎的瓷片散落在光滑的地上。 巧如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对她小心地道:“娘娘如今正掌管后宫物事,要不要想个办法让长乐宫那位出个意外什么的?” 柳贵妃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唯一完好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冷茶,稍稍冷却了沸腾的怒火,才哼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吗?可是要动手脚,哪有这么容易,长乐宫被淑妃收拾得跟铁桶似的。还有皇上,正紧张着淑妃的肚子呢,要是淑妃的肚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本宫。”皇上才没心思管后宫的事呢,只要他觉得是你做错了,那就是你做错了,彻查真相这种事情,在后宫是极少会出现的。 巧如讷讷称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柳贵妃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怒,又道:“明明是我父亲在阵前拼死拼活,打了胜仗,结果却白白便宜了沈淑妃,真是气死我了。还有我那个四妹,真是没用,都抬举她这么久了,连个讯儿都没有,白花费了我的一番苦心。”因气得过了,她却是想着,是不是再让母亲找多几个柳家女子进宫固宠。 这时,柳容华在殿外求见,巧如微微抬头看向柳贵妃,见她点头,这才去迎柳容华,顺便示意站在外间的小宫女进来收拾。 待柳容华进来时,殿内已经收拾干净了,袅袅白烟从紫金香炉中飘出,香味清远。依礼福身后,柳容华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才听宫女们说了,淑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大姐,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皇上很重视淑妃这一胎,万一……” 经过适才一番发泄,柳贵妃早就冷静下来了,她皱眉看向一身青衣的柳容华,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身孕,这就让你紧张了?你但凡争气点,肚子能有个喜讯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淑妃她敢这么下你的面子吗?” 柳容华涨红了一张俏脸,低头道:“我只是担心,一时有些失态,这才忘了分寸。” 柳贵妃哼了一声,对柳容华那副不成材的模样实在看不过眼,私下里怎么骂怎么失态是一回事,如今大赖赖地表现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虽然柳容华是她妹妹,但她可没义务去教导,柳贵妃可没有忘记,当初是谁在假山边跟皇帝抱在一起的,让她在这后宫没脸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笔帐她还记着呢。 柳容华想了想,又问道:“大姐,要是让淑妃生下皇子,这日后在皇上面前,可不就比姐姐你有地位多了?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弄掉……” 柳贵妃挑了挑眉,突然笑道:“你想得倒是长远。” 柳容华被看得不安起来,“大姐……” 柳贵妃却是神色一正,“淑妃有了身孕,按规矩不能侍寝,趁着这段时间,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多承宠几次。若能得个一男半女,方是上上之策。”如今整个后宫都在盯着长乐宫,连皇上都在看着,动手的风险太大了,不值得。倒是可以趁着淑妃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好好谋划。柳贵妃想到此处,却是在心里一叹,若非当年……早就有孩子喊她阿娘了。 柳容华小声说:“我会想办法的。” 柳贵妃点了点头,道:“你晋了容华,换个住处也不为过,过两天,你就搬来延庆宫吧。我瞧着,东侧殿那儿的晴芳阁是个不错的地方,你住进去,倒也合适。” 柳容华双眼微亮,搬进来延庆宫,就代表她见皇帝的次数会更多,虽然是住进柳贵妃的地盘,却是利大于弊,对目前的她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听您的安排,我待会回去就让人收拾东西。” 景福宫,绣香紧张地对高贤妃道:“主子,淑妃娘娘都已经怀上第二胎了,您要不要想想办法?” 高贤妃正在摆弄着棋谱,随口应道:“想什么办法?” 绣香急了,“自然是趁着淑妃娘娘不方便侍寝之时,想办法让皇上多来景福宫几趟啊。”停了停,小声说道:“主子,太医说了,您的身子早就养好了,要怀上并不难。可是皇上过来景福宫的时候,您为什么总是对皇上冷冷清清的?难道您不想要孩子吗?”应该不可能吧,对后宫的妃嫔们来说,除了圣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儿女。 高贤妃停下手中的动作,软软地朝身后的软枕靠过去,叹道:“怀上了又如何?不见得皇上会对景福宫多在意几分。何况在这污糟的地儿,没有孩子更好,省得他们来受这个罪。”早在当年流产之后,她就再没心思奉承皇帝,更不想为他生儿育女,一看到皇帝,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对皇帝更是厌烦。 皇帝需要的是哄他开心的女人,宇文熙每次过来高贤妃这儿,看到的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几次过后,他也烦了,来得就更少了。后宫不缺美女,没有高贤妃,多的是美人讨他欢心,何苦来景福宫受这个气。看在高家还算有用的份上,供着贤妃就是了,皇帝不差这点钱。 “主子,理是这个理,可话不能这么往死里说啊……”绣香一跺脚,急急劝道。她伺候高贤妃多年,旁人看着十分风光,正一品夫人啊,可是苦处只有自已知道。月银份例、银炭冰盆并不短缺,可是想额外要些什么,就没那么方便了,有时遇到延庆宫、清宁宫甚至长乐宫的宫人们,她们都得好声好气地招呼着,不敢摆半分脸色。就是朱修仪,还曾经指桑骂槐地呛过高贤妃数次,看得她气恼不已,本想为主子出头,却被高贤妃暗地里告戒她要忍让。 “争来争去还是那个样子,不来更好,眼不见为净。”高贤妃淡淡地说着。 “哎!”绣香见劝说无法,只得一叹气,自是退下忙开不提。 对于皇帝的去向,高贤妃是真的无所谓,她的心早就死了,在后宫挣扎这么久就是为了替她的孩子报仇。如今萧皇后退居昭明宫,萧容华也已是一条白绫,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了。至于争宠,她早就没了这个心思。 淑妃如今看着荣宠无限,可是又能风光到几时呢?五年一次的采选秀女,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宫,待淑妃年华逝去,她还争得过那些绮颜玉貌的女子吗?得到的越多,失去时才会更痛苦,她倒想看看,当沈茉云从云端跌下来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狼狈。 ―――――――――― 程氏得知沈茉云再次有孕后,准备了不少东西,然后才带着大儿媳妇于氏一同进宫探望女儿。 “虽然是第二胎,可还是要小心些。”程氏对沈茉云叮嘱道。 沈茉云换上烟紫色的常服,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疏疏地插着几朵绢花并一支珠钗,碧绿的镯子圈在莹白的右手腕,她道:“放心吧,娘。这一胎,皇上都重视着呢,没人会在这时候跟我过不去的。就是真有不长眼的,我猫在长乐宫不出去,我就不信她们还敢杀上门来寻衅了。” 程氏听了,略略放心,既然是皇上重视,那么自已再小心防范,想来应是无事,却还是说:“多注意些,总没错的。”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看你仿佛瘦了,可是害喜害得厉害?” 沈茉云苦笑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个孩子惯会折腾我,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要多些,那些吃食,看着就没什么胃口。”这个孩子是比宝儿还会折腾,头胎还没这么辛苦。 于氏插嘴道:“我以前怀哥儿的时候,也是害喜得厉害,不过我吃了姜片,倒是能止吐。娘娘不防试试?” 沈茉云摇头道:“早试过了,可是不管用。” 程氏皱眉:“那该怎么办?嬷嬷们可有什么方法?害喜这么厉害,可得千万小心,什么都吃不进去,也不是个办法。” 沈茉云却是安慰道:“我问过太医,都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出怀后就会好多了。再说,也没这么夸张,不过有些不舒服罢了,吃食汤药还是能进些,只不过没有怀宝儿时那般好胃口。这个点儿,宝儿也该醒了,素月,你让奶娘将大公主抱过来。” 程氏忙道:“若是还睡着,就算了,别没得折腾孩子。”于氏也跟着附和婆婆的话,万一折腾得大公主不高兴了,这可不是小事。 “哪有这么娇气。你可是她的亲外祖母呢,见见面又如何了。”沈茉云边说边朝素月使眼色。 宝儿快两岁了,见到程氏,已能流利地说出整句来,喜得程氏眉开眼笑的,于氏也在一旁奉承讨好,说些吉祥话儿。 因为沈茉云害喜严重,所以程氏并不敢多待,在知道女儿过得很好后,就起身告辞了。回家后,又赶紧收集各种防孕吐的秘方,准备下次进宫捎给女儿。 两日后,宜云也进宫来看了她一次,同样带来了不少东西,细细叮嘱了她好一阵子。 在满宫妃嫔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沈茉云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轻易不出长乐宫。如今不用去皇后那儿请安,更是为她省了不少事。 淑妃有孕不能伺候皇帝过夜,不少妃嫔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今天这个偶遇,明天那人送汤,都是想让皇帝多去她们那里转转。 因此,虽是时值深秋,后宫却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无边春。 沈茉云虽然不能侍寝,可是宇文熙很看重她的这一胎,加上最得他喜爱的女儿也奍在长乐宫,所以还是会经常过来看她。宫人们见到如此,更是不敢怠慢,银炭等御寒物什早早就送来了长乐宫,就怕淑妃稍有不适,皇帝会怪罪他们。 冷清的佛堂中,只有香火的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间,萧皇后跪在正中间,不急不缓地念着经文,待今日的功课告一段落了,才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 “太子近日如何?”萧皇后坐在房中,接过碧染手中的茶盏,不急着喝,而是先问起儿子的近况。 碧染道:“奴婢听说,太子近来正埋首于太傅布置下来的文章功课,很得皇上赞赏。” 她没敢说,太子因为太过用功学习前些天大病了一场,这两天才刚刚好转。 萧皇后欣慰地说:“那就好。只要太子过得好,本宫就放心了。”随即眉头一皱,想起了淑妃有孕的事,“只盼这一胎不是皇子,望老天开眼……” 56贵徵 几场秋雨过后,绿叶开始泛黄,深秋时分,北风呼呼吹过,带来几分苍凉。/非常文学/沈茉云穿着宽大的袍子,斜歪在楠木绣榻上,莹白如玉的双手正捧着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一旁伺候的红汐趁着她翻过一页时,开口道:“娘娘,小厨房刚刚做好了松仁酸枣糕,还热乎着,难得您有了食欲,不如先进一些吧?还有银耳莲子甜汤,炖了两个时辰,可软滑了,也试试?” 沈茉云放下书册,摸了摸胃部,是有点饿了,便点头道:“酸枣糕送上来,银耳莲子甜汤就不用了,给我换个清粥,不想吃甜的。” 见沈茉云点头,红汐高兴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没多久,红汐就拎着食盒过来了,除了酸刺糕和薏米粥外,还有几样酸度适中的开胃小菜。 沈茉云不紧不慢地尝了几口薏米粥,又吃完了那碟精致的松仁酸枣糕,便让人撤下碗筷。正想拿起书册继续看书,尚宫局的女官就领着两个宫女进来,对她行了宫礼,道:“禀淑妃娘娘,奉贵妃娘娘之命,这两个宫女是特地拨来长乐宫给您使唤的,您看可还满意?” 红汐和素月相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诧异,柳贵妃这是想干什么? 沈茉云眉头一皱,扔下手中书册,语气不善地说:“我这儿不需要再增加人手了,你领她们回去吧。” 那女官笑了笑,却是道:“前些日子长乐宫打发了几个人出去,贵妃娘娘得知后,便吩咐我们找几个伶俐的给您送过来。淑妃娘娘,您如今金贵着呢,这使唤的人少了,可是一件麻烦事儿,贵妃娘娘亦是一番好意,为您好心好意地打算呢。” 沈茉云顿时冷下脸,不客气地道:“我不习惯陌生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太医说了,我受不得惊吓。要是因着你们尚宫局没头没脑送来的这两人,惊着了我的胎儿,你们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还是说,你们眼中只看得到贵妃,听得进贵妃说的话,却没有我长乐宫的存在?若是,就应个撂子下来,我待会儿就回了皇上,这长乐宫我也不敢住了,直接搬到冷宫得了,没得随便一个从五品女官都敢给我脸色看。” 深秋十月月末,女官顿时流下了冷汗,没想到淑妃这么强硬,忙讨好道:“是奴婢嘴笨,说错话了,请淑妃娘娘休怪。奴婢的意思是,贵妃娘娘不过是担心您这宫里使唤的人手不够,待日后小皇子出生后,怕是周转不来,这才让奴婢掌眼,送两个好的宫女过来。若是长乐宫不缺使唤的宫女,那么不添人也没什么,奴婢一会儿就去延庆宫回话,还请淑妃娘娘莫要跟奴婢这等蠢笨人置气。” 沈茉云道:“那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带着她们离开。”说着,不由得捂了捂心口,这一个多月来,害喜的劲儿是过去了,可是脾气却是渐长.平日里憋着不敢发火,今天这女官的话挑起了她心头那把火,实在让她忍不下去了。 那女官见沈茉云捂着胸口,还以为是气得狠了,哪还敢再说话,匆匆行完礼后,就带着身后两个连头都没抬起过的宫女离开了长乐宫。 打发走尚宫局的人后,沈茉云平了平气,却没有了继续看书的心思,而是转头看向剪容:“我昨儿做好的荷包呢,拿来给我瞧瞧,许是还有些要改的。” 剪容很快就找出了一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荷包递过去,这个荷包虽说针法不好,但是针脚细密,可以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剪容却是忍不住道:“娘娘,奴婢瞧着,这荷包做得已是极好,无需再改动了,您如今有了身子,做这些活儿,说句犯讳的话,怕是会影响到您肚子里的小主子。”一般来讲,孕妇是很忌讳动针钱,就怕日后肚子里的孩子会小心眼儿。 沈茉云却是不以为意,接过荷包细细看着,边道:“这平民百姓家,别说怀着孩子,就是坐月子期间,动针线的女人可有少的?也没见她们有甚不好。再说了,这是替皇上做的,皇上是真龙天子,难道还庇护不了肚子里的孩子吗?” “哦?朕要庇护谁?”帘子被打起,一个熟悉的男中音突然响起,宇文熙正朝屋里走进来,红汐等人忙福身见礼。 “爱妃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扯到朕这儿了?”宇文熙随意地挥了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然后在沈茉云身边坐下,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 沈茉云倒不隐瞒,将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拿出那个明黄色的荷包,炫耀似地在皇帝面前晃了晃,“皇上,这是妾昨儿才做好的荷包,花了妾身好大一番功夫呢。您觉得好看吗?” 从小到大,宇文熙身边从来不缺乏精致的针线玩意,虽然他不懂什么针法针脚,但是绣品的好看,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所以他看了看那个荷包,点头笑道:“很好看。”随即话音一转,“剪容说得没错,你有了身子,自然不能动这些东西,万一熬坏了身子,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沈茉云听了,许是刚才的气还没出完,脸上显出了些许不乐意,撅起红唇道:“敢情在皇上的眼中,只看得到孩子,看不到妾身了?”说着,一拧袖子,竟是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帝,赌起气来了。 宇文熙气得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给他甩脸呢,三分气恼,七分新鲜,“合着竟是朕的不是了?” 红汐剪容并江喜都低着头,很有几分害怕,并不敢吭声。^/非常文学/^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熙见她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奇怪,以前可从没有见过淑妃这样。他伸出手,掰过她的双肩,正想说笑几句,不想却看到她双眼通红,泪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无声痛哭,甚是凄惨。 宇文熙不由得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忙伸手拭去沈茉云颊边的眼泪,柔声道:“爱妃怎么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别哭了,恩?要是哭坏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那就不好了?” 不说还好,越说沈茉云哭得越凶,从她怀孕之后,所有人都只会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字字句句都转绕着孩子来打转,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保护自已生下孩子?是不是只要孩子可以平安生下来,她是死是活就不会有人关心了? 我们要理解,孕妇的发散性思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在怀孕的时候她们往往就会控制不住自已的行为,做出一些在平常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所以,越想越偏激的沈茉云开始钻牛角尖了。从一开始的无声流泪,变成哽咽出声,到最后,是趴在皇帝怀中,一边捶着他一边嚎啕大哭。直将所有宫女太监吓得半死,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突然间痛哭起来?这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就连宇文熙,也是忙着一边对她安慰拭泪,一边急急命人传太医,他再有本事,也猜不出来沈茉云此刻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半刻不敢担搁地到了太医院传话,扯人进宫,他这副天快塌下来的表情,吓得太医心慌极了,莫不是淑妃的胎儿出事了?可是前几日看脉时,还很正常啊?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里,太医也巴不得两脚装上风火轮,可以马上飞入皇宫好确认是怎么一回事。话说长乐宫这一边,沈茉云伏在皇帝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竟是觉得心情舒畅不已,这才移开身子,接过素月手中一早就备好的温热湿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后,对她们道:“有些饿了,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不拘哪样捎点过来。”转过头看向皇帝,“适才是妾失态了,不小心冲撞了皇上。这几日秋风寒凉,妾命她们备下了热汤,皇上一会儿喝一碗吧,免得风寒入体,伤了龙体。” 宇文熙却是被她弄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爱妃……还好吧?”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明明之前哭得痛不欲生,而如今除了那双通红的眼眸,沈茉云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伤感的痕迹。这反差……难道真的病了? 陈嬷嬷和剪容倒是有些明白孕妇的反复无常,便上前劝道:“想来娘娘是一时伤怀,哭过就过去了,皇上可要先去换一身儿衣裳?奴婢这就让人传热汤上来。” 被这么一提醒,宇文熙低头看了一下,衣襟处一片湿哒哒,确实有些不妥,便自先去内间更换了一身新的常服。待得他换完衣服出来,太医也到了,于是道:“快,给淑妃看看,可是病着了?刚才哭了好一会儿呢,听得真让人心惊的。” 听到这话,太医吓了一跳,赶紧给淑妃把脉,连换了两次手,又仔细地瞧了瞧淑妃的脸色,见她虽然双眼通红,可是脸上并无痛苦哀戚之色,脉象沉稳,不过先前的郁火倒是散了一些,心里也有底了,道:“请皇上放心,淑妃娘娘脉息沉稳有力,肚里的胎儿并无大碍。至于淑妃娘娘适才,呃,痛哭……咳,一般来说,随着胎儿月份越足,孕妇的身子愈发就不爽快,情绪波动略较平日严重,再加上淑妃娘娘之前害喜颇厉害,几重压力之下,偶尔有些失态,亦很正常,皇上无需太过忧心。” 宇文熙听得有几分新奇,道:“怀孕的女子,情绪都是这般捉摸不定?可是朕记得,淑妃怀大公主之时,脾气一直都挺好的。” “这,许是体质的问题吧。臣惭愧,无法得知更多。”太医拱手谢罪道。 沈茉云插嘴道:“女子怀孕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断,太医不清楚也很正常。”一顿,又道:“皇上,妾无事,倒是累着了皇上,是妾的罪过。” 宇文熙见沈茉云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便道:“小事一件,哪值得你这么小心。”掉头对太医说,“就开些宁神静气的药吧,省得半夜睡不着觉,惊着了人。” “臣遵旨。”太医行了个礼,便收拾药箱准备下去开方子剪药了,素月忙跟在太医后面,一起去了药房。 剪容并红汐等下人见此间得了空,便赶紧又收拾了一桌子吃食上来,摆在宇文熙面前的是一碗热汽腾腾的山参野鸽子汤,宇文熙随意喝了几口,只觉得全身都暖了,便搁下汤碗,只看向正在吃着桂花枣泥糕的淑妃,待她搁下银筷后,笑道:“可还够你吃?要不再让他们做些面食上来?” 沈茉云痛哭一场后,心情十分舒畅,人的心情一好,就想吃东西,所以这一顿,竟是难得的吃了不少,让本来担心她身体的剪容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沈茉云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白开水,才道:“已经够了,谢皇上。”可能是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觉得太过丢人,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刚才……妾身无状了,请皇上降罪。” 说着,就想起身跪下,却被皇帝按住了,“也无甚大事,你已经请过一次罪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别总惦着。” 沈茉云点了点头,柔顺地说:“是,皇上。”停了停,又道:“那个荷包……” 宇文熙拍了拍她的手背,唤道:“江喜。” 江喜走上前,将那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荷包捧起来,然后又静默地站回角落里。 沈茉云微微一笑,挑了一些有趣的事儿,开始陪皇帝说起话来,又命人抱来宝儿,话说了许久,才各自歇下。 第二日,宇文熙被伺候着穿戴好衣物后,坐上御辇朝两仪殿赶去,准备上早朝。御辇上,宇文熙右手支着下颔,懒洋洋地问道:“江喜,昨日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事儿?淑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间情绪失控?” 江喜道:“是尚宫局的人来了一趟,说是奉贵妃娘娘之命,送了两宫女来长乐宫伺候娘娘,言词间许是说得过了,气着了淑妃娘娘。”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连主子都不会伺候,这种人留着有什么用?你待会儿去一趟尚宫局,处理一下。” “奴婢遵旨。”江喜应了一声儿,心里明白了帝王的意思,这是要贬去那个人的女官职位。虽然不知道昨儿那一出,淑妃娘娘是真哭还是做戏,但这哭出来的效果,还是挺成功的。看来长乐宫这位主儿,日后还真是得小心敬着。 柳贵妃本想借着送宫女一事,试一下淑妃的态度,没想到会惹来皇上的插手,虽说皇上没直接下她的脸,可暗着还是警告了她。这让柳贵妃有些后悔,她当初不应该听着柳容华的话,说是借着掌管宫务之时安排人进长乐宫,再适机弄些小动作,说得她有些心动。可是现在非但没有安插进人手,反而还折了自已的人。 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如果柳贵妃也是穿的,那么她一定很感概这句话对她眼下的状况来说,是多么的贴切。 相较于柳贵妃的小动作,张德妃却是意外地极沉得住气,似乎淑妃怀孕一事,对她并无太影响。张德妃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二皇子身上,二皇子的性格被纵得无法无天,她正苦恼着儿子的功课和为人处事呢。而另一个生育了四皇子的江充仪,仍然波澜不惊地猫在她的宫里,轻易不出门一步,亦不惹事挑衅。 几天后,沈茉云找了个借口打发剪容出去,才唤来秦允,问:“这两个月,皇上可是经常宿在延庆宫?” 秦允想了想,道:“自从柳容华迁入延庆宫后,皇上宿在延庆宫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些,其次就是……”连说了几个妃嫔,又道,“娘娘宽心,虽说您眼下不能伺候皇上过夜,可皇上还是会时不时就过来长乐宫,看在您肚子里的孩子和大公主的份上,皇上心里还是记着您的。” 沈茉云挑了挑眉,却是问道:“阮芳华最近翻牌子的次数少了很多啊。” 秦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的,打从柳容华晋了位后,贵妃娘娘似乎就开始冷了阮芳华。” 沈茉云轻轻往身后的绣枕一靠,舒服地眯起眼,柔滑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身下的锻子,好一会儿,才道:“看来贵妃最近真是太闲了,这才有心思记挂着长乐宫。” 秦允微微低下头,并不作声。 沈茉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指尖擦过唇角,红唇漾出一抹美丽的笑容,心想找个机会给阮芳华卖个好吧,虽说这样做危险系数也很大。可是就算不是阮芳华也会是其他人,若是阮芳华真能将皇帝从延庆宫那儿拉过去,那就更有意思了,要知道,阮芳华,可是柳贵妃的人呢,看到柳贵妃她们吃瘪,她心里也痛快。 于是,沈茉云偶尔会在皇帝来看她时,会提一提阮芳华的存在,至于皇帝会不会去,或是能去多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阮芳华本身还算得皇帝喜欢,只不过后来被柳容华居上而已,所以在皇帝又去了阮芳华那儿时,阮芳华更是使尽办法上皇帝满意。 慢慢的,阮芳华开始变得可以跟柳容华较劲了。这么一来,倒是使得柳贵妃没心情继续找长乐宫的茬,而是将一大半注意力转到了阮芳华身上。更有趣的是,阮芳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早先被贬成采女的江氏抱成了一团,而江氏的位份也升回了美人,让柳贵妃遇到了一些麻烦。 永旭五年的除夕夜,沈茉云惬意地待在温暖的屋里,一边听着外面的北风呼啸,一边喝着暖暖的热汤,心中无限满足。进宫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满意地迎接新年的到来,不用跪庙,不用参加宫宴,不用饿着肚子去行礼。对比一下在外面吃着西北风的众人,沈茉云对眼前的舒服状态,是满意得不得了。 “娘娘小心。” “没事儿,我就在屋里转转,天天做着不动,骨头都软了。”沈茉云扶着腰,慢慢地滑下炕桌,在陈嬷嬷的扶持下在屋里转着圈活动。说来奇怪,这一胎,前三个月害喜严重,到了中期,却是胃口极佳,偏偏脾气像是爆了一样,而到了后面,心情又慢慢平缓下来。 “奴婢瞧着,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陈嬷嬷小心地扶着淑妃,不由得说道。 沈茉云正在数着她走过的步子,闻言笑道:“这都得看命,当初秦婕妤怀孕之时,不是都说是男胎吗?”可生下来的却是一个女孩。 陈嬷嬷不说话了。 过了正月十五,离产期越来越近了,沈茉云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偶尔宇文熙兴致一来,也会摸着她的肚子,一起感受这喜悦的一刻。 “这孩子倒是跳脱,活泼得紧。”宇文熙的手仍搁在那浑圆的肚子上,有些惊喜地说着。 沈茉云点点头,含笑道:“可不是?一到了晚上,就更闹腾了。如果是个小皇子,性子跳脱还好些?若是个小公主,这么急性子,该如何是好?宝儿这丫头,越大越闹乎,前几日还说,要亲手去捕猎玄狐,好送给妾做衣裳,皇上您也跟着在一边起哄,也不劝劝宝儿。” 宇文熙道:“这有什么?朕的姑姑、姑母们,亦不乏能骑善射者。宝儿有这等心志,朕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你,这几年的猎狩爱妃都错过了,改日有机会,朕带你去瞧一瞧这围场风光。” 沈茉云道:“那妾就先谢过皇上恩典了。”停了停,又道:“妾见皇上刚进门时,脸上颇有郁色,可是有人给您不痛快了?” 大齐并没有后宫不能干政之说,所以宇文熙听了之后,便点头道:“自去年十二月起,朕接到不少折子说是江南等地,冬令时节大旱。只望出了正月,老天会降下雨水,以解田地干渴。” 沈茉云对农业和气候不熟,只能安慰道:“皇上且先别太过忧心,妾相信,过些时候,老天爷自会降下甘露。” 宇文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想过几天就是二月初二,正是祭拜祈福之日,得好好的祭祀一番,以祈上天降雨,解缓旱情。 —————————— 皇帝去祭祀求雨一事,沈茉云只知道个大概,也想象过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可是到了那一天,她却再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在凌晨时分,她就在一阵熟悉的痛楚中醒过来,下-身流出了一股温热的液体,她知道,她要生了。 沈茉云撑起身子,朝纱帐外喊道:“素月,传稳婆和嬷嬷们进来……” 一声叫喊,所有人都惊醒了。 淑妃不是第一次生产,可架不住皇帝关注这一胎,所以长乐宫这一个多月来可说是完全处在了一级戒备中。就连柳贵妃,也担心淑妃生产时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皇帝会将这笔帐算到她身上,不但请医用药全部吩咐过,就是将来服侍皇子或公主的下人,都发话说让淑妃亲自挑选,免得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她得吃瓜落。 柳容华倒是出了一些主意,可是全被柳贵妃挡了回去,因为没有一样是可以实现的。就是买通稳婆做手脚,难道宫妃产子,会只有一个稳婆在场吗?你当其他的接生嬷嬷、宫女、医女,甚至是外面候着的太医全是死人啊?柳贵妃可没把握能够买通当时在场的所有下人,不走漏半点风声的。 精挑细选之下,进了产房的稳婆和嬷嬷们倒是可靠的。 稳婆正检查着沈茉云的情况,一边说:“娘娘别紧长,还没到用力的时候,还没开完呢。可以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没力气……”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就是已经生产过一回,可还是痛得沈茉云想打人,死命地咬着嘴里的软木,一边按着稳婆等人的指导来做。 柳贵妃倒是第一个过来的人,待她进来后,看到守在产房外的太医和两仪殿的内侍时,美丽的凤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后就恢复正常,问起了淑妃的情况。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德妃和高贤妃并未到场,只是打发了人前来问候。 淑妃是凌晨进的产房,到了晌午,只见宫女们进进出出,换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嬷嬷也只是说“一切尚好,无需担心”,旁的,就说不出来了。 柳贵妃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忙碌的宫人们,心里却有些羡慕。 一阵风吹过,天空不知何时被黑压压的云层覆盖住,天边划过几道闪电,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竟是打雷了。 电闪雷鸣不断,屋里也是惨叫声不止。 又过了一个时辰,产房里还是没有消息,柳贵妃有些坐不住,淑妃别是出事了吧!忙叫人进去打听,得到还是一切尚好。 正在纠结时,产房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叫声。柳贵妃当即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宇文熙跨进殿内,便先上前见礼:“妾见过皇上。” “免了……” 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满脸欢喜地说:“恭喜皇上,淑妃娘娘生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话没说完,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随着闷雷声起,豆粒大的雨滴哗啦啦地降了下来。 宇文熙先是看了看屋外的大雨,随即喜出忘外。所谓二月二,龙抬头,本就是极好的大吉之日,他刚刚祈祭完上天,转过头就降下了春雨,他本就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现如今得知真是个皇子,又恰逢是在“龙抬头日”出生,更是欢喜得不得了,竟是亲自抱过孩子,言道:“此子,乃贵徵之兆也。” 柳贵妃听了这话,恨恨一扯衣袖,强笑道:“恭喜皇上,喜得贵子……” 宇文熙高兴之余,笑着道:“赏,人人有赏……” 57报“喜” 皇帝大喜之下的赏赐,绝对是重手笔,除了还躺在床上昏睡的沈茉云外,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各自有收获,乐得众人人更是一串又串的好话往外蹦。 按照规定,宫中皇子或者公主出生,都要隔一段时间才为其命名,毕竟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再说了,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没人能肯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所以,为皇子皇女取名,通常都会等上许久。但是自从沈茉云有孕以来,皇帝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名字也想了好几个,待到了这一天,又是恰逢大吉之日,于是宇文熙大手一挥,直接就道:“五皇子名瑞,吉兆也。” 听得柳贵妃眉毛一跳,可还得强扯出笑容说:“真是好名儿,五皇子可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这般喜爱。”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可是宇文熙倒是觉得越看越漂亮,眼见孩子哭闹起来,又有奶娘上前请示,他这才将五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喂食。这时,宝儿让她的奶娘胡氏抱了进来,一见到宇文熙,忙跳了下来,不顾胡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朝皇帝那儿跑过去,抱着她父皇的小腿,巴眨着大眼问道:“父皇,阿娘是不是生了小弟弟?在哪里,宝儿要看看!” 宇文熙一见到爱女,便弯□将宝儿抱起,微笑道:“弟弟困了,正在睡觉呢,待会醒过来,宝儿陪弟弟玩好不好?别去吵你阿娘,她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宝儿听到小弟弟已经出来了,双眼顿时一亮,急急地点头道:“不去吵阿娘,陪弟弟玩。”逗得宇文熙心情甚好地又跟她说了几句趣话,对她说弟弟取名了,又不厌其烦地教她正确发音。 一旁的柳贵妃看得嫉妒极了,可她也无法,谁让淑妃的运气这么好,连着两个孩子都这么讨皇帝喜欢。换句话说,如果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今日也不会处于被挨打的状态了。对女人来说,还是只有儿女最靠得住。柳贵妃稳了稳心神,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见个空□去:“皇上,淑妃妹妹辛苦了一整天,不如咱们先让淑妃妹妹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来看她也不迟,您说呢?” 宇文熙想了一下,道:“也罢。朕还有些折子未阅,今儿就不翻牌子了,爱妃先回延庆宫吧,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淑妃这儿,有嬷嬷,有宫女,有医女在这儿,并不是很用你特意守着。”说着,将宝儿放下来,又吩咐胡氏带大公主去看五皇子,但是得小心,别让公主闹腾五皇子,五皇子还小,经不起闹。 奶娘应下了,立即有宫女上前带宝儿进去内室。柳贵妃却是道:“谢皇上体恤,淑妃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疲累。倒是皇上,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宇文熙不由得拍了拍柳贵妃的肩膀,道:“爱妃的贴心,朕一直是知道的。柳将军镇守边关,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柳家一门忠烈,具是公忠体国之人。” “谢皇上赞誉,家父担不得。”柳贵妃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宇文熙想起两仪殿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又吩咐了嬷嬷和宫女们好好照顾好淑妃后,便摆驾回建章宫了。 柳贵妃恭送走皇帝后,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长乐宫的宫人们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在什么事儿,再来延庆宫报与我知晓,莫自个胡乱做主。若是淑妃和五皇子有什么差迟,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齐声道。 柳贵妃这才“哼”了一声,在自个带来的宫女们环绕下离开了长乐宫。这个堵心的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要不是为了讨得皇帝喜欢,谁乐意来这儿了。 外面发生的事沈茉云并不知道,待她从黑甜的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晌午了。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盆,见她醒来,素月等人忙上前伺候,擦脸擦脖子,递参汤粥品,还有一个大红补襁褓放在她眼前。 经过一阵忙活,沈茉云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扒拉着儿子看了起来,身量看着还足,五官还是皱巴巴的,很难说长得像谁。过了好一会儿,小胖娃哭闹了起来,哭声很响亮——他饿了,沈茉云这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 “皇上已经为小皇子取了名?瑞?”沈茉云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边喝着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毛。“这么突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素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又道:“今天一大早,江总管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奴婢已代主子您收下了。” 沈茉云漫不经意地“恩”了一声,啜了口泌甜的蜂蜜水,道:“公主呢?你们可以看好她?” 素月道:“主子放心,都看得妥妥得,大公主没惊着也没吓着,整个早上都去看了五皇子呢。本来大公主是想来看您的,可是您还没醒,奴婢就先做主,劝了大公主回去。” 沈茉云摆了摆手,示意她喝够了,让素月移开杯子,又躺了下来休息。 昭明宫中,萧皇后得知淑妃生了一名皇子后,右手的佛珠攒得紧紧的,掌心被珞得生疼,指尖都泛白了,可她像是并无感觉一般,只是道:“皇上有何反应?” 碧染也不敢瞒下来,略略说了一些她听回来的流言,大意就是皇上十分喜欢刚出生的五皇子,称赞五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并赐名五皇子“瑞”。 萧皇后不由得低声道:“祥瑞吗?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是这个‘瑞’字,而不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太后呢?太后可有出面?” “只听说寿康宫送了些表礼去长乐宫,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如今她们走动再不比以前,所以碧染也无法探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萧皇后沉默了一下,挥手让碧染退了下去,而她则重新跪在蒲团上,慢慢地念着经文,一派虔诚之色。 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很盛大,宫中热闹了一把。满月宴上,众妃嫔看着端坐在高座上的淑妃,眼中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嫉妒之色,特别是朱修仪,看着五皇子的眼神,热烈得像是想要将那个红色的襁褓抢过来一样。 沈茉云担心屋内的香味会引得宝儿和小儿子的不适,待所有人都见过后,便寻了个借口,便让奶娘抱了他们下去。朱修仪眼巴巴地看着五皇子被抱走,酸溜溜地说:“五皇子生得这般可爱,淑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一个月后,五皇子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小脸圆润,眉眼柔和,一双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着,逢人便笑,看上去十分讨喜可爱。于是沈茉云听了,含笑道:“五皇子还小着呢,别夸这么多,会娇着性子的。” 宇文熙听了,笑道:“呵,就爱妃你顾虑得多,依朕看,娇着点亦无防,只要大事上不坏就行了。” 沈茉云应道:“可不是得皇上发话,妾才好娇着啊。” 宇文熙一笑:“就你会说话。” 柳贵妃插嘴道:“淑妃妹妹一贯会说话,听得人心里舒服着呢。”其他人附和着。 宴席上,气氛还算融洽,皇帝心情好,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去惹得他不开心。正在说趣间,某个座席传来了一阵惊呼。 “主子!” “妹妹怎么了?” “快,扶着她……” 动静有些大,沈茉云朝发出声音的那地儿看过去,旁边的帝王,以及柳贵妃等人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不悦,柳贵妃更是眉头直皱,不客气地斥道:“出了什么事儿?嚷嚷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康芳华起身向她们一福,道:“回皇上,回贵妃娘娘,阮芳华她突然间晕过去了,妾身吓了一跳,这才叫嚷起来,以致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皱了皱眉,道:“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来人,传太医。”立即有小太监一溜烟地往外跑了。柳贵妃一见是阮芳华,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吩咐宫女将人扶到旁边好好看着。 沈茉云冷冷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阮芳华,眼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向皇帝行礼,然后才给阮芳华号脉。说来也“巧”,就在太医的手堪堪搭上阮芳华的腕间时,阮芳华就幽幽醒了过来,神情迷茫地看着众妃嫔,“我,我怎么了?” 康芳华拿出帕子,仔细地拭了拭阮芳华额头上的汗珠,一脸关心地说:“妹妹适才晕了过去,贵妃姐姐担心你的身子,传了太医过来正要给你号脉呢。妹妹别急,先让太医好好看一下,要真是病了,可得治,不然这样时不时地晕一下,实在是不好,您说是吗?” 阮芳华勉强地笑了笑,“是啊。” 太医这才又重新把脉,把完左手换右手,隔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皇帝道:“启禀皇上,阮芳华不过是有些疲惫,无甚大事。臣待会开个方子,按方子慢慢调养个几天,想来就无碍。” “什么?”阮芳华顿时惊呼出声,忘形地抬起头,满脸诧异地看着太医。怎么会这样?太医说她只是身体疲倦?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向皇上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吗? 宇文熙听了太医的话,本以为阮芳华是真的身子不爽还强撑着身体过来长乐宫参加五皇子的满月宴,心中还颇为满意,正想安慰几句,不想阮芳华的反应让他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中。宇文熙身为一国之君,朝政上的事情已经让占去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和心思,所以对于后宫的是非弯绕,他一向都是懒得搭理,可要是以为他是笨蛋好唬弄,那就是绝对错误。 因此,宇文熙淡淡地扫了阮芳华一眼,道:“既然有些疲惫,那就好好静养吧。来人,扶阮芳华下去。” 马上有两名宫女上前,准备扶阮芳华下去。阮芳华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柳贵妃打断了:“太医,我瞧着,阮芳华适才在宴席上反应,似乎是有喜了。你可有看清楚了?可别知情不报啊,这是欺君大罪来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吃了一惊,就连宇文熙也看了过去。沈茉云则是低下头,搓了搓手指,颇觉得无聊地感受着周遭诡异的气氛。这种把戏,亏得阮芳华也敢使出来,都是被人用烂的了,可惜在太医这一节摔跤了。 太医仔细地想了想,才道:“贵妃娘娘,臣十分肯定刚才的号脉中,并没有诊出阮芳华有了龙胎。若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觉得有疑问,大可再召其他太医前来会诊。” 沈茉云不知道其他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不过她觉得应该可以信上八成。一般来说,怀孕一个多月后,就可以摸到喜脉,可有些人体质特殊,往往三个月,甚至四个月才号出喜脉的例子也还是有的。或许阮芳华是觉得这一阵子总是恶心反胃,再加上月事没来,就断定自已有了身孕。这样的断法并没有错,如果阮芳华真的怀孕了,那就只能说她不走运,本来是想在五皇子的满月宴上博个好彩头,却是没想到太医会摸不出她的喜脉,闹了一场笑话。 真是自已挖坑自已埋。 “哦?”张德妃幸灾乐祸地扬了扬眉,对皇帝说:“皇上,许是阮芳华的喜脉藏得深,要不……稳妥起见,再召多几位太医过来替阮妹妹号脉?” 宇文熙先是看了看阮芳华,又看向太医,道:“不用了,林太医医术精湛,他说没有号出喜脉,想来是再真切不过,没必要再传其他太医过来。” 阮芳华脸色苍白至极,硬生生地咬了咬舌尖,这才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话,又听得皇帝道:“阮芳华既是身子不爽,就在锦华阁好好静养吧。” “是,妾身遵旨。”阮芳华忍受着众人的异样目光,福身行礼,任由两名宫女扶着她离开了这里。 闹出了这么一出,宇文熙见时间差不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让众人自去散了,而他则是留宿长乐宫。 —————————————— 皇宫的一隅,一座冷清的院落只有偶尔摇晃的烛影,证明这里是有人住着的。 “这两天好像挺热闹的,发生什么事了?”容颜憔悴的女子再无以往的丽色,穿在身上的半旧宫装更显苍凉。 “这……”伺候的宫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是五皇子的满月宴,长乐宫那儿正热闹着呢。” 女子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五皇子?“ 宫女瑟缩了一下,道:“是,是啊,淑妃娘娘一个月前生下五皇子,今日正在摆宴呢。”停了停,试着劝道:“婕妤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样折腾自已,除了咱们,还有您秦老夫人,谁会心疼您。再说了,您也得为二公主想想啊……” “哐”的一声,一个瓷杯被人从桌子上扫了下来,只见秦婕妤双眼大睁,瞪着她道:“闭嘴!给我闭嘴!什么二公主?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柳贵妃她们换走了我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 “哎,不是啊,娘娘,二公主真是您亲生骨肉……”正劝说着,旁边的屋子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声,声音细细的,听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娘娘您听听,这是二公主在唤您呢?母女连心啊!” 秦婕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抠着桌子边缘,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朝隔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待推开房门,正看到奶娘在哄着一个小孩,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缓缓地走至孩子面前,然后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借着这次痛哭将自已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半个月后,锦华阁传出消息,阮芳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以为又发不上来了 —————————— 皇帝大喜之下的赏赐,绝对是重手笔,除了还躺在床上昏睡的沈茉云外,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各有收获,乐得众人人更是一串又串的好话往外蹦。 按照规定,宫中皇子或者公主出生,都要隔一段时间才为其命名,毕竟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再说了,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没人能肯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所以,为皇子皇女取名,通常都会等上许久。但是自从沈茉云有孕以来,皇帝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名字也想了好几个,待到了这一天,又是恰逢大吉之日,于是宇文熙大手一挥,直接就道:“五皇子名瑞,吉兆也。” 听得柳贵妃眉毛一跳,可还得强扯出笑容说:“真是好名儿,五皇子可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这般喜爱。”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可是宇文熙倒是觉得越看越漂亮,眼见孩子哭闹起来,又有奶娘上前请示,他这才将五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喂食。这时,宝儿让她的奶娘胡氏抱了进来,一见到宇文熙,忙跳了下来,不顾胡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朝皇帝那儿跑过去,抱着她父皇的小腿,巴眨着大眼问道:“父皇,阿娘是不是生了小弟弟?在哪里,宝儿要看看!” 宇文熙一见到爱女,便弯下身将宝儿抱起,微笑道:“弟弟困了,正在睡觉呢,待会醒过来,宝儿陪弟弟玩好不好?别去吵你阿娘,她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宝儿听到小弟弟已经出来了,双眼顿时一亮,急急地点头道:“不去吵阿娘,陪弟弟玩。”逗得宇文熙心情甚好地又跟她说了几句趣话,对她说弟弟取名了,又不厌其烦地教她正确发音。 一旁的柳贵妃看得嫉妒极了,可她也无法,谁让淑妃的运气这么好,连着两个孩子都这么讨皇帝喜欢。换句话说,如果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今日也不会处于被挨打的状态了。对女人来说,还是只有儿女最靠得住。柳贵妃稳了稳心神,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见个空插进去:“皇上,淑妃妹妹辛苦了一整天,不如咱们先让淑妃妹妹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来看她也不迟,您说呢?” 宇文熙想了一下,道:“也罢。朕还有些折子未阅,今儿就不翻牌子了,爱妃先回延庆宫吧,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淑妃这儿,有嬷嬷,有宫女,有医女在这儿,并不是很用你特意守着。”说着,将宝儿放下来,又吩咐胡氏带大公主去看五皇子,但是得小心,别让公主闹腾五皇子,五皇子还小,经不起闹。 奶娘应下了,立即有宫女上前带宝儿进去内室。柳贵妃却是道:“谢皇上体恤,淑妃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疲累。倒是皇上,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宇文熙不由得拍了拍柳贵妃的肩膀,道:“爱妃的贴心,朕一直是知道的。柳将军镇守边关,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柳家一门忠烈,具是公忠体国之人。” “谢皇上赞誉,家父担不得。”柳贵妃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宇文熙想起两仪殿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又吩咐了嬷嬷和宫女们好好照顾好淑妃后,便摆驾回建章宫了。 柳贵妃恭送走皇帝后,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长乐宫的宫人们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在什么事儿,再来延庆宫报与我知晓,莫自个胡乱做主。若是淑妃和五皇子有什么差迟,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齐声道。 柳贵妃这才“哼”了一声,在自个带来的宫女们环绕下离开了长乐宫。这个堵心的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要不是为了讨得皇帝喜欢,谁乐意来这儿了。 外面发生的事沈茉云并不知道,待她从黑甜的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晌午了。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盆,见她醒来,素月等人忙上前伺候,擦脸擦脖子,递参汤粥品,还有一个大红补襁褓放在她眼前。 经过一阵忙活,沈茉云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扒拉着儿子看了起来,身量看着还足,五官还是皱巴巴的,很难说长得像谁。过了好一会儿,小胖娃哭闹了起来,哭声很响亮——他饿了,沈茉云这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 “皇上已经为小皇子取了名?瑞?”沈茉云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边喝着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毛。“这么突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素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又道:“今天一大早,江总管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奴婢已代主子您收下了。” 沈茉云漫不经意地“恩”了一声,啜了口泌甜的蜂蜜水,道:“公主呢?你们可以看好她?” 素月道:“主子放心,都看得妥妥得,大公主没惊着也没吓着,整个早上都去看了五皇子呢。本来大公主是想来看您的,可是您还没醒,奴婢就先做主,劝了大公主回去。” 沈茉云摆了摆手,示意她喝够了,让素月移开杯子,又躺了下来休息。 昭明宫中,萧皇后得知淑妃生了一名皇子后,右手的佛珠攒得紧紧的,掌心被珞得生疼,指尖都泛白了,可她像是并无感觉一般,只是道:“皇上有何反应?” 碧染也不敢瞒下来,略略说了一些她听回来的流言,大意就是皇上十分喜欢刚出生的五皇子,称赞五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并赐名五皇子“瑞”。 萧皇后不由得低声道:“祥瑞吗?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是这个‘瑞’字,而不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太后呢?太后可有出面?” “只听说寿康宫送了些表礼去长乐宫,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如今她们走动再不比以前,所以碧染也无法探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萧皇后沉默了一下,挥手让碧染退了下去,而她则重新跪在蒲团上,慢慢地念着经文,一派虔诚之色。 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很盛大,宫中热闹了一把。满月宴上,众妃嫔看着端坐在高座上的淑妃,眼中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嫉妒之色,特别是朱修仪,看着五皇子的眼神,热烈得像是想要将那个红色的襁褓抢过来一样。 只看楼主收藏 楼主更新提醒我只收藏 回复报“喜”(文字版)羽倪裳 品尝皇帝5皇帝大喜之下的赏赐,绝对是重手笔,除了还躺在床上昏睡的沈茉云外,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各自有收获,乐得众人人更是一串又串的好话往外蹦。 按照规定,宫中皇子或者公主出生,都要隔一段时间才为其命名,毕竟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再说了,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没人能肯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所以,为皇子皇女取名,通常都会等上许久。但是自从沈茉云有孕以来,皇帝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名字也想了好几个,待到了这一天,又是恰逢大吉之日,于是宇文熙大手一挥,直接就道:“五皇子名瑞,吉兆也。” 听得柳贵妃眉毛一跳,可还得强扯出笑容说:“真是好名儿,五皇子可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这般喜爱。”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可是宇文熙倒是觉得越看越漂亮,眼见孩子哭闹起来,又有奶娘上前请示,他这才将五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喂食。这时,宝儿让她的奶娘胡氏抱了进来,一见到宇文熙,忙跳了下来,不顾胡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朝皇帝那儿跑过去,抱着她父皇的小腿,巴眨着大眼问道:“父皇,阿娘是不是生了小弟弟?在哪里,宝儿要看看!” 宇文熙一见到爱女,便弯□将宝儿抱起,微笑道:“弟弟困了,正在睡觉呢,待会醒过来,宝儿陪弟弟玩好不好?别去吵你阿娘,她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宝儿听到小弟弟已经出来了,双眼顿时一亮,急急地点头道:“不去吵阿娘,陪弟弟玩。”逗得宇文熙心情甚好地又跟她说了几句趣话,对她说弟弟取名了,又不厌其烦地教她正确发音。 一旁的柳贵妃看得嫉妒极了,可她也无法,谁让淑妃的运气这么好,连着两个孩子都这么讨皇帝喜欢。换句话说,如果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今日也不会处于被挨打的状态了。对女人来说,还是只有儿女最靠得住。柳贵妃稳了稳心神,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见个空□去:“皇上,淑妃妹妹辛苦了一整天,不如咱们先让淑妃妹妹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来看她也不迟,您说呢?” 85回复1楼2012-08-0100:05举报|我也说一句 羽倪裳 品尝皇帝5宇文熙想了一下,道:“也罢。朕还有些折子未阅,今儿就不翻牌子了,爱妃先回延庆宫吧,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淑妃这儿,有嬷嬷,有宫女,有医女在这儿,并不是很用你特意守着。”说着,将宝儿放下来,又吩咐胡氏带大公主去看五皇子,但是得小心,别让公主闹腾五皇子,五皇子还小,经不起闹。 奶娘应下了,立即有宫女上前带宝儿进去内室。柳贵妃却是道:“谢皇上体恤,淑妃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疲累。倒是皇上,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宇文熙不由得拍了拍柳贵妃的肩膀,道:“爱妃的贴心,朕一直是知道的。柳将军镇守边关,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柳家一门忠烈,具是公忠体国之人。” “谢皇上赞誉,家父担不得。”柳贵妃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宇文熙想起两仪殿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又吩咐了嬷嬷和宫女们好好照顾好淑妃后,便摆驾回建章宫了。 柳贵妃恭送走皇帝后,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长乐宫的宫人们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在什么事儿,再来延庆宫报与我知晓,莫自个胡乱做主。若是淑妃和五皇子有什么差迟,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齐声道。 柳贵妃这才“哼”了一声,在自个带来的宫女们环绕下离开了长乐宫。这个堵心的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要不是为了讨得皇帝喜欢,谁乐意来这儿了。 外面发生的事沈茉云并不知道,待她从黑甜的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晌午了。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盆,见她醒来,素月等人忙上前伺候,擦脸擦脖子,递参汤粥品,还有一个大红补襁褓放在她眼前。 经过一阵忙活,沈茉云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扒拉着儿子看了起来,身量看着还足,五官还是皱巴巴的,很难说长得像谁。过了好一会儿,小胖娃哭闹了起来,哭声很响亮——他饿了,沈茉云这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 “皇上已经为小皇子取了名?瑞?”沈茉云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边喝着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毛。“这么突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素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又道:“今天一大早,江总管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奴婢已代主子您收下了。” 沈茉云漫不经意地“恩”了一声,啜了口泌甜的蜂蜜水,道:“公主呢?你们可以看好她?” 素月道:“主子放心,都看得妥妥得,大公主没惊着也没吓着,整个早上都去看了五皇子呢。本来大公主是想来看您的,可是您还没醒,奴婢就先做主,劝了大公主回去。” 沈茉云摆了摆手,示意她喝够了,让素月移开杯子,又躺了下来休息。 昭明宫中,萧皇后得知淑妃生了一名皇子后,右手的佛珠攒得紧紧的,掌心被珞得生疼,指尖都泛白了,可她像是并无感觉一般,只是道:“皇上有何反应?” 碧染也不敢瞒下来,略略说了一些她听回来的流言,大意就是皇上十分喜欢刚出生的五皇子,称赞五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并赐名五皇子“瑞”。 萧皇后不由得低声道:“祥瑞吗?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是这个‘瑞’字,而不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太后呢?太后可有出面?” “只听说寿康宫送了些表礼去长乐宫,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如今她们走动再不比以前,所以碧染也无法探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萧皇后沉默了一下,挥手让碧染退了下去,而她则重新跪在蒲团上,慢慢地念着经文,一派虔诚之色。 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很盛大,宫中热闹了一把。满月宴上,众妃嫔看着端坐在高座上的淑妃,眼中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嫉妒之色,特别是朱修仪,看着五皇子的眼神,热烈得像是想要将那个红色的襁褓抢过来一样。 沈茉云担心屋内的香味会引得宝儿和小儿子的不适,待所有人都见过后,便寻了个借口,便让奶娘抱了他们下去。朱修仪眼巴巴地看着五皇子被抱走,酸溜溜地说:“五皇子生得这般可爱,淑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一个月后,五皇子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小脸圆润,眉眼柔和,一双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着,逢人便笑,看上去十分讨喜可爱。于是沈茉云听了,含笑道:“五皇子还小着呢,别夸这么多,会娇着性子的。” 宇文熙听了,笑道:“呵,就爱妃你顾虑得多,依朕看,娇着点亦无防,只要大事上不坏就行了。” 沈茉云应道:“可不是得皇上发话,妾才好娇着啊。” 宇文熙一笑:“就你会说话。” 柳贵妃插嘴道:“淑妃妹妹一贯会说话,听得人心里舒服着呢。”其他人附和着。 宴席上,气氛还算融洽,皇帝心情好,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去惹得他不开心。正在说趣间,某个座席传来了一阵惊呼。 “主子!” “妹妹怎么了?” “快,扶着她……” 动静有些大,沈茉云朝发出声音的那地儿看过去,旁边的帝王,以及柳贵妃等人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不悦,柳贵妃更是眉头直皱,不客气地斥道:“出了什么事儿?嚷嚷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康芳华起身向她们一福,道:“回皇上,回贵妃娘娘,阮芳华她突然间晕过去了,妾身吓了一跳,这才叫嚷起来,以致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皱了皱眉,道:“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来人,传太医。”立即有小太监一溜烟地往外跑了。柳贵妃一见是阮芳华,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吩咐宫女将人扶到旁边好好看着。 回复收起回复2楼2012-08-0100:05举报|我也说一句 羽倪裳 品尝皇帝5沈茉云冷冷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阮芳华,眼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向皇帝行礼,然后才给阮芳华号脉。说来也“巧”,就在太医的手堪堪搭上阮芳华的腕间时,阮芳华就幽幽醒了过来,神情迷茫地看着众妃嫔,“我,我怎么了?” 康芳华拿出帕子,仔细地拭了拭阮芳华额头上的汗珠,一脸关心地说:“妹妹适才晕了过去,贵妃姐姐担心你的身子,传了太医过来正要给你号脉呢。妹妹别急,先让太医好好看一下,要真是病了,可得治,不然这样时不时地晕一下,实在是不好,您说是吗?” 阮芳华勉强地笑了笑,“是啊。” 太医这才又重新把脉,把完左手换右手,隔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皇帝道:“启禀皇上,阮芳华不过是有些疲惫,无甚大事。臣待会开个方子,按方子慢慢调养个几天,想来就无碍。” “什么?”阮芳华顿时惊呼出声,忘形地抬起头,满脸诧异地看着太医。怎么会这样?太医说她只是身体疲倦?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向皇上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吗? 宇文熙听了太医的话,本以为阮芳华是真的身子不爽还强撑着身体过来长乐宫参加五皇子的满月宴,心中还颇为满意,正想安慰几句,不想阮芳华的反应让他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中。宇文熙身为一国之君,朝政上的事情已经让占去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和心思,所以对于后宫的是非弯绕,他一向都是懒得搭理,可要是以为他是笨蛋好唬弄,那就是绝对错误。 因此,宇文熙淡淡地扫了阮芳华一眼,道:“既然有些疲惫,那就好好静养吧。来人,扶阮芳华下去。” 马上有两名宫女上前,准备扶阮芳华下去。阮芳华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柳贵妃打断了:“太医,我瞧着,阮芳华适才在宴席上反应,似乎是有喜了。你可有看清楚了?可别知情不报啊,这是欺君大罪来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吃了一惊,就连宇文熙也看了过去。沈茉云则是低下头,搓了搓手指,颇觉得无聊地感受着周遭诡异的气氛。这种把戏,亏得阮芳华也敢使出来,都是被人用烂的了,可惜在太医这一节摔跤了。 太医仔细地想了想,才道:“贵妃娘娘,臣十分肯定刚才的号脉中,并没有诊出阮芳华有了龙胎。若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觉得有疑问,大可再召其他太医前来会诊。” 沈茉云不知道其他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不过她觉得应该可以信上八成。一般来说,怀孕一个多月后,就可以摸到喜脉,可有些人体质特殊,往往三个月,甚至四个月才号出喜脉的例子也还是有的。或许阮芳华是觉得这一阵子总是恶心反胃,再加上月事没来,就断定自已有了身孕。这样的断法并没有错,如果阮芳华真的怀孕了,那就只能说她不走运,本来是想在五皇子的满月宴上博个好彩头,却是没想到太医会摸不出她的喜脉,闹了一场笑话。 真是自已挖坑自已埋。 “哦?”张德妃幸灾乐祸地扬了扬眉,对皇帝说:“皇上,许是阮芳华的喜脉藏得深,要不……稳妥起见,再召多几位太医过来替阮妹妹号脉?” 宇文熙先是看了看阮芳华,又看向太医,道:“不用了,林太医医术精湛,他说没有号出喜脉,想来是再真切不过,没必要再传其他太医过来。” 阮芳华脸色苍白至极,硬生生地咬了咬舌尖,这才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话,又听得皇帝道:“阮芳华既是身子不爽,就在锦华阁好好静养吧。” “是,妾身遵旨。”阮芳华忍受着众人的异样目光,福身行礼,任由两名宫女扶着她离开了这里。 闹出了这么一出,宇文熙见时间差不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让众人自去散了,而他则是留宿长乐宫。 —————————————— 皇宫的一隅,一座冷清的院落只有偶尔摇晃的烛影,证明这里是有人住着的。 “这两天好像挺热闹的,发生什么事了?”容颜憔悴的女子再无以往的丽色,穿在身上的半旧宫装更显苍凉。 “这……”伺候的宫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是五皇子的满月宴,长乐宫那儿正热闹着呢。” 女子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五皇子?“ 宫女瑟缩了一下,道:“是,是啊,淑妃娘娘一个月前生下五皇子,今日正在摆宴呢。”停了停,试着劝道:“婕妤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样折腾自已,除了咱们,还有您秦老夫人,谁会心疼您。再说了,您也得为二公主想想啊……” “哐”的一声,一个瓷杯被人从桌子上扫了下来,只见秦婕妤双眼大睁,瞪着她道:“闭嘴!给我闭嘴!什么二公主?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柳贵妃她们换走了我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 回复收起回复3楼2012-08-0100:06举报|我也说一句 羽倪裳 品尝皇帝5“哎,不是啊,娘娘,二公主真是您亲生骨肉……”正劝说着,旁边的屋子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声,声音细细的,听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娘娘您听听,这是二公主在唤您呢?母女连心啊!” 秦婕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抠着桌子边缘,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朝隔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待推开房门,正看到奶娘在哄着一个小孩,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缓缓地走至孩子面前,然后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借着这次痛哭将自已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半个月后,锦华阁传出消息,阮芳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以为又发不上来了 —————————— 皇帝大喜之下的赏赐,绝对是重手笔,除了还躺在床上昏睡的沈茉云外,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各有收获,乐得众人人更是一串又串的好话往外蹦。 按照规定,宫中皇子或者公主出生,都要隔一段时间才为其命名,毕竟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再说了,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没人能肯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所以,为皇子皇女取名,通常都会等上许久。但是自从沈茉云有孕以来,皇帝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名字也想了好几个,待到了这一天,又是恰逢大吉之日,于是宇文熙大手一挥,直接就道:“五皇子名瑞,吉兆也。” 听得柳贵妃眉毛一跳,可还得强扯出笑容说:“真是好名儿,五皇子可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这般喜爱。”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可是宇文熙倒是觉得越看越漂亮,眼见孩子哭闹起来,又有奶娘上前请示,他这才将五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喂食。这时,宝儿让她的奶娘胡氏抱了进来,一见到宇文熙,忙跳了下来,不顾胡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朝皇帝那儿跑过去,抱着她父皇的小腿,巴眨着大眼问道:“父皇,阿娘是不是生了小弟弟?在哪里,宝儿要看看!” 宇文熙一见到爱女,便弯下身将宝儿抱起,微笑道:“弟弟困了,正在睡觉呢,待会醒过来,宝儿陪弟弟玩好不好?别去吵你阿娘,她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宝儿听到小弟弟已经出来了,双眼顿时一亮,急急地点头道:“不去吵阿娘,陪弟弟玩。”逗得宇文熙心情甚好地又跟她说了几句趣话,对她说弟弟取名了,又不厌其烦地教她正确发音。 一旁的柳贵妃看得嫉妒极了,可她也无法,谁让淑妃的运气这么好,连着两个孩子都这么讨皇帝喜欢。换句话说,如果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今日也不会处于被挨打的状态了。对女人来说,还是只有儿女最靠得住。柳贵妃稳了稳心神,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见个空插进去:“皇上,淑妃妹妹辛苦了一整天,不如咱们先让淑妃妹妹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来看她也不迟,您说呢?” 宇文熙想了一下,道:“也罢。朕还有些折子未阅,今儿就不翻牌子了,爱妃先回延庆宫吧,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淑妃这儿,有嬷嬷,有宫女,有医女在这儿,并不是很用你特意守着。”说着,将宝儿放下来,又吩咐胡氏带大公主去看五皇子,但是得小心,别让公主闹腾五皇子,五皇子还小,经不起闹。 奶娘应下了,立即有宫女上前带宝儿进去内室。柳贵妃却是道:“谢皇上体恤,淑妃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疲累。倒是皇上,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宇文熙不由得拍了拍柳贵妃的肩膀,道:“爱妃的贴心,朕一直是知道的。柳将军镇守边关,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柳家一门忠烈,具是公忠体国之人。” “谢皇上赞誉,家父担不得。”柳贵妃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宇文熙想起两仪殿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又吩咐了嬷嬷和宫女们好好照顾好淑妃后,便摆驾回建章宫了。 柳贵妃恭送走皇帝后,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长乐宫的宫人们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在什么事儿,再来延庆宫报与我知晓,莫自个胡乱做主。若是淑妃和五皇子有什么差迟,小心你们的脑袋。” 回复收起回复4楼2012-08-0100:06举报|我也说一句 羽倪裳 品尝皇帝5 “是。”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齐声道。 柳贵妃这才“哼”了一声,在自个带来的宫女们环绕下离开了长乐宫。这个堵心的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要不是为了讨得皇帝喜欢,谁乐意来这儿了。 外面发生的事沈茉云并不知道,待她从黑甜的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晌午了。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盆,见她醒来,素月等人忙上前伺候,擦脸擦脖子,递参汤粥品,还有一个大红补襁褓放在她眼前。 经过一阵忙活,沈茉云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扒拉着儿子看了起来,身量看着还足,五官还是皱巴巴的,很难说长得像谁。过了好一会儿,小胖娃哭闹了起来,哭声很响亮——他饿了,沈茉云这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 “皇上已经为小皇子取了名?瑞?”沈茉云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边喝着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毛。“这么突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素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又道:“今天一大早,江总管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奴婢已代主子您收下了。” 沈茉云漫不经意地“恩”了一声,啜了口泌甜的蜂蜜水,道:“公主呢?你们可以看好她?” 素月道:“主子放心,都看得妥妥得,大公主没惊着也没吓着,整个早上都去看了五皇子呢。本来大公主是想来看您的,可是您还没醒,奴婢就先做主,劝了大公主回去。” 沈茉云摆了摆手,示意她喝够了,让素月移开杯子,又躺了下来休息。 昭明宫中,萧皇后得知淑妃生了一名皇子后,右手的佛珠攒得紧紧的,掌心被珞得生疼,指尖都泛白了,可她像是并无感觉一般,只是道:“皇上有何反应?” 碧染也不敢瞒下来,略略说了一些她听回来的流言,大意就是皇上十分喜欢刚出生的五皇子,称赞五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并赐名五皇子“瑞”。 萧皇后不由得低声道:“祥瑞吗?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是这个‘瑞’字,而不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太后呢?太后可有出面?” “只听说寿康宫送了些表礼去长乐宫,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如今她们走动再不比以前,所以碧染也无法探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萧皇后沉默了一下,挥手让碧染退了下去,而她则重新跪在蒲团上,慢慢地念着经文,一派虔诚之色。 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很盛大,宫中热闹了一把。满月宴上,众妃嫔看着端坐在高座上的淑妃,眼中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嫉妒之色,特别是朱修仪,看着五皇子的眼神,热烈得像是想要将那个红色的襁褓抢过来一样。 回复收起回复5楼2012-08-0100:06举报|我也说一句 羽倪裳 品尝皇帝5沈茉云担心屋内的香味会引得宝儿和小儿子的不适,待所有人都见过后,便寻了个借口,便让奶娘抱了他们下去。朱修仪眼巴巴地看着五皇子被抱走,酸溜溜地说:“五皇子生得这般可爱,淑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一个月后,五皇子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小脸圆润,眉眼柔和,一双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着,逢人便笑,看上去十分讨喜可爱。于是沈茉云听了,含笑道:“五皇子还小着呢,别夸这么多,会娇着性子的。” 宇文熙听了,笑道:“呵,就爱妃你顾虑得多,依朕看,娇着点亦无防,只要大事上不坏就行了。” 沈茉云应道:“可不是得皇上发话,妾才好娇着啊。” 宇文熙一笑:“就你会说话。” 柳贵妃插嘴道:“淑妃妹妹一贯会说话,听得人心里舒服着呢。”其他人附和着。 宴席上,气氛还算融洽,皇帝心情好,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去惹得他不开心。正在说趣间,某个座席传来了一阵惊呼。 “主子!” “妹妹怎么了?” “快,扶着她……” 动静有些大,沈茉云朝发出声音的那地儿看过去,旁边的帝王,以及柳贵妃等人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不悦,柳贵妃更是眉头直皱,不客气地斥道:“出了什么事儿?嚷嚷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康芳华起身向她们一福,道:“回皇上,回贵妃娘娘,阮芳华她突然间晕过去了,妾身吓了一跳,这才叫嚷起来,以致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皱了皱眉,道:“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来人,传太医。”立即有小太监一溜烟地往外跑了。柳贵妃一见是阮芳华,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吩咐宫女将人扶到旁边好好看着。 沈茉云冷冷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阮芳华,眼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向皇帝行礼,然后才给阮芳华号脉。说来也“巧”,就在太医的手堪堪搭上阮芳华的腕间时,阮芳华就幽幽醒了过来,神情迷茫地看着众妃嫔,“我,我怎么了?” 康芳华拿出帕子,仔细地拭了拭阮芳华额头上的汗珠,一脸关心地说:“妹妹适才晕了过去,贵妃姐姐担心你的身子,传了太医过来正要给你号脉呢。妹妹别急,先让太医好好看一下,要真是病了,可得治,不然这样时不时地晕一下,实在是不好,您说是吗?” 阮芳华勉强地笑了笑,“是啊。” 太医这才又重新把脉,把完左手换右手,隔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皇帝道:“启禀皇上,阮芳华不过是有些疲惫,无甚大事。臣待会开个方子,按方子慢慢调养个几天,想来就无碍。” “什么?”阮芳华顿时惊呼出声,忘形地抬起头,满脸诧异地看着太医。怎么会这样?太医说她只是身体疲倦?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向皇上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吗? 宇文熙听了太医的话,本以为阮芳华是真的身子不爽还强撑着身体过来长乐宫参加五皇子的满月宴,心中还颇为满意,正想安慰几句,不想阮芳华的反应让他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中。宇文熙身为一国之君,朝政上的事情已经让占去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和心思,所以对于后宫的是非弯绕,他一向都是懒得搭理,可要是以为他是笨蛋好唬弄,那就是绝对错误。 因此,宇文熙淡淡地扫了阮芳华一眼,道:“既然有些疲惫,那就好好静养吧。来人,扶阮芳华下去。” 马上有两名宫女上前,准备扶阮芳华下去。阮芳华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柳贵妃打断了:“太医,我瞧着,阮芳华适才在宴席上反应,似乎是有喜了。你可有看清楚了?可别知情不报啊,这是欺君大罪来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吃了一惊,就连宇文熙也看了过去。沈茉云则是低下头,搓了搓手指,颇觉得无聊地感受着周遭诡异的气氛。这种把戏,亏得阮芳华也敢使出来,都是被人用烂的了,可惜在太医这一节摔跤了。 太医仔细地想了想,才道:“贵妃娘娘,臣十分肯定刚才的号脉中,并没有诊出阮芳华有了龙胎。若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觉得有疑问,大可再召其他太医前来会诊。” 沈茉云不知道其他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不过她觉得应该可以信上八成。一般来说,怀孕一个多月后,就可以摸到喜脉,可有些人体质特殊,往往三个月,甚至四个月才号出喜脉的例子也还是有的。或许阮芳华是觉得这一阵子总是恶心反胃,再加上月事没来,就断定自已有了身孕。这样的断法并没有错,如果阮芳华真的怀孕了,那就只能说她不走运,本来是想在五皇子的满月宴上博个好彩头,却是没想到太医会摸不出她的喜脉,闹了一场笑话。 真是自已挖坑自已埋。 “哦?”张德妃幸灾乐祸地扬了扬眉,对皇帝说:“皇上,许是阮芳华的喜脉藏得深,要不……稳妥起见,再召多几位太医过来替阮妹妹号脉?” 宇文熙先是看了看阮芳华,又看向太医,道:“不用了,林太医医术精湛,他说没有号出喜脉,想来是再真切不过,没必要再传其他太医过来。” 阮芳华脸色苍白至极,硬生生地咬了咬舌尖,这才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话,又听得皇帝道:“阮芳华既是身子不爽,就在锦华阁好好静养吧。” “是,妾身遵旨。”阮芳华福身行礼,任由两名宫女扶着她离开了这里。 闹出了这么一出,宇文熙见时间差不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让众人自去散了,而他则是留宿长乐宫。 —————————————— 皇宫的一隅,一座冷清的院落只有偶尔摇晃的烛影,证明这里是有人住着的。 “这两天好像挺热闹的,发生什么事了?”容颜憔悴的女子再无以往的丽色,穿在身上的半旧宫装更显苍凉。 “这……”伺候的宫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是五皇子的满月宴,长乐宫那儿正热闹着呢。” 女子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五皇子?“ 宫女瑟缩了一下,道:“是,是啊,淑妃娘娘一个月前生下五皇子,今日正在摆宴呢。”停了停,试着劝道:“婕妤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样折腾自已,除了咱们,还有您秦老夫人,谁会心疼您。再说了,您也得为二公主想想啊……” “哐”的一声,一个瓷杯被人从桌子上扫了下来,只见秦婕妤双眼大睁,瞪着她道:“闭嘴!给我闭嘴!什么二公主?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柳贵妃她们换走了我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 “哎,不是啊,娘娘,二公主真是您亲生骨肉……”正劝说着,旁边的屋子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声,声音细细的,听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娘娘您听听,这是二公主在唤您呢?母女连心啊!” 秦婕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抠着桌子边缘,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朝隔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待推开房门,正看到奶娘在哄着一个小孩,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缓缓地走至孩子面前,然后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借着这次痛哭将自已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半个月后,锦华阁传出消息,阮芳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58启蒙 “这么说来,阮芳华是真的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沈茉云微微挑高一眉,有几分好笑地说道。虽然早就猜到了有这个可能,不过乍一听到,她还是觉得挺有趣的。这个阮芳华,运气也着实差了点。不过也幸好她运气差,否则就轮到她不痛快了。 红汐脸上也透出几分嘲弄,道:“可不是真的?宫中早就传遍了,都在说这件事呢。”基本上都是说阮芳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说她要是不来这一招,安安份份地等着太医号出她的喜脉后报上去,说不定皇上心情一好,会升个位分什么的,再不济也会有重赏,哪像现下这般冷淡。 “哦。皇上可有派人过去?贵妃呢?”沈茉云继续问着。 红汐想了一下,道:“皇上只是赏了些东西给阮芳华,至于贵妃娘娘……奴婢还来不及打听,并不得知。” 沈茉云点了点头,让红汐准备一些东西待会送去锦华阁后,就撂开了这码事,问起了她一直颇为在意的事:“昭明宫那儿,可有消息递出来?”趁着之前的皇帝清洗,她也找机会拉拢了几个人,顺便悄悄地安插了一颗棋子进昭明宫。 红汐一听,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见其他宫女都是立在外间等候命令,这才压低声音,小心地说:“昭明宫是有些异动。据说,是住在景福宫西配殿的那一位,有些瓜葛。” 沈茉云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地说:“江美人?” “是。” “呵!”过了好一会儿,沈茉云才轻笑出声,“原来江美人跟皇后还有联系。我说呢,只凭一个阮芳华,江美人哪来的能耐这么快又爬了上来,敢情是皇后在背后帮她出主意。要说最了解皇上的,确实莫过于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安乐候的堂妹,霍氏还待在选侍上面呢。若不是萧皇后一时大意,恐怕她现在仍是处于被压迫的处境。虽说柳贵妃现在代掌宫务,可倒底名不正言不顺,大家都是平级,那种感觉跟面对皇后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娘娘可要提防江美人了,奴婢觉得,那不是什么善茬。”红汐皱着眉说道。 皇后这是想让江美人来引开皇帝的注意力,分一下她的宠呢。江美人靠着阮芳华又起来了,她入了皇帝的眼,想来贤妃也不会多为难她,如今阮芳华又有了身孕,正好空出时间来,而她暂时也不能伺候皇帝,江美人正好补了上来。虽然看着对她不利,不过沈茉云也没怎么担心。 “有什么好提防。你忘了,明年是什么年份?”沈茉云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啃了起来。 “明年?” 红汐不解地看着她,倒是素月先反应过来,“主子,您是指明年的选秀?”红汐这才恍然大悟。 沈茉云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糕点后,又喝了一口茶去掉甜味,才道:“是啊,我这会儿倒希望,来个貌美出众的妹妹,好好地伺候皇上。” 红汐和素月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沈茉云想去看儿子了,也没心思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事情是谋划不完的,先放宽心思过好自已的日子最要紧。”说完就起身看儿子去了,不再理会后面若有所思的两人。 萧皇后被困在昭明宫,就算想再对沈茉云做些什么,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她就转了个弯,想要再次扶持起江美人来分宠。她不指望江美人可以完全拢络住皇帝,可是只要皇帝对淑妃慢慢冷淡下来,那么她的打算就算成功了。 母凭子贵,那是指儿子将来出息后给母亲挣得荣耀,而现实中,特别是在后宫,往往都是先子凭母贵。先是有母亲受宠,儿女才有机会在皇帝面前出头。若是一个被皇帝冷落或厌弃的女人生下儿子,皇帝不喜欢,那也没辙。对皇帝来说,爱屋及乌只是偶尔的行为,他们更擅长的却是另一种本事——迁怒。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萧皇后没想到,淑妃的这一胎,竟是让皇上惊喜万分的“吉兆”。更没想到的是,因为江美人跟阮芳华的交好,被柳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江美人光是应付柳贵妃就觉得吃力,哪来多余的精力去给长乐宫上眼药。而早先发生的那件事虽然让阮芳华觉得有些难堪,可是在她确定自已是真的有了身孕后,仍然是喜悦居多,因此便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安胎生涯。她不仅要担心柳贵妃找她麻烦,还要小心沈茉云给她设绊子,所以是轻易不敢出门。 柳贵妃对阮芳华恨得颇有些咬牙切齿,见阮芳华缩在锦华阁里不出来,又是孕妇她不好随意发作,便将目标指向了这段时间跟阮芳华交好的江美人。 沈茉云自然没兴趣、也没时间去找阮芳华麻烦,她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五皇子身上。这时代的医学水平实在太落后了,婴儿夭折的机率比现代要多得多,她不敢有丝毫松懈。虽然对孩子的爹没啥深厚感情,但这两个孩子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要是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估计她真得哭个半死。 小孩子长得很快,基本上是一天一个样,六个月的时候,宇文瑞就可以从床的这一头爬到另一端了,还时不时地会将榻上的东西一一推下床,霸气得不得了。 宝儿今年三岁,咬字已经十分清楚,也能记事了,所以这些日子,沈茉云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教女儿启蒙,顺便也让小儿子熏陶一下。 “人之初,性本善……”宝儿乖乖地坐在榻上,缓慢而又清晰地念着这几天沈茉云教的《三字经》。待念了几节后,她就迫不急待地爬到沈茉云身边,邀功似地说:“阿娘,我全部背下来了。我可以吃桂花糕了吗?” 沈茉云好笑地用手指弹了弹女儿的额头,见她委屈地抱着头时,才对素月道:“拿上来吧,否则咱们的大公主又要向她的父皇哭诉我欺负她了。” “阿娘!”宝儿不依地扭着身子喊道。 素月笑吟吟地打开一个食盒,拿出一碟水晶桂花糕,递到双眼一亮的宝儿面前,道:“公主,主子早就替您准备好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您看,还是热的呢。” “阿娘最好了。”宝儿欢呼了一声,然后拿起小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沈茉云见宝儿吃得开心,又叮嘱奶娘看好她后,便抱过坐在另一侧的小儿子,道:“瑞儿,再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宇文瑞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啊啊呀呀”地拍着双手,十分高兴的样子。 沈茉云见状,忍不住亲了儿子嫩乎乎的脸颊一口,随手又拿起一本诗词,慢慢地念了起来。宇文瑞小包子似乎听得懂这些内容,小小的脑袋跟着一点一点的,大眼骨碌碌地直转,看上去可爱极了。 宇文熙一进来,就看到沈茉云抱着小儿子在背诗词,不由得笑了一下,问:“爱妃在做什么呢?”随即走进按住沈茉云准备行礼的举动,然后翻看了一下她拿在手中的诗集,“这是念给瑞儿听?他才六个月,哪儿听得懂这些。” “父皇。”宝儿见到宇文熙进来,倒是一脸的欢喜,捧着还剩下一块的桂花糕走到他面前,道:“父皇,吃桂花糕,这是留给您的,我连阿娘都没给呢。” 沈茉云抚额,这小鬼,也太会拍马屁了吧,真不知道该不该夸她。这明显就是宝儿吃剩下来的,可她居然就说是特地留给父皇的,偏偏宇文熙就吃这一套。 宇文熙听了,的确很高兴,于是很给面子的吃了那一块桂花糕,虽然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吃了那块桂花糕后,他抱起宝儿,道:“朕的小公主,今日做了什么啊?” 宝儿掰着手指说:“早上去花园里逛了一圈,然后回来陪弟弟玩,接着用膳,然后阿娘教我三字经。父皇,我今天背全了阿娘教我的全部三字经,我很厉害吧?” “哦?”宇文熙捏了捏女儿娇嫩的脸颊,“厉害,宝儿是最厉害的。”眼睛却是看向了沈茉云,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沈茉云接过素月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宇文熙旁边的案几上,才道:“妾见宝儿快四岁了(虚岁),也是时候该给她启蒙,便找来了一些字贴和书本,准备慢慢让她背些简单的诗句。这几日妾正教她背三字经呢,皇上您别说,这丫头记性不错,背得挺顺溜的。” “爱妃想得周到,宝儿是时候启蒙了。”宇文熙赞成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希望爱女将来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野之人,就算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才女,至才也得通晓诗文书史,明大理、识大局。 沈茉云也知道皇帝不会反对,这里可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套,于是含笑附道:“就是这个理儿,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正好瑞儿在我这儿,便使奶娘抱他过来,两姐弟做个伴儿。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有个伴儿,宝儿学得倒不至于寂寞。” 宇文熙看了看又在榻上爬来爬去的儿子,眉头紧皱起来,不过一会儿就松开了,笑道:“爱妃说得不错,反正瑞儿才几个月,就先按着你的意思来吧。” 随后两人的话题都是围绕在儿女上面,晚膳后,皇帝留在了长乐宫。 托一对儿女的福,皇帝时不时就会来长乐宫看沈茉云。只不过沈茉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积极留着皇帝过夜,而是算着次数,一个月留皇帝在长乐宫待上五六次左右。其他时候,皇帝爱留就留,不爱留就将他送走。 对沈茉云来说,这一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儿女,特别是小儿子,绝对得十二万分上心,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不小心不行。不管外面斗得多欢,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她也懒得搭理,都是关起门来扫自家的门庭雪。 永旭六年十月初三,阮芳华生下了六皇子。 又多了一个儿子,宇文熙还是挺高兴的。过了新年,就给六皇子起了名,唤“琚”。 永旭七年,新一轮的选秀又拉开了帷幕。 在这一百多名佳丽中,又以户部尚书严中的女儿最为出众,二八年华,绮颜玉貌,还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可谓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京中更是早有传言,此次秀女采选,严家千金必在其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包子的名字,跟朋友商量了一下,还是含蓄点好,就挑了个“瑞”,本来是想用“瑁”,但是太夸张了,还是算了 59最新更新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彩蝶翩翩起舞,花从中一派欣欣向荣的春光媚色。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梳着双髻,红色绳带垂落其间,正紧紧地盯着一只停留在粉色芍药花瓣上的蓝色蝴蝶,猛地往前一扑,不料蝴蝶醒警,立即就扑扇着白圈蓝底的翅膀飞了起来,反而使得小女孩用力过头,不小心拐了一下脚。 “公主!”身后的宫女不由得吓了一跳。 “嚷嚷什么,快,你们几个,将那只蝴蝶赶过来这边。”女孩一见蝴蝶要飞走了,急忙叫了起来,让宫女们去围堵。 宫女们不敢怠慢,赶紧朝那只蓝色蝴蝶小跑着追了过去。 不远处的凉亭中间,坐着两位宫装丽人,三三两两的宫女围绕两人,旁下亦站有数名太监,皆是肃手听令状。 “大公主越发可爱灵透了,淑妃妹妹教养得真好。”张德妃手执团扇轻轻摇着,语带笑意地说着。 “是越大越顽皮才对,宝儿那性子……”沈茉云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德妃笑道:“小孩子嘛,性子调皮一点是难免的,待过几年,成了大姑娘,自然就会懂事了。” “希望如此吧。”沈茉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宝儿的脾气被宇文熙惯得越来越大了,不过公主嘛,骄纵点也正常,难得有个公主身份做后盾,不骄纵一些她都觉得可惜。这三从四德、端庄贤淑的女人在后宫还少吗?也因为宝儿的性子耐不住安静,沈茉云今天同样是被宝儿缠得没办法,这才带她来御花园玩耍,而瑞儿仍是留在长乐宫。没想到她坐下还没一会儿,张德妃就不请自到了。 就算张德妃只是意外碰上沈茉云,可如今真的坐下来跟她聊天,自然不会将话题围绕在宝儿身上。因此又略说了几句,张德妃这才微微倾身,换了个坐势,道:“今儿可是新秀女进宫呢,这会儿,都该进永巷了吧。” 沈茉云想了想,没错,今天确实是新秀女进宫的第一天,算算时间,应该已经祭过太庙抬进永巷了。这一回的选秀,规模比她那一次要大,皇帝足足挑了二十三名秀女,每一个都是貌美如花,并且一一封了名号头衔,而其中最出挑的莫过于…… “可不是?来了这么多新妹妹,想来以后,宫里可少不了热闹了。”沈茉云笑笑说着,僧多粥少,肯定有得争! 张德妃见她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有点气结,想了一下,道:“妹妹可曾见过这一批的新秀女?” 沈茉云摇头道:“尚未得见。怎么了?”>张德妃一挑眉,语气微酸地道:“也没怎么着,只不过从两仪殿传出了一些话,说是其中一位秀女面圣时,皇上亲口赞了一句‘真乃本朝之奇女子”,让人心里闷得慌罢了。“ “哦?” 张德妃道:“你想来还不知道吧,就是吏部尚书严大人的千金,皇上可是封了一个婕妤呢。真是……”本来是想挑起淑妃心头的那把火,结果说着说着,张德妃也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妒意了。 果然是此次秀女中的风云人物之一。沈茉云低下头,假装对桌面上的摆着的藤萝饼很有兴趣的样子,心里对严家千金多少有了一些好奇心,能够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机会,就不知道会是一位怎么样的女子。 “……不过妹妹膝下有大公主和五皇子依靠,想来是不用担心皇上会冷落你的。”德妃话锋一转地说道,“有时候,我真替妹妹不值,明明妹妹才是皇上的心头肉,可是连宫权都没得摸边,需要个什么玩意都得向人开口讨要,好不难过。难道,妹妹就没想过,自个做一回主?” 沈茉云心想,怪不得张德妃会跑来跟她喝茶聊天,搞了半天,严家千金只是迷雾,后面才是重点,张德妃是想借机撂拨她去对上柳贵妃,斗得两败俱伤后,她则从中得利。想来也是,一个还没有进宫就被皇帝如此关注的秀女,多的是人注意她,就算真能让严家千金得势,少说也是一两年后的事了。相比起来,在一干“老人”中,还是有着一子一女的她比较显眼。 “妹妹?”张德妃见沈茉云久不言语,不由得唤了一声。 沈茉云这才回过神,轻描淡写地说:“有劳姐姐挂心了,还有皇上替我做主呢!” 张德妃听了这话,手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淑妃这是□裸地嘲笑她不得皇上宠爱吗?忍了忍,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强笑道:“那倒是,还有皇上替你出头呢,真让我们羡慕。” 张德妃忍了,她就不信,淑妃在面对未来那位明显会得隆宠的严家千金时,还会不会这么冷静。 这时,宝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阿娘,阿娘,我捉到了……” 张德妃见状,趁机起身道:“我有些乏了,先失陪了,妹妹勿怪。” 沈茉云亦起身道:“姐姐慢走。” 待张德妃带走她的人走后,宝儿也跑了进来,然后站在沈茉云面前,气喘极了:“阿娘,我捉到它了。你看,漂亮吗?”说着,就将右手摊开,一只有着白色斑点的漂亮蝴蝶赫然出现在她的手掌心。 沈茉云仔细看了看,这才夸奖道:“很漂亮,宝儿真厉害。” 宝儿笑得开心:“待会父皇来了,就送给父皇。” 沈茉云一听,觉得有些头疼,道:“宝儿,你父皇国事繁重,这几天怕是不会来长乐宫了。”新来了一批美女,宇文熙还记得长乐宫就不错了,说不定今晚就会召新宫妃侍寝。 宝儿扬起下巴,骄傲地说:“才不会呢。昨天父皇答应我了,今天还会来看宝儿,父皇一言九鼎,才不会骗宝儿呢。他一定会来看宝儿的。” 沈茉云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比起皇帝的一言九鼎,她更倾向于相信皇帝的翻脸如翻书。她张嘴正想说话,突然心念一转,便笑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等宝儿的父皇过来,好不好?” “恩。”宝儿扬起大大的笑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茉云抚摸了一下女儿稚嫩的脸颊,看着她那快乐的笑容,心情突然有点沉重。宝儿还是个孩子,她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要不,再缓个几年? ———————— 清影阁 “今天是新秀女进宫的日子吧?”秦婕妤淡淡地问着身边的宫女。 “是的,娘娘。” “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秦婕妤有些感概地说着,停了停,又道:“将你打听到的事儿都说一下吧,捡要紧的说。” “是。奴婢听说,这一回的秀女中,有一位得到了皇上亲口称赞……” 自从那一回痛哭后,已经足足一年,秦婕妤也开始慢慢地从往日的疯狂中清醒过来,又使了一些手段,得以后重新出入后宫,皇上偶尔亦会翻一下她的牌子。比起之前的境况说不上好,可到底比半疯的时候强多了。或许秦婕妤觉得是因为二公主之故,累得她不受皇帝待见,所以她对二公主亦是十分冷淡,只是偶尔问及女儿情况,态底很是冰冷。 幸好二公主的奶娘是个忠厚人,这般情况下,对二公主的照顾还算得上细心。否则,生父不喜,生母不疼,下人再粗心一点,足以让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不复存在。 秦婕妤一边听着宫女的话,一边盘算着如何让自已步出如今的困局,或许,这些新进宫的秀女,会为她造出一个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烧已经退了,开始恢复更新,今天先更一些,明天尽量码多点。 备份??????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彩蝶翩翩起舞,花从中一派欣欣向荣的春光媚色。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梳着双髻,红色绳带垂落其间,正紧紧地盯着一只停留在粉色芍药花瓣上的蓝色蝴蝶,猛地往前一扑,不料蝴蝶醒警,立即就扑扇着白圈蓝底的翅膀飞了起来,反而使得小女孩用力过头,不小心拐了一下脚。 “公主!”身后的宫女不由得吓了一跳。 “嚷嚷什么,快,你们几个,将那只蝴蝶赶过来这边。”女孩一见蝴蝶要飞走了,急忙叫了起来,让宫女们去围堵。 宫女们不敢怠慢,赶紧朝那只蓝色蝴蝶小跑着追了过去。 不远处的凉亭中间,坐着两位宫装丽人,三三两两的宫女围绕两人,旁下亦站有数名太监,皆是肃手听令状。 “大公主越发可爱灵透了,淑妃妹妹教养得真好。”张德妃手执团扇轻轻摇着,语带笑意地说着。 “是越大越顽皮才对,宝儿那性子……”沈茉云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德妃笑道:“小孩子嘛,性子调皮一点是难免的,待过几年,成了大姑娘,自然就会懂事了。” “希望如此吧。”沈茉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宝儿的脾气被宇文熙惯得越来越大了,不过公主嘛,骄纵点也正常,难得有个公主身份做后盾,不骄纵一些她都觉得可惜。这三从四德、端庄贤淑的女人在后宫还少吗?也因为宝儿的性子耐不住安静,沈茉云今天同样是被宝儿缠得没办法,这才带她来御花园玩耍,而瑞儿仍是留在长乐宫。没想到她坐下还没一会儿,张德妃就不请自到了。 就算张德妃只是意外碰上沈茉云,可如今真的坐下来跟她聊天,自然不会将话题围绕在宝儿身上。因此又略说了几句,张德妃这才微微倾身,换了个坐势,道:“今儿可是新秀女进宫呢,这会儿,都该进永巷了吧。” 沈茉云想了想,没错,今天确实是新秀女进宫的第一天,算算时间,应该已经祭过太庙抬进永巷了。这一回的选秀,规模比她那一次要大,皇帝足足挑了二十三名秀女,每一个都是貌美如花,并且一一封了名号头衔,而其中最出挑的莫过于…… “可不是?来了这么多新妹妹,想来以后,宫里可少不了热闹了。”沈茉云笑笑说着,僧多粥少,肯定有得争! 张德妃见她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有点气结,想了一下,道:“妹妹可曾见过这一批的新秀女?” 沈茉云摇头道:“尚未得见。怎么了?” 张德妃一挑眉,语气微酸地道:“也没怎么着,只不过从两仪殿传出了一些话,说是其中一位秀女面圣时,皇上亲口赞了一句‘真乃本朝之奇女子”,让人心里闷得慌罢了。“ “哦?” 张德妃道:“你想来还不知道吧,就是吏部尚书严大人的千金,皇上可是封了一个婕妤呢。真是……”本来是想挑起淑妃心头的那把火,结果说着说着,张德妃也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妒意了。 果然是此次秀女中的风云人物之一。沈茉云低下头,假装对桌面上的摆着的藤萝饼很有兴趣的样子,心里对严家千金多少有了一些好奇心,能够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机会,就不知道会是一位怎么样的女子。 “……不过妹妹膝下有大公主和五皇子依靠,想来是不用担心皇上会冷落你的。”德妃话锋一转地说道,“有时候,我真替妹妹不值,明明妹妹才是皇上的心头肉,可是连宫权都没得摸边,需要个什么玩意都得向人开口讨要,好不难过。难道,妹妹就没想过,自个做一回主?” 沈茉云心想,怪不得张德妃会跑来跟她喝茶聊天,搞了半天,严家千金只是迷雾,后面才是重点,张德妃是想借机撂拨她去对上柳贵妃,斗得两败俱伤后,她则从中得利。想来也是,一个还没有进宫就被皇帝如此关注的秀女,多的是人注意她,就算真能让严家千金得势,少说也是一两年后的事了。相比起来,在一干“老人”中,还是有着一子一女的她比较显眼。 “妹妹?”张德妃见沈茉云久不言语,不由得唤了一声。 沈茉云这才回过神,轻描淡写地说:“有劳姐姐挂心了,还有皇上替我做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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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二公主的奶娘是个忠厚人,这般情况下,对二公主的照顾还算得上细心。否则,生父不喜,生母不疼,下人再粗心一点,足以让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不复存在。 秦婕妤一边听着宫女的话,一边盘算着如何让自已步出如今的困局,或许,这些新进宫的秀女,会为她造出一个转机。 60跪拜 新进宫的这一批秀女,严家千金成为第一个被皇帝点召侍寝的女子,随后而至的珠宝赏赐与新连三天的传召,都让一干宫妃明白皇帝对这位新进宫的美人很是喜欢。 如果萧皇后没有“隐居”似地退避在昭明宫,那么照惯例,严婕妤侍寝后的第二天就要到昭明宫向皇后请安,这样一来,对严婕妤或好奇或嫉妒或不关心的后宫妃嫔就能一睹这位短时间内风头极盛的“新宠”了。而现在萧皇后无法理事,柳贵妃亦不够身份特地传召妃嫔去见她。因此,关于严婕妤的传闻,宫中虽然流言纷纷,但不少“旧人”仍然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能见到她。 萧皇后已经相当于半废,后宫的权利和圣宠博弈基本上就在四妃中展开,只是没人想到,严婕妤第一个对上的人,不是一向气势凌人的柳贵妃,却是众人眼中温柔解意的淑妃。 此时,沈茉云正站在精美的回廊之下,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意,右手挽了挽左臂上快要下滑的秋香色绣如意织绵披帛,内罩一袭蓝色的曳地襦裙,看上去飘逸非常,红汐等伺候的下人跟在她身后,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宝儿今天在御花园玩疯了,奶娘和嬷嬷们怎么都哄不了她回来,她们无法,只得报到沈茉云那儿,请她亲自示下,所以,沈茉云这才亲自带着人出来寻女儿,只是没想到会在途中遇到近来的皇帝新宠严婕妤。 “娘娘,那是住在依雪轩的严婕妤。” “哦?”沈茉云不动声色地应了一下,神情不变地打量着眼前的宫装女子,只见她容貌清丽,身段妩媚,眉眼间一片冰霜,神情孤傲,肤色白皙,看上去仿佛是个冰雕成的美人儿。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这是肯定的,皇帝没心思收藏无盐女,对那个男人来说,选择女人的第一要素就是要有过人的美丽。 不过她还是有点意外,在她的想法中,本以为新得皇帝喜欢的严婕妤应该是个妩媚风流的艳色美人,毕竟柳贵妃就是这一类型且得皇帝宠爱多年,却不想严婕妤的美却是完全跟柳贵妃相反。呃,想起以前的蒋才人,说不定皇帝更好的就是这一口,挑战性什么的…… 收回心思,眨眼间,沈茉云拢回了快要发散到天边的思维,眼光轻轻飘到严婕妤身上,只待这位冰美人行完宫礼,就可以离开了。 严婕妤抿了抿粉色的唇,在身后宫女的轻扯衣袖下,神情依然冰冷,只是侧过身子让到一边,福身道:“婕妤严氏参见淑妃娘娘。” 红汐眉头一皱,素月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脸上闪过一抹惊异,随后两人齐齐看向沈茉云,而她们身后的其他宫人和严婕妤身后伺候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虽然众人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气氛已然沉闷得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严婕妤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骤变的气氛,仍是保持着那个孤傲的神情不变,平静地直视前方,看上去并不怎么担心淑妃会向她发难。 沈茉云则是挑了挑眉,眼前这副场景,真是熟悉得让人叹息,还是说所谓的“才女”都免不了这种孤芳自赏的傲气,“婕妤进宫有一段时间了,如何参拜宫礼……还没学会吗?”这是对伺候严婕妤的宫人发问的。 其中一名宫女脸色一白,跪下道:“回淑妃娘娘,主子的宫规礼节是由嬷嬷们负责专门教导,自然是学会的。” 红汐意会,上前一步代自家主子发问:“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正三品婕妤,见到淑妃娘娘,该行何礼?” 那宫女身体一抖,颤声道:“按,按规矩,该……该行跪拜之礼。” 严婕妤听了宫女的回答,眼中不由得浮上一层难堪和怒色,神情不再像刚才那般孤傲无畏,反而添了几分烟火气。这时,红汐对她一行礼,恭敬道:“婕妤娘娘,还请您先向淑妃娘娘行了跪拜之礼,以免坏了宫中规矩,日后主子们问起来,奴婢们和教您宫规的嬷嬷们可不好回话。” 严婕妤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是看到了贴身宫女递过来的眼色,还是咽回了要到嘴边的话语,可是仍然沉默地不语不动。 红汐见状,还想继续说下去,沈茉云见了,直接就道:“给我传当初教严婕妤宫规礼仪的嬷嬷们过来,我倒要问问,教导新宫嫔规矩的差事,她们是怎么当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呢,居然也敢这般慢怠,真是反了。素月,一会儿找到大公主之后,别忘了提醒我去延庆宫转转。好些日子没跟贵妃姐姐说话了,怪想念她的。” 素月福身道:“是,主子。” 此话一出,跟着严婕妤的宫人们集体唰唰地跪了下来,嘴里道:“奴婢们该死,请淑妃娘娘饶命……”真要闹大了,找上柳贵妃,严婕妤如何不好说,但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们绝对逃不过处罚,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严婕妤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高傲,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平了平心气,缓慢地跪拜在地,伏身道:“妾婕妤严氏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这才淡笑地看向严婕妤,道:“婕妤妹妹的礼节还是不错的,这跪拜之礼倒是行得一丝不错,可见当初是下了苦功的。既然是花了心思的,可别浪费了,该好好护着才是,妹妹说是吗?” “谨遵淑妃娘娘教诲。”严婕妤低头说道,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揪着袖中的纱衣。这就是地位不同带来的差异,只因为沈茉云的品级比她高,就能肆无忌惮的当众给她难堪。 今天的当头一棒,让严婕妤从“盛宠”的花团锦簇中醒了一半,可是想到前两天皇帝跟她说过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起来吧。”沈茉云见该说的话都说了,便随意抛下了一句话,抬脚就走,身后的宫人们自动自发地跟了上去。虽说以权势压人是不厚道且从来都是被人惨骂的一方,不过沈茉云得承认,这种感觉,真心很痛快。 至于传嬷嬷们过来和去延庆宫一事,自然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沈茉云带着人走了,自然不会有人找不痛快地想将事情闹大,真的去将人叫来问话。走远后,红汐小声地对沈茉云说:“主子,奴婢听说,今儿皇上翻了严婕妤的牌子,万一她跟皇上提起今天的事儿……” 沈茉云想起严婕妤方才的眼神,这五年来的深宫生活,这样的眼神她见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于是道:“没有万一,她一定会跟皇上说的。” 红汐一惊:“那……” 沈茉云丝毫不担心,道:“无碍,一个小小的婕妤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不会因此拂了长乐宫的面子。”不说其他,就是看在一对儿女的份上,宇文熙还不至于突然间变身成周幽王这样的昏君,就是想杀母贬子,严婕妤也没那么大的魅力和手段。相反,严婕妤要是真想向皇帝告状,估计接下来会被冷落一段时间。 “娘娘英明。”红汐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沈茉云笑了笑,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偏偏这世道,女人可以为难的,就只有女人。 一大群人去了御花园,沈茉云找到了宝儿,再哄劝她回去休息又花了一些时间。待回到长乐宫,叫来宫女伺候宝儿回屋里冼濑后,沈茉云对剪容吩咐道:“传大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们过来一趟。” 剪容不解,可也不敢多问,急忙出去叫人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教养嬷嬷唐氏和林氏便匆匆来到了屋里,她们是今年刚由尚宫局调派过来的。当然,大公主受宠,所以江喜担心出意外,还特地去尚宫局关心了一下,因此尚宫局这次调过来的林氏和唐氏绝对是千挑万选的,不管是背景还是为人处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沈茉云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两个嬷嬷还算靠谱,这才放心慢慢地放任宝儿亲近她们。 淑妃突然传召,唐氏和林氏都有些忐忑,见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沈茉云时,齐齐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点了点头,抬手道:“起来吧。”待她们起来后,才继续说:“大公主近来都是让你们在伺候,可是辛苦嬷嬷们了。” 唐氏和林氏忙回道不敢,心中更是不安了。 沈茉云客套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我知道两位是宫中多年的老人了,又是大公主的教养嬷嬷,于宫中的人情往来和为人处世都是不差的。虽说大公主还小,可是今年也五岁了,再过多几年,也是大姑娘了,本来应该是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奈何五皇子年岁尚小,我实在腾不开手……” 说到这里,唐氏已经大致明白沈茉云的意思了,便陪笑道:“奴婢得以伺候大公主,是奴婢的福分,娘娘这么说,实在是折煞了。” 林氏也跟着说了一番类似的话,无外乎表忠心什么的。 沈茉云听了,笑道:“嬷嬷们不用如此。女儿家娇养些无防,又是天家公主,宝儿娇纵些并不过份,只是女子处世,实在难以像男儿那般自在随性。若是有个不好,毁掉的可就是一生了。嬷嬷们在宫里见得多了,必要时,好好规劝一下想来也不是难事。” “这是自然,娘娘请放心。”唐氏忙说道,随即又笑道,“大公主聪明伶俐,又得皇上喜爱,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娘娘宽心就是了。” 沈茉云只是道:“再聪明伶俐,也得明白事理才能将日子过得好。” “是,奴婢浅见了。” 沈茉云想了许久,她实在舍不得宝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童年,加上今天遇到严婕妤一事,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反正大齐公主是出了名的刁钻任性,只要宝儿不是太出格,就算了吧。这年代的女人已经够苦逼的了,难得女儿生在皇家,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活得肆意无畏,她又何必拿这些世俗教条去框住女儿呢?只要宝儿日后懂得人情世故和世俗情态,脾气骄纵就骄纵吧,至少宝儿有这个资本挥霍得起她的人生。 —————————————— 依雪阁 白色的轻烟从紫金香炉中缓缓飘出,打着转儿上升至半空,带来满室清香。缈缈云雾间,空灵的琴音在室内响起,无论是技巧还是情感,都足以称得上“动听”。 “皇上。”弹完一曲,严婕妤见宇文熙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便示意宫女将琴收走,她则走到帝王身边,福身道。 “爱妃辛苦了。”宇文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放下了茶盏,见严婕妤还站在那儿,便指着他旁边的位置,“坐吧。” “谢皇上。”严婕妤行了一礼,随后就在宇文熙旁边坐了下来,下一瞬则被人揽到了怀中。想起今天遇上沈茉云的事,她心头一动,便依偎过去,特地放软声音道:“皇上。” “恩?爱妃可是有事要说?”宇文熙低下头,看着依偎在他怀中的美人儿,对于他喜欢的女人,只要不挑战到他的底线,宇文熙一向都不吝啬,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纵容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问。 严婕妤埋首于帝王的怀中,声音淡然地说道:“妾今儿遇见沈淑妃,她要妾对她行跪拜宫礼。” 宇文熙神情一顿,道:“她是妃,你是婕妤,自是该跪拜。” 江喜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淑妃得宠,不是没有人在宇文熙面前诋毁过她,只是鲜少有人成功过就是了。 严婕妤本来就不是笨蛋,否则也不可能在一众如花新人中脱颖而出,听到宇文熙的回答,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还不值得皇帝在淑妃面前维护她,给她出头,当下喉间一紧,口中泛涩道:“妾身明白了,是妾身的不是。” 这时,宇文熙却是揽住她的纤腰,“时候不早了,该安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出了事情,我爷爷和外婆同时得了重病,这边实在没有心情顾得上,上个星期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可是本本的键盘突然间坏了,打出来的东西全是乱码,昨天才换了新本本。 现在正在跟WIN7系统和新本本相互熟悉中,相信以后可以恢复更新了。 断更了这么久,实在抱歉,于是,躺平任抽打,来吧== 61吃醋 “哼,然会是淑妃先出手,真是想不到啊!” 延庆宫的主殿中,层层纱幔随风飘荡而开,漾出不规则的波浪,透过朦胧的纱墙,身穿深红宫裙、妆容艳丽的柳贵妃半倚在湘妃榻上,半嘲讽地扬眉道:“平日里看她那样子,显得多清高似的,结果一个严婕妤,就让她自乱阵脚了。不过严婕妤也真是没用,这样也掰不动淑妃一丁半点儿,废物!” 坐在她下首的柳容华倒是低眉顺眼地道:“话不是这么说,姐姐。不说严婕妤只是刚刚进宫,跟皇上的情分比不及上淑妃不说,就是只看在淑妃膝下的一双儿女,皇上也不会如此轻易驳了淑妃的面子。” 柳贵妃冷哼道:“这话还用你说,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淑妃若不是有一对好儿女傍身,她能有今日的风光?情分?在这宫中,你跟谁讲情分,都不能跟皇上讲情分,以前吃的亏还没让你学乖吗?”说着,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若是本宫能够……” 柳容华听了,只能低下头,闭嘴不言。 略停了一会儿,柳贵妃有些不甘心地撑起身体,问道:“前两天太医来请脉,可有消息?” 柳容华顿了一下,这才答道:“许是月份浅,尚无消息。” 柳贵妃不免失望地摆了摆手,重新躺回榻上,道:“严婕妤非入宫前,你侍寝的次数不算少,怎么还是没动静?”想了一下,又道:“过两天,让程太医给你开点调养的方子吧,补补身子,说不定很快就有喜讯传来了。” 过了一会儿,柳容华才低声应道:“是,谢姐姐体恤。”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道:“姐姐,那,淑妃和严婕妤那边儿……” 柳贵妃微一挑眉,凤眼凌厉,冷笑道:“严婕妤近来是张狂了些,也是应该冷一冷了。我估措着,过几天,皇上应该会来延庆宫了。妹妹你好生准备一下,好好伺候皇上吧。” 这一个多月来,侍寝次数最多的赫然是严婕妤,也难怪她之前敢对淑妃撒脸,可惜太过高估自已,反而被淑妃呛了回来,落得一个自取其辱的下场。就连柳贵妃和淑妃都被比了下去,不过托一对儿女的缘故,沈茉云见到皇帝的次数还是比柳贵妃多上几次。 柳容华想了想,道:“我听说,江美人似乎跟严婕妤交好……” “不用管她!”柳贵妃玉手一挥,截断了柳容华的话,“若是其他人,你这话还能信上几分。可是江美人……”柳眉一挑,眉眼间说不出的嘲弄,“一个小门小户、大字不识几个的寒门女子,要说能入得了咱们后宫中有名的‘才女’严婕妤的眼中,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柳容华不由得点头道:“姐姐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如今你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好好拢住皇上,早日怀上龙种。这样一来,无论是我,还是柳家,才能安心。”柳贵妃敛下眼中的狠厉,淡然地说道。 “是。” 最近,宫里的风向变了。 皇帝新宠爱的严婕妤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被翻过牌子了,相较于之前的盛宠,这样的情形,在后宫诸人的眼中无异于严婕妤已经将半只脚踏入了冷宫的大门。她下去了,后面多的是人想要爬上来,而至于严婕妤是否可以再重新起复的问题,那就得看她的手段了。 后宫,从来就不缺昙花一现的“盛宠”。 沈茉云并没有分太多的注意在严婕妤上面,她最近所有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宇文瑞小包子刚满周岁,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见到好玩的、有趣的、新鲜的东西就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特别是看到闪闪发光的玩意还会往嘴里塞。有一次,然让沈茉云看到小儿子想将夜明珠咬上一口,差点没将她吓死。从那之后,她下了死命令,五皇子身边时时刻刻都得要有人跟着,绝对不能留空。万一瑞儿突然间好奇心过盛,真的塞下一颗夜明珠,照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多半是没救的了,由不得她不小心。 此时,沈茉云正哄着硬被夺走手中玩具而“哼哼”叫着不满的儿子,连皇帝过来长乐宫也没有放过多的注意力在上面。没办法,实在是小儿子太粘她了,女儿小时候反而没这么粘人。 自打宇文熙进了长乐宫,见沈茉云从一开始伺候他,变成后来全副心思都围着儿子来打转,心中难得的产生了些许不痛快。他倾身上前,嘴唇靠近沈茉云的耳边,说话间热气全撒在对方敏感的颈项间:“爱妃,难道照顾瑞儿的宫人们还不够吗?然还得你亲力亲为,可是这起子下人伺候得不够精心?” 沈茉云先是被突然靠近的男人吓了一跳,见是宇文熙,这才定下神来,当即横了他一眼,道:“母子连心,皇上没听说过吗?妾是瑞儿的生母,宫人们伺候得再精心,那也比不上亲眼看着安心。再说了,宝儿这么大的时候,妾不也是时时刻刻看着吗?怎么皇上那个时候不说这话?” 陪伴这个男人快五年了,对他的喜怒哀乐不说了若指掌,可也能猜出七八分,她很容易就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有没有在生气。而就是沈茉云察觉到帝王并无生气,才会敢用这种似嗔似怒的口吻说话,现在看来,她的做法,这个气势日渐威严的帝王显得十分受用。 效果不错!她想。 宇文熙不由得笑了起来,揽过正抱着儿子的沈茉云,言道:“朕来你这长乐宫已是差不多半个时辰,爱妃就只顾着瑞儿,不理会于朕,敢情理亏的还是朕?天下间还有这样的道理?” 沈茉云见小儿子玩得差不多,看上去一副困倦的模样,便顺手将儿子交回给乳母,让她们带五皇子下去休息。而她则是侧身躲过肩上的手,端起剪容递过来的越窑青瓷茶盏,避开皇帝的质问,笑着对宇文熙道:“皇上说了那么多话,想来是渴了。这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皇上尝尝?” 宇文熙也没生气,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然后就着她的手势就这么浅浅地抿了一口,赞道:“还是你这儿的茶泡得最合心意。” “是吗?”沈茉云放下茶盏,意有所指地说道:“应该不会吧。宫里添了这么多位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好妹妹,皇上慢慢挑着、慢慢选着,相信总有一位泡出来的茶是合您心意的。” “朕怎么觉得,这话真酸!”宇文熙将人拉到怀中,调笑道,“吃醋了?” 沈茉云却是道:“是又如何?皇上要治我罪?” 宇文熙听了后,心情大好,笑道:“怎么会?朕高兴还来不及呢!”顿了顿,又道,“最近地方新进上一座十八扇的琉璃屏风,看着还算精巧,倒也配得上淑妃的玲珑心思,待会就让人搬过来吧。” 江喜躬了躬身子,“奴婢知晓。”然后朝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也机灵,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一溜烟地小跑着出去了。 沈茉云也不扭捏,都相处五年了,再扭捏羞涩就假过头了,于是很大方地起身行礼道:“妾曾经有幸看过一眼那扇屏风,样式的确精巧,谢皇上将它送给妾身。”这里用的是“送”而不是“赏”,很大程度上,也表明了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没了刚开始的疏离和生分。 宇文熙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最喜欢的就是沈茉云这一点,不管何时何地,她都能将自已摆在最恰如其分的位置上,不管是对人的态度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能让人感到舒心自在。就这方面而言,他后宫中的美人,还真没一个可以比得上她的。 “喜欢就好。”宇文熙说着,又道:“宝儿的启蒙幼学你教得不错,朕本想为宝儿找个女师,不过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你这个母妃很称职。只是瑞儿那边……” 宇文熙有些犹豫,在五皇子没有出生时,他就对这个孩子抱以厚望,又承了上天的吉兆,不管日后五皇子会长成什么样子,这一刻,宇文熙还是想让这个儿子受到最好的教育。 沈茉云皱了皱眉,道:“宝儿的教学,妾并无二话。只是,皇上,瑞儿可是皇子,将来……以往在家中,妾的两个兄长都是由祖父和父亲亲自教导,母亲也从未插手过兄长们教养这方面的事儿。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教导瑞儿这事,妾实在不敢揽下这个活儿,还请皇上见谅!” “朕明白!”宇文熙想了想,道,“反正瑞儿还小,要启蒙的话,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说着,轻刮了一下沈茉云的脸颊,“放心,教导瑞儿一事,朕有主张,不会劳累到爱妃来操这个心的。别太紧张了,恩?” 沈茉云嘴角一勾,笑道:“是,妾身放心了。” 接下来,自是一宿缠绵不再详说。 62儿女 第二天一早,沈茉云照往常好样伺候好皇帝并将人送去早朝后,才开始慢慢收拾自已,同时又问了宝儿和瑞儿这两天的饮食和起居,就怕他们会有不适。这几年来,除了她,长乐宫再也没有其他宫嫔住在这里,所以跟宇文熙商量并得到他同意后,她便做主将宝儿迁到了西侧殿那儿,做为她的单独居所。至于瑞儿,可就没这个好运了,长到一定年龄,就要搬离长乐宫了。毕竟,这是后宫内菀,皇子总不好多待。 “听伺候大公主的宫女们说,大公主的性子似乎平和了一些,能听得进奴婢们的劝言了。”素月回道。 沈茉云挑了一支桃花攒金珠钗,又指了几朵绢花,笑道:“看来唐嬷嬷和林嬷嬷还算尽心。我也不指望宝儿变得温柔贤淑,只要能明理晓事即可。”温柔贤淑的女人在这宫里实在太苦逼了,她真心不想女儿变成那样。 红汐帮沈茉云梳好了头,又插上选好的饰物,才道:“主子放心,奴婢在宫中多年,照奴婢看,大公主的性情,已经算难得的了。再说女孩儿嘛,自然是要娇养的,放在皇家,并不算什么。” 沈茉云却是叹道:“怎么能放心?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以前听到这话时,心里总是不以为然,做人哪能忧虑这么多呢?再想想以前在家中天天听着娘亲在叨念这儿小心那儿注意时,还觉得烦人。可如今我自个儿成了母亲,才知道个中滋味。哪怕知道宝儿他们是好好的,可总要念上几遍才能放心。再想想从前,身为人女,我真是不孝。” 这话说得有些沉重,连一旁伺候的素月都不敢接口。 其实沈茉云不只是想起了程氏,还想起了她上一辈子的父母。想到她的父母从小如珠似宝似地宠着她,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却因为工作原因远离故乡,一年只回家两三次。外面世界太过精彩,她回家的次数太少,感情却没有冷淡下来,全因为父母定时定候跟她主动联系,可是她主动打电话的次数却是少得可怜。以前不明白父母心头的牵挂,所以显得无所谓,现在她懂了,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报了。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 妆容就是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收拾好的,这时,沈茉云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伤心过了,生活还得继续,而且她目前的处境也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时间来悲伤。 素月见她脸色好转了不少,便小心地唤几个小宫女捧着衣裙进来让她挑选。此时,秦允走了进来,对沈茉云回道:“启禀娘娘,延庆宫的宫女巧如求见。” 沈茉云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知道了,让她到外间等着吧。”然后再继续挑选今日要穿的衣物,前些天,尚服局送来了不少新装,天气渐渐回暖,倒是可以穿扮得亮色些。 “是。”秦允得令后,便退了出去。 过了约摸一刻钟,沈茉云才在宫女们的簇拥下施施然地从里间走出来,在屋里一连串的拜见声中穿过两边正下跪向她请安的宫人们,走至主位面前,转身坐下。 巧如早就恭敬地站在一旁,待淑妃坐下后,才走上前几步,跪下道:“奴婢巧如见过淑妃娘娘。”她的手中还托着一个盒子,也难为她捧着这么重的东西可以行礼行得一丝不苟。 “起来吧。”虽然跟柳贵妃不对盘,可沈茉云也没有去为难一个宫女的意思,很随意就叫了她起来,“一大清早的来我这儿,可是你家主子有话要你带来长乐宫?” 巧如笑道:“娘娘英明,正是贵妃娘娘让奴婢送请帖过来的。”说着,举高手中锦盒,将它转到素月所在的方向。 “请帖?”沈茉云不由得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素月走上前拿过锦盒,然后打开盒子,见里面确实放着一张颜色雅致的请帖,这才将锦盒递到沈茉云面前。 沈茉云从盒子中拿起帖子,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笑了:“我知道了,告诉贵妃,我会去的。”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巧如福了福身,恭敬道。 “恩,来这一趟也辛苦你了。素月,送一送她吧。”沈茉云转过头,对素月吩咐道。 巧如听了,急急推迟说不用,只是最后还是推不过,让素月送了她出长乐宫的宫门。 待素月回来后,红汐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得好奇地问:“主子,贵妃娘娘的帖子里写了什么?” 这话一出,连一向稳重的剪容都看了过来。 沈茉云拿起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帖子又看了一眼,道:“贵妃说她最近新得了一盆名贵的兰花,邀请后宫中的诸位姐妹明日过去延庆宫赏兰,其中就有新进宫的宫嫔们。” 红汐等人一听,都愣了一下,素月更是直接就问:“主子,您明儿打算去?” 沈茉云道:“我刚才都答应了,肯定会去的。皇后娘娘在昭明宫,轻易不外出,我们就是想看看人,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贵妃办的这个赏兰倒是及时,免得日后打了照面也不知道谁是谁,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说着,话锋一转,“将瑞儿抱来我这儿。剪容,你去大公主那儿瞧瞧,若是她还未用早膳,就让她过来我这儿一块用了,再让小厨房做点山药枣泥糕,那丫头上回说喜欢吃这道点心。”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剪容说着,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忙活自是不提。 不一会儿,宝儿就过来了,小小的身子走路却是极稳,先是向沈茉云行了礼,接着就挨着她坐了下来,缠着沈茉云撒娇说话。同时,五皇子也被抱了过来,宝儿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白白胖胖的弟弟身上,于是两姐弟便在榻上玩耍了起来。 沈茉云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这一幕,直到红汐说早膳已准备好,她才喝住女儿:“好了,待会再玩吧。我们先去用早膳,到点儿了,可别饿坏了身子。” “哎。”宝儿应了一声,十分俐落地跳下了软榻,牵着宇文瑞的手,慢慢地朝偏厅走去,准备跟母亲一起用膳。 ———————————————— 清影阁 秦婕妤看了一眼桌上的帖子,抬头对还在候命的宫女道:“知道了,请转告贵妃娘娘,我会准时出席的。” 那宫女听后,行了个礼,待得张德妃允许后,便离开了清宁宫。 秦婕妤想了想,唤来贴身伺候她的莲心,道:“你去打听打听,新进的宫嫔中,贵妃邀请了哪些人?还有,张德妃她们,明儿会不会一同出席这场赏兰宴,这事儿,都务必打听清楚了。” “奴婢明白。”莲心会意地说着,随即就出去打探消息了。 莲心出去后,屋里就只剩下秦婕妤一个人,晦明晦暗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在那张依然清丽的容颜上。 “柳贵妃……” 姑且不说后宫妃嫔们接到这张帖子时是什么心情,或疑惑或紧张或兴奋,这些都跟在两仪殿中批折子的皇帝没有丝毫关系。皇帝仍然在很勤奋地处理公事,他正在跟他的五弟定郡王商量边关布防的事情。待讨论到了一个阶段后,宇文熙觉得有些疲惫,便说:“这事就照刚才说的办吧,朕待会就给你下旨。” “臣弟遵旨。”定郡王站起来,郑重地行礼道。 “行了,又没有外人,坐吧。”宇文熙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定郡王坐下,“你前几天那道请封侧妃的折子朕已经准了,过几天,礼部就会有人去王府颁旨。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抬侧妃?朕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不纳侧妃的吗?说是怕后院起火,今儿怎么改了想法?” 定郡王嘴角一抽,道:“这个侧妃不是我想抬的。” 噫?什么意思?宇文熙没说话,可是看过去的眼神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疑问。 定郡王有点无奈地说:“是我家王妃的意思。”顿了一下,他还是顶着皇帝趣味的眼神郁闷地说道,“她说,郑氏一向温柔解意,伺候我也算精心,而且又为我生下了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就抬了郑氏为侧妃,好歹日后女儿出嫁时,面上也有光。” 宇文熙笑道:“看来给你挑的这个王妃不错,果然是贤淑有加。” 定郡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宜云这个继王妃,其实他也挺满意的,宜云不仅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娇蛮的长女也被她教得明理懂事起来,还不会捻酸吃醋整天没事找事儿,还为他生下了一对嫡子,他还真挑不出半点不好的地方。就是陆太妃,也对她称赞有加。 只不过,宜云对他说让他抬郑氏为侧妃时,他还是觉得意外,且有些不悦。因为这样会引来很多麻烦,说不定会引起后院风波,所以不管以往他再风流,他都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他要确保正室的地位不能被动摇。 可现在反而是王妃主动跟他说,要他纳侧妃,理由还一筐又一筐的,到了后面还将陆太妃给搬了出来。这样一来,定郡王也无法,只能遂了宜云的意思。他对宜云还是了解的,她的那点嗜好也从来没有瞒过他,当然,在一个接受的是传统封建教育下长大的男人,定郡王对宜云那点爱好也是完全无所谓。只是,王妃强势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就在定郡王纠结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宇文熙眉头一皱,不用他发话,江喜早就过去查看了。没一会儿,江喜回来了,“皇上,陈良人正在门外,说是熬了鸡汤,想要求见您。”陈良人是新进宫的秀女之一,不过想来也是新人,才不知道当宇文熙在两仪殿时,是绝对不允许宫妃随便来打扰的。就是皇后来了,也得提前通报,绝不敢随便乱闯。 定郡王趁机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臣弟就先告退了。”说完,一行礼,获准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宇文熙这才对江喜道:“让她回去,着降其为正六品令仪,禁足三个月。” “是,皇上。”江喜应着,然后朝门口走去宣布皇帝的旨意,不意外又是一张惨白的娇容。 至于宇文熙,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低下头,继续埋首于繁琐的公事中。 63赏兰 上 延庆宫,因着柳贵妃以赏兰的名义邀请诸多妃嫔前来相聚,一向华丽庄严的宫殿此时却被正殿中的莺声燕语带来了丝丝妩媚风流。虽然还差一点儿才到相约好的时辰,但是敢踩着点儿到延庆宫的妃嫔也没几位,至少,当沈茉云来到延庆宫时,已经有不少或陌生或熟悉的千娇百媚的女子落座殿中了。 除了柳贵妃和高贤妃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或下跪,或福身,动作还算整齐地向款款走来的沈茉云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淡笑道:“起来吧。”说话间,依然是不急不缓地朝她的位置走去,绣着大朵枳槿花朵的淡紫色裙摆轻轻拂过光滑的地板,呈现在仍然维着施礼动作的诸多宫嫔的眼底,印照出了不少嫉妒的眼神。 待落座后,立即就有宫女奉上茶水和点心,沈茉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没想到你们来得这般早,倒显得我来晚了。”这话是对坐在她旁边的高贤妃和江充仪说的。 论身分,自是高贤妃先开口:“我的景福宫离柳姐姐这儿近些,自是来得快。倒是你,长乐宫一向偏远,这个点儿过来,并不算晚。柳姐姐,你说呢?” 柳贵妃点了点头,笑道:“只要淑妃妹妹肯过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沈茉云道:“我倒是想经常过来窜门子呢,只怕忧了姐姐清静。现在可是柳姐姐亲口说的,要是我改日上门看你来了,姐姐可别把我扫地出门啊。” “瞧你说的,存心燥我不是?我撵谁出去都不敢撵妹妹出去啊。”柳贵妃笑着用手绢掩着嘴角说道。 这时,沈茉云却是突然看向朱修仪,“我听说朱修仪这些天一直在召太医,可是身子骨不舒服?”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不少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朱修仪那里。 自从萧皇后倒台后,一直是半个隐型人的朱修仪突然被人提到众人视线中,一时间不由得有几分慌乱,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淑妃娘娘挂心了,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太医说只要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沈茉云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朱修仪一眼,后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还要多休息几日啊!”音调拖长了几分,转头对柳贵妃道,“柳姐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朱修仪身体抱恙,哪能让她来回奔波这般劳累?万一要是因此病情加重,说到皇上跟前,话可就不好说了。” 朱修仪早就失宠,只靠着一个九嫔的品级立足宫中,而沈茉云却说皇上会替她出头,话里话外明摆着让朱修仪难堪,只差没明说她早已成为昨日黄花的事实。 江充仪听了,只是默默地端起茶盏喝茶,决定决不插手进这场纷乱中。宫中的老人谁不知道,朱修仪是萧皇后的人,当初仗着皇后给她撑腰,明着不敢做什么,暗地里却给柳贵妃吃了几回亏。就是淑妃刚进宫那会儿,也被朱修仪在言语上挤兑过许多次。如今萧皇后一朝势倒,朱修仪本身又不受宠,风水轮流转,朱修仪现在被人找麻烦,也实在不能说什么。 柳贵妃言笑晏晏地看向朱修仪,语气却不是很好:“那还真是我粗心大意了。修仪妹妹要是真的不舒服,不如先回宫吧,左右不过一盆花,哪比得上妹妹身子来得金贵。” 朱修仪哪敢说回去休息,就是她心里真想也不真敢说出口,忙起身回道:“其实我的身子早就大好了,太医也有让我多出来走动走动,只要小心别受寒就成。在贵妃娘娘这儿,哪还能冻着我呢?小心些也就无碍了。” “哦?”柳贵妃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这才让朱修仪重新坐下。 至于坐在她们下首的低位妃嫔,不管是旧人还是新人,全部噤声若寒,轻易不敢弄出半点儿声响,连呼吸亦是轻之又轻。秦婕妤、阮芳华、柳容华等人就不必说了,就是一向高傲的严婕妤,亦是坐着不动,并不随意出声或是动作。这种级别之间的争斗,是轮不到她们说话的,要是一不小心扰进去,还不一定会落到什么下场呢。 见柳贵妃她们不说话了,高贤妃担心会冷场,忙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德妃姐姐怎么还没到?” “许是路上耽搁了?”秦婕妤接口说着,她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秋香色长裙,淡淡的妆容让她显得格外清丽宜人,似乎早些年的磨难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柳容华却是看向柳贵妃,正想说话时,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进来,然后跪下禀道:“德妃娘娘娘到。” 同淑妃进来时候的情景一样,该坐着不动的依然稳然安坐,该起身行礼的急忙起身。待一番见礼后,张德妃已然端坐在沈茉云的左手边,茶盏被恭敬地摆放在一旁的楠木掐牙银丝案几上。 沈茉云看了看张德妃的座位,眼神微晃。四妃的座位早有变化,柳贵妃和张德妃的位置不变,可是她的座椅位,早就被摆放在了高贤妃的前面。想到昭明宫里的萧皇后,沈茉云垂下眼敛,看来要想个办法多推萧皇后一把了。 “柳姐姐这儿真是满室生香啊,瞧瞧这些新来的妹妹,一个个都这般娇俏,看得我都心喜了。”张德妃先是看了看坐在她们下方的新进宫嫔,然后才笑着对坐在她对面的柳贵妃说道。 听了这话,沈茉云不由得抬眼朝那些女子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眼光确实好,挑出来的全是风情各异的美人儿,每一个放在宫外,都是让男人趋之若鹜的主儿。 柳贵妃红唇一勾,露出了妩媚的笑容,道:“说起来,妹妹们进宫一个多月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说过话。难得今儿都齐聚在延庆宫,不如先认识认识,免得日后撞上了,连该参拜宫礼都不知道,可又要闹笑话了。” 虽然说是“齐聚”,可并不是所有秀女都被邀来了延庆宫,有些至今未得见皇帝一面或者只被翻过一两次牌子不甚受宠的宫嫔,并不在柳贵妃的相邀行列中。而能从二十多人中脱颖而出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傻的。所以听到柳贵妃这些话,全部都低着头,并不敢随意搭腔。唯有严婕妤,一张冰冷美丽的容颜浮现出了难堪的神色。 江美人低头冷笑,只是这种程度就受不住了?比起她当年受的刁难,几句冷嘲热讽算得了什么?难道还指望皇上帮她出头不成?这个严婕妤,也是个傻的。 沈茉云笑盈盈的接口道:“只是参拜宫礼而已,不管是新来的妹妹,还是咱们这些宫中老人,准是错不了的。坐在这儿的人,哪里会有人如此不知礼数,想来该是误会才对。” 这是在说严婕妤是“不知礼数”的人吧。高贤妃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脸色苍白的严婕妤,并不是很在意地想着。这两年,淑妃说话是越来越犀利了,不过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其实淑妃也还是挺好相处的。 “妹妹果然会说话。”柳贵妃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做纠缠,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早就紧张起来的新宫嫔身上,让她们一个个地轮流上前行礼参拜。 柳贵妃这次只请了十来位新宫嫔,一一参拜过后,也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其中有一位粉衣美人行礼时,让众人不由得双眼一亮。这女子的容色确实出众,一干秀女中,就眼前所见,也就只有严婕妤可以与她一较高下,如果说严婕妤是冰冷孤傲的空谷幽兰,那么眼前这位就是耀眼灼目的怒放蔷薇。 “妾容华周氏若薇见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粉衣美人周氏上前行礼道。 除了严婕妤,新进的秀女中,周容华也算是较为得宠的一个。只不过周容华并没有严婕妤的才情和琴艺,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无昧,所以圣宠还是略逊了严婕妤一筹。 “周妹妹好模样,看得我都心动了。地上凉,起来吧。”柳贵妃示意小宫女扶周容华起来,又说了几句,便让她退到了一旁。 虽然周容华颜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放在后宫,还算不上艳冠群芳,所以知道了这么一个人后,高贤妃等人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见礼很快就完了,柳贵妃便开口道:“没想到大伙儿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儿,都差点忘了今日请各位妹妹来的目的了。” 64赏兰 下 闻言,张德妃不由得挑高一眉,笑道:“适才跟妹妹们说得太高兴,差点儿忘了今日的主角了。 柳姐姐,还不快将你的宝贝请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柳贵妃则是朝巧如点了点头,“德妃妹妹都开口了,我怎么也不会再藏着了。去将那盆新得的素荷冠鼎搬过来这儿吧。小心点儿,别伤着了。” “是。”巧如应了一下,便带着两个小宫女退去了侧殿,想是去搬花了。 所谓的欣赏名贵兰花不过是一个借口,柳贵妃最重要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对这些新宫嫔昭显自已的地位。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所以,在等待那株素荷冠鼎的同时,有些交情不错的妃嫔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这样一来,诺大的大殿中,倒也不会显得太冷场。 高贤妃看了一眼张德妃,忽然笑道:“德妃姐姐的这串珍珠琏儿真漂亮,瞧这每颗珠儿都饱满圆润,色泽柔亮,最难得的是每颗珠子看上去皆一样大小。德妃姐姐,若我没记错,这可是上个月南州进贡的南珠?” 张德妃只是云淡风清地勾了勾嘴角,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上个月二皇子的武艺大有长进,皇上考校过后十分满意,便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二皇子便向皇上说他什么也不要,只求皇上将一盒南海珍珠赏给我。”语气淡淡的,可掩不住其中的喜悦和得意,“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也值得他在皇上面前嚷嚷,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张德妃今天一身秋香色的织锦襦裙,外罩天青色的披帛和短袄,皆绣有精致的水纹祥云,身上所带饰物多是以珍珠为主。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脖子上的那一串嵌了十八颗红色南海珍珠的项琏,在光线充足的大殿中,夺目的黄金和火红的南珠,显得是那般雍容华贵,连柳贵妃一向的强势妩媚都给压下了三分。 听到这话,坐在张德妃附近的宫妃们也全都朝她看了过去,眼神又羡又妒,心想在深宫中,还是有孩子傍身才是正经,圣宠什么的,实在太飘渺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朝端坐在另一边的淑妃看去,相较于江充仪的四皇子和秦婕妤的二公主,淑妃的运气就更让人羡慕了。 沈茉云并没有理会一时间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张德妃胸前的珍珠琏子,道:“贤妃姐姐眼神儿可真好,一眼就瞧出了这珠子的可贵之处。寻得南珠简单,可要寻出这么多颗一模一样的珠子,那可就不容易了。”然后笑着看向张德妃,“二皇子真是孝顺。” 江充仪也跟着附和:“是啊,真羡慕德妃姐姐。四皇子整天就跟个顽皮猴儿似的,我的宫里都被他闹翻天了,性子顽劣极了,说也说不动,我都苦恼得不得了。还是德妃姐姐会教养孩子,二皇子才能这般纯孝至上,德妃姐姐好福气。” “江充仪可真会说话。不过你也没说错,这种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要知道有些人天生福禄薄弱,想也想不来。”说着,张德妃的眼神不经意地在柳贵妃的身上转了转,意思很明白。 一番话说得诚恳极了,沈茉云却听得差点呛了一口气,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清香的茶水进入喉间,遮去那一瞬间的异样后,她才重新定下心来。沈茉云看了看江充仪,心里嘀咕着张德妃哪儿惹上一向隐形人似的江充仪了,竟使得江充仪会在延庆宫里挑刺儿,这一来一回,柳贵妃听到这话,不生气才怪。 果不其然,柳贵妃脸色有刹那间的扭曲,怒火在眼中灼灼燃烧,红唇微张,就要开口反击。 不想却是柳容华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先是朝柳贵妃看了一眼,随后张德妃走去,口中则说道:“德妃姐姐,刚才远远看着不清楚,不知可不可以让妹妹……” 柳容华本来是想问张德妃可否让她近一点看看那串南珠琏子,不想让柳贵妃当场闹大事情,免得吵到皇帝那儿,意外却发生了。 就在张德妃开口对柳贵妃进行嘲讽时,巧如已经双手捧着那盆珍贵的“素荷冠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因为担心小宫女们会粗手粗脚弄伤花叶,巧如甚至是自已亲手捧着它,一路走来,手臂早已酸痛不已,可还是得继续下去。 巧如绕过摆放在众妃嫔中间的那张铺设着精美绵缎的桌子,走到柳贵妃和张德妃面前,长年下来的习惯让她正要屈膝行礼,一时间竟是忘了手中正捧着的盆栽。巧如膝盖刚刚一弯,就感觉到手中的重量像是突然间就增加了不少,身体得重心一挪,本就力乏的身体突然一个前倾,双手直直往前一甩,栽种着名品贵兰的汝窑白瓷就这么朝右前方张德妃所在位置飞了过去。 “小心!”见到这一幕的妃嫔们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 张德妃反射性地朝旁边闪躲开去,堪堪避开正面朝她砸来的花盆,可是却因此撞上了坐在她身边的沈茉云。因为她们坐的椅子是没有扶手的,所以张德妃撞过来的那一下直接就将毫无防备的沈茉云撞跌到了在地上。 “啊!”沈茉云被撞倒之时,右手下意识地倒地之前往地面一撑,然后“咔嚓”一声,还未感应到什么,肩膀和背部就撞到了一个温软的物体。 “娘娘小心。 ”红汐和素月惊慌地叫了起来,她们站的位置在沈茉云的左手边,根本就来不及去救人。 红汐她们本来以为这回沈茉云要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了,就连沈茉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出乎意料的,秦婕妤却是第一时间就朝她冲了过去,用自已的身体做了垫子,缓冲了沈茉云直接撞到坚硬地面上的冲力,而那强大的冲击力也让秦婕妤痛得当场脸色发白。 “主子。”红汐见秦婕妤抱住了沈茉云大半的身体,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和素月上前将沈茉云扶起来。至于秦婕妤,她带来的宫女同样是脸色大变,也一同上前参扶起自家主子。 “主子,您觉得怎么样?可有哪儿觉得疼的?”红汐急得不得了,素月也是焦急地看着她。 待到重新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时,沈茉云才略略放松了神经。这一放松,她的脸色却是变了,右手手腕和右脚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肯定是刚才混乱的时候扭到的。 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沈茉云匀了匀呼吸,看向秦婕妤:“妹妹可有伤到哪儿,我……” “妹妹,你怎么了?”这时,柳贵妃那儿发出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唤,打断了沈茉云要说的话,“来人,赶紧给本宫宣太医过来延庆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嬷嬷们过来,还有,快快扶柳容华回去内殿躺着。” 接下来是一串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应答声。 柳贵妃的声音听起来太不对劲了,沈茉云忍住身上的疼痛,皱了皱眉,不待她继续问下去,秦婕妤已是道:“我并无大碍,姐姐不用担心。” “那就好。”沈茉云扯起了一抹笑容,然而柳贵妃那儿的动静太大了,她不由得抬头朝柳贵妃那儿看去。这一看,却是让她愣住了。只见柳容华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脸色白得吓人,上半身被人扶起,可是天青色的裙摆下方却是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这,这,柳容华有了身孕? 沈茉云怔住了,不过这么一摔,孩子还能保住吗?若不是知道柳贵妃想让柳容华生下皇子想得快疯魔了,她肯定会以为这一幕是柳贵妃特意安排的。 而巧如早就被人拉了起来,压到角落里跪着。 不待她想得更久,江充仪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严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觉得哪儿不好?” “我,我的肚子好痛——”严婕妤一脸痛苦地捂着小腹说道,刚才她不小心被撞了一下肚子,虽然有宫女扶住了她,可是却让她的肚子痛了起来。 看到严婕妤的样子,在场的妃嫔们还有什么不明白,急忙将严婕妤也送进了内殿,又吩咐嬷嬷和医女们赶紧过来。 原来,张德妃很顺利地避开了砸向她的花盆后,站在她旁边的柳容华就没这么好运了。虽然花盆没有砸到柳容华,可也让她吓了一大跳,而好巧不巧的,巧如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朝柳容华歪了过去。柳容华本就在受惊状态,突然间飞来一个人将她那么一撞,心神恍惚下别说躲避,就是正常反应也没有,所以就这么看着巧如撞过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待到两人相撞后摔倒在地上时,刚开始还没什么,可是一会儿肚子就传来隐隐生痛,然后疼痛就越来越大,直到一股热流涌出下身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就是被抬到内殿时,柳容华还是没有反应,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很痛很痛。 另一边的严婕妤相对来说好点,可也还是在嚷嚷着好痛。相比起柳容华的殃及池鱼,严婕妤就可真说得上是无妄之灾。本来嘛,她离张德妃那么远,就是巧如失手摔了花盆,也不关她事。只是倒霉这种事儿是说不准的,谁会想到在巧如不小心跟柳容华撞到一起时,跟在巧如身后的其中一名小宫女竟是伸出手想要扯住巧如,不想只是扯住了她的衣物。 一块衣袖并不能很好的承载住一个人的重量,所以衣袖被撕裂开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然后在作用力和反作力的作用下,那个小宫女不得不退后了一步,脚底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步也是一拐,朝旁边歪了歪。于是小宫女再次退后了两步,右手手肘正好撞到了被吓得站起身却还想要上前表达一下关心的严婕妤的肚子。 小宫女的力道倒底不大,所以严婕妤感受到的痛苦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剧烈。 相较之下,沈茉云只是扭到手和脚,这种程底的伤势还真有点不够看。更别提完好无整的张德妃了,本应是最大受害者的她,除了因为刚才宫女们拽着她时不小心扯着那条珍珠项琏,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外,全身上下再无其他伤痕了。 面对眼前乱轰轰的场面,沈茉云还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管是谁,都没人想到好好一场赏兰宴会以这样混乱的局面告终。 “可有使人去皇上那儿说一声?”沈茉云突然出声问道,她懒得进去,于是还是继续坐在大厅里,扭伤的地方是越来越痛了。 张德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她对宫妃有孕感到不痛快,可是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敢做主瞒下不报,本来这应该是柳贵妃的事儿,可是柳容华的肚子出了问题,柳贵妃根本就没心情理会。她道:“我刚才已经让人通报了。” “淑妃姐姐,你的伤势也不轻,不如还是进去休息一会吧。”秦婕妤关心地问道。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扭伤了一下而已,进去躺着也无用,何必进去给贵妃她们添乱,在这儿坐着就可以了。倒是秦妹妹,你刚才可是让我撞得狠了,待会还是让太医好好看看,身子最重要,马虎不得。” 秦婕妤乖顺地应道:“是,我会记住的。” 旁边的周容华不由得看了秦婕妤一眼。 话题告一段落,而太医们也赶来了,好几位太医都进了内殿,全是擅长妇科和内科的,想是去救治严婕妤和柳容华。 红汐低声请示:“主子,可是叫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奴婢虽不通医理,可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话。这动了筋骨的伤,可大可小,拖久了,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根呢。” 沈茉云也觉得伤处是越来越痛,便同意了:“你去跟贵妃说一声儿,就说我先回长乐宫,再让章太医过来一趟。” “是,主子。”红汐轻声应道,转身进去内殿找柳贵妃了。 沈茉云则是对张德妃和高贤妃说道:“两位姐姐,我实在是觉得身体难受,无法继续等太医救治好严婕妤和柳容华,我想先回长乐宫,望姐姐们莫怪。” 张德妃道:“是我的不是,若不是刚才被那个贱婢惊着了,怎么也不会冲撞到妹妹。改日我再上长乐宫给妹妹赔罪。”说着,狠狠地瞪了被太监们压跪在角落里发抖的巧如。 沈茉云气地道:“本就是意外,哪值得德妃姐姐如此计较!” 高贤妃听了,有些担心:“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我记得,章太医擅长铁打损伤,一会儿就让他去长乐宫替妹妹好好看看,横竖他在这儿作用不大。” 沈茉云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套话,正巧红汐回来了,说是柳贵妃已经同意让她们先回长乐宫。就这样,在红汐素月等人的参扶下,沈茉云坐上步撵,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个的地儿。 沈茉云回到长乐宫,免不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又是让章太医诊治又是上药包扎,忙得宫人们团团转,幸好伤得不重,可是毕竟是动了筋骨,所以至少得养上一个月,就是说,这一个月内,沈茉云不能陪皇帝那啥啥了。 “主子,您不留在延庆宫,万一皇上过去了,看到您不在……”素月边帮沈茉云上药,边问道。 “皇上不会过去的。”沈茉云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哼笑了一声。 “啊?” 沈茉云也不想说下去,在手脚的伤处上了药后,时间也不早了。她就这么半躺在床上时,宝儿看到她的伤,哭了几回,双眼通红得像只兔子。沈茉云示意红汐她们退下,然后招呼宝儿过来坐在她身边,道:“怎么哭得这么惨?恩?” “阿娘,是谁弄伤你的?是不是柳贵妃?”宝儿轻轻地碰了碰沈茉云被包扎得颇为夸张的右手手腕,难过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煞气。 沈茉云用左手敲了敲宝儿的额头,轻轻地说:“不是,这次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真的?”宝儿怀疑极了。 沈茉云笑了笑,道:“阿娘怎么会骗你?确实是意外。宝儿,你要记住,不管是什么事,哪怕是你觉得十拿十稳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意外。什么是意外,就是意料之外,在没有发生之前,你是永远也不知道它会发生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要充分地利用每一次意外,转化成对自已最有利的局面。” 宝儿想了一下,道:“阿娘,这就是上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沈茉云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在我看来,‘成事在天’不过是失败者的借口罢了。” “女儿不明白。”宝儿显得很疑惑。 沈茉云也不欲多说,只是道:“那你想想,为什么诸葛武候未能大败司马懿时才会说这句话,可是在他借东风、火烧藤甲取得大胜之时,却又只字不提上天之故?” 宝儿更是混乱了,再早熟她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见沈茉云满眼倦色,便爬下床,道:“阿娘,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沈茉云又摸了摸宝儿的头,笑道:“阿娘今日不舒服,宝儿代我去看看瑞儿好不好?” “恩,阿娘放心,我这就去看弟弟。”宝儿应得很爽快,接着就唤剪容她们进来,而她则是带着奶娘和嬷嬷们去看弟弟去了。 待宝儿离开后,沈茉云才让人叫秦允进来,问:“延庆宫那儿,怎么样了?” 秦允道:“回娘娘,柳容华已经有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身孕,严婕妤的日了浅些,刚满一个月,经过太医们的全力救治,这两位的胎儿算是保住了。不过柳容华因伤着身子,又流了血,怕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得卧床养胎,不能轻易出来。严婕妤倒是好些,可也受了冲撞,太医也说了,头四个月也得好好养着,受不得刺激,现下已被送回依雪轩了。” 沈茉云“恩”了一声儿,又问了其他人的情况,秦允也都答了。其实除开柳容华和严婕妤,就数沈茉云伤得最重,其他人最多不过是受惊过度,开两贴药方喝喝也就无碍了。 想起秦婕妤,沈茉云又问道:“秦婕妤那儿呢?太医可是认真看过了?” 秦允回道:“请娘娘放心,早就让林太医去诊过了,秦婕妤的身体好得很,只是有些惊悸,喝几天安神药就好了。” 沈茉云听了,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在宫里,人情可不是好还的一件事。秦婕妤今天突然冲过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秦允继续说道:“奴婢还打听到,皇上并没有去延庆宫,只是命人传话过去,让两位主儿好好养胎,又赏了一些补品和赏赐。” 沈茉云笑了一声儿,却是叹道:“意料之中……”停了停,挥手道:“行了,出去吧。”然后在红汐等人的伺候下休歇自是不提。 沈茉云躺在香软的床铺中,轻轻抬了抬右手,不意外地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神经痛楚,心想长乐宫的风头太盛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是时候要冷一冷了。真该感谢柳贵妃,一场赏兰宴,捅出了两位有孕的宫妃,其中一个还是柳家的女子。就是严婕妤,俨然也是皇帝的宠妃。 皇后娘娘啊,你准备对付哪一个呢? 迷迷糊糊间,沈茉云睡得不是很熟,来来回回地转着身体,好像有什么人在摸她…… 有人在摸她?忽然间一个激棱,沈茉云猛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身前就是一个黑影,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可是吓着你了?”宇文熙见沈茉云醒了,便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 “皇,皇上!”沈茉云惊恐未定地用左手拍了拍胸口,见是宇文熙,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三更半夜的,皇上怎么突然跑来了?又没个声响,差点吓坏我了。” “朕听说你今天受了伤,便过来看一下。原只想看看你就回了,没成想还是吵醒你了。”宇文熙轻摸着沈茉云略显冰凉的面容说道。 沈茉云愣了一下,忍不住拉下宇文熙温暖的右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您,您是特地过来看我的?” 宇文熙见她如此惊讶,便笑了起来,“朕都在这儿了,难道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他人在此不成?不是来看你,朕在这屋中还能看谁?恩?” “我,我……”沈茉云心中泛起了一丝欣喜和激动,就算不是情人,哪怕是个普通朋友,知道你受伤后特地过来看望,都会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恩?什么?”宇文熙见她“我”了半天还没下文,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伤得重了,以至于还是有些迷糊。这么想着,就伸出了手探上了那洁白的额头。 沈茉云却是靠过去依偎在宇文熙的怀中,语气十分感概:“我只是没想到,您会特意来看我。我很高兴,真的。” 若是不用情人的标准来要求宇文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宇文熙听了,静静地将她拥在怀中,好一会儿,才说了短短的两个字,语气中有着明显的笑意和温柔。 “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一章是要以一只白猫所引发的血案来带出的,可是码了一半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这守卫森严的皇宫连一只鸟飞过屋顶指不定都要射下来,何况是一只猫。这只猫倒底能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躲过重重守卫跑进后宫,还要被一个小小的宫妃捡到,然后还要偷偷饲养起来不被众多宫女太监发现?宫中就是有养宠物的,都是有专人调教好后得皇帝允许后再送过去的。所以,一只猫引发的血案,难度太高了,圆不过来,PASS! 第二个方案,本想是用张德妃的那串珍珠项琏做引子的,弄个断裂啥的,可突然间发现,要扯断一条黄金琏子再让串起来的珍珠掉在地上,估计将张德妃的脖子扯成血肉模糊状才有可能,毕竟皇宫出品的东西,个人认为质量还是有保证==所以,项琏掉了什么的,太不科学了。 65帝王心 沈茉云看了看更漏,时辰已是很晚,想来皇帝会留宿吧,长乐宫离建章宫可不近。 就在她做好心理准备要留人过夜时,却被宇文熙拒绝了:“朕还有折子要批呢,待会还得回两仪殿。再说了,你今日又是受惊又是受伤,得好好休息才行。朕要是真留宿在长乐宫,折腾的还不是你?还是算了。” 沈茉云这回是真的愣住了,眼眶慢慢变红,声音略有沙哑:“皇上,我……您待我真好。” 伺候皇帝过夜是荣耀,但绝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更有精神上的紧绷。对病人来说,皇帝留宿,虽然是一种态度和荣宠,但是从事实上来说,这真的是一项折磨 。 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在他们受的教育中就没有要体贴女人这一项,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而宇文熙竟能注意到这一点,为了避免她休息不好,而情愿自已来回劳累,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都让沈茉云很感动。不是说皇帝这么做有多伟大,而是对他来说,妃嫔们的存在主要就是为了取悦他,至于她们开不开心、会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而影响终身,则是不在他的考虑中。 事实证明,其实皇帝还是有细心体贴的一面,只看他是否愿意为你这么做而已。 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句值不值得。 “你啊!”宇文熙见她如此激动,先是怔了怔,随即食指一弹,敲上了她的额头,却是心情极好的戏谑道:“难道朕平日里待你不好?” 沈茉云用力眨了眨眼,撒娇似地扯了扯宇文熙的袖子,说:“自是极好。只不过,今儿更好。” 宇文熙听着不由得一笑,然后扶着她重新躺下,“行了,早点歇着吧。明日朕再让陈太医过来一趟,好好看看,别落下病根。” 沈茉云笑道:“谢皇上。”但还是躺在床上目送他离开后才闭上双眼。 红汐等人见皇帝从淑妃的寝宫走了出来,脸上都有些诧异,她们都以为今晚皇帝会留宿长乐宫,谁知道皇上竟是要走了。不敢多想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只得恭敬地跪送皇帝的御辇。不过皇帝刚才出来时,脸色还不错,想来应该不是生气吧。 “淑妃已经睡下了,你们待会进去伺候时轻声点儿,别扰着她。”宇文熙坐在御辇上,对站在一干宫女领头的剪容吩咐道。 剪容低下头,恭敬地行礼道:“奴婢遵旨。”心中却是惊讶万分,但脸上却是分毫不显。 一串长长的灯火在黑夜中行走,分外惹人注意。宇文熙轻轻地抚摸着手边的雕花扶手,对随侍一旁的江喜说道:“去问清楚今日在延庆宫发生的所有事情。” “遵旨。”江喜躬了躬身,眼见就要进入前面的岔道,忙请示道:“皇上,可是回建章宫?”虽然来长乐宫之前皇帝没有表示出去共他妃嫔那儿,可是严婕妤前段时间还算得宠,保不准皇帝改变了主意,要去看望她。 宇文熙懒洋洋地说:“回宫。对了,严婕妤今日受了惊,将余下的那盒南海珍珠给她送去,让她压压惊吧。” “是。”江喜不由得更压低了头颅,心想过了明天,指不定又多一个妃子恨上了严婕妤,又不是随便来一个女人都能有淑妃的手段心计和运气。 皇帝这倒底是宠,还是害啊? 这番对话自然不会流传出去,沈茉云也并不知道皇帝又为严婕妤拉多了一个仇恨值。不过就算知道了她可能也只是笑笑,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都是她经历过的,实在很难让她严婕妤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此时,沈茉云正在教瑞儿说话。。 “阿娘,花,花糕,要吃!”宇文瑞小包子指着案几上一碟卖相精美的花生糕说道,童音软糯,听着就让人打心底里头柔软起来。 沈茉云示意奶娘将儿子抱过她身边,然后她指着花生糕道:“瑞儿,这是什么糕?” “花,花糕!”宇文瑞坐在母亲身边,巴眨着大大的眼睛。 “不对,不是花糕哦。昨天阿娘不是教过你了,是花生糕!”沈茉云耐心地教导着,吐字清晰。 “花,花称糕!” “是生。” “称,称……” “生,花生糕。” “花,花称,生,称,花生……” 念了好几遍,宇文瑞总算是念对了:“花生糕!阿娘,吃花生糕!” 沈茉云凑上前,在宇文瑞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瑞儿真聪明。记住了,是花生糕,下次要是说不出来,就不准吃,知道吗?”不过她的手受了伤,只能示意奶娘将儿子抱过去喂食。 宇文瑞高兴地扬起大大的笑容,等着奶娘吴氏喂他吃糕点。 “宝儿呢?”趁儿子在吃东西的时候,沈茉云转过头,向剪容问起了女儿。 “大公主正在练字呢,据说是皇上布置下来的功课,要她在三天内写好一百个大字。”剪容边回答边忙着端上一小盅鸽子莲心汤给沈茉云进补。 沈茉云闻言点了点头,左手生疏地拿起勺子慢慢地舀着瓷碗里的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鸽子肉炖得软绵,可也只是略吃了几口,倒是那香甜的莲子被她吃完了。喝完汤,沈茉云放下勺子,又拿起手绢拭了拭嘴角,才道:“这莲子不错,待会熬点银耳莲子羹,给宝儿送过去。” 剪容应下了,倒是宇文瑞听到了莲子二字,顿时又朝沈茉云那儿走了过去,扯着她的绛紫色纱袖叫道:“莲子,莲子,要吃!” 沈茉云一脸黑线,敢情她生的儿子是个吃货!无奈道:“让小厨房熬得软烂些,待瑞儿午睡后,再给进食一些,切忌不准过多。” “是,娘娘。”吴氏忙福身道。 “吃,吃莲子!”宇文瑞依然朝他亲爱的娘亲露出灿烂的笑容,继续撒娇卖萌打滚。 沈茉云见儿子这般粘腻缠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便将手头上的事推到了一边,专心陪瑞儿玩耍,反正长乐宫就这么几个主子,杂事还是挺少的。 半个时辰后,宇文瑞小包子撑不住了,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沈茉云见状,便让吴氏将他抱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沈茉云忍不住歪在缠枝并蒂莲的烟金色绣枕上,让疲累的身体得到舒展。虽然昨晚宇文熙并没有待太久就回建章宫了,可是经过白天那番事故,可能是事情太多,后来她睡得并不是很好。唤来秦允,问:“严婕妤和柳容华那儿,可有什么新消息?” 秦允道:“皇上赏了一盒南海珍珠给严婕妤,至于柳容华那儿,目前为止还没看出建章宫的动静。” 又是珍珠! 沈茉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嘴角微微抽搐:“知道了。对了,那两个惹下大祸的宫女,柳贵妃是如何处置的?” 秦允道:“目前被柳贵妃看守起来了。听柳贵妃的意思,像是想要请皇上定夺,不过张德妃却很反对,听说昨儿差点就下令杖毙了那两个宫女,可是遭到了柳贵妃的反对,这才没成。” “哦?”沈茉云有些吃惊,但随即就明白了,因为事情发生在延庆宫,而害得柳容华差点小产的更是自已的贴身宫女,为免避嫌,让皇上说出如何处罚那两个宫女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至于张德妃的反应,也不奇怪,被人当面这么个砸法,真是圣人都有火。 挑了挑眉,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我的牌子,可有从尚宫局那儿撤了?” 秦允点头道:“今儿一大早,延庆宫就去了传话,说是按规矩,接下来三个月,得撤了您的牌子。您看这……” “没事,我有伤不能伺寝,贵妃撤了我的牌子,也是正常。”沈茉云淡淡地说着,这两年,长乐宫的风光有些盛了,她不介意冷上一段时间。 秦允有些不能理解沈茉云的做法,按理,沈茉云的伤并不重,一个多月也就休养得差不多了,偏偏柳贵妃却说要撤下牌子三个月,很明显就是存着压下她的意思,可奇怪的是沈茉云然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奴婢虽然不明白,但只要是娘娘的意思,奴婢莫不遵循。” 沈茉云微微颔首:“你一向懂得分寸,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说着,话锋一转,“你去帮我留意一个人。” 秦允上前几步,微弯□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姿势却表达了他聆听命令的意思。 “清影阁,秦婕妤。但凡她有不寻常的动作,都要马上告知我。” “是。” 宫中又多了两个有孕的宫妃,其带来的后果相当于在热油锅中掉进了一滴冷水,炸得所有人轰轰响,各宫各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宠和斗争。 不过沈茉云却是没心情注意这个,她的心思被另一个对她来说更为爆炸的新闻吸引过去了。她不可置信地对坐在她下首的华服女子说道:“你,你是说,是你主动跟定王说,让他纳郑氏为侧妃?” 华服珠冠、气质雍容的定王妃淡笑道:“姐姐不用这般惊讶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茉云抚额叹道:“这还不算大事……算了,既然你觉得不是大事,那就不是大事吧。” 宜云低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放心,我既然有办法将郑氏捧上来,自然也有能耐将她碾下去。”一顿,再次开口,语气十分担忧,“倒是姐姐,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可严重?” 沈茉云无法,只得顺着宜云的话岔开话题,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在听到她被张德妃撞倒在地时,宜云脸色都变了,不过知道秦婕妤在紧要关头接住她时,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待她说完,宜云忙拉起她的右手,只见皓白如玉的手腕还是一片紫青,宜云轻抚着伤处,难过地说:“姐姐在家中之时,是如何的千娇万宠,可是自从进宫后,却是大伤小伤不断,看得妹妹心疼不已。” 右手轻轻一颤,沈茉云有点心惊,忙转移话题:“其实只是看着恐怖,并不是很痛的。对了,你那对双胞胎儿子呢,今儿怎么不带进宫来?” “前些天老大起了高热,刚刚好了几天,太医说不可再吹风,所以没敢带他们进宫。”宜云解释道。 沈茉云有些担心,多问了几句,又聊了一些其他八卦,最后才说道:“妹妹出去后,若是方便,就帮我同母亲告一声儿平安,说我好好的,不用她记挂。”压低声音,“这几个月,宫中会比较乱,没事儿,就别进宫了。” 看到沈茉云的表情,宜云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便慎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有劳你了。”沈茉云感激地拉住宜云的手说道。 就在她想松开时,宜云却是反手紧紧一握,“姐姐,虽然是我提议要王爷抬郑氏为侧妃,但那不过是权衡之策,且是看上她跟姐姐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份上才抬举她,根本不值得你计较。对我来说,不管何时何地,始终都是姐姐最重要。” “……”年少无知的萝莉时期,她也曾经幻想过有一个“高富帅”对她痴心不悔狂热爱恋,可是,当表白的对象从男人变为女人——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狂奔而过,留下一屁股的漫天烟尘。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相对来说,皇帝并不是很渣,对吧? 66风起 几天后,柳贵妃下令杖弊了巧如和那个让严婕妤动了胎气的小宫女,随后又处罚了延庆宫里当差的几个宫女和太监。后宫中,一时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严婕妤和柳容华有孕在身,淑妃也因为受伤不能侍寝,对此,不少妃嫔暗喜在心。少了三个竞争者,自已被皇帝翻牌子的机会想必就会多起来。 新进宫的美人个个使出浑身解说,试图从皇帝身上多分一杯羹,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属那位住在翠微宫偏殿的周容华了。自从萧充容死后,翠微宫一直空在那儿,直到今年秀女大选,这座宫殿才迎来了新的主人。 面对这个结果,沈茉云并不意外,毕竟单从容貌上来看,就只有周容华和严婕妤能一较高下,如今严婕妤被困住了,自然会有新人补上来。但是另一个也颇入皇帝眼中的人,却稍微让她产生了一点意外。 “贵妃已经用了印?就是说,从明天起,景福宫西配殿那位,就是江芳华,不是江美人了。”沈茉云边剥葵花子边有趣地说着,扔了一粒瓜子仁到嘴里,吃了后才道,“江氏以后就跟阮芳华平起平坐了。” 秦允躬身回答:“是的,娘娘。” “恩,知道了。剪容,你去准备几样表礼,明日送去江芳华那儿,这也是喜事一件。”沈茉云懒懒撑着下颔。 剪容自是应下去准备表礼不提。 沈茉云继续问:“除了周容华,这一批新进宫的宫嫔,还有谁是比较能入皇上的眼?” 秦允说了几个位分不高的丽仪和才人等,俱是由七品选侍采女升上来的,虽然是官家千金,但家世在京中却不是很排得上号的中等人家。只是秦允特地提起的蓝美人,倒是引起了沈茉云的注意。 “……蓝美人的父亲是外放官员,任从七品县令,身份不高,可是模样生得标致,那冷冰冰的表情,看过的宫人们都说跟严婕妤有几分神似。所以在伺寝后,皇上便将她从正七品选侍越级升为五品美人,颇得恩宠。”秦允仔细地说道。 “哦?跟严婕妤有几分神似?”沈茉云来了一点兴趣,“前些日子,延庆宫的那场赏兰宴,我仿佛没有见到她。” “那时蓝美人并不得见于皇上,因此柳贵妃并无邀请蓝美人前去延庆宫,无缘得见娘娘们。” 又来一个冰山美人!难道皇帝真的偏爱这一款?沈茉云微微晃神,又听得秦允在说:“蓝美人升位后,就迁到了泰和宫的东侧殿。” 沈茉云愣了一下,泰和宫的主位正是江充仪。不过这么提及江充仪,倒是让她起了一件事儿,便问:“这些日子,二皇子和四皇子是否有过不和?” 秦允道:“早些时候,二皇子下学后经过御花园,遇到了正在玩耍的四皇子,二皇子便停下来跟四皇子说话。两位皇子本来说得好好的,可是却突然间吵了起来,至于争吵因由,似乎是跟江充仪有关。” 沈茉云听得眉头一皱,难道是二皇子对四皇子说了江充仪的坏话,所以四皇子才会跟二皇子吵起来?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不由得自言自语道:“难怪那天在延庆宫江充仪会一反常态地挑起刺来……” 停了停,转移话题,“秦婕妤那儿呢,这几天可有动静?” 秦允想了想,才道:“并无甚大动静。只是上一回皇上过来长乐宫,娘娘您在皇上面前提了秦婕妤几句后,第二天秦婕妤就被皇上翻了牌子,清影阁上下都极为高兴。只不过……”说着,语气有些犹疑。 沈茉云脸色很平静地听着,秦婕妤那天会扑出来救她,肯定不是圣母光环突然上身,唯一的解释就是对她有所求。后宫的女人,所求所想不过就那几样。既然是承了人家的情,那么还回去也很应该,所以后来宇文熙又来看她时,她便顺口说了几句秦婕妤的好话。她起了好头,秦婕妤再演一出精彩的戏,事情也就顺水推舟地成了。 受伤那晚她是很感动宇文熙的心思和体贴没错,不过感动过后,日子该如何过还是得如何过,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她踏进宫门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她打包到不知名的旮旯角落里了。 算计,争夺,这才是她生活中的主题。 现实就是,她正在问秦允:“不过什么?难道秦婕妤又惹怒了皇上?” 秦允摇了摇头,答道:“并不是秦婕妤触怒了皇上,而是二公主。奴婢听说,秦婕妤对二公主非常冷淡,除了吩咐奶娘好好照顾二公主外,对二公主并不是很搭理,甚至还发话除非必要,否则就不要将二公主抱到她跟前,她不想见。” 随侍在旁边的素月忍不住插嘴惊道:“不会吧,二公主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沈茉云听了,也叹了一口气,“都是做人亲娘的,秦婕妤未免过了。” 如今二公主还小,感受的不多,等长大了,亲爹不喜,亲娘不疼,以后难过的日子还多着呢。可除了感概一下,沈茉云也做不了什么,二公主以后的生活或许不会很好过,可是连她的亲娘都不理会了,哪能轮到她一个外人来管。想了一下,她还是问道:“皇上知道吗?” 秦允道:“奴婢不清楚,但是,想来是不知道的。” 沈茉云“恩”了一声:“以后二公主的事儿,你们嘴巴都闭紧了,不准妄议。下面的人,都给我看紧点。” “是。”秦允和素月都齐齐行礼应道。 延庆宫 柳贵妃眉头紧皱,担忧地问道:“柳容华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事?林太医,你不要用那些虚词来忽弄我,我只想听到一句实话。” 林太医道:“贵妃娘娘放心,柳容华虽是受到冲撞,可是身子骨极好,只要柳容华好好调养,保得胎儿并不算太难。” 柳贵妃闻言松了一口气,安心道:“那就好。不拘什么好药补品,只要是对柳容华肚子有益的,全部提出来。” 林太医道:“微臣份内之事,请娘娘放心。” “恩。”柳贵妃点了点头,命林太医开了方子,又打赏了他,这才将人送出了延庆宫。 微雨也是贴身伺候柳宫妃的另一个大宫女,此刻笑着对柳贵妃道:“如此看来,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应是无恙,恭喜娘娘心想事成。” 柳贵妃微微颔首笑道:“还得等她肚子里那块肉生下来后才知道是不是心想事成。” “可总也是个盼头不是。”微雨说道。 柳贵妃叹道:“那倒也是,总是个盼头。”一顿,却是道:“交待下去,这几个月,给我好好供着柳容华,不管她要什么,都应了。” 微雨意会地福身道:“奴婢遵旨。”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对沈茉云来说,这三个月过得是波澜不兴,但还是有了一些意外。因为除了教女儿认字读书,宇文熙竟然偶尔也会在长乐宫留宿,当然他还不至于禽兽到对一个“病人”做出什么事来。 皇帝翻牌子召唤妃嫔,也并不全是为了那档子事。有时候政事繁忙或者国事不顺,皇帝又不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会传唤妃嫔过来,陪他聊天解闷调剂心情什么的,接下来晚上就真是盖上棉被纯聊天。不过有这种殊荣的妃嫔并不多,以前只有萧皇后有这个资格,毕竟是一国之母,见识胸襟亦是不俗,而自从萧皇后被半软禁起来后,现在就不自觉地轮到了沈茉云身上。 后宫美人无数,但是要从中挑出一个可心解意的人也不容易。柳贵妃性格霸道,不擅温言软语;张德妃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眼界有限;高贤妃倒是读了不少书,可是从来就是冷冷淡淡的;江充仪温柔是有了,可是柔过了头,没有一点个性;朱修仪口舌蠢笨,目光短浅,宇文熙本就不喜,就更不可能在心情极差的时候上赶着见她了。 至于新进宫的妃嫔,时日尚短,想要猜中并奉承对皇帝的心意,还得时间来磨合。宇文熙虽然偏爱严婕妤那种才情出众的冰美人,这会让他有一种满足的征服感,可这不代表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喜欢对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冷脸,哪怕那个甩他冷脸的女人是绝世美女,是被他纵容出来的也不行。 一番划拉下来,只有淑妃是最好的选择。 由此可见,皇帝的双面标准,是被非常彻底有效地执行着。 因此,在淑妃受伤期间,皇帝还会晃来长乐宫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就算牌子被撤下去了,可是腿长在皇帝身上,他想去长乐宫,难道还有人敢拦着不成? 这天,沈茉云正陪着皇帝下棋,而宝儿刚被宇文熙考校了先前布下来的功课,好不容易让她父皇满意才获得额外赦令——同意给她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于是欢呼之下,宝儿顺便拐走了宝贝弟弟瑞儿,两姐弟就在一大群宫人们的陪同下,去了长乐宫的小花园里玩闹起来。 宇文熙神色淡然地下了一着棋,问:“严婕妤的肚子有五个月了吧,太医怎么说?” 沈茉云思考了一会儿,才拈起一颗黑子放了下去,道:“太医说严妹妹的胎儿养得极好,脉象安稳,照这个情况下去,生产时应该会比较顺利。”这几个月来,宇文熙对宫中的两个孕妇倒没有不闻不问,还是会定期去看望她们并命太医好好看护,但却没有留宿。 宇文熙只问了严婕妤的胎,却对另一位孕妇只字不提,沈茉云也就乐得装不知道,不过想起了最近宫里那一出比一出精彩的戏码,心想这应该够昭明宫里的那位急了吧,再顺手推多一下?心中的想法转了几转。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该你了。”宇文熙唤回沈茉云飘远的心思,笑指桌面上的棋盘,示意该到她下子了。 沈茉云赶紧收回各种想法,再度将全部心神入在棋局上。为了不让自已输得太难看,全力以赴是必需且必要的。可是双方的棋力相差得实在太远了,最终还是以沈茉云的完败结束了这局棋。 下了一盘棋后,宇文熙的兴致似乎消磨完了,将白子往棋盅一扔就不再理睬,而端起一旁温热适中的清茶喝了起来。沈茉云吩咐小宫女收拾好棋具,待她们退下后,她见宇文熙心情还不错,才道:“妾听说,前几日蓝美人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当场就下旨提了她的位分,晋为芳华。” 宇文熙闲适地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恩,是这样没错,爱妃想说什么?”心里有些惊讶,关于妃嫔升位之事,淑妃是从来不管也不开口的,今天突然提起蓝氏……难道是吃醋了?可是仔细一看,神情又不像。 沈茉云并不知道皇帝心中的猜测,只是径直说着她的想法:“宫嫔晋位之事,本该是由柳姐姐来说比较合适,但这几个月柳姐姐忙着照顾柳容华,想来是无瑕分·身处理这些事儿。妾有个想法,若是说出来,皇上觉得不妥,可不许恼了我。” 宇文熙是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没开口呢,就先求着免死金牌了?” 沈茉云笑道:“古人云,小心驶得万年船,妾亦不过是遵古人言罢了。” 宇文熙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加悠闲的姿态,笑吟吟地道:“允你了。待会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恼你,这样可行了?还要不要朕再给你一道圣旨,免得你待会又说朕会出尔反尔。” 沈茉云道:“那倒不用,君无戏言嘛,妾自是相信皇上的。” 玩笑开过了,下面就是正事了,组织了一下语言,她道:“妾昨日在御花园遇到了阮芳华和六皇子。” 宇文熙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茉云继续道:“阮芳华入宫已久,伺候皇上多年还算上心,又是六皇子的生母,妾想着,她的位分,是不是该晋一晋?毕竟,蓝芳华入宫尚不足一年,又是刚刚有娠,就已经是正四品芳华了,跟阮芳华平起平坐,似乎有些……不太妥当。皇上觉得呢?”说着,还不忘小心地看着对方的神情,就这么瞧着,倒没有生气的预兆。 宇文熙没有思考太久,很爽快就答应了:“既然如此,就照你的意思,晋阮氏为正三品承徽吧。”国事占了他大半心神,后宫这块地儿,他是真没太多精力花在上面,只要事情不太过份,他都不会过问太多。 沈茉云掩去唇边的一缕笑意,道:“那妾就先代阮芳华谢过皇上恩典了。” 不想宇文熙却是突然伸出手将她抓了过来,扯进怀中,“你只代阮芳华谢恩吗?那你自已呢,不谢恩了?” 沈茉云抽抽嘴角,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皇帝抽风了?难得犯傻地问:“那您想我如何谢您?” 宇文熙低下头,重重地在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处吮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道:“那就让爱妃再为朕生一个孩子吧!” 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熏人欲醉。 —————————————— 就在众人认为严婕妤肚子中的孩子可以稳妥妥的出世时,一场意外,让严婕妤腹中近五个月的胎儿流掉了,还因此伤了身子,太医说往后生育上怕是有些困难。 而严婕妤出事的时候,新晋的蓝芳华竟也在场。一时间,所有矛头全指向了这位同样清冷孤傲的冰美人。 长乐宫里,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间绷不住,竟是直接就问:“是严婕妤落胎?不是柳容华?你没听错?” 秦允急忙点头,“千真万确,不会错的。柳贵妃已经去了依雪轩,蓝芳华被看了起来,也在依雪轩。娘妨,您是不是也要去一趟?” 67反将 上 67、反将(上) 沈茉云只是考虑了一会儿,就果断地站起身,道:“立即去依雪轩。剪容,素月,你们留在长乐宫,看好大公主和五皇子,我没回宫之前,不准她们踏出长乐宫一步。如果他们硬是要出去,就给我绑起来。” 非常时刻,她可不希望宝儿和瑞儿被无端端地卷进未知的危险中。 剪容和素月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不敢犹豫,齐声道:“是,奴婢遵命。” 交待好长乐宫的事后,沈茉云立即赶去了依雪轩,到了后才发现,除了三妃和江充仪,居然连阮承徽都在场。 经过一番闹轰轰的见礼,沈茉云才有时间细细打量着站在大厅中间的蓝芳华。真不愧是能让宇文熙独宠了几个月的女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五官精致,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盈盈杏眼却透着清幽出尘的味道,跟严婕妤的神韵果真是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一股飘逸的感觉。单论气质,严婕妤还是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蓝芳华低眉敛目,水蓝色的水袖拖曳至地,双手交叠身前,仪态端庄清冷,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对于众人或幸灾乐祸或疑惑或暗喜的眼神不为所动。 柳贵妃自是坐在主位,先打量了蓝芳华一下,却是转头对坐在她旁边的沈茉云和高贤妃道:“淑妃妹妹,贤妃妹妹,想来你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沈茉云微微点头,道:“多少知道一些。这不,我刚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听说是严婕妤不小心跌到了荷花池里面,受了惊吓,竟是落了胎,可是真的?” 高贤妃亦道:“我听到的跟淑妃妹妹说的差不多。事情经过倒底是怎样的?” 柳贵妃半嘲弄似的挑高一眉,道:“严婕妤身边伺候的宫女口口声声说是蓝芳华亲手推严婕妤下水的。不管是哪边的宫人来说,怕是会不公允。正好,阮承徽当时也在场,就让阮妹妹身边的宫女来重复一下事情的经过吧,也免得让人说本宫处事不公。” 说着,还特地朝蓝芳华看了一眼,眼中深藏嘲讽。 阮承徽点了点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说道:“玉儿,你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再说一遍吧。” 那个叫玉儿的宫女长相甚是清秀,态度倒也大方坦然,先是干脆地应了一声:“是,主子。”然后才走出来,恪守礼节地在蓝芳华的稍后方站定,对诸位宫妃行了一个万福,这才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阮承徽午睡醒后,见日头已是微斜,便起了去御花园散步的心思。交待好奶娘宫女看好六皇子后,阮承徽就带了玉儿等宫女出去散心。因正值七月伏夏,正是荷花开得最美的时节,于是一行人刚走到荷花池附近,阮承徽打算去池边走动一下。不想他们刚走到池边,就看到严婕妤和蓝芳华站在水池旁边说话,阮承徽正准备走过去打声招呼,却看到严婕妤突然急急转身就要走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人没走成,反而摔到了池子里。 当时所有人都吓懵了,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蓝芳华,在她的高声呼叫下,很快就有几个会水的太监跳进了荷花池,将在水中不断挣扎的严婕妤救了上来,并且第一时间就送回了依雪轩,还宣了太医过来。 可惜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保不住,就这么落了胎,太医尽力救治,也只能保住严婕妤的性命,但是严婕妤以后在生育上怕是不易了。 听完了玉儿的话,柳贵妃开口就道:“这么说来,你并没有看到蓝芳华推严婕妤下水了?” 玉儿福了福身,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等离严婕妤等人还有一些距离,所以并没有看清楚严婕妤是如何落水的。只知道严婕妤和蓝芳华本来是好好的在说话,可是严婕妤突然变了脸色,然后,就是严婕妤掉进水中了。至于个中详情,奴婢实在不敢妄言。” 柳贵妃“恩”了一声,看向站在厅中的女子:“蓝芳华,这个宫女说的可是实情?” 蓝芳华微微敛袖道:“回贵妃娘娘,是事实,并无半点虚假。” 柳贵妃听了,先是让玉儿退下,接着又问:“可是严婕妤身边的宫女倩儿,却对本宫说是你亲手将严婕妤下水的,这是她亲眼所见,你有何解释?” 蓝芳华镇定地行了个礼,道:“妾当时离严婕妤尚有两臂的距离,这一点当时在场的宫人们都可以做证。妾自从有孕以来,一直谨遵太医的嘱咐,轻易不敢靠近朝湿滑的地儿走去,所以在跟严婕妤说话那会儿,妾担心路面湿滑,便一直站在那盆金盏菊旁边,再过去,才是严婕妤站的地儿。妾并不认为,妾会在得知自身怀有龙裔的情况下,还不顾自身安危,越过那盆金盏菊,去推攘严婕妤。” 一说完就跪了下来,“请贵妃娘娘明察。” 一席话说下来,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就连阮承徽也忍不住插嘴道:“严婕妤和蓝芳华之间,隐约是隔着一分金盏菊。” 张德妃放下手中的团扇,笑道:“蓝芳华正怀着孩子呢,跪来跪去对身体不好,快快起来吧。” 蓝芳华没有动作,还是柳贵妃发话“起来吧,仔细别伤了身子”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气氛有点僵硬,张德妃脸上已经没了笑影儿。 江充仪见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既然是严婕妤的宫女说亲眼看到蓝芳华动手,不如叫那个宫女出来当面对质,贵妃娘娘以为如何?” 沈茉云此时才出声:“双方各执一词,阮承徽的宫女也看得不清楚,还是让那个叫倩儿的宫女出来,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若是彼此有了误会、弄得生分那就不美了。” 蓝芳华抬头看了沈茉云一眼。 高贤妃和阮承徽亦说这个主意好,柳贵妃见大家都这么说,便朝微雨扬了扬下巴:“叫那个倩儿出来回话。” 不等微雨回话,一个太监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手中似乎拿着一张纸,看得柳贵妃等人皱起了眉头。只见那太监形色狼狈地跪倒在地,道:“贵妃娘娘,不好了。倩儿,倩儿,在她的屋里,悬梁自尽了。” 平地惊雷,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给本宫查!”柳贵妃第一个有了反应,她重重地一拍桌子,震得案几上的茶杯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溢出了些许黄褐色的茶水,“自尽?她以为自尽事情就完了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难道她觉得这样本宫就不会追究了吗?想都别想。” 柳贵妃气得脸都青了,她什么都没做呢,倩儿就先自尽了,在不清楚内情的人眼中,肯定认为是她借用宫权擅自大刑,使得倩儿心生恐惧才会选择自尽一途。要是皇上也这么认为,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张德妃也皱起了眉头,对宫人们吩咐道:“通知尚宫局的人过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然后看向柳贵妃,“贵妃姐姐别激动,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死也就死了,哪儿值得你生那么大的气呢。” 沈茉云听得眉头也是一皱,道:“是啊,贵妃姐姐先不要急着发火。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倩儿自尽的原因,按例,宫女太监她们的尸身在宫中摆放不能超过两天。咱们还是把该做的先做了。”人都死了,就别拿来折腾了,早点让人入土为安吧。 那个小太监此时又道:“倩儿自尽后,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忙将手中的纸张递出。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柳贵妃接过微雨呈上来的那张遗书,匆匆看了一遍,随即就递给张德妃,问:“你们是在哪儿找到这封遗书的?” “回贵妃娘娘,是在倩儿的屋子中。” 柳贵妃对微雨吩咐道:“唤尚宫局的人过来,让熟悉倩儿的人过来认认,这是不是她的笔迹。” “是,娘娘。”微雨行礼退下,去了尚宫局传召命令。 沈茉云接过张德妃随手递过来的纸张,随意往上面一看,心头微微一震。 “淑妃妹妹,怎么了?可是这信上的内容有何不妥?”柳贵妃转过头,一眼就看到沈茉云脸上的表情有异,便问道。 不过几个弹指,沈茉云就恢复了往日温柔的神态,道:“没什么不妥,只是没想到倩儿这般大胆,明明是她的过错,却为了逃避责罚将自已的过失推到蓝芳华身上。” 信上交待的就是倩儿失职的经过,是她的疏忽才导致了严婕妤掉进荷花池,并试图将此事推到蓝芳华身上,可是回来后越想越怕,最后受不了心理压力,还是选择了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已的二八年华。 柳贵妃淡淡地道:“还没查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倩儿的遗书呢!” 沈茉云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高贤妃,心想不管你再怎么查,这封遗书还就只能是倩儿的。 张德妃看了看仍然站在那儿蓝芳华,道:“这事儿越来越迷糊了,既然倩儿不在了,蓝芳华这边……” 柳贵妃想了一会儿,道:“此事牵连太大,本宫会禀明皇上,自由皇上作主。至于蓝芳华,就先待在泰和宫安胎吧,就劳烦江充仪照看一下吧。明儿让太医去给蓝芳华把个脉,有了身孕就该小心些,缺了什么只管开口,断不会短了你的用度。” “是。”江充仪应道,然后朝蓝芳华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蓝芳华也跟着行礼道:“谨遵贵妃娘娘之令。” 柳贵妃对依雪轩的宫女太监们说道:“好好照顾严婕妤,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延庆宫告知我。”一顿,又道:“辛苦妹妹们过来一趟,这事儿先这样吧。” 就这样,柳贵妃说了几句客套话,让众妃嫔各自回宫后,关于严婕妤落水一案似乎已经完结了。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问过剪容,知道宝儿和瑞儿一直留在长乐宫没有外出时,便放下心来了。梳冼过后,沈茉云躺在柔软的锦被中,突然笑了起来。 这场局,做得可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局中局,每个人都在做局,究意谁反将了谁一军? 68反将 下 68、反将(下) “娘娘,奴婢查过了,伺候严婕妤的宫人里面,有一个叫做月荷的宫女,正是从掖庭调去依雪轩的。”秦允站在沈茉云下首,低头回道。 住在掖庭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官奴,一种是宫嫔,而如烟是被调进后宫伺候严婕妤的,很明显则是第一种。大齐的官奴,一般都是家族犯下重罪,家中壮年男子肯定是要被杀头的,而女眷和幼儿却能逃过死罪,可是却得依令投入宫中为奴。这些女子和幼儿,就是官奴,亦称官婢。前朝曾有一大学士言说:“今以妓为官奴,即官婢也!”由此可见,官奴的地位低到什么程度。 “……月荷本名叫李桂娘,其父李涛曾任山阳县县令,后来被上官发现他贪污舞弊、擅用职权逼迫多条人命,查清罪证后,刑部发下文书,李涛及其长子皆判问斩,其妻张氏受惊过度,在牢中就去了,只留一女桂娘,按律充入掖庭为奴。” 沈茉云听得叹了一口气,道:“以前也是大家闺秀,如今却……李桂娘,也就是月荷,可是识文断字?” 秦允躬身回道:“听那些嬷嬷们说,月荷算是颇有才情,据说在其父未获罪前,曾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短短三天,能查到这么多东西,辛苦了。还有,跟昭明宫那儿递个话,不管这些天听到什么,不要妄动,静观其变……”边说边朝红汐使了个眼色。 红汐意会地拿出一个荷包,交到了秦允手中。秦允接下荷包,恭敬地道:“谢娘娘。” “恩,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奴婢这就退下。” 素月正将今日新采的粉红色荷花□瓶中,有点好奇的问:“主子,月荷跟严婕妤落胎一事可是有牵扯?” 沈茉云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道:“咱们那位皇后娘娘,母族不正是姓张吗?还有清宁宫的那位……不过,竟然会动到人命官司,就不知道会是哪位这么大手笔了。” 其实只要查到月荷生父李涛背后的亲戚来往,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就目前来说,昭明宫和清宁宫是最有可能的。只可惜她没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将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山阳县,不过没关系,她查不到,自会有人将事情捅到御前,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素月和红汐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全是问号。 “那个叫倩儿的宫女,可是大字都不识几个啊,那封遗书……”沈茉云却是突然打住了,很多事情,知道得越清楚,并不是一件好事。 红汐到底在宫中多待了几年,很快就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是,那封遗书有问题,不是倩儿……”觉得不对,立即停了下来,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那么,贵妃娘娘知道吗?” 沈茉云淡笑道:“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儿,别人自是也能看出来。至于其中门道,能看出来的,自是会看出来;不知道,也就不会知道。” “那……”联系起刚才的对话,素月忙放下手中的花瓶,不可置信地低呼,“这次的事儿,是跟皇后娘娘有……” 沈茉云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目光滑过洁白的云朵,掠过飞翔的大雁轨迹,最后没入天际。 “皇后娘娘,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皇后娘娘,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同样的话,却是出自另一个人的口中。 柳贵妃懒洋洋地歪在牡丹团烟红织罗软枕上,早已不复天真灿漫的美丽容颜挂一一抹冷冷的微笑,慢悠悠地念道:“实在是罪过滔天,吾静而思之,虽已过险境,可犹心有余悸,坐如针毡,吾无惧三更阎王,,丧其性命无则,却忧家人上下安危……唯当衔草结环,以报恩情!” 柳贵妃将倩儿留下的那封遗书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冷了:“严婕妤确实会□下人,一个本来大字不识的宫女,不过伺候她短短几个月,就变得文采裴然。这么好的文采,这么好的资质,恐怕连她家主子都比不上呢。” 微雨却是皱起了眉头:“娘娘,虽说我们已经查出这封遗书是严婕妤身边的月荷伪造的,可是这个倩儿自尽,却是不争的事实。若是皇上问起她自尽的原因,咱们该如何解释?” 柳贵妃道:“放心,皇上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这次的事儿,肯定会惹火皇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皇后这次下了一步坏棋。”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不对,说不定,是棋子不听话,坏了皇后的整局棋。” 微雨不解:“奴婢驽钝。” 柳贵妃扶了扶高鬓上的翡翠凤钗,道:“将那些资料收拾一下,明日随本宫去面圣吧。至于倩儿自尽的原因……就算本宫查了出来,皇上也不会信的。” 微雨越听越迷糊,可还是屈身行礼:”奴婢遵旨。” 柳贵妃又问:“柳容华的胎儿可还好?有没有受到惊吓?” 微雨道:“好着呢。依雪轩那天发生的事儿,也是徐徐透给柳容华知道,并不敢一下子说得太过,怕惊了胎。” 柳贵妃听了,颔首道:“很好。哼,皇后既然敢把手伸到我这儿来,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想要一箭双雕,我就给你一记回马枪,看看这回是鹿死谁手!” “自然是娘娘胜了这回。”微雨笑着说道,“只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严婕妤,就让皇后娘娘失了分寸,犯下这等大事,怕是皇上再也容不下她了。” 柳贵妃冷冷一笑,勾起的笑容冷艳妩媚:“这几个月,皇上训斥太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皇后又被困在昭明宫,她能不急吗?严婕妤可是在选透之时就得皇上亲口夸赞,就是淑妃,当年都没这待遇。况且旁人不知,她还能不知道?沈家女儿一进宫就得以封妃,皇上多数是为了平衡前朝后宫,不见得对淑妃本人多上心。不过,淑妃能够靠自个的手段让皇上念着她,又生下一对儿女,本宫也承认,她确实厉害。” 一顿,她继续道:“严婕妤在第一次面圣之时就让皇上记着了,初封就是正三品婕妤,然后是一连数月的盛宠,又怀着身孕,就连生了一对儿女的淑妃也得靠边避风头……若是换了我处在皇后那个地儿,我也急!” “啊?”微雨奇怪极了,“可是,娘娘您之前不是说过,在皇上心里,目前严婕妤还是比不过淑妃娘娘的吗?” 柳贵妃从容一笑:“那是因为我没有被困在昭明宫,我能亲眼看到。可是昭明宫那儿,只要传进去的消息半真半假,皇后可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一时急过了头,就难免会做错事。”而且在这中间,可不单单只有她和淑妃动了手脚,那个叫倩儿的宫女,还指不定是谁埋下的桩子呢。不过这事就跟她没关系了,交给皇上处理就是了。 毒杀皇嗣,她就真不信皇帝还能忍下去。 停了停,她想了一下,又道:“对了,那个叫做秀儿的丫头,过两天寻个过错,送去慎刑司那儿。养了这些年,总算这回用上了,反正明儿一过,萧皇后是再也翻不起身,就处理了吧,免得看着碍眼。” 微雨笑笑:“早就让人看住了。一个小宫女,服侍主子不当,还弄坏了御赐之物,到了慎刑司,少不得一百板子下去。娘娘就放心吧,决误不了您的事。” 寿康宫 太后一听完陆嬷嬷说的话,就直接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扔,“哐啷”的破碎声响彻殿内,飞溅的碎片和水花润湿了裙摆用金线勾勒出来的祥云花纹。 “可真是我的好侄女,好手段啊,连谋害皇嗣的事都做出来了。”太后面无表情地说着,褪去笑意的面庞,竟是显出了另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挣扎在皇宫经年,一路笑到最后,任由岁月无情的雕琢而得来的。 陆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说不定是弄错了,柳贵妃也只是说那个叫月荷的宫女跟昭明宫里的看守嬷嬷有过几次往来,算不上什么……” 太后道:“如果是德妃、淑妃,甚至是贤妃说的,这话还有转弯的余地。可是柳贵妃和皇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甚至被皇后害得一辈子都拥有自已的孩子,若无十足的把握,她怎么可能将这事捅到皇上跟前?就是本来只有七分可能,柳贵妃也会将它弄成十分肯定,你信不信?” “这……”陆嬷嬷呐呐地不敢接话。 太后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希翼,道:“建章宫可有什么反应?” 陆嬷嬷赶紧回道:“并无反应,一切如常。” 太后愣住了,叹了一口气,挥手道:“罢罢罢,由他吧。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这么多了。三皇子,还有萧家……我还有他们呢。” 皇帝没有反应,这代表着他正准备开始新旧帐一起清算了。太后心里明白,可却是有着说不出的酸苦,自打她进宫以来,所做所思所想没有一样是为了自已。以前是为萧家,后来是为了儿子,等成了太后,却得为着后辈打算。有时候想想,她这一生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可倒头来,却只是为了他人而活。重重深宫,午夜梦回,她还记得娘亲手放在她面前的那碟桂花糕…… “太后娘娘……”陆嬷嬷低声唤道,眼眶红了一圈。 太后却是打起精神来,道:“没事,人老了,总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管如何,为了三皇子,我也得好好撑住这一口气。” 陆嬷嬷转头擦去眼中泪水,硬是露出一张笑脸,道:“可不是吗?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等着三皇子成人大婚,再带着他的媳妇儿和孩儿来给您请安,承欢膝下呢。” 太后一笑:“倒是借你的话了。” —————————————————————— 此时,建章宫恢宏华美的大殿中,当朝皇帝宇文熙坐在御案后面,先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刚刚呈上来的资料,随即看向站在下方的柳贵妃。 柳贵妃恭敬地跪拜在地,视线低垂,落在不远处的云石板砖,口齿清晰地说道:“妾忝为代掌宝印管理六宫,可事关皇嗣,滋事体大,不敢擅专,只得呈到御前,还望皇上圣裁。” 宇文熙“恩”了一声,不苟言笑的脸庞有着上位者的威势:“贵妃先起来吧。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鲜少见到淡笑风声的帝王也会有这么威严的一面,柳贵妃心底还是有些恐慌,她优雅地站起身,恭敬道:“回皇上,严婕妤出事那天,宫女倩儿曾说看到蓝芳华推严婕妤下水使其落胎,可是经当时在场的宫人们证实,事发之时蓝芳华距离严婕妤足有两臂之遥,且两人中间确实隔着一盆金盏菊。而阮承徽也说,并无亲眼看到蓝芳华推严婕妤下水,所以妾以为,此事,应是与蓝芳华无关。” 宇文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若是贵妃所言不虚,蓝芳华的确是无辜的。” 柳贵妃微微低头,鬓间的金枝缠花步摇轻轻晃动了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皇上说的是,蓝芳华确实无辜,可此事却也因蓝芳华而起,若不小罚大戒一番,恐怕难以堵住后宫悠悠之口。 “那贵妃的意思是……” 柳贵妃道:“蓝芳华亦是怀有皇上骨肉,依妾身看,不如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皇上以为如何?” 宇文熙道:“就依爱妃的意思吧。” “是。”柳贵妃屈膝行了个万福,接着又道:“至于严婕妤落水一事,倩儿亲口说是蓝芳华动手,可是蓝芳华并无做下此事,就在妾身传召倩儿过来问话时,却听闻倩儿突然悬梁自尽……”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皇帝,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她,眼神平静得让她心头一慌,面上却是不慌不忙地别开眼神,继续道:“……还留下遗书一封,信上告罪说是因她之故害得严婕妤掉进荷花池中而落胎,惊惶之下竟是想推给蓝芳华借以逃过责罚,可是回去之后却又担心事发而一时想不开,这才会畏罪自尽。那封遗书,妾让几名尚宫一一对比过以前倩儿留下的书信,发现遗书上的字迹……有些出入。” 宇文熙正翻看着那些资料,听柳贵妃这一说,便从中拿出那封据说是倩儿留下的遗书,看着上面那略显稚嫩的整齐楷书,便伸手弹了弹,道:“这些内容,确实不像一个宫女可以写得出来。” 柳贵妃道:“皇上英明。”斟酌了一下语言,“妾亦是这样想的,想那倩儿不过一刚识得几个字的宫女,哪能写得下这般文采风流的内容,再加上尚宫们说字迹有些出入,所以妾斗胆,猜想这封遗书是否出身她人之手。经过多番查证,依雪轩中,有个叫做月荷的宫女……”全下三言两语,便将月荷的来历和可疑之处都说了出来。 “……宫女月荷,除她之外,依雪轩中并无识字之人,且入宫一年以来,月荷皆是跟昭明宫有所往来。”最后一句话,总算是提及了重点。 静静地听完柳贵妃的话后,宇文熙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静,只有那双冷厉的眸子中看得出来他心底蕴酿着的巨大风暴,不过他却是道:“朕知道了。这些天贵妃辛苦了,先回宫休息吧,朕过几天再去看你。” 柳贵妃心中微微一笑,行礼道:“是,妾告退。”说完,就这么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大殿。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冷凝到了极点,江喜将呼吸放得轻之又轻。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熙才道:“叫陈贵过来。” 江喜心中一惊,陈贵是后宫的总领太监,不同于他只是伺候皇帝,陈贵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后宫,看来,这次皇上是真的动气了。 他微微躬身:“是,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出来是谁设的局,是谁反将了谁一军吗? 69底线 记住哦! 华灯初上。 记住哦! 宇文熙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陈贵这两天调查得来的资料,脸色平静得让人不安。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宇文熙停下动作,沉默地看着纸张上的那几行字出神。御案的另一侧,则是堆放着各地的折子,说是江南地区洪水犯滥,淹没河岸良田万倾,伤及无数人命,当地官员担心处理不及时引发时疫,便上折子以求圣援。 江喜和陈贵都肃然默立一旁,没人会没眼色到在这个时候去引起皇帝的注意。 突然,华丽灯罩下的灯芯突然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在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的空间显得是那么清晰。 像是被惊醒一样,宇文熙缓慢地开口说道:“摆驾昭明宫。” 江喜道:“遵命。”随即就出去命人准备御辇。 帝王仪驾缓缓地走在宫殿之中的干道上,长长一排的灯笼,纷外惹人注意,经过了数个宫殿,最终没入了中宫宫殿——昭明宫。 御驾堪堪行至宫门,就已见两排宫女内侍整齐地跪在两侧,恭迎帝王。宇文熙下了御辇,带路的内侍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昭明宫的正殿,萧皇后早就穿戴整齐站在殿中,见到宇文熙跨了进来,便跪下道:“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看了看仍然是那么雍容端庄的萧皇后,眼神闪了闪,径直走过她身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后,才开口道:“起来吧。” 萧皇后从容在站了起来,“谢皇上。” 宇文熙看了一眼江喜,江喜微微低头,然后招唤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出去。待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则掩上大门,然后站在门口,亲自为里面单独在一起谈话的帝后二人把关。 一片静谧中,却是萧皇后先说话:“皇上这般声势浩荡地来昭明宫,可是要问罪妾身?” 宇文熙端起放在嵌银楠木案几上的汝窑白瓷茶杯,用杯盖轻轻地碰着杯沿,发出轻脆的撞击声,却没有喝茶的意思,淡然道:“哦?皇后这么说,是知道自已犯下什么大罪了?”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无笑意,“若妾料得不错,可是为了严婕妤落胎一事?” 可以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萧皇后从来就不是笨蛋。事实上,在听到倩儿自尽之时,她就意识到自已掉进了别人所设的局。她想借着对柳容华动手的机会,一并解决了严婕妤的胎儿,可是却让柳贵妃将计就计,反而使她陷入了自已的陷井中,还百口莫辩。或许更早,在她听到严婕妤盛宠一极而按捺不住时,就已经陷入了这个漩涡。 今日听到帝王仪驾往昭明宫驶来时,她就知道,宇文熙已经知道了一切。 没有拒不承认的必要。 记住哦! 她不后悔,只是为连累她的儿子而感到难过痛心。 宇文熙动作一顿,放下没有沾口的茶杯,这才抬起头看向萧皇后,却是没有说话。宇文熙微微眯起眼睛,在来昭明宫之前,他心头满是怒火,甚至想要立即下旨废后,可是在看到那个身着皇后冠服、站立在灯火之下的女子时,惊怒的情绪突然间就消失了一半。 “朕曾经答应过你父亲,只要你不出大错,你的儿子,就是太子。”宇文熙缓缓地说道,在提起这段陈年往事时,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萧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是啊,我的儿子是太子,可是也只是太子……”而不是皇帝。后面的话她没说,可是她知道宇文熙能明白。 宇文熙竟然还笑着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没错,太子只是太子。所以,你担心你的儿子只会是太子,在东宫之时,故意不提醒柳贵妃那是一匹没有被驯服的烈马,反而诱使她为了讨朕欢心而去骑乘,致使贵妃从马上摔落并因闪避不及被烈马踢伤而难以有孕。后来,高贤妃有了身孕,你也是担心她的孩子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又挑拨萧氏和赵氏去找高贤妃的麻烦,让她肚中胎儿意外落胎。还有张德妃……” 一桩一件地数出来,萧皇后对那些得宠的妃嫔竟是动了好几次手脚,每一次都是和子嗣有关,但大多是在东宫之时。自从萧皇后入主昭明宫后,竟是意外地安静了下来,鲜少再对妃嫔出手。 “……亏得朕还以为你悔改了,看在太子的份上,只是让你退居昭明宫,仍以皇后之名供奉宫中。没想到你仍然执迷不悟,对淑妃她们施以媚道还不知教训,居然还敢对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说着说着,宇文熙心头的怒火再次燃起,随手抓起茶杯就朝萧皇后扔过去。茶杯滑过一个弧线,险险擦过萧皇后额际,鲜血缓漫溢出。 后宫从来多事非,从小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宇文熙,根本就不可能去幻想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更不会去琢磨他后宫那些对他极为奉承、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究竟是为了他这个人还是为了他的皇帝身分。毕竟不管是喜欢他本身还是喜欢皇帝这个身分所附带而来的一切,让宇文熙来说,这是很无聊的问题——他就是皇帝,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所以宇文熙根本无所谓那些或端庄或温柔或妩媚或柔弱的女子,在对待他时是否真是表里如一。他要的,只是能让他在繁琐的公事之外令他感到身心愉悦的女子。至于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就权当看戏解闷吧。 “尔等毒妇,焉能忝居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而皇帝的底线,一是皇权,二……则是子嗣。 就算没有皇帝的身份,单单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宇文熙也容不下这种对他孩子下毒手的女人。哪怕是不受他期待的三皇子,以及不得他喜欢的二公主,宇文熙也只是放任不管不大搭理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弄死自已的孩子。 而萧皇后的做法,早就超过了宇文熙的底线。 很久以前积累的不满,不得不忍耐的愤怒,前朝局势的控制,到如今添加的新仇,就算是看在太子的份上,也无法改变宇文熙的决定。 萧皇后却是冷冷一笑,也不去抹额头的鲜血,一向端庄的容颜显得凛冽非常,道:“皇上真的认为那些偶人是我放进去的?”她就不信宇文熙事后不会暗地里调查。 宇文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么皇后是否敢对佛祖和菩萨发誓,你从来没有将偶人放进长乐宫和延庆宫?”那件事确实有蹊跷,如果萧皇后真的敢就此发誓,他倒真会相信她几分。 萧皇后心头一滞,不自觉地抿了抿嫣红的嘴唇,宇文熙看在眼中,便已明了。 当时处置过后,宇文熙冷静下来再次思考之时,还得发现了几个疑点,于是让人再一次暗中调查,结果并没有很让人意外——萧皇后确实将偶人放进了长乐宫,至于张德妃和江充仪那两个诅咒皇子的偶人,还有着高贤妃和朱修仪的影子。可后面那个倒底没有实质证据,他已经折了一半的萧家,再对高家和朱家动手的话,大齐至少得垮四分之一,想想也就算了,最多秋后算帐,更直接一点,他要是觉得碍眼,不召见高贤妃和朱修仪就是了。 在宇文熙的想法中,后宫的女人全是他的,谁能让他高兴,他就宠谁;惹他不痛快了,反正后宫这么大,随便往哪个角落一塞,眼不见为净。 “我……”萧皇后张了张嘴,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硬是无法说出话来。 对于现代人来说,发誓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对像萧皇后这样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女子看来,敢对佛祖撒谎,是要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在琉璜火湖受罪的。 “皇后无话可说吗?”宇文熙淡淡地说道,早先的怒火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平静的神色完全看不出他有动过怒的样子。 萧皇后见宇文熙如此,心下一凉,多年夫妻,她自是明白宇文熙这样的神情代表什么意思。身体一颤,膝盖一软,当即跌跪在地,低头道:“妾身知罪,请皇上降罪。只是恳请皇上看在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上,不要怪罪琮儿。这是后宫之事,跟琮儿并无干系。” 宇文熙微微垂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后一向聪明,应该明白的……天子无家事。”最的是,太子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他已经给过太子很多机会了,可是太子都没能把握住。 萧皇后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似雪,颤声问道:“皇上,琮儿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如果,如果……真的,从那个位置下来,您让他日后如何自处?罪妾愿一命抵一命,给严婕妤赔命,还望皇上开恩,放过太子吧。” “那你怎么也不想想,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朕的亲生骨肉。”宇文熙冷冷地说着,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软倒在地上的萧皇后一眼,走出正殿,只听得宇文熙在说,“皇后身染重疾,需静心调养。在皇后养病期间,无朕手谕,严禁任何入进出昭明宫。” “奴婢遵旨。” 之后就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萧皇后毫不顾及身分,就这么随意坐在地上,双眼紧闭,满脸绝望。 殿中烛火摇曳,平白增添了数分凄哀…… 长乐宫 沈茉云坐在梳妆台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神情略有恍忽,素月在一边小心伺候着,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人。 突然,红汐掀起帘子,快步走过来,在沈茉云耳边轻声道:“主子,皇上从昭明宫出来了。” 沈茉云回过神,点头道:“行了,不早了,安置吧。” 红汐和素月见她神色不佳,并不敢多问,忙上前伺候。 沈茉云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她看着上方的帐子,心想如果没有猜错,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太子,还有萧家了…… 就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掺活进来,不过,想要干涉皇帝的决定,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吧! 还有张德妃…… 夜色深深,另一重灯火撞撞的宫院中,传来一阵说话声。 “倩儿的事,可是抹干净痕迹了?” “主子放心,不管是谁来查,都查不到咱们头上。” “那就好。”说话的宫装女子微微转过身子,“明儿让二皇子过来清宁宫一趟,就说我有事要与他说。” “是,主子。” “恩。”张德妃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没想到也卡得我半死,一个晚上只琢磨出了这个场景。 严婕妤掉水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沈茉云透过在昭明宫的棋子将严婕妤极度得宠的消息传进去,并时不时地挑拨一下,让萧皇后以为严婕妤的恩宠盛极一时,柳贵妃知道后,也顺水推舟了一把。然后,皇后按捺不住,先是让秀儿引诱柳容华去荷花池,装成意外推柳容华下水,然后再让月荷想办法将严婕妤扯上关系并顺手再制造一个意外,却没想到柳容华被柳贵妃拦下了,根本没去。换成了蓝芳华在场,而严婕妤身边的倩儿便故意动手脚,将严婕妤推下水,然后再自尽造成悬案。可是月荷却因为太过紧张,而伪造了那封遗书,本意是想让事情到此结束的,结果反而引来了他人的怀疑。至于月荷模仿笔迹和口吻不成功这事……咳,咱们不能奢望小姑娘在这种临时发挥的时候表现得镇定自如、处事周全的,所以,月荷自作主张做的事,留下了破绽…… 过程差不多是这样,若是还有疑问,欢迎踊跃提出! 记住哦! 70前夕 大雨下了一个昼夜,雨滴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屋檐、青砖上,为炎炎夏日带了几分舒爽和清凉。庭院中,小小的白色花蕊被遮掩在丛丛浓密的绿叶之下,几经风雨,可仍逃不过大自然的规律,零落地飘落在泥土之上,再次重归大地。 沈茉云写好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的笔交给素月,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宫女们将这些字贴收好。 素月端着梳冼的用具过来,边伺候沈茉云冼手,边道:“主子的字是越写越好了。”亲自挽起那一截青纱云袖,小心地清冼着那双正浸泡在温水中的手,肤白如玉,骨节分明,纤细修长。 沈茉云接过素月递过来的手帕,随意抹了抹手上的水珠,便扔了回去,“天天写,写了都快六年了,就是傻子都能练成大师。”不过她倒也不是想成为什么大家,只是练字能让她静心。 “说起来,今年的雨水倒是比往年都要多。”沈茉云望着屋外的大雨,微微皱眉。 红汐正从外面回来,听了沈茉云的话,便接口道:“可不是吗?奴婢听说,中原一带以及青州府那边,河道泛滥,淹没了万倾良田,好多老百姓无家可归,还死了好多人呢。” 素月道:“是啊,都快一个月了,连京城这边,大雨也是时下时停的,青州府那边就更别提了,灾情怕是很重呢。” 沈茉云知道得比她们更多一些,比如皇帝已经派出了第二批钦差大臣,又从户部拨了一大笔灾款,且让军队护送粮草赶往灾区,还下了旨意一定要钦差处理好这次的灾难,特别是灾情最为严重的青州。 因为突如其来的洪灾,宇文熙这一个多月来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涉足后宫,就连先前去昭明宫一事都没有了下文。本以那天宇文熙从昭明宫出来后,很快就会风云色变、宫廷倾轧,不想一场暴雨,硬生生地将这场风暴给压了下来,一拖就是一个月。 听说,太子前几日上朝之时说错了话,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皇帝当场就发了好大一通火,对着太子就是破口大骂,完全没有给其留面子的意思。太后一直避在寿康宫,似乎对昭明宫和前朝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所以,现在的后宫,正处于一片诡秘而又和平的气氛中,仿若暴风雨前的平静。 天空阴沉沉的,雨仍在下个不停,沈茉云看时间不早了,便打算让红汐将宝儿和瑞儿带过来她这儿一起用膳,不想却接到小太监的通报,说是皇上的御驾正朝长乐宫过来,让她准备接驾。 饶是沈茉云也吃了一惊,忙命宫人们准备,想了想,还是让红汐去将宝儿他们带过来,而她则去换衣梳妆,心里则是嘀咕,这种天气,这个时辰,皇帝没事跑过来长乐宫做什么?这不是在折腾人吗? 打理好自已,御驾已经到了宫门口,宇文熙走了进来,脸色并不是很好,见礼过后又是一阵忙乱。好不容易将皇帝伺候得舒服地坐在软榻上时,沈茉云才说道:“不知皇上会过来长乐宫,并无甚准备,还望皇上见谅!” 宇文熙按了按紧锁的眉头,道:“是朕临时起意过来的,不关你的事。”放下手,又道:“爱妃在做什么呢?” 这个时间也没什么好做的,所以沈茉云很诚实地答道:“快到饭点了,妾已经使人唤了宝儿和瑞儿过来,正准备用膳呢。皇上可要一起?” 许是想起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宇文熙的脸色好转了一点,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朕也好些日子没同宝儿瑞儿他们同桌吃饭了。” 沈茉云笑道:“既是如此,那皇上就留下来吧,正好今儿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三珍烩鱼羹。”态度坦然,既不扭捏,也不是谄媚讨好,从容得就像是招呼朋友来家里吃饭一样自然。 宇文熙眼中的阴郁散了不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江喜见状,暗自咋舌,看来淑妃娘妨确实很懂得讨皇上欢心,瞧这态度,这语气,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茉云忙让剪容她们去准备,又道:“适才皇上进来时,妾瞧您脸上稍有郁色,可还是为了青州赈灾一事烦心?”送了一盏微甜的杏仁茶过去。 宇文熙接过喝了一口,他本不喜甜食,可是如今心中烦燥,这入口的清甜软滑却让他意外地觉得心情舒缓了不少,于是又喝了一大半,这才开口道:“于舟已经去了十天,可还是没有半点音讯,也不知道那些灾民安排得如何,还有当地灾情有没有得以控制?北方藩国突然间召集兵马,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幽州又发生了……” 沈茉云端着一张笑脸,认真地听着皇帝的倾诉,对于这种充当垃圾桶的角色,她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她也能从中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就好比现在,宇文熙正说到歧州那边的官员,而她的二哥,就正是歧州刺史。 “……你二哥在任上做得不错,朕想着,可以让他继续多连一任。”宇文熙说道。 沈茉云笑了笑,道:“我不懂这些,皇上怎么说就怎么是吧。”吏部官员调任连任什么的,比后宫的宫规还要繁琐,她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做研究了,因为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磁器活。 宇文熙也笑了起来,伸手将一缕飘落出来的发丝揽回耳边,故意逗她:“爱妃不为你兄长求个好缺吗?” 沈茉云很实在地摇了摇头,道:“妾虽然可以背熟大齐所有的官职,可是要说到哪个是好,哪个是不好,就真没头绪了。就好比歧州,若不是皇上说起,妾连它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呢。”大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她想用天朝的版图来参考也参考不了,而且,古人的水墨画很有诗意,可是用来画地图……那成品真叫一个惨不忍睹。她能弄清楚那几十个州在哪个方位,又盛产什么,人情风俗什么的那才叫奇迹。 两人正闲聊着,宝儿进来了,瑞儿则被奶娘抱着。 “父皇!”宝儿冲过去,抱着宇文熙的胳膊摇晃着,“您好久没来看我了,人家想去找您,可是阿娘说您在忙,硬是不让女儿去打扰。” 宇文熙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过去了,抱起份量不清的宝儿,道:“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朕布置的功课做完了?” “恩,做完了。”宝儿骄傲地点了点头,“我这就拿给您看。” 瑞儿显然对宇文熙不怎么感冒,反而冲着沈茉云腻了过去,沈茉云忙扶住小儿子摇摇晃晃的身体,边分神对那对父女说:“皇上,待会再看也不迟,先用膳可好?” 宇文点一锤定音:“那就先用膳吧。” 食不言。 用完饭,宇文熙又陪了一对儿女许久,当晚就宿在了长乐宫。 —————————— 清宁宫 张德妃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微微挑眉:“周容华不是忙着伺候皇上吗?怎么会想到来我这清宁宫了?”周容华这几个月还算得宠,所以张德妃才有此一刺。 周容华一袭桃红色长裙,配上束腰玉带,看上去像极了盛夏中的怒放蔷薇夺目耀眼,她笑了笑,道:“妾入宫数月,可是却未曾来清宁宫拜见德妃娘娘,心下实在不安,于是只好做了些拿手的核桃糕,带来给娘娘赔罪,还望娘娘原谅则个。” “哦?”张德妃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摆放在桌子上的糕点,却没有说话。 周容华继续道:“妾姿质驽钝,在后宫不过是萤火之光,焉能与各位娘娘相提比论,不过是蒙皇上垂怜,才忝为正四品容华,若……德妃娘娘不嫌妾人微言轻,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71变天 上 71、变天(上) 周容华这话说得很敞亮,基本上就是明明白白的投诚了。 张德妃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可是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周容华去延庆宫去得很勤快啊!”想来沾好处还敢摆出这副自傲的样子,当她是专捡别人不要的破烂不成!一个小小的容华,也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别说是正四品的容华,就是正三品的婕妤她也没放在眼里。 周容华脸色微微一滞,她没有料到张德妃会这般不留情面。她入宫时日尚浅,地位不高,至于圣宠,不说远的,就同一批秀女中,前有严婕妤后有蓝芳华,眼前虽说还算风光,可若有一朝皇帝对她恩宠不在,那么等待她的就会是一方幽静院落,永不见天日。 按照大齐朝的习惯,除了皇后之外,凡是皇帝宠幸过而无所出的宫嫔,先皇驾崩后,皆要送去寺庙里落发清修为皇室祈福,当然四妃亦会被奉养宫中,这可算是最正统的侧室应有的待遇,不过其他的低位妃嫔,就没这么好运了。 一盏青灯,落发为尼,就是她们的终身。这也是后宫女子为什么想着拼命往上爬或者想方设法怀孕生子的原因,哪怕只是生下一名公主,就算她年华老去不能在后宫颐养天年,也会被女儿接出宫去赡养,有所依靠,而不用跟其他无所出的宫妃被送去寺庙强迫为尼。 周容华不想落到如此境地,她先头向延庆宫示好,可是柳贵妃根本就对她看不上眼,更别提她还要照顾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对周容华是爱理不理的。几次之后,周容华也看出门道了,便转移了目标,想着向张德妃投诚,虽然张德妃恩宠不在,可倒底还有一个二皇子,若是皇后和太子……从身份上来看,张德妃是最有资格问鼎后座的人。 种种算计心思在心头辗转反侧也不过瞬间之事,周容华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仿佛之前的失态从来没有出现过,她道:“妾只是依礼前去参拜,并无他意,还望娘娘明鉴。妾虽低微,可倒底能让皇上怜爱一二,若能以此助娘娘夙愿得偿,妾万死不辞。” 张德妃懒懒地挑高一眉,手中精致的桧木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道:“话可别说得这么满,你可只有一条命,怎么万死啊?周容华还想搭上谁的命?”语气没了适才的冷意,可也显得漫不经心,心不在焉。 周容华忙改口道:“是妾嘴笨,不会说话,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张德妃没兴趣听下去了,截口道:“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好好学着。贵妃和淑妃可是贯会哄皇上欢心,等你学了她们的三分本事,再来我这清宁宫吧。来人,送周容华。”说罢,起身走回了内室,徒留周容华一人尴尬地待在原地。 立即有一名宫女上前,福身道:“周容华,请!” 周容华原本娇美的容貌一阵青一阵红,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屈辱感,强笑地点了点头,随宫女步出了清宁宫。 连着一个多月的阴雨连绵,今日是难得的睛朗天气,阳光明媚,连天空都显得格外苍蓝。周容华站在灰色的宫墙边,抬头看了看,心里觉得特别讽刺,难道说在后宫中,她连让人觉得利用的价值也没有吗? “主子?”伺候她的宫女担心地唤了一声。 周容华深吸一口气,道:“无事,回去吧。” “是。” 清影阁 “主子,周容华今日去了清宁宫,可是走出宫门时却脸色惨白,而周容华和德妃娘娘在里面的谈话,目前尚不能得知。” 秦婕妤微微一笑,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冷洌,“又是一个看不清身份的……” 说着突然没了下文,听着周容华的事,不禁让秦婕妤想起了以前的自已,若说拎不清身份,她又何尝不是这么走过来的。若不是因着上一次在延庆宫她对淑妃有着援手之情,指不定这个清影阁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皇上还是在建章宫吗?”秦婕妤问道,快一个半月了,皇帝根本没怎么翻过牌子,太后不理事,皇后被软禁,其他妃嫔则是身份不够,所以目前后宫之中,尚无人向皇上进言多多雨露均沾。 那宫女道:“是啊,这一个半月来,皇上只分别去了延庆宫和长乐宫数晚,其他时候就只在建章宫处理政事。” 秦婕妤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来回抚摸着柔软的布料,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柳容华那儿,快生了吧…… 宫女不知秦婕妤话中的意思,只是顺口接道:“没这么快呢,按说还得再等两个月才能瓜熟蒂落。” 秦婕妤也没在意她的回答,结合了前朝的形势和后宫的走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声音轻之又轻:“看来快要变天了!” 萧皇后…… 她还记得很清楚,当年进宫之时曾经以大礼跪拜过的萧皇后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经年迁徙,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一朝从云端跌落成尘埃,连同亲生儿子和家族也不能幸免…… ———————————————— 雨势消停,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天气变好以来,沈茉云这几天都有点心神不定,她总觉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正准备喝一口,可是忽然间又移开放回桌子上。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弄得一向稳重的剪容都忍不住了:“娘娘,可是这茶水不好?要不让奴婢再为您沏过新茶吧!” 沈茉云回过神:“恩?哦,不用,是我心烦罢了。”说着摆了摆手,将茶杯放了回去。 剪容示意红汐去帮淑妃换过一杯新茶,她则是问:“娘娘可是在担心青州灾情?娘娘宽心,听前边传来消息,说是大雨停了,河床已是回落,相信很快就能安抚好当地灾民,皇上知道后,也是龙心大悦呢。” 沈茉云摇头:“不,不是这些……”到底是什么呢?只差那么一点点,可就是想不起来,像是有只爪子在心头不停地挠着,让她心焦不已。 剪容一听,也没辄了。倒是素月在一旁笑道:“雨停了也好,正好可以将那些被褥啊、衣服什么的拿出去晒晒。只可惜,雨一停,日头又毒了起来,别说,正午时在宫道上走着,还能让人热得眼晕呢。” 热?沈茉云一惊,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想起她忽略了什么事。每次大水过后,被淹没过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少人或者动物丧失性命,灾难时期人们逃难都来不及,很多尸体就这么随意放着。待洪水退后,太阳一出,天气变得炎热,被水浸泡的尸体很容易就在高温的环境中腐烂,产生细菌病毒。一传十,十传百,就极容易形成令人闻之色变的时疫。 京城虽说没发大水,可也下了好长时间的大雨,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影响? 一想到这里,沈茉云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所有的亲人都在京中,要是时疫真的在京城流传起来,肯定是一场灾难。她定了定心神,看向剪容:“皇上今天有没有翻牌子?” 剪容想了想,道:“没有。” 沈茉云皱了皱眉,“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想求见皇上,可有办法?” 剪容为难了:“若无传召,后宫妃嫔是不能随意去建章宫的。就是皇后娘娘,亲自去了,也得先使人通报,皇上同意后才可以进去。这……” 沈茉云不死心:“没有别的办法吗?” 剪容摇了摇头,不是她不肯帮忙,而是真的没有办法,敢闯建章宫的妃嫔基本都在冷宫待着了。不过见到沈茉云不掩焦急的神情,还是安慰道:“不定一会儿御驾就会来长乐宫了,娘娘别太急。” 沈茉云只能叹气:“希望吧。”皇后的昭明宫她还能闯一闯,可要是她敢闯建章宫的话,就算成了,她也就完了。 沈茉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掰着手指算着皇帝什么时候会过来长乐宫。偏偏宇文熙像是跟政务死磕上了,连着七天都没有踏进后宫一步,完全破了以前的记录,日夜对着的,除了大臣还是大臣。要不是知道宇文熙没有那啥啥爱好,沈茉云真要怀疑建章宫那里是不是正在上演某些禁忌之恋。 第九天,永旭皇帝终于踏进了长乐宫,可惜见到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笑容,而是难得一见的焦虑时,不由得有些担心,伸手扶起正在行礼的淑妃,道:“爱妃病了?看上去瘦了不少,可是宫人们伺候得不精心,累着了?” 话音刚落,长乐宫的宫女太监们全部跪了下来,生怕帝王一怒,迁怒于他们。 沈茉云依着宇文熙的手劲起身,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有心事。” “哦?”宇文熙理也不理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拉着沈茉云就往里面走去,待在软榻上坐定后,才问道:“什么事?跟朕有关系?” 第一次看到沈茉云在他面前这样,想来她的心事应该是跟他有关的。想到这里,宇文熙有些好奇,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沈茉云这么失态。 沈茉云点头,眼中带着忧虑,将她这些天的担心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末了还急道:“皇上,您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一抬头,却看到宇文熙在撑额低笑,愣住了,这跟她想的情形差不多了,她有想过他会生气,会担忧,会恼怒她插手政事,想过很多,也没想过他会露出这么轻松的笑容,“皇上?” 宇文熙一把将站在他面前的沈茉云扯进怀中,江喜很知趣地带领宫女们下去了,只留两人在内室独处。 “每次洪灾过后,十次有九次都会发生时疫,早就让人去处理了。爱妃放心就是,肯定不会危及京城的。”宇文熙看着怀中美人双目圆瞪,小嘴微张的可爱姿态,不由得玩心大起,掐了一下那嫩滑的脸颊,果不其然,脸颊慢慢晕染上了一层红晕,一直沿伸至耳际。 沈茉云想拿块豆腐撞过去,她觉得自已真的好白痴,居然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想想也是,由史记载以来,发大水的次数早就多不胜数,更早远的还可以追溯到大禹治水的上古时期。数千年下来,就算一次两次不知道善后,十次八次后,人们还能不知道吗?肯定早早就让人注意这方面了,她真呆。 沈茉云别过脸,实在不好意思见人,含含糊糊地说:“是妾莽撞,不通俗务,让皇上见笑了。” 宇文熙低下头,在那白皙修长的颈项咬了一口,引得沈茉云低声呼疼,才道:“爱妃能有这个心思,朕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爱妃的担心也有道理,朕听说,京城近郊附近有些村落得了怪疾,看上去像是时疫的症状,幸好发现及时,已让人过去处理了,想来很快就能平息,不会传进京城的。” “皇上英明。”沈茉云真心实意地说道。 宇文熙笑道:“不担心了?心事解决了?” 沈茉云低头,羞愧地说:“是我太自以为是,皇上就别笑我了。”果然小说中穿越女主随便一个想法就能惊艳世人的情节是不存在的。 宇文熙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本就不知晓这些事情,你能想到大水过后会引发时疫,就很好了。” 沈茉云:“……” 自从在宇文熙那儿得到圆满的回答后,沈茉云便放心了,日常生活也恢复了以往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过着。 没人会想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九月二十,太子和京城几个勋贵家中的公子去京城郊区狩猎,却被一只灰爪狸抓伤了手臂。太子殿下当时只以为是小伤,并没有在意,只是包扎了一下,不顾下人们的阻挡,继续在那里进行狩猎。 九月二十一,太子得了高热,开始胡言乱语。 九月二十三,太子陷入了昏迷,皇帝让太医们齐聚东宫会诊。太医们诊脉后,又查看了太子殿下的身体,并仔细地询问过内侍后,才向皇帝进言:“臣等怀疑,太子殿下患上了时役,应是在猎场那天不小心被一只灰爪狸抓伤而受染。” 皇帝下令,全力救治太子殿下。 九月三十,太子宇文琮治而不愈,病逝,终年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来说,敢闯皇帝住的宫殿,只代表一件事——逼宫,所以,不管是大臣还是妃嫔,下场都是很凄惨的。 光棍节,你逛淘宝了吗? 72变天 下 72、变天(下) 北风呼啸,雪花翻飞,天寒地冻的夜晚,只隐隐可以看到朦胧的白色天地间,静静地亮起一点点的亮光。 太子病逝,头七刚过,不管是京城还是皇宫,气氛都显得压抑而沉闷。冬天日短夜长,加上天气寒冷,基本一入夜,各室宫院都会闭门谢户,安静地守着自已的一方天地渡过一晚,静待明日天晴。 可是这天晚上,延庆宫却出乎意外地传出了阵阵吵杂声和物体相撞的响声。没多久,后宫大小主子就收到了消息,住在延庆宫里的柳容华要生了。 真是石破天惊! 就连沈茉云知道后,一向不信鬼神命理之说的她也显得无语——让皇后知道了指不定会做下何种事呢?虽然从葬礼到哭灵再到出殡,萧皇后的表现都相当的可圈可点,哀恸之余仍不忘一国皇后的身份仪态,但同样身为母亲,沈茉云知道,丧子之痛,不是这么容易跨过的。 华丽庄严的延话宫,此刻是人声鼎沸,小小的偏殿中,来来往往的宫女脸上皆是肃穆而平静,手下活计不见半分忙乱,跟在产房中哀嚎不停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贵妃端坐在高椅上,身上难得的换上了颜色素净的蓝色绕枝腊梅绞祥云宫装,挽起高鬓的发钗也全换了青白玉石等材质,原来艳丽的妆容也减了数分,看上去比之往日显得素净明朗许多,只是一双丹凤眼中的傲慢犀利并没有弱上半点。 一刻钟后,产房仍是乱哄哄的。柳贵妃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焦虑,转头对一个嬷嬷道:“你进去看看柳容华,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半点消息?真是急死人了。” 那嬷嬷低头回道:“是,娘娘。”然后抬脚朝产房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回贵妃娘娘,柳容华的情况还算良好,尚无大碍。”就是说柳容华和她肚子里的那个,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问题。 柳贵妃听了,微微点头,不再说话,继续等待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温度也越发的低下,只呼出一口气,都仿佛都能冻成冰。屋内灯火通明,且早早摆上碳盆火笼,热茶又是随时备着,倒也将寒意去了大半。 产房中叫声不断,柳贵妃眉头一直皱着,正想让微雨进去看一看,却听得嬷嬷在道:“听声音快了,娘娘再等等,快出来了。” 这么一说,柳贵妃也不好再坚持让微雨进去,省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又过了一刻钟,屋内众人总算是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泣声,随即就有接生嬷嬷出来笑道:“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柳容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后,立时喜上眉梢地大手一挥:“皇上喜获麟儿,柳容华立下大功,来人,赏。” “谢贵妃娘娘。”宫人们跪下谢恩道。 柳贵妃随意地挥了挥手,又打发了人去给皇帝、太后报信后,便急不可待地道:“小皇子呢?在哪儿,抱来给本宫看看。” “是。” 早早就被送来延庆宫的奶娘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出来,刚对柳贵妃屈下膝盖,就被叫了起来:“快,让我看看小皇子。” 柳贵妃没有抱过孩子,生怕出意外,只是就这么看着,只见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皮肤皱红,还略带青紫色,哭泣声细弱得像只猫似的,看上去比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显得瘦小。 但不管如何,这个皇子,就是柳家的依靠。对于柳家的声望和柳父的某些作为,柳贵妃还是能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一些的。君恩逝如水,物极必反,她真担心哪天皇上想清算旧帐时,柳家就会如凭空而起的高楼一样一推就倒。如今柳容华生下了皇子,无疑是个缓冲矛盾的好消息,只要再想办法劝劝父亲,事情还是可以回转的。 那个位置,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奶娘见柳贵妃只是看着小皇子不动,似乎在出神,她本不敢打扰,可是一直在啼哭的小皇子让她不得不出声说:“贵妃娘娘,小皇子经不得饿,得喂奶了,您看奴婢是否可以……” 柳贵妃乍然回神,点头道:“去吧,好好照顾着。若是小皇子有一点差迟,自个提头来见。” 奶娘忙应声而下。 此时,柳贵妃才问起刚从产房出来的嬷嬷:“妹妹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 那嬷嬷脸色有点怪异,上前几步,低声道:“柳容华在生产途中曾大量出血,虽然后来止住了,可还是伤了身子,现如今人还昏迷着。照奴婢看,有点不好说。” 柳贵妃神色一凝:“太医呢?不是早就请来了吗?让他们去给柳容华请个脉,不管如何,三年之内,本宫都要柳容华好好地活着。” 至于是如何“好好”地活着……自然能有人能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孩子,她志在必得,但是,去子留母,还不是时候。 “奴婢遵命!”嬷嬷宫女们齐声福礼道。 柳贵妃又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宫人们回去了,正好可以想想怎么跟皇上说将这个孩子抱来身边抚养。 虽说按规矩,只有九嫔及其以上的四妃、皇后才有抚育皇子公主的资格,但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死板。只要没人向皇上或者太后开口说要将某某生下的孩子抱过来亲自抚养,一般来说,孩子还是会跟在生母身边。 比如,秦婕妤的二公主,就是一直就是养在清影阁的,当然,这也跟二公主不得皇帝喜欢有关。而另一个阮承徽所生育的六皇子,朱修仪倒是曾经向皇上提过由她来抚养,却被拒绝了。宇文熙甚至还大手一挥,将当时还是四品容华的阮承徽按排进了孙修媛的瑶华宫。尽管那时没有明说让孙修媛抚养六皇子,但是意思也很明白了。 她身为贵妃之尊,柳容华又是她的亲妹妹,如果柳容华产后失调无法亲自照顾孩子,她将孩子亲自抱来身边抚养,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 想到这里,柳贵妃却是轻轻一叹。 怕只怕,君心难测啊…… 柳容华诞下小皇子的事,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各宫都送来了贺礼,皇帝和太后也有所表示,唯一沉静的就只有昭明宫。 或许是为了体贴萧皇后的丧子之痛,太后亲自上了懿旨,说如今还算国丧时期,七皇子的冼三和满月一切从简。旨意一下,冼三那天,不少宗室皇亲都只是派人送礼进宫,本人却没到场。 不过七皇子的诞生倒是给京城和皇宫冲淡了一些沉重的气氛,柳贵妃知道太后和皇后心中肯定不痛快,特别是皇后,说不定正想着怎么弄死七皇子呢,所以也就守着延庆宫不出,专心照顾先天有些不足的七皇子。 过了几天,定王妃瞅了个空,带着沈家的主母程底来了一趟长乐宫。如今宫中情势微妙,除了担心沈茉云会不会被牵扯其中外,也是想探一探皇家的口风,比如{阅读就在,Zybook.}太子之位,会花落谁家。 “自从太子病逝后,皇上极少涉足后宫,我是真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沈茉云无奈地说着,“不过德妃最近动作频频,应该是有想法吧。至于贵妃,前些日子她正紧张着柳容华的肚子呢,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七皇子出来了,说不定贵妃也想动一动了。” 关于昭明宫那儿发生的事,能知道的人也早就知道了,就是程氏也略有所闻,她道:“皇上,有决定了?” 沈茉云摇了摇头,“未必。立储是朝政大事,皇上不会跟我详说的。” 偶尔充当一下垃圾桶的角色是让她可以听到不少消息,可是遇到真正的国家大事时,皇帝才不会跑来跟她商量呢。最多就是在不顺心的时候拉着她大吐苦水,可若说要询问她的意见想法什么的,却是从来没有的。 而沈茉云就是听到了,也从来不多话,一是得拎清身份,二嘛,古代官场这些弯弯绕绕,可比现代职场复杂得多,完全不是同一个体系的,她想发表意见也发表不出来。比如上次的时疫,就闹了一次大笑话。 听到女儿这么说,程氏有些发愁了,倒不是有别的想法,而是为女儿担心。后宫步步惊心,一不小心踏错了,就是粉身碎骨。 定王妃宜云倒是笑了:“伯母您就别为难姐姐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性子。姐姐性子本就单纯,进宫多年坐稳妃位已是不易,膝下又有一对儿女去照顾,哪来的时间去研究这些个东西?”说着,话锋一转,“听我家王爷说,皇上对二皇子不甚满意,说是性急顽躁,难当大任。” “啊?”程氏惊讶地看过去,心中真的觉得挺意外的。毕竟按照名分来说,二皇子是最有资格的…… “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们听过也就是了。”宜云淡笑道,眼神却是一直在沈茉云身上打转。 沈茉云皱了皱眉,对宜云道:“这种事儿,日后少提为妙。”万一传出去了,又是一场风暴,牵连到宜云身上就不好。 “我就只是姐姐这儿提一下罢了。”宜云说道,“其实我倒是比较想知道,昭明宫那儿,可还有新的动静?” 程氏道:“可不是。这几个月后宫风波不停,看得人心惊胆战的,你还让王妃带话说不要让我们进宫。我又不知宫中情况,怕你受到连累,担心得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怕……”哪天醒来,听到宫中传出沈茉云暴病而亡的消息。 “是女儿不孝。”沈茉云愧疚地说着,又道,“本来皇上是有……”指了指昭明宫的方向,“那个意思的,可不想过程几番蹉跎,事儿就耽搁下来了。后来太子得了时疫,不治而亡,再怎么着,皇后娘娘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又是太后的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十之□不可能在这档口提起这事儿。” “所以,依我看,一动不如一静,只管先看着,一切照旧就是。” 宜云和程氏相互看了一眼,点头同意了。她们虽有消息来源,可倒底不如长年在后宫的沈茉云来得消息灵通,在某些大事的方向上,还是得听她的意见。 数日后,柳贵妃向皇帝进言,说是想请求抚养亲妹柳容华之子。出乎意料之外而又在意料之中的,皇帝同意了。 至于柳容华,因产后失调,伤了身体元气,太医诊断后说柳容华至少要调养个三五年才能恢复过后。柳贵妃知道后,体恤柳容华身体虚弱,便做主撤了柳容华的牌子,让其从此在侧殿中安静养身,鲜少出现于人前。 —————————————— 年节将至,宫中进入了新一轮的忙碌,而让众人摸不透的是,皇帝居然下旨撤了昭明宫的禁令,又让人把放在柳贵妃那儿的宝印送回了昭明宫。 皇后要翻身了。 这是在除夕和大年初一进宫朝贺看到高坐在凤椅之上的萧皇后的所有命妇和王妃们想法。自然,定王妃知道的□会多一点,但还是得在正殿中向皇后大礼参拜。 坐在另一侧高位上的柳贵妃和张德妃,脸色皆有些不自在。 宫中礼俗极多,赶了一场又一场的宫宴,沈茉云累得够呛,等出了上元节,才慢慢地缓过一口气来。主子劳累,奴婢也不轻松,素月等人亦是忙得团团转,也是到了这时,才问道:“主子,您说皇后娘娘那儿,是不是要……” 沈茉云眉头紧锁,将皇帝的心理、朝中的局势、后宫的变化来回思索了好几遍,仍然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结论,只能摇头道:“不清楚。” 素月很担心:“这……万一皇后娘娘重新起来了,对主子您可是不利啊!” 沈茉云颇有点破罐子摔碎的样子,挑眉道:“皇后娘娘对我不利,又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船到桥头自然直,真遇上事了,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就不信萧皇后还能半夜冲进长乐宫将她一把掐死。 红汐倒是比较冷静,笑道:“主子心气豁达,量大福大,是有福气的人。” 沈茉云只是笑笑,起身道:“忙了这么久,这些天都没怎么跟宝儿瑞儿说过话,我去瞧瞧他们……” 经过连番事故,昭明宫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明亮,连进出伺候的宫人们,都是沉着一张脸,不敢有半分笑容。 后殿的小佛堂中,只有一盏油灯孤零零地点燃着,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显得孤冷而无助。铺在地上的半旧团蒲,正跪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妇,此时正双手合十,双眼微敛,表情严肃地对着面前的菩萨念着经文。 在一旁站着伺候的碧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太冷了。佛堂中虽然放了几个炭盆,可显然还是不足以对付寒冷的冬夜。 念完了经文,萧皇后缓缓睁开双眼,却是看着被供在神坛上的菩萨出神,久久不发一言。碧染见状,不由得轻声劝道:“娘娘,天儿寒冻,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也许皇上待会就会过来看您了。” 萧皇后轻轻转着手中的红玉佛珠,淡然道:“昭明宫早就与冷宫无异,皇上不会到我这儿来的。” 碧染听了也不好受,安慰道:“皇后娘娘,就算为了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您也得好好保重自已啊。如今皇上已是放您出来了,多年夫妻情分在这里摆着,只要您对皇上多说几句好话,保不准皇上就不追究了。” “夫妻情分啊……”萧皇后幽幽一叹,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望着眼前菩萨,脑海中却是想起了那一日太后对她说过的话…… “啪”的一声脆响,粘着符纸的瓷瓶子掉在了地板上,里面混浊不清的液体全部泼洒了出来。 向来慈祥满目的太后,此刻正怒不可歇地伸手打掉萧皇后手中的东西,指着她骂:“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就是你不想活了,想死也给我死远一点!这种东西你还敢沾?你是不是想让萧家九族都为你陪葬!” 满身狼狈的萧皇后不复以往端庄,眼中透着不顾一向的疯狂,她死命地抓着太后的袖摆,道:“这是灵山道长的符水,很有效的,只要喝下这个,再将我的寿元通过作法转给琮儿,琮儿就能死而复生了。琮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姑姑,您就帮帮我吧!” 亲孙子病逝,太后不是不心痛,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萧皇后已经疯狂到要用所谓的道法魅术来让太子起死回生的地步。皇家忌讳这类事情比巫蛊更甚,这件事一旦传出半点风声,整个萧家就完了。 想到这一点,太后狠狠地给了萧皇后一耳光,重重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竟是响起了回音。 太后怒声道:“死而复生?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你居然也信?亏你还是一国之母,遇事就这么不经脑子吗?要是这些作法就能将人死而复生,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昭明宫发昏,做出这一串串的糊涂事来?我也早该去到下面陪先帝了,住进寿康宫的人,也不会是我。” 萧皇后被打得偏过了头,听太后这一说,不由得抬起头,左边脸颊顿时清清楚楚地现出了几道红印,只见她激动地喊:“姑姑,那是我的孩子啊,是我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些年我战战兢兢,受了这么多委屈,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可是,可是,他就这么走了。”说着,恨恨一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了,肯定是柳贵妃或者张德妃这几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太后冷冷地打断萧皇后未完的话,“你想怎么不让她们好过?打板子?一条白绫?毒酒?告诉你,你什么都做不了。自你嫁进宫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动皇上的子嗣,偏偏你不听,总是一意孤行。现在事情败了,你能怪谁?” 萧皇后低下头,咬牙道:“就是如此,我也要先拉那几个贱人去给我儿子陪葬!” 太后眼神冷到了极点:“很好,让贵妃她们为太子陪葬,然后,就是皇上下旨,让萧家九族为贵妃她们陪葬了。你是打算用你所有亲人的性命,只为成全你的一时之快吗?” 萧皇后不由得一怔,让所有亲人来为她的一时之气陪葬?她从未这么想过,只是,只是,她的儿子,她不能任由他就这么白白死了! 太后道:“太子得了时疫,只是意外,没人想的。就是皇帝,也从来没有过想要……这个想法。皇帝本来对你还有些情分,你又是太子生母,少不得会顾眷你一些。你倒好,偏偏要将这些情分磨没了。真不晓得当初在娘家时,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萧皇后愣愣地瘫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大理石地板发呆。让萧家所有的人陪葬,让萧家所有的人陪葬……这句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恍惚间,她记得上次母亲通过人来传话,说是家中兄长又有一对儿女出世,刚及满月。若是家族被叛满门抄斩,就算罪不及十岁以下的幼儿,可逃过了一死,她就舍得让刚出生的侄子侄女全部冲入掖庭为宫奴,像李桂娘一样,任人摆布?还有她的父母、兄长、姐妹,要么问斩,要么没入贱籍,子子孙孙任人贱踏,永不得翻身,就像当初的赵家一样? 萧皇后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太后见她如此,知道她已是听进了自已的话,神情一缓,道:“皇上对你还是有些情分的,若不是你做得太出格,哪会轮落至此?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你得到这样的下场。只是,你也得为萧家想想,他们,全在你一念之间了。”最后一句话,分明含有别的深意。 萧皇后慢慢地抬起手,拭去脸上狼狈的痕迹,又缓缓地站起身来,腰身挺直,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容,“姑姑,您的意思是?” 太后看了看墙上的一副观音坐莲图,叹了一口气,道:“修佛能够静心。你的心乱了,有时间,就多念念经文吧。”一顿,“也算是为太子祈福了。” 留下心腹宫女收拾好殿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后,太后又看了仍然站着不动的萧皇后一眼,这才离开了昭明宫。 ……………… 从记忆中醒过来,好一会儿,萧皇后才道:“回去吧。” 碧染忙上前参扶,小心地扶着萧皇后回去寝殿,边走边说:“娘娘别太担心,虽然皇上现在不爱来,可说不准哪天想起娘娘的好,就会来看您了……” 萧皇后低眉肃目,听而不闻,任由碧染在她耳边一路叨唠,直至回到了殿中。 二月初一,萧皇后向永旭皇帝递呈疏表,言道:“妾自入主东宫以来,受上之厚爱,忝为一国之母、六宫之主,及上表,得椒房仪法、御服冠表,尊贵非常。” “然妾伏自念,不思而过,自觉幼稚愚惑、不明义理,数及上言,触其怒,犯其事,其罪不可恕……女子当以夫为天,臣当以君为主,虽上念其情不怪,然妾焉敢自得乎?” “妾愧之,现自请废皇后之位,出居昭明宫,入瑶华寺,望陛下恩准。” 此疏一上,满朝文武全部哗然,后宫更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永旭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上面盖着皇后宝印,思考了一会儿,执起御笔用朱砂在上面写下了批语。 “准!” 鲜红刺目的字体,预示着后宫新一轮争斗的开始。 二月初十,诏废后,萧氏出居昭明宫,入瑶华寺,上赐萧氏号曰清阳教主,法号元真。 作者有话要说:萧皇后自请废后,出家为尼,没人料到吧~\(≧▽≦)/~ 摄六宫事 建章宫,两仪殿 宇文熙正在跟内阁首辅之一杨沐谈论青州水灾过后的重建还有一些措施。 “就依太傅之意,从今年起,免去青州当地三年的赋税。还有,淮河建修堤坝一事,不能再拖了,开春之后正好进行,就劳烦太傅先拟份名单上来,议后就可决定人选前往青州赴任,无需再拖。”宇文熙看了看手中的折子说道。 杨沐拱手行礼道:“臣遵旨。” 随后君臣二人又谈了一些其他政务,末了,宇文熙突然问道:“太傅,如今萧氏已入瑶华寺,不复皇后之名。后宫不能一日无主,朕欲立贵妃为后,你待如何?” 杨沐一惊,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道:“引乃皇上家事,臣不敢妄言。” 宇文熙却是笑了起来,挥手道:“朕恕你无罪,太傅但说无妨。” 杨沐无法,只得先躬身施了一礼,思索了一下,才道:“皇上垂询,臣不敢不回。至于立后之事,臣只有一说。” “哦?”宇文熙一挑眉,道,“讲!” 杨沐道:“臣请问皇上,若立贵妃柳氏为后,日后皇上所属太子不是贵妃所出,而贵妃来日又产下皇子,东宫之属,当以嫡或以长?而贵妃,又岂能安心?太子既守器承祧,为国之主本,何可轻易动摇?望皇上三思。” 这里的“嫡”自然是指皇后之子,如果柳贵妃被立为皇后,那么她将来生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以“长”,则是张德妃所出的二皇子,或许宇文熙现在觉得二皇子不堪大用,可保不准几年之后会有所改观,楚王不是就这么变成明君的吗?退一步讲,就是宇文熙看不上二皇子,但将来出自柳贵妃肚皮的儿子,前面至少还有五位皇子,万一宇文熙看中了其中一个……这名分就得乱了。 所谓“立嫡立长不以贤,岂可动乎?”,这个出自前朝某皇后之口的话语,代表着千百年来的明文规定,其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宇文熙听罢,微微皱眉,杨沐所说的话,基本上都在他脑中过滤一遍。在他的想法中,柳贵妃生育有困难,若立她为后,日后应是无嫡子所出,一来可以解决后宫无主的燃眉之急,二来也可暂宽柳家的心,然后他可以等几个皇子长大,慢慢挑选合适的人选。只是被杨沐这一说,他才想起来,贵妃只是生育有困难,却不是完全不能怀孕,要是以后真的生下儿子,而他又挑好了继承人,这…… 千万想法不过就是转瞬即过,宇文熙慢慢地点了点头:“太傅所言甚是,是朕思虑不周。既如此,立后之事,还是缓一缓吧。” “皇上英明。” 讨论完该谈的政务,宇文熙就放杨沐回去了,而他自已则是继续奋斗在折子中,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将堆积如山的折子全部解决掉。 “皇上。”内侍见皇帝终于搁下了手中的御笔,便走上前,双手捧着托盘,里面还是放着一枚枚的木牌。 宇文熙挥了挥手,道:“去寿康宫,好些日子没去过母后请安了。” 内侍忙退下,江喜迎上,伺候皇帝前往寿康宫。 御辇从建章宫出发,往寿康宫走去。 太后精神倒是还好,刚刚问完了三皇子今日的状况,就听到太监来报,说是皇上来了。她挑了挑眉,看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皇帝走进寿康宫,行礼问安,才道:“这么晚,宫匙快落了,皇帝怎么就来我这儿?可是出了急事?” 宇文熙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太后意会地让陆嬷嬷带宫人们下去,待殿中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时,太后问:“何事?” 宇文熙道:“实在不该这么晚来打扰母后,只是朕觉得,还是早些解决这事儿比较好,不然心里总是搁着不痛快。” 太后明白了,要同她商量的事肯定是跟后宫有关,想来是立后的事了,便道:“皇帝可是为了立后一事来找我商量。”见得皇帝点头,又道,“看来你心中是有想法了。” 宇文熙看了太后一眼,道:“没错。母后或许不知,萧氏离宫之前,曾对朕言,淑妃沈氏贤淑恭俭,娴于礼法,言动规矩,可堪皇后之位。” 太后淡淡地道:“真巧,皇后临走之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所以,你是想立淑妃为后吗?” 宇文熙沉默了一下,道:“朕是想过,只是……”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停了一下,他又道,“朕打算将宝印交给贵妃,以皇后礼待之,,淑妃从旁协助,母后以为如何?”至于德妃,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太后并无异议,神色平淡:“既然皇帝考虑清楚了,就按你的意思来做吧。” “谢母后体谅。”宇文熙真心诚意地说着,如果萧氏有太后的一半,能好好教导太子,或许他就不会…… “你我母子至亲,哪用这般客套。”太后淡然笑道,她十五岁进宫,后宫沉浮几十年,对于帝王的忌讳和心态,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更不会头脑发热地撞皇帝的逆鳞。 忍字头上一把刀,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宇文熙“嗯”了一声,道:“不过此事也不急,总得先缓上一缓。” 萧氏自请出居昭明宫一事,在朝野民间引起不小反响,等风头过了再下旨也不迟。 —————————— 四月初九,蓝芳华于凝霜阁诞下一女,帝喜之,末几,升婕妤。 六月初一,永旭帝颁下旨意。 “贵妃柳氏,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贵而不持,谦而益光,今上以皇后印,,宫中礼秩,一同皇后,并令淑妃沈氏从旁协之。” 随后,皇后宝印再一次被送往了延庆宫。 正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六月盛夏,热浪一波接一波,熏得人昏昏欲睡。 沈茉云拿着一本三字经,对正大睁着一双眼睛看她的小儿子一句一句地念着,小包子也有意思,听得一愣一愣地,时不时地点了点头,样子有趣极了。 念完一段,宝儿凑了过来,“阿娘,弟弟听书的样子真好玩。可惜父皇没看到,否则一定会乐透了。”说着,不忘伸手掐了掐宇文瑞白白胖胖的小脸。 “痛!”宇文瑞泪汪汪地抗议道,藕白的小手臂挥舞着,推开那只不断在他脸上施虐的手,“阿姐,坏人。” “敢说我是坏人?看我怎么治你。”宝儿一挑眉,笑嘻嘻地挨过去,伸出魔碌之爪去挠宇文瑞小包子的胳肢或者脚板底,逗得小包子不断地喊“坏人”,不断地往沈茉云身边爬过去。 “阿娘。”好不容易爬到沈茉云身边,宇文瑞便一头埋进了母亲香香软软的怀抱,试图躲开姐姐的骚扰。恩,还是阿娘抱起来最舒服。 “好了。”沈茉云哭笑不得地拦住宝儿,“瑞儿还小,你别吓着他了。” “哪有啊。阿娘你偏心……”宝儿见揪不出弟弟来玩,便也依偎在沈茉云身边撒起娇来,“阿娘,你去跟父皇说说,让我去校场骑马吧,好不好?阿娘你不知道,二皇兄他在马上多威风,我也想像二皇兄那样。” 沈茉云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儿子靠得舒服些,一听到宝儿的话,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不行,你才多大,就想着去骑马?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可是……” “没有可是。”沈茉云难得独断地截住了女儿的请求,“总之,在你未满十岁之前,骑马一事,你想都别想。” 宝儿顿时垮下一小脸,“不要啦,阿娘……” 沈茉云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有本事你说服你父皇去,他要是点头了,阿娘也不能反对不是。” 这一回双肩都垮下来了:“那就更不可能了,父皇才不会同意……” “朕不会同意什么?”宇文熙一进来,就听到大女儿在抱怨说他不会同意,心中好奇,便顺口问了出来。 “皇上!” 沈茉云忙将儿子抱开,起身迎上去。 “刚才在说什么呢?朕不会同意宝儿什么?”宇文熙坐了下来,接过沈茉云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父皇。”不等沈茉云开口,宝儿率先抱住宇文熙的手臂,边摇边说,“父皇,我想去校场骑马,可是阿娘不同意,你……”抬头一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一向对爱女有应必求的宇文熙,这回也沉下了脸,“胡闹,你才多大,就想着去骑马?万一那些畜生不长眼,摔着你了,怎么办?” 宝儿一听,见恳求不成,便“哼”地一声松开宇文熙,撅起小嘴,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沈茉云抚额,果然被宠坏了,谁敢这么给皇帝甩脸啊。可也不敢这么任宝儿跑出去,忙对胡氏道:“跟上去,好好看着大公主,别又让她闯祸了。” 胡氏一福身,然后匆匆离去追赶着前面小小的身影。 沈茉云这才看向宇文熙,有点尴尬地说道:“宝儿还小,不懂事,皇上别怪她。等她回来后,我会好好说她的。” 宇文熙笑着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生气的样子,他拉过还腻在沈茉云身边的儿子,一边逗弄一边道:“瞧你说的,朕还会跟宝儿一个稚童计较不成?” 沈茉云听了,不由得嘀咕道:“宝儿这样还不是您惯出来的,您还好意思说计较?” 闻言,宇文熙挑眉问道:“说什么呢?” “咳,没事。”沈茉云轻咳了一声,掩去瞬间的不自在。 宇文熙却拿起适才她随手放在案桌上的书本,翻了翻,“你这是在给瑞儿启蒙?三字经,听得懂吗?” 沈茉云笑道:“应该能听懂。瑞儿的悟性可比宝儿好多了,我教过他的内容,差不多都可以背下来,不敢说一字不差,可也能接下去。”见皇帝有些不信,又道,“皇上不信,尽可一试。” 宇文熙笑了笑,还真翻开一页,念了一句“教不严”,然后看着儿子等回答。 瑞儿歪了歪头,清楚地答道:“师之惰!” 宇文熙一怔,再次念道:“人不学!” 瑞儿眨了眨大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似乎觉得这么断句很麻烦,便道:“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才时。”念罢,竟是一转身,扑向沈茉云,奶声奶气地说道:“阿娘,吃绿豆糕。” 沈茉云:“……” 宇文熙:“……”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想到这个转折吗? 先上一些温馨的画面,下面再继续现实~~~~ 74委屈 怔然过后,却是宇文熙先笑了出来,他不由得倾身上,将瑞儿从沈茉云的怀中抱出来,道:“小家伙说话挺流利的,还会背书了,不错。” 瑞儿显然对这个父皇不感冒,在宇文熙怀中动来动去,想要扭开圈住他活动的大手,可怎么也挣不开,最后可能是觉得累了,才扁着一张小嘴,乖乖地坐在宇文熙的大腿上,双手却是无意识地扯着身上的衣物。 沈茉云有点担心儿子会哭闹起来,后来见瑞儿安静下来了,不哭也不闹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对宇文熙道:“皇上这回可信了吧,我可没有夸大言词。” 宇文熙微笑地看了瑞儿一眼,复又抬头朝沈茉云看去,说道:“爱妃聪慧。” 沈茉云听得只是笑笑,又陪着宇文熙斗了瑞儿好一会儿,待见到瑞儿有些困倦的神色时,便道:“瑞儿怕是累了,不如先让奶娘抱他下去休息吧?” 宇文熙点了点头,将瑞儿交给迎上来的奶娘,嘱咐了几句,便挥手让她下去了。 沈茉云则是看了看漏更,道:“皇上是下了朝就过来的吧?可是离午膳还有些时候,皇上先吃两块点心垫垫,今儿做了千层银酥卷和荷叶羹,最是解暑清火。” 宇文熙可有可无地道:“那就摆上吧。” 沈茉云朝剪容和红汐微微点头,示意两人下去准备,然后才站起身朝皇帝走过去,在一旁的空位坐下,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按着,道:“皇上鲜少会这么早过来长乐宫,可是遇到了烦心的事?若皇上不嫌妾资质驽钝,不如说来与妾听听,也好让妾为您分忧。” 宇文熙感到僵硬的肩膀传来轻柔的力道,于是放松身体,半仰着躺在在软榻上,双眼合上,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沈茉云见宇文熙如此,便明白了他只是想要一个轻松安静环境来整理思绪,因此不再出声,只是专注地按摩手下所触及的肌肉,心中则在想着最近朝堂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风波,搞得皇帝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正想着,宇文熙突然开口道:“这半个月来,你协助贵妃打理后宫宫务,可还习惯?” 沈茉云微微侧目,手下动作却是不停,她道:“还好,贵妃姐姐向来能干,行事皆有章可循,并不用我特别操心。” 宇文熙“恩”了一声:“贵妃有时候行事太过于求成,很容易就失了分寸,你在旁边看着,有机会就劝一劝。就说,这是朕说的。” 沈茉云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是,妾身明白。” 宇文熙睁开眼,坐了起来,拉下沈茉云的手,随意地问道:“朕让宫中待贵妃以皇后之礼,爱妃可是觉得委屈?” 宫中礼秩,一同皇后,就是说,在后宫中,所有人见到柳贵妃都要以皇后礼节对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沈茉云。 说不舒服肯定有,可是对沈茉云来说,跪萧皇后是跪,跪柳贵妃也是跪,若是跪一跪可以换得生活安稳、儿女平安,她真不介意对柳贵妃屈膝。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连韩信也受过胯·下之辱,何况她一小女子。 没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就只能屈服命运顺势而为。至少,比起战乱年代,那些被人当成战利品抢来抢去的后宫女子,她已是幸运太多。 于是沈茉云笑道:“皇上这么说,可是让我无地自容了。贵妃姐姐的地位本就在我之上,向她行个礼,哪能算得上什么委屈?” 宇文熙揽过沈茉云,道:“你果然通透,萧氏曾说你气量大、沉得住,稳重可靠,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假话。” 这回沈茉云听得有点心惊了,萧皇后跟皇帝谈过她?这个语气,有点不对劲啊!什么时候的事? “皇……呃,清阳教主曾经跟皇上说过妾身?”口吻有点犹豫,叫皇后不好,可是直呼萧氏又有点怪怪的,还是折中一下,用道号来代替吧。 宇文熙对这个称呼却是很满意,想起德妃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庶人萧氏的,听得心中就烦,他道:“恩,萧氏离宫前,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可堪重任。” 沈茉云心中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骂萧皇后真是难缠,临走时还要给她招祸根。可堪重任?还能有什么是让她可堪重任的?她已经是正一品淑妃了,再往上堪的重任就是皇后这个位置了。可要是她现在就坐上了皇后的宝座,第一个想整死她的就是张德妃。还有一向张扬霸道的柳贵妃,肯定也得恨毒她。 这是在为她拉仇恨。 还好皇帝没有同意。 想着,沈茉云露出了一抹带着惊慌的苦笑,连连摆手道:“清阳教主太过抬举了,妾哪里担当得起。再不济,还有德妃姐姐和贤妃姐姐在呢。” 宇文熙偏过头,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也是朕大意,本来是想着……”只是瑞儿年龄实在太小了,看不出资质,难以判定。至于德妃和贤妃,完全被他忽略过去了。 沈茉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这话题太敏感了,正好红汐来报,说是点心准备好了。她便趁机转移话题,又让人去看看宝儿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赶紧将大公主叫回来一起用点心,好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 清宁宫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随后没多久,又是一阵布帛破碎的声音。 外面的宫女太监全部肃目而立,对里面的声音恍若未闻。 “一同皇后,一同皇后……”张德妃不断地念着这句话,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每天去延庆宫那里给柳贵妃请安下跪,瞧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真想撕碎那张脸,看她还拿什么来迷惑皇上?” “气死我了!”手一挥,又是一个瓷器被扔出去了。 “可是,娘娘,皇上旨意……”宫女蕊儿心惊胆战地劝着,就怕主子一个激动做出糊涂事。 张德妃手一扬,“啪”地一声挥在蕊儿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不断地回响:“怎么?连你也要拿皇上来压我?” 蕊儿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满是碎片的地板,当即跪了下来,急急道:“奴婢决无此意,请娘娘明查。” “哼!”张德妃甩出一巴掌后,心情舒畅了一点,见蕊儿还跪着,便挥挥手道,“起来吧。下次再敢乱说话,本宫直接要了你的命。” “奴婢明白,奴婢知道,谢娘娘饶命!”蕊儿赶紧低头谢恩。 清影阁 秦婕妤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神情怯弱的女儿,随意说了几句,就让奶娘带下去了,完全没有亲近的意思。 “说起来,蓝婕妤进宫不过短短两年,就能从七品选侍晋为正三品婕妤,这手段可真是了得,连当初最得宠的严婕妤都被踩下去了……”秦婕妤自言自语地说道,心中慢慢有个计划形成。 “主子,您是想跟蓝婕妤联手……”翠儿吃惊地说道。 秦婕妤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在宫中势单力薄,不比淑妃高位,实在难以一人独撑,想来强盟是最好的出路了。” 翠儿疑惑极了:“可是,您之前不是说,淑妃娘娘那儿……” 秦婕妤自嘲地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惜人家看不上我。”要是她也能像淑妃那样,位分高,圣宠不衰,又有一对儿女傍身,现在又是皇上亲自指下的协理后宫之权,她也看不上一个不甚得宠的正三品婕妤。 翠儿极是明白秦婕妤的处境,自从二公主出世后,主子就……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道:“主子,恕奴婢多嘴,奴婢瞧着,周容华也颇得皇上宠幸,您看是不是可以……” “你是说被德妃羞辱了一顿的那个周容华?” “是的,主子。” 秦婕妤想了想,道:“再看看吧,周容华那儿,倒是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一半才发现,所谓宫中礼秩,一同皇后,并不是简单的以妃子名义摄后宫事,而是在后宫中,所有人见到柳贵妃,都要向对待皇后一样行礼。 不过那也只限于后宫,对大臣和命妇王妃来说,柳贵妃仍然只是妃子,对她仍用妃嫔的礼义,就算柳贵妃日后生下了儿子,这个儿子仍然是庶子,不是嫡子,就酱! 好困了,先放出一些,睡了! 75妹妹 因为有了永旭皇帝的那道圣旨,所以如今一大早,宫中妃嫔都得按照当初萧皇后在昭明宫时的习惯,坐上步辇赶去延庆宫,对柳贵妃行跪拜之礼。 当沈茉云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延庆宫时,刚走进正殿,就看到严婕妤脸色苍白地跪在门外,殿中气氛沉闷严肃到极点。一向爽朗贯会说话调节气氛的高贤妃也是素着一张丽容,沉默不语,其他宫嫔更是不敢开口,偶尔只是使个眼色。 沈茉云微微皱眉,同样视若无睹地走了进去,并没有多分一个眼神给跪在侧边的严婕妤,对柳贵妃行礼道:“妾拜见贵妃娘娘。” 经过严婕妤时,她却抬起头看了沈茉云一眼,眼神复杂,还有明显的嫉妒。两年了,一切还是没有改变,她一样是跪在淑妃的脚边,连跟她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她有这个机会的,如果没有那个意外,那么她所想要的东西早就到手了。明明老天已经给了她机会,却又收了回去,何其残忍!何其不公! “淑妃来得真早。”柳贵妃挥了挥手,让沈茉云起身,“许是天儿太热,越发让人倦怠,这两天,德妃过来我这儿请安是越来越晚了。” 沈茉云起身后,只是笑了笑,就在她的位置坐了下来,并没有搭话。 殿中一片安静,没人说话,柳贵妃却也不在意,只是扭头对江充仪道:“对了,皇上已经发话,四皇子下个月就可以入学了,江充仪可要多留意一下,别委屈了孩子。” 江充仪赶紧起身:“谢贵妃娘娘垂询,妾不敢忘,定会多加留意。” 柳贵妃嘱咐了几句,待江充仪一一应下后,又转向了沈茉云:“我听说前几日,大公主很是喜欢御花园中的荷花,还想亲自划船过去摘取,却被淑妃拦下了。” 沈茉云微微苦笑:“稚儿顽愚,竟也让您知道了,实在是……” “这有什么,大公主还小,调皮些亦无妨,不过还得让宫人们小心看着,别出了意外就行。”柳贵妃说着,又道,“正巧,我昨日无意中翻出一件鱼戏莲叶翠玉摆件,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只不过上面的荷花还算生动。既然大公主喜欢荷花,就送去大公主那儿,给她解个闷吧。” 说罢,一挥手,捧着一个楠木绘金漆匣子的小宫女走到淑妃跟前,打开盖子,露出活灵活现的玉雕摆件,再递至淑妃面前。 沈茉云看了一眼,笑道:“既然是贵妃娘娘一片好意,妾就先代大公主谢过娘娘。”微微侧头,朝红汐扬了扬下巴,让她上前收下那个匣子。 见红汐接过了那个匣子,柳贵妃这才满意一笑,话中有话地说:“若是大公主和五皇子缺了什么东西,淑妃尽可开口,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后,委屈谁都不会委屈几位殿下的。” 沈茉云笑笑,道:“正是这话。”随即岔开话题,转而夸张柳贵妃身上的衣裙饰物,旁边的高贤妃也开口说了几句,气氛总算没这么僵硬了。 可惜好景不少,正在大家为缓和气氛努力时,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哟,严妹妹,你怎么跪在这儿?还不快起来,万一误了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瞬间,殿内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全部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只见张德妃穿了一袭穿花蝴蝶水红襦裙,用凤钗挽起的翻荷髻上,各自插着两根长长的红宝石金步摇,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茉云差点想抬手揉眼睛,刚刚那一刹那,她差点以为见到柳贵妃了。富贵华丽的红色长裙,金步摇,凤钗,鲜艳的宝石,正是柳贵妃最爱的打扮,趁得她一双凤眼更是顾盼飞扬。凭心而论,柳贵妃那艳丽的长相,确实很适合这么张扬夺目的打扮。只是,相同的装束,换了一个人,产生的效果实在有一种“东施效颦、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少宫嫔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抽搐,看来跟她相同想法的人也很多,就连一向云淡风清的江充仪和高贤妃,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柳贵妃脸色一沉,可是不等她发火,严婕妤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是贵妃娘娘罚妾跪在这儿悔改,没有贵妃娘娘的允许,妾不敢起身,还请德妃娘娘恕罪。” 秦婕妤微微垂下视线,遮住了其中的不可思议,原本以为严婕妤在吃过大亏后会变得通透圆滑些,没想到反而比原来更会得罪人了。这话,不是明摆着在两人之间点火吗? “贵妃娘娘今儿火气也太重了吧。”张德妃一挑眉,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柳贵妃屈膝行礼道:“妾拜见贵妃娘娘。” 被这么一堵,柳贵妃气得手都有些抖了,她本就脾气暴烈,代掌中宫以来,更是如此,于是便没有叫德妃起来,只是眯起凤眼,冷笑道:“德妃的意思是,我是滥用宫权,故意惩罚严婕妤了?微雨,将刚刚发生的事儿说一遍,让德妃听听,是不是我冤枉了好人。” 张德妃脸上的笑容一僵,可是没有柳贵妃的话,她还真不敢就这么随意起来,只得憋屈地继续跪着。 一旁的宫嫔们面面相觑,相互使了上眼神,决定默不作声继续看戏。 而微雨口齿甚是伶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回德妃娘娘,今儿早上,严婕妤按规矩来延庆宫给贵妃娘娘请安,不想一见到蓝婕妤坐在阮承徽下方,就心生不满,对蓝婕妤恶言相向不说,还对蓝婕妤动手。正好娘娘看见了,便训斥几句,可严婕妤仍不知悔改,娘娘这才让她在宫门口好好自省一翻。” 论理,严婕妤一入宫被封为婕妤,地位是比一级一级升上来的蓝婕妤要高,可是如今蓝婕妤为皇帝生了一名女儿,而严婕妤仍是膝下空虚。母以子贵,所以宫人们在安排位置便做了个调整。 自从落胎后,严婕妤就以养病为名未曾踏出依雪轩一步,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延庆宫给柳贵妃请安,这还是身边的宫女苦劝多日的结果。结果第一天来请安,就发生了这种事。 待微雨说完,柳贵妃笑着看向张德妃,“德妃认为如何呢?” 张德妃觉得脚有些麻了,只好忍气道:“是妾莽撞,请贵妃娘娘降罪。” 柳贵妃面带微笑地一挥手,道:“起来吧。不知者不罪,德妃不知前因后果,乍一见到严婕妤跪在那儿,自会有所误会。现在好了,误会解开了,我们都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自然更是和和气气,免生间隙。” “妾身知道,谢贵妃娘娘教诲!”张德妃越说越觉得心里憋气,真想狠狠划烂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恩,知错能改是好事。”柳贵妃应了一声,又道:“只是,做错了事,若是不加以惩罚,就说不过去了。这样吧,就让德妃闭门思过一个月,为我抄几本佛经吧。” 张德妃差点没拧坏手中的绘木香扇,声音颤抖地绷出了一个字:“是!” 然后才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早就无踪无影,艳丽的衣裙似乎也失色了数分。 沈茉云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见张德妃那儿也告一段落了,便开口道:“严婕妤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想是已经自省过来了,看在德妃姐姐和诸位姐妹的份上,就请贵妃娘娘让她起来吧。这日头毒辣,要是真跪出个好歹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柳贵妃看了沈茉云一眼,道:“既然是淑妃开口求情,那就算了吧。微雨。”朝微雨点了点头。 微雨福了福身,快步走到严婕妤身边,伸手扶她起来,“严婕妤,请起吧。” 严婕妤好不容易在微雨的挽扶下起身,却因为酸痛的膝盖而脚软,又跌坐在了地上。由于动静过大,还引来几位宫嫔的注目,让她又羞又气。 柳贵妃不由得皱了皱眉,暗道真是晦气,便说:“严婕妤看上去有些不爽,就该回去好好歇着。来人,送严婕妤回依雪轩。” 马上又有两名宫女走出来,半强迫地扶走了严婕妤。 沈茉云见状,便端起茶杯,正想喝一口茶水润润喉,不想却被素月拦住了,“主子,这茶水凉了,您如今的身子……还是少喝点吧。” 沈茉云想想也是,便放下了茶杯。 高贤妃见到了,不由得好奇问:“淑妃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是喝不惯冷了的茶水,就让人换一杯吧。” 柳贵妃闻言也看了过来,并道:“来人……” 沈茉云忙道:“不用麻烦了,妾的身子并无不妥。只是……昨儿太医过来请脉,说妾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要妾格外忌口,所以这丫头才会这么紧张。” 淑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建章宫,随即又是一连串长长的礼单,跟着来的,还有大小妃嫔的各色表礼。 沈茉去随意瞅了几眼,就丢给剪容去处理了,而她则是拿出柳贵妃送的那盏鱼戏莲叶翠玉摆件,叫来了宝儿,连同匣子一同交了出去,道:“贵妃听说你喜欢荷花,便将这玩意给了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宝儿好奇地敲了敲坚硬的玉石,又勾划那细腻的鱼鳞,这才对胡氏道:“放在我房中吧。”又看向沈茉云,“阿娘,我前两天经过凝霜阁的时候,看到了三妹妹,软软柔柔的好可爱啊。您这回给我生个小妹妹吧,好不好?” 沈茉云嘴角一抽:“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决定的,问你父皇去。”孩子的性别是靠男方那啥咐的染色体来决定的,问她是白搭。 “哦。”宝儿信以为真,“那待会父皇过来,我就问他,让阿娘给我生一个妹妹。弟弟虽然很好,可是妹妹更好玩,等她长大了,我可以带她去骑马打猎,大览河山风光。”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沈茉云无奈地撑着额头,宝儿的学习功能都是由宇文熙一手负责的,所以小小年纪就能时不时地冒出一些惊人之语,可是,可是……今天这一出,让她怀疑,宇文熙是不是把宝儿当成皇子来教导了? 这样的教导方法不是不行,但是只怕过犹不及。沈茉云实在不想女儿日后成为大齐版的安乐公主,上演一出逼宫造反、谋朝篡位的大戏来!她对做韦后真心没兴趣! 76疯狂 沈茉云不是第一次怀孕,该注意该小心的地方都十分有经验,而剪容素月等人也是一幅驾轻就熟的模样。几天下来,除了欣喜和高兴,所有人几乎都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 就连性子越来越骄蛮的宝儿,也变得缩手缩脚起来,甚至还自告奋勇,负责弟弟瑞儿每天的启蒙教学,就为了不打扰到沈茉云为她生个可爱的妹妹。 沈茉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面对女儿执着的小脸,还是点头允了:“行,那瑞儿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他,不准带坏了弟弟,知道吗?” 宝儿扭着身子趴在沈茉云的膝上,道:“才不会呢。阿娘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弟弟的。”心里有些阴暗的想,凭什么她每天被父皇布置下来的功课折磨得这么痛苦,瑞儿却能躲在一边偷乐?哼,这回也让小弟尝尝这味道。 想着,她不由得坐了起来,腰杆挺直,双手交放身前,眉眼间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那股优雅从容的尊贵来,“阿娘,我念书给你听吧。这几天,父皇正在教我论语,里面有很多小故事,很有意思呢。” 沈茉云含笑点了点头:“那我可要好好听一听了。” 朗朗童音在微风徐徐的夏日午后响了起来,时不时地听到女子温柔的附和声,以及小儿子偶尔发出的哭闹撒娇声,服侍的宫人们来往进出时,都忍不住放松了手脚。 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撒落窗前,垂落的纱帐随风轻飘,恍惚间,让沈茉云想起了那句美好的祝福。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切都那么美丽。 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虽然太医保证过淑妃的身体很好,脉象也平稳有力,但宇文熙想了一下,还是给长乐宫下了一道旨,免了她每天去延庆宫的请安,以照顾身体为上。 接到这个口喻,沈茉云不由得抽抽嘴角,面对宇文熙的体贴,感动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是更多的是郁闷――柳贵妃刚代掌中宫没多久,皇帝就来上这一出,肯定得将她记恨上了,其他妃嫔,说没有其他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不过要指望一个皇帝从女人的角度来思考和体谅她的难处,更是无疑难于登天。 因此,郁闷了那么一下下,沈茉云就把心态调整过来了,对前来传旨的孙贵道:“大热天的,孙总管来这一趟,辛苦了。素月,送孙总管出去。” 孙贵忙道:“皆是奴婢份内之事,实在担不上辛苦。” 沈茉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素月送客。素月上前,笑着道:“孙总管,我送您出去吧。” “劳烦姑娘了。”孙贵这回倒没推托,让素月送他出了长乐宫,临到宫门时手中还被塞了一个精致的玉佩。 素月送走了孙贵,回到屋里,正好听到红汐对沈茉云笑道:“恭喜主子,皇上可是心疼您了,宫中还没谁有过这份殊荣。” 沈茉云淡淡地“恩”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得有多开心,只是道:“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夜间寒气重,大公主和五皇子那边,看牢了,别出意外。若是大公主还是要闹着下水玩,摘荷花,就拦下她。” 素月听了,顺口接道:“主子放心,如今是七月,荷花早就开得差不多了,奴婢听唐嬷嬷说,大公主已经有好几日没去荷花池那边折腾了,御花园里的管事总管可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沈茉云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就属她会折腾。” 红汐亦道:“大公主如今正天天带着五皇子念书呢,又是背书又是练字什么的,忙得不得了,想来不会有时候去玩闹了。”说着,顺手换了碗温热的银耳甜汤和藕粉糖糕。 沈茉云拿起勺子拔了拔瓷碗里的银耳,不是很有胃口,这一胎倒是不闹腾,只是很容易就觉得累。像现在,不过喝了几口甜汤,她又想睡觉了。 在长乐宫她最大,皇帝又没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推开瓷碗,道:“我乏了,先小睡一会儿,这甜汤不喝了。让小厨房晚上弄点汤水,不要太油腻,要是有鱼的话,也做一条吧,前两天宝儿还嚷着要吃呢。” 素月应下:“是,主子。” 红汐则是扶起沈茉云,往内室走去,又唤来小宫女伺候她梳冼**。待伺候沈茉云睡下后,红汐让两个小宫女在房间外面守着,她自已则是拿出前两天未乡好的锦帕,坐在隔间那里做起活计来,还不忘分心听着房中的动静,以便随时进去伺候。 淑妃有了身孕,自是不能伺寝,可是架不住皇帝仍然三天两头去长乐宫,气得一干妃嫔直瞪眼外,也没有办法。自从皇帝下了那道旨意后,淑妃更是鲜少出来了,她们想刺两句也找不到地儿,不过偶尔还是能在御花园见到大公主带着五皇子到处玩耍的身影。 临到八月十五,沈茉云想见母亲程氏,禀了柳贵妃之后,第二天就召人进宫了,同行的还有定王妃宜云和大**于氏。 彼此见了礼后,先是宜云说话:“恭喜姐姐,又得再添一名皇子。”这年头,可没有计划生育的说法,儿子生得越多就越好。虽然看起来对女子很是不公,但世情就是如此。 沈茉云一笑,道:“还没生呢,哪能知道是男是女,不过还是先承你吉言了。” 程氏此时才插口,不外乎是身体好不好啊,想不想吐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要注意两个孩子别太疏忽之类的。沈茉云也极有耐心地一一回答,末了还道:“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我自有分寸,您别太担心。” 程氏想想也是,这又不是第一胎,以前沈茉云就平安生下了一对儿女,想来该注意小心的地方都顾上了,于是也就宽了心,却还是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女人生产不比寻常,多小心些没坏处的。” 沈茉云道:“别总是说我。说起来,妹妹嫁进定王府快六年了,除了先头的两个哥儿,也是久未有喜事传出。是不是当年……要不,我让个太医去你府中给你瞧瞧?” 双生子是一件喜事,不过对母体来说伤害却是比较大的,多少人熬不过这一关弄得一尸三命的。就是平安生产,母体受损,或者孩子营养不够早夭的,不是没有过前例,所以沈茉云这一说,连程氏都不免担起起来:“我那儿有个药方子,极是养人,不如王妃拿回府中试试?” 宜云眉头皱了皱,不过却还是笑道:“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身子好得紧呢。只是,两个哥儿太顽皮了,我担心照顾不过来,这才……等他们再大点儿,再说不迟。” 听到她这般说,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又将话题扯回来。沈茉云看向大**于氏,道:“大哥去年升了从四品,可还做得顺心?我听说,这几个月,貌似吏部有些不顺,**子可清楚?” 于氏微微一惊,她是沈重云的嫡妻,夫妻感情不错,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两个月沈重云在吏部是遇到了一点事,具体情况她不清楚,可是看沈重云的样子,似乎并不简单,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惊动到沈茉云这里,难道是皇帝那儿透了什么口风?回去得跟沈重云说一说了,于氏低头道:“这些事儿,我一向不过问的,并不是很清楚。” 沈茉云只是笑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子不用放在心上。” 程氏仿佛没听到刚才沈茉云说的话,而是问起关于柳贵妃的事:“我听说了,如今贵妃娘娘在宫中的一切待遇,等同皇后……那岂不是要你向贵妃行礼?” 一听这话,宜云脸就沉下来了,生气地说道:“可不是?上个月我进宫来给太妃请安,中途遇到柳贵妃,竟也要我用大礼来参拜于她,你说这不是胡闹吗?” 于氏略有惊讶:“怎么会?不是说,只在宫中吗?”就是说,对于外命妇和朝臣来讲,柳贵妃也只是妃,并不是皇后,要身为王妃的宜云跪拜于她,确实是过份了。 沈茉云想了一下,便明白原因了,于是道:“算起来,可是我连累你了。想来是那道免了我去延庆宫的旨意让柳贵妃不痛快,正好又遇着了你,她将火撒你身上了。” 宜云却是挥手道:“与姐姐何干?明明就是柳贵妃的错。”一顿,“皇上免了你的请安,这是好事。可是这样一来,那协助管理后宫之权……” 沈茉云道:“皇上说了,让江充仪和孙修媛帮忙打理着。” 这一巴掌打得可真响,就不知道张德妃和高贤妃哪儿触怒了皇帝,不会是……那些事情被宇文熙知道了吧?想来就一阵害怕,以后能不动手还是别做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事儿做多了,总会留下证据的,就是莫里亚蒂教授,都能被福尔摩斯揪出证据来,沈茉云自认是比不上莫里亚蒂教授一根手指头的。 程氏皱眉:“江充仪和孙修媛?”竟然不是德妃和贤妃?” “是啊,就是江充仪和孙修媛。停了停,沈茉云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当时是如何回应贵妃的?”当时素月只说柳贵妃和定王妃起了点摩擦,但也没细说经过,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宜云冷笑道:“我当时就说,‘凡外命妇,及亲王妃、郡王妃并二品以上诰命夫人,按律,遇中宫皇后,当以大礼迎之。如见四夫人及下九嫔,无需下跪,道万福即可,回平礼。等到贵妃娘娘有入主中宫、授印册封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向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此话一出,就连程氏和于氏都瞪目结舌地看着宜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茉云有些哑然,虽然很得罪人,但不得不说,真心很解气。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倒是图个爽快,却让我担下了这个罪。” 宜云略一挑眉,爽朗一笑:“难道没我这个事儿,姐姐就能跟柳贵妃情同姐妹、和睦共处了不成?” 沈茉云没理宜云,却是看向程氏,“娘,您看,多利的一张嘴,这事儿,竟成了我的错。” 程氏总算是回过神,微微苦笑:“王妃性格爽利,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看了看宜云,又看了看沈茉云,眼中闪过一丝忐忑。 沈茉云明白程氏担心什么,便出言宽慰道:“贵妃只能横行于内宛,至于外头,还轮不到她呢,您平日里如何,继续就是了。” 程氏听了,只能点头,于氏更不敢随意搭话了。 “说起来,父亲年事已高,虽然身体一向健好,可总有顾及不了的时候。我这儿得了两支好参,娘带回去,给父亲补身子用吧。还有两位哥哥的,我都备下了。”说到最后,沈茉云让素月捧出一个盒子,里面装了满满的药材补品,全是她为家人准备的。 程氏让儿媳妇接过锦盒,道:“那你在宫中……” 沈茉云道:“宫中要什么没在,别替我省着了,放着也是白放,不如用了更实在。” 程氏见状,便不再说话,又跟沈茉云说了一些体已,便带着于氏起身告辞了。宜云倒是想再多留一会儿,却被沈茉云用身体疲累、想早点休息为由送走了。 ―――――――――――――――――― 八月的御花园,依然鲜花怒放,繁华似锦,奇花异草,将不大的园子挤得满满的,争相将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蝴蝶翻飞,蜜蜂飞上飞下忙得不亦乎,各自穿插在不同的花朵中,响亮的蝉鸣声奏起了夏天的乐曲。 严婕妤站在回廊上,看似出神地注视着御花园里的一株怒放的五色海棠,飘忽的眼神表明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眼前这番美景上。 “主子?”宫女妙儿担心地唤了严婕妤一声,自家主子在这里站了快半个时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严婕妤落胎且知道自已再不能生育后,性格越来越古怪,时不时就紧盯着某个人看得目不转睛,那眼神,冰冷恶毒得让人直打寒颤。 严婕妤并没有听到妙儿的叫唤,她的脑中还在想着昨天蓝婕妤对她说的话。 ――――――――时间倒流一点儿―――――――――― “姐姐这儿也素了,难道尚宫局没给你换上新的物件吗?”蓝婕妤来到依雪轩后,看到屋里略有些破旧的摆设铺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问道。 严婕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想换,就这么着了。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我这依雪轩的摆设不成?” 在宫里,蓝婕妤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冰美人,听到严婕妤的讽刺,自然不会笑脸相向,而是同样端着冰冷的神情回道:“自然不是。” “那你来我这儿做什么?”严婕妤有些不耐烦了,她现在是真没心情应付她们。 蓝婕妤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姐姐甘心如此下去?” 严婕妤一怔,随即道:“什么意思?” 蓝婕妤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中说不出的忧郁,从来冰冷的人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让人看了不免有种心疼的感觉,她道:“前些天德妃娘娘召我去了一趟清宁宫,与我说了些话。有些事,本想着我自个担着就是,毕竟三公主目前好好的。可是,我思来复去地想着,姐姐也曾是快要做母亲的人,若是不说出来……” 听到这里,严婕妤脸色大变,搁在桌子上的右手狠狠一挥,将上面的茶杯果盆全部“哐啷”几声扫到了地上,厉声喝道:“闭嘴。你要是来这儿是说这些废话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蓝婕妤面不改色,手中的团扇摇了摇,冷静地说道:“那姐姐是决定忍下这口气了?你就不想想,最后是谁得了利?是谁又往上爬了?” 当初严婕妤一入宫即得宠,就算性子高傲了些,但是脑子绝对是不笨的,她很快就回味过来:“你是说,我落水那回,不仅仅是皇后动的手?”一把抓住蓝婕妤的手腕,用力之狠,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是谁?告诉我,快告诉我!” 蓝婕妤忍住手腕上的疼痛,道:“姐姐慎言,如今没有皇后,只有清阳教主或者庶人萧氏。”停了一下,又道,“至于还有谁……姐姐你且仔细想想,你我皆出事,对谁最有利?” 严婕妤愣了一下,慢慢松开手:“难道是贵妃?不对,当时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尚不知是男是女,贵妃没必要冒这个险。张德妃吗?可是皇上对她和二皇子仍是那般冷淡,连宫权都不肯下放……难道是,沈淑妃?”想来,萧皇后出居昭明宫后,最得利者就是柳贵妃和沈淑妃,排除了柳贵妃,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蓝婕妤垂下眼眸:“德妃娘娘跟我说,五皇子出生之时,皇上曾亲言此子‘贵徵”之光,将来定是贵不可言。我听说,当年清阳教主**退居昭明宫,就有长乐宫那一位的功劳。姐姐也曾身为人母,你知道的,身为母亲,都会为了儿女不顾一切。如果不是当日我好运,幸许今日就跟姐姐一样,数着日子在后宫中冷寂度日,了无生趣了。” 严婕妤本就冷,现在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更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点到为止,蓝婕妤见话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三公主那儿还需我看着,不得不先回,请姐姐见谅。” 严婕妤回过神,点了点头,道:“妙儿,送客。”竟是坐着动也不动。 在蓝婕妤走后没多久,整个依雪轩被砸得面目全非,事情还闹到了延庆宫那里,今日请安时,柳贵妃还就此事将严婕妤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倒叙无毕,现在倒回来―――――――――― “主子,主子。” 严婕妤感到衣袖被人用力扯了几下,从昨天那场谈话抽身而出时就听到妙儿在低声说:“有人来了。” 严婕妤一怔,转过身,正好看到定王妃和程氏她们,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待宜云她们走过来时,先是双方宫人们跪下行礼,而程氏和于氏先是站到一边。 严婕妤双手交叠于身前,对宜云一福,道:“定王妃。” 宜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动作。 等严婕妤行完礼后,程氏先上前,一样是双手交于身前,屈膝道:“沈程氏见过严婕妤。”后边的于氏直接就是跪下,口中说着同样的话。 严婕妤见状,姿势不变,只不过这回并没有福身屈膝,而是略微鞠躬道:“程夫人。” 宜云直接道:“我们还要出宫,就不打扰严婕妤了。告辞。”说罢,率先朝前面走了去,程氏和于氏忙又向严婕妤施了一礼,跟着走了。 沈淑妃的母亲和堂妹吗?果然够猖狂的,真是荣宠不衰啊,想召家人进宫就召进宫,半点不用愁。想起那次淑妃给她的羞辱,还有在延庆宫那一回,若不是淑妃羞辱她在先,柳贵妃也不会找到机会讽刺她,而她也不会心不在焉地在那场意外中被人波及而动了胎气,然后落胎,受人嘲讽…… 严婕妤扯下眼前的一朵芍药,狠狠地一揉捏,红色残碎的花瓣就这么掉满了一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主,主子?”妙儿有些心惊胆颤地喊着。 严婕妤一拂袖,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回去!” “是。”妙儿不敢多问,忙扶着严婕妤,示意其他宫女太监忙跟上来。 几天后的中秋家宴,沈茉云自觉身体不错,待装扮妥当后,带着宝儿和瑞儿赴宴了,其他的宫宴可以不去,中秋这一顿却是省不了的。只不过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 “怎么回事?”沈茉云坐在步辇上,看着前方两拔在僵持的人,微微蹙眉,“宫宴快开始了?你们还在这里吵闹不休,难道还要皇上等着你们不成?” 一堆人齐哗哗地跪下来,仔细一看,竟是秦婕妤和严婕妤。先是秦婕妤出来解释,事情经过也简单,只不过两人狭路相缝,秦婕妤让严婕妤让道,严婕妤不愿意,明明都是同品级,凭什么要我让你。于是,争执起来了。 听完秦婕妤的话,沈茉云不予置评,反而问起严婕妤:“事情经过可是如此?” 等见到严婕妤点头,便道,“我当是什么大事。秦婕妤入宫伺候皇上多年,又育有二公主,论身份,自是她先行。还不让开?你们真想误了时辰不成?”后面那句话,是对跪在地上的太监们说的,让他们赶紧退让到一边。 “奴婢不敢。”依雪轩的宫人们赶紧退到了一边。 见事情解决了,沈茉云便对秦允说:“走吧,可真别让皇上等着了。” “是,娘娘。”秦允应了一声。 停下来的步辇再次抬了起来,坐在后面步辇上的宝儿无意中一回头,却看到了那个被挤到一旁的女人,正用一种让她十分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沈茉云,不过转瞬即逝,等宝儿想再看清楚时,却被人挡住了。 宝儿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那个眼神代表什么,便将它抛到了脑后,不再搭理。 遇到秦婕妤她们不过是插曲,待沈茉云到场时,宫宴还未开始,柳贵妃也没有到,只不过她的位置却被置在了皇帝的左侧。张德妃坐在另一端,似乎正在生闷气,见到沈茉云过来,也是爱理不理的,敷衍几句后就不理她了。 沈茉云也不在意,对照顾孩子的嬷嬷们照例叮嘱了几句,就放宝儿和瑞儿去了他们各自的席面上。 没多久,柳贵妃就到了,又是行礼客套了一番。刚坐下没多久的沈茉去,正想喝一口茶润润喉,却又听到太监在报:“太后娘娘驾到!” 得,继续折腾吧!接下来还有太妃、皇帝等人呢。 所以,参加宫宴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特别是当你品级低下的时候,光是行礼都累死人了。 宫宴年年如此,并无新意。 只不过,今年皇帝似乎看不上献舞的美女,于是就没有了合他“眼缘”的舞姬留宿宫中。 中秋当晚,宇文熙留在了延庆宫,第二天,就给七皇子赐名“瑶”。 沈茉云听到素月的禀报,不由得摸了摸小腹,就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以后是起什么名。宝儿见状,也凑过来摸了一下,好奇地问:“阿娘,妹妹什么时候会出生?” 虽然才怀孕两个多月,可是宝儿似乎相当肯定肚子里这个就是妹妹,无论沈茉云怎么说,就是不肯改过来,久而久之,也就随她了。弄到现在,连宇文熙都认定了这一胎是女儿。 “明年二月份吧!怎么,等不急了?”沈茉云说道。 “恩……”宝儿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半年,好久啊。”说完,嘟起了一张小嘴。 沈茉云笑了笑,道:“所以啊,接下来这半年,你可得替阿娘好好照顾瑞儿,知道吗?可别让弟弟出事了。” 瑞儿正坐在另一边,手中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念书,反正脑袋一晃一晃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两母女正说着话,剪容进来回报,说是皇帝来了,要她准备迎驾。 “皇上。”还未福□去,沈茉云就被宇文熙扶了起来,另一只手则带起宝儿,至于瑞儿,则是被奶娘扶起了。 宇文熙坐在屋中,看着满满一桌的吃食,眼中闪过些许诧异,道:“看来这个孩子倒是听话,不怎么闹你。朕记得,你怀着瑞儿之时,可是将长乐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当初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可也奇怪,瑞儿这性子,可是乖巧得紧,比起他姐姐好多了。”说着,轻弹了一下宝儿的额头。 宝儿一撇嘴,跑到宇文熙身边,道:“父皇,您看,阿娘和弟弟在欺负我,阿娘不疼我了。” “这丫头……” 宇文熙拦住沈茉云要将宝儿揪过去的右手,道:“宝儿还小,你别太严厉,吓着她了怎么办?” “皇上。”沈茉云无奈地唤了一声,见着女儿躲在宇文熙身后朝她扮鬼脸,只能摇了摇头,再一次不了了之。 宇文熙却是转过头对宝儿道:“下次要好好听话,不准惹你阿娘生气,知道吗?” “哦。”宝儿不甚在意地应了一下。 见女儿点了头,宇文熙便将注意力放回儿子身上,“瑞儿最近学到哪了?” 听起这个,沈茉云不得不继续无奈:“这一个多月,是宝儿在教瑞儿念书。这不,连论语都出来了……” 宇文熙:“瑞儿能懂吗?” 沈茉云:“我觉得,应该是不懂吧。偏偏宝儿她……” 宝儿早就一溜烟跑掉了,望着女儿的身影,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地同时摇了摇头。 ―――――――――――――― 入冬以来,严婕妤日子越发过得不好了,除了被以前她所看不起的宫嫔们嘲弄讽刺外,每天晚上,她都梦到那个苦命的孩子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不保护好她?柳贵妃倒没有刻意克扣她的用度,尚宫局有些怠慢外,便也不曾短了她的份例。只是,在双层精神打击之下,整个人憔悴不已,双颊凹陷,肤色黯黄,如果说以前给人的感觉是冰冷孤傲,现在则是阴森恐怖。就连她的生母进宫探望她时更是吓了一跳,而自从那次之后,严家就再也没有女眷进宫了。 “淑妃――”严婕妤头发散落地坐在床上,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她正满脸冷汗,好不容易从梦靥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喊出了那个害得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仇人。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你给我的孩子陪葬。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做皇后,做太后?不可能,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不允许……” 屋中一角,错金螭兽香炉上方,正飘着缕缕白烟,淡淡的香气,蕴染着整间房,说不出的好闻。 严婕妤虽是心心念念要找沈茉云报仇,可是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淑妃一向深入简出,轻易不出长乐宫,也不随便去其他妃嫔那里攀交情,自显怀后,连宫宴更是能推就推。上一次见到淑妃,还是在中秋家宴上。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年节忙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可是也因为忙乱,来往的宫人及戒备肯定比平时更多,想从中偷得便利更是不易。 而新春后,就是上元佳节,那一天,只要淑妃不是生产完或者快要临盆,肯定要出席的。 机会只有一次。这一回,她一定要淑妃那个恶毒的贱人也尝尝丧子之痛。 严婕妤抬起头,眼中满是阴冷怨毒。 正窝在长乐宫里的沈茉云忽然打了个冷颤,吓得素月赶紧问道:“主子,可是冻着了?奴婢这就去拿件……” “不用,没事儿。”沈茉云喝住素月,然后无不奇怪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瞬间,觉得遍体生寒,可是现在又没事了。不说这些了,素月,扶我起来,我想走走。” “是。”素月和红汐过去,一个一边地扶着她,在慢慢地转悠着。 沈茉云叹道:“可惜昨儿下雪了,路面湿滑,不然去园子里散散心也好。” 陈嬷嬷听了,倒是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去看看大公主吧,那儿的路面早就打扫好了,又是廊下,走起来也舒服。” 沈茉云想了想,确实如此,天天待在这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跌倒的四方天地,实在腻歪了,去东侧殿看看女儿,顺便再陪儿子说说话。 想做就做,于是一声令下,拿食盒的,拿大衣的,拿暖炉的,排成了一条长队,跟在沈茉云后面,浩浩荡荡地朝东侧殿走去。 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底,托怀孕的福,一应宫务全由柳贵妃和江充仪等人来处理,沈茉云只管处理好长乐宫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 过年本来就累,虽然免了跪庙,可是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天的朝贺和领宴是不得省的。等忙过了这几天,沈茉云直接就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恢复过来元气。至于后面的宫宴和召见,除了上元节无法推托不去外,其他的场合,宇文熙早就有了旨意,免了她的所有出席。 到了上元节那一天,宫中各处早早挂起了各式各样玲珑别致的灯笼,一片喜意热闹,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连动作都轻盈了数分。 宝儿更是早早就起来,跑到沈茉云的屋子里,拿着好几盏宫灯比划着。瑞儿开心地扬起笑容,拍手道:“灯笼漂亮,阿娘,我也要。” 沈茉云笑着对剪容一颔首:“待会送两个有趣的去五皇子屋中。”然后看向宝儿和瑞儿,“灯笼回来再玩。一会儿去完宫宴,就乖乖地回来,不准到处乱跑,知道吗?” 想了想,她又道:“你们听话,晚上我允你们去看焰火。” 宝儿双眼一亮,爽快地应了:“是,阿娘。我知道了,我会看好弟弟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剪容进来道:“娘娘,步辇准备好了,是时候出发了。” 沈茉云先是检查了一下宝儿和瑞儿的衣着,见没有不妥之处,便在素月的参扶下起身,道:“去吧,派多几个人看着大公主和五皇子。” “是,娘娘。” 吩咐妥当后,沈茉云被人扶着慢慢地往外走,如今身子越发重了,产期估计是在二月下旬,该备下的东西和人物,长乐宫里早就备下了,只待她生产那天。 坐上步辇,沈茉云披着厚厚的胭红色大毛衣裳,尽量端坐在上面,可是腰实在酸得紧,不多久就放弃了,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 到了大殿,彼此见完礼,待迎到皇帝过来,开席没多久,宇文熙便道:“淑妃有孕有身,不宜劳累,就先回去休息吧。” 沈茉云听了,起身勉强福了福,“谢皇上,容妾告退。”宝儿也说想要跟沈茉云回去,宇文熙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不过却是将瑞儿留了下来。 宝儿也不坐自已的仪驾,而是跑去跟沈茉云挤在一起,还小心地问道:“阿娘,您是不是不舒服?妹妹是不是闹脾气了?” 沈茉云摸了摸宝儿的脸,觉得还是挺暖的,便笑道:“没闹脾气,只不过我些累罢了。” “哦,那我不吵。阿娘你睡一会儿吧。”宝儿似懂非懂地说着。 沈茉云失笑道:“等回到长乐宫再……” 忽然间,步辇停了下来,沈茉云不由得停下还未说完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前面传来了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妾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抬头看过去,却是愣住了,前面那个一身月白、形如枯槁的女人――是严婕妤?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短短半年,昔日那个冷美人,却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严婕妤却是低着头,遮住眼中的光芒,道:“妾前些日子,幸得一物,听说半个月后是五皇子的生辰,便想着送给五皇子做贺礼。不想今日在此得遇淑妃娘娘,若娘娘不弃,可亲手愿下这份薄礼?” 宝儿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这个女人,好讨厌。可是阿娘说,不能随便对这些女人发脾气。 沈茉云听得一愣,仔细地端详了严婕妤一番,除了大变样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企图,便对剪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谢过严婕妤美意了。剪容。” 剪容走过去,小心地看着严婕妤,伸手准备接过严婕妤手中的锦盒,原以为会有什么事发生,结果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 送完礼,严婕妤就带着她的宫人们退到了一边,看上去恭敬得紧。 沈茉云有点摸不着头脑,示意秦允快点离开,又客套地说:“天寒地冻,严婕妤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别着凉了。”严婕妤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表明她根本没有出席宫宴,难道告假了? “妾知道,谢淑妃娘娘关心。” 步辇抬起来继续往前走,不想经过严婕妤身边时,严婕妤反手就将身边的宫女妙儿往抬着步辇的其中一个太监推了过去,撞得对方一个侧走,整个驾舆立时不稳地摇晃起来。 “啊――” 就在步辇歪歪撞撞之时,沈茉云反射性地护住宝儿,不想严婕妤此时冲了过来,趁着抬辇太监站不稳的时候,两三下就攀上了步辇,然后双手掐紧沈茉云的脖子,疯狂地笑道:“哈哈哈,今天我非掐死你不可,我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贱人……” “来人啊――” 叫救命的,救人的,现场一片忙乱糟糟的。 沈茉云拼命地想推开严婕妤,可是严婕妤的力气大得不得了,怎么也推不开,就在她眼晕之际,忽然听到一声“阿娘”,然后又是一声尖叫“死丫头”。后来沈茉云才知道,原来那时宝儿见她情况危急,竟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狠狠地咬了严婕妤一口,力气之大,竟是硬生生地咬下了一口血肉。 等到严婕妤被三四个太监合力扯下来后,严婕妤还在不停地诅骂,其疯狂之势差点给挣脱开来。 “看紧她,快给皇上报信。”剪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小太监赶紧飞一般地往大殿跑了过去,然后就被素月的喊声吓到了。 “主子,您怎么了?” 沈茉云拼命地咳了好一会儿,顺了顺呼吸后,就发现肚子开始疼痛起来,身上流出一股热液,染红了下裙,当下哑着声音道:“回宫,我,我怕是要生了。还有,宝儿,宝儿呢?她怎么了?” 宝儿还在惊恐中,可是听到沈茉云的声音,赶紧跑过去,握着她的手道:“阿娘,我没事。阿娘,您怎么了?哇,你不要吓我。”到底还是孩子,当场就哭了起来。 剪容赶紧拉过宝儿在一旁劝着,其他人早就吓白了脸,立刻抬起步辇,用比平常快了数倍的速度往长乐宫赶去。 到了长乐宫,陈嬷嬷第一时间就迎上来,训练有素地指示着宫人们将沈茉云送进产房。剪容随即也带着宝儿过来了,不知道剪容是怎么劝说的,宝儿倒是不哭了,只是红着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产房那扇紧闭的大门。 没多久,宇文熙和柳贵妃也赶来了,一进门,不顾那些正在行礼的宫人,宇文熙焦急地问道:“淑妃呢?情况怎么样了?” 不等剪容回答,宝儿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冲到宇文熙的怀中,一边哭一边叫道:“哇,父皇,都是那个疯女人,她要掐死阿娘。好多血,好可怕,哇啊啊……” 宇文熙心疼极了,忙拍抚着宝儿,边看向剪容。剪容上前一施礼,不多加赘言,几句话就说出了当时的情况:“严婕妤突然撞向步辇,爬上去掐住了淑妃娘娘,幸得大公主咬了严婕妤一口,这才让娘娘挣脱开来。待奴婢等人过去制住严婕妤后,却发现淑妃娘娘动了胎气,便赶紧送回长乐宫。” 宇文熙一听,立即怒了:“真是反了,皇宫内菀,竟然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谋害人命的事?严氏呢?” 剪容道:“已经派人看住她了,正压在外面。” 柳贵妃此时才插得进嘴,饶是她也无比震惊于严婕妤的疯狂:“皇上,严氏罪不可恕,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先顾着淑妃的肚子要紧。”又问秦允,“可有请太医?接生嬷嬷呢?医女呢?可有准备好?” 这些人手长乐宫早早就备下,秦允也就一一答了。 宇文熙厌恶地一皱眉,道:“江喜,你亲自去看着严氏,别让她轻易死了。朕倒想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做下这等恶行!” “是,皇上。”江喜一行礼,然后就出去了。 柳贵妃心头一震,看来宇文熙是不打算善了了,就不知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被牵连。 宇文熙不再理会严婕妤,而是揽过宝儿,一边安抚一边让人不断地去问沈茉云的情况。 这一问,就是一天一夜,产房里来来回回了一个日夜,热水一盆一盆地端进又端出。 到了第二天,天空射出第一道晨光之际,产房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叫声,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大一会儿,陈嬷嬷抱着大红襁褓出来,喜气洋洋地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生下了一名小皇子……” 宇文熙高兴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又问:“淑妃呢?” 陈嬷嬷则是低着头,道:“回皇上,此次生产,因受着外力压迫,又是不足月,恐会伤着娘娘身子。奴婢不敢妄言,还得请太医们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恩,更新了 77最新更新 <!--start--> 这不是沈茉云第一次生孩子,却是最让她痛苦的经历。先是被个疯女人掐得半死,后来胎儿受到外力压迫不得不提前出来,精神和肉·体受到双重打击之下,还能生下一名尚算健康的儿子,运气已经是好到爆了。 待沈茉云从黑甜的梦乡中醒过来时,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母亲程氏焦青泛黑的脸,刚张开嘴,就被人乱哄哄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吵得她好不头疼,立即就被喂下了一碗参汤。 “娘,您怎么了?”咽下小半碗参汤,沈茉云才想起为什么程氏会出现在宫里这个问题。 程氏听了,终是忍不住拿起帕子抹泪道:“我的儿啊,你一向都是个省心的,怎么就这次闹得这么大?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三天啊,我都快愁死了。” 沈茉云不由得睁大眼睛,哑着声音道:“三天?三……”在看到放在房间另一端的悠车时,脑中突然就闪过昏迷前的痛苦和画面,惊得她立即捉住程氏的手,急急地喊,“孩子呢?在哪里?我……” “没事,没事。你别急啊,小皇子没事,只是被奶娘抱去喂奶了,待会就送回来了。”程氏连忙按住沈茉云挣扎着要起来的身体,快快安慰道。 听到这话,沈茉云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担心起来,这孩子算是早产,古代的医疗条件卫生这么差,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得来。这么一想,恨不得马上跑去将儿子抢回来,可也就想想,她现在动一动,就全身酸痛无力,只好又躺回去,就着程氏的手又喝了一碗燕窝粥。 程氏喂完食,又道:“大公主这几天有奶娘和嬷嬷们照顾着,到是好好的,就是担心你,怕打扰你休息,每天就只过来看看你就回了。至于五皇子,皇上说了,先放在寿康宫让太后照顾着,让你安心先养好身子……”说到这里,不由得住了嘴,担心地朝女儿看去。 沈茉云没留意到程氏略带纠结的奇怪的眼神,而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庆幸地说:“谢天谢地,幸好宝儿没事,当时那情况,可真是吓坏人了……”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你刚生产完,身子弱着呢,再睡一会儿。皇上让我进宫陪你几天,你好好再睡一会儿,我去让人熬点补汤来。”程氏赶紧打断她的话,那个场面,光是听一次就让人心惊胆颤的,若是可以,最好一辈子再也不要想起。 沈茉云觉得也是,这种事确实没什么回忆价值,于是便听话地躺下睡了。至于报仇,先养好身体再来一个个地解决。 她闭上眼睛,感到身体内部传来不陌生的疲惫感,慢慢地重入了黑暗中。 严婕妤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谋害淑妃和大公主,并意图扼杀皇嗣,罪证确凿,审都不用审,因为目击证人太多了。 按照永旭皇帝的习惯,触怒他的妃嫔,要不冷落,要不降位,或者就直接贬到冷宫中,方法简单而见效。只不过,这些后宫小惩都是依着他的情绪来的,那些妃嫔本身并没有做下什么触犯国法的大事,但是这一次,严婕妤闹出来的事儿,正正好是触到了国家法典,而且还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当时,淑妃身边有这么多宫人跟随护卫,还是被一个严婕妤偷袭成功了,差点就一尸两命。要是哪天,哪个妃子“突发奇想”,想要来行刺他,岂不是也会得逞?到底是谁让严婕妤觉得淑妃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又是谁挑唆严婕妤做下这样的事情?好端端的严婕妤为什么会发疯?这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争风吃醋,而是上升到宫闱的安全标准了。 永旭皇帝怒了,查!一定得彻查! 因此,整个后宫人心惶惶,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前奏。 事实证明,在这种君权□的时代,上位者真的想要知道某些事情时,还是能够迅速而准确地获知真正的真相。 于是,当孙贵将所有资料情报都递交上去时,整个人就缩了起来,立图做为背景直到天荒地老。 宇文熙一页一页地翻过,脸色越来越阴沉,看到最后时,更是有了降魔棍的威力,他缓慢而又低缓地说:“德妃!还真是死不悔改!” 整个大殿被阴冷的低气压气覆盖住,让孙贵暗暗叫苦,祈祷皇上可不要将气撒在他身上。 宇文熙突然开口道:“孙贵,你去……” 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江喜的声音:“皇上,林太医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宇文熙脸色更差了,然后朝孙贵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看好严氏。若是她出了一丁点差错,你就一起去作陪吧。” “奴婢遵旨。”孙贵躬身道,并借转身离去的时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老天,看来这次后宫又要动起来了,这才安稳了多久啊,唉! 林太医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跟孙贵正好擦身而过。一进门,他就跪了下来,“微臣拜见皇上。” 宇文熙道:“起吧。直说了,淑妃的身子,究竟如何?可是伤得很厉害?” 林太医低着头,恭敬地说:“回皇上话,淑妃娘娘因生产时伤了元气,需要细细调养、心宽体和,切忌不可劳心伤神,如此,配以药方,两三年后或可痊愈。只是……这几年,淑妃娘娘的身体,实在不宜有孕,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宇文熙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以后淑妃的身子就交给你调理,务必要让人好好的,不管是什么药,不必拘着,都用上。” 林太医拱手执礼:“微臣遵旨。”停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一事,是关于八皇子的。八皇子本就未足月就出生,又是受外力压迫所制,在母体中受影响甚大。恐怕今后,只怕体娇弱,小病不断,难以根治。” 宇文熙听得一愣,道:“可是要像三皇子一样?和天天喝药?” 林太医解释道:“那倒不用如此。只是,如果寻常人得了风寒,得喝三天药汤的话,那么八皇子得了风寒,只怕得喝足六天。” 宇文熙有几分明白,想到这个儿子还没出生就受了一场罪,以后还得受小病小痛困扰一生,他真有心活剐了严氏。于是他道:“无防,只是身子娇弱些,好好养着就是了。”反正皇家也养得起。 半个月后,在听到林太医对八皇子的诊断时,沈茉云真有生吃了严婕妤的心,虽然她从来不觉得自已会突然圣母上身地脑抽到去为严婕妤求情,可是在知道小儿子日后会体弱多病一生,有那么一瞬间,她有想撕了严婕妤。 沈茉云眼一红,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看着放在她身边的儿子,不由得小声地抽泣着。 宇文熙见状,挥退林太医,拉起沈茉云的手,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八皇子必能长命百岁,别担心,恩?” “可是,可是……”沈茉云抹去眼泪,呜咽地道,“若这孩子是个女儿,娇养于深闺就罢了,我们做父母的多宠些,也能让她一世无忧。我虽是一介女子,可也明白,所谓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敢奢想我的孩子能扬名立万史书留名,但是至少,能让他得以一展所长,不负平生志向。皇上,我,我是心疼他啊。你说,孩子长大后,会不会怨我?恨我?若不是我大意,他就不会,不会背着这个虚弱的身体……” 宇文熙听得心里也不好受,不由得伸手揽过沈茉云,正想说什么,却被沈茉云扯住衣襟,双眼通红地哀求道:“皇上,您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他的苦,绝对不能白受。皇上,求求你了……” “好好好,一定帮我们的孩子报仇。别哭了,乖……”宇文熙笨拙地用衣袖擦去沈茉云脸上的泪痕,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伤心。 沈茉云埋在宇文熙怀中,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停下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宇文熙才道:“瑞儿在寿康宫,母后照顾着,宝儿也天天去寿康宫看他,你放心就是。等你出了月子,再将瑞儿送回来。” 沈茉云点了点头,“有太后照顾瑞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后再不待见她,也不会突然间脑抽似地整死自已的亲孙子,她是真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还有宝儿看着呢。 宇文熙拍了拍她的肩膀,丢下一句让她好好休养的话后,就走了。这时,素月等人才进得来屋里,小心地看着沈茉云:“主子?” 沈茉云却是对剪容道:“传膳吧,我饿了。还有,让奶娘进来,八皇子该去喂奶了。” 剪容福了福身,就转身出去了。 素月看了看剪容的背景,然后说道:“主子,您别太难过了。太医不也说了吗?只要好好调养个两三年,您还是可以有孩子的。” 此时,沈茉云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哀恸,她抱起小儿子,软软的一团让她的心都融化了,她低头蹭了蹭宝宝的脸颊,轻声道:“放心吧,宝宝,娘一定会护着你,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 随后抬起头,冷冷一笑,“严氏,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下载剑三时,本本出了点问题,所以只码了一半,剩下的,明天再更吧。 顶着锅盖跑……<!--end--> 78落定 沈茉云抱了一会小儿子,便将他交给奶娘带下去照顾,又在剪容等人的伺候下用完了饭,红汐便道:“主子,您的药应该差不多得了,奴婢出去看看就来。” 沈茉云想了一下,道:“我今晚想吃梅花糕,你让他们弄一些吧,剪容一会儿替我送几块去寿康宫那儿给五皇子。” 红汐和剪容齐齐福身应下:“奴婢遵命。” 等屋内收拾利索后,只有素月一人在近身伺候时,沈茉云才轻声问道:“严氏如今可是被关在依雪轩?” 素月同样低声回道:“自从您……那天起,严婕妤就被皇上关在了依雪轩,半个月来那个院子里都被人看得牢牢的,等闲人不能随意进出。因为是在正月不好动手,忌杀生什么的,所以皇上发话,出了正月,再好好审理此案。”停了一下,又道,“主子,严婕妤的事,奴婢觉得有蹊跷……” “有蹊跷才是正常的。”沈茉云无所谓地说着,“既然皇上已经插手,想来事情已是水落石出,只不过暂时没有捅出来罢了。幕后主使那儿,我们就先不理,看皇上怎么说,少不得贵妃也会推一把。只是严氏……素月,看守颜氏的嬷嬷宫女里面,可有我们的人?” 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倒是有那么一个吴嬷嬷,刚好是从景祺阁调过来看守院子的,也是她负责每日给严婕妤送饭。主子,您该不会想……”下毒毒死严婕妤吧?那可是死罪来的。 沈茉云一看素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笑,“想什么呢?在宫中下毒哪有这么容易?可是戏文看多了吧。” 素月听了,脸一红,道:“是奴婢想左了。”想想也是,要是沈茉云会肤浅到直接在严婕妤的饭食里投毒,估计早就被人拉下去了。 “那您的意思是……” 沈茉云微眯起眼睛,对素月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然后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素月听得先是双眼一亮,频频点头,可随即又犹豫道:“要是严婕妤没反应……” 沈茉云冷笑道:“她没反应,下场也是万劫不复。可要是她有了反应,万劫不复都是轻的了。” 素月应道:“您说的没错,怎么做我们都是不亏的。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正好是二月初二,皇帝照例要带领百官去祭天。宫里宫外一片热闹,灶头上都在蒸腾着一笼又一笼的面食,白色的雾气、朦胧的香味,远远就散发开来。 依雪轩依然冷清调零,正院的三间正房,被四个嬷嬷并四个内侍看守得密密实实,连一只鸟儿经过都能有人发现。可越是如此,就越显得外面的热闹更欢腾了。 此时正是正午,一个拎着食盒的中年嬷嬷朝正房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同样拎着食盒的小宫女。一见到她们,其中一个看守嬷嬷赶紧走了过来,笑道:“吴嬷嬷,您今日来得可真早,似乎还没到点儿呢。” 吴嬷嬷笑了笑,示意两个小宫女将她们手中的食盒递过去,这才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那嬷嬷想了一下,才一拍大腿道:“哟,瞧我这记性,今儿可是春龙节呢,可了不得,竟是这般大日子。”回头又喝道,“姐妹们,今日可别动针线了,免得坏了龙眼儿。” 吴嬷嬷道:“可不只这些,还给你们带来了龙鳞饼,龙须面,迎富果子……” 正说着,又有一个着褐金色宫装的嬷嬷走了上来,掀开其中一个食盒看了看,惊叫道:“哟,还有糖酥果子呢,是哪位贵人赏的?” 原先那嬷嬷听了,也朝吴嬷嬷看了过去,眼中闪着同样的惊讶。 吴嬷嬷笑着摆了摆手,状似不在意地说道:“本来不该在这儿说的,可我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起来,还是喜事呢,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有个干女儿在太后娘娘那儿当差的,近半个月来让太后娘娘送去了伺候五皇子。你们忘了?今儿正是五皇子的生辰呢,淑妃娘娘一大早,就命人准备了不少糕点吃食送去了寿康宫。五皇子今年才两岁,哪吃得下这么多?这不,长乐宫的剪容姑姑便作主赏了不少给伺候五皇子的宫人们,我那干女儿也得了两味子点心,便进了一道给我。偏巧我又犯了牙疼,吃不得甜的,就送了过来,给姐妹们尝尝味儿。” 几位嬷嬷脸上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被关在依雪轩的这一位,跟长乐宫确实有着不浅的瓜葛,难道吴嬷嬷要这么小心。穿褐金色宫装的嬷嬷道:“我倒是什么大事儿,用得着老姐姐你这般小心。”用手指比了比身后的正房,口吻略带不屑,“心头太高,命气太薄,受不了这么大的福,偏还要去争个不休。看,害了自已不说。她的家人,估计都得被她拖累完了。作孽啊!”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了一阵闷实的“砰砰砰”的声音,守在院子中的几个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吴嬷嬷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还是老样子?整天砸东西?” “可不是?反正都是些桌桌椅椅,她爱砸就砸吧。”那嬷嬷不以为意地说着,“不过比前些日子好些了,至少没有整日大哭大闹的。” 吴嬷嬷道:“反正你们看紧点。今日可是五皇子的生辰,别让这疯妇跑了出去,万一要是惹出事来,没人救得了你们。” “您放心,我们会小心的。”那嬷嬷应道,然后跟其他人一起检查要送给严婕妤的饭食,确定无毒且盒子中再无其他物品后,这才挥手让吴嬷嬷进去。 吴嬷嬷谢了一声,便拎起食盒朝正房走去。 房中的光线阴暗至极,光线中可见飘浮的细粒灰尘,摆设铺陈一片儿狼籍,披头散发、食衫凌乱的女人坐靠在床头那儿,正阴恻恻地看着吴嬷嬷。 吴嬷嬷倒不在意,径直将食盒中的面食拿了出来,就这么放在地上,仔细一看,讶道:“哎呀,倒是我大意了,原是给您送来了龙须面,却没想到装了寿面过来。我来回一趟走动也麻烦,再说这可是御膳房特地为五皇子做的寿面,想来味道不会太差,您将就一下吧。” 说完,便利落地将饭食摆上,“一会儿我再来收拾。”然后转身就走了。 严婕妤看向还冒着热气的瓷碗,喃喃自语道:“寿面,生辰,五皇子,长乐宫……淑妃?”仿佛突然清醒了一样,原本混沌的眼眼顿时清明起来,“淑妃没死?不可能,我明明掐死她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猛地站起来,将放在她跟前的碗勺等物都全部踢开去,木制的用具就这么飞了出去,食物也都污了整个地面。 吴嬷嬷等人在外面听到动静,习惯的走进去,没人多话,打扫的打扫,架人的架人,没多久,屋内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至于饭菜没了,再送一分来?不好意思,她们没这服务。 闹腾了一会儿,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屋外又传来了说话声,这回说的是关于皇帝最近的八卦,比如柳贵妃新得了什么赏赐,周容华快要升位了,淑妃生下的小皇子皇上又很疼爱的样子。 严婕妤听着,呆呆地咬着手指,边啃边说:“淑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皇上,皇上,您怎么不来看我呢?您以前不是经常夸我,称赞我漂亮的吗?我知道了,一定是淑妃,还有贵妃,还有那些什么周容华、蓝婕妤,一定是她们这群狐狸精将您迷住了,所以您才不来看我。她们全是狐狸精变来的,您放心,我这就让她们现形,这样您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再次回到我身边……” +++++++++++ 当天晚上,素月对沈茉云道:“主子,依雪轩那儿布置下去了。可是奴婢不放心,万一严婕妤那儿真的疯起来,奴婢害怕她会……” 沈茉云道:“瑞儿在太后宫里,安全无忧。我和宝儿整日就在长乐宫,也不用担心。反倒是……”嘴角一抽,“皇上那儿,才得千万小心着。” 因爱生恨的女人往往是没有理智的,更别提一个已经半疯的女人,哪天严婕妤突然从依雪轩跑出来,在宫道上堵住宇文熙沷他一身油点个火或者捅上几刀什么的……听起来很科幻,可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前朝有个倒霉皇帝,只不过对宠妃戏言了一句“你年龄太大,该让路给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结果那妃子因为害怕失宠后的凄惨生活,在脑补过头的情况下,竟然拿起被子,将睡在她旁边的皇帝生生闷死了,真是应了那一句“牡丹花下花,做鬼也风流”。 “不过,皇上一向谨慎小心,旁边又有人保护着,倒也不用我们去担心。” “……是,奴婢晓得了。” 祭天过后,宇文熙才终于腾出手来料理严婕妤一案,事关后宫内闱,他便也允了柳贵妃在旁听审,事实上若不是沈茉云还在坐月子,她也有资格到场。 可是谁知道,还没开始审问,依雪轩那里又发生了大事。负责前去押送严婕妤过来延庆宫的嬷嬷,脸色苍白苍白的,连话都说不全了:“回,回皇上,依,依雪轩儿那,严,严婕妤她,她在屋子里面……” 宇文熙听得直皱眉,冷声问道:“她又做了什么?” 那嬷嬷抖了抖身体,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磕磕绊绊地将事情说清楚。刚才她们一进屋,就发现屋内到处都挂满了破破烂烂的布条,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而严婕妤则是站在最中间,手臂上划了几十道口子,手指蘸着自已的鲜血在白布上写着什么,写完了一条就将之挂起来,满屋皆是。 “就是此物,请皇上过目。”那嬷嬷将一截布条呈上,上面正划着一些乱七八遭的诡异符号,鲜红的痕迹看得人触目惊心,她又道:“还,还有,容奴婢禀,那,那严婕妤口中在不停地说,说……” “说什么?”宇文熙的声音已经降至冰点了。 那嬷嬷抬起头,小心地看了柳贵妃一眼,柳贵妃注意到了,不由得心中一跳,只听得她说:“说,贵妃娘娘、淑妃娘娘、秦婕妤……等人,全是狐狸精所化,前来迷惑皇上……还说皇上,皇上您色令什么昏的,不,不得好,好……”后面那个字实在不敢说出来,冷汗直流,却是不敢擦拭。 柳贵妃一听,顿时横眉倒竖,好啊,我一时心软没动你,你倒是先找上茬了。她气极地转过头,正想跟宇文熙说话,结果一触及宇文熙的神情,便不由自主地咽下了那些话语。看得出来,皇帝已经气狠了,这个时候去火上加油,只会把自已也给烧了。 宇文熙缓缓地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板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贵妃,严氏品德不端、嫉行恶妒,着废去婕妤之位。看在严氏伺候过朕一场的情分上,朕就不吝啬那三尺白绫了,就赏了她吧。凡是以前伺候过严氏的宫人们,一个不留。” 柳贵妃急忙起身道:“是,妾遵旨。”心里却是有些纳闷,这样就没了? “恩,贵妃辛苦了。”宇文熙淡淡地点了点头,“朕还有些折子未批,先回两仪殿,若是严氏那儿再有波折,你看着处理就是,不用再来回朕。” 柳贵妃心头一惊,双手不由得一颤,面上却是恭敬地道:“请皇上放心,妾一定会处理妥当的。恭送皇上。” 宇文熙站起身,径直朝外面走去,一旁的宫女太监们急忙跟上。等到殿中的人少了一半后,柳贵妃才松了一口气,忙在微雨的参扶下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还热着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觉得缓过神来。 看来,严家这一回,是真的玩完了,就不知道德妃知道后,会不会后悔下了这一着。 三天后,永旭皇帝下了一道旨,大意是户部尚书严某某贪赃枉法、渎职失察等等,现判满门抄斩,家中幼子未过十岁者流犯北方,女眷全部充入掖庭为奴。 三月初八,张德妃梦靥缠身,久成大疾,无治而逝,谥曰“顺”。 同月,二皇子封宁王,出宫开府。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皇帝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哪用我家女主来操心幕后主使者的下场╭(╯^╰)╮ 严婕妤的过程讲得很清楚,想必没啥疑问了,而德妃,觉得不用再花笔墨在那儿,就一笔带过,乃们只要知道是皇帝下的手就可以了。 下一章的时间跨度比较大,而你们心心念念的蓝婕妤还是会出场的,不过表担心,我是亲妈,绝对的亲妈,真的。 今天剑三开新区了,有没有筒子们渣在那儿的? 79河洛公主 永旭十二年,暮春三月 明媚的阳光驱走了初春遗留下来的寒意,召示着春光正好的时节。精巧的回廊下依序摆放着艳丽的芍药、妖冶的蔷薇、清丽的紫菀,以及纯白的茉莉,看上去五彩纷呈,好不热闹。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站在屋梁上,收起翅膀,正歪着脑袋,朝走廊上的人群看过去。 十来个打扮得美艳娇俏的宫娥排成了两行,跟在掖庭令张忠的后面,被带领着前去早已分配好的各自院落中。 进宫、去家庙祭拜,然后又去了延庆宫拜见柳贵妃,大半天的行程早就让她们累坏了,只不过怕失仪而被人笑话,这才勉强撑着基本的仪态。 一干秀女刚刚拐过一个弯道,眼看又要经过一个宫的门口,这都快大半个时辰了,还没到掖庭,不免有人抱怨出声。 “这都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啊?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带路?”说话的秀女身着鹅黄色宫装,同色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手臂上挽着月牙白压金边的披帛,只见她生得五官甜美,声音娇俏,神情中却带着几分娇蛮,略微减低了旁人对她的好感。 听了这话,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齐齐朝那名站在队伍前方的秀女看去。那秀女见大家都在看她,不免有些不自在,可仍嘴硬地道:“都走大半天了,走得我腿都酸了,抱怨几句都不行啊?到底还有多久?” 张忠也跟着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秀女,随即行礼道:“回郭良人的话,快了,绕过这长乐宫,再往西经过披香宫,就到掖庭了,那儿正是诸位休息之处。” 郭良人一撇嘴,正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同伴扯了一下她的披帛,看到同伴暗示的眼神,这才不甘不愿地闭嘴说不再说话。 这一打岔,众秀女的话匣子突然间就打开了似的,一人一句讨论了起来。 “这儿就是长乐宫?” “好像延庆宫那儿气派些……” “听说淑妃娘娘身体不好,经常卧床休养,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传闻吧,据说淑妃娘娘进宫以来,一直圣宠不衰,从未被冷落过。我在家时可没听娘说过她身子不好……” 气氛越来越热闹,不管他日这群秀女里面是否会有你死我活的对头,至少这一刻,那些在少女时期的天真灿漫在阳光下显得是那么的美好。 众秀女中身份最高的何容华不由得也好奇地插了一句:“张总管,我听说淑妃娘娘性喜安静,轻易不出宫门,若是我们冒然上门求见,会不会显得打扰?” 张忠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奴婢得皇上信任,这才得以打理掖庭,平日也只在那一亩三分地中走动。至于长乐宫里的事儿……奴婢实在不甚清楚,还请容华不要见怪。” 何容华微微颔首:“是我多嘴,总管客气了。”身为敬国郡公的嫡孙女,在她很小的时候家族就开始精心培养她,为的就是一朝得选伴在君王侧。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能继续说话,很早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分寸。 “还请总管继续带路。”何容华道。 说过了,众秀女也安静下来,很快又恢复了刚才那沉静得体的模样。见状,张忠便道:“那还请各位……” 话没说完,张忠脸色忽然一变,似乎看到了什么,赶紧往前走上几步,正好迎上从拐角处走过来的人,然后忙跪下道:“奴婢掖庭令张忠见过河洛公主。” 被数名宫女环绕其中的女童约摸十岁左右,身上正穿着一袭赤红色的圆领长袍,束着暗红掐金边云纹腰带,正中间扣着一枚白色玉扣,手上拿着一条马鞭,柄端缀着的金色流苏在轻轻晃动着,看上去神采飞扬,好不气派。 何容华先前见张忠变了脸色,还有些奇怪,可是在看到他给那女童下跪并口称河洛公主时,她心中也是一凛。 进宫前,母亲就曾经提醒过她,在后宫,只有两个人是千万惹不得的。一个是终年在寿康宫礼佛长年不出的太后,这个容易理解,那是皇帝的亲娘,后宫之中最大的存在。 至于另一个,则是沈淑妃所出的大公主,即是年前刚受册封的河洛公主。这位可是被今上骄宠着长大的主,就是柳贵妃,哪怕在宫中的待遇等同皇后,可是在河洛公主面前,都难以摆出“母妃”的款。 河洛公主深得皇帝宠爱,可是脾性却是极大的,蛮横非常。有一回,一个五品才人不知怎么地惹到了河洛公主,当场就被河洛公主一鞭抽到了身上,病了足足三个月。说是病,其实更多的是惊吓。结果皇帝知道后,连一句责问公主的话都没有,只是下令太医好好医治那个受伤的才人,反而是沈淑妃替河洛公主送来了陪罪的表礼。那才人无端受了伤,自是不愤在心,欲向皇帝痛诉陈情,却反遭冷落,从此再也没有被皇帝翻过牌子。 就是诸皇子,遇到了这位河洛公主,也得忌让三分。 “起来吧。”宝儿随意挥了挥左手,看了看正站起身的张忠,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那群秀女,朝她们一点,“你是掖庭令?这么说,她们是新进宫的秀女罗?” 这话有点不妥,毕竟秀女进宫前都是封了品级的,不过张忠可不敢提醒,只点头道:“是的,奴婢正要带她们去掖庭安置,这才经过长乐宫。” 宝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明显并没有很在意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 这时,何容华赶紧上前几步,道了个万福:“河洛公主。” 一时间,其他人莫不都跟着何容华行了各自的行节,就是那些远在地方长大的女子,哪怕先前没有被家中提醒过,一听到宝儿的身分,都没敢怠慢。 面对众人的行礼,宝儿只是点了点头,对张忠道:“忙你的去吧。”说着,就朝长乐宫的宫门走去,身后的宫女们匆匆朝众宫嫔一福身,也紧跟着上去了。 过了这个插曲,所有人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郭良人禁不住小声地对旁边的人说道:“刚才那个女童好大的架势,虽说她是公主,但我们也是告祭了天地宗庙的后宫妃嫔,她居然避也不避就这么受了我们的礼,难道贵妃娘娘就不说说吗?” 刚才在延庆宫时,柳贵妃那艳丽张扬的形象可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难道柳贵妃就容得下河洛公主这般嚣张? “姐姐快快住口!”听到这话的秦美人脸色有些发白,她就是刚才扯住郭良人披帛的人,生怕郭良人惹祸,她忙低声道:“姐姐初来京城,很多事情不清楚,如今说话不方便,待会我再与姐姐细细诉说。”一顿,“你只要记清楚了,那可是河洛公主。” 就是真对宫中情势不熟悉,大公主的封号“河洛”就已经很好地表达出了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大齐的开国皇帝就是淮安府洛邑人,虽然后来立国时太祖皇帝是将此地设为了国都,但是老家仍然是在洛邑。 而洛邑,亦称河洛。 这等殊荣,不敢说旷绝古今,但也是历朝罕见。 郭良人的生父现任兖州刺史,官拜从三品,因为郭家长年在外,所以对宫中消息不甚灵通,且她生长在外地,父母对她是宠溺多过教养,在一干同伴中所来都是被人众星拱月地恭维着,性格脾气都带有一股刁蛮的劲。她不解地看着昔日的闺中好友,道:“那又如何?” 秦美人不敢多说,只是低声道:“姐姐现在莫问,人多口杂。” 郭良人只好按下心中疑惑。 秦美人见她不纠缠地问下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于后宫秘事,她知道得比郭良人要多些。她的堂姐,正是现任康宁候的亲妹妹,也是生下二公主的秦婕妤,但进宫多年未得再育一皇子,族长见堂姐在后宫已经是无力再争,便决定让她进宫,以获君恩。毕竟,后位悬虚,东宫未立,一切都有可能。 她们现在这些人虽说是得了名分品级,可并不代表你就一定是皇帝的妃嫔。按大齐的礼制,就算是得封进了掖庭,但如果一直未被皇帝临幸,那么等到先皇驾崩之后,要么原籍发还本家,要么留在宫中做女官打理杂事,不管哪一个,下场都甚是凄凉。 就这么想着,很快又转过了一座宫殿,又走了约两刻钟,张忠才带着她们走进了一扇朱红宫门,院子里早就站了数位姑姑并好些宫女。 张忠此时才停了下来,对众人说道:“这里就是掖庭,在未得皇上召见之前,还请各位注意门禁,这里是不得随意进·出的。” 众宫嫔听了,彼此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有着羞涩、期待、好奇,甚至是勃发的野心。 ———————————————————— 长乐宫 “阿娘。” 在女儿唤她的时候,沈茉云正在专心练字,这一年来,她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上个月,林太医就跟她提过了这事,那些补品还有汤药都可以停了,是药三分毒,既然身体无事,自是不用再喝药,不过,那些温元固本的药膳还是可以适当地进食。 沈茉云深以为然,天知道这三年来,她喝药比喝水还多。一大堆她在书中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神奇药材全塞进了她的胃中,搞得她差点以为自已是得了绝症不说,就连一对儿女,她也是哄了好久,才哄得那两个小家伙相信,她只是要调养身体而不是在用汤药续命== 正好沈茉云也写完了一个字,便将紫檀狼毫笔交给了素月,正准备净手时,就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抱住了手臂。 “阿娘,我饿了,您这儿可有吃的?”宝儿拉着沈茉云的手撒娇似地说道。 沈茉云却是微微蹙眉,看着宝儿的衣着,道:“你又去校场了?”朝另一个宫女递了个眼神,让她去准备糕点。 宝儿吐了吐舌头,眼光一瞟,就看到沈茉云刚刚写下的大字,急忙转移话题:“阿娘,你的字越写越好了。” 沈茉云这才让素月伺候着冼手,边对宝儿道:“阿娘不是在怪你,这几个月你几乎天天往校场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一句了?不过是担心你安全,这才问问你罢了。” 宝儿转过身,笑道:“您放心,我小心着呢。” 正巧宫女送糕点和甜粥上来了,沈茉云道:“不是说饿了吧,来吃点心吧。”转头又对青络道:“叫八皇子过来这儿,正好有他爱喝的芝麻核桃粥。再盛一碗,送去五皇子那里……顺便带上这碟核桃糖酥。” “是。”青络手脚麻利地盛好粥,然后再装上核桃糖酥和芸豆糕,对两人行了个礼,便拎着食盒朝侧殿走去。 沈茉云并不觉得饿,只是略略含了几口甜粥,便放下了勺子。反观宝儿,吃得不亦乐乎,一碗甜粥很快就见底了,还想再添,却被拦下了。 “好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晚膳了,现下要是饱了,晚膳你还吃不吃?”沈茉云说道。 “哦。”宝儿乖乖地放下勺子,改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沈茉云看着长高不少的女儿,颇感欣慰地道:“一转眼,你也快九周岁了。搬进凤华阁这两个月,可还住得习惯?” 凤华阁是皇女受了册封却又未下降前的居所,目前只有宝儿一人住了进去。 宝儿道:“挺好的,就是冷清了点。等过一段时间,妹妹们搬进来后,那就热闹了。” 正说着话,一个小小的孩童走了进来,容色苍冷如玉,肤白胜雪,看上去,跟沈茉云有七八成相似。只见他走上前,神情认真执礼道:“阿娘,大姐。” 没等沈茉云出声,宝儿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起小团子,边揉他的脸边道:“琦儿,大姐不是说过了吗?在阿娘这儿,不用这么多礼的。又不听话了,该打。” “唔——”孩童不断地挣扎着,朝沈茉云伸手,软糯的童音中尽是委屈,“阿娘,好痛。” 八皇子满周岁后就才被皇帝赐名“琦”,长相十分肖似沈茉云,也是最得宇文熙疼爱的儿子。只是这份疼爱,可能还有宇文琦体弱的原因。一直以来,宇文琦是大病少有,小恙不断,太医说了,病根是娘胎中带来的,除了好好养着,别无他法,想要根治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三个儿女中,沈茉云对小儿子最是疼宠,一听他在喊疼,便制住了宝儿,亲自抱过宇文琦,哄道:“没事,没事,不疼的。”边说边仔细地查看小儿子是否被揉得疼了,还责怪似的瞪了宝儿一眼。 只顾着照看儿子的沈茉云却没留意,小小的宇文琦趁她不注意时,朝宝儿飞快地扮了个鬼脸,眼中尽是嘲弄,似乎在说“有本事你再来啊”。 气得宝儿牙痒痒的却又无法,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每次两姐弟交手,多半是她处在下风。她就说嘛,弟弟有什么好的,还是妹妹好玩! “好了,没事了。”沈茉云将宇文琦放好,伸出手指弹了弹宝儿的额头,道:“明知道说不过弟弟,还硬是要来招惹他。要知道,以已之之短攻敌之长乃兵家大忌,你啊,那些兵法策略,可都白看了。” 宇文琦笑嘻嘻地说:“我昨天听杨太傅说了,他说阿姐居然将那首高山流水弹出了军乐的万里奔腾之感,走调虽无十万八千时之远,可亦有十千八百里之差。杨太傅深感惭愧,正觉得无颜对父皇交待呢。”转过头对宝儿就是一句,“阿姐是笨蛋。” “你……” 宝儿气得双脸通红,就见宇文琦朝沈茉云身后躲了过去,直跺脚道:“阿娘,你看他,就会气我。我不管,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说完,就打算过去揪人了,不想却被进来通报的宫女打断了。 “娘娘,皇上来了。” 赶紧一通收拾,等着接驾。 待宇文熙进屋,先是扶起行礼的沈茉云,接着就看到了宝儿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又招惹琦儿了?” “皇上英明!”沈茉云笑着说道,她看了看女儿仍是气恼的样子,便扯过小儿子,道,“除了琦儿,这宫中,谁能制得住她?” “父皇,你要帮我出气。”宝儿这回改拉宇文熙的手臂了,准备回头就给小弟一个教训。 宇文琦则是道:“前几天在书上看到的那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见识到了,圣人果然没说错。” 宇文熙听了,低下头问道:“恩?是什么话?” 宇文琦刻意看了宝儿一眼,才对宇文熙道:“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这回轮到沈茉云揪他了,“说什么呢?这句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宇文琦一嘟嘴:“我觉得挺切合的,虽然本义不是这样,可用在阿姐身上就……当然了,阿娘你绝对不是那种‘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人。”说完朝沈茉云讨好地笑了笑。 惹得沈茉云骂也是说也不是,唯有苦笑地摇头。 这个儿子,确实聪明,只是可惜…… 这种小打小闹,玩闹过后就算了,宇文熙不偏不倚地说了两姐弟几句,打发他们去另一边玩耍时,才问起另一个儿子:“瑞儿呢?去哪了?” “正在练字呢,我刚刚去看了他,见他正写得专心,便没让人去打扰!”沈茉云解释着,又道,“皇上可要唤他来?” 宇文熙想了想,道:“不用了,一会等他过来时再说话也一样的。” 沈茉云道:“行,就依您。”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宇文熙突然转头看向正在跟宝儿玩在一起的宇文琦,他深觉可惜:“瑞儿从小就聪敏绝伦,连杨太傅都对他赞扬有加,夸不绝口。没想到琦儿更胜他兄长一筹,却偏生体弱,否则……”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道:“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并不敢做他想。” 宇文熙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琦儿定会平安的。” “恩。”沈茉云点了点头,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担忧,但也不敢太过,话锋一转,却是戏笑道:“今儿可是新妹妹进宫的好日子,皇上怎么来我这儿了。我还在想,这一回,会不会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呢!” 宇文熙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一揽沈茉云,笑道:“卿颜色殊绝,况他人意乎?”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河洛也好,洛邑也好,相信筒子们都知道了,就是咱们天朝的那个有着“十三朝古都”之称的洛阳。 话说,有洛阳的筒子不? 最后那句“卿颜色殊绝,况他人意乎?”是我自个乱写的,大意就是“有你这么漂亮的人,其他人哪入得了我的眼呢?” 话说,自从写这文来,我发现我拽文越来越顺了,这真不是好事== 80云涌 “对了,既然你的身子已经大好,那下个月就出来走动走动吧。江充仪那儿的宫务,还是交回你打理,几天前朕已经在贵妃那儿提过这事了。”宇文熙想起了前几天林太医说的话,便顺口提了一下。 沈茉云怔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宇文熙笑道:“这几年你可是悠闲了,只顾躲在长乐宫过日子,看得朕都有些嫉妒了。身体好了,也动动吧,不然人都懒了。” 沈茉云听了,抿唇一笑:“皇上是天下共主、万民之首,定是能者多劳。我不过一微不足道的女子,自是多多偷闲,哪能跟您相提并论呢?” “话不是这么说…… 正说着话,五皇子宇文瑞走了进来。当年圆润可爱的小包子已经拉长了身形,五官略略长开,隐约可以看出沈茉云的影子,一见到父母,便先走上前行礼:“父皇,阿娘。” 宇文熙招手让宇文瑞过来,针对儿子这些天的学习进度问了好些问题,见他回答得头头是道,心下倒也满意,便点头道:“说得不错,但切忌不可得意,日后还得继续依照太傅的教导去做,知道吗?” “是,儿子知道了。”宇文瑞恭敬地说着,然后神情一转,朝宇文熙讨好地笑道:“父皇,您上回说过,只要我能跟得上杨太傅的课学,便送一匹大宛马给我……” 沈茉云听了,十分纳闷:“瑞儿,你跟宝儿是怎么了?天天念着去校场跑马,真这么有趣?” 大齐朝不拘女子骑射,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在适应陌生的环境,完全没时间去学骑马,幸好前身也不好这个,这才蒙混得过去。等适应好了,又进了宫,整天算来算去,就更没时间了,就连萧皇后,也没几次伴驾出狩的机会。如今看到儿女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宇文熙先是对儿子说:“大宛马性烈,你现在骑不了。先学着骑小马驹,等你的骑术过关了,再想大宛马也不迟。”然后看向沈茉云,“说起来,你进宫多年,倒还真没见过你去校场。往年狩猎,都是留你在宫中。” 沈茉云笑了笑,道:“是啊,孩子小,走不开,也是不巧了。”时间错开,她也没办法。 皇室每年例行都会有一次秋狩和春狩,偶尔皇帝想轻松一下,也会御驾亲征。永旭帝登基多年,因为政务繁琐,参加狩猎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不过现在国事渐顺,地方太平,边境也没有大的干戈,宇文熙想了想,道:“春狩是来不及了,等到今年秋狩,朕也前往吧。想来已是有两三年没参加过,怕是技艺都生疏了。” 宝儿拉着宇文琦走过来,听到宇文熙这话,直接就笑道:“父皇,如果您今年要去秋狩,您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女儿啊,否则我就自个跟着去。” 宇文熙笑了一下,看向沈茉云:“你看看,这孩子,倒是会威胁人了。” “我不管,反正父皇一定要带我去。”宝儿扔下宇文琦,走到宇文熙身边晃着他说道,一点都不怕触怒他。 被宝儿抛下的宇文琦很自觉地走到兄长旁边站着,而宇文瑞则是小声地问他:“阿琦,昨儿晚上起风,有没有被冻到?”说着,还摸了摸宇文琦的额头。 宇文琦任由宇文瑞摸着,同样小小声地说:“没事,阿娘让奶娘给我穿衣了,不冷。” 宇文瑞见弟弟没有发热,精神也好,便满意放下手,道:“这几天太傅在讲论语,有几个小故事很有意思,晚上我去讲给你听。” “好。”宇文琦双眼一亮,喜滋滋地笑开了。 另一边,宝儿正在磨着宇文熙带她去参加秋狩,好不容易宇文熙就要松口之际,宇文琦突然开口道:“可是阿姐学骑射才短短半年,怕是还不娴熟此道。父皇,让阿姐去真的好吗?” 宇文瑞低下头,怕自已忍不住笑出来,被胞姐看到日后找他麻烦。 宝儿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磨着宇文熙:“父皇,还有半年呢,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您答应我吧。”停了停,像是做了什么痛苦的决定似的,说道,“最多,我一定好好听杨太傅讲课,绝对不分心。还有还有,我会好好学琴的,太傅让我弹什么我就弹什么,这样可以了吧?” 宇文熙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本来就打算带爱女去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宝儿会愿意更花心思在学业上,于是轻拍着她的肩膀,道:“行,带你去了。”抬头,却看到两个儿子渴望的眼神,嘴角一抽:“你们不行,等你们在宝儿这么大了,再让你们去。” 两个儿子自是很失落,沈茉云心底却是雀跃不已,边期盼着秋狩快些到来,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她也去校场练习一下。不然到时候,所有人都骑马,只有她一人在车上坐着,那就不是普通的丢脸了。 ―――――――――――――――― 清影阁 一身青衣的秦美人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秦婕妤屈膝行礼道:“妾拜见婕妤娘娘。” 秦婕妤淡淡地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有些复杂,但还是让她起来了,然后道:“你初入宫廷,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千万别鲁莽行事。” 秦美人恭敬地低头道:“堂姐放心,我明白。” 秦婕妤道:“虽然你我不是嫡亲姐妹,但都是从安乐候府出来的,并不是外人,比起旁人,自是要亲近些。” 秦美人含笑点头道:“是的,堂姐。” 秦婕妤脸上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又皱了皱眉头,道:“我听说,你跟一个姓郭的良人走得极近?是怎么回事?” 秦美人也微微皱眉,道:“父亲以前外放兖州时,我曾与郭良人相交过一段时间。这次选秀,没想到就撞上了。郭良人在家中时被她的父母当做掌中珍宝一样地宠着,脾气难免大了些,可心眼儿不坏……” 秦婕妤斩钉截铁地说:“脾气气大了些?在这里,最要不得的就是脾气。日后,你还是远着她吧,别到时候她闯出大祸来,还连累到你。” 秦美人略显犹豫:“应该不会吧,她人还是挺好的,就是心直口快了些。” 秦婕妤冷冷一笑:“心直口快?告诉你,在我们,在贵妃面前心直口快些,最多就是小惩大戒,怎么着贵妃也不会弄死她。可要是在河洛公主面前心直口快些……现在被关在掖庭里的孔氏就是她的下场。” 秦美人不由得咽了咽唾沫,觉得喉咙有些涩疼,小心地问道:“堂姐,那件事儿,究竟是怎样的?” 传闻或许夸大其词,但肯定是空穴来风,只是外面的人并不清楚事情经过而已。在家中时,母亲略略提过,可也不得其法,现在见有机会知道,秦美人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秦婕妤看了她一眼,道:“其实事情经过倒也简单,说与你知道也好。” 得罪河洛公主的是一个姓孔的五品才人,这个孔才人有点特别,她并不是通过选秀选上来的宫嫔,而是出身教坊。去年的某场宫宴上,孔才人被安排在宴会上献舞,因舞姿出众被皇帝看中,一夜宠幸后便纳了她入后宫。因孔才人舞姿甚美,皇帝也颇为喜欢看她跳舞,一时间,她在后宫倒还算风光。 孔才人出身不高,一朝得势便开始忘形了,当然如贵妃等高位妃嫔她还不敢得罪,可是面对同级或者其他不受宠的妃嫔,就没这么客气了。那一天,孔才人在回去院落的途中,正好遇到了河洛公主,因走得急,不小心撞了一下河洛公主的宫女,打翻了那宫女手中的东西不说,还弄脏了自已的衣裙。 当时,河洛公主只是看了一眼狼狈的两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以后走路还是小心些,免得下次把自已脖子上的东西给撞没了。” 孔才人自进宫后还算顺风顺水,哪受过这个气?哪怕她早听说过河洛公主异常得宠,可也只以为是传言夸大,加上河洛公主的生母沈淑妃一向深居简出,鲜少于人前露面,便不顾一旁宫女的暗示,气极地说道:“我如何走路自会注意,不敢劳烦公主为**心。倒是我前些日子听说淑妃娘娘长年卧病在床,汤药不断,听得我实在纠心。正好,前两日皇上赏下了一支上好的人参,我身体好,一向是用不着的。公主若是不嫌弃,我一会儿就遣人送去长乐宫,正好给淑妃娘娘用来补身养气……” 河洛公主听到这里,想也不想,扬起手中的鞭子直接抽了出去,“啪”地一声甩在孔才人的左手臂上,耳边不出意外地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痛呼声。 伺候孔才人的宫女太监们立即跪了下来,不断地磕头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你,你竟敢……”孔才人吃疼地捂着流血的手臂,惊惧不已地看着河洛公主。 河洛公主慢慢地卷起鞭子,施舍似地看了孔才人一眼,慢理斯条地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我阿娘也是你能说的吗?再有下次,就不只这一鞭了!”说完,抬脚就走,那神态,完全不将孔才人放在眼中。 数名宫女依然整齐地排成两列,紧随着河洛公主身后,徒留下狼狈不堪的孔才人在原地暗骂。 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中,皇帝自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河洛公主那儿,别说骂,皇帝连一句话都没问过。倒是沈淑妃,后来还是送了一些表礼给孔才人,算是安抚。 秦婕妤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喘,便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到堂妹一脸掩不住的惊讶,又道:“不过那个孔才人也是个傻的,皇上的态度早就表明了不会追究,可是她还硬是不信邪,找到皇上跟前告状。这不,惹恼了皇上,直接贬为庶人,还软禁起来。等着吧,指不定没几天,那里又搬出一具尸体了。” 听到这里,秦美人不由得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立即轻拍胸口:“原来竟是这样。幸好我刚进宫那天,没有得罪河洛公主。” 颇得皇帝宠爱的才人,就因为得罪了河洛公主,不但被贬,还被幽闭起来。这让秦美人对河洛公主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了解。 想到这里,秦美人便想起了另一个人:“我听说,淑妃娘娘身体不好,是不是……” 秦婕妤皱眉道:“没这回事儿了,淑妃好着呢。她本来就喜静,不爱凑热闹,也不喜跟人走动。只是三年前生八皇子时伤了身子,皇上便特地下令让她好好调养,免了她的宫中礼节,连延庆宫那儿都不用去。不过,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淑妃的身子已经养好了,估计再过些天,你们就能在延庆宫见到她。” 秦美人点了点头,道:“那这位淑妃娘娘的性情……” 秦婕妤道:“淑妃性情不错,若是她能扶你一把,必是事半功倍。”一顿,“淑妃一向受宠,又有儿女,一时半会是扳不倒的。倒是有几位,你要多加注意。” “堂姐请说。”秦美人知道堂姐这是要提点她,忙摆出一副恭敬的神情。 “一个是住在清影阁的蓝婕妤,虽然她身世不显,但这五年来,颇得圣宠。如果不是前年她生下的还是一名公主,估计也跃上了九嫔之位,不过她如今又有了身孕,一切还很难说。”秦婕妤说道,当初她还想着跟蓝婕妤联手,对方却是推三阻四地敷衍着,碰壁两三回,她觉得没意思了,便收起心思,专心养起女儿来。 “另一个则是住在翠微宫的周容华,虽然她现在才正四品,圣宠却是能跟蓝婕妤持平。最为的是,她肚子中的这一胎,就快要临盆了。我猜着,这一胎周容华若是能生下皇子,估计能往上升一升。”秦婕妤说到这里,略带些疑惑,照她手头的资料来看,周容华能有今日,背后似乎有淑妃伸手?可是原因呢?淑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想不通。 秦婕妤将这点疑惑压到心底,继续道:“最后一个,则是江充仪。自从孙氏从修媛降至芳华后,后宫事务就由柳贵妃主理,江充仪从旁协助,要说她没点想法……哼!” 秦美人认真地听着这些内容,并一一记下,问道:“我记得,九嫔中还有一位阮修容,她不是生了六皇子吗?难道皇上没让她协理宫务?” 秦婕妤摇头,道:“没有。”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伤感,“这两年,皇上已经不怎么踏足清影阁,估计这个婕妤之位已是到头了。你不同,你刚进宫,一切都还新鲜,或许你还有机会,那个位置……” 秦美人努力压下心头的激动,要说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绝对是骗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深深拜下:“还请堂姐助我。” 秦婕妤倾身扶起她,道:”你我姐妹,不助你,我还能助谁?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虽是正三品婕妤,可早已风光不再,能助你的地方十分有限,很多事情,还是得靠你自已。” 秦美人颔首道:“是,堂姐,我明白的。” “恩,那就好。”秦婕妤微微点头,又道,“那个郭良人,听我的话,离她远点,知道吗?” 秦美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了:“我知道了。” 这一年新进宫的宫嫔中,并无特别出挑者,因此在后宫引起的动静只是平平。在皇帝终于翻了新人的牌子后,表面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没有意外的,第一个翻牌子的宫嫔,就是秀女中身份最高的何容华。 按例,何容华侍寝后,第二日早上要到延庆宫向柳贵妃请安。何容华不敢怠慢,沐浴净身后,挑了一身中规中矩的粉红宫装,又插上了一支八宝玲珑簪并几朵鲜艳的海棠,便坐上步辇,朝延庆宫赶去了。 步辇刚到延庆宫的宫门口,还没来得及下来,抬眼便看到另一端缓缓过来的正一品夫人仪驾,还不及疑惑,身旁就有宫女提醒她:“何容华,那是淑妃娘娘的仪驾,赶紧下来吧。” 何容华心中惊了一下,不是说淑妃卧病不出吗?今日怎么突然出现在延庆宫了?无瑕细想,赶紧下来,恭敬地站立一边,待看到一名穿郁金色绣团花束腰长裙、手挽金茶色掐银丝披帛的宫装女子时,不用旁人再提醒,她也知道这是沈淑妃。于是暗自定了定心神,上前行礼道:“妾容华何氏拜见淑妃娘娘。” 沈茉云早就在红汐的提醒下见到了何容华,此刻见她上前行礼,便笑道:“起来吧。何容华今日来得可真早。” 何容华起身后,又是一福,才道:“给贵妃娘娘请安是本分,妾不敢迟。” 沈茉云心想,又来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这后宫是越来越热闹了,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从来就没有空过。不再多说其他,只是温言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吧,别让贵妃等久了。” 说完,沈茉云就径直朝延庆宫里面走去,何容华微微侧身,稍后于她一步之距,才跟了上去。 进了殿中,柳贵妃想是早已等到了通报,见到沈茉云,反而还露出了一点笑容:“淑妃身子大好,真是好事一件。” 沈茉云走上前见完礼,才起身回道:“谢贵妃娘娘记挂,不过今儿的主角可不是我,何容华还在那儿呢。”语毕,便含笑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眸光一转,竟是见了不少“熟人”。 何容华听到沈茉云如此说,哪敢再待在原地,赶紧上前行了大礼,神情恭谨。 柳贵妃淡淡一笑,难得亲切地道:“何容华昨夜辛苦了,起来吧,坐。” “谢贵妃娘娘体恤。”何容华谢了恩,不再多言,转而坐了下来,言语行动间十分谨慎。 沈茉云看在眼中,只想到了那一句“外外小心,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此情此景,倒是十分贴切。正微微出神,忽然听到柳贵妃在说:“……何容华既是伺候了皇上,那便从永巷那儿搬出来吧。我想想,正好翠微宫的侧殿还有空地儿呢,就翠微宫吧,正好跟周容华做个伴儿。” 何容华再次起身,跪下道:“谢娘娘。” 柳贵妃随意地挥了挥手,又特地看了一圈屋内的人,然后才以一种哀痛的神情说道:“柳容华多年疾病缠身,昨天晚上,顽疾突发,竟是这么去了。“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七皇子,可真是落到柳贵妃的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文下有些读者关于宝儿的评论,在此强调一下,请不要以清朝的习惯来看待文中的公主地位。 我这文是以唐为构图的,公主的地位也是依此而来,比照历史上的唐朝公主们,宝儿的那点子脾气根本就不算什么。就像文中的例子,相信不少读者会觉得很眼熟,要是换做清穿文中,这个公主可能就只得忍下来,或者暗讽一番,就这么算了。可换成汉唐得宠的公主们,比如唐太宗的高阳公主,就是不像宝儿一记鞭子这样抽过去,至少一记耳光是下来的。一个小小的五品才人算什么东西,也敢拿她的亲娘做筏子,这不是找死吗?就是皇帝来了,错的也肯定是孔才人,受罚的肯定也是孔才人,不会是公主。 我说这话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解释一下,汉唐时期的公主,已经被宠到了一种后人难以想象的境界,完全不是清朝那种憋屈的公主可以比的。 不客气地再说一句,就是乾隆元后孝贤所出的嫡女固伦和敬公主,比起高阳公主这个庶出的公主,后者的气势根本就是甩了和敬公主N条街。更别是太平公主、安乐公主这些嫡出公主,在那时是彪悍到了什么地步。 81针对 自从柳容华生下七皇子后,就一直在延庆宫里养病,逢年过节皆是告假不出,,其中的猫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皇帝没说话,就代表着下面的人不用费力气地去为柳容华“出头”了。 坐在下方的某些妃嫔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倒是江充仪先打破了沉默,只见她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说道:“没想到柳容华年纪轻轻就……敢问贵妃娘娘,可有使人给皇上那儿报信?” 柳贵妃道:“一大早发现的,早使人报信了。只是看时间,皇上还在早朝,旨意怕是没这么快下来。”一顿,看向何容华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真是……”话说到一半,却是一转,“微雨,待会儿挑两匹新进上的月华锦送去翠微宫,给何容华压压惊,也好沾点喜气。” 刚坐下没多久的何容华不得不又站起来,对柳贵妃行礼道:“谢贵妃娘娘赏。” 待柳贵妃让她叫起来并重新坐回位置上时,何容华敏感地察觉到只不少视线都在她身上一一掠过,弄得她好不自在,心中颇为窘迫,神色便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没想到才第一天,柳贵妃就给了她这么一个难堪。 沈茉云神情淡然地看着这一幕,除了对柳容华的死亡感到一丝丝意外,再无其他想法。微微偏头,视线越过何容华,跳到了略靠前方的周容华,仍然是灿如红蔷的容貌和神韵,可能是怀孕的关系,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 周容华正低着头,左手轻轻地摸着八个多月的肚子,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抬起头,朝左前方看过去,那里正是沈茉云的方位。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即周容华先垂下眼,身体微微前倾,朝沈茉云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恭敬。 不过短短一瞬间的事,倒没人注意到这一方。 沈茉云移开视线,随意地瞥了周容华的肚子一眼,接着又看向了蓝婕妤,还是那副冰冷孤傲的模样,浅蓝色的衣裙下,肚子还不怎么明显,估计也就怀孕四个月左右的样子。 柳贵妃此时正在说:“……周容华下个月就要临盆了,你这是第一胎,若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妥的,就说出来。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也别客气,开口就是了。如今在这延庆宫的人,可都比不上你这肚子来得金贵。” 一听到这话,不少妃嫔就反应过来了,柳贵妃这是在寒碜蓝婕妤呢,已经连着两胎都是公主,要是这一胎再来个公主……想到这里,神情就不自觉地带出了一些嘲弄。 自然,也少不了艳羡的,朱修仪和江芳华看向蓝婕妤的眼神就带着嫉妒了――就是只能生女儿,也好过她们连一个女儿也没有吧。 蓝婕妤神色未动半分,仿佛没有听懂柳贵妃话中的含意。 这时,沈茉云突然开口道:“既然周容华下个月就要临盆了,依我看,不如就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吧,翠微宫离延庆宫甚远,万一路上发生什么就不美了。还是孩子最,贵妃娘娘以为呢?” 江充仪的右手忽然揪紧薄荷青色的衣裙,可是面上却是平静如昔。 柳贵妃转过头,看了沈茉云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我倒是忘了,前几日皇上就来我这儿提过,淑妃身子好了,可以继续回来协理宫务。这么说来的话……”特地看向江充仪,才道,“充仪就将手头中的宫务和帐册整理后,找个日子,交去长乐宫吧。” 江充仪起身一福,道:“是,妾遵命。”又对沈茉云道,“还请淑妃娘娘稍待几天,等妾整理完帐册,定会亲自交与长乐宫。” 沈茉云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劳烦充仪了。” 江充仪又福了福身,这才坐了回去。 沈茉云却是对柳贵妃道:“贵妃娘娘,免去周容华请安一事,您觉得可好?” 柳贵妃挑起一眉,美丽的凤眼透着惑人的神韵,半嘲弄似地笑着说道:“既然是淑妃的提议,我当然觉得好了。周容华八个多月的身子了,每天奔波来回也确实是辛苦,就依了淑妃,免了她的请安。” 周容华一听,在宫女的参扶下起身道:“谢贵妃娘娘,谢淑妃娘娘。” 然后她又慢慢地坐回去,动作十分笨重,看得本来心情有些不好的柳贵妃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她,只是对沈茉云道:“蓝婕妤也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淑妃你说,要不要我也顺便将她的请安也免了?” 沈茉云笑了一下,道:“那就得听您的话了,哪能问我呢?” 于是,柳贵妃朝蓝婕妤打量了好几眼,眼神有些不善,亏得蓝婕妤好定力,愣是没有露出半点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柳贵妃才慢悠悠地说:“周容华是第一胎,又是快临盆的,自是得体恤些。但是蓝婕妤如今才四个月的身子,而且又生过了两名公主,想来是个晓事的,你就辛苦些,每日来延庆宫陪我们姐妹说说话,你可是乐意?” 柳贵妃将话说成这样,蓝婕妤也只能起身应道:“蒙贵妃娘娘抬爱,妾自是愿意来陪娘娘们说话。” 高贤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心想这一来一往的,却是让淑妃占了上风,不过……她抬头朝蓝婕妤那儿看了一下,有些不解,蓝婕妤哪儿惹到淑妃了,竟是被不声不响地抬了出来让柳贵妃给了她一顿排头。 高贤妃看了淑妃一眼,只见沈茉云的脸上仍是挂着那副笑意盈盈地温柔神态,随即心中一哂,管她蓝婕妤是不是真的得罪了沈茉云,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年华逝去,无儿无女,这寂寞深宫,转眼埋进多少红颜。 高贤妃能想到的事儿,其他人自是也能猜得出来,江充仪就不由得看了沈茉云一眼,眼中也有着浅浅的疑惑。 沈茉云一抬眸,就对上了江充仪投射过来的视线,微勾起嘴角,淡淡地回望过去。待看得江充仪移开视线后,她才对蓝婕妤道:“既然贵妃娘娘喜欢跟你说话,那蓝婕妤日后就辛苦些,要多往延庆宫跑几趟了。” 阮修容随即附和道:“可不是,难得贵妃娘娘看得上蓝婕妤的嘴角伶俐,想多跟你说说话,可真是让我们羡慕极了。谁让我们既不是通晓诗词的才女,也没有那些又弹又唱的技艺,难怪入不了贵妃娘娘的眼。” 朱修仪、江芳华、秦婕妤等人默默地低头喝茶,态度分明,她们并不想卷进去。 蓝婕妤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些变了,她转过身,正面对着沈茉云屈膝道:“妾才疏学浅,只能算是识文断字,实在不敢自称‘才女’。”这样子还看不出来淑妃是故意针对她的话,她在宫中这几年就白混了。 阮修容冷哼一声,她就是看不惯蓝婕妤那副高傲的样子。什么玩意儿! 沈茉云听了,不置不否地扬了扬眉,没理会还在行礼的蓝婕妤,径直起身对柳贵妃说:“兴许是吹了风的缘故,妾略感头痛,若贵妃娘娘无事吩咐,请容妾先行告退。” 柳贵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吧。你们无事的话,也散了吧。” “是。”所有人都站起来,冲柳贵妃一福,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回到长乐宫后,红汐有点忍不住了,问道:“娘娘,刚才在延庆宫,您这样针对蓝婕妤。万一她转过身就向皇上哭诉,皇上怪到您身上……” 此时,沈茉云并没有端坐着,而是斜斜地靠着在软榻上,放在角落的牡丹开得正艳,傲然地展现出花中皇后的风彩。她左手支着下巴,神态娇懒,右手无意识地搓了一个响指,道:“蓝婕妤没这么笨,真想告状,也得先生下儿子再说。” 红汐听了,觉得自已确实是杞人忧天,便笑道:“是奴婢忧心得过了。” 沈茉云则是微微闭上双眼,将今天发生的事又理了一遍。没错,她是故意针对蓝婕妤,谁让蓝婕妤跟严氏有上那么一点点关系。 当初素月告诉她严氏被皇帝赐下一条白绫时,她并不觉得意外,就是张德妃那儿,也多少有些底,可是过程那儿,她还想再知道得清楚些。于是风头过后,她便让人暗地里搜罗线索,也不是想着要翻案或还有什么重大隐情,只是想单纯地弄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 最后,找到的全部线索所指向了一个结果,张德妃借着娘家**子进宫探视的时候,暗地里弄进来了一些寒食散,然后打着关心严氏身体的名头送去了依雪轩。而早就安排在依雪轩的宫女,就会时不时地劝说严氏服用,待严氏真的服用了寒食散,神智开始混乱之际,又经常对她暗示她落胎一事是跟淑妃有关的。日积月累之下,又有药物的作用,严氏也开始相信她会落胎是淑妃在背后下的毒手,这才有了后面的疯狂之举。 事情很合理,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疑点。 至于有没有其他宫妃在里面挑唆,在严氏未疯之前,还是会有几个人偶尔到依雪轩走动的,但是来往不多,都是坐上一会儿就走了,平日里也没显得多“姐妹情深”。明面上看,实在找不到证据证明什么。 可沈茉云就是觉得不对劲,就当她有被害妄想症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既然她们选择了跟严婕妤往来,承担了对方有可能给她们带来的机遇,那么,就得负担起因她的过失而带来的后果。 因为严氏当时已是濒临失宠,所以跟她有所往来的宫妃,都是不太得宠的,只是偶尔被皇帝想起来,更多的,还是早就被忘到尘埃中的了。要解决这些人不算难,哪怕她被困在长乐宫养身子,可是掐准了柳贵妃的脾气和江充仪的心态,适时地通些口风让那几人知道皇帝的行踪去“偶遇”,然后让贵妃撞见,她们的下场自是不言而喻。更甚者,某人刚好遇到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更是省事了。 在这几人中,就有蓝婕妤,也是最难解决的一个。 也是凑巧,蓝婕妤去依雪轩的次数并不多,也就那么三四次,却有一次被她的人看到了。那嬷嬷觉得奇怪,没见过这两人有交情,相反,还应该是死敌才对。于是被问起这事时,那嬷嬷就顺口提了一下,然后消息就传到了沈茉云的耳中。 不管蓝婕妤去依雪轩是什么目的,就是没有依雪轩,她们也不会是朋友。而且,清宁宫那边传出来的线索,张德妃曾经邀请蓝婕妤去清宁宫做客几次,说是盟友不太可能,但还是比点头之交亲密一点点。 当然,这些也只是怀疑,并不能真正地说明什么。但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会放过,要是真的冤枉了蓝婕妤,也只能算她倒霉,谁让她要去依雪轩呢? 那时沈茉云刚出月子没多久,林太医也委婉地提了一下,要好好静养,不可劳累,且不宜有孕。身体最,她也就歇下了心思,可是转念一想,就算她现在腾不出手来,让那就先挑一个人出来给蓝婕妤添下堵,找找她麻烦也不错。 于是她便找上了周容华,也不用怎么做,只是将皇帝的一些喜好跟周容华说了,然后偶尔提点一下就可以。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如果周容华这一胎是皇子,她还可以再帮个忙…… 蓝婕妤那儿她还掐得住,只是今天在延庆宫,另一个人的反应却是真正让她头疼了。 “江充仪……”陪伴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宫妃,生下了四皇子,且还是九嫔之一,虽然娘家式微,可这一点对皇帝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沈茉云揉了揉额头,后位虚空,四妃未满,九嫔又多有空位,加上新人进宫,未来绝对是一片血雨腥风。 “阿娘,不疼!”软软的童音在身边响了起来。 沈茉云一瞧,居然是小儿子宇文琦,正坐在她身侧,努力地抬高手,想要触碰她,不由得一笑,抱起小儿子,道:“进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宇文琦抬起头,道:“我不让她们说的。阿娘,头疼?” “没什么,不过有些累罢了。”沈茉云紧了紧怀中的儿子,淡笑道。 宇文琦埋在沈茉云的怀中,闷闷地说:“我知道,阿娘不开心。” 沈茉云愣了一下,却又听得童音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喜欢阿娘,不要不开心。以后,会让阿娘开心的。” 沈茉云听得眼一红,人生从来都是无奈,很多时候都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可是她何其有幸,能让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儿女。就是不为其他,光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是一步不能退,半点不能让,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认了。 ―――――――――――――――――――――――――― 当天,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着以嫔礼下葬柳容华,循例,七皇子为生母服孝百日。 七天后,江充仪带上宫女,拿着整理好的帐册,亲自来了一趟长乐宫,将所有物事细细地交待了一遍。 沈茉云微笑接过,随即就命剪容收了起来。 一个月后,周容华在翠微宫生下了九皇子。期间,郭良人承宠后,晋为正四品芳华,迁进延庆宫。 沈茉云瞅了个机会,对心情还不错的宇文熙进言道:“周容华生下九皇子,劳苦功高,进宫多年伺候您也算贴心。皇上,是不是该给九皇子的生母晋一下位分,好让我们也沾一下九皇子的喜气?” 直接跟皇帝说给某某宫嫔晋位,他可能还真不会同意,但是说到给自已的亲生儿子长脸,则是十有□都会点头的。 宇文熙当即笑道:“这话在理。朕想想,就……晋为充媛吧。待周氏出了月子,就让她迁进翠微宫主殿好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我明儿就去延庆宫跟贵妃娘娘递个话。”沈茉云笑着说道,想了想,又道,“蓝婕妤的月份也不小了,虽说她有过两回经验,可是女人生孩子这事真不好说。您看,要不要也将蓝婕妤迁进翠微宫,一来可以让周氏照顾她,二来嘛,也好让三公主和四公主跟九皇子做个伴,热闹些,皇上觉得呢?” 宇文熙也想起了三年前沈茉云被严氏折腾的那一回,不由得点头道:“你考虑得很周到,也让蓝婕妤搬进去吧。何容华不是也住在翠微宫吗?她心思细腻,要是周氏忙不过来,让她帮着照看蓝氏也无防。” 沈茉云听得嘴角一抽,很好,不用她瞎忙了,这样一来,连何容华都得恨上蓝婕妤。 第二天,沈茉云掐着时间,特地去了一趟延庆宫,将皇帝的意思一递,再让延庆宫的内侍到翠微宫传话,事情就**解决了。 翠微宫的侧殿中,何容华再也绷不住端庄的面容,忍不住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扫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道:“蓝氏,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伺候她的心腹宫女也收到了“风声”,愤愤不平地道:“是啊,太过份了。虽然她是正三品婕妤,可主子您也是正四品的容华啊,谁又比谁高贵了,连九嫔都还不是呢,就这么摆了架子。要是以后……主子,您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何容华发泄过后,开始冷静下来了,她冷笑一声,道:“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恩,庶子为生母服孝三年,是从明朝开始,前面的资料找不到,就按百日吧。 本来想弄个人物表的,没想到码得这么晚了,我先整理一下,要是待会还有更新,就是加了人物表,看过的筒子不用进来了。若是没有,就更不用看了,我明天再放到新章中== 82宫权 大齐后宫设女官,拟尚书省,又以六局掌二十四司,共分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工局。六尚其下又各分三司,每司各二人,各司下又分设典及掌,及下数人。品级由从五品到从九品不止,加起来共有上百人。这些都是有品级的,至于无品级的,更是数不胜数。 而江充仪,被分配管理的两尚就是尚仪局和尚服局,简单来说,就是管理宫中年节的祭祀活动、书籍纸墨以及各种布料的进项等。基本上全是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半点油水都难捞的地方。 沈茉云仔细地对了一遍帐本,然后将它扔回给剪容,道:“江充仪做事很细心,帐面上基本找不到一丁点儿出入。” 剪容答道:“充仪娘娘一向细心,这三年来协理贵妃娘娘打理宫务,从没出过半点差错。” 沈茉云微微皱眉,道:“江充仪确实了不得。剪容,你去尚仪局和尚服局传个话,让两位尚宫及其下各司,明天过来长乐宫一趟。凉了她们这么久,是时候敲打了。” 剪容会意一笑:“是的,娘娘。” 第二天,尚仪局的陈尚宫,尚服局的马尚宫及其下三司,共十四人,一起来到了长乐宫。待她们全部行完礼后,沈茉云便道:“这些日子我比较忙,实在腾不出时间来见你们。现下得了空,这才召了你们过来。以前尚仪局和尚服局是由江充仪负责打理的,蒙皇上看重,金口玉良,如今两尚由我来接手。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规矩,从今天起,尚仪局和尚服局就按我的规矩来。” 说到这儿,沈茉云故意停了一下,陈尚宫和马尚宫还能稳得住,可是其他人神情多少有点变了。看了一会儿,沈茉云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江充仪以前的方法是很好,可还是累赘了些,我便作主改动了一些,至于改了哪儿,待会剪容会给你们一一说明的。” 闻言,马尚宫的脸色有些变了,还有她身后的两个司衣,脸上更是有着明显的忐忑,但还是跟着众人行礼道:“奴婢遵命!” “恩。”沈茉云点了点头,对剪容吩咐道:“你辛苦些,多跑几次,务心要说得她们明白。” 剪容福身道:“是,娘娘。” 沈茉云这才对陈尚宫等人说道:“没事的话,你们先下去,忙你们的活计吧。” “是。” 于是,一行人,外带剪容,很快就消失在了大殿中。 素月递上一杯热茶,给沈茉云用来解乏,边问道:“主子,您这么快就改动了尚仪局和尚服局的规矩,会不会急了点?要是有人故意闹点事儿,咱们可就真是吃力不讨好了。” 沈茉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解了渴后,才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素月的额头,道:“傻丫头,你都跟着我进宫十年了,怎么还转不过弯来?你说说,在后宫,六尚局的人,哪个敢不要命的来**?更别提你主子我管的还是年节祭祀,要是当中出了一点点差错,查下去,不管是哪个司负责的,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素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反倒是尚服局那儿有点不好说……”沈茉云淡淡地说着,“**正好,要是她们什么都不做,我才头疼呢,想换人都找不到理由。” 素月机伶地说:“您是说,尚服局那儿有……”指了指泰和宫的方向,“有那位的人?” 沈茉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尚仪局的人难动,毕竟那可是关系到皇家祭典,轻易动不得。倒是尚服局,经营得好,也是一大助力。” 这后宫,谁不用穿衣服?尚工局管裁制缝剪,但是布料的进项却是由尚服局管着的,这在某种程度上,对防止某些人中饱私囊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防御作用。 红汐只是静静地听着,此时才插嘴道:“可是,娘娘,您一上来,就把规矩定得这么严,恐怕……” 在她看来,江充仪原本沿用的的旧方法已经很好了,虽说某些地方还是很松散,但是要人做事怎么可能只严不松。如今沈茉云一上台,竟将那些松散的漏洞全改了,短时间内或许会很见效,可要是长期以往,肯定会有人心生不满。 沈茉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压榨,却又不给足够的甜头,放在二十一世纪,员工肯定得跳槽。当然,在古代,没有跳槽一说,可要是有人心怀怨恨地背地里乱整些小动作,也够你头疼了。 她淡然一笑:“江充仪本就管理了尚仪局和尚服局三年,威信早已确立,如今换成我突然过来,若是我再软些,只会觉得我好糊弄。现在整治得严些,也好让她们知道,我这个淑妃娘娘是要管事的。要是随意弄些话来糊弄我,就得先拈量一下她们的份量。别忘了,是皇上亲口说的,让我来打理宫务。” 就是真有人心生不满,去柳贵妃那儿告状也没用,因为是皇帝亲自开口说要将宫权交到她手上的。敢对她不满,就是对皇帝不满,傻子才会这么做。 “再说了,先紧后松方是治人之道,一开始就软下来,日后再想管教,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沈茉云说道。 “还是您想得周全。”这么一说,红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人心都是这样的,一开始管得严了,后面适当地松松手,换来的只是感激。若是开头就给各种方便,后面变得严厉起来,得到的肯定是抱怨。 一个时辰后,剪容终于回来了,说一切还算顺利,就是有几个人不满,可还是规规矩矩地应承下了,表面上看来,还是成功的。 沈茉云点了点头,都在意料中,不过这些大动作,还是得向贵妃说一声,毕竟她只是协理,不是主理。 也没等到第二天,下午沈茉云就去了一趟延庆宫,三言两语将她对尚仪局和尚服局作出的一些安排对柳贵妃诉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其实以充仪的作法,沿用下去倒也无防,但若是能做得更好,妾觉得,小小改动一番亦不伤大雅。总得让那些人知道,谁才是能做主的人。” 柳贵妃凤眼一冷,道:“淑妃想得周全,我也觉得这些变动并无不妥。既然都吩咐下去了,让她们照做就是。你说的没错,有时候就是要敲打一下,才能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萧氏在宫中经营多年,想要拔出所有钉子和暗线,再安□自已的人手,确实需要时间和耐力。沈茉云想着,附和道:“确实如此。” 正说着话,忽然门外一阵轻微的吵杂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特别是柳贵妃,只觉得丢脸,沈茉云见状,便起身道:“长乐宫还有些事要妾回去打理,容妾先告退。” 柳贵妃微微点头,道:“微雨,送淑妃。” “是。”微雨福了福身,然后对沈茉云道,“淑妃娘娘,请!” 沈茉云被微雨毕恭毕敬地送出了殿门口,正要开口叫她不用送了,就听到了一声娇咤:“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让开,我要见贵妃娘娘,明明是七皇子撞到了我,凭什么却是我禁足半个月?让我出去,我要见皇上,走开,全部走开……” 沈茉云不由得吓了一跳,朝吵闹声看过去,竟是新来的宫嫔中还算得宠的郭芳华,前两天在延庆宫见到她时,还是一个挺娇俏的小姑娘,今天一看,竟是张牙舞爪得跟个泼妇没什么两样。 微雨脸色跟着一变,忙对沈茉云道:“淑妃娘娘,那是住在侧殿的郭芳华,昨儿不小心撞伤了七皇子,本来只是小事儿,贵妃娘娘说几句也就过了。不想昨儿夜里七皇子就起了高热,谁知道郭芳华竟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七皇子发热是他身体虚弱,跟她没半点关系,怪不到她身上。贵妃娘娘本就担心七皇子,一听这话就恼了,便下令让郭芳华在房中闭门思过半个月。谁知道……”郭芳华竟还敢跑出来**,真是不知死活。 沈茉云嘴角微微一抽,从冰山美人到泼妇骂街,这几年,皇帝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重了! 翠微宫 何容华正端着一碗鸡汤,小心地吹开上面的热气,撇开油层,然后才递到半靠在床上的蓝婕妤,笑容满面地说:“蓝姐姐,这是我亲手熬了一个时辰的鸡汤,特地加了桂圆红枣进去,补血养身,快趁热喝了吧。” 蓝婕妤看了一眼瓷碗,香气扑鼻的味道很容易引起食欲,可是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道:“先搁着吧,待会我再喝。” 何容华微微低下头,双手有些颤抖,委屈地道:“蓝姐姐,是不是我做得哪里不好?你直说就是,我改还不成吗?可是这碗鸡汤我是特地熬给你喝的,我,我……” 蓝婕妤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压住火气道:“我没说不喝,只是我现在没胃口,你搁着就是了。” 何容华抬起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蓝婕妤冷冰冰的神色,只能委委屈屈地起身,说:“那我先放这儿了,蓝姐姐,你可千万记得喝了。” “知道了。”蓝婕妤尽量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不当场发火赶人。 何容华又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对蓝婕妤千叮嘱万嘱咐,叨唠了足足一刻钟,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待她一走,蓝婕妤立即厌恶地别开眼,说道:“拿出去倒了,开窗,换薰香,难闻死了。” 这些天,何容华天天来她这儿报道,今天是做了点心,明天又敖来补汤。有了严氏的前车之鉴,何容华送来的东西,她是一丁点都不敢碰。想要赶人,对方就来上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她不敢违抗云去。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想尽各种方法打发人回去。 她这一胎本就有些不稳,天天去延庆宫听着柳贵妃她们的冷嘲热讽已经够让她累了,回来后还得面对何容华不安好心的“照顾”。最的是,以前被她压得死死的周氏居然升上了充媛,每次见面她都得向周充媛行礼,又同住翠微宫,时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蓝婕妤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已经凸起的小腹,心想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平安生下皇子。依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只要她生下皇子,别说九嫔,就是四妃之位,越级晋封,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着,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那里,全是美好的未来。 服侍她的宫女见状,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后,便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室馨香——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表如下,以后有新人,会继续加上去。没有列出来的,代表她是路人的路人,没有记住的必要== 柳贵妃,住延庆宫,宫中礼秩一同皇后,抱养了已经去世的庶妹柳容华所生的七皇子 高贤妃,住景福宫,无儿无女,不受宠,冷清度日 朱修仪,前皇后萧氏抬上来的人,不受宠 阮修媛,住瑶华宫,六皇子生母 江充仪,住泰和宫,四皇子生母 周充媛,住翠微宫,九皇子生母 秦婕妤,住清影阁,二公主生母 蓝婕妤,入住翠微宫侧殿,三公主和四公主的生母,目前正怀着第三胎 江芳华,住景福宫侧殿,算是半个前皇后萧氏的人,是皇帝从宫外带回来的民间女子。 郭芳华,新进宫的宫嫔,住延庆宫侧殿 何容华,新进宫的宫嫔,住翠微宫侧殿 秦美人,新进宫的宫嫔,秦婕妤的堂妹 ―――――――――――――――――― 二皇子,母张德妃,永旭二年时已满六周岁 三皇子,母庶人萧氏,永旭二年出生 四皇子,母江充仪,永旭三年出生 五皇子,母沈茉云,永旭六年出生 六皇子,母阮修媛,永旭六年出生 七皇子,母柳容华,永旭七年出生 八皇子,母沈茉云,永旭九年出生 九皇子,母周充媛,永旭十二年出生 大公主,母沈茉云,永旭三年出生,小名宝儿,封号河洛公主 二公主,母秦婕妤,永旭五年出生 三公主,母蓝婕妤,永旭八年出生 四公主,母蓝婕妤,永旭九年出生 83设局 自从尚仪局和尚服局被沈茉云改动了一些规章后,尚仪局还算安静,可是尚服局却是有了些小动作。这天,马尚宫亲自带了一名司衣来长乐宫,向沈茉云垂询:“今春进上的月罗锦只余十匹,按例每位皇子和公主都可分得一匹来裁制新衣,如今这数量少了,可却是时候给各宫主子裁新衣了,尚工局那边又催得紧。淑妃娘娘,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沈茉云微勾起嘴角,拿过马尚宫的帐本翻到进项那几页,看了看,道:“这帐面上不是写着蜀州那边进上了十五匹月罗锦吗?突然间怎么会少了五匹?帐上为何没有记下?” 马尚宫回道:“回淑妃娘娘,那五匹月罗锦,是寿康宫的陆嬷嬷前儿遣人来拿的,说三皇子的身体不好,太医吩咐了,春夏之交时分更得注意,衣裳得轻且暖,又得透气,除了月罗锦,并无其他料子适合,所以奴婢就……” 沈茉云点了点头,将帐本放下,道:“三皇子养在太后身边,自是不能等闲视之。既然三皇子的份例已经取了,那这次就减出来吧,至于多出来的那几匹料子,我就做主,拨给寿康宫了。” 不说给三皇子,而是说拨给了寿康宫,就是日后贵妃或皇帝问起,沈茉云只要说是太后喜欢,便多送了几匹月罗锦过去,就没人能挑得出半点不是。 马尚宫不是笨蛋,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额头开始冒汗了。 沈茉云又道:“月罗锦颜色青淡,小姑娘穿着也不好看,河洛的份例也省了吧,改用那一匹绯红云锦给她做件襦裙,然后再裁几件袍子。”却是突然转过头对剪容笑道,“那丫头这段时间是天天往校场跑,她的那些袍子,破损得又快,怕是快没得穿了。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她多做几身,免得将来没得更换。” “娘娘您这是说笑吧,皇上向来疼爱河洛公主,还会舍不得几个衣裳?”剪容很上道地立即接口。 马尚宫只觉得背脊一阵阴冷,忙挤出笑容道:“娘娘考虑得极是,奴婢回去后马上就照您说的来发放料子。只是河洛公主那儿是万万委屈不得的,前儿个新到了几匹千重花织锦,颜色鲜艳,花样又特别,用来做几身新衣裳给河洛公主是最适合不过。奴婢待会就送些花色过来,让娘娘和公主过目,挑中了,奴婢立即送去尚工局让她们连夜赶制,绝不会误了活儿。” 沈茉云“恩”了一声,道:“那还有其他事儿吗?可是哪个宫的用度又不够了?” 马尚宫是准备了好些话,可是现在哪敢说出来,只得连连摇头道:“没了,没了。” “那下去吧,别误了各皇子和公主的新衣。”沈茉云随意地摆了摆手,淡然地说道。 马尚宫行了个礼,带着司衣匆匆走了,心中暗自后悔,她怎么就忘了,长乐宫还有一位深受帝宠的河洛公主。连皇帝的宠妃都能因得罪了河洛公主被幽禁起来,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尚宫,要整死她,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强上多少。她不不该听人挑唆,强出这个头的。 “寿康宫啊……”沈茉云又拿起帐本看了一下,没错,三皇子的用度确实是最好最多的,就是宝儿也略有不及。不过三皇子养在太后身边,特殊点也没所谓,毕竟那是皇帝的亲娘,只要别太过分,相信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说起三皇子,倒是让她想起前些天从林太医口中听到的风声,便问道:“我听说,这几日太医出入寿康宫特别勤快,可是三皇子又病了?” 三皇子今年十岁,可是身体却是病歪歪的,身量看上去跟七八岁的孩童一样,脸色终年铁青苍白,吃药比吃的饭还要多,几乎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比宇文琦的身子还要差。 至少宇文琦只是体质差了些,还没到孱弱的地步。 剪容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想来是三皇子病发,这才深夜延请太医。不过……奴婢听说,似乎太后那儿,也有些不好了。” 沈茉云愣了一下,道:“此事可是真的?” 剪容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点头道:“应该有七八成把握,太后曾严令不准走露风声,外面才没信儿。” 沈茉云深深地看了剪容一眼,她知道剪容可能会是皇帝的人,但不管出自什么原因来到她身边,至少这些年来,剪容没有害过她。现在这些话,更可以说是向她交底了。想了想,沈茉云也没问剪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是径直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得不到信儿,可皇上应该知道吧……” 沈茉云拧了拧眉,暂时打消了将马尚宫换掉的想法,对剪容道:“你去跟唐嬷嬷和林嬷嬷说一声儿,这几日,宝儿的衣裳挑些雅致点的,别大红大紫了。” 剪容点头:“是,娘娘。”心下却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步没走错,沈茉云确实值得她压上这一把。 沈茉云一向不爱颜色鲜丽的装扮,所以长乐宫的摆投铺陈也大多是以清淡的色调为主,只有偶尔几件或红或粉或深绯的物件点缀其中,并不用多做改动。端起青瓷茶碗,喝了几口松子核桃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唤来红汐,问:“你前儿不是说,何容华天天去蓝婕妤那儿伺候吗?每次还带着不同的补品点心,十分殷勤。” “是啊,娘娘。据说何容华今儿也去了,却被蓝婕妤发作了一顿。”红汐眼中闪地一丝幸灾乐祸,“相信贵妃娘娘应该得到了消息,明儿延庆宫,又有好戏看了。” 剪容倒是想得更深一层,她看向沈茉云,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是想着……” 沈茉云听了,不由得露出一抹颇具深意的笑容,道:“蓝氏短短几年内连育三胎,从七品选侍爬上婕妤之位,肯定不会是站在原地任挨打的人。等着吧,今日之内,皇上必会偶遇这位蓝婕妤。”一顿,差点忘了这事,“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剪容嘴角有点抽动:“娘娘,皇上今儿翻了长乐宫的牌子。” 沈茉云一挑眉,心思急转,起身道:“知道了,剪容,你去吩咐小厨房,让他们晚膳弄得清淡点。红汐,你去尚服局那儿,让她们给我匀两匹天华锦出来。” “是。” 剪容自是去小厨房准备不提,而红汐也没遣小宫女去,而是亲自跑了一趟尚服局,问马尚宫要了两匹松绿色的天华锦,然后带回了长乐宫。 沈茉云则是叫来素月,低声吩咐了她几句,惹得素月奇怪极了。沈茉云没在意,只是道:“照我的话去做,递个话去那边儿,就说这几日国事顺当,皇上心情极佳,还夸过贵妃那身芙蓉金凤大红缠花织锦裙十分漂亮,她会有动作的。” 素月虽然不解,可还是点头应下了,匆匆寻了个理由,离开了长乐宫。 待红汐回来后,沈茉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两匹天华锦,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命人拎了几盒补品,便带上宫人,没有坐步辇,而是选了步行去寿康宫。 等到了寿康宫,拜见太后之后,打着关心三皇子的名头说了一堆客套话,才进入正题:“今日尚服局的马尚宫来长乐宫回妾身,说是太后娘娘特别喜欢今春新进上的月罗锦和天华锦,不想送料子去尚工局赶制新衣之时,却漏了这两匹天华锦。因妾是前些日子才接手尚仪局和尚服局,做事难免疏漏,也是今儿尚服局清点数目时才发现了这一茬。马尚宫本想直接将天华锦送去尚工局,可是时日已长,又想着太后娘娘或许会有别的安排,便来了长乐宫告知妾。妾无法,这才来寿康宫打扰您,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太后经历两代帝王,什么阵仗没见过,基本上沈茉云一说完,她就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太后神色不动,只是淡然地点头道:“淑妃有心了,何罪之有。陆嬷嬷,这天华锦的颜色看着还算稳重,就让下面的人裁两件外裳吧。” “是。”陆嬷嬷照样是不动声色地应下了,心里却是恨得窝火,敢算计到她头上来,真真是不要命了。 沈茉云微微低下头,掩去唇边的笑意,继续说道:“妾听说,三皇子近日来又急召太医进宫,虽不知为何事,可也准备了几样补品,进为三皇子服用。” 红汐并几个宫女手上都捧着一个盒子,正站在沈茉云身后。 太后看了沈茉云一眼,道:“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代三皇子收下了。”说完,就有人上前,一一接过了红汐等人手中的锦盒。 “谢太后娘娘不弃。”沈茉云此时才抬起头,朝太后看过去,随后就移开了视线,以示尊重。不过这一眼,却让她有些惊讶,太后看上去,比她印象中苍老了许多,神情中有着难以遮掩的疲倦和憔悴。 不敢再多说,沈茉云对太后一福,道:“妾不敢多扰太后娘娘清修,太后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容妾先行告退。” “恩。”太后说道,手指却是在不断地拔动着腕间的佛珠。 沈茉云倒走了数步,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寿康宫。 “太后,奴婢……”待沈茉云一走,陆嬷嬷就忍不住说话,却被太后打断了。 “小事罢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太后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只是没想到,我在寿康宫长年礼佛不出,竟也有人敢将手伸到我这儿了。” 太后不理事了,可是陆嬷嬷的消息还是灵通的,也知道江充仪和淑妃之间可能存在的过节,当即便一五一十将其中的猫腻说了出来。因为当心三皇子的身体,她便亲自去了尚服局提前领了月罗锦,马尚宫当时就直接给了她五匹,说是有多的,不用愁,尽管拿给三皇子用。她想着,宫中应该没人敢算计到寿康宫头上,便没再多问一句月罗锦还有多少匹,捧了料子就去了尚工局,让人加快赶制。 要不是今儿淑妃过来一说,她们还蒙在鼓中呢。 自然,这事儿就算真说穿儿也是芝麻大点的事儿。太后喜欢某种布料,多要一些,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就是皇帝知道了,也只是“哦”一声,绝对不会跟亲娘计较这些东西。 可是,就算事情再小,拿寿康宫做场子,却是绝对不行的。 江充仪这一招,遇上个性子软和坚忍的,或许柳贵妃那样的脾气,就真能奏效了。 谁敢去寿康宫找茬呢?就是萧皇后还在,她也没这胆子。 “真是反了,主子,您看要如何收拾那些人?”陆嬷嬷气恼地说道。 太后听了,却是沉默不语,拔动佛珠的手指却是越来越快了。好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尚服局那儿,就让淑妃清一清吧。虽然淑妃不是……至少,是个拎得清的人。” 陆嬷嬷应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从寿康宫出来后,沈茉云慢慢地走回去,心情极好,她望了望天空,估计了一下大概的时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希望一会的戏码不要让她太失望。 红汐跟在沈茉云后面,觉得有些奇怪,这条路虽然可以回长乐宫,可是却要经过瑶华宫和披香宫,硬是绕了一大圈,难道沈茉云还要去别的地方?可是看着也不像。 过了半刻钟,红汐明白为什么沈茉云要特意绕道了,走在正中间那个明晃晃的仪驾不正是皇帝御驾?原来沈茉云是特地来这里等皇帝的……是吧? 看着那个十分熟悉的御驾以及周围的环境,沈茉云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拜下行礼道:“妾见过皇上。” 很好,时间、地点都上齐了,就等另一个主角上场了。 宇文熙却是误会了,以为沈茉云是见到她才会这般高兴,便从御驾下来,扶起沈茉云,嘴角含笑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喜和其他人都退到了一边,留着空地儿给两人说话。 沈茉云微敛去笑意,道:“前几日尚服局那儿落了两匹天华锦,忘了给寿康宫送去,妾今儿便亲自跑了一趟,给太后陪个罪。又听说三皇子病了,妾想起琦儿,便也给三皇子送了些补品药材来,权当一点心意。” 宇文熙这么一听,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就算对三皇子没什么太深刻的感情,那也是他的儿子。听到太医的那种说法,没有哪个做爹的可以高兴得起来,再加上太后那儿,隐隐又有不好的预兆,太医也暗示了一点点,就更让他心烦了。 沈茉云见宇文熙的神情不太好,一敛目,道:“想起琦儿,我心里真是难受……” 想起宇文琦,宇文熙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也别太……”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两人左侧传了过来,“妾见过皇上,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神情一顿,心想还真来了,看来这一个月,她真是被逼得不行了。 一转头,说话的人正是蓝婕妤,神色倒是没以前那么冷然了,小腹凸了出来,为她原本冰冷的五官多了一些母性的慈爱,一袭千重深红缠枝绵长裙和头上的蝴蝶穿花金步摇,更是衬托出了几分艳丽。 凭心而论,蓝婕妤这一身打扮,确实营造出了跟以往空谷幽兰完全不同的气质神韵。就连沈茉云看了,也得赞上一声“美人”。 如果是平时,宇文熙肯定会觉得十分养眼。可是今天因为母亲和儿子的病情,他的心情正十分郁烦难过,在看到蓝婕妤这一袭红得耀眼的妆扮时,只觉得很刺眼,于是刚回缓几分的语气再次冷了下去:“你不在翠微宫好好安胎,出来这里做什么?” 也不叫蓝婕妤起来,而是任由她就这么跪在地上。 蓝婕妤一怔,随即便道:“妾觉得屋里有点儿闷,便想着出来走走,散散心。” 沈茉云拉了拉宇文熙的袖子,轻声道:“皇上,蓝婕妤还有着身孕呢,先让她起来再说话吧。太医前儿说了,要好好养着,否则会动了胎象。” 宇文熙眼神一沉,道:“对了,朕记得,昨日贵妃还向朕说过,你这一胎的脉象有些不稳,准备免了你的每日请安。不过现在看来,你的身子,倒是好得很啊,还能从翠微宫直接散步散到瑶华宫来了。” 蓝婕妤有些慌了,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她抬起头,正想解释,却看到沈茉云正伴在君王身侧,对她微微冷笑,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眼中闪过一丝愤懑,道:“皇上,妾刚才也打算回翠微宫,可是却看见皇上的御辇停在这儿,若是避而不见,岂非大不敬?这才过来给皇上和淑妃娘娘见礼,并非妾有意不顾腹中胎儿,请皇上降罪,请淑妃娘娘见谅。” 最后一句话,意味很是绵长。蓝婕妤自已不看重龙胎,关淑妃什么事?难道是淑妃让她出来乱跑的不成? 至少,红汐听了后,脸色都变了,忙向沈茉云看过去,就怕自家主子会出事。 沈茉云垂下眼,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卷弄着宇文熙的袖口,看上去是受了委屈似的,心中却在想,这蓝婕妤好歹她陪在皇帝身边几年了,难道她不知道在皇帝生气的时候,是千万不要去火上加油的吗?至于上眼药什么的……绝对只会将自已给赔进去。 只要你哄得宇文熙开心,很多事情只要不过份,他从来就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可要是你以为皇帝是笨蛋,单纯好欺骗,那就是天大的错误。男人会被女人欺骗得到,是因为他愿意被这个女人欺骗,可是当他不愿意时,那么所谓的手段了得心机过人,只不过是女人自导自演的一场笑话。 果不期然,宇文熙的眼神更冷了,却是拍了拍沈茉云的手背,才说道:“既然你自请降罪,朕便遂了你的意。江喜,婕妤蓝氏御前失仪,降为正六品丽仪,一会儿你去延庆宫那儿给贵妃支一声。还有,既然蓝氏身子不好,就在翠微宫让周充媛好好照看着,没事儿别出来了。” “是,奴婢遵旨。”江喜躬身回道,趁着行礼之时飞快地看了一眼沈茉云,复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如雪的蓝婕妤,哦,不,是蓝丽仪了。连降三级,这可真是少有的事儿。 蓝丽仪更是瘫痪在地上,半点儿动不得,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还是后面的宫女连连低唤下,才回过神来。 沈茉云也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皇帝会罚得这么狠,她原先还以为只是降一级或者禁足而已,没想到会连降三级。唔,可能宇文熙觉得蓝氏是不顾腹中孩子的安危来争宠,这一行为触到了他的底线。毕竟,三皇子天生身子不好,琦儿是因意外身子弱,而蓝氏却是完全不拿胎儿当回事。于是,皇帝火了。 “皇上,蓝丽仪的身子。不如,先让宫女送她回翠微宫休息吧,您说呢?”沈茉云小心翼翼地看着宇文熙,低声问道。 宇文熙朝江喜看了一眼,江喜马上让宫女们扶蓝丽仪回去,而他自已,则是要去延庆宫给柳贵妃报道这个消息。 待蓝丽仪被扶下去之后,沈茉云看了看还在生气的皇帝,问道:“宝儿说她这几日学了一首新曲子,连杨太傅都说她弹得似模似样了。皇上可要去长乐宫听一听?” 宇文熙想了一下,道:“去长乐宫。”然后低下头,拉起沈茉云的手,说道,“批了一天的折子,正巧朕也乏了,淑妃陪朕走一走,可好?” 沈茉云不禁一笑,回握住宇文熙的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宝儿以后是要出嫁的,这未来驸马,想得我头都大了 84后续 上 84、后续(上) 蓝氏从正三品婕妤被贬斥为正六品丽仪之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何容华听到这个消息后,再也把握不住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态,高兴地追着前来报信的心腹宫女问道:“可是真的?蓝氏真的被降成了丽仪?” “是真的,主子。刚才内侍已经在周充媛那儿宣旨了,还特地说明,让充媛娘娘好好照顾蓝丽仪,别让她随便乱走。” 何容华听了,心情自是十分痛快,可还是有些不解:“好好的,蓝丽仪怎么就触怒了皇上呢?先前皇上不是还挺宠她的吗?更别说蓝氏现在还有着六个月的身孕呢。” 那宫女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只听说那时淑妃娘娘也在场。 淑妃……何容华稍一琢磨,心中大概就有了个底,应该是沈淑妃动的手吧。不动则已,一出手就将蓝氏打入了尘埃,手段真是了得,难怪能在后宫站得稳稳当当的。只是一个河洛公主,基本上就能让她立身不倒了,更别提淑妃还有两子傍身。 想着,何容华起身道:“蓝丽仪一向身体不好,如今又被皇上贬斥了,心情肯定不好。我跟她好歹也相处一场,怎么样,也得去安慰一下蓝丽仪才是。” 宫女意会地笑了笑:“主子真是心善,奴婢这就去准备表礼,咱们上门探望,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何容华微勾起嘴角,优雅地一挥手,道:“去吧,多挑些燕窝之类的补品。从婕妤降至丽仪,这份例,怕是没这么好了呢。” “是。” 待何容华带着宫女和一堆补品药材来到蓝丽仪处时,却被乱哄哄的场面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连周充媛也在,忙上前见礼,然后才问:“充媛娘娘,这是……” 周充媛刚出月子,脸色被补得格外红润,一见何容华,她便说道:“哎,蓝丽仪今日外出散步,许是吹了风,又走得略远了些,一回来就嚷着肚子痛。嬷嬷们怕有万一,赶紧来报了我,又去请了太医,现下太医正在里面诊脉呢。” 何容华道:“可真是巧了,我想着蓝丽仪心情不好,还带了些补品过来,准备让她补补身子呢。蓝丽仪也真是的,这么不小心?好歹她肚子里怀着的是皇上的骨肉呢,这般不经心,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得有多生气呢?”(姑娘,你**了。) 周充媛并没接话,只是道:“何容华有心了。不过蓝丽仪一时半会怕是缓不过来,东西先放下,待会再让宫女们呈于她看吧。这儿乱糟糟的,人多杂乱,容华还是先回去休息为妥。” 何容华一听,也不倔着非要留下,识趣地让人将盒子放下,然后对周充媛一福身,道:“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恩。”周充媛挥挥手,接着就不再理她,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内室那儿。 何容华也没生气,行完礼,带着自已的宫女就回去了,嘴角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延庆宫,柳贵妃听完江喜传达的皇帝旨意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人按例打发走了,才对微雨冷笑道:“真看不出来,淑妃也是个手段利索的,以前倒是小瞧她了。” 蓝氏这几年来虽然受宠,可是没有生下儿子,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柳贵妃还真没将她放在眼中。想要整死蓝氏,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不动手,只不过是觉得没什么价值而已。 微雨小心地说:“那娘娘您的意思是……”以后要跟淑妃对上了? 柳贵妃微微皱眉,显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却是突然一笑,道:“急什么?还有人比我更急呢,泰和宫的那位,想来是沉不住气了。” 微雨是柳贵妃身边的第一得力宫女,消息比旁人灵通些,尚服局的那些小事儿,贵妃也没瞒着她。前后一串连,于是她瞪大了双眼,惊呼道:“不会吧,娘娘,江充仪看着一向沉稳,为人又低调,不像是……” 柳贵妃道:“别忘了,四皇子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封王,开府娶妃。仔细数数,一干弟弟中,就只有七皇子的生母身份略低于四皇子,说出去,四皇子不介意,江充仪能没想法?”亲娘的身份比弟弟们的母妃还要低,腰板怎么也难挺得直。 微雨细细一想,还真是这回事,不由得担心道:“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为了四皇子……给江充仪晋位?” 再晋位,可就是正一品的德妃了。 柳贵妃眉一拧,道:“这可说不准。毕竟江充仪没犯下大错,偶尔听到宫人们传话,四皇子也是个好的,据说杨太傅对他的印象不错。虽然还是比不上八皇子的聪颖敏慧,可是有二皇子这个瓦砾在前,三皇子又是病疾缠身,倒是显得四皇子这个兄长的可贵来了。” 微雨担心道:“这可怎么办啊?万一真让江充仪成了四妃之一,咱们以后又有不少麻烦了。” 柳贵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皇上真想要为了四皇子抬举江充仪,本宫又能有何想法?虽说皇上还常来延庆宫,可自家知自家事,比起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可不正显得本宫年老色衰?”一顿,“幸亏还有七皇子。” 就算不是亲生的,可也是柳家的骨血,到底比随便抱养一个来得亲近些。 微雨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干巴巴地道:“七皇子是个好孩子,娘娘不用忧心。” 柳贵妃只是一笑,却没有再就此事说话了。 第二天,众妃嫔来延庆宫聚首时,柳贵妃就道:“既然皇上让蓝丽仪在翠微宫好好安胎,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充媛就多劳心些,多多照看吧。” 周充媛起身行礼道:“妾遵命。” 柳贵妃“恩”了一声,道:“九皇子刚满月没多久,也得你精心照顾,若是忙不过来,就何容华劳累些,替你分担一二好了。” 这下连何容华都站起来了,两人齐齐行礼应下。 说完了这茬,柳贵妃忽然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沈茉云,笑道:“我昨儿已经吩咐下去,河洛公主要的袍子,一定要在三天之内给赶制出来。淑妃放心,绝不会让河洛公主没得衣物。” 沈茉云听了,只是一笑:“劳贵妃娘娘挂心了。河洛顽劣,天天往校场那儿跑,说是要在秋狩前练好骑术好让皇上刮目相看,所以那些袍子才破损得快些。要是平常,哪用得着如此。”心中却是暗忖,柳贵妃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坐在下首的江充仪,脸色却是微乎其微地变了一下。 柳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河洛公主性子活泼,皇上喜爱,别说只是几件新衣,就是一天换十件,咱们也绝不会委屈了她。” 沈茉云道:“多谢贵妃娘娘心疼她,赶明儿妾让河洛亲自过来延庆宫给您道谢。” 柳贵妃一挑眉,道:“一点小事儿,哪值得公主如此,淑妃太客气了。” 沈茉云笑道:“应该的。” 听着两人对话的妃嫔们心知肚明,就是柳贵妃直接跟淑妃对掐上没问题,可若是遇到了河洛公主,也得笑脸相迎。想摆出皇后的款?可以,真正入主中宫那天再说也不迟,孔才人这个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呢。 突然,一个有些刁蛮的声音传了过来:“河洛公主就算再尊贵,也只不过是皇上的女儿,贵妃娘娘在宫中的礼秩可是等同皇后,让她来给贵妃娘娘亲自道谢,有什么不可以的?照我看,还有些失礼了呢。”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就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说话的郭芳华。 郭芳华刚被放出延庆宫不久,原以为她被贵妃禁足后,皇帝会想着她来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建章宫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帝都就好像忘了她这个人似的。如果说被禁足的半个月只是让她不平,那么直到她禁足结束后皇帝还没有表现出一点召唤她的意思,就真的让她害怕了。 所以她才想着要讨好一下柳贵妃,便说出了刚才的话来。 沈茉云也是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郭芳华说得没错,只是亲自上门还是失礼了。正好那丫头最近新做了几个绣囊,我瞧着配色还算漂亮,只是活计还不算太好。贵妃娘娘要是不嫌弃,我就让河洛亲自给您送来,算是谢了您的一番心意。” 柳贵妃忙推道:“哟,那是给皇上和太后做的吧,我哪敢抢过来啊。要是皇上知道了,可不得直接杀来我这延庆宫,问我要东西。”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郭芳华,真是不长脑子的女人,进宫三个多月了,还没弄清楚宫中的情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这颗棋子,看来是可以弃了。 沈茉云:“哪能呢,那丫头做了好几个,就这么说定了,给您也送一个来吧。” 柳贵妃推让不过,便笑道应承了:“那可就麻烦公主了。” 沈茉云:“怎么会呢,不麻烦的。” ―――――――――――――――――――――――――――― 宇文熙确实是有给江充仪晋位的想法,毕竟连六皇子的生母都是修容了,江氏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四皇子近来的表现也不坏,为了给儿子长脸,也是想起了江氏这些年的付出,于是就动了这个念头。 于是,言词间,不免透了点痕迹。至于能不能捕捉到,就得靠个人的修行了。 宇文熙便去了一趟寿康宫,除了关心三皇子和母亲的身体状况外,还提了一下这个问题:“四皇子已渐长,生母还是充仪之位,有些说不过去,朕想让江氏晋位德妃,母后觉得如何?” 以前这些事儿,宇文熙是习惯跟皇后商量的,自从萧氏出居后,宇文熙并没有大封过后宫,自然也没找上柳贵妃或者太后商量过这些事儿。不过,这回封的是正一品夫人,还是得慎重些,所以宇文熙就来问太后意见了。至于柳贵妃,倒是被他忽略了。 听了这话,太后拨弄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反问道:“皇帝你想晋江充仪为德妃?” “是的。”宇文熙看了看太后神情,道,“母后不同意?” 太后淡淡地说:“论资历,江氏晋封德妃,也是理所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江充仪能不能成功晋位为德妃?她还会一直是充仪吗? 85后续 下 85、后续(下) “只是,此事还是且先缓一缓。”太后说道。 “母后的意思是,晋封江氏不妥?” 太后轻轻地拔动了一下佛珠,道:“周礼,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乃至本朝,太祖皇帝改三夫人为四夫人,贵、德、淑、贤四妃并立。其中,又以贵妃最尊,贤妃最末。当年,你登基之初,就封了柳氏为贵妃,张氏为德妃,而高氏,却是最末的贤妃之时,我就知道,你心中不喜高氏。然后永旭二年,你要封沈氏为淑妃,我觉得不妥,可你偏要如此,我也不好多说,就这么定下了沈氏的位分。” 宇文熙神情一肃:“是儿子当时考虑不周,让您忧心了。” 太后说道:“沈氏入宫侍奉多年,我一直冷眼看着,觉得她性子还行,行事说话也在规矩之中,不出格也不**,还为皇帝生下一女二子。这样看来,淑妃之位,她倒也担得起。” 宇文熙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可却是疑惑起来:“您说这些事……”跟他要晋封江充仪有什么关系不成? 太后见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便直入主题:“如今中宫虚空,贵妃为首,如果贵妃有个什么事儿,就是德妃和淑妃顶上来。江充仪为人稳重有余,细心不足,当初你下旨让江充仪协理贵妃打理后宫,只是一个尚服局,就能让她忙得手脚慌乱。后来将宫务交还给淑妃时,连各宫帐上的数儿都差点对不上,两匹天华锦都能给忘了。这还是我的寿康宫呢,就能如此混乱,余下的那些宫院,还指不定如何?我问你,若哪天贵妃病了,或是腾不开手了,让淑妃和德妃共同主理宫务,就江氏这份心性,后宫得乱成什么样子了?” 宇文熙一顿,太后提的这件事,这么一说,他还有些印象,于是为难了:“可是四皇子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宫开府。江氏还是充仪,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太后的语气软了下来:“德妃之位不行,可是九嫔之中的上三嫔,不是还空着吗?酬以上嫔之位,怎么也不算辱没了江氏。别忘了,先帝的二子鄂王,生母也不过是个修仪而已。” 四妃以贵妃为尊,贤妃最末,德、淑二妃平级而论,而在九嫔中,除昭仪为首外,又分为上三嫔和下六嫔,虽然品级不变,地位却有那么点点微妙。打个比方,在家中,同一辈的姐妹,嫡出和庶出,能相提并论么? 所以,后宫多年来,上三嫔的位置,一直都空着,昭仪之位,皇帝更没考虑过提哪个人上来,因为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除了正一品的四妃,就数昭仪最尊贵了。 太后的这个提议,并不是没有先例。前朝的某个皇帝得了一个绝色美人,先生一子晋封贤妃,后来皇帝的另一个妃子德妃并儿子一起造反谋逆,皇帝一火大,索性就将儿子和德妃一并踹了。而空出的德妃之位,则是留给了颇受宠幸的美人,让她由贤妃迁封为德妃。 听亲娘这么一说,宇文熙觉得这个方法也可行,想了想,便道:“那就依母后之言,江氏迁封为……昭容,可行?” 既然心性不足,昭仪之位恐怕还是担不起,而昭容的话,倒是够分了。上嫔之位,四皇子脸上的也好看些。 太后满意了:“皇帝考虑周到。” 说了一会儿话,太后突然又问道:“二皇子眼看着不小了,生母又早逝,他的王妃,皇帝可是有了人选?” 宇文熙忙说道:“已挑好了,是安乐候的嫡长女。” 太后想了想,道:“倒也不错,是个好孩子。既是定好了人选,就早点让小两口大婚吧,二皇子年龄真不小了。”停了停,“也是让德顺妃安心。”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了。” 太后道:“记得就好。” 其实,自从宇文熙登基以来,太后就鲜少在后宫这块地儿指手划脚,一直都是以礼佛的和蔼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间一久,难免会有人忘记,萧太后也是从后宫这个不见硝烟的战场拼杀到最后的赢家。 江充仪不愤宫权让给淑妃,利用寿康宫做筏子的事,已经触到了太后的底线。如今萧家是不可能再送人进宫,太后便也没了兴趣搅乱皇帝的后宫来为娘家造势,还是安安稳稳最妥当。对现在的萧太后来说,怎么最省心就怎么来。江充仪和淑妃已经结下了绊子,真的抬了江氏上来,肯定得生乱,而最终得益的,却会是柳贵妃。 太后对江充仪的行为生怒,可更是看不顺眼柳贵妃。如今有个淑妃制衡柳贵妃,后宫暂时还算平静,此时又是新人入宫之际,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于是,就算是只为了儿子,太后决定出手压制一下。 几天后,皇帝下了圣旨,充仪江氏迁封为昭容,仍居泰和宫不变,年底行册封之礼;何容华晋封为正三承徽,秦美人晋为正四品容华,除此之外,还提了两个美人到了正四品的芳华位上。除此之外,就是几个老人的小小挪动了,对于众人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江充仪听到这个消息后,脸颊通红,给气出来的,不甘地用右手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杯都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可恶!”江充仪的胸口气伏不定,显得气得狠了,“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皇上明明有意是德妃的,现在却只是,只是昭容?” 明明四妃有空位,可是却只将她往上三嫔挪了一下,还要不是九嫔之首的昭仪,而是第二位的昭容。说出去,可真够难堪的,她侍奉皇帝多年,还生下了一名儿子,可是连个昭仪都争不上。贵妃她们还不知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一个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小心地在江充仪耳边低声道:“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前几天,去了一趟寿康宫。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尚服局那件事儿,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这才……” 江充仪脸色一凛:“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淑妃就去了寿康宫吧。” “是的,娘娘。” “原来如此!”江充仪咬牙,“我说呢,怎么淑妃安安静静的,连个声响都没有,敢情早就给我挖了个坑,只等着我们往下掉。” “娘娘……” 江充仪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神情也恢复成往日的温柔淡然,道:“无事,不过一时情绪激动罢了。既然圣旨已下,我们听命就是了。至少,皇上还是念着四皇子的。” “娘娘能做如此想,奴婢就放心了,须知来日方长。” 第二天,众人依礼去延庆宫拜见时,柳贵妃先是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就道:“皇上的旨意,相信该知道的也该知道了。江氏由充仪迁封为昭容,也是喜事一件,微雨,将我准备的表礼拿出来。” 江充仪脸色变了变,可转瞬就恢复了正常,上前对柳贵妃一福身:“谢贵妃娘娘。” 随后就有宫女上前,接过微雨手中的托盘,只见是一柄玉如意并几只珠钗首饰,并不华丽,但样式却是说不出的精巧。 见状,柳贵妃露出一抹笑容,道:“虽说册封礼是在年底,可圣旨已下,从今日起,宫中上下就改口,称为昭容吧。” “是。”众妃嫔起身,齐齐朝柳贵妃行礼。 柳贵妃受了众人的礼,这才挥手让她们坐回去,又道:“胡氏晋封为芳华,就迁去景福宫那儿,让贤妃照看……” 沈茉云坐回位置上,心想她真应该多谢柳贵妃的直爽脾气,为她拉去了不少仇恨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充仪,她慢慢地别开眼,心情莫明有点沉重,总觉得,像是会有事情发生一样。 ―――――――――――― 长乐宫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吹起了一丝凉风,捎走了连日来的闷热。 秦允刚从外面回来,在外头收拾好仪容,才走进去给沈茉云回话:“娘娘,皇上下旨,赐安乐候的嫡长女为二皇子的正妃,明年二月大婚。”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后一算,点头道:“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但她关心的不是这个,“瑞儿的伴读,皇上可是定了下来?” 秦允说了几个名字,其父皆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又道:“应该就是从这几位小公子中挑人了,但听皇上的意思,似乎还要五皇子亲自去看看。” 沈茉云道:“只要品性好就成了,其他倒也不拘,让瑞儿亲自去看看也好。”秦允说的那几家小公主,家族的名声都是挺不错的,相信宇文熙也不会特意找个李延年赵高之类的伴读来坑儿子。 挥手让秦允下去,沈茉云又问起素月:“江充仪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素月想了一下,道:“安静得很,似乎接受了,并不见有闹腾的。” 沈茉云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道:“江充仪确实聪明,知道这时候闹起来不好看,还会连累到四皇子。幸好这一回,她先沉不住气,将手伸到了太后那儿,否则让她升了上来,以后就真是麻烦了。” 自从宇文熙那儿漏了口风后,她就开始想着要如何将江充仪摁在九嫔的位置上。只是交回宫权,江充仪就开始算计她,如果让江充仪成功晋位为德妃,两人平级,日后发生点什么事儿,还真说不准理在哪边。 红汐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甜汤,放在沈茉云面前,道:“娘娘辛苦了,先喝点甜汤吧。” 沈茉云拿起汤勺,搅了几下,忽然问道:“宝儿呢?可是回来了?” 红汐道:“娘娘放心,早在天色不对时,公主身边的薄荷就劝她回来了,此时已在房中**梳冼,想来待会就来看您了。” 沈茉云点了点头,舀起红豆甜汤喝了几口,吩咐道:“把琦儿也抱来吧,可以让他们一块玩儿去。” 至于宇文瑞,现在是对着他爹的时间比对着她还要多上一倍,不到酉时,基本上都见不到人的。这就是封建皇权的可恶,她想多照顾一下儿子,还要被人说成“慈母多败儿”,不够让人郁闷的。 正说着,宝儿走了进来,一袭湖水绿的衣裙,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二月枝头新出的嫩芽,娇俏可爱。 “阿娘!” 沈茉云顿时笑开了,招手道:“过来,有甜汤喝。” 宝儿开心一笑,跑过去坐在沈茉云身边,道:“还是阿娘最会心疼我。我刚从父皇那儿回来,别说甜汤了,父皇连一杯茶都没舍得让我喝,就把人家赶回来了。” 沈茉云示意红汐端多一碗红豆甜汤过来,然后掐了一下女儿滑嫩的脸颊,笑道:“可是又顽皮了?” 这时,宇文琦也过来了。 “哪有!”宝儿嘟起小嘴,小声地抱怨着,不就是在折子上面画了一只大乌龟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父皇发这么大的火吗?眼一转,就看到玉雪可爱的小弟,忙走过去将人抱过来,“琦儿,来,给阿姐亲一下。” 宇文琦无奈地望着头顶的横梁,又来了!真搞不懂,为什么阿姐这么喜欢蹂?躏他的脸,整天说他好可爱好漂亮之类的话,还有后宫那些女人,见到他,也是跟阿姐一样的反应,讨厌死了。还是阿娘最好,不捏他,也不掐他,还会抱着他哄。 他决定了,阿娘是他最喜欢的人。 沈茉云歪在一旁,笑看两个儿女打闹成一团,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七月底,一场风寒,夺走了四公主的生命。 蓝丽仪先是被沈茉云摆了一道,弄得这一胎本就有些不稳,后又遭降级和软禁,大受打击之下,更是汤药不离口,轻易不下床。 当时四公主起热高烧,蓝丽仪也没怎么在意,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有太医,有奶娘,在宫女看着,一般都出不了事,再说她肚子中怀着一个,实在无法分心。 就这么一个疏忽,小女儿没了。 蓝丽仪听到奶娘哭哭啼啼来报信时,心神顿时大受打击,眼前一阵阵发黑,右手抚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我……” “啊,主子,您怎么了?”宫女发现蓝丽仪的下裙似乎有点不对劲。 还是嬷嬷和奶娘有经验,立即喊道:“不好了,蓝丽仪动了胎气,快,报贵妃娘娘和充媛娘娘,叫太医来,还有稳婆……” 等到柳贵妃赶到时,周充媛已经等在那儿了,而蓝丽仪也被确认是羊水破了,提前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那个贤妃迁封为德妃的例子,说的就是唐太宗的燕德妃,当时尹德妃串谋儿子造反,被唐太宗踹了,然后就将是贤妃的燕氏迁封为德妃。 淑妃说:要将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掐死在萌芽状态。 86悲哀 “蓝丽仪呢?”柳贵妃匆匆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 周充媛还是朝柳贵妃福了福身,才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已经送进产房了,稳婆和嬷嬷们都进去了,医女在里头。以防万一,妾做主,已经宣了太医,想是已经在路上了。” 柳贵妃微微点头,道:“你处理得不错。”转头看向微雨,“去,给皇上报个信儿,就说四公主甍了,导致蓝丽仪动了胎气,怕是要提前生产。” “是,娘娘。” 微雨离开后没多久,沈茉云也赶来了,向柳贵妃见礼后,又是周充媛等人行礼,忙乱后,这才有机会问:“蓝丽仪情况如何?” 仍是周充媛答话:“稳婆和嬷嬷们已经进去了,太医正赶过来。” 沈茉云还细心了一点:“那,三公主呢?可使人看好了?四公主刚刚去了,三公主可要看紧点,别又出乱子了。” 周充媛这才紧醒过来,忙道:“是我的不是,竟是忘了。”忙去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看看三公主,又打发了两个宫女去作陪,才安下心来。 柳贵妃则是说了一句“淑妃心细”后就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沈茉云倒不以为意,对周充媛微一点头,也跟着坐下,静待里面的人出来传话。一刻钟后,太医也赶到了,分别向三人行过礼,便退到了厢房中,等候传唤。再一会儿,微雨也回来了,只是后面并没有人跟着,她对柳贵妃说道:“娘娘,皇上说了,让您好好照看蓝丽仪。” 就这么一句话,没了。 柳贵妃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手一挥,又让微雨重新站回她的身后伺候。 周充媛却是听得有点心冷,这几年来,蓝氏是何等的受宠,连生三胎,从正七品的选侍升为正三品婕妤,连她都被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如今蓝氏不过触怒皇帝一次,结果就被降位软禁,现在她要早产生子,皇帝除了这一句例行话语,连个内侍都没想过要派过来。万一,万一,柳贵妃她们真的动了什么手脚……那蓝氏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怪道母亲进宫前,让她收敛起性子,千交待万交待让她不要得罪贵妃淑妃等人,就是担心会有这一天吧。 周充媛轻舒了一口气,视线不自觉地又转到坐在一旁的沈茉云身上,只见对方仍是那副温柔婉约、荣辱不惊的模样。如果说,她以前对沈茉云长久以来的盛宠不衰还有几分嫉妒的放,那么经过今天这一遭,倒是让她真正地佩服起沈茉云来。横竖她自已也有了亲生儿子,位列九嫔之中,就算以后那个位置……没有指望,她也不愁出路。 至少,她不用被皇家送到感恩寺出家为尼,青灯古佛冷寂余生。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太阳从正中间慢慢地爬到了西边,产房里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痛苦哀嚎,到后来偶尔发出的几声呻?吟,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送出来,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在皇宫多年,沈茉云的耐性早就练出来了,就是柳贵妃,这回也是镇定如常。毕竟躺在里面的只是一个丽仪,并不是什么的妃嫔,就是出了事,皇上也不会特别计较。别说皇帝冷情,这就是宫里生存的常态,一个不经常出现在他跟前的女人,跟一个常常伴在身边的女人,心里头的份量肯定是不一样的。不争宠,就意味着,就算你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了,在他眼中,你仍然只是一个符号,而不是形象化的真人。 很悲哀,却又真实。 周充媛有点坐不住了,她有些担心还在房中的儿子,可是又不敢说离开的话,只能干着急。还是沈茉云注意到了,便对柳贵妃说道:“九皇子才几个月大,身边离不开母亲照顾,不如先让周充媛回去看一下九皇子,也让她安个心,贵妃娘娘觉得呢?” 柳贵妃看了周充媛一眼,同意了:“这里有我和淑妃在,并不是很需要你守着,九皇子那儿更离不开人,你先回去吧。” 周充媛求之不得,赶紧跪下道:“谢贵妃娘娘体恤,妾告退。”起来后,又朝淑妃微微福身,这才离开了侧殿。 但周充媛也不是很敢离开太久,哪能真像柳贵妃说的那样,不用她来守着。所以照看完九皇子喂完奶,又哄着他睡下后,周充媛还是折回了蓝丽仪那儿。一进厅中,就听到接生嬷嬷在说:“……蓝丽仪的情况看上去实在不好,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奴婢请贵妃娘娘示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周充媛一听,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匆匆行完礼就退到一边,不敢置多一言。 柳贵妃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真没想到蓝丽仪的情况会遭到这个地步,就是当年淑妃早产,可也就是生产时间长了一些,身体没什么力气,还没到要留母还是留子的地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淑妃,只见对方脸上同样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转回视线,她道:“来人,去建章宫,将刚才的话完完整整地转给皇上听,让皇上来定夺。” “是。”马上就有一个太监出来应话,然后就小跑着往建章宫的方向走去了。 还好皇帝不算太渣,今晚没有召宫妃伺候,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两仪殿里奋力地批折子。 柳贵妃又对那嬷嬷道:“继续去里面守着,皇上没旨意前,两个都得保下。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那嬷嬷应道:“奴婢明白。”说完,便再进去产房看着了。 沈茉云此时才开口:“蓝丽仪在禁足期间,是由充媛照看的。这几个月来,蓝丽仪的身体情况如何?太医是怎么说的?” 听了这话,柳贵妃也看了过去,问:“太医或者嬷嬷可有说过蓝丽仪有早产或者难产的迹象?” 虽说不关她的事,可周充媛心情多少有些紧张,她咽了咽唾沫,声音略显干涩:“这几个月来,妾一直都有好好的照顾蓝丽仪,除了不能让她外出,但凡她的要求,妾无不准许的。就是太医来请脉时,也都说一切安好,更没听嬷嬷们说过,蓝丽仪这一胎会早产。妾所言绝无虚假,还请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明鉴。” 沈茉云和柳贵妃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沈茉云道:“我们只是例行问问罢了,万一哪天皇上问起,也有个准音。没说你的错呢,别自个揽上了身。” 周充媛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对沈茉云行礼道:“谢淑妃娘娘。” 太监跑得比宫女要快些,并没等很久,刚才前去问话的太临回来了:“贵妃娘娘,皇上说了,**皆要保住,实在不行,那就得保住孩子。” 柳贵妃听了,便对微雨扬了扬下巴,道:“去给里面的人透个话吧。”微雨微一福身,转身走进了产房,传话去。 周充媛心更寒了,完全坚定了跟着淑妃走的念头,至于皇帝神马的,地位完全降到了最低谷。 沈茉云对周充媛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在想,蓝氏会不会迈过这一关。 又过了一个时辰,产房里总算传出了婴儿的啼叫声,不过声音十分微弱,说是哭,不如说是在哼叫。坐了一天,沈茉云真有点撑不住了,乍一听到婴儿的叫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忙问道:“可是生了?” 这时,房门推开了,一个嬷嬷出来回话:“回贵妃娘娘,回淑妃娘娘,蓝丽仪生下了一名皇子,可是小皇子身体太弱了,奴婢等实在不敢抱出来,还得请两位娘娘进去。” “那蓝丽仪呢?”柳贵妃问道。 “蓝丽仪福大命大,只是生产过于劳累,昏睡过去了。” 柳贵妃也显得疲累,可还是起身道:“蓝丽仪没事就好,忙了一个晚上,我们也去沾沾小皇子的喜气吧。来人,去建章宫和寿康宫,报信。还有,待会让太医来给小皇子看看,有什么要调养的,要准备的,一定要细心了,不可慢怠。” 吩咐完,待宫人们应下后,柳贵妃就带着沈茉云和周充媛进去了,走进产房,一道屏风隔开了内室和外间,一个红色的襁褓被摆在了柳贵妃面前。 沈茉云一看,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孩子,实在太瘦小了,脸色青紫青紫的,五官皱成一团,皮肤也是通红通红,看上去……真像是活不了几天的样子。 柳贵妃也看到了,眉头不自觉的一皱,挥手让奶娘带了下去,便退了出来。沈茉云等人也跟着出去,并无异议。 柳贵妃看了看两人,都不掩倦色,便道:“小皇子先放在这儿,让奶娘和嬷嬷们照看着,本宫自会去皇上那儿回话。倒是淑妃和充媛也累坏了,先回去歇着吧。” 沈茉云真的累了,便不客气地说道:“就劳贵妃娘娘多走一次了,容妾身告退。”周充媛也跟在后头告辞了,半点没有提起跟柳贵妃一起去建章宫见皇帝的意思。 柳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很爽快地放人了。虽然看不顺眼淑妃受宠,可真不得不承认,这份知进退、识大局的本事,还真心让人讨厌不起来。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立即整个人摊在了软榻上,只觉得累极。红汐见状,忙让人送上粥食和糕点。 吃得半饱后,沈茉云才问起几个孩子今日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并已入睡后,便放下心来。素月边伺候,边问道:“主子,蓝丽仪那儿如何了?” 沈茉云说道:“蓝丽仪生下了一名小皇子,只是看着不大好。” 素月和红汐看了一眼,心中明白,照沈茉云一惯的说话方式,要是她说不大好,估计就真的是不好了。 ―――――――――――――――― 蓝丽仪早产生下一个体弱的小皇子,此事并没有在后宫引起太大的波澜。在皇帝只是派人去例行问候,按份例赏下东西,并没有再多眷顾一下蓝氏后,连一向沉默的秦婕妤都忍不住说道:“蓝氏居然倒得这么快,真让人想不到。” 她的堂妹,已晋位的秦容华则是有点心惊:“您说,小皇子体弱,会不会是柳贵妃……” 秦婕妤摇头:“应该不是,贵妃断不是如此蠢笨之人。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手,就是她如今是皇后之尊,也保不住她。” “哦。”秦容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秦婕妤又道:“别管他人的事儿了。如今你也是正四品容华,皇上对你也不算冷落,抓紧时间,好好怀上龙胎才是正经,知道吗?” 秦容华颇觉委屈地说:“我知道。可是,皇上不来,我也没办法啊!”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想生,就能生得出来的。 秦婕妤也知道自已急了点,缓下语气:“我也是为你好。你现在年轻,可能体会不了,等时间一长,恩宠不在,你就知道,日子有多难过了。只有孩子,才是自已的。” 见秦容华只是恭敬地低头,她就知道这个堂妹没有听进去,无奈之下她也不管了,总得痛过才知道教训,于是转了话题:“郭芳华虽被放了出来,可再没被翻过牌子,可见失了宠。她那个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得罪人的。你离她远点儿,知道吗?” 秦容华迟疑了一下,这才点头:“我知道了。” 太医奉命给蓝丽仪诊断后,只说要她好好休养,其他倒没什么话儿。不过既然皇帝已经不在意了,其他妃嫔就更不会在意,至多派人送礼的时候小小地讽刺几句。 反倒是四公主的葬礼,还显得降重些。 不过沈茉云也没时间关注蓝氏那边的状况,因为快要到来的中秋节,不管是祭祀还是宫宴,都得她亲自过目,再加上尚服局那儿来请示,下一季新衣的用度用量,更是让她忙得团团转。幸好,在换了马尚宫,又清了几个不安分的钉子后,尚服局是一派祥和,她也省心了不少。 忙过了中秋节,本以为就是秋狩的事,宝儿更是经常兴奋地缠着沈茉云说东说西,恨不得一下子飞过去。沈茉云倒也有抽空去校场练习骑术,只不过那一次听到剪容的话后,她就猜测有可能是去不成的,可也不忍心扫了女儿的兴致,再加上太后和皇帝那儿,一直没有口风透出,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这天,秦允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对沈茉云说道:“娘娘,不好了,太后在寿康宫突然昏了过去,皇上得了信,已经赶过去了。” 沈茉云算了一下时间,道:“知道了。让他们准备一下,待会去寿康宫。” “是,娘娘。”秦允应道。 坐在一旁的宝儿觉得不对劲了:“阿娘,皇祖母是不是……不好了?” 沈茉云正在想着一会儿去到寿康宫该说什么话,冷不防被女儿一问,回过神来,看了宝儿一眼,点头道:“恐怕是的。不过有太医在,宫中好药又多,应该还能养上一段时间。” “这,这……”宝儿有点不知所措,虽然经历过严氏那一茬,可不代表她能坦然地面对亲人的生死,“阿娘,我……” 沈茉云搂过女儿,安慰道:“没事的,你乖乖待在这儿。我一会就去寿康宫,看看你皇祖母如何了,宝儿乖乖待在宫里,别到处乱走啊。” 宝儿靠在沈茉云怀中,小脸苍白苍白的。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沈茉云放开宝儿,却被扯住了袖子,一低头,就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可是眼神却是极其坚定,“宝儿?” 宝儿一咬牙,道:“阿娘,我陪你去。我也想见皇祖母和父皇。” 沈茉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傻丫头,哪用得着你呢。阿娘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万一你父皇生气……” 宝儿摇头:“不会的,就是父皇生气,也只是说我一顿,不会真恼我的。阿娘,我陪你去吧。” 沈茉云摸了摸她的头顶,面对宝儿坚定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一起去。到了寿康宫,可不准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你皇祖母正病着呢,知道吗?” 宝儿点了点头,难得乖巧地说道:“我会注意的,阿娘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抽了,差点以为进不来== 87成长 沈茉云见拗不过宝儿,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寿康宫,时间点掐得刚刚好,皇帝正在里面盘问太医和陆嬷嬷,而柳贵妃也只是比她早到一步。 中规中矩地见过礼,沈茉云先是看了一眼皇帝,确定他的情绪正处于不稳定状态,也就不上前凑热闹了,反而朝柳贵妃那儿走去,小声地问道:“太医有何说法?太后娘娘是什么情况?” 柳贵妃满脸忧愁,同样小声地说:“只说是年岁大了,要静养,不能太操心,也没个别的说法。” 沈茉云说道:“太后年纪大了,实在不宜操劳。” “是啊,可得小心呢。”柳贵妃说着,又对宝儿微微点头,“河洛公主也来了。” 宝儿此时才上前,端端正正地行礼:“河洛见过贵妃娘娘。” “公主太多礼了,地上凉,快快起来吧。”柳贵妃敢凉着宠妃,可还真不敢对宝儿冷言冷语,再者,宝儿只不过是一个公主,皇帝喜欢,她也乐得给迎合帝心给宝儿面子。 宝儿起身后,就问道:“贵妃娘娘,我想去看看皇祖母,不知方不方便?” 柳贵妃点头道:“看望祖母是人之常情,自然方便,公主去吧,皇上也在里面呢。” “哎,多谢娘娘告知。”宝儿爽快地应了一声,掉头就往太后的寝室走去,而太医和皇帝正聚旁边的厢房那里。 柳贵妃微微眯起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淡笑道:“河洛公主这般乖巧,淑妃真是好福气!” 闻言,沈茉云微微扯开一丝笑意,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客套地谦虚――有这么好的儿女,确实是她的福气。 “说起来,三皇子呢?”沈茉云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着那个住在寿康宫,理应第一时间过来的三皇子,不由得纳闷地问道。 柳贵妃微一挑眉,轻哂道:“刚才伺候三皇子的嬷嬷画禀告,说是三皇子刚刚服下宁神的汤药,睡不了,不容易唤醒。皇上便让人好好照顾着,说是让三皇子好好休息,不用特地过来了,不然累着了三皇子,太后知道了恐怕又会心疼。” 沈茉云右手微微一抬,很快又回落原位,道:“原来如此。” 宫人们见宝儿过来,没一个敢拦,就是有人想通报,也被她制止了。所以,等她转过屏风,看到的就先是守在床边的陆嬷嬷,于是问道:“陆嬷嬷,皇祖母情况怎么样了?” 陆嬷嬷乍一听到宝儿的声音,兀自一惊,抬头看过去,当下惊呼道:“大公主?”话一出口,就深觉不妥,忙朝宝儿行礼:“奴婢见过河洛公主。” 宝儿轻轻一摆手,小声地说:“嬷嬷先别多礼了,小心吵到皇祖母。你先给我说说,皇祖母究竟是什么样情况?可是,可是……真不好了?”说到后面,语气有一丝颤抖。 陆嬷嬷先是担忧地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太后,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太医只说,太后娘娘思虑过重,不得再操心劳累,得静心休养。否则只怕……” 宝儿想了想,问道:“可是为了三皇兄的事?三皇兄的身体又不好了吗?”对这个病弱的兄长,以前宇文瑞被送来寿康宫时,宝儿也见过几次,后来年纪大了,三皇子还是整天病歪歪的,也不经常出去活动,让人想见他一面都难。 陆嬷嬷有点犹豫,后来一想这又不是什么秘闻,便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宝儿的问题。 宝儿看了,也不知该做甚反应最为恰当,于是抓了抓头,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嬷嬷也太担心了。三皇兄,恩,好好调养,想来可以养好身体的,等到明年,我再带三皇兄去骑马。呃,不对,应该是让三皇兄带我去骑马……可是三皇兄好像没去过校场?哎,总之明年,我跟三皇兄一起去骑马就是了。” 陆嬷嬷也没恼,河洛公主今年才十岁,一直被皇帝娇惯着,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说出这种话已经不容易了。于是她道:“公主有心了,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皇祖母不嫌我嘴笨就好。”宝儿自嘲地说了一句,又说道,“我也不在这儿打扰皇祖母休息了,我去父皇那儿看看。” “奴婢送公主。”陆嬷嬷忙说道,虽然还有几个小宫女在,但她可不敢就这么随意遣个小宫女送宝儿出去。 “不用了,嬷嬷留在这儿,好好照顾皇祖母吧。我知道怎么去父皇那儿。”宝儿推辞了陆嬷嬷的好意,带着自已的宫女闻开了房间。 宝儿离开后没多久,太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神情还有些迷茫,陆嬷嬷却是大喜:“谢天谢天,太后娘娘总算是醒过来了。快,给皇上报信。” “是。”小宫女机灵地应了一声儿,忙跑去厢房那儿给皇帝报信,顺便也得请太医过来再诊断一番。 此时,正在厢房的宇文熙心情十分烦燥,一见到宝儿,免不了有些惊讶:“宝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医们忙让到一边,纷纷跪下问好。 宝儿先是对太医们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后,然后才不满地嘟起嘴,朝宇文熙走过去说道:“父皇什么话啊?我一听到皇祖母生病,就马上和阿娘一起过来了,怎么听您这么一说,合着女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 宇文熙不由得笑了一下,安抚爱女道:“当然不是了,朕只是没想到宝儿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有孝心。刚才可有去看你皇祖母?”边说边轻拍着宝儿的肩膀,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宝儿说道:“我刚从皇祖母那儿过来呢,那会儿皇祖母还没醒。父皇,皇祖母的病情,太医们怎么说?” 宇文熙想起刚才太医对他说的话,神情一黯,心情说不出的难过烦乱,抚摸着女儿的头顶,没有说话。 宝儿见状,安慰道:“父皇别太担心,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好……” 话没说完,一个宫女忽然走进来:“皇上,太后娘娘醒了。” 不多大一会儿,太医们全挤在了太后的房中,仔细地再次诊断起来,然后又围在一起讨论了许久,才去向皇帝汇报。简单来说,就是太后的年纪大了,不能再像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那样折腾,得静心养病,戒大喜戒大怒,这样方是养生之道。 话说得隐晦,可也透出个消息,太后,恐怕是真的垮了身子,好好养着,还能拖上一两年,要是再操心下去,很难说挺不挺得到过年。 而除了柳贵妃和沈茉云外,高贤妃、江昭容、朱修仪、阮修容及周充媛也都来了,正在外面守着,太医说的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宇文熙沉吟了一会儿,也只能道:“尽心伺候太后,不拘什么药材,都全部用上。”就是一国之君,也改变不了人生老病死的规律。 “臣等遵命!” 于是太医们全部下去,集体去研究药方并熬药了。 少许,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并二公主也一起过来了,正在齐齐向宇文熙行礼,然后又得了允许,进去看望太后。 而余下几个,年龄尚幼,倒是没有自已过来,还得明天再由生母亲自带过来,而太后愿不愿意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晚,皇帝宿在了长乐宫 第二日,陆嬷嬷客气地回绝了一干妃嫔的求见后,才转回内室,对太后道:“主子,您连淑妃娘娘都不见吗?” 昨晚,她已经将河洛公主是第一个来寿康宫探望太后的事情说了出来,原以来萧太后会看在河洛公主的份上,今天好歹也见一下八皇子的,没想到太后还是一视同仁的拒绝了。 太后喝完药,又含了一点蜜饯,才道:“河洛确实不错,颇有我天朝公主的风范。皇帝那般娇宠,也没惯得无法无天的,淑妃教养得不错。” “那您为什么……”陆嬷嬷有点不解,说真的,她也不见得对哪个妃嫔有好感,可是在江昭容利用寿康宫之后,她就不是很待见江昭容了。本以为太后也是同样的想法,可这几个月来,太后对江昭容和四皇子仍是淡淡的,不特别为难,也不特别热络,倒是让江昭容暂时松了一口气。 太后淡淡地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摁住江氏,反而还将她的位置往前挪了一下?” 陆嬷嬷老实地说道:“奴婢驽钝。如果您真的开口,想来皇上……” “没错,只要我开口,皇帝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江氏忤逆我。”太后说着,又反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淑妃?” 没错,淑妃既不是中宫皇后,也不是萧家的人,太后凭什么要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妃嫔跟皇帝儿子对着干?说明白点,就是沈茉云还没这个资格让太后这么做。 陆嬷嬷长年跟在太后身边,自然一点就通,立即道:“奴婢明白了,是奴婢想左了。只是太后,依这几件事来看,江昭容的心怕是大着呢,四皇子也慢慢大了,日后争起来……您不担心吗?” 太后说道:“心大?这宫中,哪个女人的心不是大的?至于担心,我能担心得了多少,说不定明儿两眼一闭,就是不知身后事了,还用得着我来操心?说起来,我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我偏帮我那亲侄女,或许她不会落得个贬位赐死的下场。” 陆嬷嬷忙道:“您不过是心疼……她而已,谁能想到会如此呢?” 太后淡然一笑:“是啊,谁能想到呢!”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些年,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养出来的是狗,杀出来的是狼。” “且看着吧,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 太后病重,秋狩自然取消了。 宝儿自是闷闷不乐,但也只敢在沈茉云面前抱怨几句,外加抓过小弟来蹂?躏一番,心情才稍微好过一点。 沈茉云见宝儿心情不好,外加她出手都有分寸,也就装做对小儿子的求救视而不见,由得两人折腾去。反而是宇文瑞,由于多了两个伴读,不免让她更分出心思在这上面。 “思寒和子融都十分有趣,特别是子融,不过才大我两岁,几乎能将四书倒背如流,连太傅都夸他呢。”宇文瑞笑眯眯地说着,完全没有被同龄人抢走风头的不悦,看上去还挺高兴的样子。 朱思寒和季子融都是宇文熙特地为儿子挑选出来的伴读,自然不会太差。不过在听到季子融时,沈茉云还是有点惊讶:“可是季侍郎家中的长公子,有神童之称的季子融?前儿你小姨进宫,也提过这个人,说他五岁就会吟诗,七岁就能出口成章,就是你的外祖父,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宇文瑞笑笑,点头道:“就是他。子融是个很有趣的人,改天我带他来给阿娘看看。” 沈茉云难得的起了好奇心,道:“行,改明儿带来给我瞧瞧吧。” 一旁的宇文琦听到沈茉云这么说,不高兴了,一撇嘴:“不就是吟诗吗?我也会啊。”小脸气鼓鼓的,他决定要讨厌那个叫子融的人,扭头看向宇文瑞,“哥,今天晚上你给我讲孟子吧。” 宇文瑞还是笑得温和,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道:“论语还没学完呢。听话,先学完论语,我再教你孟子。” 沈茉云也笑道:“是啊,琦儿乖,先学完论语,再学孟子。你要记住,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宇文琦皱起小脸,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宇文瑞看了看弟弟,心中却在想要不要直接向父皇提议,让小弟提前入学。有时候,弟弟的好些问题他都答不上来,身为兄长,实在太丢人了,还是让弟弟直接去折腾太傅好了。想来杨太傅他们应该会很高兴收下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宇文瑞便开始琢磨着要如何说动母亲,又如何向父皇开这个口,以便能达成愿望。他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想法,却让他的亲弟弟宇文琦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补了 话说,在写小包子时,我拼命地对自已说,你现在写的是言情,不是**,不是养成,别太激动了,千万控制住~~~ 88封王 太后病重,宁王快要大婚,加上又是年底,几样事情加起来,不免让第一次接管宫务的沈茉云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幸好宫中行事,一向都有流程和旧例可循,按着方子来做,倒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甚至在宫务上手后,沈茉云还特地抽空叫了宜云进宫一趟,当然不是她突然想姐妹情深一把,就是真有这念头,她也不会挑这种忙乱的时刻。 叫宜云进宫,主要还是为了她的宝贝女儿。 宜云听罢,微一挑眉,道:“照看公主?姐姐这是什么话?河洛公主也是我的亲侄女,那用得上姐姐这么生分,吩咐一句就是了,我定无不从。” 沈茉云笑道:“宝儿性子有些倔,脾气难免大些,若是让你觉得不痛快了,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过了今年,宝儿就十岁了,是时候步入京城的社交圈子了。虽然她是公主,起?点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孩子要高得多,可是各王府的郡主、县主,候府的女儿,国公府的千金等等,也是需要时间去磨合的。就算宝儿是公主,沈茉云还是希望女儿能交到一两个好友。 宜云扬高一眉,道:“姐姐这话我不信,你这么疼爱河洛,哪舍得教训她?就是你真狠得下心,怕是皇上知道了,还不得立该赶来长乐宫,找你说情?” 沈茉云不由得瞪了她一眼,道:“就你嘴贫。” 宜云不以为意,站起身朝沈茉云走过去,复又挨着她坐下,执起她的双手,仔细地看了几眼,神情有些纳闷:“姐姐进宫多年,也三名孩子的母亲,可我细细看来,却是望之与我刚出阁时差不多,风采更胜往昔。” 在被宜云拉起双手时,沈茉云心中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再听到宜云说的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才道:“可能是林太医替我调养了几年的缘故,看来那几个方子确实管用。待会我让剪容抄一份,给你带回去,必能使你重回青春少艾。” 其实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此时应该是沈茉云最美好的年华,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仿若一朵怒放的玫瑰,吐露出氤氲的芬芳。所以,沈茉云从来都不觉得自已年老色衰,她现在还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呢,就是变黄,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 宜云失笑道:“那岂不是成妖怪了?”说罢,便松开了双手,但人还是没动,声音却是低了下去,“我听说,柳家有意在宁王大婚后,准备将自家女儿送进宁王府。” 沈茉云一惊:“柳家?不会是贵妃的娘家吧?”天,这也太神展了。 宜云表情不变,语气却极其认真:“姐姐没听错,确实是柳家,据说还是镇远大将军的意思。不过送给宁王做侧室并不是贵妃的亲妹,是族中的另一旁支,应该算是她的堂妹。” 关系是远了点,不过只要是姓柳的,就逃不开这个姻亲瓜葛。 沈茉云有点不明白:“镇远大将军是什么意思?贵妃正养着柳容华生的七皇子呢,这……”身体有点发冷,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宜云忽然紧紧抓住沈茉云的右手,说道:“总之姐姐万事小心,切忌冲动行事。家里你也不用担心,父亲他们都小心着呢,就只有你一人在深宫……” 沈茉云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宜云,镇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谢妹妹好意,我会多加小心的。” 宜云走后,沈茉云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如果宁王和镇远将军真的有意……一个激灵,冷得她从混乱的思维中醒过来。一掐手心,刺痛感让她冷静了不少。瞎操心什么呢?连宜云一个郡王妃都能知道的事情,难道定王和皇帝会不清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说不定早就挖好坑在那等着了。 沈茉云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几口热茶,这才觉得舒缓过来,又开始慢慢思考起来。她的两个儿子还小,就是宁王真成事了,他们应该还能保得住性命,只是未来的生活会辛苦很多。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混乱中会不会有人错杀“无辜”,或许,那个时候,陆太妃的慈和宫,会是一个不错的避难所。 至于宝儿,这个倒不用担心,宁王不可能闲着没事做去盯着一个公主不放,只要宝儿不去主动撞刀刃,性命肯定是无忧的。 想了大半天,沈茉云拍了一下额头,她在穷紧张什么啊?这不是还没影儿吗?就是居安思危,也未免思过头了,反正宁王再过两个月才大婚,柳家的女儿还没送进宁王府,一切还早得很。就是要担心,也还轮不到她,这个皇位又不是她的,替皇帝来操心会不会有人谋反,可不是白忙活吗?真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太不符合经济效益了。 想开后,沈茉云便暂且将这个隐藏性的危机搁置下来,好好准备宫中的年节祭礼。 所有的一切流程按着旧例走,倒没出大错。这种大事,一般人都不敢下绊子,除非他是真的不想要脖子上的那个东西了。 只是在大年初一的跪庙时,何承徽忽然晕了过去,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混乱。将人抬下去,让太医一把脉,竟是有了一个多月的喜脉。 沈茉云听完太医的话,又看了看还跪在下边的妃嫔,眼中皆不乏嫉妒,就是柳贵妃,脸上也闪过一丝嫉色。想了一下,她道:“何承徽既是有了喜,也是天大的福份,指不定就是老祖宗特意告知的。贵妃娘娘,依妾看,不如先让何承徽在一旁休息吧。人还在昏迷中,咱们总不好让一个昏过去的人继续跪在这儿。” 柳贵妃微微点头,对宫人们一扬下巴:“扶着何承徽在一旁,好好照顾着。等皇上出来了,再垂询圣意。” 这个节骨眼,柳贵妃可不敢做主让何承徽下去。沈茉云也是这个意思,听了柳贵妃的话,朝宝儿使了个眼色,见她敛去眼中的不耐烦后,便又看向皇子那边,看到两个儿子情况还算好,这才安心地再次低下头,继续她的跪庙兼发呆。 新年的第一天,何承徽就爆出有了身孕,算得上是个大喜讯,虽然宇文熙现在不缺儿子,可是何承徽这一胎,还是挺让他高兴的。于是除了按例的赏赐外,又额外赏了不少东西去翠微宫。 沈茉云倒是没啥感觉,除了感概皇帝给人拉仇恨的功力又精进外,还是吩咐剪容送了几样贺礼给何承徽。至于对方是真晕还是假晕,这一点并不,的是,她的肚子里确实有那块肉。 就不知道,守着随时会咽气的小儿子的蓝丽仪,在看到那一串串捧着赏赐进出翠微宫的宫人时,会是什么滋味? 太后身体不好,就是正月里的宫宴都极少出现,京城中开始流言纷纷。程氏也找了个空档,进宫问道:“太后那儿……” 沈茉云微微摇头,看得程氏神情一凝,才缓缓说道:“你们有个底吧,怕真是不好了。” 程氏点头道:“我明白了。其实那也是萧家的事儿,跟咱们家没什么太大的关联。只是这三皇子……你知道皇上有什么安排吗?” 沈茉云笑了笑,道:“诸子封王,是大齐的惯例,难道还是我一个人改得了的?” 程氏一听,也觉得自已的这个问题很傻,就是三皇子坐不上那个位置,一个王爷,是绝对跑不了的,于是道:“是我一时想岔了。” 沈茉云忽然想起还在外面“流浪”的二哥沈苍云,便对程氏道:“这几日,皇上倒是有提过二哥的事,这一任的任期满后,似乎有意调他回京。” 程氏果然喜上眉梢,次子在外多年,是她的心头大病,如今得知沈苍云可以回京,就是还有两年,那也是个盼头。 “您回去同爹和大哥说一声儿吧,想来他们会有主意的。”沈茉云说道,一个调回京城,一个就会外放吧,但这也很难说,还是要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她这个半调子,就不插嘴了。 “知道了,我回去后就马上转告他们。”程氏高兴地说道。 好不容易摆脱了正月的忙碌,又迎来了宁王的大婚。 沈茉云身为宫妃,参加宴会肯定没她的份。倒是宝儿一直吵着要去看热闹,沈茉云无法,只得说:“你父皇同意了,我绝不拦你。” “不拦什么?”正好宇文熙走了进来,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好奇地问了出来。 “父皇。”宝儿跑了过去,撒娇道:“明天不是二皇兄的婚礼吗?我想去观礼。您跟阿娘说一声,让我去啦,好不不?” 跟在宇文熙后面的宇文瑞听了,忙跟着说道:“父皇,儿子也想去。” 宇文熙先是看了一眼宝儿,又拍了拍宇文瑞的头顶,却是问沈茉云:“你可知道,前几日,宝儿来找朕,说是想让琦儿提前进学。” 沈茉云错愕地微张小嘴,转瞬就明白过来了,难怪这些天宇文瑞总是对她说什么“弟弟好聪明啊”,“他问的很多问题我都不会答太傅却能答上来”之类的话,敢情是早有预谋。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凭心而论,她是想让儿子成材,可是看着他这么小就要受折磨,心中还是不舍。想了一下,便反问:“皇上又是什么想法?妾听您的。” 宇文熙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奇道:“琦儿呢?” “在午睡呢,一会儿也该叫醒了,免得晚上又睡不着。”沈茉云说道。 宇文熙走过去,坐下后,又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先是看向宇文瑞:“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让琦儿进学?需知皇子进学,皆是在六岁。” 宇文瑞不自觉脸红了,低下头小声地说:“阿琦从小就聪明,很多诗文一点就通,就是太傅夸的那个什么‘天纵其才’。虽然现在还是儿子给阿琦讲书,可是他的好些问题,儿子都回答不上,才有了这个想法……” 宝儿很心急去看热闹,可还是不忘帮忙:“是啊,父皇也知道的,琦儿从小就古灵古怪的,他整天都拿着那些什么圣人之言在寒碜我。照我看,还是让他早点进学,让太傅们管管他吧。” 宇文熙也很清楚他们说的是事实,于是转头望向沈茉云:“你有何看法?” 皇帝竟然来问她意见?沈茉云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要知道,这三个孩子,宝儿和瑞儿虽然是由她启蒙,可是正经的史书**,却是由宇文熙亲自教导的,等到大一点了,又是下旨让太傅和几名翰林学士来教授,根本没她半点事。 “这……”沈茉云迟疑了一下,正想说话,抬眸却看到了宇文熙那颇富兴味的眼神,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忙道:“听皇上的吧。如果皇上认为琦儿适合早些入学,妾也无不可以。” 宇文熙听罢,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宝儿和宇文瑞,笑了起来:“行了,下个月就让琦儿一同入学吧。瑞儿你是兄长,可要多多照顾弟弟,知道吗?” “是的。” “父皇,那二皇兄大婚,我可不可以出去……”宝儿继续扯着宇文熙磨着。 沈茉云则是默默地扭过头,亏她还以为宇文熙这么看得起她,要认真地跟她讨论儿子的教育问题呢。结果是原来皇帝根本就没有在意小儿子的教育问题,这才会来问她。 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理解成宇文琦年纪还太小,所以皇帝不在意。又或者是,这只是小儿子,他重视的程度并不如长子…… 永旭十三年二月,宁王娶安乐候嫡长女霍氏为正妃,宁王府大摆宴席。宝儿也终于磨得宇文熙的同意,跟四皇子一起,后面还跟着宇文瑞等一众小弟,去了宁王府参加婚宴。 宝儿回来后,还兴奋地说:“好多人啊,新娘子真漂亮,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到处都是红色的丝绸,门上窗上,都贴满了喜字。听说是从早上就忙到晚上呢,新娘子真辛苦……” 沈茉云听得微微感叹,大婚啊,女人一生中最特别的日子,她是没有这一天了……如果是普通人家,好吧,如果是嫁给普通人家,还有再嫁一说,可是进了宫门,这个念头就别想了。 永旭十三年三月,八皇子宇文琦正式进学,时年四岁。对于宇文琦的早慧敏知,杨沐等人不由称奇,遂起了爱才之心,纷纷授之以全,倾心教导。 永旭十三年五月,皇帝下旨,封三皇子为陈王,四皇子为延王,五皇子为洛王,六皇子为郑王,七皇子为凉王,八皇子为赵王。 永旭十三年六月三十,太后病逝,举国齐哀——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比较多,我尽量撸顺。 唔,九皇子、十皇子没满周岁,所以这次就没他们的份。 唐朝的皇子,封王挺早的,身上遥领了官职,不过文中就不写了,免得乃们更混乱。封王后,他们还是可以一直在皇宫住到十五岁,成年后再搬出去的。 89婚约 烛影重重,恢宏大气的宫殿中,凡是代表喜庆的颜色和物件全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白色,花瓶屏风等上面的图案,也多是清淡素雅之物。 太后去逝,此乃国孝,民间百内禁嫁娶,七七内禁门市,至于京中,更是一片肃穆。平日里游手好闲、四下风流快活的纨绔之弟更是乖乖地夹起尾巴,缩在家中当孙子。国孝不比家孝。家孝中闹出事来,可能就是丢官或者斥骂,要是国孝中折腾出什么被御史知道了,一纸文书递上去,弄不好是要全家掉脑袋的。 于是,京城中的治安,是前所未有的大好。 御案前,宇文熙正专注地批阅折子,他已经缀朝七天,以示哀孝,可是做为一国之君,就代表着他没有太多的空瑕时间来悲痛。国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逝世而停止运作,事实上,这一个月累积下来的折子,快要把人给埋了。 江喜看了看殿外昏暗的夜色,见皇帝一时半会没有歇息的打算,便上前拿起宫灯的外罩,挑了挑灯芯,“哧哧”几声,室内瞬间亮了不少,然后又将之放好,这才退回原来的位置上。宇文熙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打开一看,却是怔了一下,竟是说魏国公之子任灵州长史期间竟然私纳奴婢为妾,违律为婚,请陛下重惩。 “魏国公……”宇文熙思索了一会儿,提起御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大意就是将此人贬官,并将私纳为妾的那个奴婢送还原处,其所生子女皆从母,入贱籍。 江喜却是听得眉眼一跳,魏国公,不正是清阳教主,先皇后萧氏的亲生父亲吗?这一次,萧家又折腾出什么事了? 宇文熙写完后,将折子往其中一堆那里一扔,也丢开了御笔,右手轻轻地揉按着眉心,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疲倦的神色。身体往后一靠,却是想起了数月前他跟太后私底下的那场谈话…… ————————咱还是时间的分界线,倒回数月前的某一天—————— 屋内药香缈缈,纱幔垂地,一看就知是患病已久之人的房间,才会连空气都弥漫着苦涩的气息。萧太后半靠在床头,容色苍老,依稀还可见年轻时的风采,眼神却还是那么通透精明,她看着坐在床边的儿子,满脸唏嘘,道:“这些天,我竟是夜夜梦见你父皇生前的事情,还说在等我,问我什么时候去陪他,我的时间不多了……” “母后快别这么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只是太过想念父皇,才会梦到这些事罢了。改天儿子就请来金业寺的悔明大师给您……”宇文急忙说道。 萧太后一摆手,道:“不用了,生老病死,谁都得经这个坎。”停了一下,道,“我十五岁被先帝以皇后之礼迎进皇宫大门,进宫第一天就被人称做母后,先是你姑姑纯惠皇后的孩子懿光太子,然后又是其他妃嫔所出的庶子,直到你出生,先帝为保懿光太子的东宫之位,欲将你过继给无嗣的江都王。我抵死不从,硬是凭着纯惠皇后的那点情份,总算将你留在了我身边,可也惹得你父皇震怒,从此鲜少踏进昭明宫。” 宇文熙道:“若无母后,定无儿子今日的九五之尊。” 萧太后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在你七岁那年,懿光太子意欲谋反,先帝大怒,废了太子之位。事后,我父祁国公联同数位大臣上书,让先帝以国事为重,东宫不可为虚,你父皇才注意到你。”说着,欣慰地看向宇文熙,“亏得你也争气,没让我失望。” 宇文熙也想起了昔年的往事,那时只有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日子实在说不上顺心,后来先帝还特别宠爱韦德妃,若不是韦德妃一直无子,皇位之争,恐怕还要再起波澜。见到生母虚弱地躺靠在床上,不由得愈加内疚起来:“是儿子不孝,累及母后。” 一顿,“儿子明日就下旨,让萧氏回来伺候您。” 萧太后摇头:“不必了,清阳教主已经是世外之人,何必这般折腾她。若你真顾念着一二,我倒是还有一事相托与你。” 宇文熙忙起身,垂手道:“请母后吩咐。” 萧太后淡淡一笑,眼神异常明亮,却是道:“赵王早慧聪敏,个性却是十分跳脱,入学不满两个月,就将杨太傅气了几回,可是真的?” 宇文熙听了,忙解释道:“琦儿只是求知若渴,一有疑问非究根其底不可。只是稚子无心,所言所想,常常离经叛道,太傅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而且儿子瞧着,太傅也无生气怪罪之意,反而还颇为赞赏。” “可到底是略有顽劣,不够沉稳。” “自是比不上他的哥哥们稳重,琦儿今年才四岁呢。”要求一个四岁的孩子像四十岁的老头那样稳重如山才是怪事吧。 提起宇文琦,萧太后的目的自然不是找茬了,于是直接说了:“我的兄长已经继承祁国县公的爵位,他的长子有一嫡女,今年七岁,前儿进宫来我亲眼瞧过,小姑娘看着乖巧懂事,性格也伶俐。我看着,跟赵王倒也般配,皇帝觉得呢?” 祁国公本是先帝加恩给纯惠皇后的生父,也就是萧太后的爷爷,自萧老太爷去世后,就由萧太后的生父萧老爷袭爵,到现在,已是传给了萧太后的兄长。可惜经过庶人萧氏的巫蛊之祸,其父兄不但被贬官,迁回老家,就连身上的爵位,也从国公降到了国县公。这还是宇文熙看在萧太后的面子上,否则要是一般妃嫔,早就下令全家抄斩了。 宇文熙不由得一顿,这是…… 萧太后见他如此,语气一肃:“萧家倒底是你的外祖家,难道你就真不顾念一点点情分吗?” 宇文熙有点犹豫,私心来说,他是真不想让宇文琦娶萧家女,倒不是萧家女儿不好,而是若处理不当,日后说不准会…… 萧太后又加重了语气:“赵王本是早产儿,身子一直不好,我那侄孙女性子乖巧,是个会照顾人的,由她嫁给赵王,岂不是两相其美?” 宇文熙听了这话,觉得太后说得也在理,加上又是生母的愿望,便不忍驳回去,点头应允:“母后勿恼,儿子听您的。” 罢了,萧家最多也只会出一个王妃,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权当是宽太后的心吧。 萧太后心中一松,这已是她为娘家想得最好的安排了,至于前朝官场起复,就得靠男人争气,她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事。 宇文熙说道:“儿子待会就去长乐宫,跟淑妃说一声。” 两母子又说了好一会儿,宇文熙才被萧太后以国事繁忙为由劝回了建章宫。 宇文熙离开寿康宫后,也没去建章宫,而是直接去了淑妃那里,将刚才得来的婚约对正主儿的母亲一说,又道:“这是母后所望,朕实在不忍心拒绝。” 沈茉云的思绪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儿媳妇给炸到九宵云外,完全无法思考,结巴道:“皇上,您,您是,是说……琦儿日后的妻子,太后给定了祁国县公的嫡孙女?” 宇文熙点头,觉得沈茉云这副呆呆的样子十分有趣。 沈茉云愣愣地张着小嘴,半响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回过神,便道:“这,琦儿才四岁,这订婚……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知道宇文熙是不是想开了,神情完全没了在寿康宫中的犹豫,道:“你也说了,是订婚,并非成婚,早点亦无碍。” 沈茉云闷闷地瞅了宇文熙一眼,道:“您都这么说了,还问我做什么呢?”说完,转过身,生起闷气来。 宇文熙用手扳过她的脸,指腹在那细腻如瓷的肌肤上轻轻一划,道:“生气了?” 沈茉云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还好,只是太过突然,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一下,又试探性地问道:“太后怎么会突然间想到将萧家的小姑娘许给琦儿?” 宇文熙却不想说那么多,只是道:“或许只是觉得两人般配吧。待会琦儿来了,你好好与他解说一下,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建章宫了。” 说完抬脚就走,留下在原地跺脚咒骂的沈茉云。 ——————————倒叙完毕———————— 从回忆中醒来,宇文熙再次端坐好,重新拿了一本新折子看了起来,似乎方才的走神只是幻觉,并没有发生过。 算了,就像太后所言,萧家是他的外祖家,他也不想做得太绝情。一个赵王妃……只要萧家不再上窜下跳,他也不介意那点钱,养在那儿就是了。 江喜一直在旁边伺候,自然没错过皇帝的走神,可在这皇宫中,能活下来的人最先学会的技能就是要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闭上嘴。 祁国县公府 现任的祁国县公对他的妻子说:“这是太后的意思,以后女儿的教养千万不能放松,免得将来嫁给赵王后,丢人现眼。” 祁国县公夫人李氏却是有些疑惑:“您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的皇子,太后怎么就看上了赵王呢?就是陈王不行,延王也不错啊,这赵王……”才四岁呐,“也不见皇上对他多宠爱,就是五皇子封的洛王,看着也比赵王来得尊贵。更别提我听那些夫人们说,赵王自小体弱多病,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祁国县公淡淡地说道:“妇人之见,就是赵王体弱,对那个位置构不成威胁,太后才会看上赵王。虽说赵王年纪最小,你可知道,他的封地在哪儿?是赵州,还有海韩灵庐舒等足足十二州的封地。就是宁王,封地也就才区区十二个州而已,而且还是在宁州那种偏远之地。孰轻孰重,你还看不出来吗? 李氏也不是那种无知的妇人,一点地理常识还是有的,当场惊呼道:“赵州?”那里可是出了名的富饶之地啊,宁王的封地绝对是没得比的。 祁国县公说道:“若不是赵王体弱,这东宫太子之位,保不准就已经……” 李氏不敢再质疑了:“我明白了,女儿的教养,我一定会看紧的。” “那就好。” 自太后去世的那天算起,七七之后,京城中的铺面已经可以重新开业了,人们也可以出来走动。不过,宫中还是挂着白幡,就是天子不用这么严格地守上二十七个月,至少,孙子孙女是要守孝九个月的。 因此,不管哪个宫殿,都是以素色为主,就连延庆宫,也不例外。只不过,一向安静的宫室,今天却是显得有些吵闹。 “咣啷”一声响,花瓶被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散。 “爹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瞒着我将人送去了宁王府?我以前说的话,敢情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作者有话要说:祁国县公是给纯惠皇后的父亲,萧太后的爷爷。 魏国公是萧皇后的父亲。 所以,萧太后是萧皇后的堂姑,不是亲姑姑。 90诬陷 上 90、诬陷(上) 柳贵妃右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杯盏轻晃,茶水更是泼出了些许,润湿了一小片精致的桌布,怒道:“娘,这么大的事儿,您上次进宫,怎么不跟我提一声?现在好了,人送进宁王府,再想弄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镇远将军的嫡妻陈氏也显得愁眉苦脸,忧心地说道:“这是你爹的意思,他铁了心如此,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反对不成?” 柳贵妃对生母的这番姿态,真是又气又心疼,若不是陈氏软弱,哪会让父亲的那几个姬妾欺压到头上,如果没有她这个女儿进宫成了贵妃,陈氏的日子在将军府中还不知会如何难过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跟宁王混在一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还真想助宁王成事?” 一个名义上的皇长子,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实在很难让柳贵妃不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陈氏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慌忙道:“儿啊,隔墙有耳,这些话可不能随意说出口,万一让人听见了……” 柳贵妃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你们将人送进宁王府,当时怎么不知道怕?父亲在军中的名望已是顶盛,战功赫赫,在京城中,谁不称呼他一声大将军,他还有什么不满的?父亲他,他……凉王(七皇子)可是他的外孙呢,日后让我、让凉王如何自处?”说着,眼眶一红,泪水就这么掉了下来。 陈氏一生软弱,出身不高,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女儿,见一向好胜的女儿哭了起来,不由得慌了,也哭着叫道:“儿啊,都是我没用,才让你这般受苦受累。可是,可是你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儿,谁能改得了啊?儿啊,我又何尝不想你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柳贵妃不由得抱住陈氏,埋头小声地哭泣起来。 两母女就么哭了好一会儿,还是柳贵妃先回过神,知道不能太过,万一陈氏出去时两眼红肿,说不定会惹来什么流言,反倒不美。于是略略止住心中哀痛,唤来宫女打水,伺候她们重新匀面上妆,这才将痕迹遮盖得□成。 经过一番发泄,柳贵妃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可以冷静地思考了:“您说,那姑娘是在太后去世前就送过去了?” 陈氏点头:“没错,就在那几天。你父亲本以为将你堂妹送过去后,凭柳家的声势,就是不好马上抬侧妃,可是一个贵人,想来还是可以的。没想到,太后却突然甍了,这就耽搁了下来。” 柳贵妃想了一下,道:“这倒是好事。一个无名无分的伺候丫头,总好过有了名分的侧妃。”然后压低声音在陈氏身边说了几句话。 陈氏皱起眉头,担心地说:“要劝你父亲不难,可是我实在没把握劝得住。” 柳贵妃一怔,随后叹道:“您一定要劝妥父亲,否则……柳家怕是将不复以往。” 陈氏还是十分迟疑,可见柳贵妃神情凝重,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我知道了。” 名义上,凉王虽是陈氏的外孙,可血缘上倒底不亲,所以柳贵妃让人带凉王过来给陈氏见礼时,不但陈氏对凉王生疏。就是凉王,对着陈氏,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若不是柳贵妃在此,估计是看也不看陈氏一眼。 “这样看上去,凉王却是有几分你的影子,那神态,可真是像。”陈氏略有感概地说着,不由得回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样子,这样一来,对凉王又自觉亲切了一点。 柳贵妃却是愣了一下,道:“是吗?我倒没留意过。”随即打量了坐在旁边玩耍的凉王几眼,笑了笑,“这么说来,还真是如此,娘的眼神还是这么好使。” 陈氏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对你好使,还对谁好使。” ————————————————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按照以前的习惯,都会请几位出名的道士真人前来宫中做几场法事。而今年的中元节,恰巧又是在太后的头七之内,因此也显得隆重了一些,除了请来十来位道士和尚做法事外,在中元节前后,还要请他们画下不少驱邪的符纸,在宫中名处或焚烧或张贴。 沈茉云还真没经过这种大场,整个七月,忙得整个人都瘦了下来,尖尖的下巴,纤腰一束,看着颇有弱不禁风的感觉。好不容易忙过了七月,又到了八月中秋,幸好这次还在国孝,大丧中皇帝下令一切从简,宫宴家宴全部取消,这让沈茉云暗自松了一口气。 宝儿见母亲忙碌不已,便主动挑起看管弟弟们的任务,宇文熙知道后,大大的夸奖了她一番。至于宇文琦那个莫明出现的婚约,沈茉云想着先缓下来,待忙过这一阵子,再同小儿子细细说明。 这天,秦允对沈茉云说道:“镇远将军夫人昨天进宫探视了柳贵妃,出来时眼眶微红,似曾哭泣过。” 沈茉云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问道:“我让你盯着那几个人,可有什么异动?” 秦允回想了一下,忽然神色带了点犹豫和奇怪,说道:“江昭容、朱修仪、阮修容……”念了几个妃嫔,“皆无异动,一向平静。倒是翠微宫那儿,有一件事很奇怪。” 一听到翠微宫,沈茉云微微蹙眉,道:“什么奇怪的事儿?” 秦允说道:“这半个月来,在蓝丽仪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宫女,经常往何承徽那儿跑,似乎跟那儿的一个小太监是同乡,常有所往来。” 沈茉云当即觉得不对劲:“她们两人几乎势成水火,可是伺候她们的宫人却走在了一块?” 秦允道:“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沈茉云皱眉,右手食指轻敲桌面,隔了一会儿,才问:“那个宫女和太监往来的事儿,何承徽和蓝丽仪可知晓?” 秦允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照奴婢来看,何承徽应该不知道,而蓝丽仪那儿,实在看不出来她知不知道这两人来往。” 沈茉云缓缓点头:“蓝丽仪进宫也有六年了,论手段行事,肯定要比何承徽来得老练,你看不出也不足为奇。” 假设蓝氏知道此事,却又不禁止,其间到底有何图谋?又或者说,那个宫女是蓝氏特地指使她这么做的话……还是那个问题,蓝氏究竟在计划什么?从婕妤跌倒丽仪,有她其中一份功劳,而十皇子的病弱,只怕也被蓝氏归咎于何承徽身上了。 要说她们都是蓝氏的仇人,也不为过。 “何承徽的产期似乎就在这几天了。”沈茉云自言自语地说道,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停了一停,冷声道:“给我盯紧翠微宫,蓝氏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 “是,娘娘。” 三天后,预感成真。 “淑妃娘娘,方才十皇子的奶娘到咱们充媛娘娘那儿急报,说是十皇子被人下毒,已是不行了。充媛娘娘不敢擅专,这才深夜来打扰您,还请娘娘移驾翠微宫。”说话的人正是周充媛身边的其中一个大宫女秋莲,虽然说话还算连贯,但是脸色十分苍白,眼中一片惊慌,显然也吓得不轻。 什么? 沈茉云大吃一惊,手一挥,宽大的衣袖带到了一旁的紫金香炉,砸在了地上,并弄脏了地板,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个。 “下毒?已经不行了?”沈茉云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是的,淑妃娘娘。奴婢跟充媛娘娘去看过十皇子,十皇子脸色嘴唇皆是紫青,口吐白沫,确是中毒之相。”被人掐死或者闷死是不会吐白沫的,这一点,秋莲还能肯定,“除了奴婢,充媛娘娘也已经使人去回了贵妃娘娘和皇上,还请娘娘快些过去。” 沈茉云一掐手心,对秋莲说道:“知道了,你先回翠微宫禀告周充媛,我马上就过去。” “是,奴婢这就告退。”秋莲福了福身,就转身离开了。 待秋莲一走,红汐先沉不住气了:“娘娘,这事儿有古怪。皇宫内菀,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人下了毒,还要是对皇子下毒?如果皇上知道了,怕是会彻查。” 沈茉云冷静地说道:“没有如果,皇上已经知道了。”一顿,“更衣,挑件素色点的。” 再担心,红汐和素月等人还是忙了起来,拿过内衬外裳等物。 在任人伺候的这段时间,沈茉云的脑子也没闲着,一直在高速运转中。能让一个体弱的孩子中毒的东西有很多,可是附带呕吐症状而又能让宫人或者妃嫔拿到的药物,就不多了,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样。抬手,让人帮忙穿上外衣,扭头问秦允:“这几个月,蓝丽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秦允此刻也是眉头深锁,一副苦苦回想的模样,可最后还是摇头:“除了那个宫女的事儿,奴婢实在想不出了。” 沈茉云不死心,继续追问:“你再想想,有没有受过什么奇怪的伤?或者去过一些她不常去的地方?十皇子有没有过异常?” 秦允苦思了一会儿,才躬身行礼道:“奴婢实在想不出来,蓝丽仪一直都在翠微宫照顾十皇子,鲜少外出,十皇子一直都在喝药,太大的异常真没听说过。至于受伤,蓝丽仪仍是正六品的丽仪,平常又不用做苦力活儿,哪有机会受伤?只除了几个月前,她不小心让开水烫伤延请太医外,再无他事。” “被开水烫伤,烫伤,伤口会肿毒溃疡,要上药,或许还要内服……”沈茉云喃喃念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脚一软,差点摔倒,还好剪容发现她不对劲,赶紧扶了她一把。 “娘娘,您怎么了?” “没,没事。”沈茉云就着剪容的手,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惊慌过后,理智逐渐占了上风,接过红汐递过来的温热开水喝了一口,才问道,“蓝氏被开水烫伤后,用了多长时间才好起来的?” 秦允只是想了一下,就极为肯定地说道:“至少有两个月。” 沈茉云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转过头对剪容吩咐道:“将七月份和八月份的帐本看好了,等下会有人过来取帐本,到时你再亲手交给他们,知道吗?” 剪容认真地行礼道:“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看好帐本,绝不会有意外发生。” 沈茉云“恩”了一下,又道:“让人看好宝儿他们,别惊着孩子。” 剪容也一并应下了。 半刻钟后,衣妆总算整理好了,沈茉云仔细地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差错后,才对秦允道:“去翠微宫,升辇吧。” 这一次,可是有一场硬战要打。 “奴婢遵命。” 沈茉云到翠微宫的时间还是有点晚了,她一进大殿,就看到了坐在首位的宇文熙和柳贵妃,还有站在一边的周充媛,及跪在地板上双眼红肿的蓝丽仪。没敢多看,上前行完礼,得到允许后,就在皇帝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充媛亦随后坐下。 宇文熙刚才似乎正在问话,只听得蓝丽仪声音哽咽地哭诉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奶娘突然就跑过来对妾说,说十皇子中了毒,突然就呕吐起来,一干宫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吓坏了,便赶紧来通知妾。妾过去一瞧,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十皇子,就,就这么去了。”说到最后,声色厉歇,就这么昏了过去。 宇文熙的脸色,不消说肯定是十分难看的,眼神异常森冷。 柳贵妃见状,小心地说道:“蓝氏昏了过去,不如先把她扶下去让太医瞧瞧。就是审完那些宫人,也得要时间,不如传十皇子的奶娘来问个话,您看如何?” 宇文熙缓缓点头,道:“让她进来。贵妃,你来问。” “是。” 照顾十皇子的奶娘是个二十多岁的周整妇人,说起话来也是口齿清晰:“……奴婢一直在十皇子身边,中间因要解手曾离开过一次,但十皇子身边还是有宫女们在照看着,房中不会无人。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对十皇子下毒,贵妃娘娘明察。”边说边朝柳贵妃不断磕头,很快,身前的地板被染红了一小片。 沈茉云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脑海中则在一遍又一遍地推算待会可能发生的场景,并琢磨自已可能要说的话。 柳贵妃又问了奶娘几个问题,便命人带她下去了。 期间,太医已经验完了十皇子的尸身,来到大殿对宇文熙说道:“启禀皇上,经臣查验,十皇子乃是被人喂食混有朱砂成份的汤药,才导致十皇子中毒身亡。另外,臣还发现,在十皇子经常玩耍的一个拔浪鼓,柄端上同样涂有朱砂,上面还有些小儿齿印。臣斗胆猜测,十皇子曾经啃咬过此物,不知不觉间就服食了少量朱砂,这才使得十皇子的身体越来越弱。” 半个时辰后,审问翠微宫所有宫人的结果出来了,孙贵上前,对皇帝行礼道:“皇上,照顾十皇子的宫女海棠招认,她是奉何承徽之命,在十皇子的汤药中下了朱砂。” 跟太医的话不吻而合。 “哦?”宇文熙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 “海棠还说,这些朱砂,是一个叫罗大海的太监给她的。这个罗大海,正是在何承徽那儿伺候的。” 宇文熙问道:“就这些?” 孙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回是心中真打颤了:“那个罗大海他说,说这些朱砂是何承徽给他的。奴婢本是不信,朱砂本是药材,又是避邪之物,宫中管理甚严,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轻意得到,而何承徽又怀有身孕,哪能去碰这些事儿?可是,可是罗大海却说,说……” “他说什么了?恩?”宇文熙的语气很冷静,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气得狠了。 柳贵妃眉眼一跳,快速地朝沈茉云看了一眼。 沈茉云依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动明王如山不为所动的神情,仿佛下面那场风暴的中心点并不是她。 “说,这些朱砂,是在中元节前一天,淑妃娘娘交给何承徽的。”孙贵头皮一麻,硬是顶着皇帝的怒气说了出来。 柳贵妃和周充媛当场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地朝沈茉云看了过去。 宇文熙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足以滴下水来,正在他准备说话时,一声娇呼传了过来:“淑妃娘娘,您为何要这么做?要是妾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您,您要妾身如何赔礼都行,为什么要下毒毒害我那苦命的孩子?” 蓝丽仪在隔壁的厢房刚刚转醒,就走过来准备静听皇帝裁断,没料到一进大殿就听到了孙贵的话,一时心神不稳,就这样跌倒在地,看着沈茉云泪眼婆娑地哭喊着,眼泪一滴滴地沿着脸颊滑落在地,冰山美人化成一汪江水,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沈茉云优雅地站起身,正眼都没扫蓝丽仪一下,只是径直对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宇文熙福了福身,道:“皇上,请容妾禀。” 宇文熙看了沈茉云一眼,眼中的寒气倒是缓和了几分,道:“准。” “谢皇上。”沈茉云又行了一礼,才说道,“皇上,中元节前后,宫中按例,皆要延请道士高人进宫,做法事超渡亡灵,加上今年又刚好遇上太后头七,不免要更为郑重。中元节前,按惯例,道士们要为宫中各处画下避邪的符纸,妾得皇上信任,掌尚仪局,管年节祭拜之礼,凡画符所需纸张朱砂,皆是由妾亲自过目。每次分发,帐上全有记录,亦有领取之人的签名,一切明细清清楚楚,妾绝无私下挪用个一星半点儿。皇上若是还有怀疑,可命人去长乐宫取来帐本,再去尚仪局清点一番,便可分真假。” 宇文熙听了,脸色又变得好了一些,对江喜一点头,“去长乐宫,将帐本取来。” “是。”江喜匆匆行了个礼,就赶紧小跑着朝长乐宫而去。 蓝丽仪此时却是不管不顾地哭喊道:“淑妃娘娘您掌握尚仪局,要是真想从中匀出一点朱砂,岂非易事?十皇子的汤药中被人下了朱砂,含冤而亡,还请皇上为我儿做主。” 竟是就这么认准了淑妃是毒害十皇子的幕·后主使者。 沈茉云一挑眉,转过头看向蓝丽仪,似笑非笑地说:“蓝丽仪,你是怎么知道,十皇子是中了朱砂之毒的?还是被下在汤药中?若我没记错,刚才太医来殿中回话时,你并不在此处。”又对皇帝一福身,“妾妄言失态,请皇上恕罪。” 柳贵妃一听,心里不免感到惋惜,看来淑妃又逃过了一劫。 宇文熙双眼微微一眯,道:“你不过无心之失,日后小心些就是了。”再看向软摊在地上的蓝丽仪,“蓝氏,淑妃的话,你还没回呢?” 蓝丽仪心中一顿,心想淑妃果然难缠,不过就算没有证据,沾上了这种事,淑妃离失宠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嘴里不忘说道:“妾,妾适才醒来时,无意中听得太医说起此事,这才知道十皇子是中了朱砂毒。” 宇文熙听罢,略一挑眉,却不再理会蓝丽仪,而是对沈茉云道:“太半夜来回奔波,你也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谢皇上恩典。”沈茉云行过礼,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蓝丽仪脸色一僵,随即低下头去,遮住了眼中的光芒。 柳贵妃见此,在心中暗自摇头,这个蓝氏也是笨的,还不死心,不过淑妃也不是任人揉捏没反应的包子,就不知道她会做何回应。 一刻钟后,江喜赶了回来,手中正捧着两本帐册,具是这两个月来的宫中祭祀所需的进项开支。 宇文熙接过帐本,翻到七月的明细那里,里面十分详细地记录着每一项物事的所需,而且下面还有领料之人的签名。 江喜此时也说道:“奴婢已让尚仪局的陈尚宫亲自点过宫中所余朱砂,跟帐本中所记载的数量并无所差。” 这时,一个小太监悄悄地走进来,对孙贵说了几句话。 孙贵脸色顿时大变:“皇上,那个叫海棠的宫女,还有那个叫罗大海的太监,两人撞柱而亡,已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下一章女主反击。 91诬陷 下 91、诬陷(下) 死无对证! 孙贵的话一出,所有人几乎都变了脸色。 沈茉云微微敛目,心中冷笑,真是大手笔啊,连续三条人命,不管幕后的真正主谋是不是蓝氏,她都由衷地佩服这个人的胆量。 敢在皇帝面前玩这套,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沈茉云装做不经意地侧了侧脸,朝皇帝那边偷偷觑过去。果不其然,宇文熙怒极反笑,抓起一旁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贯,清脆的响声让人心头发震,冷冷地看着孙贵:“你可是越来越会办差了!” 孙贵也不辩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接请罪:“奴婢办事不力,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实在没想到那两个人会突然间撞柱,显是早有预谋,他才会一时不察让对方得逞,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确实是他失职。 宇文熙冷冷地扯起一抹笑容,笑意却不达眼中,冰冷得让人心底发寒:“一边跪着,等会再算你这一笔。” 孙贵磕了个头,不敢多说话,悄悄地挪到了一边。 压抑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大殿,让人喘不过气来。 “宁死不屈吗?可真是好气魄。”半晌,宇文熙才说了这么一句话,神情不喜不怒,显然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无论如何,皇帝总算再次说话了,停滞的空气仿佛又开始流动起来。 柳贵妃不得不插嘴道:“皇上,恕妾多嘴,那两个宫人突然撞柱而亡,说不定另有隐情,您看这个……” 蓝丽仪听了,低垂着头颅,嘴角却悄悄露出了一丝微笑。 红汐陪着沈茉云过来的,手心早就是湿滑一片,听了柳贵妃话,更是急得不得了。柳贵妃这话中未完之意,指的不就是淑妃吗?就是这当口皇上不起疑,可以后某一天皇上突然想了起来,这就是一根扎在心底的刺。若是长年如此,皇上厌倦那是迟早的事。 宇文熙却是摆了摆手,道:“诬陷主子,死不足惜,照老规矩处理吧。” 柳贵妃有点遗憾,于是对孙贵说道:“皇上都发话了,还不照做?” “奴婢遵命。”孙贵看了看皇帝,然后低头应了一声。 事情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不想沈茉云此时又起身,往前面走了几步,对宇文熙深深施了一礼:“皇上,此等大事,本不该由妾多嘴,可是事关妾身清白,其中又牵扯到了何承徽,兹事体大。妾斗胆,请皇上宣何承徽进来问话,也好一冼我二人的冤屈。” 宇文熙闻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沈茉云,未几,才缓缓说道:“也罢,此等毒物竟然在宫内流行无阻,确实让人不安。既然你有这个心思,趁现在角儿都齐了,当面弄个清楚明白。”然后对江喜吩咐道,“叫何承徽过来问话。” “是,皇上,奴婢这就去。”江喜说道。 何承徽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夜里睡得并不熟,可以说蓝丽仪那儿闹开时,她就被惊醒了,接着又传来十皇子被毒杀的消息,皇帝和柳贵妃来了,淑妃也来了,还有什么朱砂中毒之类的。一连串的惊忧下,何承徽更是睡不下,索性坐在房中,跟自已的心腹宫女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起来。 直到江喜过来请人,她还觉得意外。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应该跟她扯上关系?但嘴里还是说道:“请江总管带路,我这就过去。” 一进到大殿,眸光一扫,随即低头,在宫人们的参扶下,勉强对皇帝行礼:“妾拜见皇上,拜见贵妃娘娘……” 宇文熙见她如此,便道:“你身子重,不用多礼,赐座。” “谢皇上。”何承徵还是福了福身,才坐了下来,却是沉默不语。 宇文熙一扫殿中各人的神情,最后落到了一直充当背景的周充媛身上,道:“周充媛,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何承徽说说。” 周充媛被突然点名,忍不住惊了一下,随后就稳过心神,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才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包括罗大海等人的招供,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而何承徽,早在听到罗大海海被转述的那些话时,脸色就一下子白了,待听完周充媛的话时,忙站起身,动作之猛,让一旁的宫女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她。 “皇上明察,妾从来没有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几个月,妾一直待在翠微宫养胎,鲜于其他姐妹往来,更没有见过朱砂此物,妾顾着肚子中的孩子尚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想这种,这种恶毒之事?妾也是将为人母之人,难道就不怕我孩儿有报应吗?请皇上明鉴。”何承徽让宫女们一左一右地扶着,人还是跪了下去,神情急惶地说道。 柳贵妃却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地对皇帝说:“皇上,那两个宫人已经撞柱身亡了,否则招他们前来跟何承徽对质,便可分辩一二。” 沈茉云突然插嘴道:“皇上,何承徽再有不是,也请看在她肚中孩子的份上,先允她起来吧。地上寒凉,只怕何承徽受不住。” 宇文熙看了看沈茉云,微一点头:“还是你细心。”复才对何承徽说道:“淑妃说得没错,何氏起来回话。” 何承徽不敢推托,说:“谢皇上,谢淑妃娘娘。”这才在宫女的扶持下站了起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柳贵妃一扯袖子,心中暗自生恨。 周充媛更是缩了缩身子,生怕扫到其中一人的台风尾,自已也得卷进去。 “何承徽说没有见朱砂,淑妃那儿的帐目也是对的,贵妃,你有何看法?”宇文熙忽然转过头,问起了柳贵妃。 柳贵妃先是一怔,随即就说道:“何承徽一直在翠微宫养胎,平日便宜不出门,只凭一个宫人的几句话,又无真凭实据,实在难以取信于人。” 这些话表明,她是相信何承徽是清白的。停了停,又道:“可是淑妃掌管尚仪局,朱砂一物确实也经由她来分发,虽说数目是对了。妾自是相信淑妃的为人,可是悠悠众口,旁人又不知内情,就像蓝丽仪先前说的,淑妃若是有心,留下那么一点朱砂确实不是难事。再者,十皇子身子一向虚弱,早前就咬食了一些朱砂,身体状况比之前更差,太医也说只需那么一两钱就会……最的是,宫闱禁卫森严,这些朱砂总不会是凭空出现,旁人想要无声无息弄来此物,恐是不易。” 蓝丽仪心想,柳贵妃果然也看淑妃不顺眼,这一番说词,不管皇上信不信,柳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都会下降。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只希望接下来顺顺利利的,就是扳不倒淑妃,好歹也要在她身上泼上几盆脏水,这才不枉费她的苦肉计。至于那个孩子,只能算他不走运吧,日后,日后……若有机会,她一定会补偿他的。 沈茉云仍然静默地听着,仿佛贵妃影射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红汐却是脸色大变,正想说什么,却被沈茉云扫过来的眼风制止了。 宇文熙听了柳贵妃的话,神情依然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看向沈茉云:“淑妃可有说法?” 沈茉云心中却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将话题引过来呢,贵妃主动提起,真是再好不过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待会儿柳贵妃别气得吐血就好。 于是她敛袖郑重地施了一礼,表情一肃:“妾虽不才,可也饱读诗书。朱砂,又名丹砂,除了被道教用来画写驱邪的符纸外,还可入药,或外服,或内服,对安神定惊、心悸心烦、肿毒疮疡皆有奇效。妾恳请皇上下令,从太医院调出最近半年内宫中各人的脉案和药方,只要翻查这段时间是否有人使用朱砂入药,即可知晓那些使十皇子致命的毒物从何而来。” 说着,跪了下来,伏身道:“皇宫内菀,天子居所,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已身安危更是社稷大事,不但事关国祚,更是天下万民所仰所向,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故不可小视。妾奏请皇上彻查此案,以还六宫清静。” 言毕,室内一片安静。 红汐等一干长乐宫的宫女早在沈茉云跪下时,也一同跪了下来,伏□时,红汐才发现,她的双手早就在发抖了。 沈茉云静静地跪伏在地上,虽说有把握会成功说服皇帝,可心底还是有几分紧张,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听到自已咚咚咚的心跳声,快而激烈。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几息,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上沈茉云的肩膀,随后往下,在她的手臂处一托,将她扶了起来,耳边伴随而来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而熟悉:“有话好好说就是了,跪在地上做什么?你刚刚才说过的,地上凉,你就不怕受寒吗?” 沈茉云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便依着那股力道顺势起身,但还是站得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依偎过去,一则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的兴趣,二则嘛,天气还是有点热,冬天抱着个暖炉是享受,夏天就是折磨了== 皇帝都站着了,这里也没人敢继续坐着。 柳贵妃急忙跟着站了起来,见皇帝亲自去扶沈茉云,右手一扯,竟是将腰间的荷花嵌南珠络子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心底咬牙切齿地念道——淑妃,算你走运! 此时她已经反应过来,敢情人家早就在等这一茬,而她居然还傻傻地送上了搭桥用的梯子,只差没问一句“好不好使”。 真是气死她了。 “皇上!”沈茉云任由皇帝牵住她的手臂,低下头,状似有点不好意思。视线不经间意地扫过旁边,却看到蓝丽仪真正花容失色地瘫倒在地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光线问题,此刻的蓝丽仪,看上去比平日里苍老了几分,眼角竟是多了几条皱纹,容颜颓然。 沈茉云漠然地移开眼,当初既然敢做,现在就不要怕死。 宇文熙扶起了沈茉云,右手轻轻捏了一下掌中的手臂,道:“来人,传太医院院判、副院判来翠微宫,让他们带上这一年所有的脉案和药方。再传侍御史何泯,让他负责此事。至于翠微宫所有宫人,全部看管起来,翠微宫,只许进不许出。” “是。”门外的侍卫走了进来,齐声应道。 “朕倒要瞧瞧,谁敢胆大妄为至此,竟敢在宫中行此失德悖论之事?”宇文熙的声音淡漠得近乎没有起伏,若是不在意他的说话内容,根本就听不出他有一丁点火气。 柳贵妃说道:“皇上息怒,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还请皇上保重身体。” 宇文熙“恩”了一声,又道:“孙贵办事不力,罚杖责三十、停俸半年。周充媛就好好照顾何氏吧,没事儿,就别乱走了。” “是,皇上。”周充媛忙行礼说道,何承徽也福了福身。 “贵妃辛苦了,不过还是得再辛苦一点,翠微宫这儿,你再盯紧一点。” “妾领旨。”柳贵妃说道。 沈茉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几经折腾,东方已是微微泛白,于是对宇文熙道:“皇上,一会儿您就该上朝了。侍御史审察案子,也得要时间,您要不要先回建章宫休歇一下?” 想邀宠拉人也得看时机,长乐宫离建章宫颇远,来到长乐宫坐不到一刻钟又得往回赶,实在没必要,还不如直接就回建章宫,还可以抓紧时间小歇一下。 宇文熙微微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待会朕去看你。”转头吩咐另一个侍卫,“查出结果后,让何泯直接到两仪殿候命。” “卑职遵旨。”那侍卫应声道。 终于送走了皇帝,柳贵妃顿时拉下笑脸,冷冷地横了沈茉云一眼,一甩袖,带着延庆宫的宫人们,转身就走。 沈茉云却是完全不在意,对周充媛道:“何承徽只怕就这几天了,充媛好好照顾着,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让人来长乐宫通报。不舒服了,也别忍着,尽管请太医。” 周充媛恭敬地说:“我知道了,还请娘娘放心。” 站在后面的何承徽也说道:“谢淑妃娘娘挂心,妾不甚感激。” “恩。”沈茉云应了一声,这才对红汐说道,“回长乐宫。”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才彻底地放松下来,便发现疲累得不得了。 红汐此刻才露出惊恐的神情,庆幸地说道:“万幸娘娘反应快,否则,皇上心中起了疑心,终是不美。” 剪容听了这话,身上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奴婢已经让人备下热水,娘娘可要先冼浴?” 沈茉云也想泡个热水澡,这场战赢了一大半,剩下的就看皇帝心中念着她几分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往净房走去。 —————————————— 有了侍御史的插手,当天晚上,调查结果就已经呈到了御案跟前。 第二天下朝后,宇文熙去了延庆宫,还让人请了淑妃和贤妃过来。至于蓝丽仪以及一干宫人,则是被人带来了延庆宫,周充媛应是翠微宫的主位,所以也一并跟了来,而何承徽身子不便,于是皇帝手一挥,免了她的到场。 宇文熙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中间的蓝丽仪,手一扬,一本脉案并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就朝蓝丽仪甩了过去,坚硬的书角刮碰到蓝丽仪的额头,擦出了一个伤口,慢慢晕出了鲜红色的痕迹。 “何泯,你将昨晚对朕所说的话,在这里再说一遍。” “臣遵旨。”何泯拱手应了一声,随后双手自然垂落,说道:“经臣查检,这一年来,除了寿康宫,后宫妃嫔及其出皇子公主,就只有修容娘娘(阮修容)、郭芳华和蓝丽仪三人所使用的药方中配用了朱砂。其中,修容娘娘和郭芳华的药方,脉案上清清楚楚地写了是以朱砂入汤药,然后内服。” “只有蓝丽仪,上面记载的是五月初五,因意外被开水烫伤手臂,延请林太医诊治,当时,林太医开的方子中不仅有内服的汤药,还有外用的药粉。那些药粉,里面就含有朱砂。臣也问过林太医,他说蓝丽仪受的疡伤很奇怪,以汤药内服,再配以外敷药粉,正常来说,一个月可完全康复,但蓝丽仪的疡伤却是花了整整两个半月才治好,约摸没有敷药一样……” 蓝丽仪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袍,脸上脂粉不施,原本清幽淡然的气质再不复以往,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焦躁和惊惧。她急急辩驳道:“皇上,那时天气毒热,疡伤好得慢亦属正常,妾有敷擦那些药粉的。皇上,您信我,我……” 柳贵妃眉毛一竖,对左右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堵住她的嘴?御前咆哮失仪,成何体统?” 皇帝没有出声,就是默许了,于是几个宫人上前,绑手绑脚堵住嘴巴,动作十分俐落,不大一会儿,就将蓝丽仪绑得严严密密的。 蓝丽仪不断地挣扎着,裸·露在衣裳外面的肌肤被粗糙的绳子磨出了一道道红痕,很快就染红了淡色的强索,鲜血点点滴在地板上。 何泯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院判大人又检查了那个让十皇子咬过的拔浪鼓,其把柄上的药物成份,确实跟林太医开给蓝丽仪的药粉成份是一样的。院判大人说,若以朱砂入汤药,用量慎之又慎,可用于外敷伤口,剂量则会偏重些许。另外……”神色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看得沈茉云心头一紧,不会又发现了什么惊人赅闻的事吧?还有什么事是比蓝氏一手策划毒死自已的亲生儿子来得让人惊悚?但很快的,她就发现,她还是太小看蓝氏了。 宇文熙淡淡地说道:“说下去。”神情厌恶地扫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的蓝氏,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何泯只得接着往下说:“另外,据照顾十皇子的宫女招认,在奶娘离开十皇子的那会儿,蓝丽仪曾经亲自去看了十皇子,并且遣开了所有的人,那时,她们正在喂十皇子喝药。”一说完,就赶紧低下头,努力缩小自身的存在感。 所有人齐唰唰地倒吸了一口气,就是柳贵妃,也暂时顾不上跟沈茉云较劲,胸口急促地浮动了几下,气急败坏地说道:“荒谬,荒谬!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连亲子都能下此毒手。皇上,此等毒妇,绝不能留。” 宇文熙早就听过何泯的报道,倒是显得略为平静,可看着蓝丽仪的眼神已经跟看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听了柳贵妃的话,他说道:“贵妃所言甚是,此等毒妇,确实不能再留。蓝氏贬为庶人,赐毒酒一杯。”冷眼斜睨了蓝丽仪一下,“既然你对朕的儿子下毒,那么朕也让你尝尝这毒酒的滋味。” 顿了一下,又道:“养不教,父之过。蓝氏穷凶极恶、心思歹毒,可见其父母亦不是心善之悲,说不定早就犯过这等阴私之事。其三族,皆贬入奴籍,充为官婢。” 蓝氏顿时瞪大了双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声,泪水不断地掉落,由于她不能说话,也无法坐直身体,只能就这么歪着身子拼命地向宇文熙磕头,很快的,原来白皙的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就是手脚,也因为强行挣扎而皮肉磨损。 “臣遵旨。”何泯应道,匆匆行礼,便告退了。 柳贵妃神色一片凛然,行礼道:“遵命。” 沈茉云不由得咽了一下唾沫,三族皆贬入奴籍,充做官奴婢,皇帝这回可真是发大狠了。这里的贬入奴籍,可不是指将人收进掖庭听人使唤,而是指在人的身上烙个印记,然后拉出去贬卖的那种。官奴有多惨呢?打个比方,按大齐律法,私奴婢还有可以被主家放出,改为良籍再让主人纳妾的一天,那么,官奴的奴籍就是几乎要跟随你一生的。就是说,你被主人那啥啥了,绝对是正常得不得再正常的事情,就是生下了孩子,儿女及其后代子孙也是随母从奴籍。 沈茉云看着狼狈地躺在地上的蓝丽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此时,一名内侍端着太医调好毒酒过来,柳贵妃对皇帝道:“还请皇上移驾偏殿,莫让此人污了您的眼睛。” 沈茉云深吸一口气,朝宇文熙跪下说道:“妾不知因何惹毒了蓝丽仪,竟让她不惜毒害亲子来诬陷妾身。此事虽罪不在妾,可妾亦难安于心,妾自请在长乐宫禁足三个月,抄写经书,为十皇子诵经祈福,望皇上恩准。” 原本拼命磕头的蓝氏一听这话,立即抬起头来,眼神怨毒地看向沈茉云,嘴里更是“啊啊啊”地喊个不停。 宇文熙自是没错过蓝氏的眼神,心下厌恶地撇过眼,却是扶起沈茉云:“此事与你无关,何需如此?” 沈茉云站直身体,微微苦笑:“妾倒不是想为蓝氏说话,只是想到十皇子,再想想宝儿和瑞儿他们几个……妾不过是以已推人罢了。” 宇文熙语气一软:“你有心了。”一顿,“别太辛苦了,你也是十皇子的长辈,七天即可。” “谢皇上体恤。”沈茉云垂首道。 宇文熙又拍了一下沈茉云的手背,然后对柳贵妃说:“朕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完,先回建章宫,这里就交给贵妃处理了。”说完抬脚就走,眼风都没扫蓝氏那边一下。 皇帝走后,柳贵妃朝内侍一扬下巴,“送蓝氏上路吧。” 那内侍端起酒杯,朝蓝氏走过去,早有机伶的宫人拿出塞在蓝氏嘴里的布条,并且卸下了她的下巴,让她无法说话。 漂亮的酒杯送到了蓝氏嘴边,缓慢而坚定地往嘴里倒去。 蓝氏拼命地挣扎,连连后退,试图避开那比鲜血还要红艳的酒液。可是她整个身体都被绑制得严实,根本就无法挪动分毫,只能惊恐地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红色的液体倒进了她的嘴里,流过喉咙,滑进胃袋。 倒完一整杯毒酒,宫人们也放开了她。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胃部迅速灼烧至全身,她痛得全身直抽搐,不断地在地上打滚好借此缓和痛楚,可是完全没用,反而更加剧烈。 痛到了某个临界点,仿若有人在她脑后一劈,眼前突然一黑,就这么没了知觉。 只见蓝氏身体一歪,脸色紫青,口吐白沫,已经没了气息。 太医上前验了尸体,便对柳贵妃道:“贵妃娘娘,蓝氏已经去了。” 柳贵妃淡淡地“恩”了一声,挥手让人下去。 沈茉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柳贵妃一拜:“贵妃娘娘再无吩咐,请恕妾告退。”总算过关了,背后冷汗浸湿了衣裳。 这一次,实在是太险了! 柳贵妃眼一眯,好半晌,道:“淑妃可要小心些,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 沈茉云一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贵妃娘娘,您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想着将蓝氏的结局码出来,所以晚了点哈 92姐妹 三天后,皇帝下旨,三公主由高贤妃抚养。 关于蓝氏被赐死的内情,多少还是有了一些风声走露出来,于是一时间,后宫诸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地看待高贤妃,是羡慕还是同情,她们也说不上来。 高贤妃有些头疼地看着已经年满五周岁的三公主,虽然还小,可也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而且说真的,她还真不想帮别人养孩子。可是人已经送来了,又是圣旨,违抗不得,只能对江喜道:“我知道了,回去后请转告皇上,妾一定不负圣望,好好照顾三公主。” “奴婢一定转告。”江喜应道,见高贤妃再没有其他话,便离开了。 打发走了那些人,高贤妃才仔细地打量起三公主。 凭心而论,三公主长得眉目纤巧,看得出来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但是神情却是异常的倔强和愤恨,双眼直直地瞪着高贤妃,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高贤妃本就对这个被皇帝硬塞过来的三公主没什么特别的期待和好感,如今再见到她这个样子,心思更是彻底地淡了下去,转头对一旁的宫女香如道:“西侧殿那儿住了阮芳华,东侧殿也住了胡芳华,总不好让她们腾地儿,更不能让公主跟她们挤一块儿,没得不成体统。我记得,后殿那儿,还有一个独立的院落,环境清幽,平日里也安静,就让三公主搬进去吧。” “是,奴婢待会就去吩咐她们收拾屋子。”香巧福了福身。 高贤妃又对陈嬷嬷道吩咐:“既然以前伺候三公主的人都被打发走了,嬷嬷待会去尚宫局跑一趟,让尚宫局挑几个细心的过来。” 陈嬷嬷笑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 蓝氏被赐死后,服侍她的所有宫人也全部被一旨喻令给打杀了,其中就包括三公主的奶娘和照顾她的几个宫女,就是翠微宫的其他宫女太监,也被拉出去了七八个。 三公主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们来伺候我。”又狠狠地瞪了高贤妃一下,小手握得紧紧的,声音尖锐刺耳:“你们全是坏人,我才不要你来照顾我。我要阿娘,我不要你这个坏人。” 香如等人神色不由得一动,可以用算是惊讶的目光看向三公主。虽说大齐公主地位超群,可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形势,生母被厌,又无其他兄弟姐妹扶持,三公主还能朝她的养母口出恶言,这得多没脑子啊。 高贤妃却是一脸的淡然,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道:“你娘已经去了,皇上旨意,是由我来照顾公主。公主若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大可去皇上那儿请旨换人。” “什么青纸红纸,听不懂。还有,我不要见到你们,全部给我出去。”三公主高傲地仰起头,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就像以前在凝霜阁和翠微宫一样。 高贤妃仍然没恼,反而对陈嬷嬷说道:“公主累了,送公主去隔壁厢房休息,等院落收拾好了,再带公主过去。还有,尚宫局若是不能及时拨人过来,就先从我这儿匀出两个宫女去伺候三公主,记得,要老实本分不挑事的。” 陈嬷嬷会意地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然后就朝三公主走去,也没动手劫持,而是毕恭毕敬地行礼说道,“三公主,请随奴婢去厢房休息。” “我不去,你走开,走开!”三公主恼怒地想要推开陈嬷嬷,可早有准备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五岁稚童推得动的。 推攘间,又有两名宫女上前,堵在三公主后面,急得三公主眼一红,哇地哭了起来:“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走开,我要娘,我要父皇,再不让开,我要父皇砍你们的脑袋。哇,娘,你在哪啊——” 高贤妃就像在看闹剧一般,神色淡淡的,对她们一扬下巴:“公主累坏了,竟是说起了胡话,还不送公主下去休息?” 主子发话,陈嬷嬷并两个宫女半请半强迫地合力将三公主弄离了大殿。 直到哭闹声飘远,香如才如负重担一般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娘娘,这三公主的性情,看上去可比河洛公主刁蛮多了。皇上让您照顾三公主,以后……” 高贤妃不以为意地说道:“再怎么样,三公主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以后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了。你交待下去,烦是三公主的要求,只要不过份,都允了,不用再来回我。” 香如利落地应了:“是的,娘娘。” —————————————— 数日后,自请禁足七天为十皇子抄经祈福的沈茉云才重新出现在延庆宫。柳贵妃一见到她,笑着点头道:“淑妃的精神看着有些不好,别是抄经书太累了吧。” 竟是前些天的不快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茉云亦是含笑说:“抄抄写写罢了,哪能说累。不过多用了心思在上面,精神有点乏。” 柳贵妃忙道:“那可轻忽不得,一会儿宣个太医来瞧瞧,开个方子调理一下,别落下病根了。” 沈茉云略一挑眉,笑道:“谢贵妃娘娘关心。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两天也就好了,哪用得着请太医。须知是药三分毒,那些汤汤水水的,就算能进口,未必就是好东西。您说是吗?” 柳贵妃听了,不由得讽刺一笑:“可不真是如此。淑妃果然会说话,真是字字珠玑啊!” 沈茉云谦虚道:“哪担得上贵妃娘娘这句话,不过看了几本书,略通一些杂理罢了。” 柳贵妃冷哼道:“连皇上都亲口夸你了,你也不用在我这儿太过自谦。” 沈茉云笑了一下,不再接口,径直沉默了。 火药味真重,一干妃嫔全都小心地放轻呼吸,就怕踩重地雷。可是任由气氛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周充媛想了想,还真让她想出一件事来,便问道:“贤妃娘娘,三公主在景福宫住了几天,可是习惯了?” 这一打岔,将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引到了高贤妃那儿。就连柳贵妃也问道:“三公主在你那儿住得还习惯吗?” 高贤妃说道:“许是新地儿不熟悉,前天晚上三公主半夜哭闹起来,被梦靥了,偏生新来的嬷嬷们又没注意,昨儿就起了高热。请了太医开下方子,喝下药后,很快就退了热,可身子还是虚,经不得风,还是再养一段时间才得完全康复。” 话儿说得敞亮,可大伙都心知肚明。三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光是伺候她的宫女,就换了两拨人,当然,大齐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一向颇高,只要有个差不多,娇蛮些也没什么。先前蓝氏得宠,皇帝对这两个公主也甚是疼爱,也就养出了三公主的刁钻性格。 从高贤妃的这番话来看,三公主去了景福宫,同样没少折腾。不过形势比人强,三公主再不收敛一下,将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柳贵妃也对三公主的脾气略有所知,比不上河洛公主的圣宠,可是却比谁都派头大,她心里也是十分不喜的,于是便道:“那就让三公主好好静养吧,小孩子嘛,好动是难免的,贤妃也不用太担心。” 高贤妃点了点头,道:“妾代三公主谢过贵妃娘娘关心。” 坐在下首的秦婕妤听了,心中有些感叹,虽说二公主性格木讷,可怎么也好过三公主那种蛮横,再慢慢地教导几年,日后嫁出宫,也不愁会过得不好了。 阮修容插嘴道:“三公主还小嘛,好好哄一下,很快就会对景福宫熟了。” 沈茉云听了,微一点头:“确实如此。” “恩,是啊,小孩子还是得哄的。” “可不是吗?妾听说……” 底下的妃嫔打开了话匣子,一人一句说了起来,气氛总算没这么僵了。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走了进来,对柳贵妃一跪:“贵妃娘娘,翠微宫的何承徽要生了。” 此话一出,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气氛瞬间又跌至冰点,一室静默。周充媛吃惊过后,忙起身对柳贵妃一福:“贵妃娘娘,何承徽生产在即,请容妾先行告退。” 柳贵妃也没拦着,马上就放周充媛回去了,末了还说:“你让何承徽什么都别想,专心为皇上生下一名小皇子才是正理。” 周充媛应了一声,匆匆就离开了延庆宫。 一顿,柳贵妃又道,“来人,去建章宫那儿给皇上报个信,就说有我跟周充媛守着,让皇上放心。” “是。”立即有人回道,并往建章宫的方向小跑过去。 “没事的话,都散了吧。”最后,柳贵妃如此说道。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退下。 何承徽的生产并不算顺利,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生下了一名公主。随后就是各宫院的贺礼,因还在孝期,冼三和满月都十分简单,并不盛大。 宇文熙对这个新出生的五公主,并不显得有多疼爱高兴,但是该有赏赐也没少。 何承徽见状,不由得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皇子呢?如果是皇子,那该有多好。 反倒是跟着沈茉云过来的宝儿,一脸好奇的将抱着五公主的奶娘叫到跟前,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戳着小婴儿柔软的脸颊。 沈茉云见宝儿像是在玩芭比娃娃一样东摸摸西揪揪,忙说道:“宝儿,还不住手,没见小妹妹都快被你弄哭了吗?” 宝儿一看,见襁褓中的小小婴儿正瞅着她,小嘴一张一合的,好像要哭一样,急忙收回手指,朝何承徽讪讪一笑:“实在是五妹太有趣了,一时忘形……” 何承徽哪敢真让宝儿道歉,皇帝还在一旁看着呢,便道:“午儿也乐得跟公主亲近呢,这是好事。”因女儿在正午出生,何承徽便索性给女儿起了个小名,叫午儿。 宇文熙一乐,道:“宝儿喜欢妹妹?” 宝儿圈住宇文熙的手臂,直点头:“恩,喜欢。妹妹比弟弟好玩多了。” 宇文熙想了一下,朝规规矩矩站在秦婕妤后面的二公主看了看,说道:“二公主也不小了,出了孝期后,挑个日子搬进凤华阁吧,正好两姐妹做个伴。” 秦婕妤心里是什么滋味没人知道,只见她对皇帝一福身:“是,皇上。” 二公主随后也上前行了礼。 在场的妃嫔都相互看了一眼,识趣地都说了些凑兴的话,既然皇帝没开口,那就没人敢不长眼地在这当口提起另一个公主。就是郭芳华,此刻嘴巴也是闭得紧紧的。 “谢父皇。”宝儿也没行礼,就这么拉着宇文熙笑嘻嘻地说道。 满月宴很快就结束了,百日孝期未过,所以宇文熙还是得继续待在建章宫努力批折子,并没有流连后宫。 回去的路上,宝儿吵着要跟沈茉云在一起,沈茉云无法,也只得随她了。 太监们抬着步辇往长乐宫走去,宝儿靠着沈茉云,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突然轻声说道:“阿娘,我讨厌三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吃坏了肚子,所以更得晚了一点…… 93姐妹 下 93、姐妹(下) “为何?”沈茉云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后抬起右手轻抚女儿的头顶,低声问道。 宝儿动了动身子,闷闷地说道:“三妹的生母,就是被父皇贬为庶人的蓝氏,林嬷嬷跟我说了,她想要害阿娘。所以……” “所以你恨屋及乌,也讨厌三公主?”沈茉云倒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失笑道,“傻宝儿,这种事情哪用得着你来担心?难道你以为阿娘会解决不了吗?” 宝儿眼中闪过一丝愤恼:“可是万一不小心,父皇恼了您,那您还不是得受委屈?再说了,我跟三妹本来就不熟,相处得又不好,难道还要我记着那点子姐妹之情让着她不成?”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长乐宫。 宝儿不由得闭上了嘴,沈茉云也没说话,而是拉着宝儿走下步辇,待进到内室,挥退所有宫人后,才对她说:“宝儿,罪不及子女。不管蓝氏犯下什么大罪,三公主总是无辜的,既然你父皇都没计较,那么你也应该放开一些。如果总是因为往事跟活人斤斤计较,你要计较到什么时候去?你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宝儿却是气呼呼地说道:“阿娘您脾气好,不介意,我却咽不下这口气。明天我就去跟父皇说,让三妹去瑶华寺去清阳教主一起清修好了,正好替她的生母赎罪。什么东西嘛,居然敢这样来算计您?万一……” 沈茉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几分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万一?而且,已经没有万一了。蓝氏已经被赐死,其三族亲人皆被贬为官奴婢,这就是事实,再来想着那些万一,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说着,抬眸看向宝儿,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宝儿,你要记住,你是大齐的河洛公主,身为女儿,这天下最能贵得过你?这些后院女人之间争宠所用的阴私手段,你可以知道,可以了解是如何去做,但是你要不屑去做。因为,没有必要。” 天之娇女,金枝玉叶,从来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赞语。 “想要站在高位,就必须要有上位者的眼光和度量。遇到这么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患得患失的,甚至随随便便迁怒到旁人身上。你这样子,又跟蓝氏有什么区别?”沈茉云冷声说道,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态度跟女儿说话。她不舍得用这个年代的条条框框来限制女儿,可也不想看到她变成一个真正刁蛮暴虐的公主。 如果宝儿日后真的变成那样,不但她觉得痛心,只怕宇文熙也会失望。要知道宫中这么多的皇子皇女,宝儿可是宇文熙第一个亲自教养的孩子,虽是女儿,可实际上,比儿子还要看重几分,要不然当年的萧皇后又何必做到那一步。 宝儿紧紧地咬住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双眼通红,眼神却是倔强地看向沈茉云,一言不发。 沈茉云软下语气:“我问你,三公主可有往死里得罪过你?” 宝儿掉过头不回答,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转过来说道:“那倒没有,不过跟我抢过一两回东西罢了。” 沈茉云又问道:“撇开我跟蓝氏那点摩擦,你就真的想三公主去死吗?” 这回宝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想起了太后病逝的那个场景,于是小小声地说道:“没想过……阿娘,我知道错了,您不要生气。” 边说边拉了拉沈茉云的袖子,讨好地笑了笑,其实早在沈茉云训斥她的时候,她就有点后悔了。就是她跟三公主有过不痛快,也只是一点小争执罢了,她真没想过要弄死亲妹,只不过刚才一时拉不下脸,这才硬抗着不肯服软。 沈茉云一把拉过宝儿让她坐在自已身边,说道:“你啊,要记住,这世上会设局的人多的去了,只有收尾收得漂亮的那一个,才是最后的赢家。” 宝儿点了点头,依偎过去,轻声唤道:“阿娘。” 或许是受前世的影响,沈茉云并不是苛刻的人,行事果断,却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更不会闲着没事就把人往死里整。 在她看来,蓝氏一事,已经算是过去了。抄写经书为十皇子祈福,说动皇帝将三公主送去高贤妃那里,这两样已经为她在皇帝心中增加了不少分数,这就够了,再继续下去,那就叫虚伪——蓝氏可是想害死她呢。 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一个五岁的幼女,她还真没放在眼中,也用不着去整天去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整死她。只是公主罢了,如果是皇子,或许她还会有些犯难。 “你以前是怎么对三公主的,以后还是那么对她。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做得太狠太绝,哪天你绝了人家的路,也是在断自已的路。” “恩,我知道。” 沈茉云虽然对女儿说对待三公主的态度不变,可事实上,自从那次生病后,三公主就一直卧床不起,请医用药不断。据高贤妃的说法是,那一场大病三公主还没好利索,又不小心受了寒,于是惹上了风寒,所以还是得在屋中好好静养,不得出来吹风。 照宝儿来说,待在景福宫是最好不过,眼不见为净,她不去招人,那人也别来惹她,两下相安无事,像沈茉云说的,父皇也乐见于此。 百日孝期过后,已是十月深秋,清影阁迎来了一道圣旨,说是年底会给二公主进行册封大礼,并令其搬进凤华阁。 秦婕妤垂手恭敬地听完了口喻,待打发走了传旨的内侍后,才转头看向女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册封时该注意该小心的,都让嬷嬷们给你好好说一说,到时候别失仪了,知道吗?” 二公主低着头,声音平缓:“知道。” 秦婕妤又道:“你也大了,有些事情想必你也很清楚。可能是因我之故,你父皇并不喜欢你,待到了凤华阁,与河洛公主住在同一个地儿,多忍让些。我冷眼瞧着,河洛公主脾性大,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痛快了,就回来说给我听,别忍在心中。” 二公主抬眸看过去,眼中颇有些不甘:“阿娘,如果大姐她……难道也要我忍下去?” 秦婕妤叹气,直接道:“就是宁王也得让河洛公主几分,你觉得你比宁王还要厉害?身份还要贵重?” 二公主用力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宁王是父皇的长子,我并不敢有此想法。”语气颇有些认命的味道。 秦婕妤也觉得心疼,可也没办法,就是柳贵妃都得对河洛公主好言好语,何况是她们?想了一下,说道:“河洛公主那儿,让着点儿,别做意气之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但若是那等不长眼的奴婢敢慢怠你……记住,你也是公主,是当今的亲女,若有人敢挑事或者起了坏心眼,用不着客气,直接一顿板子打下去,绝对不能失了你的身份。” 二公主轻轻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让宫人们欺到我头上的。” —————————————————— 自口喻下来后,秦婕妤就努力抓紧时间教导女儿,还让嬷嬷们特地跟她讲解册封礼上该注意的事情。沈茉云还特地派了一个尚仪局的司赞过去,特地给二公主解说流程。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二十日。 一大早,江喜就亲自来了长乐宫,后面还跟着长长一串的太监,手上都捧着一个雕工精致的锦盒,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河洛公主的生辰礼物,您看是放在哪儿好?” 沈茉云看了一眼那条长度颇为状观的队伍,暗自惊讶:“这么多啊?江总管,您别是送错了吧?” 宇文熙虽然十分宠爱宝儿,可是这么大手笔的赏赐,还真是她第一次见到,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江喜说道:“没有错,全是给河洛公主的。皇上前些天就在叨念,今年可是河洛公主整十岁的生辰,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意,可是这国孝……实在不好大办,只得多挑些东西,权当赏给公主玩儿。” 沈茉云拿过礼单一看,嘴角抽了抽,这么多宝石玉器、古董画卷,居然是送给女儿玩?笑了笑,说道:“先放我这儿吧,剪容。” 剪容走上前,招呼江喜等人往隔壁的小房间走去,将贺礼摆放在那儿,待河洛公主过来后再细细挑选。 房中,沈茉云微微蹙眉,显得有些担心。红汐见了,有些奇怪:“娘娘,公主得皇上喜爱,这可是好事啊,怎么您看上去反而不高兴了?” 沈茉云道:“我倒不是担心宝儿,而是担心琦儿。” “赵王?”红汐更不解了,“赵王可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您不知道,为了能让皇上高看一眼延王(四皇子),江昭容可是日日督促着延王苦读呢,听说啊,延王如今的日子可难过了。” 沈茉微微苦笑:“还不是和萧家的那个婚约,太后的侄孙女啊,想想我就愁。而且琦儿还这么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这事儿。” 红汐一怔:“此事……还是得跟赵王说吧。不过照奴婢看,赵王聪慧,娘娘许是不用这么担心。再说了,赵王年幼,要成婚,还得十几年呢,说不定期间又有什么变化。”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只盼如此了。” 其实她还有另一层隐忧,宇文琦本身极得皇帝疼爱,亲姐又是最受宠的公主,封地足足有十二个州,幸好食邑还是从了亲王例,只有一千,可也够打眼了。这祁国县公府的人,不会打着未来亲家的名头,来拖沈家的后腿吧?想想萧家这一辈子弟的名声,想不皱眉都不行,纨绔多,成才的少,但凡萧家能有一个可堪大用的男人,萧皇后也不至于惮精思虑到那个地步。 “阿娘!” 女儿的声音唤回了沈茉云的走神,她随即笑了起来:“今儿是你生辰,你父皇说国孝期间不能举办宴会以滋庆贺,就多送了些礼物来。放在隔壁的房间,你看看去。” 今天是女儿的生辰,婚约一事还是先放在一边。过几天再让母亲进宫一趟,这事得提前跟沈家通气了。 宝儿笑嘻嘻地挽起她的手,道:“阿娘陪我一起过去。” “好,依你。” 94说亲 宇文熙送去长乐宫的那一长串礼物,各宫院的妃嫔听了宫人们的转诉后,各种羡慕嫉妒恨,就是柳贵妃,也忍不住吃味地道:“皇上也太偏心眼了,前几天凉王生辰,尚宫局送来的贺礼也不过是按例赏下的,结果河洛公主生辰,这礼物都能从长乐宫排到掖庭去了。” 话语虽然夸大,可也有三分属实。 正巧陈氏也在,听了柳贵妃的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皇上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只是公主而已,你宽宽心吧。”女儿再宠,也是嫁出去的,最多嫁妆多一些罢了,这样也要计较,日子就真不用过了。 柳贵妃嘲讽一笑:“我也只能在娘面前抱怨两句了,您就容忍容忍吧。” 陈氏听得有几分心酸:“你还有凉王呢。”忽然想起一事,忙问:“我听说,祁国县公的嫡长孙女,由太后生前许给了赵王,可是真的?” 柳贵妃被陈氏的话从酸涩的心情中拉了回来,乍然一听,愣住了:“什么?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您是从哪儿听到的?” 陈氏也是一愣,没想到女儿竟然不知道此事,于是奇道:“不就是你那二妹,她的夫君正是祁国县公庶出幼弟的嫡次子,这事正是前几天她回家时对我说的,而许给赵王的正是她那祁国县公嫡次子所出的嫡长女。听说小姑娘今年才七岁,性格很是乖巧懂事。” 柳贵妃惊讶极了,连连追问:“可是真的?消息准确吗?真的是祁国县公的嫡长孙女?”这实在太意外了,可仔细一想,她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这事儿连我都没听到风声,二妹嫁入的那一房不过是县国公府的庶出,这等大事,她怎么会知道?” 陈氏却是一笑,道:“我问过她了,她说,这事儿,是由祁国县公夫人将孙女抱去她那儿亲自教养时,不小心漏了口风。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差不多在祁国县公府传开了,说不得,魏国公府也知道了。” 柳贵妃有点无语了,萧太后订下这桩婚事的意思很明显,是想借赵王的荣宠保住萧家的安稳富贵,这步棋也走得确实好。从明面上看,赵王最得皇帝宠爱,封地跟身为长子的宁王是一样多,可是,仔细一看,却是看出不少事情来。自打赵王进学后,对他的学习情况和教学进度,宇文熙是从来没有过问一句的,一切只听从杨沐等人的安排,再加上赵王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这意思就更明显了。 只是抛出一个女儿就能巩固加强跟皇家的关系,这是很多权贵之家的惯常做法,不能说萧太后有错。只是萧太后可能没有料到,祁国县公府的人,会这么容易拖她的后腿。这桩婚事,皇帝那儿没有露出口风,淑妃那儿也没有一丝痕迹显露,就是沈家,也是一派风平浪静之色。呃,说不定淑妃根本就没同自个娘家说起这事。 若是皇帝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恐怕在允诺太后的第二天,就会召祁国县公和淑妃的生父沈时屿一同进宫,当场面对面地说清楚了。可皇帝却是保持沉默,甚至允许淑妃同样保持沉默,这其中的意味就不得让人深究了。结果宫中还没有任何迹象表现出来,而祁国县公府却已经传开了。 “这件事儿,娘听着就是了,别随便到处嚷嚷,免得惹上麻烦。”柳贵妃叮嘱道,心中却在想明天淑妃过来时,该怎么刺上她几句。 陈氏有点不解,可还是点头道:“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在延庆宫,一听到柳贵妃亲切地问“听说太后生前给赵王与祁国县公的孙女儿订了婚事,淑妃怎么也不说一声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时,沈茉云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容,幸好十来年的磨练,瞬间就做出了反射性的反应:“贵妃娘娘甚言,这个时候,哪来的喜事?” 柳贵妃脸色一僵,她都忘了,太后是年中去世的,赵王身上还有四个月的孝呢,就是真有其事,也确实不能在这个时间说是喜事。 座下妃嫔皆是大吃了一惊,周充媛脸色轻微变了一下,高贤妃更是没绷住,开口问道:“赵王订下了婚事?怎么没听说过?” 沈茉云眼珠一转,故意叹了一口气,道:“贵妃娘娘说的倒也没错,这事儿确实是太后的意思。太后也是心疼孙儿,见他自幼体弱多病,怕以后没人照顾好他,便想起了家中的侄孙女,于是便对皇上提了一下。听说那小姑娘十分懂事,应该也是个会照顾人的。” 有些人露出明了的表情,有些人只觉得诧异,有些人还是觉得一头雾水。还是江昭容说道:“可真是好事儿。”,这才打破了僵局。 柳贵妃有了台阶,便顺口说道:“可不真是好事儿?若不是我那妹子回娘家说起这一茬,我们还不知道呢。你瞒得可真够严的。” 沈茉云说道:“也不是想瞒着,只是,赵王还在孝期呢,这时候说起这个事儿,实在不好。”停了一下,又笑得格外温柔地补了一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此话一出,柳贵妃、江昭容等人有些坐不住了,高贤妃倒是接口了一句:“还是贵妃娘娘消息灵通。” 柳贵妃的右手轻轻一抬,正想说什么,却被郭华芳抢先说了:“贵妃娘娘只是关心赵王而已,不过是无心之失,想来淑妃娘娘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是吗?” 这话说得……沈茉云转过头,看向坐在一干妃嫔中间的郭芳华,昔日娇蛮的小姑娘,如今也有了几分稳重的气息,粉嫩的双颊、吹弹可破的肌肤、盈亮的双眼,真是人比花娇啊。不过沈茉云却觉得有点可惜,这样中规中矩的妃嫔,后宫太多了,如果郭芳华能一直保持她的本色,说不定宇文熙还能喜欢上几分——够新鲜嘛。 “贵妃娘娘好意,我当然不会计较。”打量完郭芳华,沈茉云才又掉过头看向柳贵妃,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贵妃同样回以一笑,眼光却是掠过郭芳华,本以来为不堪得用,没想到吃过几次亏,倒也明白过来了,看来,还是能谋划一下。 看了看时间,柳贵妃道:“若是无事,大家就散了吧。” 众人听了,自然起身行完礼,便一一离开了,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请安。 回到长乐宫后,沈茉云就沉下了脸,心情实在不能说好,正好这时宝儿过来,见状便问道:“阿娘,您怎么了?” 沈茉云看了宝儿一眼,心想这事也没得再瞒下去了,说不定没几天,满京城都知道这件事了,于是招手让宝儿过来,待她坐下后,便说道:“太后生前,给琦儿说了一门亲事,是祁国县公的嫡孙女……” “祁国县公的孙女?”宝儿一听,蹭地站了起来,惊道,“阿娘,您在开玩笑吧?祁国县公府?那不是皇祖母的娘家吗?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茉云对素月等人使了个眼色,待房中只有她们两人时,才缓缓说道:“太后的意思,你猜不出来?” 宝儿眉头一拧,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顿时又惊又怒:“皇祖母怎么能这样?琦儿还未满五岁啊,这……阿娘您在深宫,可能清楚。中秋前,我不是去了一趟外祖家吗?就听得大舅舅说起,萧家这一代,是越来越不行了,前不久,魏国公的儿子,就因在国孝中私纳奴婢为妾,让父皇给贬了官,还特地下旨斥令魏国公教子不严,整个国公府都弄得灰头灰脸的。” 沈茉云不由得皱了皱眉:“真到了这么糟的地步?”难怪太后长年不出寿康宫,不想跟儿子起磨擦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萧家不给力吧。 宝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过嗓子后,接着又道:“那个祁国县公的嫡孙女,我见过她几次,看着是挺乖巧的,可是性格木讷,灵巧不足,问一句说一句,无聊透顶。要是真的配给了琦儿,还不得闷死小弟?” 听到这个,沈茉云却是不恼,说道:“沉稳点也很好,琦儿性子够跳脱了。”一顿,“只是听你这么一说,跟萧家结这门亲……” 宝儿放下茶杯,认真道:“阿娘,这婚事,还是能推则推吧。萧家真的不行了。” 沈茉云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我何尝不想,可是你父皇已经允诺了太后。今天以前只是在萧家传开,过几天,怕是整个京城都得知道祁国县公的孙女会是未来的赵王妃了。” 宝儿也没辙了,道:“那,还得跟琦儿说一声呢,要是让他从别人那儿听到,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沈茉云点头,“是啊,是得跟他说了。”虽然宇文琦还小,人却非常有主意,这突然间空降一个未婚妻下来,小家伙一旦坳起来,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她是很反对这个婚约没错,可也不想因儿子的一时任性,毁了小姑娘的一辈子。 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宇文瑞和宇文琦才一同出现在长乐宫,看两人的衣服有些污泥,可见是去校场玩了。沈茉云也没在意,只一径地想着该如何跟小儿子解释那个奇怪的婚约。 宝儿难得端庄地坐在一旁,既没去折腾宇文琦,也没跟宇文瑞说笑,弄得两个小家伙奇怪极了。 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还是当哥哥的先开口:“阿娘,阿姐,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沈茉云犹豫了一下,便慢慢地将萧太后的意思说给两人听,包括这门婚事背后的目的和那些盘错交杂的关系。为了让儿子们更好地理解,她还尽量选用了浅白通俗的语言。 事情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宇文琦听后就说道:“老师说过,婚姻之事,欲作秦晋之好,既然是皇祖母生前的遗愿,父皇又同意,儿子没什么好说的。”一本正经的说法,突然间语气却满是疑惑,“不过,阿娘,为什么一定要娶妻?不娶不行吗?整天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我觉得很奇怪啊!” 沈茉云先是为儿子的早熟吃了一惊,后来应该是太傅们说的便就放开心思了,而后听到宇文琦后面的疑问,差点就脱口而出“你那父皇说不定就想天天对着不同的女人呢”。轻咳一声,说道:“你还小,长大后你就懂了。” 这年头,没有那啥啥教育真是麻烦。 宇文瑞却很是纠结地皱起了五官,迟疑地问道:“阿娘,阿琦娶妻后,是不是就不是我弟弟了?我晚上还能去给阿琦讲故事吗?”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当然可以了。不过啊,只怕过几年,你就没这个时间去给琦儿讲故事了。” “才不会,弟弟是最重要的……”宇文瑞嘀咕地说着。 宝儿耳尖地听到了,上前拽过宇文瑞,两只手在嫩乎乎的脸颊一拧,可爱的五官顿时变形,宇文瑞反抗不得,只得含糊不清地说道:“阿姐,放,放开……” 宝儿却不客气地揉搓起来,道:“弟弟是最重要的?恩?那我呢?怎么没我这个阿姐啊?恩?” “阿姐,也,也很重,重要……痛!” 听到这句还算满意的回答,宝儿又掐了几把,才满意地松开手,又将魔爪伸向了小弟,不料宇文琦聪明地躲到了沈茉云身后寻求庇护,气得她直跺脚。 沈茉云抚额:“……” 第二天,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没有赘言,直接就道:“过两天,让你母亲进宫一趟,将琦儿的事情跟她一声儿。” 沈茉云琢磨了一下,爽快地点头:“行。” 这件事,其实说是婚约都有些勉强,没有订婚书,没有下聘,只是口头承诺,严格说来,只能算是太后给两个孩子说亲,真要反悔太容易了。现在宇文熙的意思是,让她去跟程氏说,而不是他自已对沈时屿开口……或许事情还有转弯余地。 宇文熙想了一下,又道:“虽然萧家的教养不错,可是……琦儿倒底是受委屈了。不过你别太担心,还有十多年呢,只是传些口风罢了,不算碍事。” 95礼数 既然是宇文熙亲口所言,没过几天,沈茉云便派人去家中传话让程氏进宫一趟,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听得程氏颇有几分无奈。 “既是太后意思,那也无法了。” 沈茉云同样一脸无奈:“并不是我不想说与你们知道,只是国孝期间,不好提这事儿,所以才这一直不提,想着明年开春除了服,再说也来得及。横竖赵王还小呢。” 程氏听得心里一咯噔,然后若有所悟地说道:“可不是,赵王还小,难说……”话锋一转,却是叹气道:“你爹准备明年一出正月,就要向皇上递折子预备告老了。” 沈茉云惊讶极了,右手不由得平放在桌子上,腕间的玉镯撞上了结实的红木,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好的,为什么父亲在告老?” 程氏说道:“这一两年,你父亲的身体愈发不行,年中还病了一场,太医看过后,也说不能再操心劳力。你的叔叔们和哥哥,都在劝他早点退下来,紧着身体为先。好不容易,前几天才松了口,说是年后就上折子。” 沈茉云吓了一大跳,一个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在这个时代,算是长寿了,可总归是亲人,不可能听到这个消息还能说高兴,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们怎么就不递过消息进宫呢?我让人再装些药材给你带回去。” 说完,沈茉云不等程氏反对,唤来素月,吩唤她将库房中可以养身固气的人参红参什么的多包几份,让程氏带回府。 素月自是应下不提。 程氏见状,也不再推拒,只是道:“你有心了,回家后让你爹知道,肯定高兴。” 沈茉云微笑说道:“爹娘生养我一场不易,父慈子孝嘛,都是应该的。” 闲说了一会儿,程氏想起一件事,说道:“明哥儿已经订下了亲事,是礼部五品员外郎周大人的嫡长女,等过完年,两家也要开始筹备婚事。” 沈明皓是沈家长子沈重云的嫡长子,今年十五岁,身为长子嫡孙,不管是沈时屿,还是沈重云,对沈明皓的教育是十分看重的,不过订下的亲事还是让沈茉云有点意外,要知道沈重云如今已是户部的四品要员了。 “五品员外郎的女儿?” 程氏解释道:“周姑娘的外祖父,是礼部尚书。周大人与你大哥是同一科的进士,一直外放,前两年才调回京城,这门亲事,是你大哥亲自订下的,你父亲也说这门亲结得不错。” 沈茉云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但还是有点奇怪:“我记得上次您进宫,跟我说卫国公府看上了明哥儿,您当初不是说国公府的姑娘教养极好,很满意的吗?怎么突然间就换人了?” 程氏微微点头:“卫国公府的姑娘确实不错,我夸了几句,可并不是说要与他结成亲家。” 沈茉云心中一动:“家中拒绝卫国公府的亲事,可是因为我……”她记得,何承徽出身敬国郡公,现任的国郡公夫人似乎就是从卫国公府嫁过来的。 程氏摇头道:“应该不是。茉儿你应该知道,咱们这种人家是极不欲送女儿进宫或者嫁进勋贵之家,结亲的人家,一般都是跟沈家差不多根底。”说着,叹了一口气,“当年要不是皇上……” 一般来说,像沈家这种本身并没有爵位袭传,想要在朝中说得上话,那就得子孙争气读书,然后从科举上出来的清贵人家。儿女的婚事,是十分重要并且精心挑选的,通常都是用来跟同等家底的家族联姻以达到两家在朝堂上共同进退的政治目的。特别是沈茉云还是沈家族长的嫡长女,她的婚事,更是要慎之又慎,只要没什么意外,她嫁过去后,都会是夫家的宗妇。 只是没人想到,一道圣旨,将所有的计划打破了。 “……你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娘就是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程氏说道。 要说沈茉云不郁闷那是假的,可都十几年了,再郁闷下去,也太矫情了,于是说:“女儿不是好好的吗?如果我没进宫,而是留在家中嫁人,说不定日子过得还不如现在顺心呢。” 万一倒霉催的未来丈夫遇是一个宠妾灭妻的□狂呢?君不见打妻虐妻的男人史书上比比皆是。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意外,没人知道未来是比现在好,还是比现在更差。努力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程氏想想也是,女儿进宫十来年,儿女都生了三个,再想当年确实没什么意义。不过皇后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皇后之位,皇上可有什么想法?难道真要让柳贵妃这样一直下去?” 沈茉云觉得有些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喉,才说道:“应该是吧,短时间内,估计皇上没有立后的打算。” 程氏却是有些忧虑:“贵妃的父亲是镇远将军,本来以镇远将军的军功,已经够格封候了,再不然也是一个国公。可是这么多年来,皇上却是提都没提过。行军打仗的事儿我不懂,只偶尔听说,柳将军的兵权,似乎被卸了好一部分。我真担心……” 沈茉云略一挑眉,原来这就是柳家要跟宁王勾搭的原因,敢情是为了保住兵权,就不知道,还有哪家搅了进去?呃,等等,貌似她小儿子的未来媳妇的庶出堂叔的老婆,正是柳贵妃的妹妹……抽了抽嘴角,安慰程氏道:“还有父亲和大哥在呢,哪用得着我们来担心这个。” 话虽如此,可沈茉云心里也没底,每次谋反叛动,都是血流成河的,弑兄杀弟的例子又不是没出现过。 程氏点了点头,脸色好了一些。 接下来母女俩就没再谈什么敏感话题,只是随意地拣了些闲话来说,直到程氏离开为止。 因为女儿成了淑妃,所在程氏进出宫门就算没有上百,至少也是几十了,不过每次出宫,都是由素月送她,这一点倒是没变过。毕竟素月以前就是在沈府伺候沈茉去,程氏对她也是很熟悉,问起话来都很轻松得多。 今天同样不例外,照样是素月送程氏出宫。走过宫道,绕过长廊,走至披香宫附近时,宽敞的大道上,迎面走来了两列队伍,为首两人的打扮妆容可以看出是后宫的妃嫔们。 素月率先行礼:“奴婢见过江芳华、胡芳华。” 江芳华是早年被皇帝带进宫的民间美人,得宠过一段时间,如今年纪渐长,已是不怎么受宠了。而胡芳华则是一年前新选秀入宫的宫嫔,圣宠平平,在宫中并不打眼。素月自是记得这两人的位分来历,而特意抢先行礼,也是有意让程氏知道她们的身份。 江芳华脸上带笑,还算亲切地说道:“素月姑娘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事要办?” 素月回道:“奴婢奉淑妃娘娘之命,送程夫人出宫。” 江芳华听了,先是露出微讶的表情,随后微微敛袖,对程氏欠了欠身,“程夫人。” 程氏也朝胡芳华点了点头,回礼道:“胡芳华。” 而站在另一边的胡芳华却在上下打量着程氏,没有半分动作。素月微微皱眉,说道:“请怒奴婢无礼,这时辰不早了……” 程氏还没开口客气几句,忽然胡芳华说道:“夫人还没行礼呢,离开之前是不是要先将这礼数补足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朝胡芳华看过去,要程氏向她行礼?胡芳华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江芳华忙打圆场说道:“胡妹妹,程夫人是淑妃娘娘的母亲。” 原以为这话够直白了,不想胡芳华却是高傲地昂起头,说:“那又如何?我们可是皇上的妃嫔,一个小小的命妇,居然见宫妃不拜,不敬之罪,淑妃娘娘怕是也担不起。” 胡芳华出身不高,胡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六品官员,家底薄弱,对宫中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适才江芳华那句话,重点并不是程氏是淑妃的生母,而是暗指淑妃的生父。淑妃的生身父亲官拜正三品中书省侍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机密,而程氏是沈父的嫡妻,身上的诰命肯定是跟着丈夫走,同样是正三品。只是江芳华没想到,胡芳华这个弯一点都转不过来。 素月的脸色已经彻底淡了下来,倒是程氏,仍然修养极好的含笑以待。 江芳华听得嘴角直抽搐,这个胡氏好歹也是官宦小姐,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说话。 那宫女也机灵,没有当场说出,而是走到胡芳华身边,小声地说:“胡芳华,程夫人是正三品诰命夫人,而您……” 胡氏是正四品芳华,无印无册无宝,而程氏是朝廷正经册封的正三品诰命,有正式的册文,论理,还要比胡氏尊贵一些。 胡芳华一听,瞬间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大变,忍不住瞪了程氏和江芳华一眼,这才甩袖离开,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忙跟了上去。 江芳华笑道:“胡妹妹病了好些天,心情难免不好,若是有冲撞夫人之礼,妾代她向您赔罪。” “不敢。”程氏客气地说道。 随后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才各自分开。 又走了一段距离,素月才又笑了起来,对程氏说:“奴婢就送到这儿,夫人慢走。” 程氏只是一笑,然后朝宫门口走了过去。 回景福宫的路上,江芳华突然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胡芳华平日里看着也不笨,今儿怎么就自个往墙上撞过去了?” 宫女笑道:“怕是急了吧,这才想甩甩威风,没想到反而落了自已的脸面。” 江芳华笑了,感叹道:“也不知道胡芳华还能在景福宫待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刷出来了,真不容易,后台抽得一塌糊涂…… 96生病 景福宫 高贤妃听完宫女的回报,脸色立即阴了下来,“真是个蠢东西,烂泥扶不上墙。” “娘娘息怒。”香如安慰着,又担心地问道:“您说,淑妃娘娘会不会怪到您身上?” 高贤妃微微摇头,道:“不会,淑妃不是这般没气量的人。”凡事斤斤计较,她也活不到这个份上。 “您的意思是……” “叫她过来。” “遵命。” 不一会儿,胡芳华过来了,看得出来神色颇为忐忑,先是对高贤妃一跪:“妾拜见贤妃娘娘!” 高贤妃也没让起,只是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随后轻轻放下,此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胡芳华好一阵子,才慢悠悠地说:“知道自已错在哪了吗?” 胡芳华被凉在地上,心情七上八下的,猛地听此一问,忙又伏□子,说道:“知道,妾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程夫人无礼,妾知错了,请娘娘休怪。” 高贤妃哼笑一声,道:“你得罪的又不是我的母亲,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不过你进宫前,没人跟你说过这宫中之人的身份吗?” 胡芳华低下头,小声地说:“父亲有说过一些,只是时日久远,一时间记不起来……” 高贤妃道:“记不起来?但凡可以进宫的命妇,论品级,至少也得在正五品,若不是因父因子得以荫封,那就如爵位一般乃由皇上特地恩赐的。你是觉得你有几条命,又有什么样子的本事,可以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 胡芳华被说得越发低下头,肩膀直缩:“妾有罪……”随即急急抬头说道,“还请娘娘看在家父的份上,帮妾这一回,淑妃娘娘那儿……” 自跟江芳华和程氏分开后,她越想越害怕,万一淑妃因此来找她麻烦,那该如何是好?待回到景福宫,还没想出什么挽回的好办法,就听得宫女来报说高贤妃要见她,于是她才想到,可以求助于高贤妃为她说情,这才匆匆赶过来。 高贤妃一听,气得乐了:“哟,敢情还来威胁我了?” 胡芳华慌忙摇手道:“不不不,妾绝不敢如此,是妾不会说话,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高贤妃看她如此,只觉得头大无比,也不知道兄长是什么眼光,居然真的同意让这么一个女人进宫,简直就是麻烦。因为胡父投靠了高家,又正好遇见后宫采选,于是胡父便向高家求个人情让高贤妃帮忙照看一下女儿。事情并不难,话一递,高贤妃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后,也就成了。 高贤妃已是多年不曾承宠,想着要是真来了一个机伶的美人,好好抬举一番,对高家也不失为一个助力。想象很美好,现实很破灭。胡芳华是长得漂亮,可是后宫什么美人没有,没点出挑的特色和手段,也只能泯然于众人之中,再加上胡芳华又是那种说话不甚伶俐的人,就更不可能引起皇帝的注意。进宫一年多,翻牌子的次数寥寥可数。 胡芳华还在不断地告饶,听得高贤妃心中烦乱,不由得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行了,给我闭嘴。” 胡芳华立即停了下来,只敢用眼角余光小心地看向高贤妃,只听得对方道:“回去准备一下,明儿随我去一趟长乐宫。” 虽说不耐烦这些事,但既是家族相托,走个场面也费不了什么时间,高贤妃还是决定带人亲自去一趟长乐宫。 胡芳华却是有点惊惧:“去长乐宫?这……” 高贤妃看了她一眼,道:“事情是你惹下的,难道还想着叫我会为你出头不成?” 胡芳华道:“妾不敢。” “那就下去吧。”高贤妃对她挥了挥手,一脸的不耐烦,胡芳华无法,只得伏身行了个礼,这才起身,慢慢离开。 待人走后,高贤妃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贪多不嚼,大哥究竟在图什么?” 第二天从延庆宫出来后,高贤妃就带着胡芳华去了长乐宫。 沈茉云听了宫女的通报后,不由得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便道:“请进来。”说着也站了起来,往前迎去。 “突然前来,妹妹可别怪我唐突。”高贤妃笑吟吟地走进了殿中,身后跟着正低着头的胡芳华。 “贤妃姐姐能来,我高兴都不不及呢。”沈茉云说道。 于是一番见礼。 高贤妃坐在右边的位置上,同沈茉云你来我往地客气几句后,便直入主题,指向还站在她旁边的胡芳华说道:“昨天胡芳华在宫道上遇到程夫人,一时气晕,竟是忘了分寸,今天特地带她来向你陪罪,还请淑妃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揭过此事。”边说边对胡芳华使了个眼色。 胡芳华这回反应极快,走到沈茉云面前,跪下道:“妾身莽撞,不知好歹,冒犯了程夫人,还请淑妃娘娘降罪。” 沈茉云先是看了看跪在她面前请罪的胡芳华,复又朝高贤妃看了一眼,心中有点纳闷。高贤妃一向不理事不多嘴,今天为了个胡芳华,居然这么劳师动众的,似乎不合常理啊。心里头想着,嘴里也顺口说道:“既然是贤妃姐姐开口,我当然不会计较。” ―――――――――― 昨天的事情她已经听素月说过了,既然程氏没有吃亏,胡芳华后来也没有胡搅蛮缠的借故发作,这点小事,她也没想着去计较。就是程氏,估计也是转眼就忘了。 倒是素月有些不满:“主子真是好性子,您就这么算了?” “那你要如何?杖刑?鞭笞?向皇上进言贬为庶人?或者软禁?”沈茉云反问道,“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既是无心之失,又何必处处揪着人家的错处不放,能过得去的就省事些吧。” 素月听得低下头去,羞愧地说:“是奴婢想差了。”自进宫来,除却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和心惊胆颤,长乐宫的情势是越来越好,结果沈茉云的态度没变,反而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狂了起来。 “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奴婢明白。” ―――――――――― 高贤妃笑着夸道:“我就说妹妹好气量,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儿。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谢过淑妃?”后面那一句话是对胡芳华说的。 胡芳华赶紧磕了个头,说道:“谢淑妃娘娘。” 沈茉云随意地抬了抬手,让胡芳华起来。她跟高贤妃没什么交往,可以说的话题并不多,再加一个无心,一个无意,没多久,高贤妃就带着胡芳华离开了长乐宫。 扭过头对剪容吩咐道:“看看能不能弄清楚高贤妃和胡芳华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剪容应下了,又道:“这事的确奇怪,贤妃娘娘居然会揽事儿!” 沈茉云说道:“说不定胡芳华并不如表面这样。” 剪容点了点头,“有可能。” 进入了十二月,第一件事就是二公主的册封仪典,封号也下来了,是寿平公主。场面并不算盛大,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过秦婕妤倒也满足了,皇上本来就对二公主淡淡的,能有正式的册封,实在不敢再提其他。 而剪容也来了话:“听说是胡芳华的父亲跟高贤妃的兄长有些交情,所以高贤妃才会……” “竟是这样!?”沈茉云有点诧异地说道,这她是真没想到。“难怪贤妃会为她出头……” 既然是朝堂上的势力扭成一团,那就轮不到她来费心了,这事还是让父兄来操心吧。想到这一点,沈茉云便放开了这茬事。 虽然因为太后病逝,年节祭礼简化了不少,一个月下来,还是累得人够呛。不止沈茉云累,皇帝也有点受不住了,这不,一不小心受了寒,高热在当天晚上就来势汹汹地入侵了。 第一个发现宇文熙不对劲的自然是正睡在他旁边的沈茉云。 沈茉云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已经快到点了,可宇文熙还没醒过来的迹象。手无意中碰到他的身体,只觉得一阵高热,当下一惊,忙撑起身体,右手摸上宇文熙的额头,果然烫热,也顾不得失礼了,赶紧披上外衣,掀开帐子,低声唤道:“剪容,剪容!” “娘娘。”剪容很快就寻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盏灯,“可是有事吩咐?” “皇上病了,快让江喜去宣太医来。” 一句话,炸得长乐宫上上下下鸡飞狗跳。 宣太医,诊断,讨论病情,到最终确定药方,派人去熬药,等一切都安排好后,已经快到中午了。 沈茉云拿起一碗清粥,对半靠在床上的宇文熙说道:“皇上,太医已经去熬药了,您先吃点粥,垫垫胃吧,不然一会儿不好吃药。” 宇文熙看了看清粥,头昏脑涨的,觉得实在没胃口,挥手道:“不想吃,撤下去吧。” 沈茉云劝道:“可空腹喝药伤胃,太医也交待过,得吃点儿垫垫,皇上多少用一点吧。” 宇文熙想了一下,还是接过瓷碗吃了起来。清粥熬得极为软绵,配上薏仁小米,吃下去后,倒是精神了一点。 药很快送来了,这一回宇文熙没推托,很爽快地喝了药,本来沈茉云还想劝说几句让他休息的,不想却听道:“江喜,回建章宫。” “遵旨。”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就站起身,说道:“我帮您**。”宇文熙正病着,外面天寒地冻的,肯定得裹得严实才行。虽然太医说了只是风寒,但还是得小心,万一病情加重,往大了说也是重罪一条。 不等沈茉云去吩咐宫人找来厚实的外衣,宇文熙又出声道:“淑妃随侍建章宫。” 语惊四座。 沈茉云听得嘴角抽了抽,真有心想说上一句“不去”,建章宫里又不是没有人照顾他,她去那儿做什么? 还是剪容先反应过来,福身道:“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沈茉云心中有点不情愿,在长乐宫她是被人伺候的,去了建章宫,她是伺候人的,傻了才想去随侍呢?可皇帝都开口了,于是也只能道:“妾身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先是经历车祸,然后又遇到车祸,所以……来不及更新。 今天先更着一章,明天,我琢磨着将某人一章踹掉。 97连坐 皇帝生病,江喜不得不奉命去对百官宣旨,说是要罢朝三天,朝中事务让几位王爷并太傅等人一起处理。 后宫妃嫔得到消息,倒是想去探病,一打听,得知皇帝已经从长乐宫回了建章宫,并且是淑妃随侍时,几乎人人都表情各异。就是淡然如贤妃也不由得脸色一变,柳贵妃、江昭容等人就更别提了。 “皇上居然亲自开口要淑妃去随侍……”请安散了后,再谈及此事,柳贵妃的语气中还是透出了一股明显的酸意。 郭芳华想了一下,试探性地说:“娘娘您地位尊贵,而且伺候皇上多年,要说了解,宫中怕是没人比得上您。不如您去建章宫跟皇上说说,指不定皇上也会留您下来……” 柳贵妃听得眉头一皱,斥声道:“胡说什么?建章宫皇上日常起居的宫殿,不经宣召,岂由得他人随意进出?你是想让我被人扣上一顶‘谋反’的罪名吗?” 郭芳华也反应过来,忙请罪:“是妾思虑不周,贵妃娘娘莫怪。” 柳贵妃的心情还是没好过来,主要是说到“谋反”,就让她想起家中的父兄,一阵心烦意乱,不由得挥手道:“行了,你也下去吧。以后说话,都要在脑中过滤几遍,别在皇上跟前犯事儿。” “是。” 从延庆宫出来后,江昭容坐上步辇,突然扭过头,对另一侧的阮修容说道:“你说皇上得了什么病?竟然要停朝三天?听着怪可怕的。” 泰和宫和瑶华宫在同一方向,所以阮修容回宫的路线跟江昭容是一样的,只听得她道:“江总管不是说了吗?只是偶感风寒,吃了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江昭容略勾起嘴角,眼中却是没有一丝笑意,道:“听说郑王(六皇子)在学堂上表现极好,老师们都夸了好几回,真羡慕妹妹,有郑王这般上进好学的儿子。哪像我家那个混世魔王,整天就想着如何逃学,可真是愁死我了。” 阮修容看了她一眼,对近日来的风声也是略有所闻,便道:“延王(四皇子)还小嘛,爱玩也是正常,昭容姐姐别太苛刻了。” 江昭容说道:“若延王能有郑王一半听话,我就放心了。” 阮修容心底嗤笑一声,其实延王一开始对学习也不是那么反感,只不过被江昭容逼得狠了,这才越来越叛逆,对老师们更是爱理不理的,如果江昭容再不改改,日后延王大婚出宫,**离心那一天怕是不远了。想法一掠而过,说道:“昭容姐姐客气了。不过说起学业上的事,怕是赵王才是最得太傅们欢心的,您不如去向淑妃娘娘请教请教,如何才能让延王像赵王一样埋头书本,从此乐不思蜀。” 听着这绵里藏针的话,江昭容也没恼,“那是,有机会得向淑妃娘娘请教一番才行。只可惜近日来是不行了,淑妃娘娘在建章宫呢,哪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阮修容一笑,没有接口,更没有傻到说主动去建章宫求见。正好前现就是岔路口,客气了几句,两人就分开了。 一背过身,江昭容和阮修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翠微宫 周充媛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快满两岁的十皇子说话已经逐渐流利,一见到周充媛就笑着朝她扑了过来。 “娘娘,十皇子可聪明了,一直在念着您,皇上见了,肯定喜欢。”秋莲高兴地说道。 周充媛微微笑了笑,却是说道:“能比赵王更得皇上喜欢?” 秋莲一低头,脸上高兴的神色立即消褪,呐呐不敢再出声了。 “我又何尝没那个想法,只是……你又不是没听到,淑妃已经在建章宫随侍了,形势比人强啊。”周充媛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十皇子,“且看看吧。” ―――――――――――――――――――――― 不管在哪里,伺候人都是一件不舒服的事。 皇帝金口一开,沈茉云也只能命人打包行李跟着一起过来建章宫,说是随侍,但也真不用她真像个宫女一样忙前忙后,她最主要的工作还是陪皇帝说话解闷。 这时,太医送上汤药,先是倒出一小半自已喝了下去,确认无事后才递呈御前。宫女端起托盘,走到床榻前,沈茉云伸出右手,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碗沿,确认温度可以入口,这才拿起瓷碗,转递到皇帝跟前,“皇上,该喝药了。” 宇文熙放下手中的书册,偏头看了一眼那碗黑糊糊的药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可还是一言不发,接过瓷碗仰头一口喝下,苦涩的味道顿时在喉间漫延开来。 沈茉云接过宇文熙随手递过来的碗,放回托盘上,又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碟子,上面放着两枚金丝蜜枣,柔声道:“太医说了,蜜枣可以润肺解燥,皇上含上一颗试试?以前琦儿喝药时,也是用蜜枣来辟苦味,他可是喜欢得紧。” 宇文熙笑了一下,捻起一颗饱满的枣子放进嘴里,确实是辟开了嘴里剩余的苦味,取而代之的一股香甜。想起宇文琦,便抬起头对站在一旁的江喜吩咐道:“去赵王那儿传个话,让他将那篇《策论》背下来,不但如此,还要他彻底理解了。三天后,朕要考他。” “遵命。”江喜行了个礼,匆匆退了出去。 沈茉云看了看江喜,又转过头对宇文熙说道:“您正病着呢,何苦要找人麻烦?横着您是看不得别人轻闲啊?那可是你儿子。” 宇文熙又拿起书册继续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平日里要不是有朕盯着,那小家伙恐怕早就将屋顶给掀了。不找点事情给他做做,说不定朕病好后,御前就有一堆人来告状。” 沈茉云哑然,可还是忍不住分辩一二:“他还小呢。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弄坏了几盆花,值当什么?” 宇文熙看完一页,翻过去,“几盆绿萼自然不算什么。可你别忘了,正月十六那日,说是他的生辰允了他去玩焰火,结果呢,差点儿没将奉先殿给烧起来,幸亏发现得早,否则朕就得多跑一趟太庙向祖宗们告罪!” “呃……”沈茉云不由得哀叹一声,这才不说话。宇文琦身体病弱,可性格却是好动得不得了,整天这里跑,那边窜。也亏得是在皇室,有好药供着,要是在平民百姓家,绝对得愁死他。 沈茉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姜茶,只觉得全身都暖了,见宇文熙正在看书,她便也随手拿起一本史记看了起来。一时间,房中气氛倒也祥和。 过了不知多久,宫女走进来通报:“皇上,淑妃娘娘,宁王来了。” 宇文熙抬起头,将书册放到一旁,道:“让他进来。”说着,就要从床榻上下来。沈茉云也没多想,走过去帮他披上外衣,系好腰带。 “儿臣拜见父皇。”宁王先是对宇文熙行了全礼,接着又对沈茉云拱了拱手,低下头道,“向沈淑妃问礼了。” 沈茉云并没有回避到屏风后面,只是微微欠身,淡声说道:“宁王。” “突然间进宫,可是有急事?”宇文熙问道。 宁王身量魁梧,五官深刻,双眼时不时地闪过一丝阴狠,破坏了他人对他的观感,只见他神情恭敬地说道:“朝中并无甚大事,只是听说父皇病了,儿臣心里担忧,这才进宫探望。如今见父皇已无大碍,儿臣也就放心了。”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本就是小事,喝点药也就好了。这两天的朝堂你看着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大可以自已做决定。” “儿臣一定不负圣望。”宁王答道。 表达完自已的心意,宁王也不多留,难得有眼色地向宇文熙表明他要告退,但在走之前却是突然对沈茉云微笑说道:“前几天京里来了一队胡商,带了不少新鲜的小玩意,我记得河洛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便吩咐人寻了来,明日就会送去河洛那儿,希望妹妹会喜欢。”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宁王有心了,改天我让河洛去给你亲自道谢。” “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送些东西给妹妹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慎重。”宁王忙拒绝道,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拜别了宇文熙。 待宁王离开后,宇文熙说道:“想不到宁王还能想到宝儿,真是难得,看来大婚后,确实是长进了。” “可不是。”沈茉云附和着,心里却在想,今日的宁王,跟昔日那个张扬跋扈、砸得锦色头破血流的二皇子,真是天差地别。 人啊,果然都在变。 当初说的是罢朝三天,沈茉云便也以为她在建章宫待够三天就能回去了,不想第四天宇文熙照常去上朝时,却是对她扔下了一句话:“淑妃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吧,要是想宝儿了,可以让她过来这里陪陪你。” 沈茉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实在无语。 江喜落后一步,小声地对她说道:“太医说皇上的风寒还没好俐索,还要继续喝药呢。”算是给了一个解释,然后就快步朝前方的皇帝赶过去。 剪容亦说道:“娘娘,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呢,旁人想都想不来的,您就别想得太多了。”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只能道:“你去叫宝儿,还有红汐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奴婢这就去传话。” 宝儿本来是要随宇文瑞他们一起去上课的,不想遇到匆匆而来的剪容,将沈茉云的意思一说,当下就拍板说今天请假一天,让弟弟们去向老师请假后,她便带着红汐和宫女们朝建章宫走去。 后妃不能随意出入建章宫,不过对宝儿来说,这条规定只不过是个虚设,这个地方,特别是书房那里,她来去不知多少回了。这一次还是宇文熙特别允许的,就更不会有人拦着了。 “阿娘。”宝儿在沈茉云身边坐下,挽起她的手,说道,“父皇还不让您回长乐宫啊?可父皇今日不是去早朝了?难道病还没好全?” 沈茉云说道:“是没好俐索。原以为在这儿不过待上三天就能回去了,可看皇上的意思,似乎还要我再留一段时间。长乐宫那儿没人管也不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你打理吧。至于宫务……”想了一下,“还是让人报来我这儿,红汐就留下来,跟剪容一起帮我。长乐宫让素月从旁协助,宝儿,你可应付得来?” 宝儿听了这话,略一耸肩,说道:“应该没问题吧,总得试过才知难易。” 沈茉云摸了摸女儿束在身后的长发,笑道:“那就这么定下了。” 红汐和剪容也跟着行了个礼,“奴婢遵命。” “对了,宁王说要送些胡人的小玩意给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宝儿转过身子,开心地说道,“里面有个用核桃雕刻成的一套人物,有趣极了,做工真好。” “恩。”沈茉云应了一声,想了想,“改天得空了,别忘了去跟宁王道个谢。” “知道了。” “这些天,你可见过陈王(三皇子)?” “没有啊,听说三哥又病了。唉,三哥也真不容易,从年头到年尾都在喝药,看着我都替他辛苦。”宝儿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即有点庆幸地说,“幸好琦儿只是体质弱了点,还没到如此地步。” 沈茉云微微一笑,当年的事情现在想来就像一场恶梦,还好结果尚算让人满意。 因为太医说皇帝的病还彻底根治,就算是换了药方,但是每天的汤药还是得继续服用,所以每天一大早,沈茉云都要早起一个时辰,去吩咐宫人们准备好早膳,并去亲眼看证熬药的过程。 这天也不例外,待看着药罐架在灶上时,沈茉云照旧吩咐了几句,又去御膳房那儿看了一下,便回去寝殿那儿准备伺候宇文熙起床。 灯火忽明忽暗,身体被拉出长长一道的黑影,在地板上交措前行,长廊上虽然也点有宫灯,可也只能看个大概,根本无法白日相比。转过回廊,再走数十步就是寝殿大门,沈茉云冷不丁看到一个人跪在门口,将她吓了好一大跳,抚着胸口惊悸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有急报要回皇上!”那内侍双手捧着一本折子。 沈茉云待心跳不那么急促后,才走过去皱眉说道:“就一个时辰的光景,皇上也就起了。这都等不了?” 那内侍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重复道:“是急报,娘娘。” 见他如此,沈茉云微微仰起下巴,说:“行了,在这等着吧。” 掀开帘帐,见宇文熙还没醒来,便弯□子,轻声唤道:“皇上,皇上,醒醒!”伸手又推了一下,“皇上,有急报,您醒醒。” “皇上……” 唤了一会儿,宇文熙才醒过来,听到说有急报,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忙起身朝外间走去,沈茉云自是跟在旁边,拿起衣服一边帮他穿上,一边对外喊道,“进来!” 那内侍听到传唤声,赶紧走了进去,将手中的折子往上一呈。 宇文熙拿过折子,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脸色阴了下来,随后将折子一合,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沈茉云眉眼一跳,出什么事了? 当时宇文熙匆匆喝了药就去了两仪殿,内侍只是负责传话递折子,盘问他也没用,还是宝儿过来看她时说起这事,她才知道。 “御史上折子参了户部尚书,说他贪了去年的救灾银子,导致灾区那儿民声怨沸,父皇因此大怒,骂得那些官员很惨呢!” 沈茉云听了,略微挑眉,笑道:“就这样?” 宝儿嘻嘻一笑,挨过去小声说:“听说啊,高尚书私下里跟越王往来密切,同谋……” 沈茉云神色古怪:“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总不会是皇上病了这一场,有人起了不该的心思吧?”越王是宇文熙那一辈的兄弟,同样是皇室亲王,真有想法也不奇怪,只是…… “户部尚书?我记得是贤妃的兄长吗?高家也搅了进去?”沈茉云自言自语道,她想起了进宫前沈时屿对她说的话――皇帝不想让娘家强盛的女子身居高位,难道是想对世家动手了? “那就不清楚了。”宝儿说道,“阿娘,你什么时候回长乐宫?琦儿天天都在问我,快被他烦死了。” 沈茉云也十分想念两个儿子,说道:“过几天吧,皇上大安后,我就能回去了。” 果然,几天后皇帝的病就完全好了,而沈茉云就顺势提出搬回长乐宫,宇文熙挑高一眉,说道:“你这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怎么?朕这建章宫还会吃了你不成?” 沈茉云笑道:“哪能啊!我只是想孩子了,宝儿说,琦儿天天在念我,您也知道,他身子弱,离不开人,从他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我身边呢。” 宇文熙不由得笑了起来,“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沈茉云反问:“难道您就少做这事了?” “牙尖嘴利!”宇文熙用手指刮了刮沈茉云的脸颊,玩笑道,“你在朕面前可是越来越放肆了,记得你刚进宫那会儿,可是守规矩得紧,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沈茉云却是说道:“没办法啊,这年头,规规矩矩的已经不讨人喜欢了。想引人注意,还是得跳脱点好。您不就喜欢这样子吗?” “那你倒说说,朕喜欢什么样子的?” “还用得着说啊,看都看得出来了。比如说,延庆宫的那个郭华芳,对着贵妃娘娘是大吼大叫的,那会儿我还真以为您喜欢……”三分醋意,三分挑衅,外加四分不可思议,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宇文熙大笑,揽过她说道:“当真是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中了。” “还不是您惯出来的!”沈茉云拿话堵了回去。 “是,是,朕惯出来的。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成了?” “这还差不多!” “越发越难说得过你了……” ―――――――――――――――― 第二天,宇文熙就松口让沈茉云搬回了长乐宫。沈茉云没觉得有什么可惜,一个时辰都用不着,人就已经坐在了自已的房中,左右看了一下,感叹道:“还是自个的地盘最舒服。” 随侍建章宫是荣宠,可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心里多少有点别扭,虽说长乐宫不是属于她的,可住了这么多年,感情上还是不同的。 素月捧上一杯清茶:“其实主子再多留一段时间也不错,长乐宫都让公主管得严严实实的,没人敢不要命的使坏心眼。” 沈茉云听了只是一笑,宝儿好歹也是宇文熙教导过的,又跟着宇文瑞他们去跟太傅们听课,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才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青络摆上几碟热腾腾的点心,也有些不解:“是啊,随侍建章宫,多大的荣宠啊,娘娘可以再留多几天嘛。” 沈茉云挑了一块糯米甜糕咬了一口,咽下去后才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天天见着,再新鲜也得厌烦,还不如远着点儿好。” 青络还是不能理解,但也能听出来回长乐宫比留在建章宫是好处大于弊处,笑道:“娘娘想得周全。” 吃饱喝足后,沈茉云伸了一下懒腰,吩咐道:“待会要是有人送东西来,你们收下就是。除了皇上,不管谁来都不要来吵我,我先进去小睡一下。”不仅是身体累,精神上更是累,今天得好好休息,明天去延庆宫,估计又有一番热闹了。 “是,娘娘。” 没多久,内侍们送来了一大堆赏赐,堆满了整个大厅,依着沈茉云的吩咐,没人敢去叫她,剪容客气地说:“娘娘正在午睡呢,请稍待一会儿,我这就去唤醒……” 打头的太监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们只是送礼过来罢了,既然淑妃娘娘睡下了,实在犯不着特意叫醒。姑姑点收一下即可。” 剪容接过单子清点起来,红汐倒是多问了一句:“公公可知道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 那太监和气地一笑,道:“皇上正忙于国事,今儿没有翻牌子。” “谢公公告知。”红汐说着,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那太监也没推托,笑笑收了下来。 沈茉云睡到半下午才醒过来,唤来素月伺候过她冼漱后,宇文瑞和宇文琦过来了。 “阿娘,我好想你啊。”宇文琦跑过去,抱住沈茉云说道。 宇文瑞落后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母亲。” 沈茉云先对长子挥手让他起来,又对宇文琦左看右看,“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反倒是胖了一些?” 宇文琦扁了扁嘴,道:“是阿姐啦,天天塞我吃东西。” 沈茉云却是夸道:“不错,胖点好,看上去气色好多了。瑞儿,你觉得呢?” 宇文瑞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阿琦的气色是比以前好多了。我问过老师,他说阿琦身子弱,可以靠后天习武来慢慢改善体质。阿娘,您说,让弟弟跟我一起校场习武好不好?” 沈茉云迟疑了一下:“他今年才刚满五岁,欲速则不达,再过两年吧,身子骨结实点再练好了。” 宇文琦先是双眼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还要两年啊?” 宇文瑞点头:“是我太心急了,还是再过两年吧。” 沈茉云一笑:“先问下你的老师和教你武学的师傅,听听他们是什么意见,集思广益嘛。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亲自去跟你父皇说。” 宇文琦晃了晃悬在空中的双脚,歪头想了一下,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听阿娘和哥哥的。” “听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话音刚落,宝儿就走进来了。 宇文琦抢先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听错了。” “阿娘。”宝儿先唤了一声沈茉云,随即狐疑地看向宇文琦,“可是我明明听到……” “你听错了。”宇文琦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信你问哥哥。” 宇文瑞嘴角一抽,在弟弟“威胁”的眼神下,不得不点头:“阿姐,你听错了。” 宝儿微微皱眉,可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最后只能说道:“没事就好。” 搬回长乐宫后去延庆宫请安的第一天,气氛倒没有沈茉云想得那么怪异,酸言酸语还是有一些,但比她想象中少了很多。真到阮修容说“听说那笔被贪墨的银子快要查出来了,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判呢”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有更爆炸的消息出现了。 高贤妃看上去仍然平淡如昔,见阮修容看过来,也只是笑道:“皇上和刑部自有定断,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后宫妇人来操心。修容未免想太多了,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多花些心思在郑王身上吧。” 倒是坐在下首的胡芳华脸色苍白似雪。 阮修容笑了笑,说道:“贤妃娘娘所言甚是。”心里却在活动,如果高尚书真的出事,那么贤妃也讨不了好,如果真的……就不知道那个位置谁能坐上去。看了一圈在坐的女子,又低下头,她应该还能一博。 江昭容脸色有点不好看,显然是想起了去年那个“德妃风波”。 柳贵妃却是猛地一拍桌子,对阮修容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对前朝政事指手划脚的,我还没死呢。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已有那个能耐,连淑妃和贤妃都敢不放在眼里?” 阮修容吓了一跳,抬头一见柳贵妃暴怒的神情,不敢再拖,忙起身跪下说道:“妾不过一时口快,绝无此意,请贵妃娘娘见罪。” “尊卑不分,口出狂言。”柳贵妃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就罚你禁足瑶华宫三个月,抄写女戒和女四书各一百遍,以儆郊尤。” 阮修容有苦说不出,完全没了适才的神采飞扬,只能低声说道:“妾遵命。” 柳贵妃发落了一顿,这才觉得心头的火气消了一点,见阮修容还跪在地上,便抬了抬手让她起来,又看了所有人一圈,最后落在高贤妃那儿,眸光一闪,却是道:“没事就散了吧。阮修容的禁足从今天开始。” “是。” 沈茉云此时并不知道,柳贵妃这一场发作,竟然是后来某场变故的开端。后来想想,才发现这么早就出现了预兆,却无一人发现。 此时她正纳闷:“贵妃今儿好大的火气,充媛可知为何?” 周充媛的步辇就在旁边,说道:“娘娘近日来一直在建章宫随侍,少来延庆宫请安,可能不清楚,贵妃娘娘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太好。前两日才发作了一回何承徽呢,说她照顾不好五公主。” 沈茉云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三公主看起来倒是懂事了不少,前儿遇见她,还向我问了安呢。” 周充媛笑道:“栽了一回,再不晓事儿,可没亲娘替她出头了。” 沈茉云随口应道:“这倒也是。” 没多久就是岔路口,便顺势分开了。 进入三月,孙子辈的孝服都除了,宝儿也找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宁王府,特地道谢,当然回宫时仍然是满载而归。看得沈茉云都有些无语,心想叫女儿去给宁王道谢是对还是错。 宝儿笑道:“阿娘您担心什么?二哥送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小礼物,有什么好让人说嘴的,您别自个在那瞎紧张了。” 沈茉云一想还真是如此,遂便放开了此事。 然后又是清明、端午等节日,沈茉云忙得不可开交,反倒是柳贵妃,最近欲加心神不宁,犯了几个小错误。不过沈茉云也正忙着,没时间琢磨,反正也扯不到她头上。 六月盛夏,荷花接天映满池塘,而朝堂上却在经历着难得一见的大动荡。以户部尚书为首,一连十几个官员,纷纷被贬官外放,其中有一个姓柳的官员连降**,贬为七品县丞。而户部尚书高井更是被贬为绵云太守,即日上任。 赵王意图谋反,罪证确凿,爵位国除,赐死。 七月,高井又贬为广南员外别驾。 八月,皇帝再次下旨,令高井并他的两个弟弟及其长子,一起流放岭南封阳县,籍没家产,其发妻发还本家。 短短半年内,高家不复往日辉煌,门户清冷。 如果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沈茉云听了还没什么反应,那么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就真让她惊住了。 宜云问道:“姐姐,你说的这事是真的吗?”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真的,昨夜皇上留在长乐宫,我亲口问了,是真有其事。彭城郡王昨天上了折子,说是跟高王妃情义不睦,请离婚。皇上虽然还没有发话,不过想来只要彭城郡王坚持,他还是会同意的。” 高王妃是高井的女儿,也是贤妃的亲外甥女。 宜云却是听得满腔怒火:“这彭城王也太过份了,当年可是他亲自向高家求娶高王妃的,如今一出事,就要自请出妻,实在太过份了。” 沈茉云苦笑:“谁让高家倒霉呢?我试着劝下皇上吧,但希望并不大,如果彭城王真的坚持的话。” 宜云也是摇头叹息,却还是道:“姐姐尽力就是,也别太倔,万一皇上恼了你就不好了。” 不等沈茉云试图劝说宇文熙,景福宫就传出来了一个惊天消息―― 高贤妃半夜时分悬梁自尽,已经去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天色还没亮,沈茉云却是被吓醒了,连声追问:“可是真的?贤妃真的悬梁自尽了?” “是真的,娘娘。”剪容再稳重,此时看上去也是吓得不清,忙拿过一件素色的外衫,“娘娘快**吧,咱们得快点去景福宫,想来贵妃娘娘那儿也该接到消息了。” 沈茉云赶紧换好衣服,然后坐上步辇,朝景福宫走去。到了宫门口,正好遇上柳贵妃,匆匆见完礼,就进了景福宫。 高贤妃已经被放下来了,正安放在床上,脖子上有着明显的淤痕。 大大小小的宫女并一干太监,都跪在一旁,哭得哀哀戚戚的。江芳华和胡芳华俱在殿中,江芳华看着还算镇定,胡芳华就真不行了,只差没软瘫在地上,还有两三个选侍,也并立一旁。 “太医呢?”柳贵妃问道。 江芳华说道:“已经让人去请了,也通知了尚宫局的人。” 柳贵妃绷着脸,可还是点了点头,沈茉云突然问:“三公主在哪儿?” 江芳华说道:“三公主年经小,万一吓着了就不好,妾没让人惊动三公主。” 柳贵妃看了一下,又道:“贤妃……可有留下什么书信?” 此时,胡芳华才回过神,听到这话,赶紧上前,将一封书信呈上:“妾过来时,只看到桌面上摆着这个,看字迹,应该是贤妃娘娘生前留下的。” 信件是封好的,上面写着是给皇帝亲启,柳贵妃看了看,倒没拆开,只是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好死不如赖活,怎么就想不开呢?这么多年的情分,皇上总不会亏了她的。” 此情此景,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沈茉云索性闭嘴不言。 高贤妃自溢的事在后宫引起不大的风波,明眼人都知道,贤妃这是受娘家所累,在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前,选择自我了结。宇文熙知道后,叹了一声,随即拿过高贤妃留下的那封遗书看了起来,并没说其他,只说请皇上看在她服侍多年的情分上,照顾一下她的侄女。 宇文熙觉得有些头疼,拿来问沈茉云:“彭城王已是第二次上折子,说是要请与王妃离婚。可贤妃又说要朕照顾她的侄女,你说该如何处理?” 沈茉云看了看彭城王所写的折子,叹道:“夫妻本为一体,既然彭城王无心婚姻,再勉强也不见得对高王妃是好事。这样吧,若皇上不觉得我是越俎代庖,或可召高王妃进宫,问下她的意思,皇上认为如何?” 宇文熙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就依你之言。” 过几天,沈茉云派人让高王妃来了一趟长乐宫,先将高贤妃的请求说了出来,才问道:“王妃有何意愿,但可直说,若能做到,我绝不推迟。” 高王妃神色憔悴,脸颊瘦陷,闻言只苦笑道:“王爷执意要与我离婚,我再坚持又有何意思。淑妃娘娘,我只求一事,请允我归宗,日后婚嫁生死,与彭城王再无干系。” 沈茉云说道:“放心吧,我会替你转达皇上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哭泣的高王妃,意思很明白,高氏还年轻,又无亲生儿女,让她这么青灯古佛一生,确实为难人。只要有一丝机会,她肯定还会想着再次嫁人,虽然很难,但总比孤零零过一辈子来得强。按大齐户律,再嫁之妇乃是与前夫义绝,郡王妃再嫁虽然少有,但也不是无例可循。 当天晚上,沈茉云就将高王妃的意思告知了宇文熙。 宇文熙听了,便道:“这事好办,朕明天就下旨。” 圣旨下发后,不免有些议论,有人说彭城王刻薄不厚道,有人说高氏不知礼仪,哪有王妃再嫁的道理。 永旭十四年九月初,贤妃高氏没,皇帝下旨,以妃礼下葬,谥号“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的留言,我没受伤,只是车尾被撞了一下。 郡王妃改嫁,在唐朝是真有其事,不过那里是她老公死了,又没子女,并不像文中这样被休。嘛,反正是小说YY,就给她一个好点的结局吧。 98外出 上 98、外出(上) 高贤妃没有亲生儿女,因此宫中并无人替她服丧,倒是前彭城王妃高氏进宫一趟,拿了几样贤妃生前的物件回去用以悼念。至于三公主的抚养事宜,这一回却是由柳贵妃提了出来:“皇上,贤慎妃去了,三公主该交由谁来抚育?” 宇文熙想了一下,道:“送去朱修仪那里好了。” 柳贵妃应了一声,九嫔中唯有朱修仪无所出,送去她那儿倒也合适,不过也看得出来皇帝并无意再将人提升上来,心中雀喜,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今德妃和贤妃之位空虚,九嫔之位未满,您看要不要给后宫再升升位分?” 宇文熙看了柳贵妃一眼,说道:“你倒是想得周全。”语气听不出是不悦还是高兴,停了一下,“先这样吧,不急。” 柳贵妃见他有些不高兴,便不再提,事实上她也不乐见给其他女人提位,宇文熙没这个想法就最美好了,于是转移话题:“郭芳华近日新学的琵琶曲已是弹得极为出色,皇上可要听听?” 宇文熙道:“那让她过来伺候吧。” 柳贵妃掩下心中酸涩,转过头吩咐宫女去叫郭芳华过来侍驾,当她回过头面对君王时,依旧是春风满面的艳丽姿容,不露半点情绪。 一个妃子去世,并没有在前朝后宫引起多大的波澜,而文武百官,该办喜事、该走礼亲戚的事儿更是照常进行。沈时屿的辞退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但皇帝或许有别的想法,一直扣下不发,沈时屿不免有些嘀咕。不管怎样,就在这一番沉默中,嫡孙沈明皓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走完了三书六礼,终于定**初九这一天迎娶。 长乐宫中,沈茉云正在检查要送出去的礼物,确定无一丝错漏后,才点头道:“行了,封起来吧。”又对宝儿说道,“你说要去沈家送礼,依你了。想要早一点出发,也随了你的意。只两点,一不可顽皮,二要照顾好琦儿,懂吗?要是做不到,就罚你禁足到明年上元节,期间不准出宫。” 京城有宵禁,市井街坊的热闹气息只能在白日才会出现,所以宝儿拉过小弟一琢磨,借着去给亲亲大表哥祝贺大婚之喜的机会,想溜去东市那边转一圈。 沈茉云知道后,也没拦着,只不过提出了两个要求,待他们应允后,就痛快地放行了。 宝儿倚在沈茉云身边,笑道:“有侍卫跟着呢,不怕,而且女儿带了腰牌,有事儿肯定会去京兆府那儿寻助。再说了,天子脚下,朗朗晴空,还能有人敢为非做歹不成?” “小心些总是好的。”沈茉云叮嘱道,又对坐在下首的宇文瑞说,“瑞儿,你是哥哥,要照顾好琦儿,还有,别跟着宝儿到处乱跑,到点了就早些回宫,别留太晚。” “我会的,阿娘。”宇文瑞认真地说道,一低头,就看到宇文琦在对扮鬼脸,那模样实在逗趣,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轻咳一声,脸上却是泛出些许笑意。 沈茉云又说了几句,让素月陪同一起,便放人了。 ―――――――――――― 东市设在外城,每日午时各店家准时开铺,晚间关门,时间十分严谨苛刻,但里面贩卖的东西却是应有尽有,时鲜花卉、胭脂水粉、金银玉器、珠花步摇、布匹衣裳,应有尽有,就连一些精细别致的胡人物品也能时不时地看见。 姐弟三人在宫中就换好了外出的衣裳,宝儿更爽利,身穿红色长衫、腰束玉带,头带皂纱折上巾,手中的扇子一错开,活脱脱就是个风流少年郎。 坐在马车中,宇文瑞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打算穿成这样出宫?” 宝儿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了看他,说道:“你有疑问?” 宇文瑞纠结:“那个,阿娘知道吗?” “没问。” 宇文瑞还想说什么,却被宇文琦扯住了衣摆,只听得他说:“哥,你别管阿姐啦,又不是第一回了。上次父皇见着了,不也没说什么吗?反而还称赞阿姐穿得十分好看呢!” “可是太傅他们……” “怕什么?”宇文琦恶意地笑了笑,“反正他们整天就在那儿嚷嚷什么衣裳内外之分,阴阳不可调乱、礼制大同什么的,迂腐透了。明明是阿姐穿男装,却不敢当着父皇的面指责阿姐,就将气撒到我身上,害我抄书抄了整整十天。等着吧,哪天我也穿一回妇人衣裳,气死他们。” “老师们是为你好,明明是你顽劣在前弄脏了太傅的画……”宇文瑞只觉得头疼不已,有一个特立独行的亲姐,还要再来一个离经叛道的弟弟,说什么穿妇人之服……老天是嫌他的日子过得太顺心吗?他今年才九岁啊!为什么要来担心这些事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那只画眉飞得那么快,我想快点抓住它嘛,才会不小心蹭花了那副冰雪图。”宇文琦嘟着嘴说道,“再说,事后我也向太傅道歉了啊,是他自已小气!” “那副冰雪图是前朝大家何画圣留下的唯二遗作……” 宇文琦一撇嘴,不再说话。 “还有,那个什么反穿妇人衣裳,绝对不能再提,知道吗?”宇文瑞实在不想太傅们被活活气死,难得用警告的口吻对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如此说道。 “知道啦。”宇文琦不甘不愿地应道,朝宇文瑞吐了吐舌头,才转过去跟宝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宇文瑞也只能无奈地叹气,伸手揉了揉小弟的头顶。 到了东市,宝儿第一个跳下马车,然后是宇文瑞和宇文琦,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卷繁华热闹的画面。 行色匆匆的路人,驴着货物晃出铃声的青驴和商队,手挽花篮的粉衫少女,挽起衣袖正吃食店铺门口努力招呼客人的大婶,茶楼里面传来的说书声,以及头上围着一圈卷帽、身穿圆领胡袍的异域商人。 “阿姐,我要去看那个。”宇文琦一脸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专卖外国货物的小店,直扯着宝儿的衣服嚷道。 宝儿也很有兴趣,“走吧。” 两对一,宇文瑞只有点头的份。 走了一间又一间,纱罗绢布、步摇发簪,还有宇文瑞看中的整套木雕和玉雕器物,外加几色糕饼吃食,身后的侍卫们手中堆满了越来越多的盒子。宝儿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珠钗首饰,虽然用料做工比不上御制,却是别有野趣,宇文琦却是有点饿了,捧起刚买的菊花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八弟?” 恩?正在吃菊花糕吃得不亦乐乎的宇文琦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呛得咳嗽起来,吓得站在他旁边的宇文瑞赶紧拿起搁在桌子上的茶杯给喂水,一边拍着他的背,担心地问道:“阿琦,没事吧?” 倒是宝儿转过身,挑起一眉:“是四哥啊,真是巧了。” “呃……”延王沿袭生母江昭容的温润眉眼,给人十分温和的感觉,他看到宝儿这一身打扮,不由得哑然,随即才道,“妹妹也出来了?” 宝儿从来都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直言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人都站这儿了,你以为是鬼影哪!” 延王好性子地笑了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吃惊。” 宇文琦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说道:“我们正在挑礼物呢,一会儿就要去外祖家道喜了。四哥呢,你怎么出来了?” “四哥。”宇文瑞打招呼道。 延王先是对宇文瑞点了点头,然后才微笑道:“这些天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我特地向父亲告假去城外的寺庙祈福,回来时路过东市,便想着挑几样新鲜的礼物带回去给母亲解闷。” “那可真是巧啊,这都能碰上。”宇文琦微微撇嘴道,似乎有点不高兴被人打扰。 延王看了看他,突然从身后某个捧着盒子的侍卫手中拿过一包用油纸扎好的物件,上面还戳着印记,递至宇文琦面前:“八弟喜欢吃菊花糕?东市中就属苏二娘做菊花糕的手艺最好了,这一包菊花糕就送给你尝尝。” 宇文琦歪着头想了一下,心想有人主动送上门不要白不要,他还没吃饱呢,于是便收下那个被包扎得十分整齐的纸包,对延王露齿一笑:“谢谢四哥。” “喜欢就好。”延王伸手摸了摸宇文琦的头顶,笑容温和。 宝儿此时插嘴道:“好了,这么一大包点心够你吃的了。时辰差不多,我们也要去外祖家了。四哥,恕我们先行一步。” 宇文瑞跟着说道:“是啊,该去沈府了。” 延王笑了笑,应了一声,就微微侧过身子,让他们先离开。 临走时,宇文琦突然回过头对延王说道:“回去我请你吃藕粉团子。”恩,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延王显是一愣,然后笑了:“好。” 分开后,宝儿看了看天色,便对驾车的人说:“去沈府吧。” 一声令下,马车飞快地朝内城驶去。 摇摇晃晃的车厢中,宝儿有点担心地看着幼弟,道:“琦儿,你为什么要请四哥吃藕粉团子?”她倒不是对延王有意见,只是怕会给沈茉云惹来麻烦。 宇文琦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正摆弄着新买的九连环和玉滚球,说道:“老师不是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四哥请我吃菊花糕,我回请他吃团子啊。不对吗?” 他这是依圣人所言来行事,应该没错了吧,老师们和阿娘知道后一定会夸他听话懂事的。 这话也没说错,宝儿迟疑了一下,心想还是回去跟沈茉云提一提吧,虽然她不认为延王会对宇文瑞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现在想扳倒的应该是宁王),但架不住江昭容是延王的生母,万一……想着,便说道:“一会儿别吃太撑,小心又得请太医。” 宇文琦一听,立即扔下正在玩弄的九连环,朝宝儿不满地瞪过去:“我才不会呢,阿姐少瞧不起人。” 宇文瑞是看出了宝儿眼中暗藏的担心,但是再早熟他也只是一个未满九岁的孩子,所以并不知道亲姐在担心什么,听到他们突然转了话题,便附和道:“阿姐放心,我会看着阿琦的。” “恩。” 99外出 中 99、外出(中)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沈府的大门,不管是客人还是主人家,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欢喜神情,大红的丝绸扎成同心结,双喜纹样的图案随处可见。 前后两辆气势不凡的马车,旁边还跟着几个骑马佩剑的随丛,先是他们翻身下马,然后才近道:“公主,两位王爷,已经到沈府了。” 宝儿听到这话,示意宫人打开车厢,挥开要扶她下车的手,自已率先跳了下来,而跟在她身后的宇文瑞和宇文琦却是规规矩矩地搭着侍卫们的手臂下车。 宝儿来过沈府数次,门房早就记下了她的模样,加上一旁的侍卫送上的帖子,不用吩咐,马上就有两人赶紧朝里面冲了进去准备叫人。 “今天是来给表哥贺喜的,你们这么大的阵仗,这喜事不就变成坏事了?别蘑菇了,前头带路。”宝儿对着门房吩咐道,又对一旁的宫人说,“贺礼呢?还不快搬上来?” 一声令下,搬东西的搬东西,带路的带路,一拔人很快分成两批。一队前往大厅,一队搬着盒子往后院走去。 虽说宝儿说了不用沈家人来迎接,但沈时屿接到消息后,还是和长子沈重云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对他们微笑拱手道:“公主来了。” 又低头看了一眼两个男童,心中更是高兴,“洛王和赵王也来了。” 宝儿从小到大都不惧生,更不会惧场,眼前这个还是她的亲外祖父和亲舅舅,于是笑眯眯地走上前,同样对沈时屿行了个拱手礼:“外祖父好。”又对沈重云笑着说道,“今日是大表哥的大喜日子,恭喜舅舅。” 宇文瑞也跟着正经地行了个礼,礼貌地说道:“恭喜外祖父,恭喜舅舅。” 宇文琦先是左右看了看,脸上眼中尽是好奇,嘴里说了一样的话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哥呢?新娘子呢?还没来吗?” “好好。”沈时屿摸着花白的胡须,笑得十分开怀,一时间忘了回答宇文琦的话。 倒是看上去略显严肃的沈重云说道:“明皓正准备去迎娶,算算时间,也该出门了。”前门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于是笑道,“看,出去了。” 宝儿和宇文琦双眼一亮,正想着要去看热闹,不想宇文瑞却是说:“阿琦吹了点风,我怕他一会头疼,可否请外祖父带我们去内厅休息。” 什么?宇文琦立即垮下了一脸小脸,宝儿见状,则道:“那我……” 宝儿话没说完,也让宇文瑞给截断了:“阿姐,我记得阿娘出来前交待过,说有几句话要您亲自转达给外祖母的,让你别四处乱跑,你还记得吧?” 沈时屿笑了一声,觉得这三姐弟真有趣,不过看着宇文琦那跟女儿肖似了七成的脸蛋,忍不住放缓声音说道:“赵王身体好点了吧?今日风有点大,我一会让人送碗姜汤过去,给你驱驱风。” “本来就没什么事,是林太医喜欢夸大其词罢了。”宇文琦晃着脑袋,不以为意地说道。 “乱讲!”宇文瑞不由得敲了敲小弟的额头,“前几些不小心受寒病了一场的人是谁?以后不准半夜再给我溜出房间看那什么月光培养诗兴文才,再有下次,我就让人晚上锁了你的房间。” 其他事情可以由得宇文琦开玩笑,但是身体这一点,宝儿和宇文瑞两人俱深受母亲影响,特别是宝儿,更是亲眼目睹当年事况经过,因此两人都特别小心。训了一顿后,宇文瑞对沈时屿说道:“麻烦外祖父了。” “呵呵,不麻烦。”沈时屿边应道边对长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地亲自带路,引领三姐弟去内厅中给程氏见面。 程氏正坐在大厅旁边的套间中,沈重云将人带到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一旁等着。果然,一番见礼问候后,程氏就说道:“洛王和赵王一直待在这儿陪我们也太委屈了,不如去前院跟你们说话吧。” 虽说大齐礼教并不是很森严,可两个小男孩混在一群已婚妇和千金闺秀中确实是奇怪,于是宝儿也说道:“看好小弟,别让他玩疯了。” 待宇文瑞应下后,不忘向程氏说一声,才拉起早就坐不住的宇文琦,跟在大舅舅的后面,朝前面走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季子融也会跟他的父亲一起过来,希望这两人不要又吵起来。 坐在这里的都是各府的诰命夫人,但有皇室身份的就独宝儿一人,可谁不是场上练出来的,气氛不但没有拘束,反而越加地热闹起来。只不过,眼光都若有若无地朝角落里的一对母女看过去。 程氏先是问了宝儿好些话,待听到沈茉云过得很好时,心情才轻松起来,她也看了一眼某个角落,声音压低了一点,说道:“祁国县公府的姑娘也来了,旁边那个是她的母亲林夫人。” 宝儿听得眉头一跳,也没闪避,大大方方地看了过去,一年未见,印象早就有些迷糊,如今看去,并没多大区别,看上去仍是那副乖巧沉默的样子,嫩**的衣裙倒是衬出了几分小女孩的娇憨。相较起来,反而是那位林夫人更惹人注意,满头珠翠、大红的织绵襦裙上绣着富贵雍容的牡丹图样,外缠紫色披帛,典型的贵妇人打扮。 而这位贵妇人也正看向宝儿,在触及她身上那套红色男式衣袍时,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不喜。林氏出身世家,从小受到的就是正统闺阁教育,这种女子穿男服的行为在她眼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但宝儿是公主,想说教也得先拈拈份量,又一想到女儿被太后金口许给了赵王,两人正是亲姐弟,心中不免有些抵触。 其实女子穿男服,在前朝就已经成为过一种时尚,大齐虽然没了这股热潮,可偶尔还是能在街上看到这样别致的风景。 宝儿没注意林氏眼底的些微不痛快,应该说她根本就不屑于去注意,母亲的话她可是记得很牢的。她是大齐的河洛公主,堂堂天家贵女,哪有闲功夫去计较这种小心眼小手段。她对程氏笑说了几句,便起身朝那祁国县公的姑娘走去,先是对林氏一笑:“林夫人,我与曼娘许久未见,想坐这儿跟她说些话,你不介意吧?” 曼娘正是祁国县公长孙女的小字,往来的闺阁千金皆是以小字相称。 林氏只能答道:“当然不介意。” 气氛略显古怪了一些,众家夫人相互看了一眼,就是姑娘们,也好奇地朝宝儿看过来,眼中有羡慕有向往。 ―――――――――――――――― 沈茉云听了剪容的回报,不由得摇了摇头,回过头对倚在榻上的帝王抱怨道:“宝儿被您宠成什么样子了,居然换上男服就这么大刺刺地去了宴度,您就不担心明天御史或者太傅们又向您哭诉了?” 宇文熙正在看书,听了沈茉云的话,也只是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闲着没事做了,就只会拿些小事来说嘴,爱说就说罢,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债多了不愁。” 沈茉云又想叹气了,“女儿本就是娇宠,宝儿我就不说了。可琦儿那里,您……” 一般来说,儿子不是都应该严管吗?其他皇子皆是如此,偏偏不管宇文琦的行为多荒唐,宇文熙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偶有训斥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 宇文熙翻过书页,道:“琦儿身子骨不好,朕多疼一些,有何不妥?” 而且宇文琦能哭能闹,调皮精灵,偶会有惊奇之举却又不出大格,单只是从儿子的角度去看待,宇文熙可是相当满意喜欢。 沈茉云听罢,微微摇头,便不再拘泥于孩子的问题,而是招手让剪容拿出一管青色的竹笛,调好音色,然后缓缓吹了一首《阳关曲》。 曲调跌荡起伏,尽诉塞外阳关友人离别之情。 在沈茉云吹起第一个音符时,宇文熙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身体半倚靠垫,嘴角含笑,眼眸半闭,手指随着曲调在腿上轻轻地打着节拍。 吹完一曲,沈茉云放下竹笛,对睁开眼朝她看过来的宇文熙笑了起来,道:“不知怎地,突然间想起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一时感概,便借曲抒抒情。班门弄斧,让皇上见笑了。” 宇文熙却是说道:“吹得不错,不过后面那几节有点走调了。”说罢,朝她伸出右手,示意她将竹笛给他。 沈茉云忙递过去,宇文熙接过后,将竹笛抵在唇边,清亮的音乐响了起来,正是适才那首《阳关曲》。 同样的曲子,这一次听起来,却是缠绵依别中多了几分豪迈气息,而且气道要更为浑厚。一曲终,沈茉云“啪啪啪”鼓起掌来,真心诚意地赞美道:“皇上吹得真好。” 宇文熙听得一笑,便让沈茉云坐过来,心情极好地手摆手教起她来,“吹到这一节时,手指要微微错开,再换指……” 讲完后,沈茉云再一次拿起那管竹笛,心中默念了一遍宇文熙刚才所说的要点,随后才抬起手,红唇附上洞孔,流畅的音符顿时流泄而出。 听了一会儿,宇文熙突然微微睁大双眼,怔了一下,随即却是轻笑起来。 这是诗经中的《陈风?泽陂》。 待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沈茉云故意问道:“如何?” 宇文熙大手一揽,将她归入怀中,笑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100外出 下 100、外出(下) 在偏厅中的女眷,多是诰命,少有勋贵家的夫人,林夫人虽然是祁国县公府的二房,可倒底并不是承爵的长房,说起来名头是不小,要是日后分了家,这档次立即就低了。不过自从京城传出了太后已经把二房的嫡长女指婚给赵王为正室嫡妃的流言后,对外应酬时,二房的身价无形中就上涨了几分。 看着正在跟女儿曼娘说话的宝儿,林夫人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曼娘指婚给了赵王对二房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河洛公主的性格……未免不羁了点,要是赵王受其亲姐影响,入朝办事也是这般跳动,对女儿来说,可就真不是好事了。 “我与文安郡主她们约好了,三天后去校场那里打马球,你要是有空闲,不若一起来玩吧?”宝儿笑吟吟地说道,一身红色长袍更衬出了她那英气飒爽的神韵。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宝儿这是在对曼娘抛出橄榄枝。虽然曼娘的性格木讷了点,可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一直都很乖巧,或许配自家小弟也不错吧,宝儿这么想着,于是也愿意花时间来尝试了解再做决定。 曼娘先是看了林夫人一眼,见母亲眉头轻皱,不由得低头轻声道:“谢公主好意,可是我还没骑过马呢,就是去了,也只能在一旁看着,还是算了吧。” 宝儿微微挑眉,她也没想过要曼娘下场比赛,邀她前往只是想观看一下她的行事性情,如今碰了一个软钉子,心情顿时差了起来。除了父母,谁敢这么跟她说话,于是脸一沉,神情淡了下来,说道:“那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罢,便端起一杯葡萄酒慢慢啜饮,不再搭理身旁有些无措的曼娘。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硬。 程氏见情况不对,正想出声打个圆场,却不想让安远候府的霍三姑娘抢先了:“我前几日遇到了文安郡主,她也跟我提了一下,说一定要借此机会一冼雪耻,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大意失荆州,输给公主。” 宝儿一听,乐了:“怕她不成?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霍三姑娘今年不过十三,一抿唇,笑容也娇俏可爱:“巧了,文安郡主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场子缓过来了,林夫人见状,多少松了一口气,然后心中叹气,这河洛公主的脾性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女儿日后真嫁给了赵王,虽说会跟着赵王开府另住,可大姑子这么难伺候,曼娘指不定会怎么受委屈,看来,要想办法好好地教导女儿,扳过来才行。 过了小半个时辰,前门响起了鞭炮声,依礼,沈苍云两夫妇会从侧门走出去,待新妇进门了,然后再从正门走进家中。自然,程氏是太婆婆,不用如此,只是和丈夫端坐在厅中,看着孙子和孙媳妇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婚礼的场面很热闹,宝儿她们也随大流地坐在厅中,看着新人进来行礼,送进洞房,然后新郎倌复又被提出来让人猛灌酒。 宝儿看了一下,见跟宁王大婚时的程序差不多,便不再看下去,同宇文瑞一起,拎着宇文琦回到他们的位置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聊天,偶尔还与其他人分说几句。 忽然见到桌上摆着一壶酒,宝儿一时好奇,便倒了一杯,喝了几口,麻麻的,有点辛辣,呛口。宇文琦瞅了瞅宝儿,又看了一下宇文瑞,小手慢慢地挪向前,试图染指桌子上的那个酒杯,不想却被一个突然如其来的声音阻止了:“赵王,您不是吹了风,正头疼着吗?还是喝姜汤吧,这酒,还是少碰为妙。” 宇文瑞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低下头一看:“阿琦,你……” 宇文琦不甘不愿地收回手,避开宇文瑞的视线,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口舌招尤,老师没教过咱们的季才子什么是谨言慎行吗?” 季子融不理会宇文琦的讽刺,走过来先是对宝儿行礼:“见过河洛公主。” 宝儿却是挥手笑道:“行了,你摆出这番姿态给谁看啊,在宫中也没见你这么规矩。” 季子融说道:“赵王适才不是说我不够谨言慎行吗?未免给人留下话柄,还得先齐了礼再说。” 霍三姑娘的席座就在宝儿旁边,见状不由得挨过来说道:“哟,季公子也来了。” 季子融朝霍三姑娘看过去,因为并不知道霍三姑娘的身份,便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宝儿也没有给两人介绍的意思,径直道:“你们两个真是前世冤家,第一次见面就吵得差点将屋顶掀起来。第二次碰面,杨太傅心爱的砚台就遭了殃。第三次见着了,只差没大打出手。我说子楚,你比琦儿大这么多岁,让着他一点又如何了?” 子楚是季子融的字,只见他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公主殿下,不是我不想让,而是……” 话没说完,却被宇文琦打断了:“谁要你让了,阿姐,你别多事。” 宝儿身子一弯,手指伸出揪住了宇文琦脸颊上的那点肉,不客气地说:“谁多事了?恩?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没良心的小鬼。” 霍三姑娘就这么被凉在一旁,觉得有些尴尬,宇文瑞注意到了,便朝她座位的方向仰了仰下巴,说:“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你。” 霍三姑娘忙道:“谢洛王提醒。”然后便坐回了自已的席座上。 另一端,宇文琦却是难得的倔上了:“这是我的事,阿姐你别管。” 今天是大表哥的喜日,宝儿也不想发火,可是宇文琦的态度却让她火大了,眼一瞪,“你……” 宇文瑞赶紧上前拉开宝儿,劝道:“阿姐,今天可是外祖父一家的好日子。”然后转过头,对宇文琦说道,“你也少说两句。” 好说歹说总算分开了差点又起冲突的长姐和幼弟,宇文瑞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排解这事儿比平日里习武射箭还要累。 而罪魁祸首则是郁闷地站在一旁,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宇文琦就是跟他过不去?总不会是嫉妒他吧?若是真的,简直比皇帝会突然立河洛公主为皇嗣更让人吃惊。要知道,杨太傅对这个小学生可是满意得不得了,逢人就夸。 吃吃喝喝了一阵,一个侍卫过来请示,大意是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该回宫了,要是晚了皇上和淑妃又得担心了。 连父母都搬了出来,宝儿也不好说想再看完下半场――闹洞房,只得遗憾地去向外祖父一家告别。走之前,宇文琦经过季子融身边时,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他的腰侧(本来是要拍背部的,只是身高是个问题==),引得季子融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说道:“赵王慢走。” 宇文琦得意一笑,跟着兄姐走了,忽然回过头,又朝季子融扮了个鬼脸,这才得意洋洋地朝大门走去。 季子融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待他回到席座上时,一同来的好友却是惊呼:“子楚,你的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 季子融下意识地一低头,在好友的目光所指之处,发现蓝色云纹的宽腰带上印着一枚黑呼呼的小手印,周围还有一片乌黑的痕迹,仔细辩认了一下,居然是碳粉。嘴角一抽,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赵王!” ―――――――――――――――――――― 间接导致了幼子与长子的伴读之间的矛盾的人此时却是在听着女儿昨天去沈府的所见所闻,然后皱眉:“照你这么说,那个曼娘,恐怕真不适合琦儿。” 宝儿点头道:“是啊,琦儿性格好动,曼娘却是安静得不得了,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儿。要是跟琦儿在一起,要么闷死琦儿,要么累死曼娘。”一摊手,“可也说不准,指不定弟弟就喜欢安静的女孩。” 沈茉云只能道:“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话虽然武断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七岁以前的小孩,世界观价值观是最容易受到身旁之人的影响,如果没有受到正确的引导,很容易就会走上歪路,这也是沈茉云为什么不愿意连着生孩子的原因之一。生儿育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将孩子生了出来,并不是说让他吃饱穿暖就足够了,还得教他知识,让他形成正确的观念和价值,在他走上岔路时引回正途,操心的事情多着呢。 宝儿口中的那个的曼娘,今年已满八周岁,按这里的算法,都有九岁了,不管是性情还是行事都大体定了下来,日后就是想教想改,扳过来的机率真心不大。 宝儿却是转了转眼珠子,小声地说道:“阿娘,要不我们想个办法,搅糊了这个婚约。反正,皇祖母只是私底下的口头指婚,除了父皇,也没旁人听见……”她是真心不待见祁国县公府。 沈茉云看了宝儿一眼,慢悠悠地道:“你不喜欢萧家的人?为什么?” 宝儿一撇嘴,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前段时间魏国公的孙女在嘲笑三妹,正巧让我听见。”三公主就是再不好,也是皇家公主,容得你一个国公府的姑娘在背后说是非?好吧,这种事是制不住的,可至少你躲在房中悄悄说啊,大庭广众还说得这么大声,不是故意找抽吗? 沈茉云问道:“那你是如何做的?” 宝儿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是想让嬷嬷给她几记耳光让她长长记性的,可是后来一想,这毕竟是先太子的母族,太过了不好。我就让嬷嬷将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全转述给魏国公了。”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起来,用手指轻点宝儿的额头,道:“就你顽皮。” 宝儿皱了皱鼻子,道:“我也不想闹大嘛,不然我直接去贵妃那儿告一状,包管让魏国公府的女眷们吃不了兜着走。” 柳贵妃与萧家不合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有机会踩多萧家一脚,柳贵妃肯定十分乐意。 沈茉云抬手抚了一下耳际垂落的发丝,说道:“行了,如果那个曼娘真的不适合,婚约之事,我再想想办法吧。这事儿不用你插手了。” 宝儿应下了。 正说着话,江喜进来了,先是行礼,接着奉上一个盒子:“淑妃娘娘,这是皇上命奴婢送过来的,请娘娘收下。” 素月上前接过,再转交给沈茉云。 打开一开,却是一管通体雪白的玉笛,尾端系着红色的同心结,玉色天然无瑕疵,一看就是精品。沈茉云将玉笛拿在手中拈拈,笑对江喜道:“请替我转告皇上,说我十分喜欢。” 江喜道:“奴婢明白。”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了长乐宫。 宝儿见江喜一走开,便缠着沈茉云道:“阿娘,好久没听您吹过曲子了,今天吹一曲好不好?” “你的功课做完了?”沈茉云淡淡地问道。 “呃……” “你是想被老师们打手板吗?” 宝儿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凤华阁,继续她的功课。 沈茉云看了看手中的玉笛,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放回盒子中,对素月道:“不用入库了,就放在我房中,小心些,别弄坏了。” “是,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唔,外出的事告一段落了。 因为这是宫斗文,是以女性为主角,因此除了后妃,宝儿的戏分也是一部分,这一点很难避免,但我以后着笔会注意的,尽量不会写太多。至于宇文瑞和宇文琦,因为同是女主的儿子,戏分会有,但比不上宝儿,就酱。 101春狩之前 新年伊始,热闹喧嚣的上元节灯宵会,送走了旧年的哀戚悲伤,爆竹焰火腾空而起,火树银花,千花散开,美不胜收。 永旭十五年,沈时屿呈上的告老折子终于批了下来,次子沈重云也终于得以回京,谋了个从四品的官职,而长子沈苍云却要被外放崇州,任从三品司马。 两个儿子一走一回,程氏心中纠结得不得了,无奈调职令已下,还是得嘱咐下人好好收拾。沈时屿倒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两个儿子在书房密谈了大半天。 自从那次宇文熙心血来潮教她吹笛后,近几个月来,沈茉云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多了几分情意缱绻的感觉。感动说不上,但既然宇文熙对她好,她也不会想着故意折腾,态度也跟着亲密了几分。 两位兄长的调令沈茉云自然也知道,只不过如今她正被另一件事烦得头疼,知道有程氏和大**坐镇,娘家不会出大事,也就撂开了。 “娘娘,秦婕妤和秦容华求见。”一个宫女进来通报道。 沈茉云摆了摆手,颇有些没好气的说:“就说我午睡未醒,不得打扰。” “是。”那宫女行了个礼,应声出去了。 沈茉云随手扔下手中的曲谱,道:“怎么一个个都跑来长乐宫了?延庆宫那儿却是安静得不得了。” 素月替她换了一盏新茶,掩唇笑道:“贵妃娘娘脾气耿烈,她们哪敢上延庆宫求询啊,自是要来咱们长乐宫了,谁让主子您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沈茉云也笑了起来,端起新茶喝了一口,说道:“我好脾气……这话可真趣!”放下茶盏,又道,“都快半个月了,是得催一催皇上了,要不然,我这长乐宫可要被人挤满了。贵妃也不提醒一下,可见在看我笑话呢。” “贵妃娘娘在忙着春狩的事儿,估计是腾不开手,一时忘了吧。”素月说道。 半个月前,皇帝突然传下喻令,说是要去郊外猎场进行春狩,喜得后宫妃嫔个个都卯足劲想要争取一个伴驾名额。没人敢去直问柳贵妃,所以不少人都将主意打到长乐宫,想着来探查口风。 沈茉云歪着身子斜倚在榻上,懒洋洋地道:“不管了,一会儿皇上过来的时候问问吧,再这么下去,我得将宫门关起来才行了。” 素月好奇地问道:“主子,您说皇上会挑哪些人伴驾呢?” 沈茉云转了转身体,一手撑住额头,一手随意搁在腰间,青络正给她捶着腰腿,说:“贵妃出身将门,听说骑术精湛,皇上应该会选她。” 素月愣了愣,忙道:“那主子您呢?” 沈茉云想了一下,犹豫地说:“这个……应该也会一同前往。”她有七成把握能去,可未到最后一刻,谁也吃不准皇帝的想法。 到了晚上,宇文熙过来时,沈茉云见他心情还不错,虚说了几句后,便直接问道:“皇上,过几天您就该去猎场了,这后宫伴驾,您想让哪位姐妹去,不如就今天订下来吧,也省得她们天天往我这儿跑!” 宇文熙笑了一下,道:“怎么?烦了?” 沈茉云老实地点了点头:“有点儿。” 宇文熙正站在厅中,见她如此,也不再逗她,接过宫女递来的参汤喝了几口,略想了一下,道:“你自是要跟随的,还有……郭芳华,恩,再加上刘才人吧,她在西北长大,骑术也很精湛。” 沈茉云有点诧异:“贵妃不去吗?”她还以为宇文熙会带柳贵妃呢 宇文熙喝完参汤,将碗给了宫女,往前走几步在榻边坐下,说道:“贵妃主理宫务,走开不便,就让她留下吧。”看了看沈茉云,“朕明日就派人传话给贵妃。”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轻笑道:“那就先谢谢皇上了。”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这回春狩,可要带上宝儿?” 宇文熙说道:“再不带她去,小丫头怕是能将皇宫的屋顶掀起来了。还有陈王他们,这回也要一并带上,唔……十皇子还小,就留下来吧,让充媛好好照顾着。” “我知道了。” 之后宿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各宫妃嫔去延庆宫请安时,柳贵妃就说了:“春狩一事,皇上说了,就让淑妃,郭芳华和刘才人一起前往伴驾。” 被点名的两人自是喜上眉梢,而其他人,如何承徽、秦容华等人则是一脸失望。过了一会儿,柳贵妃又道:“皇上还说了,十皇子尚小,就留在宫中,陈王等人则是一同前往。对了,还有河洛公主,淑妃可别忘了,可要记得替公主准备好相应物件。” 沈茉云应道:“劳贵妃娘娘挂心,妾身会记住的。” “虽说是去猎场,可春寒料峭,该准备的事儿,你们别忘了给延王他们备好。”柳贵妃对江昭容等人说道。 “遵命。”江昭容和阮修媛等人忙起身行礼。 又交待了几句,柳贵妃便让她们退下,只留下郭芳华一个,吩咐道:“既然皇上点名要了你去,可见是觉得你骑术不错,到了猎场,也不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别尽着来矫情。” 郭芳华点头:“是,妾记下了。”一顿,又道:“可要是如此,淑妃娘娘和河洛公主可会有所不满?” 柳贵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淑妃不会在意这些,至于河洛公主……你觉得她会跟你一个小小的芳华计较这点小事?” 郭芳华脸一红,低头道:“是妾眼界短小,让娘娘见笑了。”的确,河洛公主是天家贵女,要来跟她计较这种小事,争夺皇帝宠爱,那可真够掉价的,说出去得笑死人了。 柳贵妃说道:“我不知道你母亲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可进宫三年,你也应该明白了,皇家事宜,跟普通的家宅后院是不同的。别将你在家中使的那些小手段小心思用在这儿,没得让人笑话。” 郭芳华低眉顺眼地应道:“妾身谨记在心,请娘娘放心。” “你真记住才好。” “娘娘放心,妾绝不敢忘。” 打发走了郭芳华,柳贵妃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微雨见了,不由得上前给她按摩肩膀,轻声道:“娘娘,凉王那儿,是不是该准备了?” 柳贵妃“恩”了一声儿,道:“待会你也去看看。对了,凉王身子骨不好,平常用来的药丸别忘了多带一些,厚实的衣物也多带几件。” 微雨一一应了下来,见柳贵妃眼眸半闭,似在歇息,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道:“娘娘,既然您担心凉王,要不要去跟皇上说说,这次春狩也带上您一块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柳贵妃睁开眼,换了个姿势,才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我走开了,淑妃必定得留下来。皇上舍不得淑妃,那留在宫中的不就只有我了吗?除非……” “除非什么?”微雨小心地问道。 “除非皇上再立一妃。” 微雨“啊”了一下:“这,这……” “不过皇上暂时还没这意思……”柳贵妃突然皱起眉头,对微雨说道,“这回你也跟在凉王身边,一同前去猎场。帮我注意一下……”示意微雨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微雨先是睁大双眼,下一秒就恢复正常,点头说道:“奴婢记住了。” 柳贵妃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身子往后面一靠,揉着酸疼的额头,心想这次狩猎,父亲和宁王皆在随同名单内,她只希望不要再出事端了,偏偏凉王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揉脸,实在太卡了,今天一直不在状态,加上天气又冷,先更着一点吧。 另外两更,我会找时间补回的。 102抵达 去京郊猎场,自然不可能用在宫中代步的步舆,自皇帝始,从王候,自妃嫔,沿官员并宫婢侍卫,几乎全用骑马代替了车驾。 沈茉云换下了华丽飘逸的广袖宽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袭交领窄袖的银红色襦裙,手臂缠上葱青色披帛,双股水晶花钗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脂粉未施,看上去不过仿若二十出头。剪容一向见惯她华贵雍容的装扮,突然换了个形象,居然赞不绝口:“娘娘这身装扮真好看,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是吗?”沈茉云揽镜一观,镜中人的新形象也很让她满意,原以为她不适合这种修身窄袖长裙,如今穿上,发现效果倒也不坏,于是搁下镜子,对素月道,“我记得夏衣还没裁吧,你让尚工局的人替我赶制几套吧,颜色挑鲜艳一点,别太老色了。” “是,主子。”素月笑眯眯地应了。 沈茉云最后检查了一下,见并无不妥后,问道宝儿她们已经过去后,便带着剪容和青络朝建章宫走去。 到了建章宫,还没进去,就遇到了宇文熙,先是行礼:“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扶起她,“行了,就你多礼。”说罢,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右手抚过她耳边的黑发,赞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沈茉云瞬间卡壳了一下,这是调戏还是赞美?仔细地看了一下宇文熙的眼神,貌似是真心在夸她漂亮,于是微笑不语,脸上一片坦然,心中却是十分怀念,话说她多少年没享受过来自男性对她的惊艳赞美了。 “皇上,该出发了。”江喜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提醒道。 宇文熙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恩,是该出发了。”然后看向沈茉云,“走吧。” 沈茉云微微点头,落后宇文熙半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到了宫门,早早就有王候官员、王妃贵妇等在此等候,郭芳华和刘才人更是早早来了,郭芳华同样是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相反刘才人仍是一副往日在宫中的盛妆打扮。沈茉云看了刘才人一眼,没说什么,穿着大袖衫骑马出行是有些不便,但也不是不行,既然刘才人不觉得麻烦,她也不好说什么。 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翻身上马,就是才刚满六岁的宇文琦,也是骑得有模有样,禁卫兵在前面开路,御林军也在两边守护。 队伍很快就出了京城城门,朝西郊别苑的园林猎场中走去。 蓝天白云,春风拂滥,草语花香,百鸟朝林中飞去,一路看来,青山葱葱,绿草戚戚,时不时能见到两旁的田地中迎风招摇的禾苗,难道京城人士皆喜欢去郊外踏春。 沈茉云骑的是一匹温驯的母马,操纵起来并不难,她的左边正是皇帝宇文熙,此刻正跟彭泽郡王等人在说话,而右边则是宝儿,郭芳华等人则是稍后。 宝儿觉得帷帽带着不舒服,索性扯了下来,扔给旁边的宫人,好奇地指着不远处问道:“阿娘,那是什么?” 沈茉云看了过去,然后笑道:“是黄牛。” “那个呢?” “是麻雀吧。” 宝儿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对沈茉云扔下一句“阿娘,我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后,就策马脱离了队伍,跑向了不远处的小山坡,也不用沈茉云吩咐,立即有几个侍卫和宫女跟了过去。 沈茉云头疼地抚额,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究竟是像了谁? 宇文熙此时却是转过头看了过来,不见宝儿,愣了一下,问道:“宝儿呢?刚才还见着她的。” 沈茉云扬起马鞭,朝宝儿刚刚跑去的方向一指,道:“说是去那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这丫头,活像野马似的,一天到晚的乱窜,待会回来后非得好好地骂骂她才行。” 宇文熙听了,笑道:“有人跟着,跑得又不远,随她就是了,何必拘得这么紧。” 鼓泽郡王附和道:“可不是,河洛瞧着活泼可爱,这天子脚下,治安可靠,难得出来一趟,沈淑妃也就让河洛好好地玩一会儿。” 宁王正在彭泽郡王旁边,也笑着劝道:“是啊,难得妹妹高兴,就随她意吧。” 沈茉云苦笑着一摇头,对宇文熙略微抱怨道:“宝儿就是被你们宠坏的。” 宇文熙朗笑道:“些微小事,何至以此。”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决定不再找虐继续往下说了,反正大齐的公主郡主一向是不能以寻常礼教来约缚的。于是对宇文熙说道:“我去找定王妃说个话儿,要是宝儿惹了事,您可不能怪我。”一掉马头,就往后边去了。 对此,宇文熙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而是继续跟仪王彭泽王说话。而沈茉云离开后,空下的位置,正好由郭芳华和刘才人补上。 因为有柳贵妃的提点,郭芳华还算沉得住气,只是偶尔插个话。刘才人却显得有些浮躁,满脸的心不在焉,出了宫门,规矩没那么大,这次伴驾简直就是天下掉下来的大馅饼,傻子都知道要好好把握,咬了咬下唇,朝皇帝偷偷地瞧了过去,随即又低下头,得想个法子…… 沈茉云骑着马朝王妃那一堆走去,先是一一打过招呼,对宜云一使眼色,又让马儿走得慢一些,落于众人之后。不一会儿,宜云也落了下来,就策马在沈茉云旁边,说道:“宜都县主的婚事就在九月,王府正忙得紧呢,我也腾不出空儿去长乐宫看姐姐。姐姐近日可好?” 宜都县主是定郡王前任王妃留下的女儿,大婚过后就要随夫婿赴任去凉州,近日来经常出入宫廷看望陆太妃。 沈茉云也略有所闻,说道:“这婚事是定王选的,想来应该不差吧。” 宜云笑了一声,道:“日子都是自已过出来的,该说该教该准备的,我可是一件都没落下。”皇家贵女,父兄给力,这样还能过得不好,那她就真没办法了。 沈茉云随口应了几句,眼光一转,却是落在后边的某个贵妇身上,问道:“那个可是宁王府的柳贵人?” 宜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辩认了一下,才点头道:“是她,宁王妃带过她出来应酬过几次,听说颇得宁王宠爱。” 柳贵人看上去跟柳贵妃并不是很像,但眉眼前仍透着那抹相似的艳丽神韵,这时,突然有人朝柳贵人靠了过去,看衣着应该是某个官员带来的下属,两人在说着什么,柳贵人显得有些为难,似乎颇为踌躇。 没有再看下去,同时收回目光,宜云似笑非笑地说道:“姐姐特地来寻我,不会就是为了宜都县主的婚事吧?” 沈茉云用马鞭轻轻地碰了一下宜云的手臂,说:“还是妹妹最解我意。”然后压低声音,“镇远将军不是也来了吗?妹妹帮我注意一下,宁王……”话只说了一半,可接下来的话彼此都心知肚明。 宜云想了想,同样小声说道:“姐姐别急,应该无事。镇远将军征战多年,深谋远虑着呢,宁王,看起来也不是个笨蛋,他们暂时不会有大动作的。”忽然一摆手,“只要别受到刺激就成!” “刺激?” 宜云一扬眉,朝皇帝那儿仰了仰下巴。 这时皇帝左边的人已经换成了宇文瑞,似乎是正在问话,然后就是宇文熙点头,并伸手拍了拍宇文瑞的肩膀,还说了一些话。距离有些远,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可是从郑王(六皇和凉王(七皇子)那略带嫉恨的表情来看,显然是一些夸奖的话,宁王和延王倒是神色如常。 “看来,洛王很得皇上看重。”宜云说道,“而赵王嘛,皇上虽然宠爱些,可也只是宠……两者之间的不同,姐姐应该明白。” 过了一会儿,沈茉云才叹了一口气,说:“我明白。只不过,琦儿自幼就聪慧过人,我怕他会钻进死胡同。” 宜云突然探过身子,伸手覆盖住沈茉云抓住僵绳的右手,道:“不管如何,我都会站在姐姐这一边的。” 沈茉云很想感动,事实上她也确实感动于宜云对她的真心诚意,可是一对上宜云那情意绵绵的眼眸,她真有股冲动想要落荒而逃。 正纠结着,剪容过来了:“娘娘,公主回来了,皇上让您回去呢。” 沈茉云顿时松了一口气,向宜云道过别后,第一次以这么急不可待的心情赶回宇文熙的身边。而宝儿正捧着一束野花,递到宇文熙的面前,“父皇,我摘的花儿,漂亮吗?” 宇文熙看了一眼,“漂亮。” “既然父皇觉得漂亮,就送给您吧。”说着,宝儿将那束野花塞到了宇文熙的怀中,一脸期望地看着他。 “那可得谢谢咱们的河洛公主送上的这份大礼了。”宇文熙大笑,高兴地说道。 沈茉云回来后,却是看向了宇文瑞,见儿子脸上还是那副浅笑温文的表情,眼神波澜不惊时,她感到她立即又头疼起来。 三个孩子,怎么就没一个让她省心? 因为是骑马,队伍走得并不慢,将近中午,已经抵达了西郊的禁宫别菀。骑了半天马,沈茉云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幸好惯例是先休整半天,让大家充份地休息好,明天才正式狩猎竞赛。 让宫人们领到她的院落,已经收拾干净,虽然比不上宫中奢华,但各种摆设铺陈极是精致。宝儿她们精神甚好,说是要去四处走走,沈茉云却是不行了,只觉得各种疲累,吩咐宫人们好好跟着后,就回屋里休息去了。 一觉好眠,醒来时已快到掌灯时分。 剪容赶紧上前扶起沈茉云,说道:“娘娘可是累了,要不今晚的宫宴就告个假吧?” 沈茉云挥挥手,起身下床,“没事,睡了一个下午,精神好多了。叫人进来帮我梳妆,宫宴快开始了,可别迟到。” “是。”剪容应道,遂唤宫女们进来帮忙梳冼化妆穿衣。 妆容收拾得差不多时,沈茉云一边对镜查看,一边问道:“今晚可有安排人献舞?” 剪容递过一支水晶簪,回道:“好像说鼓泽王寻了一位舞艺出色的女子,善胡旋和拓枝,欲在今晚的宫宴上献舞。” “哦?”沈茉云顿时来了兴趣,“我记得,刘才人亦是十分善长胡旋舞。” 剪容点头:“是的,娘娘。” “这可真是有趣了。” 103宫宴 宽敞的大殿中,两侧竖立着一排排银制的烛台,婴儿手臂般粗壮的蜡烛安置其上,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屋顶房檐装饰着数颗明珠,哪怕是通宵达旦,殿中照样光明如日中天。 从上首的御座开始,席宴以此为中心朝两边漫沿而下,王候贵妇,官员下属坐列其中,身着绿色襦裙、脚踩小头履鞋的宫女捧着一盘盘的菜肴穿梭而过,另有清俊内侍端着美酒站在一旁,随时上前为客人倒酒。 殿厅中间的空地上,一名貌美的红衣舞姬正随着激昂的鼓声翩然转身跳跃,衣裙上系着的铃铛随着她的折腰旋转,发出清脆的铃声。 裙袂飘飘,轻盈飘逸,金铃丁丁,伴着优美的曲调,场中诸人几乎都将心神放在这场精彩的拓枝舞上面。 曲尽舞终,最后一个音调甫落,红衣女子一个抛袖,右手往上,左手一拢,手心朝上在腰侧一折,身子后仰,罗衫半褪,露出了半边肩膀和**雪白的肌肤。 “好!” “跳得真好啊!” “真好看!” 一舞毕,众人皆抚手称赞。 坐在御座上的宇文熙不由得露出了微笑,说道:“这拓枝,跳得不错。” “确实精妙。”沈茉云边说边拿起酒杯,对宇文熙笑吟吟地说道,“我敬皇上一杯。” “恩?哦,好。”宇文熙先是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端起他面前的那杯酒对着沈茉云的酒杯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沈茉云见状,微微一笑,将酒杯移至唇边,左手一抬,宽大的黛紫色袖子掩去了内里的光景。一饮而毕,刚放下酒杯,立即有人上前替她又倒满了美酒。 刘才人坐在沈茉云下方,先是抬眼看了一眼宇文熙,然后又看了看场中的舞姬,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 此时,那舞姬已是收回长袖,往前一拜,声音婉转柔媚:“奴婢拜见皇上。”间或伴着几声铃音。 沈茉云此时才能仔细地打着着这名舞姬,容貌秀美,双眸流转间姿态风流,别有一番韵味,头戴绣花卷边红虚帽,帽上饰以珍珠,缀以金铃,外罩薄透红衫,纤腰窄袖,脚穿棉靴,果然是难得的美人。 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皇帝真的十分心仪这个献舞的美人,那么亲自走下台阶去扶她起来也是常例,不过今日宇文熙似乎没这个心思,只是淡然说道:“你的拓枝跳得很好。”一顿,“起来吧。” “谢皇上。”红衣舞姬微一伏身,这才站了起来。 彭泽郡王却是插嘴道:“皇上,丽娘不但会舞拓枝,胡旋更是一绝呢,不如让她再献一舞以悦君颜,如何?” 宇文熙一挑眉,颇感兴趣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她再舞一曲好了。” 丽娘微一行礼,正要摆好姿势,不想却有一道声音打断了:“皇上,妾愿弹奏琵琶一曲为此助兴,还望皇上准许。” 说话的是刘才人,她今晚一身秋香色长裙,妆容精致,正巧笑倩兮地对宇文熙说话。 沈茉云微微低头,从银盘中挑出一颗饱满的樱桃,慢慢地吃了起来,,有吃有看有玩,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胡旋舞有琵琶在旁奏乐很正常,所以宇文熙很爽快地答应了。 刘才人见宇文熙同意了,不由得开心一笑,起身朝台下的乐队那里走去,在让开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接过宫人递上的琵琶,先是试了音,然后十指轻捻抹挑,流畅的音符从指间流泄出来,伴随着鼓声和铃声,场中间旋转出了一团团红影,疾如旋风。 沈茉云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转头对宇文熙笑道:“没想到刘才人不但善胡旋,连琵琶亦是这般精通,真是难得。” 因是消遣时光,宇文熙正难得懒散地半靠在御座上,听到沈茉云的话,却是笑出声来,道:“刘才人的琵琶是弹得不错,但还称不上精通,只能算勉强入耳。”拉过沈茉云的右手,细细把玩着那纤细的骨节,“朕倒觉得你吹的笛子更要好些。” “皇上。”沈茉云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得右手手心略痒,想要挣脱开,却不想被人攒得死紧,无奈之下,只好听之任之了。 郭芳华无意间转过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脸上的笑容一滞,却很快就掩饰起来。 场中的胡旋舞快要接近高1潮,宇文熙兴趣不大,沈茉云却是看得兴致勃勃,忍不住道:“这个叫丽娘的舞姬,跳得真不错,皇上您不看看?” 宇文熙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忽然伸出右手轻刮了一下沈茉云的脸颊,说道:“你喜欢?那就让她进教坊吧,平日里你若是闷了,也可召让她去长乐宫给你跳个舞解乏。” 沈茉云差点被呛了一下,彭泽王安排丽娘献舞,其中意思非常明显,结果皇帝却将美人推来长乐宫,说给她解闷……宇文熙吃错药了?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的宜云,心中一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向宜云,嘴里却是回道:“谢皇上美意,但我对歌舞不是十分喜爱,平日里吹个曲、下下棋,也够我打发时间了。” 宇文熙“恩”了一声,没有强求,只是道:“那依你吧。” 宇文琦边看边对旁边的凉王小声说道:“七哥,你有看过胡旋吗?我觉得她跳得很好看。”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也是第一次看到舞姬献舞表演,对他来说一切都很新鲜。 凉王先是瞅了一眼场中的丽娘,然后摇头说:“没有啊,你忘了,我跟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往常贵妃娘娘管我管得很严,一有这种歌舞,就会让人带我下去。”不过眼中同样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宇文琦颇同情地看着他,点头道:“贵妃娘娘是挺严厉的。”停了停,眼珠子转了一圈,指着旁边桌子的酒杯,“七哥,我想喝酒。” 凉王吓了一跳,“别,你还是喝茶吧,要是让你喝了酒,不说沈淑妃,就是五哥也要给我一顿好削。”说罢,马上命人端上几碟精致的点心和菜肴,立志打消宇文琦的想法。 宇文琦一扁嘴,正想反驳,不想却发现宇文瑞朝他这边看过来,心虚之下赶紧别开眼。又朝上方沈茉云和长姐那里看了一眼,宝儿正在跟文安郡主说话,看得出来也是十分高兴。他衡量一下目前的形势,才不甘不愿地说:“那我要吃炙羊肉。” 凉王朝身后的内侍一扬下巴,立即就有人去准备了,虽然有些嫉妒宇文琦平日很得父皇宠爱,但一个八岁的正常孩子也还没那种恶毒到嫉妒你就要整死你的念头,加上宇文琦的身体有些虚弱。凉王身为兄长,偶尔还是会挺自觉地照顾一下这个娇弱的八弟。 宇文瑞朝宇文琦这边看了一下,确认弟弟并没有调皮,就收回了目光,转而欣赏起场中的舞蹈。 一曲胡旋很快就落幕了,彭泽王见皇帝没有对丽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外露的“意思”,也很坦然,并没多大失落。反倒是旁边的宁王对他说:“你刚才说,她叫……丽娘?” “是啊,是我手下的人特地献上来的,我见她擅长歌舞,就安排她过来了。”彭泽王说道,“怎么,宁王有兴趣?” 宁王一笑,双眼却是在丽娘身上打转,“如果是呢?可愿割爱?” 彭泽王顿时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有什么?还割爱呢?一会儿我就让人送丽娘过去。” 宁王喜上眉梢,忙道:“那可多谢了。你不是想娶江侍中的女儿做继王妃吗?回京后,我就让我家王妃去江家为你讨个意思。” 彭泽王大喜,作揖道:“那就真要多谢宁王了。” 刘才人弹完一曲琵琶,重新回座,立即端起眼前的酒杯,走到宇文熙面前向他敬酒,喝完杯中美酒,娇美如春花的脸庞泛上红晕,秋波流转,端得是勾人。 “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宇文熙淡淡地说着,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 刘才人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差点垮掉。 郭芳华差点没笑出来,假装好心地说:“刘才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可真是让姐姐大饱耳福,难得皇上心疼你,可别拂了皇上好意啊。” 刘才人讪讪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不得不回到座位上,却是对郭芳华道:“听说郭姐姐自小在兖州长大,骑术精湛非常,明天咱们可要场上见真章了。” 郭芳华柳眉一挑,微冷笑:“还得让妹妹手上留情。” 宇文熙自是听到了,说道:“那明日朕可以一观爱妃们的英姿了。”然后看了看漏更,“不早了,朕先回去歇息,你们也回去吧。” “是。”两人起身行礼道。 并没有让人全场通报皇帝早退,一般来说,这种娱乐型宴会,不管是皇帝还是王候大臣,偶有“突发事件”,早退是常态,鲜少会有人拿这些事来嚷嚷扫兴。所以宇文熙直接拉着沈茉云走人了,沈茉云有些诧异,她还以为皇帝会直接拉着新美人滚床单呢,毕竟那个叫丽娘的舞姬确实长相不俗。 走归走,但沈茉云担心孩子,忙中偷空地对剪容吩咐了几句,宝儿和宇文瑞还好,就是宇文琦让她不放心。 两人回到别院,自是一宿缠绵。 104猎场 翌日,天气晴好,正是适合狩猎的日子。 猎场外围,摆放着好几副上好的红木桌椅,旁边还有撑着华盖的内侍,只不过却没人坐在上面,周围站着不少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个个都用热烈兴奋的眼神追随着场中的动静。 只见皇帝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头戴金冠,一身明**常服,脚穿黑靴,手挽强弓。宇文熙并没有用手控缰,而是仅用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和向进的速度,他瞄准了一只雄鹿,快速地从箭筒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右手一用力,瞬间就将弓弦拉满。 “咻”地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划破了空气中的紧绷。 一箭击中,正在乱窜的雄鹿前肢一矮,“扑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那只羽箭射中了它的腰腹,疼得它正不停地挥舞着蹄子嚎叫。 “好!” 四周顿时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众人纷纷在叫好。 宇文熙一挥手,很快就有侍卫上前收缴了那只雄鹿,他大声笑道:“今日狩猎,只凭自家本事,不分上下,不让身份,你们不用拘泥,尽管使出看家本领来。” 听了这话,仪王是宇文熙的四哥,于是抢先笑道:“皇上一言九鼎,臣可就不客气了。”对着身旁的王公贵族一摆手,“听到没?今日咱们就大展身手,让皇上也瞧瞧咱们的本事。” 说罢,就率先朝林子深处策马而行,抢在了第一位。 定王一看,不由得叫道:“哎,让四哥先溜了。皇上,恕臣失陪了。”一甩马鞭,马儿吃疼之下便跑了开去,瞬间就远离了原地。 在两位亲王的带动下,王公贵族们也纷纷开始了狩猎,一些大臣也加入进来,包括柳贵妃的父亲镇远将军。 此时,宇文熙没有冲向猎区,而是调掉马头,朝左后方走去,对穿着一袭赭色圆领胡袍、同样骑在马背上却是静立不动的沈茉云说道:“爱卿不下场一试?” 爱卿?沈茉云听得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容:“我许久没握过弓箭,下场只会贻笑大方,还是算了吧。”心中有些纳闷,皇帝最近抽得什么风?停了一下,她又说道:“再说,有郭芳华和刘才人下场,实在用不着我去给她俩垫底吧,没得丢人。” 郭芳华和刘才人早早就下场了,对于能够骑马开弓射猎的女子,沈茉云从来都是抱有高度敬意的,因为她自已就做不到。所以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还是留给术业有专攻的人士吧,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哪能混为一谈?”宇文熙边说边策马上前,靠近沈茉云时,便伸手捏了一下她的手臂,说道:“看起来臂力是弱了些,要挽开弓是挺困难的。” 沈茉云无所谓地笑了笑,忽然抬起左手,手中马鞭指向正前方,道:“我看宝儿那丫头快玩疯了。” 远处的漫天尘烟中,隐隐可见一抹红色在不断地移动着,后面或者旁边还有几个黑点,似乎正在围捕什么,感觉十分热闹的场面 宇文熙远望过去,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对沈茉云说道:“真不过去?” 沈茉云有点迟疑,心底确实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不过在看到内侍手中的黑色长弓时,顿时什么念头都没有了,直接摇头道:“我真拉不开弓,还是不去了。” 宇文熙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要拉弓,可以试下……”隐去后面的话语,却是掉过头对江喜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又继续对她说:“难得出来一趟,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连定王妃和宝儿都下场了,就是不狩猎,走走也不错。” 话说到这份上,沈茉云也不好再推托,只得点头应允了,两个儿子也各自跑去玩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待在这里,确实有些无聊。要知道,下场进去围猎的可不只男人,还包括诸位贵妇少女,因此,留在场边的人其实并不多。 于是,两人朝林中纵马而去,几名侍卫和宫女兼骑马跟在后面。一路行去,基本上都是宇文熙开弓射猎,虽然没到箭无虚发的神射手境界,可是战果也相当裴然,如果说刚才的射鹿沈茉云还认为是有几分作戏的成分,眼前这一幕无疑是改变了她的想法,并为之前的念头汗颜不已。 出来宫外,言词间更比平常放得开,忽然看到一只狐狸从前面跑过,沈茉云此时也被带起了兴致,忙指着那只狐狸说道:“皇上,那里,那里!” 搭箭上弦,尖锐的箭头瞬间就射进了狐狸的后腿,接着又是一箭,射进了它的喉间,再无气息。一名侍卫上前拾起那只狐狸,搁置在马背上。 沈茉云看得双眼亮晶晶,鼓掌赞道:“皇上好箭法,箭无虚发啊。” 宇文熙见她如此,不由得一笑,正想说什么,江喜正好赶过来了,手中正捧着一个样式有些奇特的弯弓,于是对她招手说道:“这是弩弓,过来,朕教你。” 沈茉云接过弩弓,却是笑道:“皇上,我虽拉不开强弓,可不代表连弩弓都不会用。只是,我的眼神不准,就算弩弓在手,也很难射中猎物,只怕会辜负您的一片心意。” 宇文熙说道:“这个简单,朕来教你。”言罢,就开始亲自讲解使用弩弓的要点和射杀猎物时的注意事项,包括如何瞄准移动中的动物以及扣射开关的时机。 解说得差不多了,宇文熙才指着离两人五十步开外的一只兔子说道:“你试一下。恩……就那只兔子吧,试试。” 沈茉云也被挑起了心底的欲?望,端起弩弓,按照刚才宇文熙说的要点,瞄准那只兔子,瞅中一个空档,手指用力一勾,羽箭“咻”地射了出去,却是落在了那只兔子的旁边。 那兔子耳朵一动,羽箭落地的瞬间就撒开四肢逃了开去,转眼就不见了。 猎物没射着,反而给跑了。 沈茉云有些失望地放下弩弓,看着宇文熙要笑不笑的神情,无奈地摊平一手,说道:“算了,看来我是没这天份,我还是乖乖地待着吧。皇上要是想让人陪,不如召郭芳华她们过来好了。” 宇文熙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挥手让侍卫收起那把弩弓,“你啊,可见是平日里懒散惯了。这不好,日后得闲,还是经常出来活动筋骨为好。林太医说了,适当动动,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沈茉云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然后才重新执起缰绳,打趣道:“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关心妾身,可真是让妾受宠若惊啊。” “抱怨了?恩?”宇文熙抬起左手,用手指点了点沈茉云的额头,动作自然亲呢。 “哪敢……” 沈茉云话未说完,左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皇上,淑妃娘娘,原来您们在这儿啊,怪道妾身刚才回去没见着人呢。” 原来是郭芳华和刘才人过来这边狩猎,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们。 郭芳华今日穿了一件豆绿色窄袖长袍,梳上双垂髻,脚上同样踩着黑色长靴,看上去十分的英姿飒爽,此刻正一脸欣喜地说道:“皇上,我可是亲自猎了一只獐子呢。” 众人朝她看过去,只见她骑的那匹马,后方确实横放着一只獐子。 宇文熙笑着点了点头,夸奖道:“不错,看来你以前也是精于此道。”说着,忽然看了沈茉云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可比某人强多了。” 沈茉云听罢,微微扬眉,视线却在刚才被宇文熙射中的那只狐狸身上转了一圈:“是啊,比某人强多了。” 你也不见得有多厉害,人家一个小姑娘也得拼得上你,朝宇文熙看过去的眼中很明白地透出这样的意思。 宇文熙一挑眉,道:“脾气渐长呐!” 沈茉云回以微笑:“不敢不敢,客气客气!” 你来我往间,郭芳华听得一头雾水,狐疑道:“皇上,您同淑妃娘娘在说什么呢?” 宇文熙恢复往日的神情,摆手道:“无事。” 沈茉云却是看向一直不出声的刘才人:“才人可是得了什么好猎物?” 刘才人仍是一身华丽的大袖宽衣,漂亮是漂亮了,却是比不得郭芳华的神彩飞扬,她微一摇头,低声道:“只得几只兔子,实在不堪一提。” 沈茉云有些郁闷,随便来一个女人都可以挽弓射箭,不够打击人的,“才人还是是略有所获嘛,可见不差,总是比我强得多了。” 刘才人抬起头朝沈茉云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颈间,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轻声说道:“不敢担娘娘如此夸奖。” 郭芳华却是不客气地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比比看,谁的骑术更好、箭法更快吗?如今我们手头上都有些许猎物,正好皇上在这儿,不如就请皇上帮我们做个裁断吧。皇上您说呢?” 沈茉云朝郭芳华看了一眼,嘴角微勾。 “哦?”宇文熙果然来了兴趣,策马上前几步,“你们猎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刘才人脸色有些苍白,说话间显得有些瑟缩,而郭芳华却是得意极了,高兴地说起自已所获的猎物,有她射到的,还有宫人们一起围捕的,一一说了起来。 沈茉云看了,心中暗自摇头,装柔弱扮可怜也得看时机,在这个时候弄出这种神情,皇帝绝不会感到惊喜,只会觉得你破坏了他的好心情。没打算做好人去提点,沈茉云边听边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似乎真的对亲手猎捕的过程很感兴趣的样子。 宇文熙正在跟郭芳华说话,无意间回头一看,微微一笑,偏过身子对沈茉云道:“下次,朕亲自教你拉弓,爱卿一向聪慧过人,可不要让朕失望了。” ―――――――――――――――――― 宝儿见侍卫将那头小鹿收拾起来,对一旁的文安郡主说:“如何?这一局可是我赢了。愿赌服输,别忘了你说的话,那双珠履可是我的了。” 文安郡主一撇嘴:“行了,行了,回京后,我亲自送去凤华阁给公主殿下,绝不赖帐。” 两人年龄相仿,虽是好友,可也有意气相争之时。狩猎中,少不了攀比,于是打赌,谁第一个亲手猎到鹿,就输出对方手中那双华丽精致、缀上金珠珍饰的履鞋。依她们的身份,都不缺这一点东西,只不过是想着对方那输得不情不愿的神情而已。 宝儿见状,一笑:“阿薇,你不会舍不得一双鞋子吧?” 文安郡主横了她一眼,说道:“我虽比不得河洛公主尊贵,可一双珠履还没到舍不得的地步。” 宝儿挑眉:“我怎么听着,觉得你很不愤啊?不服气的话,我们再比过?” 另一位新城郡主却是道:“先歇歇吧,你们两个跑了大半天,不累吗?我可是累坏了。” 其他郡主县主听了,忙附和道:“是啊,很累呢,先歇一会吧。” 宝儿见状,便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点头道:“还真有点累了,那我们过去歇一歇吧。” “也好。”文安郡主说道。 正好她们一行人就在林子边缘,于是纷纷下马,朝阴影处走去,准备歇一会儿再去玩。 新城郡主从随身小袋中掏出一个九彩玲珑鞠球,在手中一抛一抛的,非常惹人注目,其他人见了,忙凑过去,抢着要来玩。新城郡主见了,忙护住自已的鞠球,“哎,你们小心点啊,别抢啊,一个一个来……啊!” 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新城郡主的手一滑,鞠球被抛出了一个圆弧,滚到了另一端的林子边缘,她不由得一跺脚:“是谁推我啊,要是坏了,我不管,你们可得赔我一个。” 文安郡主见不小心推了一下,竟将人家的东西弄飞了,不由得一吐舌尖,忙道:“阿悦,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捡回来。”也没让宫女过去,而是亲自走过去捡拾。 新城郡主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被友人簇拥着朝原定的方向走去,一人一句,很快又说笑起来了。 距离并不远,不一会儿,文安郡主就走到林子边缘,正要俯身拾起鞠球,不想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身影吓了一跳,盯睛一看,讶然道:“宁王?” 宁王也没想到会遇到人,先是一惊,随即就笑道:“哦,是文安郡主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文安郡主说道:“我不小心弄丢了阿悦的鞠球,过来捡球呢。”见鞠球就在宁王后面的土地上,便道,“宁王,麻烦您让一让啊,我要过去。” 宁王不由得笑了一下,便让了开去,让文安郡主经过他身边去捡起那个鞠球。 “河洛公主还在那边等我呢,宁王若无事,我就过去了。” “哦,好!” 文安郡主看了看手中的鞠球,见仍是完好如初,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宁王笑着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一直在宁王身边安静无声的中年男子,此刻才皱眉问道:“王爷,我们刚才的谈话可有被……” 宁王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柳将军放心,她应该没听到。再说了,就是让她听到,无凭无据,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能做什么?” 那男子看了一眼走远的文安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默认了宁王的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帮朋友发文,所以晚了一点儿! 105要求 回到朋友集聚的地方,文安郡主将手中的鞠球一递:“诺,找到了,还你。” 新城郡主欢喜地接过鞠球,见无破损,顿时眉开眼笑:“既是如此,这次就放过你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小袋中。 其她人见她如此小心,永清县主好奇地问道:“阿悦,那个鞠球有甚特别,看你宝贝成那个样子。难道是……”语调拖长,故意给人以暧昧不清的感觉。 文安郡主很上道地接口说:“……未来郡马送你的信物?” 新城郡主已于一个月前订下婚事,没有意外,一年后就要大婚。听到文安郡主的话,新城郡主脸一红,却是说道:“只是见着这个鞠球漂亮,这才带在身边,跟谁送的有关系吗?” 这话一出,却是引得众人嘻笑起来。 “哈哈哈!” “天哪,看看,我们的新城郡主居然脸红了。” “未来郡马看到了,肯定乐死他了。” “就是,就是!” 宝儿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新城郡主说道:“你们看,你们看,真的脸红了。百年难得一见啊,快瞧!” 新城郡主愤愤地瞪了她们一眼,“好啊,我让你们笑我!”说完,就先朝宝儿伸出“魔手”,想要讨回场子。 宝儿机伶地一闪身,躲到了永清县主身后,然后朝新城郡主扮了个鬼脸,“想抓我,过来啊!” 永清县主忙避开,不想不经意撞到了文安郡主,而新城郡主赶紧追过去,现场简直就是一团糟,所有人很快又闹成了一团。 晴空之下,笑声传得远远的。 笑闹过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众位娇客觉得差不多了,并不打算浪费下面的时光,于是纷纷翻身上马,打算再去玩多一会儿。 不经意的,其中一个县主问道:“阿薇,刚才你是不是在跟宁王说话啊?” 文安郡主一抖缰绳,不在意地说:“是啊,给阿悦捡鞠球时无意中碰到了宁王。哦,对了,还有镇远将军。” “这样啊。”那县主应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反倒是宝儿在两人身边,听了她们的对话,眉头轻皱――宁王和镇远将军在一块?想了一下,还没得出结论,就听到永清县主在唤她:“公主,我们要走了,你快点啊。” 宝儿回过神,将那点疑惑先收了起来,道:“来了。”然后一甩马鞭,追了过去。 ―――――――――――――― 平原上,宇文瑞拉开弓弦,搭上箭,瞄准了几十米开外一只正在吃草的兔子,手一松,箭破虚空,以锐不可挡的姿态笔直地朝那只兔子疾射而去,正中目标。 宇文琦羡慕地看着宇文瑞的一举一动,在宇文瑞射中那只兔子后,忍不住说道:“哥哥,回京后,你教我射术好不好?” 皇子们并不聚在一起,而是各自散开,宇文琦自然是跟在亲哥哥身边。 宇文瑞对身后的侍卫一扬手,示意其上前收起兔子,然后才对宇文琦道:“我射术一般,你要真想学,回京后就去校场吧。正好你已满七岁,师傅说你可以开始习武练身了,说不定真能改变你的体质。” 宇文琦却是不以为意,踢了踢马腹,马儿立即乖顺地朝前方走去,他道:“是阿娘太小心了,其实林太医也说了,我的身体好着呢,只不过略为虚寒罢了。” “还是小心为上。”宇文瑞说着,想了想,又道:“不行,在你正式习武前,还是找林太医过来询问一下更为妥当。” 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看了过去,其中一个侍卫说道:“王爷,似乎是河洛公主她们。” 宇文瑞神情尚可,宇文琦却是立即垮下一张脸,说道:“哥,我不想见阿姐。她们好可怕。”每次见到他都要拿他的脸捏来捏去的,搞得他疼死了。 “恐怕不行,阿姐已经看到我们了。”宇文瑞说道,眼中露出了一点无奈。 “啊?!” 宝儿见到他们,对身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于是一群人就掉转方向朝宇文瑞他们这边过来了。一勒缰绳,说道:“瑞儿,你猎到了什么?” 宇文瑞指了指侍卫马背上的猎物,说道:“没什么,几个小家伙而已。” 至于文安郡主,却是让马儿朝宇文琦那儿走过去,说:“赵王也在这儿啊,来,让姐姐看看,有没有瘦了?”边说边掐了一下宇文琦的脸颊。 宇文琦来不及躲避,被掐个正着,“阿薇姐姐,你放手啦,我没瘦,阿姐说我胖了呢。” 永清县主也过来了,“真的?让我也瞧瞧?”接着上下其手。 还没完,又有另一个娇客凑了过来。没办法,谁让宇文琦遗传了亲生父母的各自优点,五官漂亮精致,肤色瓷白,像极了胡族传进中土的瓷偶娃娃,可爱得紧,看着就想让人捍上一把。 宇文熙被一群女孩围在中间,苦不堪言地任人摸头掐脸,完全反抗不得,直接导致了他对习武强身的热烈渴望,日后更是花费极大的心血在这方面。 宝儿难得的没有加入欺负小弟的行列,她见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宇文琦吸引过去了,便对宇文而使了个眼色,于是两匹马一前一后稍稍远离了热闹的中心点。 “阿姐?” 宝儿琢磨了一下,说道:“刚才阿薇看到二哥和镇远将军在一起。你是皇子,经常能见到二哥,跟他接触也多,自已小心一点,还有琦儿,记得看紧他。” 宇文瑞听罢,不由得吃了一惊:“二哥和镇远将军……”隐约觉得其中没什么好事,便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看好阿琦的。” 宝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重新回去,招呼众人去别的地方玩,很快就离开了此地。 众人走后,宇文琦捂着脸,觉得一阵一阵的生疼,他闷闷地说:“哥哥,我一定要好好习武,然后做个大将军征战沙场,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随便掐我。” 宇文瑞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说:“文安郡主她们是过份了一些。阿琦放心,将来哥哥一定帮你当上将军。” “恩。”宇文琦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阳西斜,狩猎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回来了,几乎人人皆是有所收获。 晚上,大殿中照样是笙歌艳舞、光筹交错,美酒在手,美人在怀,让人恨不得醉生梦死于此间。 后殿的一方院落中,听完女儿的话,沈茉云冷静地说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宝儿有点意外:“阿娘!” “怎么了?”沈茉云不由得奇怪地反问回去。 宝儿却是笑了一下,拈起一颗樱桃扔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说道:“阿娘,您说父皇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件事?” 沈茉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道:“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一顿,“你小心点儿,不要瞎掺活。” 宝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遵命!” 沈茉云被逗得笑了,放下茶盏,看了宝儿好一会儿,说道:“不知不觉,你也这么大了。记得你刚出生时,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心情实在感概,可该说的还是得说,“再过个两年,你父皇估计就要为你相看驸马了。宝儿,你心中可有想法?” 宝儿身为公主,却是从小被宇文熙亲自教养,长大后又跟着皇子们一起入阁读书,想法早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肯定是极有主见。 宝儿十分坦然,完全没有一般女孩听到谈婚论嫁时该有的扭捏,反而大大方方的说:“至少得赢过我吧,我绝不会承认一个比我差的男人是我丈夫。”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有点不死心地追问:“就这样?没别的要求?” 宝儿说道:“横竖父皇为我挑的驸马,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将门之后,我还要有什么要求?” 沈茉云哑然,确实如此,皇帝不可能在路边随便拉个路人甲来配公主,再不济也会是年少有为。想了一下,她道:“你父皇固然疼你,可女儿家的心事,他未必顾得来。要是你日后有了什么想法,对你父皇开不了口,大可来跟我说。” 宝儿迟疑了一下,其实对于书中提及的婚姻及夫君一词,从来就只是书面理解,突然要落到现实中,心中难免有疑惑,有抗拒,还有着那么一点向往,听到沈茉云这么说,便回道:“其实女儿不是很明白……” 沈茉云一笑:“这事儿说也说不清楚,遇上了,你就明白了。” ====== 宁王极快地看完信中的内容,然后将薄纸卷起来,放到烛火那儿令起点燃,再慢慢化成灰烬。 幕僚李章上前说道:“王爷,您觉得柳将军的话,能信吗?” 宁王吐了一口气,说:“信不信不,的是我们两人如今是在同一条船上。我出事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可是,柳将军是贵妃的亲生父亲,万一……”李章还是不放心。 宁王冷笑道:“就是因为他是贵妃的生父,所以他才忍不住。父皇对柳家的忍耐快到极限了,不出五年,肯定会有所动作,否则那老匹夫怎么会找上门?可惜啊,谁让我那七弟才只有九岁呢。” 李章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王爷身为皇上的长子,确实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现在看来,柳将军还算有些眼光。” 宁王说道:“柳家在军队中势力极大,有他助我,势必功半事倍。” 李章不由得压低声音:“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宁王一挥手,道:“不急,还没到时候。至少,得让柳家老匹夫先拿出诚意来,否则做到一半,老匹夫突然反水,那就真是完蛋了。” 李章道:“王爷所言甚是。” “只要能将人安排进军中,一切就好办了。” 另一端,镇远将军满脸阴沉地坐在房中,唬得他的心腹冯参将都不敢吭一声,好半响才听到柳大将军说:“好一个宁王,胃口真不小啊。” “是啊,说要推荐人进来,还不是安插探子?将军,您可别答应他。”冯参将不满地说道。 “我会想办法推搪过去的。就是真让人进来了,我多的是方法收拾他。”柳大将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神色狠厉地说道。 “正要如此。”冯参将满脸赞成地说道,忽然却又犹豫起来,“可是,将军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这可是,可是逼宫谋反的大逆之事啊,万一宁王事后将罪名全推到您的头……” 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柳大将军冷笑一声:“放心,我自有成算。他想让我当代罪羊?可以,只要那个时候,他还有命在!” “您是想……” “另立幼主,这样的事,历史上还少见吗?” 一字一句,森冷的杀气让人禁不住背脊发寒、毛骨竦然。 冯参将不由得吞了吞唾液,生硬地说:“将军,您是说凉王?” 柳大将军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阴沉得吓人。 “可是……”冯参将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冷不丁地说道,“贵妃娘娘那儿,怎么办?” 柳大将军却是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道:“贵妃是我的亲女,难道还会向皇帝告发我吗?再说了,若能成事,凉王就是新皇,她亦能母凭子贵成为太后,还会有什么不满的!” 冯参将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只能附和道:“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宁王和柳将军那一段,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了吧。 就是你利用我,我将计就计利用回你,各有各的算计和盘算…… 106堕马 晴空**,白云飘浮,远近高低的绿色铺满了山林丛野,微风抚面,让人心神舒爽。 忽然,一只羽箭疾速射向草堆中的灰爪狸,“咻”地一声正中它的腰腹,奔跑中的射影立时慢了下来,接下来又是数箭,有的射中后腿,有的旁空。 灰爪狸拼命地吱吱叫着,挣扎末许,最后还是咽下了气息。 “啪啪啪!” 沈茉云见此情景,不由得松开缰绳,举起双手鼓掌道:“郭芳华好射术,我真是自愧不如。” 郭芳华一身窄袖轻便的衣裙,听到沈茉云的话,便收起弓,转过头对她说:“多年未练,技艺早已生疏,娘娘实在是过誉了。” 皇帝安坐在马背上,被众人环绕其中,笑着说道:“郭芳华不用太过自谦,女子之中,你的射术算极好的了。”又看向沈茉云,“你也该多练练。” 沈茉云抿唇一笑,道:“行,待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多加练习,可好?” 郭华芳将手中长弓递给身后的宫人,说道:“若是娘娘不嫌弃我技艺粗劣,大可来寻我,我一定倾囊相授。” 沈茉云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言谈间,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树林边缘,看过去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骑马跟在沈茉云旁边的刘才人忽然指着前方说道:“前面那儿有一只野雉,郭姐姐,不如我们比试一场,不让其他人帮忙,只靠自身,看谁先射下它,如何?” 经过连日来的教训,刘才人也学乖了,今日也换上了一袭淡青色的交领窄袖襦裙,看上去十分的清爽利落。 郭华芳听了,自然不会怯场:“好啊。”随即掉头对皇帝说,“皇上,您帮我们做裁判吧!” 宇文熙自是应允,大手一挥道:“两位爱妃好好表现,谁先射下野雉,朕重重有赏。” “多谢皇上。”郭芳华一挑眉,巧笑说道,眼神却是挑衅地看向了刘才人。 刘才人心底一哼,还真当她怕了不成:“妾一定不负圣望,全力以赴!” 彩头定下了,比试内容和规定也有了,于是两人一扬马鞭,各带了两名宫女策马朝前方发现野雉的地方奔去,只留下一地尘烟。 沈茉云却是对宇文熙道:“皇上不去看看?刘才人和郭芳华皆骑□湛,前方肯定精彩。” 宇文熙抚掌一笑,“不去了,左右就是那回事,一会儿问问就清楚了。” 沈茉云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指着其中一棵树道:“皇上,您看那树上缠着的紫藤……” “恩?怎么了?” “真漂亮……” 两人一边慢慢让马儿往前走,一边聊天赏景,气氛倒也融洽。说着,沈茉云忽然皱了皱眉头:“郭芳华她们也去得太久了?怎么还没消息回来?” 这么一说,宇文熙也发现她们花的时间是多了一些,可也没多在意:“许是那野雉难猎,不得不多花时间吧。” “哦。”沈茉云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那点疑惑。 这时,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骑马飞奔而来,在两人面前停下,道:“皇上,淑妃娘娘,郭芳华骑的马忽然受惊,郭芳华一时不察,竟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因受到重创,已是晕了过去。” 宇文熙神色一变,“带路。” “是。”那侍卫赶紧一转马头,说,“就在前方不远处。” 沈茉云忙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宣太医,让他们立即过来。” “遵命”马上就有两个人骑着马去找太医过来了。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郭芳华出事的地方,只见一匹马正在旁边的空地上不停的转悠,而郭芳华则是被人安放在地上,刘才人则是被两名宫女扶着,站在一旁不断地发抖,见到宇文熙,下意识地就叫道:“皇上,郭姐姐她,她……” 待沈茉云走近一看,当场就吓了一跳。郭芳华满脸鲜血,额头被刮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正缓慢流出,沾红了娇俏的容貌,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一个宫女正用披帛压住伤口给她止血,但成效甚微。 宇文熙眉头紧皱,问道:“发生何事?为何芳华会堕马?” 一个宫女上前,低头说道:“启凛皇上,刚才郭芳华正在狩猎野雉,正准备开弓时,忽然马儿就惊了起来,扬起前蹄,郭芳华那时没有抓住缰绳,并没有料到马会突然失控,这才会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正好磕到了地上的石块,才让她受了伤。” 宇文熙眼光扫向郭芳华刚才骑的那匹马,道:“这马为何会突然受惊?” 回话的却是扶着刘才人的宫女之一:“如果奴婢没看错,是被蛇咬了。” 立即有侍卫前去查看,一会儿就说道:“皇上,确实是被蛇咬了,看伤口,那条蛇是无毒的,所以这匹马只是惊着。” 此时太医赶紧赶慢地过来了,对皇帝匆匆一行礼,就去给躺在地上的郭芳华看伤去了。 沈茉云看了郭芳华一眼,说道:“皇上先别急,太医正在给郭芳华诊治呢。芳华福大命大,相信不会有事的。” 宇文熙“恩”了一声,并无他话。 刘才人终于缓过神来了,便推开扶着她的两名宫女,走到皇帝面前:“都是妾身不好,提议要比试,这才害得郭芳华受此重伤,请皇上降罪。” 宇文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先等太医诊断完了,再说你那一茬。” “是。”刘才人脸色苍白地应了一声,随后就退开了。 而太医也替郭芳华包札好了伤口,因在野外,只得一切从简,又把了把脉,便说道:“郭芳华伤及内腑,头部重创,庆幸的是并无骨折迹象,可还是得好好养伤。只要三天内可以清醒过来,就无性命之虞。” 那要是醒不过来……沈茉云看了看仍在昏迷的郭芳华,要是三天以后还是醒不过后,怕是就不行了吧。 宇文熙开口说道:“送郭芳华回去。”想了一下,对沈茉云道,“出来这些天,狩猎也差不多了,明日我们就回宫。” “是。”沈茉云应道。 本来还打算再停留数日的,没想到发生了郭芳华堕马的意外事故,再加上出来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于是宇文熙便下令打道回宫。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整理,急是急了一点,可大致收拾了一下,第二天还是准时上路了。 延庆宫中,柳贵妃听完内侍的回报,不由得脸色大变:“郭芳华头部受作伤?我问你,可有伤到她的脸?” 那内侍想了想,道:“仿佛是伤在了额头,流了很多血,太医说过,可能会留下疤痕。” 柳贵妃听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高兴有失望,随即挥手道:“行了,下去吧。”待那内侍离开后,才自言自语地说,“竟然是伤在了额头…… 107余波 鼎天小说居dtxs回程途中,虽然略有颠簸,可有太医和宫女在一旁照料,郭芳华的伤势倒没有恶化。搜读窝soudu9o一回到皇宫,郭芳华就立即被人送去了延庆宫,而沈茉云等人自是各归各处。 长乐宫中,素月和青络一边伺候沈茉云梳冼更衣,一边问道:“娘娘,听说郭芳华堕马不幸意外伤到头部,人还在昏迷中呢?可是真的?” 冼去一身灰尘,沈茉云正站在屏风后,让宫人们帮她擦去身上的水珠,然后套上单衣,这才说道:“太医说了,三天内人不能清醒的话,希望就不大了。” “啊?”素月一惊,“这么严重?” 青络还想得更深一点:“娘娘,郭芳华的伤口在哪个位置啊?” 沈茉云披上外衣,坐在梳妆桌前,另一名宫女上前,拿起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那一头湿辘辘的乌黑长。她略带遗憾地说道:“在额头,伤好后,怕是会留下疤痕!” 在后宫,不管你多么有贤有德有能,可要是没有一张美丽的容颜,一切都是白谈。就是郭芳华得以清醒,看在她受伤的份上,皇帝或许还会怜惜一下给点安抚,可要是再想着往上爬,其难度不亚于卫精填海。 素月怔忡了一下,道:“这可真是……郭芳华可真够倒霉的。”难得让皇帝点名随驾,偏偏闹出了这么一个意外,怕是恩宠如流水,再不复返了。 青络却是担心地问:“娘娘,郭芳华堕马一事,您说是意外还是……” 沈茉云端起盛着蜂蜜水的瓷碗,仰头一饮而净,放下碗后才道:“应该是意外吧。郭芳华的马不甚被蛇咬到,吃疼之下才会忽然失控……”停了一下,“但是当时刘才人也在场。” “这事让皇上去费心吧。素月,一会儿你从库房那里挑几样药材,派人送去郭芳华那儿,算是略表我的心意。” “是,主子。” 两仪殿,处理完了一些要紧的政务后,宇文熙才抽得出时间问起郭芳华落马一事。 侍御史王恒早就将现场勘查了一遍,又问过在场的数名宫人,便回道:“回皇上,郭芳华堕马,应该是意外所致,臣并没有现有细作等潜入围场的迹象。再说了,那时郭芳华和刘才人的行走方向是临时起意而选定的,就是真有贼人想做那不怕死的打算,相信也无法准确地预料到她们的行踪。”而且,谁会费这么大的心力,就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妃妾?要说是向皇帝或者哪位王爷下手,还比较让人信服。 事实上,要不是上升到围场治安问题,也不会轮到王恒来接手。 王恒能想到的事,宇文熙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就结案吧。”来回踱了几步,一抬手,指着他道:“去,给朕多派几个人,盯紧了镇远将军府,不管是谁进谁出,都要给朕记下来。” 王恒神色一正,肃手道:“臣遵旨。” 宇文熙“恩”了一声:“那你下去吧。” “是。”王恒略行了个礼,转身退下了。 宇文熙却仍是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江喜见他还是不说话,便小心地说道:“皇上,快到掌灯时分了,可要让他们摆膳?“ 被这么一提,宇文熙还真觉得饿了,挥手道:“那就传膳吧。还有……”一顿,“去长乐宫,传洛王过来两仪殿,陪朕用膳。” 江喜心里一个激愣,忙躬身道:“奴婢遵命。” 居然会是洛王,不过算一算,洛王今年也十岁了吧…… —————————————————— 郭芳华受了伤,人还在昏迷中,妃嫔们也没无聊到亲自跑来延庆宫探视,差不多都是派了人送些东西过来慰问,只不过人还躺在床上,所以那些表礼只能由郭芳华身边的大宫女代为收下。 柳贵妃对此话道:“太医已经诊断过了,这两天正是关键时刻,能不能醒来就看这会儿了。你们要无甚要事,也别来打扰她。” “是。”众人纷纷应下。 江昭容微微眯眼,忽然略勾起嘴角:“郭芳华好端端地突然落马,听着就让人害怕。淑妃娘娘,我听说您当时也在场,可知事情经过?会不会是当时哪个不长眼的人粗心所致,这才让郭芳华出了事?” 这话一挑起,其他人倒是好奇地向沈茉云看了过去,事情生的太突然了,具体经过倒没几个人是清楚的。 沈茉云轻摇手中的团扇,轻笑道:“昭容这话可说错了,我当时没在场呢。郭芳华出事的时候,我正陪在皇上身边,还是侍卫前来通报,才知道她出了意外。不过,刘才人倒是一直跟郭芳华在一起……”说着,看向了坐在下方的刘才人,“既然昭容想知道郭芳华是因何堕马的,刘才人就辛苦一些,将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吧。” “是吗?”江昭容淡淡地扫了刘才人一眼。 刘才人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些许不安,可还是站了起来,对她们福身道:“回两位娘娘的话,妾确实是在场。一开始,是妾先提议要跟郭芳华比试箭术……” 刘才人口齿甚是伶俐,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还深深拜下道:“全是妾身之过,这才让郭芳华受此无妄之灾,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柳贵妃脸色颇有些不愉,原以为猎场回来后,郭芳华还能再进一步,没想到全让这次意外给搞砸了,看来计划得改变了。一看刘才人还在请罪,也不好太过,便道:“此等大事,我不好一人做主。皇上没话前,你就先闭门思过吧,没事儿别乱走了。” “是。”刘才人福了一礼,这才起身回座。双手慢慢松开,现手心一片湿滑,那条忽然出现的蛇,确实是跟她没半点关系,只不过,只不过在现那条蛇缠在郭芳华所骑的马儿的足下时,她故意装做没看见,还掉过头对宫女说话,以免让人怀疑。 如果郭芳华真的就这样……去了,只能算她命不好,要怪就怪老天吧,跟她可没半点关系。 刘才人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愧疚,视线下垂,生怕一抬眼就让人现她神情有异。 周充媛此时却是插嘴道:“听说彭泽王献了一名舞技出众的舞姬,可有此事?” 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了,比起一个躺在床上还不知死活的郭芳华,一个能歌善舞的潜在敌人更让她们在意。 沈茉云点头道:“是啊,那舞姬的胡旋跳得十分出色。这不,让宁王看上眼,讨了过去。” 听到前面众人先是一惊,而后半段便让她们松了一口气。 阮修容顿时笑了:“居然被宁王要去了,宁王妃不出声儿?” 江昭容接口道:“宁王妃哪会计较这点事儿?真要计较,王府中的另一位更让她头疼呢!”边说边朝柳贵妃看了一眼,意味很明显。 比起一个无名无份的舞姬,宁王府中的柳贵人更让宁王妃顾忌。再说,宁王和宁王妃感情一直不太好,成亲两年了,宁王妃尚无喜信传出,也亏得德顺妃早逝,不然只怕侧妃都给塞过去了。 相互看了一下,没人去接话。 就在以为柳贵妃会难时,不想却只听得她道:“行了,宁王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若是无事儿,今天就这样散了吧。” “是。”众妃嫔起身行礼,缓缓退下。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微雨才略有担心地问:“娘娘,郭芳华出了这档子事,日后在皇上那儿,恐怕不能再……” 柳贵妃说道:“没想到竟然是伤在额头,这么明显的地方,她那张脸只能说是毁了,还能有何用处?”想了一下,“吩咐下去,着人好好照料郭芳华,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这点我不至于亏了她。” “奴婢明白。” 柳贵妃靠在软榻上,细细地将今日来延庆宫的妃嫔想了一遍,问道:“微雨,景福宫的那个胡芳华,你看如何?” 微雨愣了一下,仔细一想:“看着不像个机灵的,听说行事还有几分冲动。” 柳贵妃敲敲案几,道:“太过机灵的人,反而不好拿捏。”这么说着,心中倒是有了主意。 微雨有点犹豫:“其实,娘娘,您有凉王,又是贵妃之尊,皇上又不是不记得您,您何必要抬人上来?” 柳贵妃闻言笑了一声,语气有一丝苦闷:“我又何尝愿意将皇上往外推?只是……”君恩难测,皇帝从来就是一个风流天子,旧情不断,新恩难绝,不找人来固宠,依她日渐衰败的容色,如何能拴住君王喜新怨旧的心。 微雨不明白柳贵妃在纠结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奴婢瞧着长乐宫那儿就没有旁的人……” 长乐宫? 柳贵妃一怔,随即感概地点了点头:“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淑妃进宫十多年,长乐宫还真就只有她一个主人。你说,她是怎么拢住皇上的?”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之一。说是专宠吧,比不上当年严婕妤和蓝婕妤的风头。要说盛宠,前有贵妃珠玉在前。论喜好,皇帝偏爱冷冰冰的才女,这是众所皆知的,淑妃的外貌神韵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真要说淑妃显眼的地方,应该就是能让帝王长情吧。 微雨一摇头:“奴婢不知。” 柳贵妃只是随口问问,听了这话,便道:“我不过问问罢了,你要是知道,你就是第108章吧。 108中计 鼎天小说居dtxs不等柳贵妃想办法抬举胡芳华起来,就先被母亲陈氏进宫所说的话炸得她蒙了。搜读窝soudu9o “娘,您说,爹已经跟宁王,宁王……”她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撑在桌案上,脸色异常惨白地反问着同样是一脸惊恐的母亲。 陈氏本来就惴惴不安,一看到女儿这么大反应,什么担忧害怕就扔到了脑后,赶紧上前扶住柳贵妃,让她慢慢坐下来:“儿啊,你可要小心啊,要是你再出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柳贵妃半瘫在椅子上,好半晌才回过魂,忽地用力一扯陈氏的衣袖,抱着最后的希望说道:“娘,您刚才说的话是在跟女儿开玩笑吧?爹没有跟宁王搅活在一起?没有想着密谋……逼宫?”最后两个字吐得异常艰难。 陈氏一听,不由得松开了扶住柳贵妃的手,唉声叹气道:“我何尝不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可是,可是,是你爹亲口对我说的,让我进宫跟你通个气儿。你觉得,娘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吗?咱们有几条命可以砸在这上头啊?” 柳贵妃又急又怒:“您怎么就不劝劝父亲,这事儿,这事儿,他是想让柳家被皇上族诛吗?” 陈氏更是惊慌了:“不至于吧,好歹凉王是皇上的亲骨肉。再说了,你爹他说这回必能成事,到时候你就可以母凭子贵,做上皇太后呢!” 柳贵妃差点没被气茬:“哪有这么容易?”皱眉思考了一下,一捶桌子,“不行,得找个机会跟爹再说清楚,我这就写信……”竟是急晕了头。 陈氏忙拉住柳贵妃起身找纸墨的身子,说道:“没用的,你就别忙了。他们已经,已经……” 被这么一阻,柳贵妃慌乱的动作一顿,随即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额,神情闪过一丝痛苦:“那我该怎么办?娘,您告诉女儿,我该怎么做啊?还有凉王,他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听陈氏话中透出来的意思,柳父还打算在助宁王举事时,私底下亦有别的算计。事成,她自然无恙;反之……想到失败的后果,柳贵妃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屋外春光明媚,却只能让她遍体生寒。 陈氏一把搂住柳贵妃,哭道:“我的儿啊,这,这是你父亲的主意啊,都是娘没用,才害得你落到如此境地。早知如此,当年你父亲要送你进东宫时,我就该死命拦着。进了那东宫,娘就没见过你有一日欢喜。” 柳贵妃压下心中的痛苦,强笑安慰道:“也还是有高兴的日子。” 陈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担心说道:“宁王和你父亲要做的事儿,你待如何?” 外臣逼宫,外面的部署和举措自然是用不到柳贵妃来操心。可要是举事那一天,内宫也得以控制,那就更完美了,柳将军的意思也是想让女儿想办法控制住这后宫内菀,以免真到了那一天,会旁生枝节。 柳贵妃全身一颤,死死地咬住下唇,双手快将袖口处的精美图案揪得变形了,一边是生养她的父母家族,一边是她的夫君、大齐的皇帝,心脏就好像被扯开两半,真恨不得就此昏过去,不用承受那令人痛不欲生的选择。 陈氏见女儿如此,更不敢催促,只能暗自流泪。陈氏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从父从夫从子,哪怕将军府的后宅姬妾不断,她也不敢说出半分抱怨,更别说她没有生下儿子,根本就没有底气,一切痛苦只能默默承受。幸好亲生女儿成了贵妃,这让她在将军府中还有几分地位,不至于让人欺上头来。因此就算柳大将军所说的话快要将她吓得半死,可早已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让她对丈夫说出一个“不”字,只得听话地进宫给女儿传话。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痛苦,可是身为女子,早就注定了你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若可以,谁不希望可以肆无忌惮的活上一回?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过了不知多久,柳贵妃似乎已经有了决定,她抬起右手,用手背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道:“娘,你回去告诉父亲,就说,说我知道了,会好好配合他的。” 陈氏停下抽泣,点头说道:“我会的,你安心就是了。” 听罢,柳贵妃红唇一勾,自嘲地想,安心?从今天开始,恐怕她是再也无法安心了。 七天后,郭芳华病情突然恶化,太医们救治不行,于昏迷中去逝。柳贵妃知道后,长叹一声,向皇帝当面呈情后,皇帝下旨,将郭芳华按品级葬于妃寝园。 众妃嫔知道后,也有点唏嘘,但转瞬就忘却脑后,继续投入后宫那层出不穷的争宠中。 —————————————— 数月后,沈茉云正抱着琵琶拔弄琴弦,不成调的清冷音色在屋中响起,扣人心弦。 青络细细一听,笑道:“这音准调得极好,娘娘您是打算练曲了吗?” 右手一挑一捻,一连串不成调的音符就这么滑了出来,沈茉云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啊,谁说是我弹来着?” “啊?那您这是……” 沈茉云一撇嘴,放下手中的琵琶,说道:“是为皇上准备的,前儿个好好的也不知道想什么,突然说要教我弹琵琶,还派人送了这玩意过来。” 做皇帝不是勤政就好了吗?干嘛还这么多才多艺?宇文熙哪来的时间学习这些课外知识……呃,不对,貌似她那两个儿子的课程中,其中最基本的学科就是君子六艺,以此类推,当年的宇文熙,应该也是这么学过来的? 这么一想,沈茉云不由得感到牙疼——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到底是谁说古代的读书人比现代高考生来得舒服? 思路天马行空了半天,越起越歪,好不容易拉回来,沈茉云晃了晃头,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问道:“皇上今儿是翻了谁的牌子?” 红汐给她换了一杯新的茶水,接口道:“是刘才人。” 沈茉云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即喝下去,而是若有所思地说:“你们有没有觉,这两个多月,貌似胡芳华、刘才人、秦容华被翻牌子的次数比以前多了,甚至是一向不太受宠的陈美人都有过几次。” 红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而且都是由贵妃娘娘抬上来的,就是以往贵妃娘娘用郭芳华固宠,也没见这般来势汹汹,像是,像是想要力压娘娘你一头?” 沈茉云只觉得莫明其妙:“贵妃还不至于如此短视吧?她力压我一头,对她有何好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甘甜的茶水,真不愧是贡品,果然是齿颊留香。 青络等人也觉得挺怪的:“可不是,贵妃娘娘地位尊贵,皇上又不是忘了她,她为何要如此做态?” 沈茉云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道:“反常即妖。这段日子,你们给我好好看紧长乐宫,别沾事儿。” “遵命!”众人齐齐行礼说道。 如果说前几天沈茉云还在为柳贵妃的举动弄得她有些迷糊,那现在这个吵闹的场景就多少让她有了底。 站在她面前的胡芳华,左手的袖子被挽了起来,露出因摔倒在地而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右手则用帕子掩着嘴角哭泣道:“妾,妾不过是出来御花园散心,透个气儿,可没,没想到,会不小心撞到了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然后,然后……” 说着忽然就住了嘴,脸上惊恐的神情一闪而过。 “正巧”带着几位宫嫔过来这边赏花的柳贵妃不由得眉一挑,难得软声安抚道:“然后怎么了?慢慢说,别怕,有本宫在,定会为你做主。” 跟在柳贵妃后面的江昭容也出声说道:“是啊,胡妹妹莫怕,你的伤是怎么来的?有事说出来,贵妃娘娘在这儿呢。” 此话一出,阮修容、秦婕妤、秦容华等人的目光都在胡芳华那伤得颇为严重的手臂上打转。 胡芳华怯怯地看了沈茉云一眼,才低下头,小声地说道:“然后淑妃娘娘可能是生气了,说是要掌嘴以示惩戒,让妾身长长记性。妾一时害怕,躲了开去,不小心掉下了台阶,这才,这才伤到了手。” 沈茉云微微扬眉,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胡芳华:“原来刚才生了这样的事啊——” 她说呢,好端端的,胡芳华朝红汐撞过来做什么?还要特意装做不小心拐了脚跌下那几层台阶,虽然不高,可摔在地上还是挺疼的,没想到胡芳华会舍得下这么重的本。就是说,她得到的报酬,要比她这次的风险演出所付出的代价要高得多了。 而宫中,能给予她承诺的,除了皇帝,就只有柳贵妃了。 一旁的红汐素月等人,全部都变了脸色,都反应过来了,今天这件事,是冲着长乐宫来的。 胡芳华被看得心中毛,一瞬间只觉得自已所思所想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可又一想到柳贵妃对她说的话,心中稍定,便道:“淑妃娘娘自已说的话,做的事,难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 沈茉云打量了胡芳华几下,就没再理她,而是看向柳贵妃,气态闲定:“贵妃娘娘可有话想问妾身?” 柳贵妃不自觉地抿紧红唇,凌厉的凤眼就这么直直地看向沈茉云,没有说话。 阮修容见状,忙出来打圆场:“说不定只是误会,胡芳华不过是有些害怕罢了,淑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此算了吧。” 秦婕妤也说道:“是啊,一点小事而已。胡芳华冲撞了淑妃娘娘,还不快向娘娘陪罪?” “是哪,向淑妃娘娘陪个不是吧。”江昭容笑笑附和道。 一唱一和,竟是这么定下了沈茉云命令宫人掌嘴胡芳华之事。 胡芳华赶紧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得不委屈地上前行礼:“是妾身无状,冲撞了淑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而被行礼的沈茉云却是视而不见,双手往袖中一拢,交握身前,仍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不见半分急促和羞恼。 沈茉云不叫起,柳贵妃保持沉默,胡芳华只能继续半蹲着,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唇色煞白。 柳贵妃率先打破了沉默,冷声道:“淑妃,胡芳华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你的宫女,按理,还得让你的宫女给胡芳华请罪赔礼。可淑妃你一开口,就要给胡芳华掌嘴以惩戒,犯了宫规不说,就是胡芳华真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掌嘴。如此任意妄为,恃宠而娇,无故惩罚宫嫔,你可知罪?” 沈茉云轻笑一声,先是对胡芳华一抬手:“起来吧,既然受了伤,就让宫女好好扶着,别待会又不小心摔倒了。” 胡芳华身体一抖,不敢说话,匆匆起身,朝旁边退了开去。她后悔了,为何要听从贵妃之话来搅这趟浑水,可是事情已经做下,她已是没有了退路。 隔在两人中间的障碍没了,沈茉云才敛袖对柳贵妃一福身,说道:“妾身无话可说,不知贵妃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妾身?” 柳贵妃眸色一沉,说道:“那就罚你禁足长乐宫三个月,以儆效尤。” “是。” “另外,你禁足期间,打理尚仪局和尚服局的事儿就先不用你忙了,将帐本交到延庆宫,本宫自会安排他人负责。” 沈茉云掩去眸中的冷意,原来这才是柳贵妃的目的,脸上表情却是分毫不变,依旧温婉:“妾身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恩,大风暴快来了。 不过主要还是写后宫的反应,前朝的那啥啥不会花太多笔默 109轻描淡写 鼎天小说居dtxs别过柳贵妃等人,回到长乐宫后,沈茉云还挺有兴致的唤青络给她沏了杯新茶,倒是素月绷不住:“主子,您也说句话啊!这事,这事,您就这么忍了?” 沈茉云捻起一粒葡萄,边剥皮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家韩信都忍得下那般奇耻大辱,我今儿不过被人挤兑几句,又有什么受不了的?” 红汐眉头一皱,说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并不知晓什么大道理,可是也听过防微杜渐这个词。搜读窝soudu9o贵妃娘娘今日这番举动,跟她往日作风不太一般,仿佛别有用意,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沈茉云吃完葡萄,抹净手上的汁液,说道:“确实是得小心。”接过青络送上来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想了想,“红汐,你去给瑞儿和琦儿带个口信,让他们不要急,也不要多事。” “是,娘娘。”红汐应了一声,见沈茉云不说话了,忍不住问道,“河洛公主那儿,可要奴婢也去……”如果是由公主向皇上开口求情,事情就好解决了。 沈茉云摆摆手,说:“不用特意告诉她。这丫头聪明着呢,正好借这件事,看看她的反应。” 红汐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素月还是有些着急:“哎,可是……主子,您就真打算在长乐宫禁足三个月?” 沈茉云淡笑道:“急什么?贵妃只说我禁足三个月,又没下令将长乐宫封起来。”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划杯沿,“宫中的一切,不是还得听皇上的?” 一个晚上过去了,后宫尚算平静,不管是建章宫还是凤华阁,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可是胡芳华却是害怕得不得了,加上伤口的疼痛,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建章宫没反应还算正常,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涉及死生大、巫蛊之祸,而皇帝又没问起,根本就没人会上赶着将后宫诸事一一说给皇帝听。事实上,皇帝也没那么时间和精力整天盯着后宫那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不放,光是国家大事就够他忙的了。所以前段时间柳贵妃拼命地抬人上来跟淑妃分宠,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分散皇帝对长乐宫的注意力。 她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去延庆宫请安前,胡芳华正在对着铜镜描妆,忽然她一把抓住宫女佩玉的右手腕,声音颤抖:“你说,河洛公主会不会,会不会将这件事怪在我头上?万一,万一她……” 佩玉痛得眉头一紧,忙安抚道:“芳华先别担心,河洛公主真问起,您就一口咬定是淑妃先要掌嘴于您,无凭无据,难道公主还能越过皇上和贵妃责罚于您?” 胡芳华听了这话,稍微松了一口气,松开手,喃喃说道:“对,我可是皇上的妃嫔,河洛公主根本无权责罚我。没错,就是这样!”定下心,对另一个宫女道,“别愣着,还不快给我梳头,误了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宫人们不敢稍待,赶紧给胡芳华妆扮起来。 请安时,不管心里面怎么想,至少大家表面仍是笑容满面,柳贵妃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对淑妃的处置后,就让众人散了。 胡芳华松了一口气,依序退出了延庆宫,带上宫人们朝景福宫往回走。就算柳贵妃没有提点过她,她也知道,这段时间还是少出宫门为好。 因为心事重重,晚上又没睡好,精神有点恍惚,还得佩玉小声地说“芳华,是河洛公主”时,她才清醒过来,忙抬眼看去,只见河洛公主身穿一袭绛紫色翻领胡袍,眉眼清冷,正朝她这边走来。 睡意立即被吓到九宵云外了,胡芳华赶紧吩咐太监们停下,扶着佩清的手走下步舆,对着宝儿一欠身:“河洛公主。” 宝儿早就在宫女的提醒下见到了胡芳华,此刻见她行礼,也不像往常那样点个头就走人,而是在胡芳华面前站定,很是仔细地打量起来,直看得胡芳华快要缩起来,才一挑眉:“你就是胡芳华……” “是的。”胡芳华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敢打扰公主兴致,恕我先告辞……” 宝儿不等胡芳华说完,直接指着她旁边的佩玉和佩清:“我看这两个宫女挺合眼缘的,想要去凤华阁那儿伺候,胡芳华可舍得割爱?” 除开宝儿带来的人,其他人顿时神情一变,佩玉和佩清更是煞白了脸,佩玉连手都有些颤抖了。 胡芳华更是愣住了,需知可以近身伺候的大宫女一般都是各宫主子们的心腹,充当心腹和耳报神之类的功用。她怎么也没想到河洛公主竟没跟她呛声,也没找她麻烦,一开口就是直接断了她在宫中的臂膀,这,这…… “不过两个宫女罢了,有这么让胡芳华痛惜吗?”宝儿淡淡地说道,“还是说胡芳华担心缺人伺候?这个也好办,我待会就跟贵妃娘娘说一声儿,让她给你再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宫女,断然不会委屈你就是了。” 胡芳华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忙说道:“佩玉和佩清跟了我一段时间,离开了她们,我只怕不太习惯。公主若想再添人伺候,不如再看看其他……” 宝儿打断胡芳华的话,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不用了,我就喜欢她们两个。”懒得再跟胡芳华叽歪下去,掉头对她的贴身宫女扣儿说道,“你不用跟我去校场了,带她们回凤华阁好好安顿。” “是,公主。”扣儿福身道,至于去柳贵妃那里办手续则是她要处理的,不用吩咐也知道。 “公主,不太好吧……”胡芳华心急如焚,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阻止,河洛公主看上她的宫女要去伺候,这点小事,柳贵妃肯定不会跟河洛公主对着干。要真让河洛公主把她的心腹宫女带走,再来两个不熟悉的人,这,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挨了。 宝儿看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定了!”语毕,抬脚就走,就没再看满脸不甘心的胡芳华了。 胡芳华气得直揪住那宽大的衣袖来出气,偏偏此时扣儿上前福身道:“胡芳华,奉公主之命,这两个宫女我先带回去了,您请放心,今日午时之前,肯定会有别的姐妹去伺候您,断不会让您日子难过。” 说完,便直起身体,不待胡芳华说话,对佩玉和佩清道:“跟我走吧。” 佩玉和佩清无奈,只得对胡芳华匆匆一福身,跟在扣儿身后离开了。 胡芳华气得眼前一阵黑,差点没昏过支,手上的伤口更疼了。 淑妃恃宠生娇、无理掌掴胡芳华,却恰好被柳贵妃看见,柳贵妃生气之下,夺了淑妃手中的宫权并将其禁足长乐宫三个月。然后第二天,河洛公主就直接开口向胡芳华要了贴身伺候她的两名宫女,弄回了凤华阁。 事情是一波接一波,高·潮不断。 沈茉云听了秦允的回话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她没出手,就是想看宝儿对这事有什么反应,做出什么判断,又会有怎样的动作。如今看来,宝儿并没有让她失望。 一个小小的胡芳华,要解决她的方法多得是。比如说去向皇帝告状,又比如说绕过几个圈,借其他高位妃嫔的手去找胡芳华麻烦,借以达到目的。 但前者眼光过于狭隘,后者阴狠有余却格局太小。 这次宝儿不动声色,直接就断了胡芳华在宫中的臂膀,从秦允的话中不难猜出,当时胡芳华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让胡芳华失去助力之余也让后宫诸人看出她对胡芳华的不喜。那么,就算没人为了巴结河洛公主而去踩胡芳华一脚,也极少会有人敢冒着这个风险去沾上她。 再加上胡芳华与长乐宫那一点“不得不说的事情”,如果到最后连柳贵妃都放弃了她,那她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沈茉云微微笑了起来,很好,不管是手腕还是眼力,都达到了基本要求,看来女儿真的长大了…… 不出所料,被宝儿折腾出了这一件事,后宫妃嫔们在见到胡芳华时皆是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又有新来的两个宫女不知底细,总是让胡芳华不甚满意,加之平日里受的气,心里就更觉委屈,一见到柳贵妃就是一通抱怨。 一次两次,柳贵妃还忍得下去,可次数一多,柳贵妃也烦了,直接对胡芳华避而不见。没了柳贵妃的抬举,胡芳华犹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在芸芸后宫中,再不复以让皇帝忆起。 当然,这些是后话。 ——————————————————== 御桌前,一名太监正捧着红木盘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写满人名的牌子。 宇文熙写下最后一个字,扔下笔,活动了一个酸痛的肩膀,走到那太监面前,看了一圈上面的名字,突然眉头一皱:“江喜,这淑妃的牌子呢?为何不在上面?朕没记错的话,撤下去也快有十天了吧。” 如果妃嫔月事到来,尚宫局登记后同样会撤下这名宫妃的牌子,这是正常的生理状况。宇文熙一开始也没在意,只是今天好不容易把政务处理得告一段落,便想着去长乐宫找淑妃说说话,这才让他现其中的不对劲。 江喜上前躬身说道:“回皇上的话,淑妃娘娘的牌子,撤下去有十二天了。” “恩?”宇文熙皱眉。 没有隐瞒,江喜一五一十地将前些天胡芳华和淑妃的那点小事说了出来,自然还包括有柳贵妃的处置和河洛公主后面所做的事情。 听完后,宇文熙没提淑妃禁足的事,反而说道:“宝儿这丫头……”思索了一下,他也猜出了宝儿的用意,嘴角带笑,微微点头,“倒是没堕了她的身份。” 江喜微微低头,这话不是他能接口的。 宇文熙挥手让小太监下去,然后转过身对江喜说道:“你去延庆宫,跟贵妃说,多大点事儿,淑妃禁足半个月,也差不多了,从明儿起这禁足就撤了吧。” “奴婢遵命!” “至于宫务……淑妃一向做得不错,还是让她接着负责好了。”宇文熙不由得眯起双眼,显然想起了一些不好事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凉王最近得了风寒,正是要贵妃悉心照顾的时候,跟贵妃说一声,尚宫局也一并交给淑妃打理好了,省得她费心。” 江喜深深低下头,“遵旨。”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那今晚您是要去……” “摆驾长乐宫。”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到宝儿的反应咩? 两难 鼎天小说居dtxs夜色深沉,群星闪烁,璀璨的银练横跨半个夜空,人间烟火繁华,相互辉应。搜读窝soudu9o 金碧辉煌的延庆宫主殿,柳贵妃端坐在榻上,默默地听完江喜带来的帝王旨意,然后微点头表示她已知晓,一挥手,便让江喜下去了。 江喜一躬身,不敢多话,就这么退了开去。 柳贵妃的脸上不见怒不见惧,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仿佛一座雕像似的。 微雨对其他宫人使了个眼色,待殿中只剩下两人时,她才小心地问道:“娘娘,没想到皇上会插手,您别太难过,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本宫有什么好难过的!”柳贵妃冷不防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也罢,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宫权,让出去又何妨!明儿替我宣太医过来,就说我小有微恙,暂时无法掌管后宫,一切事宜,就全托过淑妃。” 微雨顿时一惊,柳贵妃并没有瞒她关于柳家要做的事,于是顾不得太多,直言道:“假若将军……到了那一天,万一后宫出了一丁点纰漏,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娘娘三思。” 柳贵妃冷笑一声:“能有多不堪?最多不过一死,我还怕了不成?父亲……但凡他有些许心疼我这个女儿,又怎会走上这一条路?” 归根究底,不过是权势和财富太过迷人,以至于连亲生女儿亦能转眼抛却身后。 微雨眼中闪过不安,低声道:“娘娘,您是打算不理了?” 柳贵妃脸上闪过挣扎的痛苦,随即就道:“皇上已经收回了我的宫权,只让我专心照顾凉王。我一个深宫妇人,哪来的本事替他们男人铺通道路、成就大事?若父亲真这么想,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微雨听了,更是急了:“可是,可是,将军是娘娘您的亲生父亲啊,就是看在父女情分上……” 柳贵妃挥手打断了微雨的话,自嘲道:“这话你不该对我说,该对我那好父亲说去。父女情分,父女情分……” 想起小时候她那威严的父亲亦会慈爱地将她抱到膝上一笔一画地教她读书认字,也会亲手扶着她翻上马背,自已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时候家境不算好,每年她的生辰,父亲还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面…… 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本以为早就遗忘的往昔,此刻却是一一浮现在脑海。 柳贵妃微微垂下眼敛,幽幽一叹,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淑妃被禁足一事,从皇帝歇在长乐宫起,所有妃嫔都知道这事就算揭过了。 果然,第111章宫,亲自面圣陈词。” 对此,沈茉云只是垂下睫毛,遮住眸中一光而过的情绪,恭敬道:“是,妾身遵命。” 就这样,带着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金馅饼”,顶着各方传来的嫉恨眼神,沈茉云晃晃悠悠地回了长乐宫。在自已的地盘上,便用不着演戏了,她很直接就问了剪容:“贵妃娘娘以照顾凉王为借口,将宫务全部推给了我,你有何看法?” 剪容一怔:“贵妃娘娘让出了宫权 只有皇后宝印在手,才算是真正掌管了后宫。 沈茉云摇头:“这个倒没听贵妃提起。”略一琢磨,“难道她是想借着我管理宫务之际,坑我一把?不,应该不会,贵妃没这么无聊!” 话刚出口,不用剪容说话,沈茉云就自已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通过胡芳华一事,柳贵妃十分明白了,普通的栽赃陷害很难动得了她分毫,可要是真狠得下心来一次狠绝的大手笔,宫闱禁菀,能动用的法子不外乎就那么几样,想来想去,沈茉云实在想不出柳贵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剪容一怔:“贵妃娘娘让出了宫权……”有些意外,可她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那皇后宝印呢?可是也会送来长乐宫?” 沈茉云将所有可能生的情节都在脑中演绎了一次,手指轻敲桌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有时候,不怕敌方动,就怕敌方不动,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揪人心神的。 剪容点了点头,道:“娘娘也不用太过担心,六尚的宫务一向都是帐面清明,只要按着规矩来,鲜少会出大事。只尚宫局和尚食局,这两尚得多加注意才成。” 沈茉云“恩”了一声:“方才你提及的皇后宝印,不知贵妃随后可会派人送来?” 剪容笑道:“娘娘放心,就是贵妃不提,皇上也会开口的。” 虽说君心难测,可是照这位皇帝一贯的作风,如果柳贵妃真的要去面圣陈词交出宫权,宇文熙绝对没有那个闲功夫去跟柳贵妃磨叽——你不愿意管,那我就去找别人,诺大的后宫,还怕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手吗?如此一来,皇后宝印被送来长乐宫,就是迟早的事。 沈茉云想了想,微微颔:“确实如此。” 不然她管着宫务,可宝印却在贵妃手中,日后出了事扯皮起来,是非还真扯不清。索性全部归一个人管,要是真出了问题,直接就能从源头查下去,清清楚楚,省得中间多几道弯,弄得含糊不清。 想通后,沈茉云便撇开了这事,让人唤宝儿过来她这儿一趟。 并没有等多久,宝儿就过来了,照旧是一身月牙白的圆领胡袍,腰间束着用金线勾出大朵枳槿花朵的红色腰带,脚踩长靴,神采飞扬。 “阿娘。” 沈茉云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说道:“过来,有酸梅汤。” 青络立即端上一碗酸梅汤放在宝儿跟前。 宝儿端起瓷碗啜了一口,道:“阿娘,这个时候唤我过来,可是有事?” 沈茉云说道:“是关于琦儿的。昨天皇上跟我提了一下,他说琦儿已满六周岁,该习字了,便为他寻来了前中书令,如今的闻启闻太师,让他教导琦儿。” 宝儿边喝边点头,喝完酸梅汤后就道:“是啊,两天前的事儿吧。父皇说,闻太师虽然为人刻板,学问却是极的,特别是那一手好字,更是让进士们趋之若鹜,就是先帝,也是赞不绝口呢。琦儿能得他教导,是好事啊,阿娘你觉得不妥?” 沈茉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能得名师教导习字,这是好事,哪里会有不妥。只是,我听说,琦儿这两个月来,已经开始练习射术,并向武师们要求教他武艺。我是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宝儿想了一下,“太医说过,小弟可以适当的锻炼一下,他不过是底子虚了些,又不像三哥那样,天天药不离口。想来那些师傅们会有分寸的,再不然,还有瑞儿在旁边看着,您就别担心了。还是放心不下,不如……让太医跑勤快些,时时注意着小弟的身体情况,一有不对,就让他停止,您看如何?” 沈茉云并不想儿子一辈子都病歪歪的,适量的运动确实是对身体有好处,宝儿说的话也在理,思考了一下,便道:“你不也经常生校场跑吗?就多照看一些吧。现在他又要习字,怕是会更累了,但不管如何,身体是重要的。我宁可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也不想他去争做什么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宝儿一笑,说道:“阿娘放心,我和瑞儿,都会好好看着小弟的,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 妃嫔们在延庆宫散了后,柳贵妃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去了建章宫求见皇帝,在宫门口先是让人通报,获得允许后,这才得以进去。 无人得知柳贵妃跟皇帝说了什么,只知道半下午的时候,一道旨意就下到了长乐宫,大意就是让淑妃代摄六宫事,一并而来的,还有刚从延庆宫过来的皇后宝印。 接了旨,打走宣旨的内侍,沈茉云偏头看了一眼被安放在桌子上的金印,心绪百转。 不管沈茉云内心有什么顾虑或想法,圣旨下了,宝印放她这里了,责任她就得担上。本着事事小心、处处留心的原则,三个月下来,那些繁琐的宫务处理得倒也顺当。只是偶尔有些小磨擦,但是要摆平也很容易,并没有太费精力。 其间不是没人不眼红,阮修容就曾对她说道:“六尚事务一向繁杂,突然接手,真是难为淑妃娘娘了。您要是管不过来,可别不好意开口,妾相信,贵妃娘娘会不吝于指导您的。” 沈茉云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修容真是有心啊,看来去年贵妃娘娘让你抄的那一百篇《女诫》和《女四书》确实管用。” 被这么一呛,阮修容不得不住嘴,她不想再给罚去抄书了。眼一眯,她现在是比不过淑妃,可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也是有亲生儿子的,日后……哼哼,胜负还未分呢。 秋去冬来,时间轮转,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永旭十六年,刚出正月,新年的喜庆还没过,后宫就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陈王病危。虽然宇文熙跟这个儿子不亲,可也是自已的亲骨肉,所以一道命令下去,太医们几乎扎在了寿康宫,轮流为陈王诊脉开方煎药。 经过太医的拼命抢救,陈王总算缓回了一口气,这让伺候的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皇帝也放下心来,留下两个太医看着,便让其他人都回去歇息了,自然少不得一番重赏。 此时,陈氏却是来了一趟延庆宫,对柳贵妃说:“你父亲让我与你说,说,定在了三天后,二月初十,酉时末。他说这会儿刚出正月,宫中忙乱着,又恰好陈王病危,守卫有些松散,正是难得的机会,便,便定下了。” 柳贵妃重重地闭上了双眼,这大半年,她以照顾凉王为借口,万事不沾,可这一天,还是来了。谋逆的下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没想过去向皇帝告,借此获得恩赦,只是她怕,怕……可是,说不定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条生路。 许久,柳贵妃才睁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右手揪紧缠在臂上自然垂落的青色披帛,声音沉重:“我知道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二月初十这一天,刚过午时,柳贵妃便命人找出了贵妃的朝服,按品级梳上大妆,然后就坐在房中,面容端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等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直到微雨说:“娘娘,快过酉时半了。” 柳贵妃像是才突然醒过来一样,呐呐地点头:“哦,酉时半了。”恍惚不过一刹那,瞬间那美丽的凤眼一如以往般带上了凌厉的高傲,缓缓起身,道:“升舆吧,去建章宫。” 111逼宫 鼎天小说居dtxs初春时分,西边的天际只余一大半火红的红日,且还在慢慢往下沉没,风一吹,带来了入骨的寒意。搜读窝soudu9o 先是在宫门口让人通传,得到宫人回复,说皇帝同意见她后,才拉起裙裾,缓缓步入宫门。一路走来,内侍宫人不断地向她行礼,柳贵妃视而不见,继续朝整座宫殿的最中心位置走去。被聘入皇家,先是东宫侧妃,后是皇帝贵妃,几近二十载,她来建章宫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而今日这般慎重而来,却是因为自已的生父要谋反逆上。 来到殿外,立即有宫人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皇上正在里边儿,请!” 两仪殿,自大齐建国后,一直就被用做历代帝王的议政之所,若无皇帝允许,等闲人一律不能擅闯。违令者,死! 因此,她带来的宫人自然是留在殿外,只她一人得以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涂着白粉的墙上,数根圆柱的柱身表面雕刻着华丽精美的图案,富丽堂皇的正殿中,御桌后的帝王却是穿着一身紫色常服,金冠高高束起长,再以簪子固定,长年累月,威严渐盛,已不常有人敢直视于他。 行至正殿中间,柳贵妃深深拜下:“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淡淡地“唔”了一声:“贵妃来此,所为何事?” 柳贵妃敛袖起身,态度从容,恭声道:“日前妾无意间知晓了一事,因事关重大,不知如何处理是好,故来此奏请皇上,还请皇上先摒退左右。” 宇文熙挑了挑眉,对江喜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地一躬身,然后领着殿内所有的宫人退了出去。很快的,大殿中,只余下宇文熙和柳贵妃两人了。 宇文熙端起茶盏,却是起身绕过御桌,走了下去,看了一眼仍然艳丽过人的柳贵妃,淡然道:“说吧,何事?”低头啜了一口茶水。 柳贵妃并不直视皇帝,而是微微垂,目光凝住在光滑的地板上,她只觉得自已脑海中的思绪一片空白,可嘴巴却像有自我意识似的一张一合:“数日前,家母进宫,说家父与宁王密谋,欲在今日酉时末,趁宫中禁卫军换班之际,举兵起事,破宫门而入,意图谋反。” 说这话时,柳贵妃并没有抬头,语气亦是十分冷静,待最后一个字吐出,华丽的殿宇中只剩下柳贵妃方才所言的一字一句在回荡。 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许久,柳贵妃才听得耳边响起帝王冷静的声音。 “是吗?” 仿佛触动了开关一般,柳贵妃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上所透露出来冷静得几近残酷的气息,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个想法浮了上来,她艰难地问道:“皇上,早就知道了?” 如果,如果宇文熙早就察觉他们的异动,却仍耐得住性子不动声色地跟宁王他们周旋,是不是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自作聪明! 柳贵妃苦笑地想着,手心一片湿滑,后宫内宅的女子算计,哪比得上君臣朝堂的雷霆之势、杀伐果决,枉她还想着,想着…… 宇文熙突然出声道:“贵妃来两仪殿对朕说起此事,可是要为镇远将军求情?” ————————————时间倒流回半个月前———————— “皇上,密报!”一名卫士将手中的信函呈递上去。 宇文熙一把抓了过来,动作粗鲁地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过而过,看完后,脸色阴沉,却是抬头吩咐道:“传中书令李林、吴胜义,侍中周文眠,兵部尚书林准,禁卫军统领陈皓安,侍御史王恒。” “遵旨。” 又掉头对另一侍卫道:“你,去定王府,让定王进宫一趟。” “是。” 接到命令,一干重臣外加定王,很快就到了两仪殿。宇文熙也没多说,直接将那密函递过去,让他们轮流阅读。 看完后,李林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惊讶,侍中周文眠更是直言道:“皇上,镇远将军狼子野心,如今已是昭然若出,趁此事尚未外泄,还请圣上先制人,先把镇远将军打入大牢,以免京城动乱,后果难料。” 定王倒是想得更为深远一点:“镇远将军带兵多年,至今在军中也有几个心腹,若不将他的羽翼一起拔出,留下一两个钉子,日后也是大患。” 林准抚须点头道:“定王所言甚是,必得一击而中,否则将是后患无穷。” 中书令李林赞成地点了点头,“定王和林侍中说得不错。镇远将军近日愈骄横,御史已参过好几次了,件件都是折人性命的事件。”看向一直不说话而似是在思考事情的宇文熙,试探地问道,“皇上,可是有了主意?” 宇文熙说道:“朕想趁此机会,将军队中那些不安份的人一网打尽。”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出了他的安排,“林准,明日起,你以兵部尚书的名义,说是要重新检查校点军籍,密切注意军中动向,一现不对就及进来报。李林,你给朕盯紧了曹参、于廷义这两人的动静,他们身后还跟着好些人,另,必要时,朕允你便宜行事,领左千卫队……” 曹参和于廷义皆是由镇远将军拐弯抹角推荐上来的官员,任正五品中书舍人。 随后又是一连串命令,将朝中军中及宫中的防备力量一一说出了他的安排,待众臣纷纷领命而去时,殿中还留下了定王一人。 宇文熙疲累地揉了揉额心,将另一封密函交给了定王,说:“这个逆子,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定王双手接过,展信一看,这回真的变了脸色:“这,宁王他……” “哼,还以为他学好了,结果想得更大了,直接就是冲着朕来。”宇文熙冷冷地说道,“就他那点小心思,也敢跟镇远将军搅活上,怕是他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愚不可及。” 定王深深皱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皇上,臣附议周侍中方才所言,还是先将镇远将军擒下为好,万一您出了点什么事……” “无妨。”宇文熙摆摆手,眸中冰冷若霜,说道,“朕就在两仪殿等着,看看那群人是不是真的敢这么无法无天!” ——————追忆完毕,咱们转回现在进行时———————— 柳贵妃对宇文熙的问话充耳不闻,似乎还处在惊愣中,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宇文熙转过身,将手中的茶盏往御桌上一放,“喀嚓”一声,轻脆的撞击声在安静的空间响起,显得十分突兀,却唤回了柳贵妃的神智。 柳贵妃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朝宇文熙走过去,离他只有两步远时,才停下来,似乎想说什么:“皇上……”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嚣冲天的吵声,仔细一听,或间夹着金戈相向之声。 对此,宇文熙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说话。柳贵妃却是心中一凛,趁宇文熙注意力被外面的吵闹引开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握在手中,掩盖在宽大的衣袖中。 从声音响起到卫士闯进来报信,不过短短半刻钟,只听得他说道:“皇上,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趁着禁卫军换班轮值的空档,不知如何打开了宫门,此刻已经闯了进来,看样子似是要朝建章宫这儿过来。领头之人……是宁王。” 听罢,宇文熙抓起御桌上的那个茶盏,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怒不可遏地道:“逆子!朕还没死呢!”暂缓了一下,又问,“可还有旁人参与此事?” “这……”那卫士迟疑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侧的柳贵妃,踌躇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说!”声音不高,却冰冷得刺骨。 被这么一喝,那卫士不再犹豫,低头说道:“回皇上,还有镇远将军,王源副将军,刑远参将。” 柳贵妃脸色苍白似雪,却只静立一旁,一言不。 宇文熙冷笑一声:“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话音刚落,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雄厚的声音:“此言差矣,自古以来,不过成王败寇,想谋大事者,何用于拘泥小节。” 镇远将军正站在宫门,身后跟着几十名精兵,一身盔甲,看上去雄壮威武,英勇非凡,征战沙场多年更使得他身上带有一股浓郁的剽悍精练之气,深刻的五官上张扬着意气风的笑意,他走进来,说道:“皇上,您这建章宫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想让人去搬救兵?晚了。奉劝您,还是写下诏书,传位给凉王殿下吧。” 从柳大将军进来后,宇文熙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此刻听到这话,才眉头一拧:“凉王?不是宁王吗?” 柳大将军笑了,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残酷无比:“宁王闯宫之后,深怕几位王爷日后会有异心,不得不狠下杀手以绝后患。可惜大功告成之际,却不慎中了埋伏,意外身亡,余下皇嗣中,只有凉王一人为正统血脉,由他继位,自是名正言顺。” 柳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本以为父亲只是想要逼宫,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要杀光所有皇子。这样一来,待幼主登基,柳大将军就能以“辅政”的名义位极人臣,甚至更狠一点,过个一两年,掌握了朝中大小事务后,再逼迫新皇禅位给他,一偿皇袍加身的夙愿。 父亲,您何致于此? 柳贵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逃避此间情景。 宇文熙也想到了柳大将军的打算,怒极反笑:“原来如此。朕都不知道,镇远将军有如此志向,倒是朕的疏忽了。” 柳大将军脸一沉:“要不是皇上想着要削我的兵权,我用得着挺而走险吗?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大小战役经历十来仗,击败了入侵我大齐的蕃贼,立下赫赫战功。皇上倒好,一见北蕃投降,就开始琢磨着‘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我若不想办法自保,说不定早就让您一旨圣裁送去了断头台,焉能在此地说话?” 宇文熙也不反驳,只缓缓说道:“天下兵马,岂容他人染指?若是你知情晓趣,早早递上帅印,何至于此。” “我呸!”柳大将军不屑地看了宇文熙一眼,说道,“这大齐的江山,若没有我镇守边境,哪来如今的安稳盛世?你不给我加官晋爵就罢,竟然还想着将我削成白身?我一生奔波劳碌,岂能让自已落到这个境地?反正都是要做了,那不如干一番大的事业,也好供后人敬仰!” 说着,不耐烦地举起手中的宝剑,直指帝王胸前,道:“皇上,您也别拖时间了,不会有人前来救驾的。您还是知趣点,写下诏书,省得受皮肉之苦。君臣一场,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了。” 宇文熙“哼”了一声,冷声道:“君臣一场?亏你还说得出口。”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一摆手,“诏书朕是不会写的,镇远将军,这话朕全须全尾地还给你。君臣一场,朕也不想做得太绝了。你现在放下兵器,迷途知返,朕还可以饶你亲人不死。” 柳大将军开始现有些不对劲,眼前的皇帝,表情太过安适了,不像是被逼宫后的强自镇定,反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笃定和趣味。此时,柳贵妃突然出声劝道:“父亲,皇上已经知道了您跟宁王意图谋反一事,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您还是放弃吧。” 什么?柳大将军又惊又怒地看向柳贵妃,以为是女儿出卖了他,“你……” 这时,整齐的脚步声骤然响了起来,转眼间,就包围住了整个大殿,兵力足足比柳大将军带来的人多了两倍,顿时挤满了整个两仪殿。 跟在柳大将军身后的副将和士兵,全部变了脸色,瓮中抓鳖,他们中计了。就是柳大将军,惊慌之际,仍不忘举起手中的宝剑,指向围住他们的这些宫中卫士。 宇文熙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对那些士兵说道:“此事乃镇远将军一人所为,尔等放下兵器,朕许诺,尔等罪行,既往不咎。”眼神一沉,寒意逼人,“若一意孤行者,杀无赦!” 帝王盛怒威严之下,有好几个士兵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兵刃,”咣啷”数声,带动之下,一些人也跟着纷纷松手,声响不绝于耳。 顷刻之间,局势颠倒,得势者从柳大将军转向了永旭帝。 柳大将军看向宇文熙,冷笑道:“倒是小看你了。”他的身边只有副将,以及十来名亲卫,被擒,不过早晚的事,可他仍是不甘心。 宇文熙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更多的还是智珠在握的自信,“你……” 堪堪吐出一字,只觉得颈后一寒,尖锐的刺痛出现在后方,随着陈皓安的惊呼“贵妃娘娘,您要做什么?”,伴随女子特有的胭脂香气,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皇上,还请放我父亲离开。”柳贵妃手握金钗,用力地抵住帝王的颈侧,力气之大,一丝鲜血从被刺伤的脖子上流了下来,漫入紫色的衣领中。 皇帝突然被柳贵妃钳制住,转瞬间,原本大好的局势又多了几分未知的暧味。一时大意,竟使柳贵妃有机可趁,陈皓安不由得暗自咬牙,吩咐下属盯好柳大将军一伙人后,双眼就只追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只待一有机会就上前救驾。 宇文熙先是一惊,随后就冷静下来了:“贵妃,挟持皇帝,你可知是何罪名?” 柳贵妃不为所动,握着金钗的右手稳稳的,只是说道:“还请皇上让我父亲离开,放柳家一条生路吧。” 宇文熙冷冷地说道:“这话你应该对镇远将军说,朕可没有让他逼宫谋反。” “家父纵然有错,可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杀退北蕃外敌。皇上,您就不能看在柳家往日的忠烈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柳贵妃苦苦哀求道。 柳大将军却是不领情,“女儿,你不用求他。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老子就站在这里,要杀就杀,老子不是那种输不起的婆妈人。” 陈皓安冷笑道:“将军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逼宫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以为你一条命就能抵得过了?” 柳大将军神情一变,阴狠地看向宇文熙:“狗皇帝,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人何干?我女儿进宫伺候你这么多年,你要是真有点良心,就别牵罪到我家人身上。” 宇文熙神色不动,似乎正被人要挟性命的人并不是他,负手而立,说道:“谋反大罪,按律,当夷三族。” “你……”柳大将军顿时勃然大怒,冲柳贵妃喊道,“横竖都是死,在死之前咱们也要拉这个昏君陪葬,女儿,不用管爹,杀了这个昏君,我们也算够本了。” “没错,将军说的是。”王源大声地附和道,“兄弟们,有一个皇帝陪我们上路,我们输得也不算冤了。” 殿中顿时响起了几声附的声音。 柳贵妃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爹,女儿求求您,您不要再说了好吗?女儿求求您……”泪眼朦胧之际,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卫士突然冲向柳贵妃,疾之间,右手一起一落,砍在了柳贵妃握着金钗的那只手腕上,柳贵妃吃痛一声,右手一松,金钗就这么掉了下来。 宇文熙反应也不慢,身子往后一退,避开了那卫士的身体,伸出手扭住了柳贵妃的另一只手臂,将人一扣,随后往旁边一扔,“看住贵妃。” 立即有两名卫士上前接手,扭住了柳贵妃的双臂。 “皇上,您就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吧,皇上……”柳贵妃拼命想要挣脱开制住她的力道,可是却徒劳无功,只能冲着宇文熙哭喊求情。 宇文熙仿佛没有听见,只看向柳大将军一行人,下令道:“捉住反贼,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柳大将军冷笑一声:“尔等小辈,也配伤我性命?”说完,举起手中宝剑,架在脖子,反手一划,血流如注,身体往后一仰,很快就没了气息。 “不——父亲!”看到这一幕,柳贵妃只觉得双眼一黑,心神欲裂。 王源等人见大势以去,也郊仿柳大将军,纷纷举剑横向脖颈,自尽而亡。 陈皓安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禁卫军副统领此时也来报:“皇上,卑职在前方擒获了宁王,还有镇远将军的余党,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宇文熙听到宁王二字,眼中闪过伤痛,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将一干人等押进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此案。” “遵旨。” 又命陈皓安处理现场,宇文熙才看向刚刚冲出来打破僵局的卫士,问道:“你叫什么?” 那卫士看上去竟是未及弱冠,眉目清俊,英气勃,听得皇帝垂问,便单膝跪下道:“回皇上,卑职姓赵,名文渊。” “赵文渊……”宇文熙思索了一下,才想了起来,“朕想起来了,你是兵部侍郎赵蔼的儿子,赵蔼曾经提起过你,对了,是说你在禁卫军中任职。”打量了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几下,“不错,虎父无犬子,年少有为啊。哦,起来起来。” “谢皇上夸奖,卑职愧不敢当。”赵文渊站起身说道。 宇文熙夸了几句,便让赵文渊继续去跟陈皓安处理后续工作,而他则是走向后殿。 那里,柳贵妃早在柳大将军自尽之时就被人扭送了过来,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江喜正在旁边看着,见宇文熙过来了,忙行礼:“皇上……” “出去。” “是。”江喜应了一声,默默出去了。 柳贵妃神色憔悴,听见声响,勉强抬起头,声音死气沉沉:“皇上可是想好了如何处置妾身?” 宇文熙看着已不复年轻的柳贵妃,眼中的冰冷化为渐渐软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何要如此?”就是柳家谋反了,可若是柳贵妃愿意早早来告诉他,或者避而不理,将近二十载的情份,他也不会太过赶尽杀绝。 柳贵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宇文熙面前,“请皇上赐妾一死。” 宇文熙略略皱眉,重复问道:“你为何要如此?” 柳贵妃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泪水滑过脸颊,却是嘴角带笑,笑容中尽是自嘲:“自古……忠孝两难全!” 宇文熙右手轻轻摩梭着腰带上的玉扣,看着不复以往高傲的柳贵妃,沉思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后殿,并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奇怪的是,宇文熙离开后殿后,既不见内侍进来,也不见宫人进来,而柳贵妃则是改跪为坐,柔软的地衣,坐在上面,仍是无法抵挡得住地面传来的那阵寒意,让她簌簌抖。 或许,让她觉得冷的不是天气,而是人心…… 半晌,柳贵妃吃吃一笑,眼中一片死寂,她抬起右手,缓缓拔出髻上的另一支金钗,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寒冷的光线,用尖锐的那一端抵住喉间,往下一刺…… 正殿中,宇文熙正在接见数位大臣处理后续,待忙完后,江喜才上前小声说道:“皇上,贵妃娘娘,在后殿那儿,自尽了。” 宇文熙单手撑住额头,语气中说不出的疲倦:“让尚宫局的人过来,好好安葬。”一顿,“你去一趟长乐宫,看看淑妃可还好,顺便让她负责贵妃的下葬丧仪。” 江喜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问出来:柳氏下葬,是以贵妃丧仪,还是皇后丧仪?算了,这不是他该管的,一跺脚,转身去长乐宫报事了。 如今贵妃一去,上无皇后,四妃又仅余一妃,若无意外,后宫形势可说是明朗化了。 ————————== 建章宫那边生了这么大的事,后宫不可能一无所知。待听到柳贵妃大品梳妆去了建章宫求见皇帝,沈茉云就觉得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加上前几天宇文熙对她说“这几日宫闱可能有些乱,晚上各宫门禁看紧一些,别让那些人四处乱走”,自得了这句话,她就下了严令,一到时间,各宫宫门准时下匙,有不遵旨,抓一次就扔一次掖庭禁闭三个月。 幸好皇帝今日还是没翻牌子,于是听说贵妃去了建章宫后,沈茉云便让秦允等人去了各宫传话,立即关闭宫门,还唤了宝儿回来长乐宫,跟宇文瑞他们一起待在主殿。至于寿平公主,自是让人护送回了秦婕妤那儿。 不一会儿,果断出事了,偏偏又无法打探前方消息。 整个晚上,沈茉云都心神不宁的,前方的撕杀声更是听得她毛骨竦然。就连宇文琦都在安慰她:“阿娘,您别太紧张了,父皇既然能事先提醒您要小心宫禁,可见他心中早就有数,肯定埋了个坑给那些人。您放松些啦!” 宝儿有些担忧,但也道:“阿娘,您宽心些,父皇肯定不会有事的。” 沈茉云朝建章宫那里看了好几眼,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点头道:“希望一切顺顺利利的。” 宇文瑞给她捧来一杯安神茶,塞进她手中,道:“阿娘,您先喝点安神茶,定定神。不会有事的。” 沈茉云接过安神茶,嘴角一抽,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她去安慰儿女的吗?怎么到她这儿,却是反过来了?看着儿女们安稳的神态,心中暗叹一声,或许就是皇族和普通人的区别吧,不管再过多少年,对于这种无故夺人性命的事,内心还是无法坦然视之。一场逼宫,只为上位者的野心,又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去完成? 摇头一叹,捧起安神茶喝了一口,忐忑的心情似乎安稳了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大半夜,秦允引着江喜进来,一进门就说:“淑妃娘娘,叛军已除,皇上命奴婢来这儿看看您,可是一切安好?”一抬眼,看到宝儿他们,忙又低头道,“河洛公主和两位王爷都在这儿啊,奴婢见礼了。” 沈茉云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儿尚好,并无动乱。皇上可还有别的事儿吩咐?” 江喜将柳贵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后又道:“皇上说了,让您负责柳贵妃的丧仪。” 沈茉云听得一呆,“死了?自尽?这……” 宝儿他们也是一惊,剪容她们就更别提了,全是一脸的惊诧。 “是真的,娘娘。”江喜轻声说道。 沈茉云回过神,轻声一叹,道:“请转告皇上,我知道了。” “是。那,奴婢告退了。” 待江喜走后,沈茉云不由得坐回榻上,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这也太突然了。明明以前贤慎妃刚去那会儿,她还说为什么贤慎妃会想不开呢。到了她这儿,却轮到她想不开了……” “阿娘!”宇文瑞扯了扯沈茉云的衣袖,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沈茉云低头看了看大儿子,摸了摸他的头顶,“我没事,不过乍然听到贵妃死讯,一时……有些感概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撇开那些无用的情绪,打起精神,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恩,虽然是一章,不过应该抵得上双更了,所以,今天任务完成了,啦啦啦~~~~~ 112处置 鼎天小说居dtxs因为皇帝有了旨意,宁王和镇远将军密谋逼宫一案,让刑部、大理寺和御使台共同审理,也就是俗称的“三司会审”。搜读窝soudu9o三个部门一起动作,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宁王想做皇帝,无奈他亲爹不属意他做继承人,眼见君父指望不上,便剑走偏锋,想着勾搭上同样蠢蠢欲动的镇远将军,共同图谋举事。一切本来挺顺利的,宁王也在军中安排了自已的心腹,不想镇远将军另有算计,等着他成事后,再来个黄雀在后,顺水推舟干掉他,而镇远将军就能以“辅臣”的姿态登入朝堂权利中心。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各自领着心腹冲入宫廷后,第113章宫,大齐历代以来的议政之所,再逼迫永旭帝写下传位诏书。可是在进入中庭后,宁王和镇远将军却分开了两条道,当时天色已暗,兵荒马乱之际,宁王拐进了岔道,就在他率领人马跟皇宫禁卫队相互纠缠时,又有数十人突然冲出来,竟是想要趁机夺他性命。 还是禁卫军副统领看情况不对,高叫起来,这才让宁王这边的人起了警惕,乱战中,宁王被砍伤了臂膀,无甚性命大碍。混战到最后,不但那十几名突袭者命丧当场,宁王的人马也被全部擒住了。 而事后查证得知,那十几个突然冲出来突袭宁王的士兵,都是镇远将军派过来,意图浑水摸鱼,除掉宁王这余还可以将谋害亲王的罪名撇个一干二净。 当拧着宁王前去御前时,宁王一见到宇文熙,忙扑过去哀求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受人蛊惑,才做出此事来。对了,对了,是镇远将军那匹夫引诱我的,父皇,真的与儿臣无关啊……” 说得周围人都皱起了眉头,连赵文渊看着丢盔弃甲、涕泪满面的宁王,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鄙夷,这宁王,杀了他都没价值。 不就是逼宫,想当皇帝吗?虽然道义上说不过去,可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反就反呗,至于失败了被抓……最多不过一死,这样好歹也有些尊严,留着一点皇家风范么。如今宁王这个窝囊样,怪不得镇远将军会另有算计。连一个将军都镇不住,还想着登上皇位呢,真是愚蠢至极! 宇文熙理都不理,一挥手:“带下去,押进天牢,严密看管起来!” “是。” 卫士们上前,不顾宁王的挣扎,用力扭着他的手臂将人硬扯了下去。 三方都拿到了供词,再重新理顺一遍,审理结果第113章,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才说:“皇上,昨儿礼部来人问我,柳贵妃的丧仪规格,是按哪个品级来。这事儿,我不好拿主意,就想来问问您的意思。” 提起柳贵妃,宇文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沈茉云见状,便靠过去,伸出双手按住他的双肩,轻轻揉按起来,轻声道:“想来柳贵妃地下有知,晓得您如此惦挂于她,也会心生安慰,不至于她一腔情意空付流水。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矣,生者犹可追,皇上节哀。” 宇文熙眼开眼,抬起手轻拍了一下沈茉云的左手手背,道:“朕知道。贵妃她……唉!”不过感叹一下,然后就开始思考正事了,“唔,还是按贵妃品级的丧仪来下葬吧。对了,凉王从小就受贵妃教养,让他给贵妃服丧百日,以全孝心。” 沈茉云点了点头,说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全,待会我就让凉王过来,我亲自说与他听。”眼光不经意一瞟,看到桌面上的纸张时,却是一愣。 “辛苦你了。”宇文熙说道,一抬头就看到沈茉云望着御桌出神的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了然,也不避讳,手指轻敲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道,“虽说凉王与此事无关,可柳家到底是他外家,罚得太过,朕于心不忍,可要是不有点动作,只怕柳家还以为能靠着凉王翻身,说不出又会引出祸事来。想想,还是得动一动。” 沈茉云停下按摩,只双手搭在宇文熙的肩上,问道:“可是,路州偏远,凉王满打满算不过十岁,这么小就要将他贬黜出京,是不是太……” 宇文熙淡淡地说道:“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待柳家的风波过后,再召他回来就是了。外地清静,总好过京中是非缠身。朕再挑几个稳妥的人跟着他,好好教导一番,日后未必不能成器。” “相信凉王会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 “只盼如此吧。” 回到长乐宫后,沈茉云便让剪容去延庆宫请凉王过来,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则是暗自琢磨等下要说的话。 剪容领着凉王进来,本来还有着娇纵之气的半大孩子,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他向沈茉云拱手为礼:“淑妃娘娘。” 沈茉云笑了笑,指着下的一个空位,道:“别多礼了,坐。” 一招手,素月立即奉上一杯香茗,放在凉王旁边的桌子上。 沈茉云先从日常小事问起:“近日来身体可好?衣食可还顺心?宫人可有伺候得不周全?” “挺好的,谢您关心。”凉王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不自觉的戒备。 沈茉云点头:“那就好,若有不顺心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让宫人来回我。” 凉王微微低头:“一切都挺好的,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这话倒是真的,虽然柳家闹出了这么一通,可他倒底被封了亲王,而且淑妃又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伺候的宫人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尽心尽力,可也没有慢待过。就他目前的状况来说,真的是不错了。 沈茉云又问了几句,待气氛缓和了一些,才慢慢地说出了宇文熙的意思,“只想着柳贵妃教养你一场,便让你替她披个孝,服丧百日,以全你的孝心,王爷觉得呢?” 凉王眼一红,拼命忍着掉泪的冲动:“谢淑妃娘娘,我心领了。” 沈茉云忙摆了摆手:“哎,是你父皇的意思,可不是我提起的。”见凉王一愣,她心中暗叹,嘴里又道,“这丧服,我一会儿就命尚工局送去你那儿。对了,王爷若有喜欢的伴读和朋友,不妨让他们进宫陪你做个伴。” “啊?”冷不丁听到后面一句,凉王纳闷极了,再早熟也还是个孩子,实在想不出来。 沈茉云却无意多说,只是道:“王爷可还有事要说与我听?” 凉王识趣地站了起来,说:“没事了。淑妃娘娘,我先回去了。” 沈茉云微笑着点了点头,“秦允,送凉王回延庆宫。” “是。” 凉王一行礼,便在秦允的带领下,离开了长乐宫,只是脑中还是想着沈茉云那句话。喜欢的伴读,让他们进宫来作陪,什么意思呢? —————————————————— 前朝的官员一批落马,又有新人替补上去,看得人眼花瞭乱。沈茉云倒没怎么关心,沈家是文官,基本上插手不到军队中,所以只要没人脑抽地向宁王投靠过去,可说是安然无恙的。 不过逼宫这种大事,也够吓得人心惶惶的,程氏进宫后,一见到沈茉云,就忙问道:“那场祸事,可把我们吓坏了,就怕你,怕你……” 沈茉云安慰道:“女儿无事,皇上早就有所安排了。” 自从沈时屿辞官后,身上就只挂着一个光禄大夫的散官文阶之号,再无官位和职权。沈时屿辞官之时是任正三品中书省侍郎,而光禄大夫是正二品,倒也相得,因此连带着程氏身上的诰命也跟着升为了正二品。 交流了一下对宫变大事的看法,程氏忽然神情一忧:“近来,老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真担心他……” 沈茉云顿时惊住了,追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让父亲在家中静养吗?” 程氏叹道:“早就静养了。可是年纪大了,说起来还是那些毛病,他也快到耳顺之年,真有,真有那么一天,咱们也还得有个准备。” 沈茉云一顿,抬头看向程氏那有些花白的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两人是结夫妻,程氏的年龄同样不小了,会不会…… 倒是程氏爽快一笑:“哎,明明是担心你来着,怎么说起这事儿反惹你更不痛快了。对了,明哥儿媳妇有了身孕,老爷和你大哥知道后,心里都高兴得紧呢。” 沈茉云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那可真好。”随即命人准备药材,好让程氏待会带回去。 程氏没有推辞,却是略沉吟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说道:“祁国县公府,出了点小事,你可听说了?” 事实上,要不是有宇文琦的这个婚约在,程氏对祁国县公府的那点破事还真没兴趣。同理,沈茉云亦是如此,眉头一皱:“娘,您有话就直说吧。” 程氏组织了一下语言,便道:“柳贵妃的三妹不是嫁给了祁国县公的堂侄吗?那事儿……”指了指建章宫的方向,“事后五天,柳氏就悬梁自尽了,可怜她一对儿女,儿子还好,熬过这两年便是弱冠,怎么都有个出路,只是她的女儿,今年未满十岁,日后恐怕……唉!” 沈茉云听得连连摇头,大齐律法,罪不坐连出嫁女,柳氏早已出嫁,柳家的事根本扯不到她头上。放出来的说法是柳氏悬梁自尽啊,可柳氏的娘家人早就自顾不暇,就是真有内幕,怕也无人给柳氏出头了。 “不管他们了,听听就是。”沈茉云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儿,听听八卦就是,她们根本就管不来,最多不过一叹。 程氏点头:“我不过一说,你知道就行了。” 又聊了好一会儿,沈茉云见时间差不多,便让素月送程氏出宫。她微微吁了一口气,端起瓷白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对剪容说:“你去让宝儿……” 话说到一半,青络进来了,行礼道:“娘娘,霍选侍求见,正在殿外候着。” 沈茉云一怔,“霍选侍?”实在陌生,完全没有印象。 还是红汐提醒她:“是住在清宁宫偏殿的霍选侍,奴婢记得她是与江芳华起了争执,皇上一怒之下贬为选侍。这些年一直在清宁宫清冷度日,轻易不外出。” “哦。”沈茉云有点印象了,霍选侍,姓霍啊…… “娘娘?”见沈茉云陷入沉思,似乎忘了这事,青络不由得出声唤了一声。 沈茉云回过神,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妾拜见淑妃娘娘。”一进来,霍选侍就给沈茉云行了个大礼。 沈茉云示意青络去扶她起来,直接道:“霍选侍今日特地来找我,可是有事要说?” 霍选侍刚被扶起来,脸色满是挣扎,最终却是一咬牙,又跪了下去,“妾确实有一事想求淑妃娘娘,还请娘娘相助。” “恩?”沈茉云多少也猜出了霍选侍下面要说的话。 霍选侍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说道:“妾的侄女嫁与宁王为嫡妃,夫妻本一体,宁王犯此大错,她也难逃责任。只是,若是其他事就算了,可这谋逆大事,确实与她无关,她也真不知情,否则早就说与她父亲听,定会呈报皇上以求恩典。安乐候府不敢求太多,只求,能保她一命即可。” 沈茉云看了霍选侍一眼,道:“是安乐候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霍选侍说道:“是安乐候的意思,也是妾身的意思。”停了停,又道,“若娘娘能保得住我那侄女一命,安乐候府就欠了娘娘的一个大人情,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茉云愣了一下,这话……她想起了沈时屿,又想起了自已的孩子,为人父母,最痛苦莫过于白人送黑人,心中不由得一软,便道:“宁王暂时还关在天牢,尚未定罪,不过想来也是这几天的事了,可宁王妃却只是被软禁府中,说不定皇上另有想法。这样吧,我跟皇上提一提,不过,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完全摘出来是不可能的。说不准,还要青灯古佛一生。” 霍选侍有些失望,可更多还是松了一口气,忙磕头道:”只要能保其性命,安乐候府就感激不尽,实在不敢奢求再多。” 落为尼,软禁在皇家寺庙,这结局说不上好,可总还是有性命在,好生让人打点一下,还是能让霍氏在寺庙中不愁一生。 于是当晚宇文熙来长乐宫留宿时,沈茉云便借机提了一下:“皇上,霍王妃与此事并无多大干系,一并处死未免显得皇家太近人情,您看霍氏是否可以从轻落?” 宇文熙说道:“此事确实是与霍王妃无关,不过……从轻落?” 沈茉云见他并无恼怒的样子,继续道:“是啊。您看,将人送去寺庙中,为大齐念经祈福,外人看起来,也说皇家近人情、明义理,一举两得。可好?” 宇文熙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应允了:“也罢,就送去感业寺中,令其出家为尼,为大齐祈福吧。”语毕,他不由得想起宁王的事,诏令过两天就会下,神情一黯,没了说话的心情。 沈茉云见宇文熙突然变了神情,揣测可能是联想到宁王,不敢多说,便岔开了话题,扯到别的事上了。 数日后,诏令下。先是宁王被赐死,贬为庶人,因其无嗣,爵位国除,而宁王妃则念其不知情,免去死罪,令其感业寺出家为尼。然后是柳家被判满门抄斩,三族全部流放至岭南。之后又是一群官员,或是要抄家的,或者贬官罢职,或是斥为庶人流放的。 凉王被降为卢国公,贬黜到路州,并让新上任的路州司马陈延寿一起陪同上路。 而后宫之中,柳贵妃以贵妃品级下葬,谥“恪”。 有人下去了,自然会有人填上来。 一夕之间,朝堂大换血,就是早就闲仕在家的闻太师,也看得有些心惊,看来皇帝是蓄谋已久啊。 宇文琦写好了最后一个字,轻轻地吹干上面的墨迹,这才抬头对闻太师说道:“师傅,我写好了。” 闻太师抚须一笑,走过去一观,暗自点头,嘴里却是批评道:“不错,有点样子了。不过,这一横用力过盛,在拐弯处过于强硬,折过来时就显得生硬,不够流畅,还有这一点,你应该……” 一边看,一边点评,挑剔出了所有的问题后,他又道:“回去后,每个字再写一百遍,三天后交给我。” “是,师傅。”宇文琦恭敬地垂手说道。 闻太师“呵呵”一笑,宇文琦天姿聪颖、天斌绝佳,可惜生性顽劣,太过活泼,本以为他会耐不过这枯燥的习字,没想到竟能坚持了一年,期间也不喊苦叫累,实在让他好生吃惊。 若能坚持下去……闻太师看了看那张临摹的字贴,不由得说道:“王爷若能一心一意专于书法,日后必成大家!” 宇文琦一听,却是仰起头,说道:“师傅这话,恕我不能苟同。男儿在世,就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为大齐开疆拓土,扬我天朝之威,如此方不枉世上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唔,一章完,同样双更了啊~~~~ 113点评 鼎天小说居dtxs前朝官员大换血,后宫也是难得一见的平静。搜读窝soudu9o遇上逼宫这档事,没哪个皇帝会开心得起来,如果领头的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儿子,就是感情不很亲密的那一个,心情还是会差到谷底的。看到皇帝在朝堂上的铁腕手段,就是没什么眼色的妃嫔也瞧得在这个时候别闹出事来,乖乖窝在自个的房间中,该做啥就做啥。 好不容易处理好柳家的烂摊子,寿康宫又传出了一个坏消息:陈王殁了。 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时,虽说有些感叹,可也不怎么意外,陈王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是有数的,于是说道:“给皇上报信吧。还有,传我的话,让公主们和皇子们都换上丧服。” “是,娘娘。”那内侍很快就领命下去了。 又没了一个儿子,宇文熙心里也很难过,不过可能是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反应并不大,只是吩咐:“让礼部负责安葬丧仪,拟谥号。” 关于陈王病重的消息,礼部一早就得到了风声,因此早早就准备了好几个谥号,如今皇帝一话,顺手就递了上去。 宇文熙看了看礼部侍郎递上来的疏折,拿起御笔,圈了中间的那个“思”字。 陈思王的葬礼快就安排下来了,中规中矩,不打眼,也不失礼,因其年幼无嗣,爵位依律国除。 而宇文熙这时又考虑起了另一件事,他面前放着三张宣纸,上面均写满了内容,分别是延王、洛王和郑王所写的功课。 琢磨了一下,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得不再次寻来杨沐,问道:“太傅如今是诸皇子之师傅,对他们的秉性心智皆有所了解,你觉得,他们之中,谁读书读得最好?” 杨沐抽抽嘴角,这是要问他立储大事啊,于是低头道:“臣启皇上,论读书,自是赵王为最,其他王爷皆略有不及。” 滑不溜手地将皮球扔了回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没有培养赵王为储君的心思。 “那,除了赵王呢,还有谁?” 杨沐略一皱眉,知道避不过了,只能一拱手,行了个揖礼:“回皇上,其他几位王爷,各有所长,延王偏于诗文,洛王好经史,郑王善策论兵法,实在很难以偏概全。”一顿,“凉王偏好乐和数,呃,至于赵王,不是臣偏心,只说读书进度和学习天份,确实在诸皇子之上。” 宇文熙听后,轻叹道:“琦儿出生那会儿,在娘胎里受了点损伤,这些年来朕一直都让林太医悉心调理,这才让他的身体慢慢好起来。若不是……”低头想了想,却是摇头,“这孩子,心思剔透,颖惠敏伦,确实难得。只可惜,慧极必伤,需知这对上位者来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杨沐做恭敬状,虽然没有说话,可心里也极赞同宇文熙的话。宇文琦确实太聪明了,聪明得过于张扬,这样的人,不屑于阴谋诡计,无视于纵横之术,眼里心中容不得一丁点瑕疵,爱憎分明,性情高傲而直爽,确实不适合那个位置。 “说起来,中宫皇后……”宇文熙自言自语地说道,想着柳家风波才平息,贵妃刚死,儿子又去了两,这时候提册封皇后不太好。再说了,除开宇文琦,剩下的三个儿子,他瞧着都不错,若是以长的话,就是延王了。可他心底还是属意洛王宇文瑞多一些,不过郑王宇文瑶也不错……一时间,真是难以决择。 还是先缓缓吧,宇文熙自觉他现在的身体健康还不错,考察个两年,相信应该可以从中选出合适的人选,然后再将人带在身边慢慢教导几年,估摸就差不多了。 心中有了决定,宇文熙转过身子,朝静立一旁的杨沐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微笑说道:“朕没记错的话,闻太师应该只比太傅大七八岁吧。前些天朕还听琦儿说,闻太师偶尔还会去金光寺那边寻友人谈论佛经,踏个青郊个游什么的,无比逍遥呢。” 杨沐忙解释道:“皇上,您也知道,闻太师当年辞退下来时,确实是因为气血两亏,无法担任中书令一职,这才会上书……” 宇文熙一摆手,说道:“朕没怪他。只是,有五年了吧,太师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这样吧,朕并非不近人情,非得逼着太师回来给朕办事尽忠,让他熬死在任上。你去太师家中,就说是朕的意思,不用他回朝,也不用他给朕办差,只负责几个皇子的学业,就可以了。” 杨沐怔了一下,“这个,臣怕闻太师的身体怕是受不住……” 宇文熙似笑非笑地一扬眉,眼中带着几分揶揄,说道:“你就跟太师说,赵王正想着要去他府上长住一段时间,好潜心研究书法。他要是不同意,朕就立即下旨,让赵王待他那儿几个月。” 杨沐心中抽搐不已,不知该不该为老朋友默哀,单从老师的角度来看,宇文琦无疑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学生,可是日常生活中的那股调皮劲……真到闻启府上长住,估计不出一个月,闻府就得拆墙搬瓦了,偏偏皇帝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只能低头回道:“臣遵旨。” ————————= 九月初,教皇子们读书的老师又多了一个,是三朝元老闻启闻太师。沈茉云经常能从宇文琦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性子是迂腐了些,可是确实非常有才干,于是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种事,她插不上手,就是能插手,她也没自信会比宇文熙做得更好,索性闭嘴不谈。 这年代,讲的是天地君亲师,后面这个“师”字,说的就是师道尊严。太祖皇帝以武起家,对读书人却是十分优待,甚至下令师傅们见太子不用行臣礼,诸皇子则执师礼以待之。上行下效,大齐朝上至官员,下至普通读书人,对师道都十分看重。就是中书令的儿子,见到老师也得恭恭敬敬,不然让御史知道就没你好果子吃了。皇子们见老师都要行礼呢,你一个小小官员之子还敢拽?参你老爹一本“教子无方”没商量。 所以说,开国皇帝就有这个好处,想做啥就做啥,完全没有祖宗家法在上面压着。 咳,扯得有点远了,拉回来。 沈茉云一晃神,赶紧收回漫天飞的思绪,她现在有兴趣的反而是明年三月份的选秀。因为今年生的事情太多了,来场选秀转移群众的注意力就很有必要了,因此礼部找上宇文熙时,后者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果然,选秀照常举行的风声出来后,从京城开始,全国各地都忙开了。 别误会,不是忙着打点官员送女儿上京或进宫,而是忙着给亲闺女挑选好人家订下婚事,然后夫家下聘,再去官府签下婚书。 当然,也有抱着青云之志的人家,便趁着这段时间给女儿做足功课。 红汐看着尚宫局刚刚送过来的名单,好奇地道:“娘娘,可有哪些人家的姑娘会参加选秀?” 沈茉云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恩,有朱家,有成国公府的,还有王家的。这些只是京城的份额,其他州县的名单还要晚几天呢。” 青络年龄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绷不住的,听了沈茉云的话,立即问道:“那不是又要有人进来争宠了?” 素月笑着接口道:“傻丫头,莫非你以为没这场选秀,皇上就不会再纳美女了?” 这倒是实话,要是皇帝出宫微服一趟,拎个美女回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青络顿时哑然。 沈茉云捻起一瓣桔子,塞进嘴里慢慢地嚼了几下,咽下去后才道:“素月这话说得没错。”低头瞅了瞅名单,“其实这份名单,已经比我预料的少了好些人。” 素月奇道:“您当初想着有哪几家啊?” 沈茉云淡然道:“比如说在柳家之事中立下大功的钜鹿郡公赵家,兵部尚书林准他们那一家,还有吴胜义中书令,上面都没他们家的名单呢。” “或许他们家中没有合适的人选?”青络猜道。 沈茉云屈指一弹手中的纸张,道:“据我所知,吴中书令,就有一位二八芳华、貌美如花的孙女。”有点郁闷,“怕是让吴家赶在选秀之前订下了婚事吧。” 不由得想起她当年进宫时的情景,要不是宇文熙对沈时屿一通明示暗示,,说不定她现在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用得着在这宫中苦熬啊! “这不好吗?”青络不解,少了一个潜在敌人,这是好事啊,可为何沈茉云看着还是闷闷不乐的。 沈茉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是好事呐。”多想无益,还是考虑一下,这选秀该如何安排吧。 正说着,宇文瑞和宇文琦走了进来,后者一溜烟地跑过去,依在沈茉云身边,摇着她的手说道:“阿娘,我饿了。” 沈茉云看着宇文琦满头大汗,忙让素月拿来帕子,给他拭去汗珠后才道:“看你满身大汗的,是刚从校场回来吧,先喝点汤吧,正好炖了茯苓老鸭汤。” 招了招手,红汐送上老鸭汤,宇文琦乖乖应了一声,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啜饮了起来。 沈茉云看向坐在下的宇文瑞,见他正在喝茶,待他放下茶杯后,便问道:“新来的老师给你们授课,可还适应?” 宇文瑞微微点头,说道:“闻太师通古博今,经史典籍随手沾来,这两个多月来,我受益非浅。” “那就好……”沈茉云含笑应道,却被小儿子打断了话。 宇文琦喝完汤,朝宇文瑞吐了吐舌头,说道:“阿娘,您别听哥哥的。师傅的脾气一点都不好,今天还罚我抄书呢。一百篇论语啊,要我十天后交给他,还说不准让别人代写。”摇着沈茉云的手臂,“阿娘,我不想抄。” 沈茉云一挑眉,赞同地点了点头:“你做错事,受罚是应当的。你敢不听师傅的话?” 吓?听到沈茉云这么一说,宇文琦立即垮下脸,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装可怜:“我只是抓了只蜘蛛放在季子融的身上,又不是什么大事……阿娘你不能偏心。” 宇文瑞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茉云无语了,她不知道该不该佩服宇文琦的能耐,宫人打扫得如此勤快,他竟然还能在皇宫中翻出一只蜘蛛来。手指一点儿子的额头,道:“再顽皮,你父皇都保不了你。”转头看向宇文瑞,“待会我准备一些礼物,你明天找个时间交给闻太师,就说是谢谢太师替我管教琦儿,以后琦儿犯了错,让他该罚则罚,不用顾忌。” 宇文瑞点头:“好。”其实没有沈茉云的话,闻启罚起皇子们来也从不手软。 “阿娘,我不要啦……”宇文琦苦着脸喊道。 沈茉云不理他,只对宇文瑞道:“看着你弟弟,别让他整天惹事。你是兄长,琦儿是弟弟,该管该教的,不用避讳。” “是啊,阿娘。”宇文瑞应了一声,对宇文琦一眨眼,示意说他以后可不会手软了。宇文琦的五官皱得更紧了,活像吃了酸梅一样惨兮兮的,看得沈茉云轻笑不已。 帘子被撩开,“河洛公主来了。” “阿娘,你们在说什么呢?好热闹啊。”宝儿一进屋,好奇地问道。 才不告诉你呢,宇文琦将头撇过一边,假装没听过胞姐的话。 宇文瑞一摇头,解释道:“就是说起了闻太师……” 作者有话要说:恩,其他两个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太久没写朝斗,有点手生,卡了点。 114酸意 鼎天小说居dtxs大齐朝的选秀每五年一次,共分为两拨,一是官宦人家和勋贵人家的女儿另;一种就是采选来自民间的良家女,只要是家世清白、年龄适中、姿容秀美的女子皆可以入选,先是里正挑人,然后送到县上,由县衙记名,再送上州府,最后再由官差一起送护上京,以供君王阅选登御。搜读窝soudu9o 但这并不是硬性规定,若你真不想你家闺女去挤那独木桥,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抓紧时间给她订下婚事,那么官府也不会强硬拉人进宫。 于是,永旭十七年的暮春三月,皇帝开始了他在位时间的第115章宫。”抛下这句话,牵着人就往外走了。 “是。” “皇上?”沈茉云不得不跟在后面,有点纳闷,宇文熙要回建章宫,拉着她做什么? 宇文熙脚步不停,却是偏过头对她说道:“朕还有些折子未批完,忙完后再去长乐宫太晚了,爱卿今晚就留在建章宫吧。” 沈茉云嘴角一抽,不知道该不该脸红,这话中的意思可真是,真是…… ——————————== 永安宫 朱修仪有点着急地问刚打听消息回来的宫女珠蕊:“如何?可是有了消息?” 珠蕊低下头,恭敬地说:“回娘娘,奴婢问过了,那内侍说朱姑娘并未入选。” 朱修仪略吃了一惊,有点不可置信地重复道:“没有入选?”看得珠蕊点头,不由得用力摇了摇头,晃走那几分出神,才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啊,依玉儿的容貌,没道理皇上会看不上的。” 想了想,又问:“可是淑妃在旁挑唆?” 这一回选秀,是由淑妃陪皇帝亲自阅选的,她仍记得,当初旨意下来时,不知咬碎了多少银牙,这可是皇后才有的荣耀啊。 珠蕊老实地答道:“那倒没有,听说淑妃娘娘还对朱姑娘赞不绝口呢,还特地问了皇上要不要留下。是皇上亲口说不留的。” 朱修仪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家中说要再送侄女进宫,她无法反驳,本以为依侄女玉儿的容貌,皇上怎么也不会拒绝,因此她还头疼了好久呢。结果,皇上就直接开口说不要了。 这是怎么回事? 虽说失宠多年,可朱修仪不会忘记,宇文熙是一个多么风流的皇帝,让他再也不寻欢恋色,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算了,这也不是她该烦恼的事,反正她跟娘家早就不怎么来往了,人落选了也好,省得看着心烦。想到这里,朱修仪便松开了一直纠结在心的郁闷,对珠蕊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岂是我等可以做主的,相信我那大哥来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珠蕊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能想得通,奴婢就放心了。” 朱修仪冷声道:“看我得势就粘上来,看我失势就缩成乌龟,我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说着,她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润过嗓子后,又问:“前些天三公主受了凉,太医不是开了药方子吗?吃了好些日子,可有好些?” 珠蕊道:“奴婢晌午才问过,三公主已是好得七八分。明日太医还会来为公主请脉的,若是好得全了,这药就可以断了,娘娘请安心。” 朱修仪无子无女,又失宠多年,再加上三公主送来她这里时,性子也乖巧了不少。她教养了三年,对三公主还是有了一些感情。想想自身,再想想三公主生母犯下的事,朱修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再争也是没什么意思,赶明儿,去一趟长乐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有被标题和内容提要误导的筒子吗? 没人想到吧,╯▽╰ 115突如 鼎天小说居dtxs虽说还有一百多名秀女等着皇帝面阅,可看起来也快得很,前后不过三天时间,沈茉云手里就拿到了新鲜出炉滚烫的入选秀女名单。搜读窝soudu9o 唔,没有意外,那个姓罗的秀女列在了名单的第116章,立意甚是不凡,字也写得极好。” 沈茉云有点迷糊了,“可是,妾没记错的话,这次的待选秀女中,并无姓傅的官家女子……” 宇文熙点了点头,道:“秀女一般是择选十四岁以上、十七岁以下的未婚女子,傅燕婉今年刚满十三,不在采选之列。” 沈茉云嘴角一抽:“那您的意思是……”皇帝不会变态到连个幼女都不放过吧?放在现代,这都不是渣,而是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了。 “朕待会就下旨,以爱其才为名,让傅燕婉随同其他秀女一同进宫。”宇文熙说道,想了一下,又道,“依她的文才,位分上不好太委屈了,就封个昭媛吧。对了,春望还说她日日手不离卷,就安排她住进景福宫吧,那儿清静些,适合她专心潜读。” 沈茉云静静地听着,等宇文熙说完后,才委婉地说道:“皇上,傅姑娘刚满十三,是不是……太小了点?” “恩?”宇文熙听得颇觉奇怪,待现沈茉云眼中的别扭时,才恍然大悟,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朕只是觉得傅燕婉才学极佳,日后凡遇宫中幸事,可使她记载为书,赋歌颂文,岂不美哉?再说了,傅氏颜色不过尔尔,无甚出彩。可就是她真有倾城之姿,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孩,朕也不至于如此急色吧。爱卿这话,说得该罚。” 沈茉云听得一愣,嘴唇微动,犹豫几许,还是道:“其实傅姑娘还小呢,这么小就召进宫来,说出去只怕有碍皇上名声。若是皇上真的喜欢傅姑娘的才学,过个两年,待傅姑娘及笄后,再下旨恩诏她进宫,岂不是更好?” 到底还是不忍心,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就因为皇帝欣赏她的才学而要她从此长困深宫,这也太残忍了。如果能说服皇帝拖上一两年,或许待他兴趣过后,便忘了这事,那时再提其他会容易些。 宇文熙不在意地一摆手,道:“无妨,文皇帝在位时,对才女慕容芬的才思文采倾慕不已,后得之佳人有夫,失望之下又听闻其妹慕容芳其才学不输其姐,便下召让慕容芳进宫侍御,其年不过十二矣。”说了一段,觉得口渴,便端起青络送过来的新茶,喝了一口,神色有点淡然,“这事不用再议,就这么定了吧。” 沈茉云见状,知道说服不了宇文熙改变主意,心中默默一叹,说道:“既然是皇上喜欢,我待会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收拾一下景福宫。”又说起其他人来,“这些新进宫的秀女,您也给定个位分吧,正好可以一并吩咐下去让他们拾缀,省得折腾两回。” 沈茉云边说边将名单递了过去,顺便挽起衣袖磨起墨来,待墨磨得差不多了,便执起毛笔沾上墨汁,然后再递过去。 宇文熙放下茶盏,就接过名单看了起来,匆匆过目了一遍,没想太久,拿过毛笔,在每个人的名字下方写了东西。 “诺。”写好后,宇文熙便交给了沈茉云,正巧前方摆了几碟卖相精致的糕点,便丢开笔,夹了一块如意芙蓉糕吃了起来。 拿着手中的名单,沈茉云低头看了起来。罗氏是正五品美人,是这几人中位分最高的,哦,不对,是第二高,第一被傅燕婉占去了,再下来就是一个姓孙的良家女子被封了令仪,剩下的就全是采女宝林之流了。 沈茉云将名单折好,对宇文熙微微颔,道:“待会儿我就交待下去,让他们在掖庭那儿收拾好一应房舍和侍候的宫人。” 离正式迎秀女进宫还有七天,收拾房间而已,时间还是挺宽裕的。按规矩,待她们伺寝后,再从掖庭挪出来,搬进其他宫殿。 宇文熙说道:“辛苦你了。”转过头对江喜吩咐了一声,“晚膳摆在长乐宫。” “是。” 第二天,皇帝就下了圣旨,召秘书丞傅爻之女进宫,拜为正二品昭媛,赐住景福宫。消息一出,前朝……倒是没兴起啥波澜,别说只是召傅爻之女进宫侍御,就是今天皇帝带了一个歌姬进宫封为昭仪,大臣们最多私下里嘀咕几句,没有谁会无聊到拿这种小事在朝堂上议论。 只是宠几个女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如果是上升到立后立储的程度,那么各种各样的掐架就要来了。 ——————————== 前朝风平浪静,后宫可是炸开了锅,特别是阮修容,听得她眉毛直跳,脸色越铁青,吓得站她面前回话的宫女声音是越说越小,直至声无。 “尚未进宫就拜封昭媛,赐住景福宫……”阮修容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紧紧地揪住桃色的折裙,在力的作用下,裙幅上精美的刺绣被挤压得变形了。 “娘娘……”一个宫人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闭嘴!”阮修容想都没想,直接抓起桌上的盘盏摔了出去,“咣啷”一声,瓷片乱飞,她恨恨地说:“当年我刚进宫时,一个沈淑妃就死死地压在我头上,不过谁让她父亲是宰相呢,我家世不如她,位分又低,不忍也得忍。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蒙皇上怜宠,我终于晋为修容,没想到突然间又来了一个昭媛。可恶,真是气死我了。” 她甫一进宫,皇后高高在上,贵妃盛宠在前,又有蒋氏博得头筹,美人环绕的后宫,要想出头真的一点都不容易。先是攀上贵妃,得到恩宠,谁知帝王薄情,转身又带回了一个江南美人。君恩寡薄,而贵妃助她之时也在防她,无奈之下,只好自已想方设法在皇帝面前多多表现以博出彩,不想却被柳贵妃视做背叛。期间,她和江芳华有争斗有互助,纠缠了两年,终于得蒙天赐,怀上了孩子。怀胎十月,终算是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可是位分却始终被压着,生怕儿子被人抢走。 幸得严氏那个疯女人无意之举,让她终于得以升上修容,儿子也被抱来身边教养,四年前还被封了亲王。如今,儿子长大了,文学武艺师傅们都有□赞,那个位置,她为何不能想? 但是,这个尚未进宫就得封的昭媛的傅氏,却是勾起了长久以来一直被阮修容压在心氏的嫉恨和不满。在她向柳贵妃、张德妃等人跪下行礼时,沈茉云却只用微笑站着,朝她们招呼一声就成了;她的儿子,出生后三个多月,还是要在她提醒下皇帝才想起为他起名,而当初的洛王,一出生就赐下了“瑞”。更别提,身体一度虚弱的赵王宇文琦,更是让皇帝宠得不得了。 种种叠加,嫉恨之火,早就浇灭了阮修容心中对沈茉云当初伸手帮了她一把的感激。越想截止钻牛角尖,她只觉得,如果没有沈茉云,皇帝一定会更加宠爱她,说不定,四妃之位早就是她囊中之物了。 阮修容抿紧红唇,年华不再的她,早已泯然于众人之中,如果不是有郑王,芸芸后宫,皇帝哪儿还记得住她。相较之下,十来年间,长乐宫那延绵不绝的荣宠,更是让她看得刺眼。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腹中的怒火,她转过头,对宫人吩咐道:“郑王下学后,让他过来我这儿一趟,说我有事要对他说。” “是,娘娘。” 沈茉云还不知道阮修容正在瑶华宫里咒得她半死,此时她正在长乐宫接见客人,只见她一挑眉,问:“朱修仪可是稀客啊,真没想到长乐宫还能迎来你这位客人。” 朱修仪有点讪讪地说道:“其实妾今儿过来,是想问一问,这傅氏进宫一事,可是真的?”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圣旨都下了,能有假吗?傅氏肯定会住进景福宫的,不过话说回来,她住的又不是你的永安宫,你急什么呢!” 朱修仪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向桌子上的一个托盘往前推了推,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香袋,她说道:“三公主近日来绣了几个香袋,我觉得挺好看的,便想着送给您,算是一点心意。” 三公主啊…… 沈茉云略沉吟了一会儿,便笑道:“既然是三公主的心意,我便代河洛收下了。她们姐妹一场,我就不说谢了,没得显着生分。”一招手,让人收了起来。 朱修仪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了个好开头,下面的事说起来就顺溜了:“延王今年十四岁了,我听说,江昭容正在帮延王物色王妃呢。近日来招了好几次娘家人进宫,貌似看上了盛王妃的娘家侄女。” 沈茉云微微一怔,盛王妃的娘家侄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盛王妃姓林,其父林准官拜兵部尚书,如果延王娶了兵部尚书的孙女……她顿了一下,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不觉也到了这个时间,我还记得,延王刚出生那会儿,我才刚刚进宫呢,什么都不懂,还闹了好些笑话。如今想来,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 朱修仪低下头,声音平静:“娘娘向来聪明,又知情晓意,得皇上恩宠不断,怎么会闹笑话?真要有笑话,也是旁人闹出来的,与娘娘有何干系。”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道:“看来这些年,朱修仪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既然你有心于此,我再端架子,倒显得矫情了。” 她不指望能在后宫中有什么盟友,只要不会随时随地给她下绊子就行了。既然朱修仪表态服软,不想再跟她玩“针锋相对”那一套,她也乐得轻松。日后朱修仪好好教养三公主不找她麻烦,她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去找事儿。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非揪住那点往事不放,将人赶上绝境,那不是逼着人家来对付你吗?现在好了,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生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双赢的局面,是再好不过的。 朱修仪听了,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或许她输给这个女子,并不是没理由的吧。不管心里怎么想,今天的目的总算达到了,于是便起身道:“娘娘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打扰了,容我先告辞。” 沈茉云也没拦着,只是对红汐一点头:“替我送朱修仪。” “是。” 朱修仪一笑,便在红汐的带领下离开了长乐宫。 而沈茉云则是皱眉思索,改天找个机会问问宇文瑞,有些事情,是该要提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爹是中书省侍郎,官拜正三品,按唐朝群相制的潜在惯例,他就是实际上的宰相之一。 116决定 鼎天小说居dtxs既然有了主意,沈茉云也不拖沓,待宇文瑞下学后过来她这儿请安时,便将江昭容和延王盘算的那点事说给了儿子听。搜读窝soudu9o 宇文瑞听了沈茉云的话后,脸色微微一变,语气却是十分肯定:“是林尚书的孙女吧?” 沈茉云点了点头,说道:“是他们家的没错。”似乎在组织语言,顿了顿,又道,“瑞儿,你有什么想法?” 要说宇文瑞一点都不纠结那是假的,但是在宇文熙多年来的言传身教下,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掩藏好内心的真正想法,因此说话间,那点不自然早就掩饰起来了,只是微笑说道:“这可是好事,我又多了一个嫂子。” “是吗?”沈茉云看了儿子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环境影响成长,性格决定命运,很多事情,是要当事人想通才有用,不然的话,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宇文瑞“恩”了一声,捏起一块紫藤萝花饼放进嘴里,有点食不知味地嚼了几下,脑子中反复思考着沈茉云刚才所说的话。江家已经开始衰落了,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多,可毕竟也曾是钟鼎鸣食的家族,数代下来的姻亲关系盘根错杂,说出去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如果再娶了兵部尚书的孙女……确实让人不容小看。 想到这一点,宇文瑞心中掠过一丝阴郁,眼中挣扎几许,好几次想说出心中想法,可只吐了一个“我”字,其他的话刚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沈茉云也不催他,只是缓缓说道:“可是有事要对我说?不急,慢慢想,想得清清楚想了再说出来。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断无回收的可能。” 宇文瑞一听,神情更显凝重,原本尚显稚嫩的五官笼罩上了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肃穆和沉静。 这一想,就想了足足有一刻有余。 宇文瑞确实十分犹豫。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前很多时候忽略的问题都一一浮上了水面,周围人态度的微妙变化让宇文瑞不得不去思考——那个位置对他是不是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值得他去为此付出一切去拼杀,比如,因谋逆而被父皇赐死的二哥。 现在兄弟之间都是亲王爵位,暂时看不出太大的区别,可是等父皇册封了新太子后,一切就会不同了。宇文瑞是皇子,对这种事情比平常人要更为敏感一些,想想以后要对四哥或者其他的弟弟下跪行礼,口称万岁,嫉恨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别扭和不自在。 同是皇室贵胄,谁又是真心真意地跪在另一个人的脚下? “阿娘!”宇文瑞突然出口唤了一声沈茉云,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异常灼热,“同为宇文氏子孙,宣皇帝可,吾亦可。” 宣皇帝是大齐的第117章纹冕衣、头戴帝王金冠,站在这幅画卷的前面,看着这山河疆域图,他才明白父皇那个句话中隐含的深意——它们倾注了帝王一生的心血,日日为之操心劳累,在说起时,自然能如数家珍似的娓娓道来。 ————————————== 新秀女进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次被选进宫的秀女并不多,除了傅燕婉被安排住进景福宫外,其他人照旧是让人领进了掖庭。 秦婕妤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堂妹说:“如今新人进宫,你日后有何打算?” 秦容华神情晦倦地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死心的感觉:“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还能有什么想法。皇上,怕是早就不记得我了。”这两年来,皇帝翻她牌子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距离一次伺寝,还是一年前的事了。 秦婕妤却是恨铁不成钢,说道:“你要是早早就听我劝,在皇上还对你有几分恩宠时,趁机怀上孩子,也不用像如今这般难过了,偏你那时还使小性子,皇上翻你牌子时也敢说身子不适,推了这难得的机会。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想去伺候皇上,后宫多的是女人想扑过去。” “我……”秦容华是有苦说不出,在家中时,那些姨娘就是用这一招争宠的,好几回还将父亲从母亲的房中勾走了。她本以为,男人都是这样,喜欢女人弱不禁风,就爱吃这一套。谁知她假装不适推说不能伺寝后,皇上对她就淡了。 秦婕妤生气归生气,可还是不想堂妹就这么垮下去,想了一下,她说:“这样吧,这次的秀女中,几乎都是来自民间,想来会比较好拿捏。找个时间,挑挑里面有没有好的人,拢络过来,对你也是个助力。” 只能借外援了,这些新宫嫔就是最好的选择。 秦容华不是很愿意,她实在不想这么做,太难看了,“可是……” 秦婕妤忍不住火了:“可是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境况,还有得让拒绝的余地吗?你清醒一下吧,这是后宫,不是候府的后院。将你以前在后院看到的东西全部忘了,给我机警一点,别想些乱七八遭的东西。”停了一下,冷笑,“你也不想日后让人送去寺庙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吧?” 秦容华这才慌了,虽然对恩宠不再报希望,可她还不想去寺庙,急忙道:“我听堂姐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再也不敢乱来了。好姐姐,你就帮我一把吧。” 秦婕妤的火气这才消了一点,道:“别忘了你说的话,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是。” 新秀女中,第一位被翻牌子的是小罗美人。因后宫中已经有了一位罗美人,所以这回新进的秀女,便被称为了小罗美人。 而沈茉云则是看着前来长乐宫拜访的娇客目瞪口呆,惊讶极了。 “妾傅氏燕婉见过淑妃娘娘。” 117镇压 鼎天小说居dtxs傅燕婉身穿一件松柏绿的窄袖高腰襦裙,外罩浅绛色半臂,黑挽起,只略插了几朵绢花和簪,神情不卑不亢,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教养良好的小姑娘。搜读窝soudu9o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傅燕婉,沈茉云肯定会称赞上几句,可是如今在长乐宫见到真人,还是以皇帝妃嫔的身份前来拜见,她只觉得一万头草泥马在戈壁滩上奔腾而过。 这,这分明就是个完全没有长开的小女孩啊,虽然说是年满十三了,可是那瘦弱的小身板,说她只有十一岁,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放在现代,那就是一枚正在读小学六年级的萝莉。再说,如果傅燕婉真有褒姒之姿、貂婵之貌,沈茉云说不定就要疑惑起皇帝是不是想学前朝的某个皇帝玩养成游戏了。 偏偏不是!!! 傅燕婉长得并不漂亮,甚至可以用平凡无奇来形容,不要说是美女如云的后宫,怕是将她扔在普通老百姓中,也不会引起任何惊艳赞叹的目光。只能说气质很好,娴静贞雅,行动间颇有名家风范。 沈茉云终于对宇文熙说的那句“朕只是觉得傅燕婉才学极佳,日后凡遇宫中幸事,可使她记载为书,赋歌颂文”,信了个七八成。看来皇帝召傅燕婉进宫,确实是只为了她的才学,并没有其他想法。呃,相信暂时是没有其他想法的。 惊讶不过瞬间,眨眼间,沈茉云就恢复了往日的表情,温言笑道:“不用这么多礼,昭媛起来吧。坐,我们说说话。” 傅昭媛屈膝福了一下,才直起身体,坐在了沈茉云的右手边,立即有宫女奉上了新茶,端起来轻啜一口,甘甜的茶水缓和了心中那几分紧张,“听闻淑妃娘娘亦爱诗史文集,妾初来长乐宫,总不好空手而来,只能送上几本新制的诗集,以供娘娘闲瑕时阅览。” 放下茶盏,招了招手,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机灵地将几本书册奉上。 “昭媛有心了。”沈茉云示意红汐上前接过,然后随意拿起一本翻了几页,不由得一愣,“这书……” 诗集的内容没什么,只是页面上抄写诗句所用的一行行柳体,却是爽利挺秀、结构严谨,就是昔日以“才女”著称的高贤妃、严婕妤,光是这一手好字就能甩开她们几条衔了。 傅昭媛微微低头,嘴角含笑:“让娘娘见笑了。”算是默认了这些书全是她亲手抄写的。 沈茉云放下书册,看了傅昭媛几眼,说道:“听皇上说你文才绝佳,我本来还不以为然,觉得他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倒是我浅薄了。” 傅昭媛抿唇一笑,脸颊微红,矜持中略带几分羞涩:“娘娘夸奖了,比起古人,我尚有许多不能及之处。” 沈茉云嘴角抽了抽,感觉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忙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那点不自在。 因傅昭媛是第一次来访,故没留多久,稍坐片刻,又说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待送走了傅昭媛,沈茉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转过头,问道:“剪容,这位新封的昭媛,你觉得皇上对她是什么态度?” 剪容看上去倒是十分淡然,说道:“应该是皇上听闻了傅昭媛的才名,倾慕之下便召进后宫。从今日一观,傅昭媛确实才学出众,让人刮目相看。” 沈茉云听得真摇头,有几分感概地说道:“才学出众啊……” 剪容以为沈茉云在担心傅昭媛会跟她争宠,便安慰道:“娘娘宽心,今上甚爱美色,傅昭媛容貌不甚出众,将来不会成为您的大患的。” 因为傅昭媛尚未满十五,所以宇文熙也特地跟沈茉云提了一句,说是不用赶制傅昭媛的牌子了,没有必要。 “我不是……”沈茉云想解释她不是在担心这个,可话一出口,觉得又没什么必要,于是只是说,“我知道了。这几本书收起来吧,别弄坏了。” “是。” 自从柳贵妃去后,后宫事务基本全由沈茉云负责,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什么,可是却下了旨,将她的待遇份例提高到跟皇后一样。 接旨时,长乐宫的宫人们都高兴不已,唯独沈茉云没什么感觉,在这奢华的皇宫待了十多年,从来都是正一品夫人的待遇,比起皇后是差了一截,可也没差得多少。现在皇帝提高了待遇,也不外是饰更为精美,衣物更为华丽,吃食上更加精致,其他的她是真没什么感觉。 所以,新来的宫嫔,在第一次伺寝后,就来了长乐宫向沈茉云见礼。除了是向她表示尊重外,还有一点,她们这些新人住在哪个宫殿,还得让沈茉云来安排呢,所以积极是讨好一点是没错的。 所以孙令仪在被皇帝召幸后,第二天就在宫女的提醒下来了长乐宫。 “妾拜见淑妃娘娘!”孙令仪依礼拜下,明眸皓齿,身段曼妙,笑起来两个梨涡浅印香腮,是个很有活力的美人。 “起来吧。”沈茉云示意宫女扶孙令仪起来,然后说道,“既然伺候了皇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妃嫔了。打从德顺妃甍后,清宁宫空余的宫室较多,正巧前两日小罗美人搬了进去,一人难免孤单,你和小罗美人年龄相仿,索性你就搬进清宁宫,正好做个伴,彼此间也能说说话。” 孙令仪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抬眸看了沈茉云一眼,却是道:“淑妃娘娘,妾身与小罗美人相处不来,若真在同个屋檐下,只怕会吵闹不休,不知娘娘可否给我换过另一个宫室?” 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入宫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与某某人相恶,要求换地盘的。不止如此,旁边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惊讶地看了过来,像孙令仪这样的人,她们也是从来没有见过。 与之相反,跟随孙令仪前来的宫女香铃却是“刷”地白了脸。 气氛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那孙令仪是想搬去哪个宫室?”出乎意料,沈茉云并没有生气,反而好整以瑕地问起她来。 孙令仪见沈茉云没有一点恼怒,以为她同意了,心中暗喜之余不免起了些轻视,还是正一品的淑妃呢,一点气派都没有,可见是个没用的。于是说话的语气便强硬了许多,不客气地说:“延庆宫就挺好的,妾喜欢那儿。” 孙令仪出生在湖州一个小县城,父亲是秀才,家底还算过得去,从小她的容貌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养成她眼高于顶的性格。自及笄后,自负美貌,她并不是很看得起上她家来提亲的普通人家,就这么拖到了十七岁都未定亲。正好去年州府下了文书,说皇帝要采选良家女子进宫侍御,一知道这事,她就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进宫,入选,一朝陪在君王侧,得了皇帝恩宠,封妃封嫔就指日可待了,若是能生下皇子,说不定她就是皇后,甚至会是将来的太后。如果真的成了,这会是多大的荣耀啊。这么想着,孙令仪就很是迫不急待。 虽然进京后,数不胜数的美貌女子让孙令仪受到了不少打击,可是最终,她还是被皇帝看中了,其他人没有,不是吗?可见皇帝一定是喜欢上她了,所以才会选中她。昨天晚上皇上就翻了她的牌子,床第间还不停地唤她“美人儿”,任是恩爱无比。今日一大早,内侍送来了皇帝赏赐给她的珠宝饰,各种漂亮精致,看得她双眼都忙不过来了。 忆起锦盒里的那些珠宝,孙令仪喜滋滋地想着,她可是皇上的宠妃啊,要求换一个顺心满意的住所,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沈茉云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没再搭理孙令仪,只是对剪容说:“我看孙令仪是有些魔怔了,先送她回掖庭休息,再召太医给她好好地看一下脉。若是真是病了,就开方子喝药,别让她整天出来蹦哒,免得误伤他人。” “奴婢遵命。”剪容应道,唤来门外当值的两个嬷嬷,朝孙令仪走去。 宫女香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跪伏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在后宫中,沈淑妃的脾气算是顶好的一个了,可是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 越是温和的人,翻起脸来才越是无情。 什么意思? 孙令仪听得一愣,完全反应不过来,淑妃不是应该对她说让她搬去延庆宫,再赏下东西吗?送她回掖庭?怎么可能?她可是伺过寝的宫妃啊。她不自觉地挥手,打掉了其中一个太监伸出来的手,大声嚷嚷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皇上的妃嫔,你们敢对我无礼?”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按住孙令仪的臂膀,压得她动弹不了,孙令仪终于慌了:“淑妃娘娘,你要做什么?我可是皇上的宠妃,动了我,你就不怕皇上生气吗?” 沈茉云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意兴澜珊地说道:“真吵!” 马上就有宫女贡献手帕一条,塞进了孙令仪的嘴里,后者还在喊“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唔唔”。 总算清静了。 沈茉云觉得满意,随即站起身,朝孙令仪那儿走了两步,略微挑高一眉,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倒想看看,皇上会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令仪不会放过我。” 一挥手,说:“看在你伺候过皇上的份上,我给你留点面子。你们送孙令仪回掖庭的时候,挑些人少的小路,别大摇大摆的,到时候传得满城风雨,还得让我来收拾残局。” “遵命,娘娘。”剪容等一行礼,便压着还在挣扎的孙令仪朝门外走去。 这时,沈茉云才注意到香铃跪在地上,没心思为难一个小宫女,转身朝里间走去,宫人们自然跟上。 很快的,殿中只剩下香铃一人,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只现额头手心全是汗水。 孙令仪被人押回掖庭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震惊者有,看戏者有,等着落井下石者更有之。不少人都在猜,皇帝会有什么反应。 三天后,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两人照样说说笑笑。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熙像是想起了前两天有人给他说过的事,也没转弯子,直接就问:“听说你撤了孙令仪的牌子,还将她软禁在掖庭,不许外出。怎么回事啊?” 118波澜 鼎天小说居dtxs乍一听到宇文熙这么问,沈茉云真的是愣了一下,并不是说她害怕或担心宇文熙来拿这事责怪她,而是惊讶于宇文熙居然会知道这件事,还向她问起缘由。搜读窝soudu9o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这只表明一件事,孙令仪还是让他记住了一两分。 沈茉云正在喝茶,听到宇文熙的话,便放下青花瓷茶盏,笑吟吟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孙令仪搬迁宫室上面有点分歧。我给人家安排好的住所,人家瞧不上眼,还专程指定了地儿。” “恩?”宇文熙有点意外,跟他听到的版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沈茉云将宇文熙的表情看在眼中,心底多少有了底,继续说道:“孙令仪模样不差,性情还算爽直,只不过规矩礼仪差了点,我便让她重回掖庭,命嬷嬷们再给她重新上课,省得将来给皇上丢脸。这回她敢驳了我的意,下回指不定就敢在其他人面前落您的面子。到时候,皇上您说罚还是不罚呢?可不管怎样,折腾起来,心疼的还不是您?索性就在源头上掐断了,让她学着规矩一点。” 一般来说,新进宫嫔伺寝后,若无皇帝旨意,都是由皇后来指定她的居所。现在后宫没有皇后,宝印又在沈茉云手中,这分配宫室的事自然就是落到她头上了。孙令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想计较的,笑笑就能抹过去,可要认真起来,以无礼犯上、骄纵恣狂为由,完全可以将她贬为庶人软禁起来的。 宇文熙自然知道这个惯例,身为一国之君,哪有空安排妃妾们的住所,能偶尔想起某某人住在哪个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于是便道:“既然如此,你看着办吧。孙令仪那性子挺有趣的,宫中多了这么个人,想来会热闹些。” 沈茉云一顿,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高兴,心中叹了一口气,算了,孙令仪悲哀总好过她悲哀,微微摇头,撇开那点涩然的情绪,说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再过个几天,想来孙令仪就能再伺候您了。”眼眸微微低垂,待调整好心态后,她复抬起头,灿然一笑,语带酸意:“还是说皇上心疼了?舍不得她受委屈,还是担心她惨遭妾身毒手?恩?” 最后一个单字音调迤逦,听起来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宇文熙不由得一笑,说道:“朕只不过问你一句而已,到招来了你这么多句。”他本来也没生气,不过是今天见到沈茉云,聊着聊着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不然再过上十来天,孙令仪是谁他都想不起来了。 沈茉云故意横了他一眼,说道:“皇上可是真不心疼才好,可别哪一天突然来到长乐宫,向妾兴师问罪,要替你的美人出气。” 宇文熙说道:“怎么会?朕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 沈茉云听了,只微微一笑,双手卷着腰间的缍带,装做害羞地别过头。 是夜,交颈相拥。 第119章哀顺变……” 听江喜这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特别是沈茉云,虽然她早就知道了沈时屿身体不好,随时会有去了的可能,但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她受了不少冲击。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太大,沈茉云只觉得脑门一阵昏眩,眼前景物在不停地转圈圈,转着转着就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娘娘,娘娘……” “快,宣太医。” 这一昏,就是半天时间,待沈茉云有了意识,已经差不多是傍晚了。 素月一见她醒来,高兴极了,忙对一个宫女道:“快去通知皇上,淑妃娘娘醒了。”又捧了一杯蜂蜜水喂她喝下去。 沈茉云让红汐扶起靠坐在床头,又喝过蜂蜜水,总算是缓了过来,昏倒之前的事儿又涌了出来,眼眶顿时一红。 素月一见沈茉云要哭了,紧张得不得了:“您别伤心啊,小心伤着身体。” 沈茉云却是道:“我父亲都没了,我哭几声又伤到哪门子身体了……” 话没说完,就被屏风后转来的声音打断了:“平常由着你哭没什么,只是你现在可是有了身孕的人,就是沈大夫在天有灵,见到你如此,他也不会安心的。” 一时间,沈茉云倒是忘了哭泣,瞪大双眼,朝正向她走过来的宇文熙问道:“身孕?” 宇文熙在床边坐下,握起沈茉云的手说道:“是啊,太医诊出来的喜脉,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要好好休息呢,切忌大喜大怒。”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登陆不上…… 119宫务 鼎天小说居dtxs愣了好一会儿,沈茉云才慢慢地回过神,抬起右手轻抚小腹,不敢置信地反问道:“我,我怀了孩子?” 不可能吧?她都多大了,还会怀孕?而且,当年生宇文琦时她不是伤了身子吗?林太医曾以她说过,还想再要孩子的话,理论上比较困难的。搜读窝soudu9o怎么突然间就有了? 女子不孕不育自古就是一个十分让人头疼的疑难杂症,没几个太医敢打包票说他开的药能百分百包怀孕且一定是给生男孩。林太医当时说的话,不过是照着最坏的结果来推测,但他也没算说错,只是困难,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所以,听了林太医的话后,沈茉云便以为她再也无法生育。对她来说,早前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不能生就不能生呗,当是做了结扎手术好了。如今,突然有人跟她说,她又有了孩子,感觉就像是天雷轰顶一下,震得她呆住了。 自从何承徽生了五公主后,宫中便再无喜信,如今听到沈茉云有了身孕,宇文熙还是挺高兴的,多子多福嘛。他微笑点了点头,道:“几个太医一起诊出来的喜脉,千真万确,假不了。”停了一下,收起嘴角的笑意,说道,“沈大夫病逝的事,朕也觉得可惜,可是你有了身子,万事得注意,别太过忧伤,知道吗?” 沈茉云抬眸看了皇帝一眼,神情有些恹恹,但是眼泪却是止住了,“我晓得的。” 宇文熙拍了拍她的手,想说什么,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素月问道:“可有使人通报公主,说淑妃已经醒了?” 素月微微低头,道:“请皇上放心,早已让人去告知公主、洛王和赵王……” 听到素月的话,沈茉云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收起那些难过的情绪,有点奇怪地问:“恩?宝儿她们怎么了?” 宇文熙担心她心急,安慰道:“没什么事,只是这几个孩子一听到你晕倒,就急坏了,说要在这儿守着。朕担心会扰着你休息,便让他们去了偏殿那儿待着,等你醒来再让他们过来。”年长的两个还好,就是宇文琦太跳脱了,虽说这两年来已略为懂事,可本性难移,非常时刻,还是隔着点好。待沈茉云清醒过来,情绪状况稳定了,再让宇文琦过来也不迟。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劳皇上挂心了。” 宇文熙解释道:“朕是担心琦儿会惊到你,他那性子啊,你也知道的。看来,让他拜太师为师,倒是没选错人,顽性磨了一些。对了,太医还说,当年你生琦儿时伤到身子,虽说现在养得差不多,可底子还是有些虚寒,得仔细调理进补,心静气和,不可思虑过重。” 沈茉云说道:“我会注意的,明儿我就让素月和剪容将太医说的忌讳和调补方子记下来。” “你能这么想就好。”宇文熙说道,“过两天朕会遣中使去沈家吊唁,并下旨追赠你父为司空。至于丧仪,朕亦会命鸿胪丞前去监护的。放心吧,断不会委屈了你父亲。” 沈茉云自然要向皇帝谢恩。 “沈大夫为国为民操劳一辈子,是他应得的。”宇文熙如此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宝儿他们就过来了,先是向宇文熙行礼,然后就扑到了床边,问起沈茉云的身体情况,又说了一些对外祖父去世表示伤痛的话。最后,宇文琦更是直接道:“阿娘,外祖父病逝,我们都很难过,可是阿姐说您现在怀了小妹妹,得好好保重身体呢,不能太过伤心的。” “小妹妹?”宇文熙下意识地重复出声,随即就反应过来,看来宝儿还是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妹妹。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看向沈茉云的肚子,虽然他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不过来个闺女也不错。 “是啊,阿姐想要一个妹妹来玩呢,她刚刚亲口说的!”宇文琦边说边机灵地往宇文熙身边靠去,正好躲开了宝儿想要掐他脸颊示意他闭嘴的动作。 “敢乱说话,看我怎么治你……”宝儿很不满。 沈茉云本来听到儿子安慰她的话还挺感动的,结果一下秒就变成了满腔无奈,“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你们的父皇还在呢。”又看了一眼安静懂事的大儿子,心下安慰了不少,还好有一个是不怎么闹腾的,否则三个都这么不依不饶,她真要愁死了。 “无防,孩子嘛。”宇文熙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这么多个儿子,就只有宇文琦敢跟他闹跟他折腾,偶尔是挺头疼的,但大多数来说,他仍是相当喜欢。 宇文琦听了,躲在宇文熙身后,朝宝儿扮了个鬼脸,气得宝儿直跳脚。 被他们一闹,屋内沉重的气氛倒是消散了几分。 宇文瑞倒是正正经经地向宇文熙行礼道:“父皇,儿子想去沈府为外祖父吊唁,请父皇恩准。” 说起正事,宝儿和宇文琦也不闹了,一起向宇文熙说道:“父皇,我们也想去。” 宇文熙想也没想,很爽快地点头道:“沈大夫是你们的外祖父,你们是该去的。这样吧,过两日,中使代表朕前去沈家时,你们跟着他一块去好了。” “谢皇上。”这一回,沈茉云是十分真心实意地谢恩了。 第120章哀顺变。” “是啊,要小心保重身体呢。”其他人忙附和道。 沈茉云微微颔,道:“你们有心了。”也不赘言,指着那四堆帐本,“我也不瞒你们,昨日太医给我诊脉时,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适合过于操劳。江昭容你们进宫多年,其中江昭容还负责过宫务一段时间。你们犯不着推让,正好就一人一份,分别领了吧,算是帮我的忙。” 所有人瞬间都瞪大眼朝沈茉云看过去,神情或多或少都有些绷不住。又怀孕了?天,淑妃今年多少岁了,居然还能有孕信?老天可真是偏爱她。 朱修仪第一个回过神,笑着说道:“恭喜娘娘,皇上知道后想必十分高兴。”反正她是生不出了,淑妃怀不怀孕对她影响都不大。 江昭容忙露出一抹笑容,道:“可真是好事儿,恭喜您了。” 沈茉云笑了笑,并未接口,而是朝那四堆帐本点了点下巴,说:“着人领回去吧,别忘了钥匙,可要注意保管好了。” 立即就有人上前各接过了那些帐本。 阮修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笑笑说道:“娘娘真是对我们信任有加,江昭容负责过宫务自是另提,但我们可是从来没有接手过这些的,万一出了点差错,那该如何是好啊?” 周充媛听得额际直跳,手都有点抖了,阮修容这话虽然过于直白,却很中红心。刚才她瞄了一眼,居然是由她来负责尚食局,万一期间淑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有个意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皇帝记恨上她不说,估计河洛公主生吃她的心都有了。 听了这话,沈茉云也没恼,反而笑眯眯地看向阮修容,很是亲切地说:“那就证明了阮修容资质有限,实在是不堪大任,我再将那些宫务给其他人负责就是了,值当什么事儿嘛。就是江昭容和朱修仪、周充缓等人忙不过来,无法接手,顶多不过是由我向皇上进言,再提一位才智兼备的妹妹上来帮我的忙,这点小事,我想皇上应该还是会同意的。修容可别忘了,这九嫔的位置,还空着几个呢。” 言下之意,如果你在负责宫务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跟你废话,直接换人,反正说出去,丢脸的那个不是我。后宫这么多人,我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吗? 再不济,人还可以让女儿来帮忙呢。 阮修容听得又恼又恨,面容不免带上了几分扭曲,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强笑道:“其实妾身只是害会怕辜负娘娘,才会有此一说。既然是娘娘看重,妾身一定会尽心尽力,不敢让娘娘失望。” 江昭容不着痕迹地看了阮修容一眼,才说道:“既然是淑妃娘娘的意思,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虽然沈茉云仍然是淑妃的位分,皇帝也没给她下个什么特旨,可是她在宫中的待遇实际上就是皇后的份例了。对前朝来说,沈茉云只是个妃子,可是在后宫,基本上可以说是隐形的皇后了。这个阮修容也是傻的,直接撞到刀刃上,不头破血流才怪呢?前面那个被整治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孙令仪,才是前几天生的事呢。 一直在做壁上花的朱修仪和周充媛也忙表示忠心:“一定不负淑妃娘娘所托。” “恩,那我就放心了。”沈茉云淡淡地说着,又看了周充媛一眼,说道,“充媛遇事尚不够沉稳,开头这一个月,就先让剪容去你那儿帮忙吧,等你上手了,再让她回来。” “是,谢淑妃娘娘。”周充媛起身,对沈茉云福了一福,心中倒是安定了一些。老天保佑,淑妃这一胎可要平平安安的,想起严氏的下场,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沈茉云又交待了几句,便让她们都离开了。 两天后,宝儿带着宇文瑞、宇文琦,跟着皇帝派下来的中使,一起去了沈家吊唁。素月得了沈茉云的命令,自然也跟着去。 去得顺利,回来得也快,过了晌午,一行人就回来了。其他人尚好,就是宝儿脸色不豫,看得沈茉云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在沈家有人给你气受了?” 宝儿缓了缓神情,说道:“哪会呢,外祖家对我们极好。” 沈茉云只是随口问问,她也相信沈家没人敢给宝儿气受,看向宇文瑞,嘴里却是道:“那你这是……” 宇文瑞很上道地说:“不过是回宫的时候,遇到了点小意外,然后阿姐生气了。” 宇文琦随后补充:“我们回来的时候,本来骑马骑得好好的,又没横冲直撞,谁知道一个男人忽然冲出来朝阿姐骑的马冲过去,然后又假装受伤,在街市上大吵大闹,讹我们要钱。阿姐又是不肯吃亏的人,当场就指着那个男人骂了几句。” 沈茉云挑了挑眉,“就为这点小事?” 宇文琦又道:“还有呢。那不过是一市井泼皮,经常用些不入流的法子来诈钱,不少人都知道的,再加上当时这么多人看着,怎么样也是我们在理。就在阿姐说要将那泼皮送官严办的时候,突然又出来了一个人,为那泼皮求情,让阿姐大人有大量,何必非得如此狠辣地把人往绝路上赶……” 宝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说的。”说着,边站了起来,“阿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凤华阁,晚上再来陪您用膳。” “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沈茉云说道。 宝儿应了一声,便带着扣儿她们离开。那点小意外是有点让她不痛快,可还没到气极的份上,去沈家一来一回的,折腾了半天,她确实是累了。 宇文瑞此时才开口:“其实是那人误会了。他以为是阿姐的马儿踩伤了那个泼皮,而阿姐不但不赔礼道歉,还要仗着身份欺压平民,他才忍不住出口说了几句。后来弄清楚事情后,他也向阿姐赔礼道歉了。只是阿姐哪受过这个气啊,她是真的动了怒,要不是素月姑姑说,您还在等我们回去问话儿,恐怕阿姐会直接将那个倒霉蛋扔去刑部蹲几天大牢。” 这话并不是虚言,驸马对公主不敬,都可以爵位国除贬为庶民,那可是公主的夫君呢,更何况他人。曾经还有一位驸马,因为在争执中不小心弄伤了公主,皇帝知道后大怒,当场下令要将那一家子诛九族,还是大臣们拼命求情,才勉强将诛九族改成了满门抄斩。 宇文琦在旁边连连点头,证明兄长所言不假。 沈茉云听得哭笑不得,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这事就算了,宝儿也没这么小气。” 宇文琦乖乖地应道:“哦,知道了。对了,哥,那人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他好像报过姓名的。” 宇文瑞想了一下,道:“似乎是姓赵,对,叫赵文渊。” 作者有话要说:别以为皇帝是看在淑妃的面上才给沈父这待遇哦,其本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有这一遭的。如果是皇帝的心腹宠臣,死的时候,皇帝还会亲自登楼涕哭送葬。再牛逼一点的,皇帝就会下令辍朝举哀。 120谁是谁非 鼎天小说居dtxs赵文渊这个名字实在是陌生,沈茉云听过也就算了,又问了两个儿子一些话,别让他们下去了。搜读窝soudu9o这时,她才有空问素月:“家中情况如何?” 素月道:“夫人虽略有憔悴,但奴婢瞧着精神还算好,尚能打起精神料理杂事,又有少夫人一旁帮忙,府中一切事宜仍是井井有序。此次前去,正好遇到定王妃的车驾,奴婢也把您的话说给王妃了。定王妃说,让您放心,她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沈茉云听得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轻吁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素月又道:“夫人知道您有了身孕,十分高兴,说是让您放宽心思,别太难过了,万一身子有什么差迟,反倒不美了。”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你跑这一趟也够辛苦了,今儿不用伺候了,下去休息吧。” “是。”素月行礼退下。 下放宫权一事,在后宫引起了一些风波,但问题并不大,很快就让沈茉云镇压下去了。不过这事一出来,倒是把众人对她再次怀孕的注意力引开了几分。 后宫的事务分了下去,剪容也去了翠微宫帮周充媛的忙,沈茉云只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不过因为皇后宝印还握在沈茉云手中,所以还是有不少事情只要报来长乐宫这里,再由她盖印。 沈茉云想了想,便将宝儿唤过来,说:“宝儿,虽说你是公主,下降之后,公主府的琐碎细务也会有专人为你料理,但我想着,完全不通庶务也不是个理儿,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看着你这个弱处哄骗了你去。很些事儿,你不用亲自去做,可你得明白它是怎么回事。从明日起,江昭容她们来长乐宫汇报宫务的时候,你就在一旁听着吧。” 就比如皇帝不用去刑部审案子,但是他得了解刑部的审案流程和步骤,这是一样的道理。 宝儿听着有几分不情愿,可是现在沈茉云有了身孕,她并不想刺激母亲,再说这确实是为她好,于是点头,道:“知道了。” 因为沈时屿的去世,沈茉云的两位兄长都不得不丁忧在家,就是小辈们,也都停了一切活。沈明皓本来是想着下一科的科举,如今亲爷爷去世,他也只能猫在家中,而且因为他是嫡长孙,所以他的孝期同沈重云一样,要守足二十七个月。 除此之外,沈家二老爷,定王妃宜云的父亲也受了些影响,不过他年纪渐渐大了,早就想着退下来,如今兄长病逝,他索性趁此机会一并递上折子,辞去官位。 皇帝考虑了几天,便准了沈家二老爷的辞官奏折,转过头就去长乐宫说起了这事。 沈茉云知道后,倒没多大感触,只是对宇文熙道:“二叔不过略小父亲两岁,听定王妃说身体早已不如往时,如此退下去倒也使得。” 宇文熙说道:“简之沈重云的字这两年在地方的考评倒不错,本来朕还想着他回来后就让他去门下省练练的,没想到遇到了他要守孝,看来得等等了。” 沈茉云不由得挑了挑眉,说道:“那妾就先代大哥谢过皇上恩典了。” “那也得他够资历!”宇文熙不甚在意地说道,大手一扶,将沈茉云扶坐到榻上,随即他也跟着坐下,问,“你的身子可还好?太医怎么说?” 沈茉云嘴角微勾起一丝笑意,道:“一切都好,脉像甚稳。” 宇文熙说道:“那就好。想吃什么就吩咐下去,宝儿还想着要个妹妹呢。” 沈茉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您别整天贯着宝儿,万一是个儿子呢?”难道还要来一出偷凤转龙或者要她把儿子当成女儿来养? “那丫头喜欢,朕有什么办法?”宇文熙说着,又道,“宝儿不小了,是时候给她相驸马了,真不知道最生会便宜了谁家小子。虽说你在孝期,不好大张旗鼓,但可以私底下先相看着,有合适的人了,再说与朕听。”当年小小一团、圆润可爱的宝贝女儿,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 沈茉云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由我来相看?”皇帝那边没什么政治目的吧。 宇文熙听出她话中之意,便道:“你先挑出合意的人选吧。” 沈茉云琢磨了一下,估摸着没意外的话,宝儿的婚事应该不会被用来做政治交易,自由度还是挺大的,那么接下来就要问问女儿的喜好和心思了,要是宝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身份不是太差的,那就更好办。想到这里,她爽快地应道:“行,听您的,我就先掌个眼吧。” 得到了宇文熙的准令,沈茉云便开始给宝儿挑驸马了,虽然程氏不方便进宫,可宜云倒是没什么问题,喊来宜云,彼此有商有量的,倒也列出了一份名单。 “到时候还要问问瑞儿的意见,他们经常在外面走动,打听到的消息肯定会比我们灵通。”沈茉云看了看手中的名单,觉得还算满意。 宜云轻笑道:“姐姐可真是疼公主,看得我都要吃醋了。” 沈茉云不由得叹气道,“儿女都是心头肉,指不定我还要操心到几时。” 宜云道:“这不正证明了您的好福气?有些人想操心还没这地呢。话说回来,姐姐这一胎,太医如何说法?可是要紧?有……三个月了吧?” 其实对于沈茉云在这个年纪还能怀孕,宜云吃惊之余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沈茉云如此美好的女子,要是皇帝不懂得珍惜疼爱,那才真是瞎了眼呢。如此想来,宇文熙在她心中的地位上升了那么一点点。 沈茉云完全不知道宜云的想法,只是道:“是啊,三个多月了。太医我这几年调理得极好,这一胎十分稳定,只要安安心心地坐胎,问题不大。” 六月的暑气,一向热得人晕,偏生她怀了孕,房中的冰盆不能放得太多,就怕伤到孩子。凡是寒凉的、燥热的吃食一律要按着量来摄取,那满满两页纸的忌口看得沈茉云十分无语,貌似她当年生河洛的时候,都没这么夸张。不过想到太医是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和年纪,所以……还是忍了,乖乖听话吧,她没兴趣拿自个的生命来开玩笑。 忽然,宜云倾身过去,小声低语:“柳贵妃去世已一年有余,中宫空虚,皇上可有想法?”这个问题,不只是她,京中很多人家都在关心着,就是定王,也因着这事特地来了她房中几次。 沈茉云眸光一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不瞒妹妹,这件事儿,说我没想法,那是骗人的。皇上的想法,我能猜到几分。你想啊,中宫所出之子,那是什么身份?” “太子。”宜云不假思索地回道,随即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皇上还没挑好……” 沈茉云神情凝重地一点头,道:“皇上性格向来强势,行事又果毅决断,先太子的性格就是过于温和中庸,才让他所不喜,甚至动过废储的想法。”停了一下,又道,“延王、郑王,目前还没入朝议政,可是就平日里我所听来的风声,感觉并不坏。” 宜云边听边点头,突然道:“姐姐不想办法帮帮洛王?” 沈茉云正在纠结儿子的处境,听到这么一问,却是笑了:“傻妹妹,要是所有后路我帮他铺好了,他日后拿什么去驾驭臣下。皇帝,可从来都不是教出来的。” 能有资格教导下一任皇帝的人,就只有皇帝本人。 就在沈茉云躲在长乐宫养胎且为女儿盘算未来女婿人选时,后宫却是出现了难是一见的群芳争艳,其中争得最厉害的,却是刘才人和小罗美人。 自从那次春狩之后,刘才人还算颇得圣宠,经常得以被翻牌子,可是不知为何,她的位分总是上不来,实在是郁闷。现在新人进宫,拔得头筹的小罗美人并不是省油的灯,加上又是新鲜面孔,皇帝难免会更喜欢一些,偶有言语,也是偏爱小罗美人多于刘才人。 对此情况,刘才人那是气得直咬牙。好嘛,你是新鲜人,我不跟你争这个。一跺脚,转身就在皇帝面前挑拔两三句,说小罗美人真娇贵,一个小小的热还要陈宝林整天整夜地伺候她,送药端水,忙得陈宝林人都瘦了一大圈,还假装不经意地说“就是贵妃,也没见过让嫔御伺候的理儿,不过许是她们姐妹情深吧,看得妾身真是羡慕”。 宇文熙听了,眉头皱了一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回去后便吩咐江喜,接下来两个月撤了小罗美人的牌子。 于是小罗美人就这么失了宠,还失得挺莫明其妙的,她还没弄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陈宝林被皇帝召幸时,无意中听到皇帝说起此事,便替小罗美人解释了几句。可作用并不大,宇文熙心中产生了小罗美人“妄自尊大”的想法,肯定不会再召小罗美人来膈应自已。 而陈宝林倒是因为此事被宇文熙夸了一句“温良恭谦”,并升了她做丽仪。 沈茉云听红汐说起这件事时,连连摇头感叹:“果然没一个是善茬。这个陈氏,可真不简单。” 红汐道:“可不是,小罗美人失了圣心,倒是让她上去了。陈氏为小罗美人整夜侍疾的事儿,真相如何还真不好说呢。” 沈茉云“恩”了一声,问道:“那个孙令仪呢?她有什么反应?” 说起这个,红汐嘴角不由得一抽:“孙令仪十分高兴小罗美人失宠,又听说陈氏升为了丽仪,正为好友欢喜不已呢。” 原以为孙令仪只是不知尊卑,可现在看来,她的思考回路那完全是异于常人。 沈茉云同样听得无语,道:“别管她了,谅她们两个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还有别的事儿吗?” 红汐想了想,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多了,秦容华与陆选侍,这些日子,似乎过往甚密。” “过往甚密?”沈茉云奇道,陆选侍亦是今年新入宫的秀女,秦容华怎么找上她了。转念一想,便猜测道,“莫非是秦婕妤的想法,想让秦容华拉拢新人,抱成一团来争宠?” 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不然一个候府千金,一个县城姑娘,哪来的交集啊。 121思量 鼎天小说居dtxs这半个月来,陆选侍确实颇有点纠结,起因自然是每隔个两三天就打着“想跟她说话”的招牌过来延庆宫找她的秦容华。搜读窝soudu9o她不笨,自然知道秦容华这样做是有求于她,可是原因呢?她实在想不出来。于是某一天晚上临睡前,她问起了被派来服伺她的宫女雪竹:“你说这秦容华倒底在想什么呢?” 雪竹在宫中待了几年,对秦容华眼下的状况倒是知道一二,便道:“奴婢想着,秦容华是想将选侍拉过去她那边呢。您不知道,秦容华还有一个堂姐,同样是康宁候府的小姐,早些年就进了宫,生下今上的寿平公主,被拜封为正三品婕妤,正住在披香宫的清影阁中。” 陆选侍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她自可找秦婕妤助她一臂之力,何需来拉拢我?” 雪竹不由得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秦婕即和秦容华早已双双失宠,除开宫宴,私下里根本就见不到皇上一面。如今选侍刚进宫,正是皇上感到新鲜的时候,对您也还算喜欢,她们是想着,借您的势头,重新夺回皇上的宠爱呢。” 陆选侍听得连连摇头:“都说君恩薄如水,好歹秦婕妤生下了寿平公主,日后不怕没有依靠,还有什么好折腾呢?” 这话是有感而,她是想到了自已家中的情况。陆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镇上小有资产的殷足富户,偏偏陆父好色贪花,家中姬妾无数,为此陆母背后不晓得生了多少气、流了多泪,身体迅就垮了下来,终是在女儿未满八岁之时就病世了。过后没多久,陆父又娶了一房新夫人,那新夫人美貌过人、心计又好,娘家亦是不差,竟是将陆父管得服服贴贴,让他向东不敢往西。 想起过往,陆选侍脸上出现了几分忧愁,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是儿子,能继承陆家财产,出嫁后最多一副嫁妆就能打,可是没想到她那继母连她的那一点嫁妆都不想给,竟是想着将她卖给当地的县令做妾,镇上谁人不知道县令太爷脾性残暴,给这种人为妾岂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 听到这事后,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正好听到丫头说起州府下来的采选文书,索性一咬牙拼了,留在这里是死,但进京还能看到一条活路。于是,她便买通了管家,让管家说服父亲将她送进宫参选,才堪堪逃脱了继母的掌控。 虽然进宫后的日子并不美好,可是还能好好地活下来,没挨饿受冻,陆选侍就满足了。 雪竹笑道:“可这宫中,不是人人都像您这样看得开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陆选侍想着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能让那位秦容华自动打消想法,想了一下,心中便有了主意,说道:“雪竹,时间不早了,早点安置吧。” “是。”遂上前服侍其更衣卸妆。 “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心,不用安排人在外梢间值夜了。” “哎,奴婢知道了。”雪竹应了一声,收拾妥当后,见再无遗漏,这才端起冼漱用具退下。 待房中只剩一人时,陆选侍坐在床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感到外面已无足音响起,这才起身朝桌子那儿走云,弄灭烛火,顿时一片黑暗。 “想不到进了宫中还得再来这一遭!”陆选侍一边小声抱怨,一边走过去将窗打开了一大半,然后就直接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下来,一阵风吹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雪竹照往常过来伺候时,却现陆选侍昏睡在床上,双颊通红,显是得了高热。雪竹当即吓了一跳,不敢做主,忙去向延庆宫中品级最高的方美人请示,又请来了太医,诊脉开方熬药,足足折腾了大半天,才算把陆选侍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 方美人看了陆选侍一眼,道:“我去翠微宫一趟给周充媛回个话儿,红香,你在这儿看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回我。”这场高热,来得太巧了,是意外还是…… “是,美人。”红香福了福身。 ————————== 待沈茉云从周充媛那儿听到陆选侍得了重病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沈茉云略感诧异地挑了挑眉,如果是意外,那陆选侍的运气就不错,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她的头脑倒是挺过关的。 毕竟秦容华挑中陆选侍,一是看中她身家薄弱,二则是觉得皇帝对她还是颇为喜欢,可以从中分得一杯羹。如今陆选侍得了重病,牌子肯定是要撤下来的,依宇文熙的性格,问过两三次还是得到“人在养病中”的答案后,一般都不会再主动提及。这恩宠一淡下来,又无利可图,秦容华还会想着去跟她套近乎吗? 照沈茉云这么多年来的观察,她觉得秦容华应该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眼光。 “太医说了,这次病得可重了,说不定得养上一两个月呢。”周充媛说道。 “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沈茉云说着,又转过头看向素月,“给江昭容说一声儿,接下来这三个月,撤了陆选侍的牌子,好让她静养。” “是的,娘娘。” 周充媛听得一笑,高挽的髻上插着嵌红宝石的金步摇,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炫出了几分富贵。 这时,宫女来通报:“娘娘,傅昭媛求见。” 沈茉云说道:“请她进来吧。”随后才看向周充媛,“这几日我夜间睡得不太稳,昭媛知道后,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来长乐宫陪我聊天。” 周充媛识趣地起身,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就不打扰了,妾先行告退。” “红汐,替我送周充媛。”沈茉云也不拦着,直接就喊人送客了。 周充媛向沈茉云福了福身,便朝殿外走去。 周充媛刚行至殿门口,不想就遇到了傅昭媛,彼此行了个平礼,客气地说:“淑妃娘娘正在里面等昭媛呢,我翠微宫尚有事儿要处理,日后得闲了,再与昭媛说话。” 傅昭媛模样虽然稚气,可神态却是十分稳重,她道:“充媛慢行。”然后微微点头,就带着自已的宫女朝殿内走了进去。 周充媛亦是带着她的宫人慢慢地朝长乐宫的宫门走去,坐上步舆,因为在思考事情,红唇紧抿,眉头轻蹙。秋莲见状,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周充媛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道:“傅昭媛……”只吐出了这三个字,后面的话就没再说了。 秋莲笑了,道:“奴婢还以为您在担心什么呢?虽说这话很是失礼,可是傅昭媛容貌并不出色,皇上不过是欣赏她在诗文上的造诣才特地召她进宫,但对她本人并不上心啊,娘娘您也太杞人忧天了。” 周充媛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想着这些年在后宫的挣扎沉浮,再想起傅昭媛一进宫就被封为九嫔之一,名次还在她前头,心中难免郁闷,乱想了起来。经秋莲这么一提,她也缓了过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得了,像你说的,傅昭媛容色尔尔,皇上是不可能喜欢她的,确实不用担心。对我来说,照顾九皇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您能这么想,奴婢就放心了。”秋莲笑着说道。 陆选侍生了重病,自是不能侍寝,可是她下来了,多得是人填上去,这样一来,在皇帝跟前,几乎没什么人会提起她,陆氏就这么慢慢地消沉了下去。 秦容华见此,只能叹气自已眼光不好,看上了一个病秧子,失望之下便不再去陆选侍那里,只是命人送过一回药材,便揭过了这事,转而去估量其他新人。只是新入宫的宫嫔中,人数就那么几个,傅昭媛是动不了,陆选侍病了,剩下的人中就只有孙令仪和陈丽仪还算得宠。小罗美人一开始倒是风头无两,可惜倒得莫明其妙。 就这样,在秦容华挑挑练练,江昭容她们几个忙着熟悉宫务,沈茉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时,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家宴。 御花园内张灯结彩,精巧的灯笼悬挂树枝之下,掩映于楼阁之间,灯火通明的大殿中,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漂亮的异国舞姬随着美妙的丝竹声翩翩起舞,好不热闹。 宇文熙坐在上方,看完了一场歌舞,趁着中场换人时,用银筷夹起一瓣金黄色的橘肉,放到沈茉云的嘴边,示意她吃下去:“这朱橘朕吃着有点酸,不过你吃的话应该是刚好。” 沈茉云只能张口咬过橘肉,嚼了几口咽下去后,才道:“谢皇上。” 傅昭媛不经意地掠过两人,看着他们的互动,眸色一黯,随即就转开了目光。 倒是江昭容注意到了,低笑一声,说:“淑妃娘娘进宫十多年,一直荣宠不衰,看着我真是羡慕得紧啊。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这是在说她还是“新人”的时候就已经是被打入冷宫了吗?傅昭媛想着,面上却是淡然,只说道:“昭容可真是有自知之明,还能知道自已是旧人。要不是碍于你我皆为皇上妃嫔,放平常人家里遇到了,想来我还得尊称您一声‘伯母’才是!” “你——”江昭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气得不轻。 “咳咳!”朱修仪一个忍不住,差点没笑出来。就是阮修容,亦是微微低头,遮去了脸上的笑意。 其他宫嫔也有注意到这一幕,只不过都是闷在心中,少有人敢像江昭容这样直言讽刺。 宇文熙没有注意到周充媛那一桌的明潮暗涌,只是朝沈茉云那边儿微微倾身过去,道:“你身子重,一会儿就退席吧,朕晚点去长乐宫看你。”看了看那半圆的肚子,“孩子可有闹你?” 沈茉云摇了摇头,道:“乖巧得很,比前面三个都让我省心。” “那就好,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正说着,又是一轮新舞姬上场了。 沈茉云待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召来素月,小声吩咐道:“看好宝儿她们,别让他们玩得太晚,特别是赵王,更要看紧一些。” “奴婢明白。” 关心完儿女这边后,她才对宇文熙道:“皇上,许是宴席上酒味太重,妾闻着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宫。” 宇文熙点了点头,道:“去吧。朕一会儿就去看你。” 沈茉云笑笑,让红汐扶着她起身离座,只走了几步,就听到宇文熙唤傅昭媛就此情景赋诗一,增加雅兴。她不由得回头看向傅昭媛,只见对方先是恭敬地对宇文熙行了一礼,然后想都没想,张口就作了一诗,遣词用句相当妙绝,博得了满堂喝彩。 沈茉云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说:“我们走吧。” 红汐道:“您小心点儿……” 122生产 鼎天小说居dtxs“娘娘,陆选侍的风寒已经好了,还有秦容华,这些日子以来与孙令仪她们走得极近,还有小罗美人,也被翻了一次牌子。搜读窝soudu9o至于江昭容和阮修容,许是不想被对方落了面子,分配到她们手中的宫务皆打理是清清楚,特别是阮修容,特意对太医们再三吩咐,务必要小心您这一胎。皇上知道后,夸了阮修容几句,还赏了她不少东西。” 红汐一边帮沈茉云捏着泛酸的小腿,一边轻声回报这两个月内宫中的动静。 沈茉云挥了挥手,示意红汐停下,在一旁素月的帮忙下坐正身体,才道了一句:“知道了。”截住了这个话题,又问起了另一件事,“陆太妃病了一个多月,想来也是这几天的事,相关物事可有备下?” 可能是自幼习武的缘故,陆太妃的身体一直很好,少有病痛。只是年初之时,突然就大病了一场,虽然后来治好了,可还是会时不时地偏头疼,到底年纪底子都摆在那里,想像二八少女一样立即鲜活满力,那是不可能的。就这样陆太妃的身体时好时坏,一个月前,病情却是突然加重,太医全围过来了,办法药方全使上了,还是只给了定郡王一句话——陆太妃的时间到了,他们最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红汐道:“放心,朱修仪那儿盯得紧呢。奴婢昨儿才去永安宫问过话,一切都备下了,不会事到临头才慌了手脚的。” “那就好!”沈茉云说道,不自觉地揉了揉腰,觉得很是酸痛,便搭着素月的肩膀起身,欲活动一下,有些抱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坐下来就不舒服,可是多走两步吧,人又累得慌。这调皮鬼,可真会折磨我。” 素月忙扶起沈茉云,道:“前几回亦是如此啊,可见您是忘了。您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太医说,多走动走动没坏处,不然到时候会没力气生。” 沈茉云在两人的参扶下,挺着腰杆,在房中慢慢地走了起来,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说是给宝儿挑驸马,可是我照这几个月的观察下来,还真没几个合眼缘的。” 名单已经有了,考察家世模亲性情,亦有宇文瑞和宜云帮忙去打听,甚至还参考了一下宇文熙的意见,可是沈茉云左看右看都觉得不满意。好不容易勾出几个人名,拿去问了宝儿,那丫头直接就回了一句“父皇、阿娘做主即可,女儿并无二意”。 听得沈茉云非常无言,再联系一下这个时代公主们的彪悍生活作风,头疼了,到底谁才是穿越的啊? 素月安慰道:“公主还小呢,慢慢挑,总会有合适的。” 沈茉云没有理会,只是自言自语道:“只怕是我们看中了,人家非必乐意呢!” 红汐不由得插嘴道:“娘娘多虑了,皇家公主,下降臣子,那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们敢不乐意吗?”就是有人惹得公主生气了,肯定是驸马的错,该罚也该罚驸马。 “话不是这么说,过日子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说着,沈茉云忽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问素月,“我看宝儿的性子,书香门第123章宫通报。” 立即有人应了,转身去建章宫找皇帝过来,刚才还真不记得这事了。 然后宝儿是第123章宫的小太监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江喜和宇文瑞、宇文琦,后两者的脸上同是紧张焦虑的神情。再聪明淡定,两人都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听到这档子事,还是会觉得挺可怕的。 只见江喜给屋里众人行过了礼,才对宝儿说:“皇上本想亲自过来的,不想西北边境刚刚送来了紧急折子,皇上实在走不开,就让奴婢带着两位王爷过来一趟。公主放心,皇上说了,他忙完后,就会赶来。” 宝儿道:“父皇那儿,当然是要以国事为重。江总管特地跑这一趟,辛苦了。”指着其中一个位罪道,“坐吧。” “谢公主。”江喜又朝几位娘娘行了一礼,这才落坐。 宇文瑞和宇文瑞向江昭容等人行过礼,才走到宝儿身边,小声地问起沈茉云的情况,待得到“一切尚好”的答案后,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眼中还是有着明显的担忧。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过了一个时辰,宇文琦有点忍不住了,小声地问道:“好长时间了,到底还要多久啊?” 看着那些宫人医女忙进忙出,宇文琦难得的感到很恐慌,不知道母亲在里面怎么样了? 离宇文琦最近的江昭容听到这句,不由得安慰道:“女人生孩子,都得经历这一遭的,快的话,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事儿,若是慢的话,就不好说了,就是拖个两三天都有的。赵王别太担心,淑妃娘娘这一胎情况良好,想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宇文琦看了看产房的房门,又看向江昭容:“是这样吗?” 周充媛附和道:“正是如此呢。” 宇文瑞还好,宝儿却是脸色大变,显然是想起了当年沈茉云难产一事,那个时候,沈茉云可是挣扎了一天一夜,才拼死拼活生下宇文琦。如今想来,那时是何等的危险,一不小心,一尸两命都不意外,后来沈茉云还因此伤了身体,养了几年才慢慢有了起色。虽然太医说好了,可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影响…… 许是转眼间,许是过了几个时辰,房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叫声,声音还算响亮。宇文琦一听,双眼一亮,欢喜地笑道:“阿姐,我们是不是有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了?” “是啊。”却是宇文瑞摸着他的头顶回答。 过了一会儿,嬷嬷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走出来,满脸笑容地说:“恭喜恭喜,淑妃娘娘生下了一名小皇子,母子平安。” 看着那个襁褓,朱修仪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即就垂下眼,遮住了脸上的复杂表情。 江昭容和阮修容实在无法高兴,只是说了些便宜的场面话,又夸了几句小皇子的可爱。 唯有周充媛显得开心:“这可真是好事儿,恭喜公主和两位王爷了。” 123父女 鼎天小说居dtxs边境再起锋烟,西凉举兵进范大齐边界,烧杀掳掠,好几个边城小镇都遭了殃,急报一上来,事态很清楚,西凉是早有预谋的。搜读窝soudu9o自前些年西凉内乱平定后,新任西凉王就开始励精图治,展生产,并加强了对军队的扩招和操练,等到时机成熟,就开始张开獠牙想着从大齐朝的身上咬几口血肉下来。 为此,宇文熙连夜召了好几个重臣武将到两仪殿,整宿灯火通明,竟是就这么讨论了一宿。天朝的外交政策一向强硬,上达皇帝下至文臣,基本上没人怀疑他们会直接出战相迎,求和的概念从来没在他们脑海中出现过,所以这一晚的讨论其实是在研究带兵的主帅和将领人选,以及派哪支军队出征,还有辎重车骑等物该从何处调派等等。 就是淑妃半夜平安生下一名皇子的事,还是回来复命的江喜瞅着个空档,上前小声禀报给宇文熙的。虽然边境不稳,可得知自已又多了一个儿子,宇文熙还是挺欢喜的,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情,小皇子平安出生的事情立即就让两仪殿中的大臣们都知道了。 兵部尚书林准率先向皇帝贺喜:“恭喜皇上,又添一名麒麟儿,实乃我大齐的福祚,可见是天佑我朝啊!” 其他人也纷纷捡好话来说。 宇文熙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情好上了几分。 到了清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方案,大臣们不敢稍待,离开两仪殿后就各领各命去了。而宇文熙在命人草拟相关的文书诏令并将其下各部各省后,还得继续日常的听政议政。 等到政事忙得告一段落后,宇文熙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才道:“来人,去定王府和仪王仪,宣定王和仪王明日进宫。” “是。”一名内侍应道。 宇文熙揉了揉眉间,一脸疲倦地起身,道:“去长乐宫吧。”说罢,也不让人准备御辇,直接抬脚就朝殿门口走去,江喜忙带人跟了上去。 大雪下了一夜,虽然停了,可是抬眼看去仍是一片纯白,冰凌悬挂于物檐,通透晶莹,一抹似有若无的暗香飘荡在空中。 宇文熙慢慢地缓下了脚步,本来烦燥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四处看了看,突然笑道:“朕道为何如此香气盈人,直舒心底郁气,原来那边墙角的梅花开了。” 数枝寒梅挺立在白雪中,默默地展开花瓣,吐出芬芳,倒让宇文熙将烦闷的国事抛开了几分。 又评了几句,宇文熙才抬脚走人,待来到长乐宫,沈茉云正在房中休息,自是不能相迎,却在大厅中见到宝儿刚从内殿走出来,对他开心一笑:“父皇。” “你还在这儿啊?守了一天,不去歇歇?累坏了吧。”宇文熙看着宝儿眼窝下的青色,有些心疼地说道。 “我有什么累的,阿娘才是累坏了呢,睡了差不多一天还没醒。”宝儿拉着宇文熙的手臂撒娇,然后让奶娘将十一皇子抱过来,指着小小的婴儿,道,“父皇,您看看小弟弟,可爱吧。” 虽然不是妹妹让宝儿很郁闷,可是奶娘将刚出生的小弟弟抱过来一看,却是让她喜欢得很,淡淡的眉毛,小巧的鼻子,淡红的嘴唇,双眼还没睁开,在襁褓中哭闹不休,十分有活力,一时间,倒把不是妹妹的遗憾去了几分。 宇文熙一看,小儿子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此刻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小嘴一张一合,还看着十分可爱,不由得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胖乎乎的小脸,软软的,小儿子似乎有所察觉,小嘴张了又合。 宝儿也忍不住出手逗弄了一下小弟,一边分神对宇文熙说道:“阿娘还没醒来,父皇不如对小弟起个小名吧,咱们也好唤他。” “好。”宇文熙很爽快地应允了,抬头朝殿门口看了一眼,又忆起来长乐宫的路上所看到的新雪冰凌,嘴角微微上扬,道,“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外头正是大雪纷飞,就叫阿霙吧。” “霙者,雪也,唔,倒是挺贴切的。”宝儿倾身过去,用手指轻刮小婴孩的脸颊,轻声唤道,“阿霙,阿霙,你可要快快长大啊,阿姐带你出去玩儿。你都不知道,你那八哥一点都不好玩,天天跟阿姐作对,长大后你可不要学他啊。” 宇文熙哭笑不得,说道:“阿霙才出生一天,哪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宝儿对宇文熙一阙嘴:“我不管,反正不能放任阿霙和琦儿亲近,万一阿霙被带坏了怎么办?”然后对奶娘挥了挥手,“下去吧,好好照顾十一皇子。” “是。”奶娘福了福身,小心地抱着十一皇子下去了。 “父皇,我听江总管说,西北那儿有急报,可是边境出了问题?有人进犯我大齐了?”宝儿挽着宇文熙朝厅中的上的两个座位走去,待宇文熙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宇文熙微一皱眉,道:“是啊,西凉无故进犯大齐数个边境小镇,已经不是普通的滋扰了,大臣们都认为,他们是想进犯我天朝。朕与他们商量了一宿,就是为了这事。” 宝儿说道:“那,您是打算对西凉宣战了?” 宇文熙端起宫女送上来的茶正想喝,听到女儿的话,神情一肃,手中的茶盏当即狠狠地往桌上一放,“咣”的一声让人心生惧意,他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夷狄蛮国,竟敢犯我天朝国土,不战何以立天威、平民愤?灭绝亦不为过。” 宝儿听得精神一震,随后却是一叹,说道:“可惜我为女儿身,不然就能向父皇请缨边关,为大齐驱除鞑虏、扬我天朝赫赫声威。” 闻言,宇文熙不由得朗笑出声,道:“傻丫头,大齐良将济济,哪用得着你一个皇家公主出征讨战?父皇在你眼中不至于如此昏庸无能吧?恩?女孩子,就应该规规矩矩的,这一点,你真该学学你娘,你要有你娘三分温婉,朕可真要酬谢神明了!” 宝儿不过说说罢了,她也知道此事绝无可能,一撇嘴,转过身子做生气状背对着宇文熙,道:“人家可是真心真意要为父皇分忧解难的,父皇您还笑女儿,这个不好,女儿不喜欢。” 宇文熙奇道:“还起脾气来了?果然像你阿娘说的,你啊,真是被朕纵容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朕可是天子,还是你父皇呢,你居然敢对父皇说‘不好’?顶撞天子,就不怕朕罚你吗?” 宝儿这才转过身,朝宇文熙吐舌一笑,讨好地扯着那明黄色的衣袖,软声唤道:“父皇……” “现在晓得怕了?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宇文熙挑眉说道,“前倨后恭!这可不行,对人对事,哪能这般?日后啊,可不许你在朝廷大臣的面前也这般无法无天,懂吗?” “懂了……” ————————== 两父女的这一场对话,传到沈茉云耳中时,已经是她生下阿霙后的第四天,冼三礼都过了。虽然一直都明白宝儿的性子,可是沈茉云真没想到女儿会有如此雄心壮志,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作为一个母亲,就是儿子上战场,她都是千万分反对,更何况还是亲生女儿。 这话是剪容说的,见沈茉云如此反应,她宽慰道:“不过边蛮小国进犯,我朝多的是名将良才,根本不足为虑。公主是金枝玉叶,哪用得着她去战场卖命?皇上也不会做此等想法,娘娘莫要急。” 沈茉云摇头轻笑一声,道:“我没急。如果真有要宝儿上战场的那一天,恐怕我也没机会替她急了。” 皇家公主会领兵上战场,一是开国之初,二是亡国之际,不管是哪一个可能,身为皇帝妃嫔的她,肯定是逃不过被炮灰的命。皇子们才是忠臣纯臣们要拯救出来的唯一对象,有听过不救皇族血脉遗孤而跑去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妃嫔的吗? 剪容不知该如何接口,倒是素月抱着阿霙走过来,对她说:“主子,您瞧瞧十一皇子,不哭不闹,长得真好看。” 沈茉云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了,她半靠在床头,身上搭着锦被,伸手抱过阿霙,一边逗弄一边与剪容素月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 除旧迎新,大雪肆虐中,所有人迎来了新的一年。由于沈茉云还在坐月子,根本无心打理宫务,索性将宝印交给了宝儿,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让女儿来决定,这样一来,倒是省了沈茉云不少事情,让她得以安心调养。 对于新出生的阿霙,宇文瑞和宇文琦显得也很欢喜,特别是宇文琦,他本为就是最小的一个,没少受宝儿“照顾”,现在多了一个弟弟将他得到的“宠爱”和“注意”分了出来,心中很是高兴,就越对弟弟好了。 与之相反,后宫诸人,对十一皇子的出生倒没生出多大的反应。如江昭容和阮修容,这两位是已经有了亲生儿子的,注意力几乎是放在了亲儿子身上,以及朝中各大臣的势力分析,一个刚出生的皇子,实在没有在意的必要。而那些新进宫的宫嫔,更多的还是想着如何去固宠,再说她们位分低下,就是嫉妒得再厉害,也只能自已憋火,根本做不了别的事,不如丢开去想方设法增加皇帝对她们的印象还来得实际。 倒是何承徽秦容华这些入宫有些年限,却是恩宠慢慢逝去,对沈茉云才是各种羡嫉妒恨。偏偏淑妃有孕的时候,皇帝仍是时不时地驾临留宿长乐宫,真是想不恨都不行。 刘才人与何承徽结伴在御花园里随意走走看看之时,不由得就此事对何承徽抱怨道:“人人都说淑妃温柔大方,可我怎么觉得,那就不是个善茬!明知道自已怀孕了不能伺候,还要霸着皇上不放,勾得皇上整天去长乐宫,真是个狐……” “才人慎言!”何承徽脸都吓白了,刘才人敢说,她可是不敢听的,立即喝住了下面的话,“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刘才人知道失言了,“我就只是说说,没别的意思……” 两人慢慢地走远了,而她们身后的假山,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低等宫嫔,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出神。 “淑妃……” 作者有话要说:霙,读ying,第一声,同“英”,雪花的意思。 124往事 鼎天小说居dtxs从假山后面拐出来的女子正是住在延庆宫偏殿的陆选侍,她养好身体后却是入冬了,天气寒冷,散心什么的并不实际。搜读窝soudu9o好不容易挨过了寒冬,初春时分,枝头冒出了绿意,看屋外阳光正好,她就有了出来御花园走走的想法,没想到却无意中听到了何承徽和刘才人的谈话。 雪竹看着何承徽和刘才人走远了,这才对陆选侍道:“主子,咱们可是回宫?” 陆选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却是问道:“雪竹,你进宫几年了,觉得沈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竹跟在陆选侍身后,听到这话,想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奴婢未曾在长乐宫伺候过,对淑妃娘娘并不了解。但是以前在尚宫局的时候,听一些姐姐们说,淑妃娘娘脾气挺好的,从不轻易打骂宫人。换成是以前的柳贵妃和张德妃,一有不高兴,可是喜欢拿宫女来出气呢。” 陆选侍听了,不由得感到奇怪:“宫中允许动用私刑?皇上就不管吗?” 雪竹笑笑说道:“不过是挨几记耳光,做些重活,再罚罚跪罢了,只要不伤及性命,将人弄死弄残,别说皇上,就是皇后娘娘,也没这时间一一过问啊。” 再狠一点的,就分配最重最累的活让你做,不给你吃饱,也不让你休息,就这么一直做下去,几个月下来,估计就是一卷席子送去了乱葬岗。就是让医师们来验尸,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被打死的,不也是下毒毒死的,只是身体弱得伺候不了主子、劳累过度而亡,怪得了谁呢。 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没人愿意去做,传开来对名声不好不说,要是闹得大了,上面的人严查起来,那就是一个大麻烦。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雪竹的话,陆选侍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适才刘才人说的话,如果刘才人所言不虚,那么沈淑妃在后宫的地位真不是虚的,又有一女三子傍身,只要她以后没有脑抽地跑去毒害皇帝谋朝篡位,这一生可以说是无忧了。 当初陆选侍选择进宫,最起初的因由是为了躲避继母的迫害,如今生命得到保障,宫中生活又可谓是繁花似锦,心中的欲·望就慢慢就变多了。想起以前在娘家之时看到的姬妾争宠等情景,以及母亲死前对她说的话,陆选侍还是略有犹豫,如果她想要向沈淑妃投诚,肯定不能空手向往,那么,她有什么价值是可以拿出手的呢? ——————————== 永旭十八年,二月中,西北边境再次告急,此时出征的将领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正待皇帝一声令下,就可以开拨前赴战场了。 偶尔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沈茉云都能听到他在怒骂挑起此次烽火的西凉国,但是眼中的野心和灼人光芒却是骗不了人的。看得沈茉云心中直抽搐,不由得阴暗地猜想,这次西凉国主动进犯大齐边境,会不会是皇帝一手导演的好戏码?就为了有个能名正言顺出兵的理由。别怪她想得皇帝想得太阴暗,只要翻翻前朝蕃国割据时期的历史,类似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 前方战事跟后宫妃嫔关系并不大,待征西大军朝边境出时,已经进入了三月份。此时沈茉云还是猫在长乐宫里继续调养身体,加上照顾阿霙,一时半会分不身,于是就没有收回宫务,依然让江昭容她们代为掌管。 正好延王今年满了十五周岁,要举行元服冠礼,江昭容更是忙前忙后不得闲,不过为了儿子,再忙上十倍她也愿意。延王是皇帝的亲儿子,又是如今的长子,虽然因为大齐正在跟西凉开战而不好太过盛大,但元服冠礼的规模仍然不小,场面极是热闹。 儿子成年出宫开府了,下一步就该大婚了。关于王妃,江昭容已经挑中了几个,待与儿子商量好人选后,便禀告给皇帝,让他下旨赐婚了。 沈茉云颇有些感概地说道:“不知不觉也这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又看了一下正在跟阿霙玩耍的宝儿,自言自语道:“年底就是宝儿的及笄礼了。” 宇文琦正蹲在长姐和幼弟身边,看着阿霙“啊啊啊”地出一个个单音,心中感到十分有趣,要不是宝儿一直在霸着阿霙不放,他早就抢过来玩了。宝儿没听到沈茉云的话,只一边抓着阿霙的小手晃啊晃的,一边说道:“看,多好玩啊!” 宇文琦不满地皱了皱鼻子,道:“阿姐,你小心点,阿霙是我们的弟弟,不是你的玩具,你可别伤到小弟。” 宝儿横了一眼过去,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整天跳上跳下不得安宁的。别忘了,你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你不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没见你短腿缺胳膊的。” 宇文琦眉眼一跳:“难怪我小时候经常要喝药,原来有一半就是阿姐的功劳啊。要不是因为你整天带我往处跑,我会生病,然后喝那些苦苦的药汁吗?”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想话刚出口,就看到亲姐眼神有几分飘忽,心中顿疑。 宝儿放下阿霙的小手,轻咳了一声,神情显得有些心虚,宇文琦这话可真是说中了,她小时候还真做过这事。有一回,她瞒着沈茉云,带着刚满周岁的宇文琦去小花园里看雪景,不想一冷一热,宇文琦的身体受不了,当晚就起了高烧,差点救不回。为此,沈茉云狠狠地罚了她一顿,要不是宇文熙在旁边拦着,恐怕就要挨打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宝儿心虚地说道。 被这么一提,沈茉云也想起了当年的事,那天的情景顿时历历在目,心下一哆嗦,忙道:“行了,都是过去的事儿。宝儿并不是有意的,太医说你病得极重的时候,她当场就哭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又亲自去照顾你,直到你慢慢好起来,才改由奶娘和嬷嬷换手的。” 听到这里,宇文琦也不好再问下去,便点头应了:“知道了,阿娘。” 前线战事吃紧,时不时就会有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大齐兵强马壮,军中人才济济,领兵的容岑更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一开始不少大臣都认为区区西凉小国,要打败他们那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没人想到西凉王亦是难得的大将之才,战场上的事瞬息即变,纠缠了几个月,还是处在一种胶和的状态。 到了七月初,拉锯的局面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战场的优势慢慢地倾向了大齐这一边。 九月,大齐大败西凉三十万大军,阻止了西凉兵的进关入犯,并将其全部赶回了西北深处的大漠中。 边境再次恢复平静。 两仪殿中,宇文熙接到大捷的战报后,喜出望外:“好,好,与西凉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实在太好了。” 中书令李林说道:“皇上,此乃大喜,可要立即诏令天下,让臣民共贺此事?” 闻言,宇文熙大手一挥,道:“准了!待会就将文书下去。” “臣遵旨。” 宇文熙兴奋地来回走了几次,忽然一叹,神情有些难过:“虽然此次大获全胜,可前几次却是中了西凉国的埋伏,死伤士兵还不知有多少?” 兵部侍郎赵蔼一低头,拱手行礼道:“士兵的职责本就是保家卫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乃他们份内之事,再说了,为我大齐而战,驱除外俘,悍我天朝国威,虽死犹荣!” 宇文熙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他们到底是为大齐而亡。这样吧,待大军班师回朝后,让兵部去统计一下伤亡士兵的人数,务心要安顿好他们的家人。此次战役中,凡有功者,再另行论赏。” “臣遵旨。”赵蔼说道。 宇文熙“啊”了一声,回头看向赵蔼:“朕没记错的话,这次自动请命带领了三百骑兵突袭了西凉大军后腰,烧了对方粮草,打得敌方一个措手不及的参将,是你那儿子……叫赵文渊,对吧?” 赵蔼谦虚地说道:“皇上好记性,正是劣子文渊。” 宇文熙只是一笑:“立下奇功啊,赵侍郎放心,朕不会忘了他的。” 赵蔼一阵高兴,但还是说道:“不敢,为皇上、为大齐尽忠是劣子的本份,实不敢当得皇上夸奖。” 宇文熙却是道:“赵侍郎就别谦虚了,再说当不起,那就显得虚伪了。” “是,是。” 兵部尚书林准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谁让他儿子不争气呢,根本不是领兵打仗的料,否则的话,今天哪轮得到赵蔼出风头啊。再想想前几天江家跟他提的孙女儿的婚事,聘给延王为正妃,听着是高贵尊荣了,可是皇子的外家,哪是这么好当的?要是一个不小心,站错队,办错事,全家跟着玩完。这门亲事,还得再想想啊…… 战事大捷,前朝后宫一片欢欣。 沈茉云见宇文熙的心情好转,当即松了一口气,这才趁机抱着阿霙去他面前逗趣,果然,宇文熙放心之余,便有了兴趣陪她观察起小儿子的一言一行来。 估摸着大军会在十月底班师回朝,沈茉云便开始琢磨如何向皇帝打听军中有没有适龄的青年将领可以招来做驸马的。结果没等她开口,江昭容就先给她扔来了一个地雷:“淑妃娘娘,皇上今天从仪王府带回了一个歌姬,您可知此事?” 125美人 鼎天小说居dtxs大齐户律,良贱不婚,违者徒一年半,女家减一等。搜读窝soudu9o哪怕是贱籍女子被放成良籍,与之婚者亦同为贱籍的男子,而若与良人同婚,婚姻同样无效,当然,若是被良人纳为妾室,这倒是律法所允许的。 有了这一条板上钉钉的铁律,对很多高门大户的主母来说,这些歌姬倡伎,基本上就类似于猫猫狗狗的存在,不过是男主人心血来潮时去逗弄一下的宠物而已。 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哪边凉快可以待哪边了——这是正室们的幼稚。 以歌伎身份之低微,在历朝历代干掉正室,笑着成为皇后的例子可是不在少数。更别提战乱年代,宠姬给国君吹的枕头风,轻者放掉敌国重臣要人,重者挑起两国之战火,比比皆是。 以本朝为例,歌姬出身的妃嫔,亦不在少,甚至还有过所出之子被册封为太子的事迹。以史为鉴,以人为例,要是沈茉云真的认为一个小小的歌姬翻不出什么风浪,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就能随便捏死而不以理会这么听之任之的话,那她就是真白痴了。 不过先弄清楚情况才是正经,沈茉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淡然地说道:“既然是皇上带回来的人,可见是极得他喜欢了,那就循着旧例,先将人放进掖庭吧。待查实身份后,再行安排。” 江昭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道:“已使人问过了,皇上……在仪王府幸了她。” 沈茉云脸上的表情差点僵掉,“幸过了?这,这……” 江昭容看上去也同样颇有尴尬,点头道:“是真的。” 一时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对帝王来说,宠幸个把歌伎不算什么,可是,急到在兄弟的府中就搞上这事,也太,太那个了吧。 沈茉云这回是真担心了,这个莫明奇妙出现的歌姬,感觉不简单啊。想了一下,道:“那人叫什么?” 又不是什么机密,江昭容说得极痛快:“姓顾,叫顾流兮,是仪王府的歌姬,听说是一年前仪王从宜春院中买回来的清倌儿,特地在府中请案席嬷嬷教导她才艺。今日仪王唤她前去献艺,在宴席上,就这么被看中了,酒过三巡,她奉仪王之命扶皇上去房中小憩,于是……” 后面的话不用说,彼此心知肚明。 沈茉云听得一挑眉,没说其他,只是道:“晓得了。这样吧,还是先放在掖庭,该用什么身份放在哪个宫,我问过皇上后再做决定吧。”停了一下,打住这个话,却是问道:“延王的王妃,昭容可是想好了? 提到儿子的婚事,江昭容总算是露出了高兴的笑容,道:“已经定好了,是礼部尚书陈文寿的嫡幼女。” 本来江昭容是中意兵部尚书林准的孙女儿,可惜林准放出话来,说是他早年就给孙女儿订下了一门亲事,虽然只是口头之约,没来得及去官府结下婚书,可到底他是亲手收了人家的聘礼,现在未来夫家找上门,这门婚约自然就是做数的。身为亲王,总不能跟人家抢妻子吧,无奈之下,江昭容和延王只好放弃林家姑娘,选上了如今的陈家小姐。 沈茉云亦含笑点头:“先在这儿恭喜你一声,回头请皇上下旨,媳妃儿很快就能进门给您生个孙子了。” 江昭容喜上眉梢:“承您吉言了。” 第二天一下朝,宇文熙就来了长乐宫,自然不是特地来解释他为什么会带了一名仪王府的歌姬进宫这种小事,他是来问宝儿的婚事可是有了着落。 沈茉云利落地回道:“宝儿不喜欢迂礼的书生文人,依我想,她的性子,或许脾气直爽的将门之子会更得她意。” 宇文熙沉吟道:“将门啊……行,此次西征,立了大功的将领中,其中不乏少年英才,待朕论功行赏后,可从中慢慢挑选一二。”心中很快就划拉开了几个人名,身份是够的,才能也有,但是要尚为驸马的话,还是得好好地琢磨琢磨。 沈茉云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沈茉云却是难得主动地挑起了歌姬的事,“皇上,昨儿江昭容来我这里,说您在仪王府幸了一名歌姬,还将她带了回来。这事儿,您看……” 宇文熙有点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昨日朕是去了一趟仪王府,宴席上喝多了两杯,于是仪王就派了顾,顾流兮来伺候,醒了酒后,朕索性就将她带回来了。” 版本略有不同,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明显宇文熙的版本真实程度略高些。于是稍一犹豫,“那位顾姑娘,在伺候你之前,可还是,还是……”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可是不问又不行,不同的答案决定着不同的处理方法。 宇文熙倒是明白沈茉云的意思,便道:“哦,顾氏她仍是童女之身。” 沈茉云心想,看来仪王是早就备下了美人,只等伺机而动!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已让江昭容安排她住进了掖庭,份例待遇先按末品更衣来,您要是真喜欢,哪天召幸她给了名份,再让她迁出来,您看可使得?” 宇文熙自然没有意见,“你做主就是了。”一顿,“阿霙呢,抱来让朕看看,朕今日非教会他说‘父皇’不可。” 沈茉云抿唇一笑,让人去隔壁厢房把阿霙抱过来,这半个月来,小儿子已经能蹦出一两个字眼了,“阿娘”,“阿姐”,就是哥哥都叫过了,可奇怪的是,不管她怎么逗,阿霙就是唤不出“父皇”这两个字,每次见到宇文熙就是大眼瞪小眼,不肯叫人,倒是让宇文熙跟他拗上了,说是非要亲自教到阿霙开口唤他一声“父皇”。 永旭帝的后宫,歌姬舞者出身的妃嫔亦有几个,要么是宫宴上看中人家美貌点名召幸,要么是亲王宗亲特地送上来的美人,前例有了,那这个突然出现的顾流兮本身倒没有太引人注意,而众人在意的地方在于她是由皇帝亲自带回来的。 不过待查证过身份、办完相关手续,又让太医嬷嬷们特地去检查过,顾流兮第一次出现在长乐宫时,已经离她进宫有大半个月了。随着她过来的,还有皇帝的旨意,册封顾流兮为正五品美人。 二八年华的美貌少女走上前,容貌如三月桃花般艳丽,行走间身态撩人、袅娜多姿,声音亦如黄鹂般娇滴滴,“妾拜见淑妃娘娘,请淑妃娘娘安!” 沈茉云从来不觉得自已老了,可是看着这盈盈袅袅的少女,不得不承认,只拼美貌,她确实是比不过如春花般娇美的女孩。或许是一时有所感触,略略出神,便没有立即唤人起身。 于是顾流兮不得不多跪了好一会儿,心知这是沈茉云可以摆的款,可心底终是没啥好感,面上仍是恭敬的。 “起来吧。”沈茉云回过神,待顾流兮起来后,又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真是美人,容貌神韵都没得挑。问了她好些问题,才话道:“皇上封了你为美人,再让继续住在掖庭也不合适。皇上说了,让你搬进玉照宫,我已经命人收拾过了,一切摆设物件都是齐的,看看你原来的屋子还有什么是想要带过去的,也可以带走。” “谢淑妃娘娘。”顾流兮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才起身说道。 “去吧。”沈茉云挥了挥手,很快就有宫女上前将顾流兮请了出去。 待顾流兮走后,素月第一个出声安慰道:“主子您莫急,一个伎而已,还怕她翻了天不成,跟她计较都是掉价……” 沈茉云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出身这种东西,在这地儿可从来都不是必需的。” 素月一顿:“这……她一上来就是五品美人,难道皇上真喜欢上了这种不干不净的贱人不成?” 红汐亦有点担心:“顾美人貌美出众,歌舞双绝,皇上喜欢,您让娘娘怎么拦得住?” 沈茉云不由得轻笑一声,“我都没急呢,你们倒是比我更心急了。”一摆手,“什么都不用做,先将人盯紧了,她真想有点动作,也不会急在这一时的。” “可是……”素月仍不放心,在她看来,这种危险的苗头,应该一开始就掐死它,不然长成苍天大树的时候再动手就晚了。 沈茉云说道:“不用管她。如今放在我面前的头一件事,是宝儿的婚事。” 素月想想也是,一个小歌伎,怎样都比不上公主的终身大事,笑道:“还是主子英明,公主的事儿,自是最重要的。” 沈茉云听得只是一笑,估计在很多人眼里,到了她这个份上,又生了四个孩子,于情于理,她都没必要去跟一个小小的歌伎拈酸捻醋。而事实上,她也确实不会去为了一个皇帝去特意跟别的女人过不去。如果是刚进宫那会儿,她是为了更好的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而不得不千方百计地争宠,那么现在,更多的就是为了她的儿女。 没有意外的话,宝儿的婚事今年会落定驸马人选,明年就会大婚。再过两年,就是宇文瑞元服冠礼,之后就可以入朝议政,然后就是郑王,凉王。至于宇文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想法,还得找个时间问一问,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朝堂上的争斗她插不进手,帮不了宇文瑞,而至少,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成为儿女们的包狱。 作者有话要说:高门大户中,扶正歌伎为妻确实比较少见,可是为了歌伎妾室冷落正室,甚至与正室和离,将家务事交给妾室打理什么的,还是有这种例子的。 在唐初的时候,确实有过这种记载,我没记错的话,貌似就是崔氏那一族的,看得我那个囧啊。可见再严厉的门风,还是会出现为求“真爱”打破世俗的特例。 126贬斥 鼎天小说居dtxs顾氏进宫,虽然一开始沈茉云心中是有点嘀咕,可还真没将它放在心上,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闹出了一折风波。搜读窝soudu9o 此时,江昭容、阮修容、小罗美人、孙令仪,以那纤细貌美的顾美人,皆站在长乐宫的主殿中,而顾美人的左边脸颊上,赫然是鲜红的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甩了耳光的。 一伙人吵来长乐宫的时候,沈茉云正抱着小儿子在哄他说话,见此阵仗,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打掉,便揉了揉额头,挥手示意奶娘把阿霙抱下去好好照顾后,才说道:“你们一人一句,各执一词,吵得我头都疼了。江昭容既然在场,又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就由你说说事情的经过好了。” “是。”江昭容上前微微福了福身,然后说道,“妾见今儿天气好,阳光又足,便想起宫人们说这御花园中的菊花开得极为灿烂,正好我手头上的事儿都忙完了,于是就出来御花园散心赏菊,恰巧半路上就遇到了阮修容。阮修容说,她也是想去御花园那儿赏菊,因是同路,我便邀阮修容一同前往。不想刚刚走到叠翠亭那儿,就看到孙令仪打了顾美人一记耳光,还将她推倒在地。而小罗美人,在阻止孙令仪打顾美人之时,也被她推了一把,差一点就撞上了旁边的盆栽,幸好被宫女们接住,不然这么撞上了,说不定就脸上就会道口子。” 说到这里,江昭容只觉得有些气喘,不由得停了下来平平气。 阮修容便接口道:“江昭容说得一点儿不差。孙令仪以下犯上,无故伤人,妾跟江昭容都觉得,孙氏理应重罚,以示惩戒,因此才带了她们过来长乐宫,让淑妃娘娘您定夺。” 从进长乐宫始,孙令仪就一脸的不安,听了阮修容的话,她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满脸怨恨地道:“不关我的事,是那个贱人骂我父母在先,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打了她……” “行了。”沈茉云淡淡地说道,打断了孙令仪的话。 孙令仪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忙住了嘴。 顾美人也跪了下来,对沈茉云磕头道:“是妾身不好,惹得孙妹妹生气,妾愿向孙妹妹陪不是,还请淑妃娘娘高抬贵手,饶过孙妹妹。” 小罗美人抿紧嘴唇,却是站在一旁保持沉默,冷眼看着。 沈茉云没理会顾美人的请罪,反而说道:“孙令仪说你辱骂她的父母,有没有这回事?” 顾美人低着头,愈显得那半边红肿的脸颊触目惊心,道:“妾只是说,孙妹妹的父亲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又对妹妹疼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这话听着没什么啊!沈茉云纳闷地挑了挑眉,问起了现场的另一个人:“小罗美人,顾美人是这样说的吗?” 小罗美人恭敬地微行了个礼:“顾美人确实是这样说的。” 只不过前面,顾美人还明的暗的说了好些关于孙令仪言行粗野、毫无教养的讽语,甚至还暗指孙令仪的父母不会教女儿,这才使得孙令仪的言谈举止连她这种出身风尘的歌姬都比不上。孙令仪的脑子从来都是少一根筋的,吃打不吃记,于是就这么一巴掌招呼过去了,甚至还差点弄伤了她。 小罗美人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她是不喜欢顾美人,可是这个孙令仪更令她讨厌,甚至还有那个好“妹妹”陈丽仪,哼,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能够趁此机会将她们全拖下水,让皇上厌了她们,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一点,小罗美人决定再加多一点料:“顾美人说了这话后,孙令仪就指着顾美人大骂,说,说她不过是一个不干不净的,的婊·子,居然也敢勾引皇上,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还说顾美人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在爬上龙床那天撞墙自尽,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茉云微微眯起双眼,说道:“孙令仪,你可有说过此话?” 在场的人都不是笨蛋,肯定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里面说不定另有玄机,于是都在等着孙令仪的回答。 孙令仪感到有些不安了,这话是她说过的,可是她不觉得她有说错,一个伎嘛,十足十的下贱人,敢做出这种勾引皇帝的事就该以死谢罪,她又没说错。想到此处,她抬起头,信心满满地说:“是我说的。我有说错吗?一个低贱的伎子,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论姐妹,看一眼都嫌脏,就应该给她一顿板子打下去,看她还怎么勾引皇上……” 这话一出,江昭容和阮修容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小罗美人更是气得脸色白,要不是还记得她们是在长乐宫,她也要忍不住一巴掌挥下去了。顾氏是美人,她也是美人,两人平级,孙令仪这话明晃晃是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美人依然跪在那儿不动,微垂的头颅让人看不清她眼神,但从表面上看,神情还是平静的,仿佛说的人并不是她。 沈茉云的反应最直接,抓起桌上的果盘朝孙令仪那里扔了过去,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突如其来的清脆响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很顺利的让孙令仪闭了嘴。 这个孙令仪真是够笨的,哪怕顾流兮真是伎子,那也是过去的事,既然皇帝都为她正了名份,再将它挖出来讲,岂不是自找死路。再说了,顾流兮是伎,那纳了她的皇帝是什么?她们这些人又成了什么人?就是答案心知肚明,可有些事,到底是不能说出口的。 没有废话,沈茉云开口就道:“顾氏已经放成了良籍,并是皇上册封的正五品美人,你不过是一个六品令仪,对顾美人无恭敬之意不说,还敢动手伤人,事后大放阙词毫无悔改之心,简直就是不可救药。” 转头又对素月吩咐道:“传女官来,就说我的意思,孙氏以上犯上,德行有失,无视皇恩,今日起贬为更衣,迁去掖庭,无诏不准外出。拟好诏书后,送去两仪殿那儿。” “是。”素月应了一声,不敢耽搁地立即转身出去传唤女官过来。 阮修容眸光一闪,没想到淑妃可以直接贬斥宫嫔了,看来淑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孙令仪脸色白,忙喊道:“我是皇上封的令仪,你只不过是淑妃,有什么资格贬斥我?” 沈茉云懒得跟她再废话,跟孙令仪这种人打口水仗,吵赢了最多只能证明她也是个脑残,实在没什么可骄傲的,只是说道:“送孙氏回清宁宫,待诏书下来后,再送去掖庭。” “遵命。”很快就有人上前将孙令仪拉了下来,半强迫地将她送回清宁宫。 解决完了孙令仪,沈茉云对顾美人说道:“起来吧,你今天受委屈了,回去好好休息,别多想。” “谢淑妃娘娘。”顾美人说道,然后才站起身,可能是跪得太久,脚有些麻,身形不由得晃了一下。 沈茉云又道:“小罗美人也受惊了,待会让太医去你那儿给瞧瞧,缺什么药尽管来说,身体要紧。” 小罗美人掩去眼中的笑意,说道:“谢娘娘关心,妾并无大碍……” 一人一半安抚好后,沈茉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她们都散了。 贬位的诏书很快就写好了,送去两仪殿给皇帝过目时,宇文熙不免有些惊讶:“孙氏犯了何事?” 待听完女官转述的话后,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挥手道:“既然如此,就按淑妃的意思办吧。” 女官听罢,行礼道:“遵旨。”然后就退了出去。 第二天,孙氏被贬为末品更衣,囚禁于掖庭,无召不准外出。而小罗美人和顾美人,却是收到了长乐宫送来的一些药材和珠宝布帛,权做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忙于政务,鲜少踏入后宫,顾美人被翻牌子的次数并不多。众妃嫔讨论了几天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丢开了。于是很快的,这件事便慢慢地淡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十月底,征西大军班师回朝,一干将领,以骠骑大将军容岑为全部在宫门外对城楼上的天子三拜行礼,高呼万岁,并献上西凉的议和文书,然后就是皇帝接见有功将领,封赏,设宴,举国同庆。 皇城外喧嚣震天,万树银花腾空而起,照亮夜空。 宫中大殿之上,皇帝自是坐于最高处,俯视座下群臣,殿中美人歌舞,丝竹靡音,觥筹交错,俨然就是一幅太平盛世中的繁华气象。 沈茉云身为淑妃,自然也在列席之中,而坐在她右手边的,却不是任何一位后宫妃嫔,而是宝儿。她朝宝儿那边微微歪过身子,道:“大军班师回朝,凡是立了功的将领都在这儿了,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宝儿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便说道:“就这么几眼,哪能看得出个好坏寅卯出来?不过能上战杀敌,想来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阿娘您做主就是了,女儿并无异义。” 沈茉云打了一下宝儿手背,道:“胡说,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儿,哪能说我做主就好?如今你父皇疼你,这才特地先让你来相看,若是我们看中的人,你不喜欢,岂不是误了你?横着我跟你父皇的一片心意,都被你当成驴肝肺了不成?” 宝儿一撇嘴,颇为不情不愿地说:“好啦好啦,我看,总成了吧?”一扯衣袖,这才朝将领那儿的席位看过去。 宇文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转过脸,说道:“你也别太逼她,要是宝儿实在看不上眼,再选过就是了。” 沈茉云听得有些头疼,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宝儿却是高兴地拍手说道:“还是父皇对我最好,最疼我了。” 江昭容做在另一侧,自是将此情景看在了眼中,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淡然,心中盘算着过几天就去向皇上请旨,给儿子赐婚,年前走完礼数,明年儿子就可以将陈家小姐娶进来了。 大臣的席位上,彼此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酒过数巡,中书令李林正欣赏着场上的歌舞,忽然坐在他旁边的同僚侍中周文眠转过头来问他:“李阁老,我没记错的话,您家中的幼子,还未成亲吧?” 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叫李林愣住了,他收回放在歌舞上的注意力,抚须道:“你说的是我家三儿子吧,确实尚未成亲,那小子性格顽劣不堪,我还想再磨他几年呢,所以就没给他订下亲事。怎么,周侍中想给我那儿子做媒?” 周文眠抬头看了上一眼,复才低声说道:“阁老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抬手指了指皇室公主那一席,“再过一个月,可就是河洛公主的及笄礼了。” 话点到即止,可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所以当今天子的肱骨之臣,中书令李林李阁老,脸色“唰”地一声变青了。 周文眠见此,不由得暗自庆幸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成亲了,孩子都有两了,不用担心这个事儿,但还是出言安慰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说不定皇上没这意思呢,您老也别想太多了。” 这不过是安慰之语罢了,就是皇帝没看中,可要是公主看中了,一道圣旨下来,还不是得奉命成婚,除非你想全家都不要脑袋了。 李林勉强一笑:“是啊,皇上圣意,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不只是他,就是旁边的数位大臣,听到这话,脸色都很“精彩”。 从太祖皇帝那一代开始,历代公主的彪悍事迹已经是广为流传了。逼宫谋反剑指亲爹的公主,有;荒淫无度蓄养情人的公主,有;光明正大到与驸马共享一个情人的公主,有。 于是,只是将驸马的通房姬妾弄死弄残什么的,基本上只属于小事一件了。 试问,谁家会乐意娶回这么一位公主来丰富自家的八卦新闻给众人娱乐? 于是,莫名的,席上的气氛瞬间就冷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娶公主,是个技术活儿~~~ 127驸马 鼎天小说居dtxs不管百官或世家对公主下降一事有多头疼恐惧,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女河洛公主的及笄冠礼仍然是如期到来。搜读窝soudu9o为此,皇帝还特地请来了他的叔祖母信王妃,作为宝贝女儿此次及笄礼的正宾,为其加冠笄。 永旭十八年十一月二十日,恢宏大气的宣政殿中,丝竹管弦之乐、高山流水之调缓缓流淌其间。随着乐声缓缓低下,信王妃便站了出来,开始念祝祷词,念完后则立于东阶之下,然后是赞者文安郡主上前,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玉簪挽髻,长衣曳地,神情端庄肃穆,与往日的嬉笑野性仿若截然不同的两人。 这时,宝儿身穿一件镶红边的缁黑采衣,长松松束于后背,不紧不慢地走向宣政殿的中间,面向西而跪坐在冠者席上,低眉敛目。文安郡主执起放在托盘上的象牙梳,象征性地在宝儿头上梳了几下,然后放回统子,转身退下,又换成信王妃起身走过来,盥手后接过有司捧着盘子上放的器具,开始为她梳头加笄。 完成后,彼此作揖谢礼。 宝儿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儿,换上了窄袖的白色襦裙,展于于众宾客之前,然后面前父母,行正式拜礼,此为第128章,正朝主人席跪拜而下,准备聆听父母的教诲。 宇文熙看着女儿,十五年前甫出生的小小一团,恍若仍是婴儿,不料一转眼,竟已是亭亭玉立,疼了宠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却是不日要嫁做人妇,心中不舍,可仍是说道:“我儿今日成人,望日后娴贞淑惠、性顺柔婉,谨遵女子本份,相夫教子,莫再任意恣枉。” 沈茉云淡然一笑,接口道:“只望我儿日后顺心遂意,一生无忧。” 宝儿抬头,展颜一笑,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伏身拜下,而后起身一一向正宾信王妃、赞者文安郡主清河郡主、有司、宾客纷纷行礼言谢。 不管来客们心里对此次及笄礼的规模之盛大有多惊诧,脸上皆是微笑以对,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这河洛公主,究竟会下降到哪一家? 永旭十九年二月初,长乐宫主殿 “如何?可是决定了哪一位?” “女儿觉得,他们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儿,您让我决定,我还真决定不下来。” “不行,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我答案。别看你父皇现在纵着你,可再过一两年,他就不是这个说法了。多少公主未及十五就出降的,你今年都十六了,就是我再舍不得你,不想你出嫁,但你父皇可不会这么想。如今时间充裕,咱们还得挑一挑,可要是拖下去,拖得他烦了,仔细随意将你打出去,到时候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沈茉云难得如此严肃地对女儿说话。 宝儿一眨眼,看上去十分无辜,湖绿色的衣裙衬得她的眼神儿纯真无比:“阿娘,我早说过了,女儿信得过您跟父皇的眼光,你们做主就是了。” 她虽是公主,可从小到大接受的却是跟皇子一样的教育,所以婚姻这事,在她眼中就是一件时间到了就成渠的事儿。至于驸马什么的,宝儿表示,两条腿走路的男人遍地皆是,有何可在意?人,尽可夫嘛。只要驸马的身份背景有个差不多,日后不拖她后腿就行了,当然,若是未来驸马容姿甚伟,那就更加好了。 沈茉云听得嘴角直抽搐,只觉得几只乌鸦衔着一串黑点在她头顶飞过。虽然早知道宝儿心性不同常人,可她怎样都没有料到宝儿是这么想的,要求对方家世好、不会拖后腿,要是长得美丽动人那就更美好了。这,这还是女儿嫁人吗?感觉更像是儿子娶媳妇吧== “噗!”宇文琦不由得低头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阿娘,阿姐都说了您做主,您就给她挑一个好了。反正依阿姐的本事,你就是给她挑了个阎罗王,她也能将人家的森罗殿给砸了。” 宇文瑞斥道:“阿琦,别乱说,这是阿姐的终身大事,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可也别在这儿添乱。” 宝儿一挑眉,冷笑地伸出手想给宇文琦敲一下,不想宇文琦一个侧身,避了开去。几年习武,让宇文琦的身体愈好了起来,别说大病,就是热受凉的小风寒一年也没几回,本来教他武艺的师傅就极喜欢他,如今见他身子骨结实了,更是不藏私地倾囊相授。 “躲得挺快的啊!”一击不得手,宝儿并不意外,好整以瑕地收回手,拢于袖中,“看来这两年你的武艺是大有进展,怎么,还想着你的将军梦啊?” 此言一出,宇文瑞头疼地抚额,又来了。 宇文琦傲然地一昂:“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像你这种只会踏春游猎、风花雪月的无所事事之辈哪能明白?” “你说谁无所事事?” “谁应了,说的就是谁。” 两姐弟又掐了起来,多年劝说无果,宇文瑞也懒得理他们了,径直抱起刚满周岁的小弟阿霙,陪他玩了起来。 沈茉云先是看了看陪小儿子玩耍的宇文瑞,然后又看向已经快要将屋子给吵翻天的宝儿和宇文琦,直接抽出一张低,甩到宝儿面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道:“行了,琦儿,今天是来给你阿姐相驸马的,你别闹事儿。宝儿,这份单子上面,有文臣,有武官,有世家子,有将门之子,身家背景和官职都列其上了,大部分的人你也亲眼见过,总之,今日你就要给个准信出来。阿娘不想你父皇将你随便嫁出去,明白吗?” 听沈茉云这么一说,宝儿和宇文琦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宝儿更是道:“阿娘,您别生意,我看就是了。”然后接过那张名单,终于认真地看了起来。 宇文琦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再跟长姐争闹,蹭到宇文瑞身边,逗起阿霙来。 宝儿看得很认真,但说实在的,这上面的名字,她还真不陌生,有些是定王妃和沈茉云说过的,有些是文安郡主说起的,还有一些是父皇跟她提过的颇有才干的臣子。可要嫁过去,还是感到别扭。找个才干平平性格软弱的驸马吧,拿捏是好拿捏,可实在没什么意思。要是挑个才高气性大的“青年才俊”,估计没两年就能和离了,那就更没意思。 不过沈茉云的话说得并没错,她下降臣子肯定是这一两年的事,没有特殊原因,皇家是不会留她太久的。 目光顺着人名一排排地溜过,看起来都差不多,感觉真没哪个是特别中意的。是找个好相与的还是找个有本事的呢?日后弟弟那边,说不定需要助力……这么想着,犹豫的神情就在脸上带了出来。 沈茉云见状,不由得心软了:“这是你一辈子的事,要是实在挑不中,还是可以缓缓的,你也不用太心急……” “阿娘,就他吧。”宝儿忽然打断了沈茉云的话,指着名单上面的其中一个人名说道。 沈茉云一愣,忙看过去,“明威将军赵文渊?” 闻言,宇文瑞松开杯中的阿霙,让他自已在榻上爬来爬去,惊讶道:“就是去年建了奇功,从七品小将一越成为从四品下明威将军的那个赵文渊?”待见到阿姐点头后,又道,“阿姐,你怎么挑上了他?” 沈茉云同样疑惑:“是啊,宝儿,你为何挑中了他?” 宝儿脸上并无任何羞涩之意,落落大方地说:“赵文渊出身将门,他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兼右卫大将军,祖上曾随太祖皇帝亲征天下,以军功被封为霍国公,虽然爵位传至五代已斩,可一门将士,实力仍不容小觑,其母更是系出名门王家,结这门亲事,有益无害。” 什么意思?沈茉云微微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宇文瑞和宇文琦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宝儿话中的意思,宇文琦直接就道:“阿姐,你是为了哥哥?” 宇文瑞想都没想,当即说道:“阿姐,事关你终身幸福,我用不着……” 宝儿一挥手,截住了宇文瑞下面的话,“除了赵家的势力,赵文渊此人上得了战场,可见本事是有的。能立奇功,说明他的性格并不是一昧耿直,想来亦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沈茉云听得十分难受,说道:“宝儿,我只愿你嫁得顺心如意,何至于此……” 宝儿淡笑:“阿娘放心,女儿可是天家公主,不管嫁到哪一家,都只有对我恭敬的份。既然如此,何不挑个有助益的,至少,也不能让他拖咱们的后腿啊。” “你……”沈茉云觉得无奈,“这么多俊才,你就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吗?”还是不死心。 宝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又对弟弟们道,“这是我的事儿,你们别想太多了。” 说到这份上了,沈茉云想了很久,最终只能说道:“既然你同意了,过几天我就向你父皇说去。” 沈茉云很是心疼女儿做的决定,以为她是为了给宇文瑞增加筹码才选择了这桩婚事。此时的她没想到,在将来的那场储位之争中,宝儿压根就没用到赵家的势力,只凭自身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掉了其中一股势力,弄得那时候的她是哑口无言。 不过,此为后话。 数日后,沈茉云向皇帝进言,说是相中了赵文渊为驸马,帝允之。 一个月后,皇帝下旨,河洛公主下降兵部侍郎赵蔼之嫡长子,明威将军赵文渊,于十月底大婚。 128挑唆 鼎天小说居dtxs随着圣旨的颁,河洛公主出降明威将军赵文渊一事已成定局,这让京城中的世家勋贵松了一口气之余,都不约而同地对赵家深感同情。搜读窝soudu9o 就是兵部侍郎赵蔼,看到到儿子走上前接过来府中颁旨的同僚——礼部侍郎周安手中的诏书时,脸上的表情苦得像是喝了一杯黄莲似的,偏还得强笑地同周安说道:“周侍郎辛苦了,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周安心中颇为同情,可神情却不敢泄露半分,推让道:“不了,我还得回去复命呢,改日再请吃茶,请吃茶。先告辞了!” 赵蔼无法,只得拱手道:“那我送送周侍郎。” “好,好!”见状,周安也不推迟,笑笑就让赵蔼将送他送到了大门,才自此别过。 送走了周安,赵蔼皱眉叹气地走回正房,一进房,就看到了妻子杨氏和长子赵文渊、二子赵文翰和三子赵文勉一起在等他,除赵文渊面无表情外,其他人的脸上皆是忧虑,并无一丝喜色。 见赵蔼走了进来,杨氏立即起身迎了过去,忧心忡忡地说道:“老爷,听说这河洛公主脾气极大,这,这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赵蔼叹了一口气,说道:“圣旨都下了,还能如何?开始准备婚礼吧。” 杨氏张了张嘴,想说几句,脸上却是闪过一丝顾忌,话到嘴边却是改成了:“我知道了,老爷。” 赵文翰抢先道:“父亲,大哥尚了河洛公主,那他日后岂不是再也无法上阵杀敌了?”若真是如此,赵文渊日后的前程可就是前毁了。 闻言,赵文渊心头一紧,看向赵蔼,说道:“父亲,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蔼挥挥手打断了长子的话,“圣旨已下,多想无益,这大齐开国以来,可以领兵打仗的驸马能有多少个?你就收起那点子心思,做好尚主的准备吧。” 赵文渊脸色难看了起来,但也说不出其他话来,索性扭过头生起闷气来。 赵蔼也后悔了,道:“早知如此,在你去西凉前就该给你订下一门亲事,说不定这会儿你妻子都已经进门了。怎么突然间皇上就看中了你,要招你为驸马……唉!”说罢,连连摇头叹气不止。 赵文渊听了,忙起身道:“此事又与父亲有何干系,圣命难为。只是男儿志在四方,儿子不过是一时间乍闻圣意,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杨氏看了看他们,然后就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房中安静无比,唯有十一岁的赵文勉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问道:“大哥要尚河洛公主,君臣之别,是不是说我们以后都要向公主行礼?” 彼此再互看一眼,各自别开视线,气氛更显压抑了。 一般来说,除非是家中子弟后续无力,无法袭承先辈家业,做长辈的才会想着让儿子侄子等去尚皇家公主。相反的,如赵文渊这种有志于在战场上或者官场中凭自身能力加官进爵、封候拜相的人来说,尚了公主,就意味着将他的仕途截断了一半,正常情况下,很难令人高兴得起来。 特别是两年前,河洛公主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两人还因为一件小事起了点争执。那件事后,赵文渊对河洛公主的印象就是骄纵恣意,甚至还可以用桀骜不驯来形容,离他心中的妻子要求实在是太远了。他想要的妻子,容貌不一定很漂亮,家世不用太好,可却是要温柔解语,贤良能干,帮他打理好后宅内务、人情往来等锁事,让他得以在前方打拼,不用挂心家中。 而河洛公主的脾性……赵文渊想来就觉得郁闷,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有没有?可不管如何,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赵家也接了旨,他再不情愿,还是得遵从父命和圣意,为他的婚礼做准备。 虽然是尚公主,可是婚礼的流程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依然是随制走六礼。为此,赵家上上下下都忙活了起来。 尤其是杨氏,她并不是赵蔼的元配婚妻,而是填房继室,赵文渊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如今娶进来一个公主儿媳,她这继母婆婆的压力也忒大了。 夜晚,杨氏在床上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端得是头疼无比。河洛公主是今上的长女,据说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连后宫妃嫔都敢说打就打,不知道待嫁入赵家后,会弄得何等的鸡飞狗跳。不过,往常进宫朝贺的时候,河洛公主的生母沈淑妃瞧着倒是个温柔好说话的人,那她教出来的女儿应该不会太过骄横,多少会讲点道理吧! 唉,头疼啊……—— ++++++++ 最后,宫中有两件喜事,一是四皇子延王娶嫡妃,,婚期定在八月二十;二是河洛公主大婚,出降明威将军赵文渊,婚期在十月初八。因两桩婚嫁喜事的时间排得略为紧密,负责相关事宜的礼部官员和六尚的宫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江昭容是事事亲问,件件过目,生怕儿子的婚礼上会有一点儿差错。 沈茉云同样不轻松,先是置办嫁妆,然后是皇帝赐下来的田庄宅子,最后是封邑收入,光这三样来造册点校,就够她忙的了。另,大齐公主出降后,是要设公主府的,并同驸马一起住在府中,所以这公主府的长史和府令,并不能马虎,得好好挑选几个知根知底的可靠人。 这一忙碌,却是让沈茉云对其他事儿顾不上了,以至于当陆选侍来到长乐宫,对她进言“顾美人曾向皇上多次暗示嬷嬷们对她严厉无礼”时,正在跟数字奋斗的她差点回不过神。 “你说,顾美人曾经多次在皇上面前,有意无意地暗示嬷嬷们教她规矩时异常严厉?”沈茉云端起参茶喝了几口,这才缓了过来,有些惊讶地问道。 陆选侍恭敬地低着头,说道:“妾不敢有所隐瞒,确是如此。” 这几个月来,朝堂还算平静,战事结束了,就是还有些收尾工作,也花不了太多的心思,于是皇帝在后宫走动的次数比起之前又多了上点。而新宠顾美人歌舞出众,极得宇文熙喜欢,时不时就会去玉照宫,命她舞上一曲。 延庆宫就在玉照宫的旁边,偶尔陆选侍在延庆宫待得闷了,会去玉照宫的东侧殿去找平日里与她还算谈得来的王肃仪,聊个天解个闷什么的。去的次数多了,也会遇上皇帝一两次,只不过那时顾美人正伴在皇帝身边,陆选侍想有啥动作也难,便歇下了心思,不想无意间却听到了顾美人在皇帝面前暗示嬷嬷们曾奉“某人”之命对她刁难不已。 陆选侍本就有向沈茉云示好的心理,一琢磨,再留意多几回顾美人的言行,确定她的话语中确实是有着类似的意思后,就来了长乐宫。 她说道:“妾听了她说话好几回,便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顾美人是皇上从宫外亲自带回来的,虽出身低微,可心气不小,若说她只安份于小小一个美人,这话妾实在不敢信。妾记得,顾美人初入宫廷之时,是淑妃娘娘您亲口说让她入住掖庭,并安排了嬷嬷们去教她宫中规矩。万一皇上要是信了她的话……” 沈茉云嘴角微微一勾,放下手中的瓷碗,语调轻柔:“如果皇上真信了顾美人的话,那依陆选侍之见,皇上会对如何待我呢?” 这个陆选侍,脑子倒是转得快。 陆选侍抬起头朝沈茉云看了一眼,心知这是沈茉云在对她的试探,心思急转,一咬牙,道:“妾身浅见,无论当初顾美人在掖庭有没有受过委屈,都已经是事过境迁。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可只要皇上信了顾美人的话,那么事实的真相就是顾美人在掖庭时确实是受了委屈。妾不敢怀疑淑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是……淑妃娘娘,您可曾听过,三人成虎?” 沈茉云微微挑眉,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笑吟吟地说道:“陆选侍在家中时,可是读过书?” 陆选侍神情一黯,道:“家母未去世前,曾教过我几年。” 沈茉云有点意外:“哦!难怪,听你说话,甚是伶俐。” “谢娘娘夸奖!”陆选侍福了一礼,心底还是有些不安,不由得试探性地问道:“娘娘,顾美人那儿……” 手指轻敲桌子,沈茉云淡淡地说道:“难得今日与你说话投机,我这儿正好有几匹云锦,颜色鲜艳,正适合你,一会儿带回去裁几件新衣试试。”停了一停,又道,“还有,你说的这个‘三人成虎’的故事我很喜欢,赶明儿,我一定好好谢你。” 陆选侍意会了,说:“娘娘好意,妾身却之不恭了。” 沈茉云“恩”了一声,端起茶碗道:“陆选侍可还有事儿?” 陆选侍识趣地起身,正想告辞,不经意又想到了一事儿,便道:“还有一件小事儿,本不想说来扰娘娘心神,可妾想了想,又觉得无甚大碍,索性还是说了吧。并不是什么了不是的事儿,您听听就是了。”顿了顿,顺了一下思路,才说,“这一个多月来,秦容华和陈丽仪,是越亲密无间。而小罗美人,则是与昭容娘娘,吃了几次茶,相谈甚欢。” 沈茉云微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也有心了。红汐,替我送送陆选侍。” “是。” 目的达成了,陆选侍向沈茉云屈膝行了一礼,道:“恕妾身告退。”礼毕,便转身离开了长乐宫。 待陆选侍一离开长乐宫,沈茉云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剪容亦是皱眉道:“娘娘,顾美人在皇上面前这般说话,时日久了,皇上就是口中不说,心里也会怀疑的。” 沈茉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三人成虎啊,真是再准确不过了。沉思了一会儿,她道:“幸好这事儿知道得早,应对起来倒也不难。”忽然一笑,“真没想到,陆氏,倒是个聪明人。” 作者有话要说:枕头风的威力,千万不要小瞧了哦…… 第 129 章 鼎天小说居dtxs剪容见沈茉云对陆选侍夸了这么一句,竟是就打算将顾美人的事情放一边去,不由得急了:“娘娘,顾美人在皇上面前搬弄事非,您不理理吗?” 沈茉云嘴角挑起一缕笑意,却是带了几分冰冷,她说道:“急什么?待皇上过来长乐宫时,寻个机会解释清楚就是了。搜读窝soudu9o” 剪容眉头一皱,显得忧虑:“皇上已是先入为主听了顾氏的话,只怕娘娘解释再多,皇上心中还是有想法的。” 沈茉云颔:“我知道,所以要见过皇上,才能探知到他的反应。” 剪容知道沈茉云一直极有主意,既然说出了这话,那就说明她心中已有计划,于是闭嘴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沈茉云则是低下头,继续看起帐册。 两日后,宇文熙翻了长乐宫的牌子,一方面是想问宝儿的婚事准备得如何,另一方面也是想找淑妃说说话。 事关亲生女儿的婚礼,沈茉云肯定是事事小心细致,亲力亲为。倒是宇文熙听完她的汇报,不免有几分心疼,道:“一些小事,你吩咐一声儿,让下边的人去做就是了。何必事事躬亲?看把你累成什么样子了?人都瘦了一大圈。” 沈茉云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待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后,才缓缓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是希望她的婚礼可以十全十美,累一点又算了什么?”一顿,却是提起了另一件她略为担心的事,“皇上,按大齐的贯例,公主的食邑一向只有五百户,可是宝儿的食邑却是加到了一千户。说出去,大臣们会有意见吧?” 宇文熙不甚在意地说:“宝儿是朕的长女,如今她出嫁,朕不过是给她多加了一些食邑而已,又不是按着长公主的例来给她置办嫁妆,有何不妥?你放心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得到皇帝的亲口保证,沈茉云就放心了,笑道:“宝儿亦是您的亲闺女,既然您都这样说,那我就可以省下一个‘谢’字了。” 宇文熙说道:“这有什么?若不是想着御史会来参奏一本,朕早就想给宝儿的嫁妆翻倍了,可惜!” 没办法,遇到耿直的御史,这事儿他还真会办出来,搬出一大堆条例前史来说教,吵得人头都大了,偏偏还不能砍,不能捏,只能忍。 沈茉云笑了一下,道:“这样就很好了,您是真疼她,宝儿那丫头心里也是清楚的。” 就着婚礼的事儿,两人又闲说了一会儿,忽然间,沈茉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陆太妃的病拖了一年,太医说,怕是这两天的事儿。定王世子早年订下的婚事,可是要跟着延迟?” 宇文熙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定王世子要守孝三年,婚事只能往后推了。改天你让定王妃过来长乐宫一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沈茉云痛快地应了下来:“行,我晓得的。”一顿,“其实晚些时日也好,跟世子订亲的那位姑娘,今年刚过十三,还是个小姑娘呢,因为她的父亲一直外放为官,所以从小就跟着家长在外面不断奔波,性格很有几分泼辣。如今订了亲,正好请人去她家教教咱们皇家的规矩,至少,不得让人看笑话啊。” 宇文熙“恩”了一声:“那你再提醒一下定王妃吧,是得好好教一教,等以后做了世子妃,可别闹笑话。” “是的。”沈茉云一边应道,一边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着宇文熙的神情,仍然是一派淡然,眼神并没有半分波动。心下稍安,这么看来,顾美人在皇帝那儿的煽风点火,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想起陆选侍说的事情,她双眼微微一眯,想生孩子?想要挑事?没这么容易。 想要掐断枕头风的来源?很简单,不让他们见面就成了。 事实上,近几个月来,皇帝要忙的事情真的很多。边境西凉国的议和条款已经商谈得快到尾声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刻,然后是南边水患又起,得派人去治理,兼之这个州闹旱灾,那个州出蝗灾,半点放松不得。还有八月份的四儿延王娶妃,十月宝儿出嫁,相关部们官员又是一阵忙。另,北蕃那边有意遣人来朝拜和通关行商,说不定还要来一场政治联姻。 林林总总下来,宇文熙逗留后宫的时间真的不多,而沈茉云又正好管理后宫宫务,便借着这两场婚事时不时地将皇帝“截”去长乐宫,美其名曰“商议儿女婚事”。而沈茉云在宇文熙心中的感观一向不错,在遇到政务不顺或者想要静一静时,都会来长乐宫找她作陪。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中的有意,一些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流畅无阻。 因此顾美人将近两个月都被皇上翻牌子了,心情很是烦闷,可又做不了什么。长乐宫去了没用,淑妃根本就不会见她,只会命宫人“客客气气”地请她出来。有两三次,她在长乐宫外面倒是遇见了皇帝,可惜皇帝只是问了她几句就让她回玉照宫了,完全没有让她伴驾的想法。至于建章宫,顾美人表示,就是她出身再差,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天子居所,哪是她能随便乱闯的? 今天在御花园听了陈丽仪那意有所指有话,顾美人的心情就更差了。 但是,见不了皇帝,她再有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可恶!顾美人忍不住一捶床榻,柔软的棉被霎时就凹下去了一个小坑。 陆选侍看得暗自咋舌,她本来还以为淑妃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皇帝面前进言顾美人不守规矩,倒打对方一把。没想到淑妃却是直接来了个斧底抽薪,你在皇帝面前不是能说会道、甜言蜜语吗?我直接让你们见不了面。见不了皇帝,就是顾美人再有十八般武艺,也是没地方使。 “真厉害!”陆选侍小声地说道,心想若是当年她母亲也能如此,她又何至于被困此地?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雪竹倒是很高兴,对她说道:“皇上可有两个月没有点顾美人的名了,真好。省得她每次一见到您,摆出那神情,真看不顺眼。” 陆选侍听得只是笑,心想至少淑妃接受了她的人情,不管如何,上了这条船,是没有后悔路可走,只盼这一把她没有赌错。 ————————=== 忙碌了几个月,西凉的议和条款终于下来了,宇文熙看了一遍,觉得还算满意,便同西凉签下了协议。 待送走了西凉使团,已是将近八月。 桂花飘香,曳地金黄。 宇文熙看着沈茉云手中的水晶桂花糕,笑道:“这桂花糕甜腻得紧,难为你吃了这么多年还不腻!” 闻言,沈茉云微微一笑:“真正喜欢的东西,时间越久,就越是爱之入骨,哪会生腻。” 比如家人之于她,比如皇位之于宇文熙。 不外如是。 宇文熙怔了一下,随即轻笑:“爱卿所言甚是,是朕流于庸俗了。” 中秋佳节过后,就是延王大婚,新娘子是陈家小姐,除了宝儿,一干皇子皇女全跑了去延王府看热闹。 沈茉云冷眼瞧着,陈王妃性格柔顺,貌美如花,看着跟温文尔雅的延王倒也般配,两人之间不说柔情蜜意,可也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就这年代的盲婚哑嫁,能有这样的结果,算不错了。 忙过了延王的婚礼,很快就到了十月,初八这一天,是河洛公主出降的大好日子,一大早,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往的宫人都是一脸喜色。 吉时到,驸马赵文渊骑着白马来到宫门,亲迎公主。 十里红妆铺陈一路,以大将军胡实、光禄卿李适持节护送,太府少卿为婚礼使,天子领后宫御嫔于宣化门亲送女儿上车,女使、朝臣班道相送,缤纷热闹。 仪式之盛大,令人眼花瞭乱。 送了宝儿上车,沈茉云心中百感交集,回到长乐宫,半喜半忧,连宇文熙走进来了也没注意到。 “想什么呢?”宇文熙在她旁边坐下。 沈茉云咬了咬嘴唇:“您说,驸马会不会对宝儿不好?要是赵家给宝儿受了气,我们又不知道,那丫头岂不是委屈死了?” 宇文熙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怎么可能?宝儿的脾气,她不给驸马气受就好了,哪轮得到旁人来给她惹气。”说着,却是微微一叹,“宝儿虽是女儿,可这么多儿女中,却是最像朕的一个。若她是男子,朕何愁大齐江山后继无人?” 沈茉云一听,忍不住唤了一声:“皇上!”她真没想到,宇文熙会有过这个念头。 宇文熙回过神,却是道:“放心,宝儿三天后就会归宁了,过得好不好,一问就知。别太担心了,恩?” 沈茉云只得按下心中烦杂的心思,点了点头:“听您的。” 三天后,河洛公主携驸马归宁,沈茉云看着女儿气色还好,又见赵文渊对宝儿虽然没有太多的恩爱缱绻,可也不失体贴,便放心了。 “阿娘放心,驸马对我挺好的。”宝儿如此说道。 130晋封 鼎天小说居dtxs宝儿出嫁后,沈茉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宝儿还是可以时不时地进宫来看她,可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搜读窝soudu9o两个儿子也大了,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天天在她身边转悠,幸好还有个未满两周岁的阿霙,解了她不少寂寞。 沈家的孝期已经满了,除服礼完,换上新衣,便重新开始了京中的交际往来。 这时,程氏正坐在长乐宫里,重孝期间她不方便进宫走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外孙阿霙,心情十分激动,将其抱在怀中半天都不肯撒手。还是大儿媳妇于氏劝了好一会儿,程氏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阿霙。 沈茉云挥手让奶娘带着小儿子下去,待殿中清完了不相关的人后,她才对程氏说道:“女儿不孝,无法侍奉母亲跟前。这两年多来,母亲辛苦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已。” 将近三年未见,程氏鬓边的白多了许久,眼角皱纹更深了,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神色也不算很憔悴,沈茉云看在眼中,倒是放心了不少。 程氏说道:“你在深宫并不容易,娘心疼都来不及,哪会怪你?”一顿,“公主大婚,你的心事算是了了一桩。洛王明年就十四了,还有赵王……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是在问储位之事了。 提起这事,沈茉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说道:“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瑞儿。” 于氏听得眉头一跳,却是低下头,继续沉默状。 倒是程氏点了点头,道:“洛王虽然年纪小,可遇事却很沉稳,性内敛,老爷生前可倒是挺欣赏洛王的性情。”特别是在另一个顽皮得无法无天的亲弟弟的称托下,就更显得可贵了。 沈茉云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反而说道:“陆太妃六月初甍逝,定王妃在王府守孝,进宫不便,数月不得见,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于氏笑道:“王妃在府中守孝,虽说消息不便,可轻易不出门,倒是落得清静。” 沈茉云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宜云还真不用她来担心,这话不过是顺口一提罢了。 又说了好一会儿,程氏和于氏就起身离开了。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乐宫时,红汐才上前对沈茉云说道:“娘娘,陆选侍来了,您可要见她?” 沈茉云想了一下,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陆选侍带着宫女雪竹走了进来,见完礼,送上新茶,陆选侍笑道:“妾见今日天气好,便想着来长乐宫陪娘娘说说话儿,不成想娘娘正在接见家人,是妾身鲁莽了,还望娘娘莫怪。” “怎么会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沈茉云说道。 在长乐宫,陆选侍一直都将自已的姿态摆得很低,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选侍上了这条船,就再没有反悔的可能,这是孤注一掷的赌注。相反,对沈茉云来说,一个选侍,完全是说弃就能弃,陆氏所带来的那一点儿负影响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沈茉云正打量着陆选侍的外貌,能让皇帝亲眼看中而选进后宫的女子,大多有一幅美丽的皮相,陆选侍也不例外。单论容貌,并不输顾美人,可气质上却是差得远了,远远没有顾美人身上那股风流天成的妩媚来得吸引人。 不过她同意见陆选侍,并不是为了给她的外表评分,轻咳了一声,道:“我记得,陆选侍是益州人,都说益州多美人,这话果然不假。” 陆选侍谦逊地说道:“妾姿色平庸,尚不及淑妃娘娘十之二三。”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的人,可更多的是看不清自已位置的人,依陆选侍的家底,能有这般见识也算难得了,可见那些资料都是真的,她确实是从小就在家中见惯了妻妾争宠。想到这里,她说道:“你不用太过自谦,你刚进宫那会儿,皇上还是挺喜欢你的,可惜你因水土不服生了一场重病,皇上这才对你慢慢淡了下来,如今看来,实在是可惜。” 陆选侍低头说道:“妾身不懂事,大晚上的还敞开窗户贪恋月色,才会惹来这一场大病。” 沈茉云意有所指地说:“是吗?我倒觉得你是太懂事了。”以前她还怀疑过陆选侍生病不过是巧合,但就她这几次的表现来看,那场风寒很明显就是当事人有意为之了。 听到这话,陆选侍顿时紧张地抬起头,正想说话,却被沈茉云截断了,只听得对方道:“上次陆选侍与我说的‘三人成虎’的故事,我极为喜欢,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公主大婚的事儿,也就顾不上你这边儿了。放心吧,你的心意,我定不会忘的。” 陆选侍一顿,再次低下头:“能让娘娘喜欢,是妾身的荣幸,实在不敢让娘娘如此挂心。” 沈茉云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做人就得赏罚分明,该赏当赏,该罚则罚,不偏不倚,方可取信于人。选侍认为呢?” 言外之意,该给你的好外我自会给你,可是额外的那些你就别想了,世上没这么便宜的好事。就是天上会掉馅饼,可从这么高的地方砸下来,按照牛顿三大定律,那也是能砸死人的。 陆选侍眸光一闪:“妾身明白,要取信于人并不容易。可妾亦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沈茉云微微挑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道:“正好我这儿新得了一些茶叶,益州人好茶,就送与你吧。” 陆选侍起身,微微一福:“谢娘娘。”暗自头疼,真没想到淑妃这么难缠,看来前路漫漫啊,但是对方没有一口否决,可见她还是有希望的。 几天后,一道旨意下到了延庆宫,将陆选侍晋封为正五品良人。 雪竹喜滋滋地送走了前来颁旨的内侍,一回偏殿,高兴地道:“恭喜良人,连升两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皇上对您可真好。” 陆选侍,不,应该称呼她为陆良人,说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忘了,这三个多月来皇上根本没召我伺寝。” “啊?” 后宫美人环绕,陆良人真没那个自信可以将皇帝从软语温香的美人堆中扯回来,特别是在多月未曾得见一面的情况下。她还记得,同一批进宫的秀女中,有一个付娘子,看上去很是娇憨可爱,连着让皇帝点召了两个晚上,后面又赏了不少东西。于是付娘子就很炫耀地对她们说,这两天伺寝,皇帝非常非常喜欢她,十分的恩爱。可是接下来,付娘子就再也没有被皇帝翻过牌子。后来有一回付娘子在宫道上遇着了御驾,皇帝却是已经不记得付娘子这个人了,哪怕身边的内侍再三明里暗里的提醒着。 前例殷殷在鉴,再想想家中的陆父,陆氏再自恋,也不会往自已脸上这样贴金。所以,这突如其来的晋封,只可归功于是淑妃对她通风报信的“报酬”。 雪竹自是不知道陆氏的想法,依然高兴:“不管怎么来的,晋封的圣旨可是十打十的。从今以后,主子可就是正五品良人了。日后怀孕产子,您可就有依靠了。” 陆良人长叹一声:“哪有这么容易啊。”沈淑妃也太难哄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淡然模样,难道真要她去学前朝的刘贤妃伺候孟皇后那般,日日去长乐宫伺候淑妃,好让自个晚景不那么凄凉? 雪竹道:“事在人为嘛!” 陆良人无奈:“只能这么想了。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好歹她现在是正五品的位分,不敢说高位,可也是中流了,在宫中,算是能抬起头的了。 不过她还是有几分好奇,究竟淑妃是如何说服皇帝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的? 这道突然给陆氏晋封的旨意,在后宫的低位妃嫔中引起了一些小动荡,而最为不满的不是顾美人,不是小罗美人,甚至不是陈丽仪或者王肃仪,而是一直想着从她们身上分宠的秦容华。 秦容华恨恨地一扯帕子,道:“可恶,竟是被这个贱·人给骗了。当初我屈尊降贵去讨好陆氏,表面上对我恭敬,背地里却是装病瞒着我们,一转身又去了长乐宫那里讨好。真是欺人太甚。堂姐,我们可不能这样放过陆氏,一定要给她个教训,不然我们康宁候府的脸面往哪搁?” 秦婕妤却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也只能怪你自已看走眼,一开始是你主动去攀交情,,姐姐妹妹好不热情。可是后来一见皇上不喜她了,又自作聪明地断了与陆良人的来往,今日人家一朝翻身,这样的结果能怪谁?但凡你那时留了一线人情,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看。” 秦容华一滞,低下头不语。 见她如此,秦婕妤又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家堂妹,缓了缓语气,道:“你不是和陈丽仪走得极近吗?但我看着,皇上对她只是一般般,就是昔日的孙氏,貌似比她更得圣宠。” 秦容华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其实还好啦,至少陈丽仪还能见到皇上,总好过我……”说着,心底一酸,神情很是难过。 “唉!”秦婕妤一叹,忍不住念道:“当初让你抓紧机会,争取早日得孕,你偏不听,看吧,这回尝到苦果了吧?我问你,你以后该怎么办?” “我,我……”秦容华听得更伤心了,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秦婕妤叹道:“改天,我请陆良人过来清影阁,你看看是否可以再套回交情。若是能成,也是一件好事。” “恩。”秦容华擦去眼泪,点了点头,随后却是道,“明明陆氏好几个月没伺寝了,为何皇上会突然给她晋封?” 秦婕妤知道一些内情,便道:“应该是淑妃在皇上跟前进言了,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 秦容华一咬嘴唇,很不甘愿,不由得埋怨道:“淑妃也太多事了,陆氏与她非亲非顾的,好端端地在皇上面前多什么嘴啊。”明明跟她一样不受宠了,可是转眼又让皇上给记了起来,还晋了位分,真是让人气闷。 秦婕妤心想,这就是真本事,换成其他人,想这么做的还没这份量呢。 131表演 鼎天小说居dtxs陆良人升了位分,因此在日常待遇和伺候的宫人都有了质的提升,而沈茉云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在圣旨下到了延庆宫的第二天,就命人将五品良人该享有的份例都一一送了过去。搜读窝soudu9o 除此之外,沈茉云还特地给陆良人多添了一些颜色艳丽的布料和几样款式新颖的饰。 宇文熙在旁边看着,不觉一笑:“你倒是大方,可劲着将好东西好人,陆氏这么讨你喜欢?”抬手执起一粒黑子放下。 两人正在暖阁里下棋,刚好宫女进来请示陆良人升位分后的待遇问题,沈茉云就顺便再添了一些东西,故而才有宇文熙这一问。 沈茉云没急着回答,反而是凝神看了棋盘好一会儿,才悠悠然地执起白色的棋子往中间一放,说道:“陆良人貌美动人,性格又好,我是挺喜欢她的。怎么?难道皇上您还心疼起那点子东西了?” 宇文熙随意地又下了一子,含笑道:“怎会?卿高兴就好。” 沈茉云只是一笑,不再说话,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在了对局上。 一时间,落子的声音不间断地响了起来,再无其他声响。 半个时辰后,对奕的结果出来了,却是沈茉云以些微的优势险胜此局。 宇文熙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黑色棋子扔进棋盅,道:“这些年来,爱卿的棋力可是越来越好了,记得当初,你在朕的手下可是撑不到两刻钟呢。” 沈茉云没让宫女收拾棋具,而是亲自动手,一边将棋子归整起来,一边说:“不是妾的棋力越好了,而是皇上这些年来为大齐日夜操劳、心思全花在万民身上,边关又是战火不断,遣兵用将哪个不是花费心思的?这种闲情小乐自然会有所不及。” 归整完后,招手让宫人撤下棋具,又命人上茶和点心。 宇文熙听得十分高兴,接过沈茉云亲手递过来的香茗,浅浅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高兴的表情却是沉了下来,说道:“西凉国刚退兵,好不容易安稳了,偏偏这时候北蕃王提出明年要亲自带领使团进京,名义上说是为了两国邦交友好、相互通商之事,可实际上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战场上的事沈茉云不清楚,可是一些地理风俗和历史惯例她倒是有所了解,皇帝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些联想,不由得道:“几年前,北蕃就已经让我大齐给打得溃不成军,已是不成气候。如今北蕃王亲自带领使团前来,若是真有心与我朝进行邦交,那按惯例,岂不是要……” 和亲! 宇文熙眉头一皱,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挥挥手道,“此事不急,待北蕃王进京后,再做打算吧。” 沈茉云见状,不好说什么,便岔开话题:“阿霙午睡快醒了,皇上可要见一见?”小儿子性子很闹腾,高兴就笑,不舒服就哭,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负责照顾他的奶娘嬷嬷都很辛苦。 提到幼子,宇文熙心情好上了一点,站起身来,朝沈茉云伸出手,说道:“不用特意抱过来了,朕亲自过去瞧瞧,爱卿也一起吧。” “好。”沈茉云含笑应了一声,伸出手搭了过去,任由宇文熙将她拉起,一起前往偏殿。 这一年来后宫妃嫔的位分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于是礼部省了不少功夫,命妇们新年进宫朝贺亦同去年那般按制而行,并无两样。至于前朝,终于确定下来,北蕃王的使团会在五月份抵达京城,因此一出正月,官员们就开始忙了起来。 不过沈茉云有点嘀咕,如果北蕃王真的向天朝请娶公主,以示两国友好,那宇文熙会不会将寿平公主嫁过去?毕竟宇文熙对这个二女儿,确实是一点都不喜欢,如果想要眼不见净的话,嫁到千里之外的北蕃,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但和亲这事儿还没个头,沈茉云也不敢乱说,只能先将这件事捂在心中。 而比起没什么印象的寿平公主,沈茉云自是更关心宝儿的婚后生活。宝儿虽然出嫁了,可她是公主,想进宫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每当这个时候沈茉云都会趁机问问她的婚后生活情况,而宝儿每次都只有一句话“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担心”。 沈茉云无法,便趁着宝儿去陪宇文熙说话的空档,唤来了贴身伺候宝儿的宫女,扣儿,问道:“你一直跟在公主身边伺候,我问你,公主出嫁后,驸马待她如何? 扣儿神情一顿,眼中有几分纠结,她说道:“娘娘放心,赵驸马对公主挺好的,他知道公主喜欢十锦斋的明月珍珠糕,每次经过都会给公主捎上一盒,奴婢觉得,驸马对公主还是挺上心的。” 沈茉云没留意到扣儿的不对劲,在听了她的话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那就好。宝儿那性子,从小就被人宠惯了,少有会为他人着想的时候,反而是要人家哄着她让着她才行。不过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放心了。” “是。”扣儿应了一声,眼神盯着地板一动不动,就怕被人察觉出她的异样。 沈茉云又问了几句女儿的日常琐事,扣儿也一一答了。听得女儿过得确实挺好,沈茉云放心之余,便赏了扣儿一些金银,让她下去了。 过了清明,忙完了祭祀告庙,又将北蕃王进京后的相关事宜安排妥当,宇文熙才算是暂时有了松闲的功夫。宇文熙心情一好,便打算开个小小的家宴来放松一下,因是娱乐性质,只谈风月,于是也没有召儿女们过来,只传了几个喜欢的妃子来作陪,还有舞伎和乐师在场中表演。 一般这种场合,沈茉云都会被皇帝点名,这次自然不例外,除了她之外,傅昭媛和周充媛也过来了,另外还有何承徽、陆良人、刘才人等。 彼此见过礼,沈茉云照旧坐在宇文熙旁边,周充媛却是先开口了:“咦?怎么不见顾美人?”语气颇有几分意外。 沈茉云四下一瞧,还真没见到顾美人,她记得内侍说过顾美人也被皇帝点召来侍宴了,人去哪了?不由得疑惑地朝宇文熙看过去,对方果然皱起了眉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而负责给顾美人传话的内侍忙低头说道:“回充媛娘娘的话,顾美人说,一会儿要亲自下场为皇上表演歌舞,以悦圣颜。” 宇文熙略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既然如此,就随她吧。”挥手让内侍下去,示意乐师奏乐,宴会开始后,才转过头问沈茉云,“你说她想做什么?” 沈茉云揶揄地看了宇文熙一眼,笑道:”妾又不是顾美人肚子里的虫子,如何能得知她的想法?倒是皇上对顾美人了解颇深,也想不到她要做什么吗?” 宇文熙往御座的扶手处一靠,懒洋洋地说:“确实想不出来,或许是高歌一曲吧。” 听了这话,何承徽接口道:“早就听说顾美人音色绝妙,看来我们今日可是有耳福了,古人常云绕梁三日,余音不缈,只望此言不假。” 不想宇文熙竟是点头附和道:“顾美人的歌曲确实唱得极好,你们确实是有耳福了。”若非如此,当日他也不会带顾氏进宫,偶尔心情烦闷了,听顾美人唱曲弹词,并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压方法。 说完,他也不管何承徽脸色微变,只是对傅昭媛道:“今夜难得如此开心,昭媛应景做赋一,聊以众乐,可好?” 皇帝开口了,还能说不吗?肯定不能,于是傅昭媛起身道:“遵命。” 立即有内侍摆上笔墨纸砚。 傅昭媛没想太久,不过略略沉吟了一会儿,便挥毫落纸,几乎是一气呵成,待写完最后一字搁下毛笔,写好的诗就传到了皇帝手中。 宇文熙一看,整诗遣字精准,用句绝佳,立意极好,加上又是即时之作,女子之中确属难得,不由得拍手称道:“写得好,如此方对今夜情景。”抬头朝傅昭媛看过去,“赐酒!” “谢皇上。”傅昭媛福身行了一礼,接过宫女捧过来的酒杯,很爽快地仰头一饮而尽,随即一翻酒杯,才重新落座。 沈茉云看得默默一叹,别开眼,端起酒杯轻抿起来,掩住了那瞬间的异样。 周充媛却是笑着道:“昭媛好才华,真是让我自愧不如。”话锋一转,“听说何承徽才学不俗,不知比之昭媛又如何?” 何承徽一脸谦逊地说:“我才疏学浅,比不得昭媛娘娘三分,哪配跟她相提并论。” 两人一来一往,傅昭媛却依然是神色淡然,静静地看着场中的歌舞,仿佛她们谈论的人并不是她。 此时,场中的乐曲已经接近了□,忽然一阵悦耳的琵琶声从中间传了出来,周围的乐声却是弱了下去,便显得琵琶曲的动听和不同。而舞伎们似乎也挺觉得意外的,不由得停了下来,住两旁站了开去,越显得待在一群乐师中的那个琵琶乐者独特起来了。 宇文熙微微坐正身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朝那个乐者看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撩人心弦的美妙曲调,然后却是急转而下的快激昂,忽然一个急顿,琵琶声停了下来,那乐者身穿粉色长裙,将琵琶轻揽身前,左脚轻抬,从椅子上起身,身姿轻盈,顺着幽幽的曲调,一扬手,一顿足,从位置上旋转着来到了大殿中间。 微微抬头,赫然就是顾美人。 132拉据 上 鼎天小说居dtxs这时,一声清悠缓慢的琴声响了起来,乐师们相互看了一眼,见上面没人话,随即低继续抚弄起手中的乐器,奏起了乐曲。搜读窝soudu9o 鼓瑟声起,循着舒缓的音律,顾美人嫣然一笑、眉眼含情,双手一扬,原先为了演奏琵琶而挽起来的衣袖瞬间滑落,纤腰一摆,双袖往上一抛,凌空飞旋,配合着轻盈的舞步,娇躯翩转,婉若游龙,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向御座之上的帝王。 沈茉云看得一挑眉,好么,连“绿腰”都出来了。 耳边传来皇帝的一声称赞:“好!” 此时,乐声渐收,顾美人收回水袖,伏身一拜:“见过皇上。” 宇文熙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挺好的,微笑道:“爱妃辛苦了,平身。”话落,随即有两名宫女上前扶起顾美人,迎她回座。 至于场中,自是有其他的舞姬继续表演,热闹不绝。 陆良人用团扇半掩脸庞,笑道:“顾美人好舞技,真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是啊!”旁人纷纷附和道。 刘才人微微一撇嘴,不就是跳了一舞,有什么了不起的? 傅昭媛突然开口诵道:“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顾美人的折腰甩袖之态尽将此舞的轻盈娟秀表现淋漓,实属难得。” 宇文熙看了傅昭媛一眼,又对顾美人点头道:“是了,朕竟不知,你的琵琶弹得竟是这般好!” 顾美人双颊微红:“不过略通一二而已,皇上见笑了。” 沈茉云有丝惊讶,真难得宇文熙会夸人琵琶弹得好,以前刘才人就曾经献过艺,却只落得个“勉强入耳”的评语,今天却……下意识地朝刘才人那里看了一眼,果然,脸色“唰唰”地黑了下来,更是出口讽道:“皇上真是偏心,顾美人弹的琵琶曲,您就夸她弹得好。到了妾身这儿,就是不过尔尔。” 宇文熙端起酒杯,边欣赏歌舞边漫不经心地说:“可你确实是比不上顾美人啊,不管是技巧,还是意境,都差得远了。你要是喜欢琵琶曲,改明儿可以去向顾美人请教。”待内侍给他满酒时,又道,“将这酒端去给顾美人。” 顾美人起身对宇文熙行礼谢恩,才对刘才人一笑,乖顺地接口道:“若是刘姐姐不嫌我技艺粗劣,我绝不吝于教授。” 刘才人先是被宇文熙的话噎得一堵,随后又听到顾美人这么说,脸色一沉:“不用了,我没兴趣。什么乱七八遭的技艺,我没这个本事,学不来,也不想学。你那点玩意,还是自个留着,整天摆出来,不够让人心烦的。” 顾美人神情一黯,默默垂,眼角似有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好不揪人心。 宇文熙微微皱眉,扫了刘才人一眼,看得对方惧怕不安地低下头去,才收回视线,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关注场中的表演。 周充媛忙笑着指向场中的一个红衣舞娘:“看,这胡旋舞跳得多好,与顾美人的绿腰可是不相上下啊。” 话一出口,她就觉有些不对了,讪讪地朝顾美人那儿看了一眼,又朝皇帝那儿看过去。只见皇帝神情平淡,正一心一意地观看那红衣舞娘的舞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她方才只是顺口一说,可真没寻事的意思。 顾美人原来的身份在宫中不是秘闻,其他人听了周充媛的话,心中都在暗笑不已,但面上却是半点不露,最多是刘才人轻蔑地瞪了顾美人一眼,冷哼了好几下。 顾美人微微抿紧红唇,尖细的瓜子脸竟是多了几分倔强的神情。 沈茉云看在眼中,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抬头朝旁边的宇文熙看去,对方神情舒缓,手指正随着音乐起伏打着拍子,心情极好的样子。她微微垂下眼眸,不经意地掠过顾美人的位置,正好看到顾美人投向皇帝的视线。 沈茉云一顿,眼中闪过几缕疑惑,顾美人并不是心性软弱的人,如今忍下这些奚落……心思数转,快地朝皇帝看了一眼,估计是不想破坏皇帝的心情。 除开这一点不愉快,整场家宴进行得还算顺利。 宴散舞尽,顾美人带着宫女回到玉照宫偏殿,待宫人们伺候她冼漱更衣,房中只余她一人时,心中的恼怒才一点点地漫上了美丽的脸庞。 今晚宴席之上,众妃嫔反应她不是不知晓,周充媛更是明晃晃地拿着她的身份来取笑。没错,她确实出身低微,更是宜春院的伎子,可这是她愿意的吗?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想着进去那个地方? 仪王府的长史将她从宜春院买走,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可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长史买她回来不是让她伺候王爷,而是仪王要献美人给皇帝。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她,也成功了,皇上选择带了她回来,还封了她做美人。 可是,这远远不够。 顾美人双手忽地一用力,紧紧地揪住身上的锦被,柔软的面料顿时被挤压得变成一团怪异的团球,眼神狠厉,呼吸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顾美人才慢慢地缓下气,眼神也恢复了平静,她抬起手,慢慢地抚摸平坦的小腹,想要在这宫中真正立足和获得皇帝另相相看,还是得先想办法生个孩子,哪怕只是女儿也行…… 几天后,宇文熙翻了顾美人的牌子,在玉照宫迎了御驾后,顾美人见他心情尚算不佳,便命宫人取来琵琶,欲为他弹唱一曲。 宇文熙想了想,便点了一曲《赵人歌》。 顾美人微微一笑,手一拔,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跌落玉盘中。可是弹完一曲,她却是忽然掉下泪来,神情凄婉。 宇文熙对如弱柳抚风般的女子没太大的兴趣,可如今见着美人梨花带雨的美好姿态,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爱妃怎么了?为何突然流泪?” 顾美人用袖子半遮面容,道:“妾想起方才所唱之词,一时有所感,心觉难过,这才在皇上面前失控落泪。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对此,宇文熙轻笑一声,很不以为意地一挥手,说:“这有什么?情之所至,一时难以控制而失态,本是人之常情,有何罪过可言?爱妃还没说,你是因何而落泪。” 顾美人放下袖子,眼角微红,美眸中波光流转,似是要勾人一般,红唇轻启,声音婉转柔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妾虽出身微贱,可也不愿如此句一般,思君慕君而君却不知,满腔情思付于流水。一思及此,妾如何不是悲痛万分?” 面对美人深情不悔的表白,宇文熙有几分感概,却是故意说道:“世间女子爱以丝萝自喻,愿托乔木。你可是也作此想法?” 顾美人灿然一笑,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富有四海、睥睨天下,掌万民之生杀大权,御百官之治下,岂是乔木能比?妾虽低微,只愿作清风浮云,伴真龙足下,不离不弃!”说完,伏身拜下,以示心诚。 宇文熙听得极为高兴,亲手扶了顾美人起来,道:“爱妃有如此心意,朕又岂能相负?” 随后又赏了不少珠宝珍奇,再加上今日心情确实很好,一抬手,晋了顾美人为正四品芳华。 ++++==== 顾氏晋为正四品芳华的事,传到沈茉云这里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不是宇文熙忘了使人通知她,也不是下面的人瞒着不报,而是她的小儿子阿霙生病了。 三天前的晚上,阿霙突然起了高热,奶娘是第一个现的人,不敢耽搁,赶紧去正殿禀报,沈茉云当场就被吓醒了。小孩子本就极容易得病,而且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因此一听到阿霙烧得很厉害,沈茉云完全不敢大意,立即就命人去宣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诊脉后说道:“十一皇子应该是晚上吹了些风,风邪入体,寒气……”扯了一堆医学名词,绕得人头晕,而最终结论只有一个——十一皇子烧了,要吃药。 沈茉云说道:“那劳烦太医写下药方去抓药吧。” “是。”太医被人领到另一边去写方子。 沈茉云正在给阿霙换毛巾,为他降热,养得白胖可爱的双颊通红不已,小嘴一张一合地吐着热气,时不时地出难受的哼声。虽然太医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儿子生病,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再说了,因为烧而夭折的婴孩在这里还少吗? 用冷毛巾给阿霙擦了擦额头,沈茉云猛地想了起来,她还没通知宇文熙呢,于是唤来素月:“去给皇上通传一声儿,说十一皇子起了高热。” 素月有点犹豫:“这……娘娘,皇上今晚宿在了玉照宫。”如今快一更了,又不是政事繁忙的时候,皇帝肯定睡下了。因为亲生儿子生病而三更半夜请皇帝过来长乐宫,这是常理亦是人情,不会有人说啥。可要是在这个时刻从其他宫里请出皇帝,让那些妃嫔知道,背后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沈茉云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去玉照宫递个话吧。”宇文熙会不会来是一回事,可是现在生病烧的是他亲儿子,肯定得让他知道这件事。 素月无法,只得应下:“是。”然后带着两个小太监,打着灯笼,匆忙朝玉照宫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更会比较晚,早睡的筒子可以明天起床看。 133拉锯 下 鼎天小说居dtxs打了素月去玉照宫报信后,沈茉云便不再在意,继续照看阿霙,而太医则是写好了方子,让人去了药房抓药和熬药。搜读窝soudu9o 不多时,却是宇文琦赶过来了,一进来就问:“阿娘,弟弟病得可严重?” 沈茉云吃惊极了,“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做什么?”她可没派人通知宇文瑞和宇文琦啊。 宇文琦站在床边上,一边打量阿霙的脸色一边说道:“我睡不着,正在练字,看到这儿人来人往的,便让人来问问,这才知道阿霙病了。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他年纪还小,如今还是住在长乐宫的后殿,但是再过两年,他也要同兄长一样,搬到东宫北侧的宫殿群去住,直到开府的那一天。 “阿霙怎么了?太医怎么说?”宇文琦一探身,摸上了阿霙的额头,入手是一片灼热,心中不由得一惊。 阿霙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碰他,睫毛微动,神情颇为痛苦,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沈茉云轻轻地为阿霙掖好被角,才道:“太医倒没说什么,只说阿霙得了风寒,已是写下方子,正去药房熬药了。” 宇文琦松了一口气,忙扶着沈茉云往旁边的椅子坐下,安慰道:“太医既是写了药方,可见阿霙病情并不严重,您先宽宽心。” 沈茉云叹气道:“哪能宽心,我真怕……” “不会的,您放心吧……” 正在宇文琦安慰沈茉云的时候,宇文熙也赶了过来。在玉照宫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不想却被人唤醒,说是十一皇子生病热,当下顾不得许多,匆匆穿戴好后便朝长乐宫越来。 “如何?太医怎么说的?”面对行礼的宫人,宇文熙不过摆了摆手,在床边坐下,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儿子,伸手一摸小脸,灼热无比。 “说是风寒引起的高热,太医已经下去煎药了。”沈茉云站在宇文熙旁边,担心地看着阿霙,轻声说道。 宇文熙收回手,脸上的焦虑去了一半,说道:“那就好,一会喂阿霙喝药时可要小心,他这么小,可得千万注意,别呛着了。” 沈茉云道:“我会的,您放心吧。” “恩。”宇文熙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却是落到了宇文琦身上,有点意外:“琦儿也过来了?” 宇文琦肃手恭敬地说道:“是。儿子不放心,便过来瞧瞧。”阿霙是他亲弟弟,不知道就算了,可是既然知道他病得厉害,那他肯定会过来看一看的。 宇文熙微一点头,不再说什么。 此时,太医送药过来了,沈茉云没让奶娘来,而是亲自接过汤匙和药碗,一勺一勺地给昏睡过去的小儿子喂药,姿势十分熟练,都是当年照顾宇文琦的时候练出来的。 阿霙倒也乖巧,有人喂他喝药,他也不闹腾地全部喝了下去。 太医上前又给阿霙把了把脉,说道:“只要十一皇子能喝下药,将汗出来,基本上就没事了。可还是得小心些,这几日尽量不要让他吹风。” 听得众人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太医走后,宇文琦见状便主动说道:“父皇,阿娘,你们也累一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阿霙这儿,我来守着就行了。” 沈茉云当即反对:“不行,一整晚守着阿霙,你哪来的时间休息?你明日还要上学呢!我来看着你弟弟就可以了,你快些回房歇息吧。” “可是……” 宇文熙却是赞同地说:“没错,你明日还要上学,还是回房歇着吧。这儿有奶娘,有宫人,还有我们在,哪用得着你一个孩子。听你娘的话,回房去。” 宇文琦无法,只得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宇文熙又命人好好照顾阿霙,才拉着沈茉云走到外间去说话,“适才朕想起,当时琦儿三天两头就是生病,你也像方才那般,日日守在他跟前悉心照料。” 沈茉云苦笑一下,道:“是啊!那时候可真够让人揪心的。待琦儿四五岁,身子骨总算是结实了不少,本以为可以清静了,结果又来了一个让我忧前虑后的讨债人。” 宇文熙听得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别太担心了,这儿有人守着,你忙了大半天,也早点回房休息吧。可别到时候阿霙好了,却轮到你倒下了。” 这么一提,沈茉云还真觉得累了,可听宇文熙的意思却是不会宿在长乐宫,不由得问道:“那皇上可要在这儿安置?” 宇文熙说道:“不了,这么一折腾,倒是不想睡了。正好还有几本折子没看完,趁着这档口看了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先回两仪殿,有什么急事,就让人来传报一声,知道吗?” 沈茉云屈膝一礼:“是,恭送皇上。” 虽然太医说能喝下药就没什么大碍,可小孩子倒底不能跟大人比,阿霙的这场病,还是折腾了足足三天,才算慢慢稳定下来。期间,宝儿和宇文瑞都有过来探视,陪着躺在床上的小弟说话解闷。 此时,红汐才敢给沈茉云传话,关于顾氏被升为正四品芳华一事。 沈茉云听得一愣,随即在心中算了起来,这三天宇文熙一直都歇在长乐宫,真就只是歇息,啥事都没做。儿子病了,就是做爹的有心情那啥啥,当娘的那个肯定是完全没那心思去应付的,所以两人就真是很单纯的在睡觉。 而在此之前,皇帝翻顾氏牌子的那一天,貌似就是阿霙生病,然后她将皇帝从玉照宫撬过来的那一天。 沈茉云嘴角抽搐了几下,这真是巧得不得再巧了!顾氏估计得恨死她了,就是不恨,怨也肯定是有的。 “娘娘,您看,这宫人配置的份例,还有芳华的日常份例,是不是照老规矩送过去?”红汐见她神情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茉云回过神,从容地说道:“按例给顾氏补齐了,再送两匹云锦过去,算是给好她道个好彩头吧。”算了,债多不愁,再多一个顾氏,也没啥大不了的。 红汐道:“奴婢遵命!”然后就退下去打点给顾氏的配置了。 如果说前面陆氏突然从选侍连跳两级升为正五品良人,只会让众人觉得嫉恨和不满外,这次顾氏的晋升,在很多人看来,却更像是一个笑话。 御花园中,何承徽和刘才人正带着五公主出来游玩,正好遇上了小罗美人和陈丽仪,彼此见礼问好,气氛还算祥和。突然刘才人看向左前方,一挑眉,半嘲讽地说道:“哟,这不是顾芳华么,妾身见礼了。” 何承徽还好一些,虽说看不起顾氏的出身,可脸上到底没表现出来,只是温和地点头致意,而小罗美人却是没这么好的修养,不甘不愿地行了个宫礼,敷衍的态度异常明显。 “妾见过顾芳华。”只有陈丽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完整的礼节。 顾芳华轻笑道:“原来姐姐们约好了一起来御花园散心啊,真是难得。” 刘才人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是难得,而是我们不想看到某些人,所以经常绕道走,顾芳华当然觉得难得了。”一顿,换上了担忧的神情对何承徽说,“十一皇子早些天病得那么严重,据说召了好几个太医一起围诊,我本来想去长乐宫探望一番的,可又怕扰了十一皇子养病,淑妃娘娘会怪罪下来,这才打消了此想法。何姐姐,你前儿不是才去了长乐宫一趟么?十一皇子的病,可是好些了?” 何承徽知道刘才人是故意给顾芳华添赌,但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便顺从地说道:“十一皇子福大命大,病早好了。” 刘才人假意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说起来,那天晚上,皇上不是正歇在玉照宫么?顾芳华应该也知道当时的情景吧?十一皇子可是真的病得很凶险?听说皇上是连夜赶去了长乐宫,是不是真的?” 顾芳华微微垂,轻声细语地说:“皇上确实是半夜三更被淑妃娘娘派来的宫女请去了长乐宫,至于十一皇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我当时并没有跟去。”顿了顿,“后来皇上就再没来过玉照宫,所以十一皇子的病情,我确实不知晓。” 刘才人一撇嘴:“顾芳华这话说得……不过也难怪,十一皇子病了嘛,皇上心疼孩儿,肯定会连夜赶去,后面就一直宿在长乐宫了。十一皇子这场病,病得可真及时啊!” 顾芳华低头说道:“淑妃娘娘向来疼爱孩子,怎会拿这种事来做筏子?” 刘才人道:“这可不一定……” 何承徽听罢,柔声道:“皇上爱子心切,听到十一皇子得病,自然会心急些,此乃人之常情。刘才人,你的这些话日后万万不可再提。” 刘才人只得应一声:“是。” 小罗美人忙出来打圆场:“瞧,五公主可真可爱。” 何承徽一笑:“性子野着呢,别吓着妹妹了。” “怎会……” 说笑几句,总算是将这个话题给掩盖过去了。 原以为不过是几句口角,在场的好些人都没放在心上,不想没几天,刘才人被降为了正六品令仪,并罚禁足三个月。 何承徽等人知道后,脸色都变了,刘才人更是气得当场乱砸一通,可这也无法改变她被贬斥的事实。 倒是沈茉云觉得挺奇怪的,命人查了一下,却现是顾芳华在皇帝面前挑拨此事,呃,也不算挑拨,顾芳华只不过是将刘才人在御花园所说的话经过一些修改,说给了皇帝知道,然后就有了这么一道旨意。 沈茉云沉吟了一下,这个顾氏,口齿真够伶俐,这边刘才人得罪了她,转头就报复过来,可见是个睚呲必报的。再联想上次她将皇帝从玉照宫连夜挖过来的行为,估计已经是将人得罪狠了。 真是这样的话……与其谋定而后动,不如先制人。 永旭二十年五月初七,北蕃王率领使团进京,跟天朝进行通商和谈。 因为是第134章的文书,心情不由得大好。 可是这时,北蕃王却是对宇文熙一躬身,说道:“大齐皇帝,为使我两国友谊长存,我以北蕃国主的身份,正式向贵国公主提亲,以通婚姻之好、世代邦交,还请您成全。”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134和亲 鼎天小说居dtxs北蕃王在朝堂之上正向皇帝提亲,请求出降公主,此事传开后,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特别是宗室皇亲,更是密切关注此事,深怕一不小心就让女儿得蒙“圣恩”,恩封为公主,出降到外邦去。搜读窝soudu9o 从此一去千万里,再无相见之日,哪个父母舍得将宠了十几年的亲闺女送去给那些野蛮人?哪怕是野蛮人的头子,一样不行!因此,有门道的人家赶紧进宫打听,没门道的就千方百计想着要何按下女儿的名字不让上头的人知道,好避过这一难。 后宫受的冲击并不大,大齐朝并无皇帝亲女出降塞外的例子,可是架不住宫中正好有两位适龄又未婚的公主。尤其是秦婕妤,急得快上火了,嘴角边都起了一圈燎泡,其他公主还好说,可是二公主一出生,皇帝对她就万分不喜,想着要将她远远地嫁出去,亦是正常。万一女儿真的被点名下降北蕃王,那她在这深宫中,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秦婕妤思前想后,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加上皇帝已经许久没召她伺寝了,她就是想问一句都找不到人。 “阿娘!”寿平公主见生母如此心焦,心中虽然仍是不安,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她,“您别太过担心,这会儿,不是还没答应那北蕃王的要求么?女儿并不一定会……” 秦婕妤握住寿平公主的手,轻斥道:“你懂什么?就是趁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们还能想想办法,好帮你免了这一遭。要是等到圣旨下来,再来哭,那就没用了。” 寿平公主神情暗淡,道:“可是,父皇是大齐天子,他若是开口要我嫁于北蕃王,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 秦婕妤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不管如何,寿平公主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到了最后免不了还是要被送去北蕃和亲,至少,在事情未成定局前,她要为女儿争取一下。她见不到皇帝,但可以见到淑妃啊,如今淑妃仍然是圣宠优渥,唯一的女儿又已经出嫁,并不用担心和亲的事。那她去长乐宫问问路,探个底,想来淑妃应该不会吝于一点口风都不透出来吧。 想到这里,秦婕妤再也坐不住了,“嚯”地起身,对寿平公主道:“我现在就去长乐宫,探探沈淑妃的口风,或许能从她的口中得知你父皇的意思。你放心,但凡有一点点机会,娘都会尽力为你争取的。” 闻言,寿平公主垂泪道:“都是女儿无用,让娘不得不受此委屈。我,我……”抽泣了一下,又道,“阿娘,要不还是算了吧,多年来,您与沈淑妃大多不对付,您这样冒冒然去长乐宫,万一她记恨前事,刻意羞辱于你,那岂不……” 秦婕妤拍了拍她的手背,寿平公主说的话很有一部分是事实,可为了不让女儿担心,还是用轻快而肯定的语气说:“沈淑妃不是这样的人,若是连这一点气量都没有,她根本走不到这一天。”说着,不由得一叹,“其实没用的人应该是我,当年我若是稳得住,又何至于此?” 帝王的海誓山盟从来都是转瞬即逝的过眼云烟,将真心奉送上去,换来的不是真心,而是遗弃。因为系在他身上的真心真意太多了,又如何能眷顾到天下间千千万万的女子?可笑她当年被眼前富贵瞭花了眼,让甜言蜜语乱了心,所以皇帝一夕之间翻脸无情,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才有了后面的疯狂失态,引得皇帝厌恶,失了圣心,从此难以翻身。 为了女儿,秦婕妤的行动也很快,第二天,她就亲自去了长乐宫。 沈茉云听着宫女的传话,一边吩咐请秦婕妤进来,一边在心中纳闷,秦婕妤很多年没有踏进长乐宫了,今天突然间就跑了过来,感觉不得不说是奇怪又突兀。 只是客人上门,还是得奉茶上点心的,再一番见礼,待秦婕妤喝了一口清茶再放下手中杯盏时,脸上已经不见了刚进门时的拘促,笑言道:“突然冒昧来访,实在是唐突了,还请淑妃娘娘勿怪。” 沈茉云笑了笑,端起茶盏亦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贵客上门,可是喜鹊登枝的好兆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怪你。” 秦婕妤一笑:“那是您宽和。” 客客气气地交流了一些小事,秦婕妤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琢磨了一下子,才小心地试探道:“我听说,这北蕃王和他的使团,还待在驿馆,您可知他们什么时候会返程?”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接待北蕃王的官员,如何能得知他们何时返国?怎么?秦婕妤对北蕃王有兴趣?那也不用这么急,皇上说了,在他们走之前,会设下宴会款待北蕃王及他的下属们,到时候后宫妃嫔亦会列席其中,那时你就可以一睹北蕃王的真面目了。” 秦婕妤勉强地扬了扬嘴角,道:“是这样么?我倒真不清楚。” 沈茉云“恩”了一声:“是啊,如今朝堂正在为是否出降公主一事而争论,这等小事,皇上不过随口一提,还没确定是哪一天呢,你不知道亦不出奇。” 秦婕妤听得心中一紧,急忙问道:“淑妃娘娘,那出降公主,皇上,皇上有何说法?” 看着秦婕妤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虑,沈茉云心中一软,她也是做母亲,如果今天换做是宝儿有可能要被嫁去北蕃,估计也会像秦婕妤这般焦虑难过吧。想到这里,再想起前几天皇帝对她说过的话,便道:“如今大齐国力强盛,哪能再如宣皇帝那时对着夷人送公主财帛一般的屈辱求和。此事,朝堂上正在议呢!” 是同意还是拒绝,并不是看皇帝同不同意,而是要立在大局之上来考虑。如果像宣皇帝那个时候正值内乱不休、国力羸弱,国家无力一战时,若是抛出一个公主就能换来和平,大臣们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相反,现在永旭帝时期,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而且还是北蕃被他们打得弃甲投降,所以出降公主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和亲,大齐能取得多大的利益。如果觉得不划算,那肯定是拒绝;如果于国于民尚算有利,那还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这一次,是他们站在强大的一方,仍有挑挑练练的余地。 再直白一点,我就是不将公主嫁给你,难道你们还敢举兵南侵中原、犯我天朝吗? 不过这些事,沈茉云不好对秦婕妤直说,只能纡回地暗示一下,但是秦婕妤听了她的话后,神态却是更为焦急了。看来是没听懂了,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索性讲得再通俗一点:“大齐自开国以来,历代从未有过皇帝亲女出降外邦的例子。” 秦婕妤双眸瞬间一亮,喜道:“真的?” 沈茉云嘴角微抽:“正史上都是这么记载的,应该不会有假吧!” “那就好,那就好……”秦婕妤低声念了好几句,眼睛一热,因害怕失态,赶紧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待抬起头时,神态已是恢复平常,起身,敛袖郑重施了一礼,“多谢淑妃娘娘告知,妾实在是感激不尽。” 沈茉云摆了摆手,笑道:“我可没说什么啊,哪值得你这样子。”随即又一指位置,“坐下吧,你这样子看着我累得慌!” 秦婕妤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沉重的感觉顿时减了几分,接下来的谈话变得轻松了不少。 送走了秦婕妤,红汐指挥着小宫女换下茶水点心,而青络则是奉上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甜汤,青底蓝花的瓷碗,配着银耳红枣,显得格外好看。 “娘娘真是好心,要是让奴婢说,就不告诉秦婕妤,让她好好地多焦急几天。”青络端起瓷碗放在沈茉云面前,“娘娘,小心烫。” 沈茉云淡笑道:“又不是什么秘密,晚几天让她知道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直接让她知道,好让她能卖我这个人情。” 青络了然:“原来如此,娘娘英明。” 对青络的话,沈茉云只是一笑,没说什么,她拿起银勺舀起一匙甜汤,往嘴里送去。待喝完甜汤,用帕子拭过嘴角,她才问道:“这几天,宫中可有什么事?” 红汐想了一下,道:“除了北蕃王提亲一事,让朱修仪和秦婕妤很不安外,倒无甚大事。而秦容华似乎是放弃了拉拢陆良人,却是转而投向,”轻轻蹙眉,略有不解的样子,“……投向顾芳华,向她示好。” 沈茉云动作一僵,惊讶地反问道:“秦容华向顾芳华示好?你没弄错吧?”秦容华可是候府千金,让她向一个歌伎示好,这可算得上奇闻了。 红汐却回以肯定的点头外加保证:“是真的,娘娘。”一顿,忍不住问,“您说,这秦容华,可是争宠争得魔障了?秦婕妤可是她的亲堂姐,也不说她两句?” 沈茉云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那顾芳华,是什么反应?” 红汐道:“据说,两人颇有相谈甚欢的感觉,只差没结拜了。” 对此,沈茉云微一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红汐见状,识趣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沈茉云心中涌出了一个想法,如果真要解决顾氏,或许秦容华,能帮她达成她想要的效果。 到了六月底,经过一个多月的议论,北蕃王提出的请娶公主一事,被否决了。北蕃王再三向皇帝表明他的诚意,并许以王后正室之位来待公主,但都被宇文熙一口回绝。 开玩笑,王后之位算什么?日后真暴了战争,身为北蕃王后的大齐公主就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如果北蕃王愿意在通关条例上多让几步,又或者答应在边境“互市”那里进行贸易的税金降低几个点,或许宇文熙还真能再考虑一下。 现在开出”王后之位”这种空头支票出来,就想换公主过去?别做白日梦了!别说门,窗都没有。 就算不是他的亲闺女,可也不待这么糟蹋人的,这都是他们家的女孩呢! 对于皇帝的做法,文臣们没意见,武将们也没意见,宗室们就更没意见。 北蕃王无法,只能遗憾地接受了拒婚一事。 然后宇文熙表示,虽然他们不能结为亲家,可是两国的邦交还是存在的,为表诚意和风度,他将在宫中设宴款待他们,务必让北蕃王赏脸云云。 此乃外交宫宴,北蕃王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应允了。 长乐宫 “你说延王被皇上训斥了?” “是啊!”宝儿捡起一块荷叶糕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后,说道,“北蕃王不是请娶公主吗?父皇拿这件事去问了四哥,瑞儿,还有六弟他们的看法,据说四哥的回答让父皇不是很满意,后来四哥又与北蕃王的一个下属起了些许冲突,结果不小心被父皇知道,然后四哥就被拎到御前挨训了。” 沈茉云“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立即看向女儿,说道:“宝儿,这事跟你没关系吧?”指的是皇帝为何会知道延王跟北蕃使者起冲突一事。 宝儿优雅地用帕子擦净手指上的宵末,说道:“不是我。” 沈茉云神色一松,可还没等到她放心,马上又听到女儿说:“这种不痛不痒、小打小闹的小技俩,也就只有那些无知蠢人才会做得出来。女儿又岂会蠢笨如此?” 沈茉云听得十分无语,顿了一下,说道:“两天后,宫中会举办宴会为北蕃王送行,别忘了时间,可别迟到了。” “恩,知道了。” 135阴私 上 鼎天小说居dtxs宫宴设在含元殿,因为要招待北蕃王和使者团,所以规模非常盛大,一大早就有宫人们捧着各色缎带和造型精巧的灯笼在装点大殿。搜读窝soudu9o 晌午过后,沈茉云一边挑选衣物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安排好了?” 素月递上一支双凤衔珠的金钗,说道:“主子放心,奴婢吩咐过好几次,不会出错的。”见沈茉云微微摇头,便放下金钗,换了一支做工精细的金步摇,见其微微点头,一转手就搁在了旁边的托盘上,那儿已经放了好些臂钏、玉镯、金钗等物,一眼看过去,璀璨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茉云“恩”了一声,可还是再一次叮嘱:“小心些,别留下痕迹。” 素月道:“放心,保管扯不到咱们头上。” 挑好宴会上要穿戴的衣裳饰,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沈茉云便唤人准备热水,沐浴梳冼。待一切妆扮妥当后,宝儿正好过来,见到沈茉云,笑道:“阿娘,可是要去含元殿?正好,我陪阿娘一起入席吧。” 沈茉云自是不会拒绝,却有点疑惑:“驸马呢?你不是应该同驸马一起入席吗?” 宝儿无所谓地一耸肩,道:“他啊,现在应该是跟琦儿在一起吧,两人正在讨论兵法和武学,听得我闷死了,于是就先一步来长乐宫来看您。再说了,想见驸马我什么时候不能见?可阿娘您就不同了,女儿又不能天天进宫来看您,自然是先紧着您了。” 沈茉云被逗得乐了,手指轻点宝儿的额头:“就你会哄人,难怪你父皇这么宠你。” 她见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说,拉着女儿就踏上步舆,朝宣政殿行去。 已是掌灯时分,宫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与明珠烛台相辉应,丝竹声悠然响起,一踏进大殿,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副迤逦到极至的奢靡画卷。 沈茉云在众人的参拜行礼声中走到御座下方的左侧,翩然入坐,待与宝儿闲说了几句后,便打她回座。沈茉云坐下后,没有说话,而是先四下看了看,除了皇帝、北蕃王及数位大臣使者外,其他人皆已入席。待看到妃嫔那儿仍留有两个空位时,她眸光一闪,唇角微微扬起,却又很快抚平,转过头对傅昭媛说:“那本《神异志》我已经看完了,明儿就让人送回景福宫。你那儿可还有别的书?” 傅昭媛微笑道:“尚有一本《山海奇谈》,娘娘要是有兴趣,明日我亲自送过去,省得你的人多跑一趟。” 沈茉云说道:“那又得麻烦你了。” “不是甚大事,娘娘客气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气氛倒还算平和。一旁的江昭容忽然蹙了蹙眉,说:“秦容华和顾芳华呢?还没来么?” 秦婕妤早就在纳闷为何自家堂妹还没出现,一听江昭容问及,忙回道:“许是在路上了,或许梳妆费时过多,便晚了些许。”话是这么说,可是事实如何,秦婕妤心中也没底,只望堂妹快些过来,省得冲撞了圣驾。 因皇帝还没到,江昭容也不好多说,听得秦婕妤的话后,微一颔,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不再言语,算是揭过了此事。 而驸马赵文渊和宇文琦早已入席,只不过位置并不排在一起,而是分席对开。赵文渊见宝儿朝他走了过来,忙站起身伸手去扶,待两人坐下后,他道:“宴席之上免不了会有人敬酒,可太医说了,你这几日不适合饮酒,一会儿公主还是忍忍吧。” 宝儿不由得皱了皱眉,神情略有不愉,可还是应道:“我会注意的。” 赵文渊见她不高兴,想了一下,说道:“前几日我的好友给我捎来了一坛女儿红,待太医说公主可以饮酒后,我再陪你一起尝尝这女儿红,这样可好?” 听了这话,宝儿神色一松,眼神柔和了几分,对赵文渊笑了笑,说道:“此意甚好。”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费心了。” 赵文渊微微一笑,一招手唤来宫人,把宝儿面前的美酒撤下,换了温开水过来,又对宝儿说道:“你还在喝汤药呢,茶解药性,喝多了对身体无益,还是清水最为稳妥。” 宝儿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不多时,在内侍的通报声中,宇文熙与北蕃王一起步入了宣政殿,两人言笑晏晏,一副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模亲。当然,是宇文熙走在前方,北蕃王错后其半步,后面跟着数位大臣和北蕃使者。 这幅场景很正常,正常得不得再正常了,而唯一的突兀,就是低眉顺眼跟在皇帝身后的秦容华和顾芳华。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众人纳闷了。皇帝与北蕃王一起出现在宫宴之上,算是友好的表现,可是这两个莫明其妙夹杂其中的妃嫔,是什么意思啊? 于是,不止妃嫔,就是朝臣,也纷纷投以狐疑的视线,幸好大家都还记得这是招待北蕃王的宫宴,都闭紧了嘴巴,以免丢脸丢到国外去,皆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对秦容华和顾芳华的出现只字不提。 沈茉云柳眉一挑,眼中缓缓滑过一丝笑意,看来,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标准的宫宴流程,再无“意外”生,宾主尽欢。 ++++++++ 第136章并没有亲眼目睹,自然得再听人转述了遍。 听了沈茉云的问话,素月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昨日皇上在紫宸殿接见了北蕃王,据说在殿中商谈甚欢,直至酉时末,皇上才与北蕃王一同前往含元殿。不想皇上他们走到半途,就遇到了秦容华和顾芳华。” 沈茉云听得一笑,道:“然后呢?” 素月对沈茉云投了一个钦佩的眼神,说:“然后就像您猜测的一样,北蕃王对顾芳华的美貌大肆夸奖,他还以为顾芳华是,”强忍住笑意,“……是宫女,差点就向皇上开口要人了。不过,主子,您是怎么猜到北蕃王会瞧上顾芳华的?” 深绿色的外衣绣着大朵精致的白花,袖子轻轻地一拂,单手支着下颚,沈茉云说道:“顾芳华本来就容貌不俗,又因是青楼出身,更兼有平常女子所不能及的妩媚风流,北蕃王此次来中原是要谈正事,哪有可能去秦楼楚馆,乍然一见与京中名媛和北方佳丽绝然不同的异色风情,自然惊艳无比。北蕃人性热情毫爽,对他们来说,当众称赞女子美貌,是表达心中钦慕和喜欢的一种方式,并非轻侮。而且……” 嘴角微勾,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秦容华想争宠想得快入魔了,这件事,她告诉顾芳华已是极限,又岂会再与他人另说?你想想,宫道上,只有秦容华和顾芳华两人对皇上下跪行礼,又无宫人相随,北蕃王对我朝命妇品级所用的饰物服色又不熟悉,如何得以知道她们是皇上的妃妾?自然当她们是宫女了。” 素月赞道:“您真厉害。”却又有些疑惑,“可是,奴婢觉得,皇上似乎并不在意,就算这事传开了,顶多就是让宫中妃嫔们嘲弄她们数天。待时间久了,谁还记得此事啊?奴婢看来,这事儿很难动得了顾氏。” 沈茉云说道:“这只是开头,我自有分寸。”心中冷哼一声,顾氏算什么,她想解决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她想做的,是膈应宇文熙。 秦容华和顾芳华“巧遇”皇帝和北蕃王的事,真如素月所说,让江昭容等人嘲讽了几天,便慢慢消了下去。就在众人以为此事风波过去后,不想又爆出来了一件事,却是秦容华口中传出的,而事情还扯上了延王。 那天,延王去泰和宫给江昭容请安,陪母亲说完话,延王就准备出宫了,他已经成年,再留在后宫并不方便。在经过玉照宫的时候,正好见到顾芳华送秦容华出宫门,一抬头,双方一个打照面,都愣了一下。 而愣怔过后,延王率先说道:“顾芳华,秦容华,见礼了。” 顾芳华微微一福:“见过延王。” 延王朝两人笑了一下,客套了一下,就抬脚走人了。 过程很正常,宫人内侍也极多,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景。 可是秦容华辞过顾芳华后,一转身脸就沉了下来,对宫女抱怨了一句:“又是这样子,真不愧是青楼伎子,先是北蕃王,后是延王,勾得他们魂都没了。难怪当初北蕃王会向皇上开口讨要顾氏,敢情根源在这里。还有延王,要不是在天家,说不定两人就得勾搭上来了。瞧瞧,一双眼睛只差没粘在人家身上,半点儿挪不开。” 其实秦容华就是气不过,北蕃王就算了,未开化的野蛮人一个。可延王是皇子啊,礼仪周全一向为人所称赞,如今对她们打招呼,居然将顾氏放在了她的前面,她岂能不恼? 可这些话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对宫女抱怨完,她就扔一边了,该干嘛干嘛去。 本以为嘲讽几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没过几天,这话不知怎地传了出去,流言越演越烈,最后竟是成了“顾芳华未进宫前就与北蕃王有了私情,因此那日北蕃王一见顾氏,就迫不及待向皇上开口讨要”,还说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据。 至少沈茉云听到这话时,要不是她还记得这话是她让人放出去的,她都差点以为这是真相了== 于是,在流言越来越离谱之时,沈茉云找上宇文熙恳谈了,她“愧疚”地请罪道:“都是妾身无用,才让此话传出,请皇上降罪!” 不得不说,宇文熙这一回,是真被膈应成功了。 136阴私 下 鼎天小说居dtxs早在秦容华进宫的那一年,沈茉云因有些顾忌她与秦婕妤的姐妹关系,为了以防万一,便无声无息地安排了一个钉子进去。搜读窝soudu9o刚开始她只是想着她们同是候府千金,又有血缘上的牵扯,进宫后势必会扯在一起,以免将来成势后措手不及,不如早早就让人盯着。 只是后宫形势千变万化,同时进宫的秀女,身份高贵只能让你的起点比其他人高一些,可要是想继续往上爬,靠的全是美貌和心计。秦容华先天身份够了,可惜后劲不足,进宫好几年,圣宠一直平平,近两年,更是连牌子都没有被翻过,只差直接打入冷宫了。 因此这么多年来,沈茉云都没有动过这颗棋子,直到顾氏的出现。 对于宫中的诸多美人,只要没惹到她身上,沈茉云向来是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谁敢阻止皇帝拈花惹草啊。 其实顾氏的想法不难理解,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走了出来,被送进皇宫服侍帝王,而这个皇帝还挺喜欢她的,平日里待她并不算冷落,想有更进一步的念头也在常理之中。只是她的这个想法,却是和沈茉云的自身利益起了极大的冲突。 得陇望蜀,人的欲·望从来都是无止境的。刚离开那个地方,可能只会想着能安稳过日子就好了。待进了仪王府,想要的就是能过上舒服的生活。再进了皇宫,注意力就会放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富贵金粉中。那等她生下了儿子,又会不会想到那个至尊位置上呢? 沈茉云从来都不会拿最大的恶意地揣测他人,可有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人心是世界上最经不起测试的。她并不怀疑宇文熙对她的感情,也不怀疑他对儿女们的疼爱,但是她却不敢将所有的筹码全部压在这一份信任上面。 一边是年华渐渐老去的女子,一边是新鲜粉嫩的豆蔻少女,同样性质的一件事,不同的人做出来,人心很容易就偏向后者。一样是吃醋,鲜嫩美人做这事叫做情趣、可爱;换成惟悴无颜色的中年妇女,那就叫做野蛮恶毒无法理喻。 以美貌为基础的感情,能有几分厚实? 顾芳华刚进宫的时候,就将矛头第137章消息…… 水到渠成。 特别是当天晚上,宴席散后,沈茉云还笑眯眯地对宇文熙说:“我听说北蕃人性情豪爽直率,今日却与顾容华她们一起结伴而行,难为顾容华这样娇滴滴的女子,没有被吓坏吧?” 给你加深点印象,免得转眼就忘了! 那时宇文熙的神情就有一瞬间的不愉,看得沈茉云心中满好奇的——到底北蕃王对宇文熙具体说了些什么?才让对方能有这样的反应。 +++++++———————— 那天,北蕃王不仅是好生夸耀了顾芳华的美貌,甚至在以为她是宫女的情况下,向皇帝说道:“都说中原多美女,这话果真不假。皇帝陛下,我愿以十匹好马来换这个宫女,您可愿意?” 听了这话,宇文熙还不至于当场火,可脸色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至于顾芳华,则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半点不敢吭声,秦容华直接就成了背景,没人注意到。 经过解释,明白了眼前这个美人是天朝皇帝的妃妾而不是宫女后,北蕃王很是失望,他再不熟悉中原的风俗,也知道皇帝的女人是不能随意“交换”的,于是很遗憾地说了几句表达惋惜之意的话后,事儿也就抹过去了。 宇文熙亦不好太纠缠,倒显得他小气了,于是一个忽悠,就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可是才过了短短十几天,短到他还没忘记这桩意外,事情就在宫中闹开了,而且还越传越离谱,将顾芳华与北蕃王私下幽会的经过说得那叫一个有板有眼。 三人成虎。 就是宇文熙知道顾芳华与北蕃王之间是真没有任何暧味私情,可也架不住耳边经常听到的“戏言”。一怀疑,脑子就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貌似宫宴那天,北蕃王曾经从宴会上离席数次,而顾氏好像也在同一时间缺席了…… 哪怕顾氏是仪王特地寻来献给他的美人,可也改变不了她曾在宜春院待过的事实。曾探究过秦楼楚馆的风流天子自然晓得伎院中的女子,要做些什么事情,顾氏在伺候他之前仍是童女之身,可这并不代表没有其他男人见过她献艺。 要知道,现在除了北蕃王,连他的儿子都跟顾氏扯上了瓜葛。 突然间觉得他头上那顶帽子的颜色有些不对了。 此时,沈茉云还一脸“懊悔”地对他言道:“都怪我想得不周全,刚开始这话从秦容华那儿传出来时,我原以为是她气不过您这般宠着顾芳华,才出言污蔑的。一得知这事,我就把秦容华叫来训了一顿,因是想着特地为顾芳华辟谣,便将江昭容她们一块儿叫上了。谁知秦容华不肯认错,还一口咬定顾芳华,呃,勾引,呃,那个谁,还有私情什么的……恩,就是这样,话越传就越夸张了。” 如果是其他妃嫔说这话,说不定众人就只当她是嫉妒之言,可是那天秦容华和顾芳华确实是与北蕃王一路同行的,作为事件生时的近距离目击者,秦容华所爆出来的猛料,可信度是相当高的。 宇文熙听得很火大,敢情整个后宫说不定大臣都风闻了都知道了他有可能被戴绿帽,却只瞒着他一人。法不责众,总不能一棍棒将所有人打死,所以只能咬牙道:“将顾氏贬为庶人,关进掖庭,禁止她外出。” 直接关了当事人,不让她在人前晃悠,过一段时间,风波自然就会淡下去了。 沈茉云却显得有些犹豫,说道:“论理,这事儿我不该开口,但事关皇家声誉……” 宇文熙头疼了,将顾氏关起来还不成?可是这个时候把人给灭了,岂不是更坐实了事情的真实性?不对,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沈茉云“担忧”极了,“皇上,因为秦容华那一闹,事情已经传开了,宫外兴许都得到了风声。若是这个时候您重罚了顾氏,不就证实了此事为真吗?于皇上名声实在不好。再说了,我相信秦容华只是一时气愤随便说说的,我记得很清楚,顾芳华一直都在宴会上伺候着,除了离席一次去更衣外,其他时间都在位儿上,不曾稍离半步。可见她与北蕃王的事情,只是他人诬蔑,并无此事,皇上您也别太气,万一让顾芳华知道了,说不定多难过呢。” 原来顾氏真的有离席!原本只有三分怀疑,现在已经上升到六分了。 “何必这么麻烦,赏她一条白绫就是了。”毫无疑问,宇文熙对顾氏只余反感了。而皇帝对于让自已不痛快的人或物件,直接就是消灭,眼不见为净。 沈茉云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为难”地说道:“恐怕不妥吧。这种艳,咳,阴私之事,史官不见得会记录下来,但空穴来风,难掩悠悠之口。这宫女返乡,妃妾入庙,还有常往来的外命妇们,总会有些口风流传出去。到了乡野民间,有个什么趣闻野史,咱们想堵都堵不起来。”让你把人弄死了,我从哪儿再弄一个活人放你面前膈应你啊。 这就是民风开放的好处,皇家贵戚有个什么新鲜趣事,很快就能传遍京师,再遇上一个对这些事情有兴趣的文人,将其编录入册,载体为书,再传于后代子孙…… 丢脸丢大了有木有! 宇文熙或许无所谓民间流传记载他的风流韵事,可是事关男性尊严,却是他无法容忍的,或许说,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无法容忍。这种阴私之事,捂在暗处怎样烂都可以,但暴出来凉在太阳底下爆晒,那是绝对不行的。 宇文熙气得磨了磨牙,稍微平了平怒火后,问道:“那依卿之见,该如何处理?” 沈茉云道:“我打算遣人澄清流言,只说北蕃王看中的并不是顾芳华,而是站在顾芳华身后的一个宫女,秦容华不过是一时眼误,错将宫女看成了顾芳华,才引起了这些误会。日后再有谈及此事者,不管对错,杖十以示惩戒。” 妃嫔外出,都有宫人们相随,这个话倒也圆得过去。她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顾芳华,此事真是飞来横祸,她也受委屈了,依我看,皇上不如下旨安慰她一番,再给她提个位分,正好能让外人看到您的心意。如此大大方方,众人见了,定会觉得之前的流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不再相信。” 对于给他带了绿帽的女人,不但不能杀,还得给她嘉奖晋位?宇文熙一口气堵在胸口,下意识地想反对,可是一想起那些可能流传出去的流言蜚语,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就依卿所言吧。”宇文熙实在无法对为他“分忧解难”的淑妃说,顾氏可能真的给他戴绿帽偷人了,这话实在是太伤他自尊了。 当初他一时起带了顾氏进宫,哪能想到会给他引来这种无妄之灾,末了还暂时杀不了她,得留着她在宫中碍眼。生平第一次在女色上栽了跟头的皇帝只觉得非常憋屈,算了算了,不就一个女人嘛,他还养得起。待过个一两年,风波淡化后,解决顾氏就是一句话的事。 吃了暗亏的宇文熙在心中话,以后再也不随便带人进宫了,不然再来上一出类似的戏码,他的头顶就真是绿色的了。 就这样,在外界的揣测中,顾氏不但没有被贬,还在这次的风波中升为了正三品婕妤,再加上沈茉云适时放出的新风声,众人一见顾氏非但没倒下,反而更进一步,倒还真信了是秦容华眼误这个说法。 如果顾氏真与北蕃王有私,皇帝知道后哪有可能不降罪,反而还将她晋封为婕妤? 宇文熙听到手底下的人报上来的消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后续展比沈茉云预料的还要好。 “娘娘,玉照宫那边传了话过来,顾婕妤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素月一得到消息,便赶紧过给她汇报。 “运气真好!”沈茉云自言自语地说道,就不知道她是在说顾氏,还是在说自已。 沈茉云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去,给两仪殿报信,就说恭喜皇上,又要再添一个麒麟儿了。” “遵命。” 她就不信了,有了这么一段“前情”,宇文熙还能对顾氏肚子中的那个孩子视如已出! 137后手 鼎天小说居dtxs并不用沈茉云再多做什么,顾婕妤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搜读窝soudu9o估且不说皇帝陛下那里有何感想,只秦婕妤的清影阁,就差没将御赐的黄花梨木屏风给砸了。 秦婕妤砸了一堆东西犹嫌不足,直接骂道:“我堂妹被贬为庶人,押在掖庭让人日夜看管,平日里想递个话儿都不容易。顾氏这个贱·人,借着我堂妹往上爬不说,如今竟还让她有了身孕,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 宫人们缩在一旁,并不敢上前搭话。 秦婕妤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认真思索起来,许久却只能幽然一叹,颓然摇头,大势已去,还能力挽狂润吗?虽做如此想,可她心中倒底不忿,不由得抬起右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出“咚”的一声闷响。 沈茉云代掌皇后宝印,管六宫事务,遇到妃嫔怀孕这种大事,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一见到皇帝,就笑容满面地说道:“顾婕妤有了身孕,可真是大喜事,我已经吩咐嬷嬷和医女去照料了,明年一定会顺顺当当地为皇上生下一子。” 生下下才好吧! 宇文熙郁闷地想着,可是原因毕竟不好明说,不是每个君王都能有卫灵公一样的“气度雅量”,于是含糊说道:“有官员上奏,说是数日前无意中现北方天际忽现五六丈长的赤气,自古至今,赤气被看作为兵灾之象。可此时顾婕妤传出了喜讯,她腹中之儿……朕实在是有些担忧,这孩子,恐是不详。” “皇上多虑了,不过是事有凑巧,哪儿就能与顾婕妤肚中的孩儿扯上关系呢?“沈茉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才叫真正的“莫须有罪名”,你怎么不说赤气乃帝王降生之地或所处之居才独有的祥瑞? “您要是真不喜欢,妾命顾婕妤在玉照宫好好养胎,轻易不许她外出就是了。”沈茉云劝道,“稚子无辜,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妇,按律法,也得先让她生下孩子再施刑罚。前些年对北蕃连年战争,两年前西凉来犯,杀戮极重,就是为了天和人伦,亦断无杀孕妇之理。” 宇文熙被噎住了,想了一下,道:“那算了,让顾氏在玉照宫好好安胎,静养吧。” 有彤史为证,顾氏怀上孩子的时间做假不了,可心中到底留下了疙瘩,不过沈茉云说得有理,加之顾氏怀上的确实是他的骨血,真要……罢了,还是生下来后再说吧。 于是旨意下来了,让顾氏在玉照宫好生安胎,沈茉云更是对太医们耳提面命,对顾婕妤的胎一定要上心,又赏了一溜串的补品药材下去。连番动作下来,倒是让众人有了皇上非常重视顾婕妤这一胎的感觉。 对于这一效果,沈茉云很满意,很好,顾氏被她摁在玉照宫动弹不得,皇帝那里对她亦是非常反感,接下来,顾氏是死是活,就得看她的运气了。 虽然,她才是将人送进这个死局的罪魁祸。 沈茉云很忙,明年宇文瑞就要出宫建府了,宇文琦再过两个月,也要跟他的哥哥一样,搬出长乐宫,两个儿子都要搬迁到新居所,上至奴仆,下至日常用具,一一细心过问,就怕儿子住得不习惯。 另,宇文瑞的婚事,同时提上了议程。于是揪了大儿子过来,问:“你明年就行冠礼、入朝议政,你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宇文瑞想了想,说道:“阿娘,我不想这么快成亲,父皇那边,可否代我周旋一二?” 沈茉云一挑眉:“这是为何?难道你有了喜欢的人?” 宇文瑞摇头,轻声道:“儿子暂无心仪女子,只是不想这么早成亲罢了。” 沈茉云说道:“阮修容已经在相看郑王妃了,我看她的意思,应该会向皇上请旨,让郑王冠礼后就大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未来的郑王妃肯定是名门闺秀,她的娘家天然就会被归类到郑王那一边。宇文瑞不是笨蛋,沈茉云提醒他的事,他一早就知道了,可是婚姻大事,他还是想争取一下,若是过个两三年还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他自然会接受父母的安排乖乖成亲,可如果遇到了……他还是想娶个能合自已心意的妻子。 沈茉云听了,神情很平静,没有宇文瑞想象中的大怒,她说道:“婚姻大事,既然你拿定了主意,就别三心两意。”略一沉吟,“也罢,你父皇那儿,我替你回了吧。” 宇文瑞感动地行了大礼:“多谢娘。” 沈茉云一笑,招手让他过来,拉着儿子的手,又比了比他的个头,感叹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然后又捏脸掐手的,活像在玩芭比娃娃一样。 “阿娘!”宇文瑞别扭极了,以前看着别人对宇文琦这么做,他只觉得好玩,现在轮到他自已了,才现个中滋味真不好受,难怪宇文琦对女孩子一向是避而远之。 玩够了,沈茉云终于善心大地放开儿子,神色一正:“瑞儿,别忘了你的身份,虽说允了你晚几年成亲,可是别本末颠倒,只顾计较细枝小节而忽略大局。” 宇文瑞道:“您放心,我不会忘了自已的身份。” 沈茉云满意了:“那就好。” 宇文瑞不是不成亲,只是不想这么早成亲,虽然有点不合制,可现实中,这种事并不算少见。所以沈茉云跟宇文熙提起时,也没说是儿子的意思,只说前些日子命人去了相国寺请大师给宇文瑞看八字时,大师批命时说宇文瑞这两年命格相冲,不易大婚,若非必要,晚两年再娶妻比较好。 宇文熙听后,没有考虑多久,就点头同意了:“明悔大师德高望重,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将瑞儿的婚事缓缓吧,先办他六弟的吧。正好前几天阮修容跟朕提起过,想让郑王行了冠礼后就大婚,早日成人。朕已经准了她所言,待相看好人选,就可以下旨了。” 沈茉云笑道:“这可真是好事。” 正说着,忽然她眉眼间有些踌躇,一副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宇文熙注意到了,不由得说道:“可是有事要对朕言?不用这样藏着掖着,说出来,给朕听听。” 沈茉云眼见宇文熙心情尚好,便直言道:“皇上,卢国公七皇子被黜去了路州经年,再过两载,他也该行冠礼了。您看,是不是早个合适的机会,召他回京,一叙父子天伦?” 想起那个远在路州的儿子,宇文熙一时间也颇为难受,当初贬七皇子出京时其不过九岁,一晃眼,四年也过去了。如今柳家风波已过,而且路州刺史递上来的折子,有夸过七皇子在路州时刻苦勤学,现在召他回来,想来不会有再生事端。想到这里,宇文熙点头道:“爱卿考虑周全,是时候召他回来了。” 沈茉云低头,唇边勾起一抹笑:“皇上圣明。” 反正朝堂的水够浑了,皇帝这个时候将七皇子召回来,延王和江昭容的注意力应该会转移到七皇子身上,这样,就能为宇文瑞争取到了时间。 夹缝求存,向来不易。 宇文瑞要是真对那个位置有志在必得的野心,那么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第一个困局。 九月,皇帝下旨,召七皇子卢国公回京。 十月,卢国公进京,觐见君父之时,痛哭陈情,尽诉昔年思念之苦,皇帝亦念之。末几,擢升七皇子为江陵郡王。 永旭二十一年二月初二,洛王宇文瑞行冠礼,太傅杨沐为正宾,赐字“茂之”。 随着洛王的入朝议政,朝中局势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 不过这些事,沈茉云听听就过耳了,非重要事并不往心里记。现在的她,正坐在玉照宫偏殿的暖阁中,坐等在产房里的嬷嬷们出来给她报信。 “娘娘,顾婕妤才胎动没多久,怕是还要几个时辰呢,您先吃些糕点吧,别饿坏了身体。”红汐拿着一个食盒,一边在小圆桌上摆放吃食,一边劝说道。 正是午时,沈茉云还真有些饿了,于是坐到桌边,在宫人的伺候下开始进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娘娘,皇上说,让您好生照看着顾婕妤,国事繁多,他就不过来了。” 沈茉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道:“我知道了。” 小太监得了回复,一行礼,退了出去。 顾婕妤生得倒是顺溜,三个时辰后,就有嬷嬷抱着孩子出来了,对她道:“淑妃娘娘,恭喜恭喜,顾婕妤生了一名小公主。”随即走上前让她看一看孩子。 沈茉云打量了几眼,对着皱巴巴的婴孩实在生不出什么赞美之词,其实在她心中,她还是觉得自个的孩子比较可爱。于是挥挥手,让奶娘将小公主抱去喂奶,并嘱咐宫人们好好照顾,又对嬷嬷说:“顾婕妤立下大功,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她再受累。好好照顾着,有什么事就来长乐宫报我。” “是。” 得知顾婕妤生下的是女儿,不管是沈茉云还是宇文熙都松了一口气。经过了一年时间,此事带来的怒火已经熄灭得并不多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处理顾氏了。沈茉云想得还要更远一点,让谁来照顾小公主。 宇文熙眉头一皱,说道:“顾氏身体不好,对小公主照料不及,就先放在长乐宫罢,正好给阿霙做个伴。” 沈茉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只能应下:“是,妾身遵命。”这个孩子肯定要保下的。 138后手 下 鼎天小说居dtxs因为是皇帝亲口话,所以小公主第二天就被抱来了长乐宫,沈茉云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并没多大感觉,看了几眼,便对剪容吩咐道:“小公主就先安置在东侧殿的东北角小院那儿吧,将嬷嬷和宫女按例拨过去,精心伺候着。搜读窝soudu9o需要什么,立即来回我。” “是。” 待剪容退了下去,一直静坐旁边的宝儿才纳闷地问道:“阿娘,六妹怎么抱来了长乐宫?不是应该养在顾婕妤身边的吗?” 沈茉云不想说太多,只是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宝儿“哦”了一声,显是想到了去年的某个流言,便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问:“阿娘,瑞儿的婚事,因着他说不想太早成亲,咱们倒是可以先搁置一边儿。可是,早些年皇祖母给阿琦订下的那桩婚事,您看……”神情有些纠结,“真要让弟弟娶了祁国县公的侄女?” 三年前,祁国县公的爵位已经易主,老国县公因病去世,接下来理所当然就是他的嫡长子袭爵,而萧太后给宇文琦订下来的正是二房的嫡长女萧曼娘。只是这么一折腾,虽然还是国县公府的千金,可是毕竟当家做主的不再是亲爷爷,而是大伯,身份上自然就降了一个档次。若是日后分家,那么萧曼娘只能算是京中六品小官的女儿,连国县公府的名头都沾不上了。 关于这一团乱帐,沈茉云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那位萧姑娘,比琦儿大三岁,今年该及笄了吧?怎么?林夫人急了?”林夫人是萧二老爷的妻子,也是萧曼娘的母亲。 宝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道:“林夫人不急,急的是他家的老太太。”一顿,微微冷笑,“阿娘,那个林夫人,我见过几次,她好像对这桩婚事极不满意。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果不是皇祖母指婚,她肯定不会将女儿嫁给阿琦。” 沈茉云并没有像女儿这样生气,她对萧皇后不感冒,同样对与她娘家沾亲带故没兴趣,她不喜欢这件婚事,林夫人当然也可以持有反对意见。只是,萧太后金口赐定的婚事,谁敢赖婚?唉,想到这里,沈茉云头都大了。 此时,宝儿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林夫人看不上阿琦,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要不,我想个办法让萧家主动悔婚……” 比如说给萧二老爷制造点麻烦,当官的哪个没有一些职场毛病,揪出来让御史参他一本,保证见效。再让人给点暗示,如果萧二老爷知情识趣,自然会主动提出解决婚约。如果萧家上下还是一昧坚持,最简单且见效最快的,就是让萧曼娘出点“意外”,相信到时候连林夫人都无话可说了。 沈茉云先是一惊,随即就摇头道:“别,人家小姑娘好好的,又没得罪你,让你折腾点事儿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萧家的女儿还要不要活了?宝儿,这话日后不准再提。再说,琦儿才十二岁呢,至少还得拖上几年,时间尚算充裕,让我想想吧。” 宝儿无奈地一摊手,道:“好吧,既然阿娘你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如果哪天您改变主意了,随时跟女儿说一声儿,什么时候都可以成事,我绝不会让阿琦受委屈。” 沈茉云是真的紧皱眉头了:“宝儿,你在外头……” 宝儿截住了沈茉云的话,直言道:“您放心,我自有分寸。如今瑞儿也在宫外开了府,有我和瑞儿在,外头的事儿,哪还用得着您来操心?” 沈茉云听得无奈一笑,没有接口,忽然想起一事,她笑着对女儿打趣道:“我说宝儿,你出嫁快两年了,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外孙啊?” 宝儿神色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却是匆匆一笑,状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见状,沈茉云又笑着说了宝儿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不想半个月过后,公主府传来消息,宝儿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顿时把沈茉云高兴坏了,就是宇文熙,也是十分欣喜,开口就赏了不少东西下去,甚至还特地去了一趟公主府亲自探望女儿。沈茉云本来也想去,可是小儿子正好又病了,实在腾不开身,只好让素月去了一趟。 宝贝女儿怀孕生子,很快就让他抱上外孙,宇文熙心情大好。可惜没好上几天,就又收到了长乐宫传来的另一个消息——亲,你的小女儿要满月了,准备摆宴啊。 宇文熙一听,心情瞬间跌倒谷底,对着走过来给他欲看孩子的奶娘一挥手,道:“抱小公主回去,风大,别病着了。” “遵旨。”奶娘蹲身行礼,退了下去。 宇文熙转头,对沈茉云说道:“这两年边境烽火不断,这又只是公主,不是皇子,满月宴不好太过铺张,一切从简吧。” 沈茉云应了下来,想了一下,问道:“皇上,这几日阿霙病了,我正忙着照顾他,六公主那儿我怕兼顾不来,若是有什么事儿,可就不美了。我想着,满月酒后,就将六公主送回玉照宫,有亲娘在身边,可比什么都强?您觉得呢?” 宇文熙习惯性地正要点头,可点到一半就卡住了,将六公主送回玉照宫?那不是送回去让顾氏照顾教养?这个绝对不行。事实上,他对六公主都有些膈应,更别提对顾氏的感觉了,以前是巴不得直接弄死一了百了,然后一年过去了,怒火缓了过来,又觉得没这么生气。弄死就免了,但还是不想看到她。 于是他说道:“顾氏对佛理甚有研究,以前就曾对朕多次说过想一心潜修,如今想想,也是朕太不近人情,硬是将她留在宫中,实在不该啊。” 事实证明,只要有需要,皇帝睁眼说瞎话的功力那绝对是炉火清纯的,说得沈茉云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皇上您还能再靠谱一点吗?您不如直接说顾氏想入观为道士还更有说服力一些。不过算了,她想保下孩子,不代表想保下孩子她妈,让人继续留在宫中,迟早有翻身的一天,弄出去也好,便虚应了一声。 宇文熙轻咳了一声,“依卿来看,六公主让谁来照顾最为合适?” 沈茉云想了想,试探性地说:“傅昭媛,可好?” “她?” 沈茉云解释道:“傅昭媛是九嫔之一,身份够格抚养皇女,又饱读诗文,是难得的才女。由她教导六公主,最好不过了,难道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傅昭媛去年就被皇帝召幸过了,只是次数并不多。宇文熙倒是很喜欢去景福宫找傅昭媛聊天说话,论文谈诗,却是极少在那儿过夜,一年下来,傅昭媛伺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 沈茉云看在眼中,除了心中感概几句,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过傅昭媛似乎也无所谓皇帝的宠幸,加上宇文熙已允她自由阅览东六宫的藏书,因此更是一副有书万事足的模样。平日里要么在景福宫看书,要么就来长乐宫陪她说话,兼之给阿霙启蒙,教他念书。 或许在旁人看来,傅昭媛只能寂寞深宫冷清一生,但说不定这样的生活正是她所想要的。 看着傅昭媛的淡然神情,沈茉云觉得早先自已对她的感叹和同情有些可笑。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宇文熙没考虑太久,很快就同意了,“行,满月宴后,就将六公主送去景福宫吧。” “是。”停了一下,沈茉云不由得说道:“顾婕妤那儿……” 宇文熙一挥手:“待六公主满月宴后,就令她去瑶华寺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沈茉云看来,顾氏的事已经过去了,也达到了她原本预想的目的——成功地膈应到了宇文熙,又保住了六公主,完全可以在以后宇文熙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时候,将六公主提出来让他回想一下曾经的“往事”。 素月高兴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总算将顾氏弄出宫了,省得搅得宫中乌烟瘴气的。” 沈茉云有点奇怪:“顾婕妤又没惹到长乐宫,你开心什么啊?” 素月一听,却是道:“目前顾婕妤是没惹到咱们,可是啊,要是没北蕃王这茬事,指不定她现在就敢惹上来了。您忘了?去年她刚升为芳华,就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宴上对周充媛和九皇子出言不敬,事后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歪招,竟是让皇上为她出气,将周充媛禁足了三个月,就是九皇子都遭了几句训斥。依奴婢看,这样的人,留在宫中绝对是个祸害,幸好,再有几天,就可以将她弄走了。” 沈茉云略略挑眉,那件事她还记得。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九皇子不小心用酒泼湿了顾婕妤的衣裳,事后又不肯道歉,周充媛自然是偏帮儿子,然后双方起了争执。当时顾婕妤哭得十分伤心,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宇文熙看见了,现是九皇子失礼在先,便训斥了几句。而至于周充媛的禁足,则是事后罚下来的,而那一晚,宇文熙点了顾氏的名。 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沈茉云起了警惕,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安排。 不管是宇文熙,还是沈茉云,甚至是被透过话的傅昭媛,都以为顾氏是昨日黄花,再起翻不起风浪了。沈茉云甚至还想着,人都快要送走了,亲生女儿日后再难得见上一面,就让顾氏先坐完月子,过两天再告诉她这事吧。 所以,在六公主的满月宴上,本来因病免去出席的顾婕妤,却是披着一头散,仅着雪白中衣,赤着双脚扑倒在房门口,泪流满面,声音哀痛:“淑妃娘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妾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刷进后台了,不容易啊! ps:明天坐车回家,继续停更一天! 139阳谋 顾婕妤这么一哭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那个伏倒在门廊下的身影,耳边继续响起细微的啜泣声。倒是抱在奶娘怀中的六公主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才唤回众人愣神的心智。 这里是长乐宫,自是由沈茉云开口下令:“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顾婕妤扶起来?春寒料峭的,万一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是!”数名宫人齐齐应了一声,朝顾婕妤疾步走去,弯□-子,双手搭在顾婕妤的双臂上一个用力,硬是将人扶了起来,半强迫地带了进来。 顾婕妤由着宫人们半扶半拉,泪珠滚出眼眶,配着纤细的身形和雪白的玉容,还有那一身单薄的中衣,看着格外引人心疼,语带呜咽地说道:“妾本就出身卑贱,能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气,如今宫中已无妾容身之所,妾不敢再言其他,只求您将妾打出去。哪怕是青灯古佛,也是留下一丝残息,求娘娘救妾一命!” 听到这里,沈茉云眼一眯,却是说道:“瞎嚷嚷什么呢?难道在这宫中还有人敢为难你不成?”不待顾婕妤回答,转而吩咐那几个宫人:“带她去暖阁那里,好生伺候着。” “我,我……”顾婕妤仍是哭哭啼啼。 沈茉云眉头一紧,好嘛,她什么都没做,反倒是有人主动先做了,竟像是在逼着她承认做过什么似的,心中微恼,再次吩咐道:“还不快点?” 宫人们不敢多话,赶紧将顾婕妤拉扯走了。 沈茉云缓了缓心中的恼怒,这才对殿中神色颇有异样的妃嫔们说道:“皇上说了,六公主由傅昭媛抚养,一会儿昭媛就先带六公主回景福宫,嬷嬷和伺候的宫女随后会按制送过去,若是还欠缺什么,记得来长乐宫报我。” 傅昭媛起身行了一礼,道:“是。” 奶娘赶紧抱着六公主走了出来,对傅昭媛施了一礼,便站在了她的身后。 六公主的满月宴规模不大,宇文熙更是因为心生膈膜并未到场,只是吩咐了一声按制送礼就不管了,不过看在长乐宫的份上,江昭容、阮修容等人还是来了。本以为是惯例的小宴,不想却亲眼目睹了顾婕妤上演的这一出好戏,有人一眼了然,有人仍是懵懂。至少,阮修容就微笑问道:“顾婕妤口口声声说要淑妃娘娘救她一命,这话好生蹊跷,难道在宫中,还有人敢越过皇上,随意打杀妃嫔不成?其中,莫不是另有隐情?” 何承徽略显好奇地一扬眉:“隐情?应该不会吧!” 周充媛看了她们一眼,慢慢地垂下视线,沉默不语。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样选择了默不作声,倒是江昭容说了一句:“淑妃娘娘秉事向来公正,想来是顾婕妤病得久了,一时想岔了也说不定。” 沈茉云微微点头,又特地看了看阮修容,笑道:“阮修容说得没错,皇宫大内,除了皇上,还敢有谁随意打杀妃嫔?就是惩处嫔御宫人,也不是随便来一个阿猫阿狗就行的。” 出乎沈茉云的意料,阮修容只是冷哼一声,就闭嘴不说话了,跟以往要与她争个高低的模样颇为不同。因心觉怪异,她不由得又多看了阮修容一眼,见对方真的没有出言反驳挑衅的意思,有点纳闷,可仍不忘继续说道:“今日就这样吧,无事就散了。” 逐客令下,就是再有人好奇地想探知顾婕妤的事儿,此时也只能纷纷起身,行礼告退。秦容华跟着堂姐秦婕妤走在后边儿,堪一出宫门,就好奇地问道:“堂姐,你说顾婕妤今儿闹出这一码,有何目的?” 秦婕妤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人家的事儿,你管这个作什么?不准多舌!” “我就只是问问!”秦容华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陆良人在两人后边儿,听到这一段对话,心中微微摇头,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宫女雪竹道:“天寒,走吧!” “哎,良人小心!”雪竹应了一声,扶着陆良人上了步舆,随伺在侧,跟着队伍往延庆宫走去。 打走了一干妃嫔,又传令让尚宫局将伺候六公主的嬷嬷和宫女送去景福宫后,沈茉云才慢悠悠地朝暖阁走去。 “娘娘!”暖阁中的宫人们一见到她进来,纷纷施礼。 沈茉云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上座那儿,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顾婕妤,脸上已不见泪痕,衣着也收拾整齐了,只是眉眼前还是带着一丝哀怨。 素月跟在后边,对宫人们挥了挥手,后者低着头,默然退了出去。 此时,顾婕妤跪了下来,神色一恸,泪珠又掉了下来,说道:“淑妃娘娘,因为前一段时间的流言,我知道皇上在生我的气,可是,可是六公主……请您看在六公主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声音婉约缠绵,听得人心里软。 顾婕妤实在是不甘心。流言刚出来那会儿,她也曾惶惶不安,可是随之而来的晋位以及大肆封赏,却让她安下了心。虽然生出来的是个公主,让她不免失望,可生育总是有功的,而且生了女儿,说不定更能让人放心,她还年轻,以后还是会有机会再怀上的。不想就在她坐月子期间,身边伺候的宫女“听来”的风声却是让她懵了――皇上因着那段流言,已是对她心生厌弃,说不准哪天就会有内侍给玉照宫捧来三尺白绫。 因为顾婕妤妤手中的人手并不够,打听而来的消息也是半遮半掩的,不想却让她生了误会。她只觉得,六公主甫一出世,就被淑妃带去了长乐宫,加上之前的“旧怨”,于是就想着应该是淑妃在皇上面前讦言,说了她的坏话,不然明明皇上早就不介意了,又怎会突然间翻起了这件事呢? 出身贱籍,什么苦没吃过。因此,顾婕妤狠了狠心,一出月子,就仅着中衣来到了长乐宫,哀戚地哭闹了一把。只望这事能传到皇帝耳中,博得怜惜,那她还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沈茉云静静地看着顾婕妤,直看得顾婕妤柔弱的神态开始生硬了,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起来,我们之间不过只是私仇,并非……”忽然一笑,叹了一口气,“怎么跟你说起了这些?你又不懂!不过身为后宫妃嫔,这私仇,才是最不可解的。”心中那点子怒火慢慢平息了。 “淑妃娘娘……”顾婕妤听得一愣,抬起头朝沈茉云看了过去。 沈茉云却是不想理会了,对素月吩咐道:“顾婕妤病得不轻,送回玉照宫,好好伺候,无召不许外出。” 顾婕妤大惊:“这,这……” 沈茉云看着她,叹道:“本想留你一条生路,可是现在看来,我是留不得你了。”打蛇不死反成仇,她不会让一条毒蛇潜伏在阴暗处,随时蹦出来咬她和她的儿女们一口。 顾婕妤顿时变了脸色,急乱地喊道:“你,皇上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闻言,沈茉云神色微微一动,有点意味不明地说道:“皇上啊……”不等顾婕妤再开口,她对宫人们一扬下颚,“带下去。” “遵命。” “我不走,我要……”顾婕妤的情绪看上去颇有些失控,声音十分刺耳。 沈茉云微微蹙眉,对素月说:“这般哭闹不休,让旁人看到真是不成体统。” 素月问:“您的意思是……”堵住她的嘴? 沈茉云却是道:“直接敲晕吧,然后再使人抬回去,一了百了,省得另惹麻烦!” “……” 红汐多问了一句:“娘娘,顾婕妤这般闹腾,皇上只会更加生厌,这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啊。可您看上去,并不如何高兴……” 沈茉云一顿,嘴角淡淡地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这杀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红汐低下头,说道:“奴婢失言!” “无事!”沈茉云一挥手,“左右都是要解决的,高不高兴都不重要了。” 沈茉云原以为解决顾婕妤并不难,毕竟皇帝已经对她心生厌恶了不是吗?却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两天,流言已经炸开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说她心机歹毒,为洛王日后登基皇位铺路而准备对育有皇嗣的妃嫔意图不轨,甚至连她跟旁人的对话都编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传得可真是神乎了。”沈茉云摸了摸下巴,笑道。 剪容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查清楚了。除了玉照宫,尚有阮修容、何承徽、秦容华……等处,皆有类似的话传出来。” 沈茉云问:“江昭容呢?” “泰和宫并无动静。” 沈茉云“恩”了一声,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思考目前的局势。看来秦容华是急了,不然不会卷进这事中,可惜宇文熙对秦容华向来不感冒,有点遗憾……算了,不能升,那就贬吧,否则看那两姐妹吵起来也挺有趣的。还有,趁着这件事,应该可以“送”一批钉子出去,正好清理清理…… 素月见状,小心地问了一句:“娘娘,咱们可要想个办法止住流言啊,这话说得有模有样的,如果传到皇上那里……” “我自有分寸。” 果然,数日后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神色略有不豫,直接就问:“昨日六公主的满月宴上,顾氏闹了一场,怎么回事?说说。”。 沈茉云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兴许是顾氏听信了旁人的话,误解了皇上的好意。” “哦?” 沈茉云想了一下,便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其中情节倒没有加油添醋,只是将顾氏对她的“怀疑”转移成了对皇帝的“误解”,末了还道:“我看顾氏也是思女心切,一时情急才乱了分寸。毕竟六公主一出生就被抱离了她的身边,母女连心,难怪她会作如此反应,皇上就别太跟她计较了。只是,也不知怎地,那些话却是传了开去,而且越传越神。妾纳闷之下,查了一下,现是好几个宫的宫人们聚一起闲话时说嘴说出来的,兴许她们只是无心之举,可总不是好事儿。您看……” 宇文熙神情稍霁,对于这种事情,他一向爽快:“几个宫人碎嘴的小事,卿处理就是了。” “是。”沈茉云应道,又说,“还有,顾氏那儿,原是皇上好意,予她出宫修行,可她如今想到了岔路上,让她出宫,万一随意嚷嚷一些‘事情’出来,对六公主可不好。皇上别忘了,六公主还养在傅昭媛那儿呢。” 宇文熙直皱眉,问道:“你所虑甚是。对了,顾氏真的说出了这宫中再无她容身之处,自请出宫的话来?”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么说了。”停了一下,又说,“这不,还让阮修容误以为妾青天白日之下就要毒杀嫔御呢,当时在场好几位姐妹可都吓得变了脸色呢,生怕妾下一刻就命人将她们押出长乐宫外打死不论。” 宇文熙听得一笑,抬起左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朕的淑妃哪会这般歹毒蠢笨,她们也太草木皆兵了。” 沈茉云笑道:“得皇上信任,实在是妾身之幸。” 宇文熙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思忖了一下,说道:“既然六公主养在傅昭媛那儿,那就将傅氏晋为贤妃,年后举行册封礼,你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一下。” 呃! 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们不是在说顾婕妤的事吗?怎么突然间转到傅昭媛这儿来了,还说要晋位,这也太突然了吧? 宇文熙又继续说道:“至于顾氏,既然是病重,连好坏都分不出了,就在玉照宫好好静养,不准外出。” “是。”沈茉云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忽然,宇文熙笑了起来,对她说:“宝儿那丫头如今怀了孩子,看上去比以前文静不少。改天朕与你一同出宫,去看看她,也让她心里高兴些。你不是总惦记着他们,生怕小两口会吵嘴?正好一起去看看,亲眼见证,让你安个心。” 这回是真开心了,沈茉云高兴极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多谢皇上。” 一夜再无他话。 等去了公主府看过女儿,见驸马赵文渊对宝儿态度甚是亲昵呵护,沈茉云心中总算是大定,接下来,就是解决顾氏和那些流言了。 借着清明祭祖的档口,以替皇家积福积德为由,沈茉云放出了一批宫女,其中就有玉照宫和瑶华宫的,甚至连长乐宫都放出了几个。六宫禁菀,顿时清静了不少。 对此,江昭容冷笑:“阮修容太沉不住气了,淑妃对玉照宫传出来的流言一点都不禁止,这不是明摆着等人往刀口上撞嘛。瞧,这转眼就收拾了一票人,自断胳膊,蠢!” 待清明过后,沈茉云唤来红汐:“近日来,玉照宫有何动静?” 红汐想了一下,回道:“前两日,顾婕妤不小心染了风寒,正养病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停了停,试探性地问,“娘娘,您可是想着……” 沈茉云淡然地说道:“顾氏此人,性能忍,又擅说辩,如今她已是恨毒了我,我总不能无视吧。良机稍纵即逝,此刻若得过且过,日后她再次得势,想再收拾就难了。” 红汐有点为难:“可顾氏到底是正三品婕妤,不好下手啊……不过也怪了,既然皇上厌了顾婕妤,为何还任她住在玉照宫?既无贬斥,又无训戒,只是软禁起来,真是奇怪!” 沈茉云心想,皇帝不是不贬斥顾婕妤,而是他压根就忘了这事,一个不常在他面前晃悠的女人,哪来的闲功夫记得这么周全。不过这话她也懒得对红汐说,只是言道:“明天去太医院递个话,让给顾婕妤看病的太医来我长乐宫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 “是,娘娘。” 陈太医很快就来了,心中有点忐忑,行完礼后就站到了一边,静待问话。后宫之事,一切难以论定,陈太医本以为淑妃唤他过来是有一些“额外”的事情要吩咐他的,因此早就琢磨过了推脱的说词。结果从头到尾,沈茉云都没有说其他的事情,只是问了好些关于顾婕妤病情的问题,这些事脉案上都有写,基本上都是体虚阴寒,得细心调养之类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陈太医都一一作答了。 “行了,你下去吧。”沈茉云问完后,便挥手让陈太医下去了。 “是。” 陈太医走后,红汐问道:“娘娘,您可是有了主意?” 沈茉云“恩”了一声,说道:“既然顾婕妤产后调养不当,亏了身子,那就得好好地补身,万不能委屈了她。吩咐下去,日后给顾氏的补品药材,全部挑最好的,若是她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尽量满足她。”修长的手指划过光滑的桌案,声音乍冷:“让玉照宫的宫人们多多上心,务心要给顾婕妤好好地‘进补’。” 红汐低头说道:“奴婢知道了。” 完结倒计时之一 永旭二十一年五月,西凉国再次举兵进犯大齐边境,却只是几个小规模的战役,卷入的兵士不过数百人,且又是大齐获胜,之后西凉国就退出了国境。因此,除了几名老将心存疑虑,上过几次折子后,倒没有引起朝堂群臣们的注意。 不过因为这事,中书令李林在某次大朝会上趁机上了一道折子,大意是边境不稳,加之南方又有洪涝干旱之灾,故敢请皇帝免去明年的秀女大选,以免劳民伤财、百姓不宁。 宇文熙听了,略略挑眉,看向其他大臣:“诸位亦是如此想法?” 大臣们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行礼道:“臣等附议,还望皇上明断。” 总不能说反对吧,那不就是说他们同意皇帝大肆在民间选美纳妃了?此话一出,再让史官记上这一笔,他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被后人痛骂是奸臣佞臣之流才怪。 宇文熙看了一下手中的折子,点头道:“南方不宁,此时大动干戈去采选秀女确实不妥……既然如此,就依中书令所奏,明年的秀女采选,就停了吧。” “皇上英明!” 消息传到后宫,妃嫔们自然是喜上眉梢,少几个年轻漂亮的美人进来分宠,她们能见到皇帝的机会自然就更多了。 长乐宫,沈茉云正拿着各宫的名册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坐在她旁边的宇文熙说道:“皇上,各宫缺欠的伺候宫人我都按例补了上去。妾思忖,既然您都停了明年的选秀,那宫女的采选,是不是也可以先停个两三年?就这名册上来看,现有的宫人们,伺候各大小主子,已是绰绰有余了。” 宇文熙接过沈茉云递过来的名册,翻了几页,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宫女的人数确实多了一些,于是说道:“此事先缓缓,待朕问过户部再定。” “行,我知道了。”沈茉云应了一声,随即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好不容易商量完手头上的宫务,这时秦允进来了,对他们说道:“皇上,娘娘,玉照宫的顾婕妤,去了。” 自从六公主的满月宴后,顾婕妤就再也没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给出来的说法是顾婕妤产后身体虚弱,要静心休养,却不想,这一养,就直接养没了。 沈茉云转了转手腕间的玉珠琏子,转过头对宇文熙说:“皇上,您看……” 宇文熙愣了一下,因隔了几个月,他差点想不起来顾婕妤是谁,想想往事,再想想六公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挥手道:“按品级葬了便是。” “奴婢遵旨。”秦允应道,行礼退下。 沈茉云看了宇文熙一眼,安慰道:“死生定数,皇上节哀,至少还有六公主呢。” 宇文熙“恩”了一声,神情似有唏嘘,可要说多难过也没有。 顾氏病逝一事,在宫中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甚至好些低位妃嫔都觉得十分高兴,唯有秦容华略显遗憾,好不容易搭上的人,又这么没了。可还不等她遗憾完,一道圣旨下来了,说她德行不修,着降为正六品肃仪,迁去瑶华宫,再不同秦婕妤同住于清宁宫。 秦婕妤听着堂妹的哭泣声,深感棘手,说:“我又何尝想你搬进瑶华宫,阮修容从来就不是个好性子,你又是被降位贬斥去的……”想起前一段时间的事,不由得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了,叫你不要去惹长乐宫,你偏不听,玉照宫那个贱人不长脑子,你也跟着去不长脑子。一个教坊伎子,能想得出什么好法子来?” 秦肃仪哭得十分伤心,说道:“既然如此,当时堂姐为何不提醒我?如今才来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秦婕妤被噎了一下,心中略有不快,便道:“行了,这是圣旨,不管乐不乐意,你都是搬定了,你的身份也是降定了。去好好收拾一下,到了瑶华宫,你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堂妹再不听,还是像以前一样行事,她也无能为力了。寿平公主已经行了笄礼,快要出嫁了,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去跟淑妃叫板。如果她有儿子或许还能一博,可她只有一个女儿,再想其他的根本没意思。 秦肃仪哭得更伤心了,可是再伤心,她还是得乖乖地搬去瑶华宫,从此在阮修容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朝堂上风云变幻,先前南方水灾,淹没了数万亩良田,平民死伤无数。底下相关报告一递上来,说是因为河堤年久失修才导致这次河水泛滥成灾,言词间还隐晦地提了下某些官员渎职贪污的线索,宇文熙看了,顿时大怒,立即下令严查。顺藤摸瓜往下一揪,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连串官员纷纷落马下台。 有人下来,自然就得有人补上去。 因此,各派势力在朝堂上闹得有几分不可开交的感觉。 不过对此局面,沈茉云倒觉得宇文熙有些看戏的味道在里面,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找来宇文瑞问过几次,得到的都是“一切尚好,阿娘不要忧心”的敷衍后,沈茉云也没辙了,便不再过问,只专注将精神放在教养小儿子、以及快要生产的宝儿身上。 自从宝儿有了身孕后,一直都有太医去定期把脉,随着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快五个月大的时候,太医就说了,这一胎是双胞胎,而且看着极有可能是龙凤胎。宇文熙和赵家上下听着大喜,而沈茉云却是大惊。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鬼门关走一转,而且还要是双胞胎,生产过程中有个一星半点,实在很难说得清楚会如何。为了这事,愁得她头都大了,太医一茬茬地派,又问宜云要了两个当年替她接生过的老道嬷嬷和侍女,一起送去了公主府上。 恰好十月份是郑王六皇子的十五冠礼,沈茉云忙得分不开身,索性将这事放给了阮修媛来负责。这可是她亲生儿子的元服冠礼,相信阮修媛不会傻到在这上头找事,不然丢人的可是她自已。 九月初六的晚上,宝儿开始动,幸好还算顺利,度极麻溜的,清晨时分就产下了一对龙凤胎,是一对姐弟。因是在夜半时分开始阵痛,宫门早已锁上,所以消息第二天才递进了长乐宫。 听完了公主府长史的传话,沈茉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欣喜道:“红汐,打赏。宝儿如何?太医怎么说?” 长史说道:“淑妃娘娘请放心,太医早就诊过脉了,公主很好,只是有些虚弱,好好调养当无大碍。” “那就好,真是老天保佑!”沈茉云高兴地说道。 “全托皇上和娘娘的鸿福。!”长史说着,接过红汐手中的荷包,又说了几句,便退下出宫去了。 同一时间,宇文熙也接到了相同的消息,宝贝女儿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是他的外孙啊,当即开心得不得了,特地寻去长乐宫,对沈茉云说道:“龙凤胎啊,真是难得的好兆头,你说,要给他们起个什么名好?” 皇帝陛下,这是你外孙,要取名也该由赵家来取好不? 龙凤胎冼三和满月那两天,宇文熙更是带上沈茉云亲自前往公主府,为两个小娃娃主持仪式。没多久,很多人都知道了,皇帝十分喜欢这一对小外孙。 一时间,赵家门庭若市,拜访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六皇子郑王的冠礼兼大婚刚过没多久,第二年就是七皇子江陵郡王的十五岁元服冠礼。随着延王、洛王、郑王和江陵郡王数位皇子的入朝议政,原本就不明的局势更是如同一摊浑水让人摸不清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此时,闻太师却是宇文琦说:“你可是想清楚了?这条路,可是凶多吉少啊!虽然你从小就好读兵书,可这行军打仗,不比纸上谈兵。稍有不甚,就会陪上所有士兵们的性命!阿琦,你是我的亲传,为师实在舍不得将你送上那个虎狼之地!” 宇文琦今年已满十三周岁,俊眉修目,挺鼻薄唇,神彩顾盼飞扬,看上去与沈茉云有六分相似,却不像其母那般柔媚婉约,而是那种属于少年的俊美张扬。听了授业恩师的话,只见他神色一正,端然行了一个大礼,庄重地说道:“师傅,征战沙场、平定边疆,使我天朝一统天下、威扬四海,这可是我从小就许下的誓言,徒儿岂敢有违?” 说到这里,宇文琦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再说了,难道师傅忘记我大齐的天下是如何打下来的?我可是宇文氏的子孙,战死沙场是我的本份,又有何人能说出半点不是。总好过一生碌碌无为迷恋于京城的纸醉金迷,做个避世的庸人吧?” 闻太师头疼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宇文琦,苦笑地摇了摇头,“哎,你啊,总是让人意料不到……” 贵为皇子,却要驰往边境苦寒之地;明明擅于诗文书法,却偏偏独好兵书战略;生而敏惠,最为皇帝宠爱,却对争权夺利之事不感兴趣……不,不对!闻太师突然皱了皱眉头,仔细地看向宇文琦的眼眸,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那双眼中明明就是透露出…… 闻太师轻抚胡须,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行吧,既然你坚持如此,依你便是。”停了一下,又道,“下个月,我有一位姓孟的好友会来京探望于我,他深通兵书阵法,有空儿,你就多向他请教请教,只要他肯提点你,你当受益不浅。” 宇文琦疑惑地歪了歪头,姓孟?没听说过哪位将军是姓孟的啊……等等,孟?!难道是……双眼唰唰一亮:“师傅,难道是……” 闻太师摆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难得顽皮地眨了眨眼,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不知的模样,小声道:“佛曰,不可说!” 宇文琦顿时一笑,兴奋之意盈满双眼,脆声应道:“是,谢师傅!” ++++++—— 永旭二十三年春,西凉国与月支国会盟,商定共同举兵进犯中原,夺取天下,一个月内连取三道关口,边境告危。 四月,一度与大齐友好往来的北蕃撕破了邦国协约,在北方起兵南下,呼应西凉月支两国的盟军,逐鹿中原的野心昭然若揭。 宣政殿中,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宇文熙一目十行地看完刚送上来的八百里加急折子,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折子狠狠地往文武百官中一扔。 “混帐!欺人太甚!好个北蕃,如此出尔反尔,真是小人行径,无耻!”宇文熙怒不可歇地骂道。 正在他大骂的空档,杨沐已经拿起折子看完了,并将之递给另一个同僚,然后传阅开来。 杨沐见宇文熙骂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派出将领,调集兵力,抵御北藩大军挥军南下。而西凉月支的盟军业已抵达武陵关的关口,情势危在旦夕,,若让他们拿下武陵关,则可直入中原,沿途各郡再无足够兵力抵抗。故臣以为,要尽快派遣将领前往武陵关,再从幽州调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以求守住武陵关。” 杨沐一说完,延王立即站出来说道:“儿臣附议杨太傅的说法,还请皇上早下决断。” 宇文瑞却是不同意,说:“依儿臣来看,武陵关本就有十万精兵驻守,且其地势易守难攻,而西凉和月支两国的大军加起来不过十五万上下,想要攻克武陵关根本是易想天开。要是我们从幽州调兵过去支援,武陵关是无碍了,可是西南壁垒却是空虚无力,要是这时,南越也跟着趁势起哄,兵攻打我国,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一番话说得不少大臣纷纷点头,道:“言之有理啊!” 此时,曾与西凉交战数次的莫北将军出列,说:“启禀皇上,郑洛所言并无道理,可是洛王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凉和月支本就是游牧国家,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讨生活,民族作风彪悍,这样的国家训练出来的骑兵,战斗力与我中原的骑兵不可同日而语。另外,武陵关是有十万精兵没错,可是郑王别忘了,这十万精兵里面,只有四万是精锐铁骑,另外六万皆是步兵。本来我们的兵力就差了人家一截,如今还有一大半是步兵,就算仗着地理形势,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若是不调兵支援,武陵关失陷,是迟早的事。” 宇文瑞被说得一惊,赶紧向宇文熙请罪:“是儿臣失虑不周,差点害了幽州。” 杨沐不由得道:“不调兵不成,调了兵也不成,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敌军攻进我中原腹地?” 这肯定是不行的。 郑王想了一下,出列道:“皇上,武陵关十五万骑兵压境,若是不另行调军过去,只靠十万兵力守护确实薄弱。若儿臣没记错,幽州地方的十万守军是五万步兵五万骑兵。儿臣提议,只调幽州的五万骑兵去支援武陵关,共抗外敌,这样一来,武陵关那儿就有九万骑兵,再加上六万步兵,当有胜算。而幽州剩下的五万步兵则是原地不动,负责监视及防范南越等国的动向,若南越真有异动,有这五万步兵在,想来他们也会掂量掂量。” “唔……”宇文熙敲了一下扶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延王一挑眉,忙道:“六弟,没了五万铁骑,只余五万步卒,能起什么威摄作用?如果南越真的来犯,这五万步卒,抵挡得住人家的大军吗?” 宇文熙听得一挑眉,却没有说话。 倒是宇文琦笑眯眯地说:“我说四哥,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啊。你难道不记得了?南越一带,多以山地为主,地形险峻料峭,骑兵受地势所限,在那里反而施展不开实力,若是指挥不当,极容易窝成一团让人一举剿灭,远不如步卒来得灵活多变。或冲锋陷阵,或隐身山野,或埋伏做桩,都能出奇不易地给敌人一击。所以六哥说只留下五万步兵,可说是最合理的安排了,我可看不出有何不妥。” 莫北将军赞赏地看了宇文琦一眼,才对宇文熙拱手道:“赵王字字言中,臣附议,还请皇上定夺。” “可是……”延王不死心地想要继续争论。 “行了,都别争了。”宇文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抬眸看了殿听文武重臣和皇子们一眼,慢慢地说道,“依郑王所言,从幽州调五万铁骑连夜赶赴武陵关,支持武陵关大军,命莫北将军为此次大军统帅……”然后又念了几个副将参领都尉的名字。 安排好了武陵关的调兵事宜,然后就是抵御北藩的大军了,又是另一拨人事安排。 下朝后,宇文琦单独求见宇文熙,一进两仪殿,他立即跪下道:“父皇,儿臣请去武陵关,领兵抗敌!” 完结倒计时之二 宇文熙显是没有想到宇文琦会提出这个要求,当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如今边境危殆,打仗不是儿戏,你一没上过战场,二来又未到冠礼之龄,派你去前线,就是给人家添乱。” 宇文琦反驳道:“儿臣不同意父皇的话。自古以来,任何一位名将谁不是从未上过战场这一步走过来,何以到了儿臣这里,就成了反对的理由?您不同意我上战场,那我哪来的机会上战场为国效力啊?其二,儿臣虽然年幼,可昔日旧朝,十二三岁的皇子上阵杀敌亦不在少数,为何到了儿臣这儿,父皇却是不允了?这不公平!” 宇文熙皱了皱眉,说道:“边关清寒,你受得住那个苦吗?” 闻太师私下里对宇文琦的教导他也略知一二,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的想法是去边关为将,这实在是过于危险。再说了,如今的大齐并非没有良将贤臣,且又不是邦国破碎的危难之际,哪用得着一国皇子去战场拼命的? 只是…… 宇文琦作了一揖,认真地说道:“儿臣不怕。儿臣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杀敌抵外,我就是给莫北将军做个马前卒也可以,还请父皇成全。” 宇文熙上下打量了宇文琦几眼,虽然时时得见,不过这般倔强的神情却是他第一次见到,想了一下,他说道:“容朕想想。还有,你娘同意你去边关了?” “呃……” 宇文熙顿时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沉闷,对他说道:“这事儿,若是你娘同意了,朕再考虑考虑。若是淑妃不同意,你就给朕乖乖地留在京城,哪儿都不准去。” 宇文琦听了,略带稚气的俊美五官不由得皱了起来,只听得他的父皇又继续说:“这事得你亲自去与你娘说,不得假与他人之口,也不准他人求情,否则一律无效。” “……” 又说了几句话,待打发走了宇文琦,宇文熙伸出左手按了按额角,突然叹了一口气,却是说道:“听到你弟弟的话了,有何想法?” 听到这话,垂落在地板上的纱帐被人轻轻掀起,只见宇文瑞走了进来,行礼道:“父皇,儿臣自然不愿意让阿琦过去边关,只是他的性格倔强执扭,恐怕……” 宇文熙却是另有考量,道:“你先别急着去找他谈话,容朕思忖几日。”待宇文瑞应下,话锋一转,问道,“陈尚书折子看过后,你有何看法?” “是。儿臣以为,治灾首要在于疏导民众、安置伤亡。另,防止疫病……” 长乐宫 沈茉云听了儿子的“壮志雄心”后,非旦没有半点自家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有担当之类的感动,反而恶狠狠地拧住宇文琦的耳朵,道:“不行,你一个好好的皇子,做什么奔前线?如今既不是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又不是有亡国之危的战乱时代,你给我留在宫中,哪儿都不准去。” 宇文琦只觉得耳朵疼得紧,可又不敢表露,只能小心地说:“阿娘,我……” “不行!”沈茉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本就先天不足,兼自幼体弱多病,多年来,好药好汤地养着,好不容易才将你的身体调理得有个差不多。你现在长大了,我总算能松口气,你却要跑去战场前线,是不是还嫌**心得不够?恩?”念够了,这才松开手。 宇文琦揉了揉疼痛的耳朵,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一片通红,“阿娘,那我留京中做什么?朝中局势混乱,哥哥光是应付这团乱局就已经是分·身乏术。我要是继续待在这摊浑水中,万一不小心出了事,岂不是会拖累哥哥?我避到边关去,也是为了哥哥好啊。” 沈茉云听罢,怔了一下,却仍是说道:“那你就留在宫中乖乖读书,照样可以避得开那些麻烦事,根本用不着躲到千里之外的武陵关。” 宇文琦蹭了过去,讨好地给沈茉云按摩起肩膀,道:“阿娘,您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儿,只要身在其中,哪有可能这么容易避得开?我敢肯证,只要我在京城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宁。我在明,人家在暗,要寻事儿还不简单?就是平民百姓都知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阿娘,您就答应让我去吧!” 沈茉云有点犹豫了,她在这个漩涡二十余载,比宇文琦更明白这个道理,身在其位,很多事不是你想不计较就能不计较的。 “还有啊,自从外公去世后,沈家虽然算不上衰败,可到底还是不如之前,舅舅他们仍在四品位上,表哥他们则是外放为官,要是哥哥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他们只能是鞭长莫及。我去军中,也是为了哥哥好啊!再者,好歹我是皇子之尊,相信不管哪位将军做总帅,都不会把我派去前锋营,这样一来,我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茉云转过头,看了宇文琦好一会儿,才道:“真的没有危险?你真的这么想去武陵关?” 宇文琦一听有戏,赶紧点头,“我是真的想去军中。至于危险,若儿子估算不错,儿子这回顶多只能以副将之职出征,做些琐事,莫将军才不会让我真的去冲锋陷阵呢!” 沈茉云踌躇了一下,道:“你让我想想,我先问问你父皇的意思,看他是何说法?” 宇文琦喜滋滋地笑开了,有母亲这一句话,他去武陵关一事,至少有五成把握了。 当天晚上,宇文熙就宿在了长乐宫,沈茉云把宇文琦的事对他一说,宇文熙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同意了?” 沈茉云微微叹气,道:“我如何能同意?我恨不得他日日待在我面前,让我知晓他平平安安,哪舍得他跑去武陵关那个边关重地?” 这时代从军可不像现代,不说行军打仗时各种危险,就是途中染上疾病时疫什么的,也够你受的了。君不见,一代名将霍去病大战匈奴深入漠北封狼居胥,战功赫赫,结果没死在敌人的刀枪箭矢之下,却是败给了一个小小的疫病。 宇文琦的身体情况,从小就有目共睹,放他到边关,她怎么能放心? “那你是不同意了?”宇文熙随手拿起一本书,坐下翻看起来,语气十分闲适。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回答,宇文熙不觉心生怪异,抬起头朝沈茉云看过去,只见对方一脸纠结,神情苦恼,瞬间笑了:“不知如何回答?” 沈茉云苦恼地点了点头,说:“琦儿,可是男孩啊,若是女儿,我就不用头疼了!”难道要将人囚困在深闺中,养成大齐版的“贾宝玉”?如果是外出游历一下,她肯定不会反对,只是上战场……多少还是抵触。 想了想,她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您也不想让琦儿去边关吧?那地儿苦寒,又险恶重重,我实在舍不得。” 宇文熙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是心疼儿子。” 沈茉云一撇嘴:“那是我儿子,不心疼他我心疼谁!” 宇文熙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册中,声音中透着漫不经心:“这事儿,朕自有主张,你就不用操心了。放心,琦儿是朕的儿子,朕一样舍不得让他出事。” 沈茉云嘴角抽了抽,本来还不担心的,可让宇文熙这么一说,她想不担心都难。 就这样,不管沈茉云多不舍多担心,宇文熙还是下旨,让宇文琦以副将的身份加入莫北将军统帅的那支军队中,一是让儿子暂时远离京城,二嘛,他跟沈茉云是一样的想法,男孩子,总不好整天关在房中不让他往外闯吧。难得宇文琦肯去战场历练,若能以此磨去性格中的那些尖锐和棱角,对他将来只有好处。 圣旨下后没几天,宇文琦就混在一群出征将领中间,一同朝武陵关出发了。 随着幽州的援军开到武陵关,战场的形势瞬间就倒向了大齐这一边。毕竟除了兵力的相持外,还有一点同样是至关重要,那就是粮草。自从任镇远将军平定了北蕃后,大齐休养生息了十来年,不管是甲货国力,还是粮草辎重,至少都能支援两边战线三四年。相反,西凉和月支是典型的游牧民族,并无稳定的国力做为后盾,只能靠抢掠他国财物牛马来补充自家的需求。 这样一对比,大齐拖得起持久战,而敌方却没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援军刚刚踏进武陵关,西月盟军就开始进攻了。 武陵关战事,以前沈茉云只是在宇文熙提及时才会问上一两句,如今儿子上了前线,每次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她都要问起。幸好宇文瑞已经入朝议事,于政事接触得更多,时不时就会与沈茉云说道一二,这让她宽了不少心。 就连宝儿也多次劝慰她:“阿娘,阿琦不会有事的,谁敢让他打头阵啊。最多就是在中军主力或者后军掩护,没事的,您别担心!” 可心底还是挂心。 而前朝的争斗,则是更为激烈。 就沈茉云所知,目前群臣中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是四皇子延王,有江家和外家的周旋,这样的形势并不意外,而皇帝,对延王表现仍然一如既往,尚算得上是看重。 有一次,两人在御花园中相遇,江昭容对沈茉云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不知道这从高处跌到谷底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沈茉云报以同样的微笑,静默以对。 江昭容轻笑一声,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森寒:“只怕会让人生不如死,您说呢?淑妃娘娘。” 沈茉云挑眉,“或许吧!” 于此,江昭容行了个礼,带着宫女先走了。 沈茉云转过身,脸色沉了下来,真没想到,朝堂上的情势白热化到了这个程度,幸好宇文琦早一步去了武陵关,不然可能也要被卷进去了。 “阿娘。” 沈茉云正准备回宫,刚刚抬脚,耳边就传来了宝儿的唤声,一抬头,只见宝儿从回廊的另一端正朝她走过来。烦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沈茉云笑道:“难得你今日进宫,我让他们给你准备莲子羹和荷叶糕。” 宝儿随口应了几句,视线却是一直在江昭容离开的方向打转,突然说道:“江昭容平日里对阿娘也是这般不敬吗?” “没事!”沈茉云失笑,“没有江昭容,一样会有其他人,没差儿。” 宝儿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走过去挽住沈茉云的手臂,低声道:“我不会让阿娘受委屈的,还有弟弟……” “宝儿!”看着女儿的神色,沈茉云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像是会有大事发生一样。 宝儿却是拉着她往回走,“我带了阿芬和阿默来看您,正在长乐宫呢……” 那天宝儿说的话,沈茉云总嚼着不对劲,可小心了一段时间,没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纳闷之余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武陵关和北方战线,各种加急文件都在第一时间送往皇城。开战大半年以来,有胜有负,总体来说,还是大齐这边占优势,可两边开战,这样的拉锯战对国家仍是弊大于利。只盼其中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另一方自然就会溃败。 边境不稳,新年草草而过,除了必要的祭祀,其他一切从简。 开春后,捷报一封接一封的传来,战场局势有了大逆转,西月盟军开始被连连击退。尔后一个月内,又拿下了两个关口,此时,战线从武陵关转到了周桥关口。只要能将敌军逼得撤出周桥关,那么这场战役就能正式告捷了。 沈茉云对排军布阵、地理优劣并不精通,往往听过就是,她只要宇文琦安全无虞,并不想他用性命去博功名。 就在前线不那么吃紧时,朝堂却是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永旭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以太史局江子期和礼部尚书陈演为首,数十位大臣联名上奏,请立长子延王为太子,以安社稷。 完结倒计时之三 142完结倒计时之三 “糊涂!糊涂!父亲怎么突然做出这等糊涂的事情来?” 泰和宫中,听到内侍捎过来的消息——皇帝当庭大怒,将以江太史和陈演为的数十名大臣骂得狗血淋头时,江昭容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得差点儿没晕过去,焦躁地在殿中来回踱步,嘴里急急地念道:“请立太子,请立太子……”忽然停了下来,直直地望着传话的人,抱着极大的希望问道:“除了请立太子,可还有说起其他事?” 那内侍低头回道:“回昭容娘娘,朝会上,曾有大臣以延王不是非嫡出皇子不合正统为由驳了陈尚书的话,然而江太史却又拿出了另一份奏折,说是请皇上册封延王的生母,就是昭容娘娘您为正宫皇后,如此一来,立延王为太子,就是名正言顺,再无人得以讦诘。” 江昭容顿时脸色苍白似雪,手脚冰冷地跌坐在椅子上,道:“完了,皇上这回肯定是真恼了……”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明白吗?宇文熙从来就不是一个任由臣子摆弄的皇帝,江父突然闻出的这一码,说不定已经戳到了宇文熙的底线。想想前头的萧家和柳家,收拾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想到此,她不禁冷汗涔涔。 那内侍有些不解,见她如此,便道:“娘娘,江太史的话言之在理啊。延王可是当今的长子,请立他为太子不是名正言顺吗?再说了,江太史也是心疼您嘛,只要您成了皇后,那延王的地位可就是牢不可破了……” 江昭容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生平最恨被人挟持。父亲无端端地在朝堂上公然说要请皇上立我为皇后,还要连带上十几名大臣,在皇上看来,那不是请立,而是逼立,他不恼恨我们母子就是看在延王的份上。” “这……”那内侍被说得傻住了。 江昭空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去我父亲那儿再探,问清楚这请立太子是怎么一回事。”只望还有回转的余地。 “是。” 皇帝这一怒,后宫有些门道的妃嫔都得到了消息,拍手相庆的同时不免又对接下来的局势感到不安。如今有实力角逐那个位置不外乎延王、洛王和郑王,这延王惹得皇帝生气了,下面会轮到谁上台呢? 关于储位,宇文熙的态度嗳昧了许久,以前凡是有大臣要求立后立储的折子都被他压了下来。而这一次的作,或许是一种预兆? 人人都处在猜测中。 沈茉云却是看向坐在她旁边优雅喝茶的宝儿,一脸深思,忽然一挥手,待房中侍候的宫女全数退下后,问道:“宝儿,江太史在朝堂上请立延王为太子一事,其中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宝儿微微抬眸,随手放下手中的茶盏,笑了:“阿娘是如何知道此事是与我有关的?” 沈茉云说道:“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难道真与你有关?” 宝儿“恩”了一声,神情淡然地颔。 沈茉云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想不透,索性问:“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去煽动江太史和陈尚书?” 宝儿轻描淡写地说道:“女儿只是买通了江太史身边的一个幕僚,鼓吹江太史早日为延王和江昭容正名身份,将来得以顺当成事。说得多了,江太史肯定动心,只要那些人动了这个心思,再适当地给他们扇扇火,铁定能烧起来。” 描述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可仔细想来却又让人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其中过程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沈茉云张了张嘴,却现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你多注意些,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宝儿笑道:“放心。父皇日理万机,前线战事又重,他哪来的心神分在这上面?况且,女儿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沈茉云不由得失笑,手指一点宝儿的额头,戏谑道:“你啊……”心中略有不安,更多的还是放心,如今除了还征战在前线的宇文琦,她是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宝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阿娘,前几日林夫人找上我,说曼娘年龄不小了,待阿琦从前线归来,他们想尽早让两人成亲。” 沈茉云怔了一下,道:“为何这般急?” 宝儿道:“曼娘今年快十八了,实在拖不下去,他们想早日成婚定下名份,以免日后生变。阿娘,话我先放这儿了,我对萧家是看不顺眼了,就算曼娘真的嫁给了小弟,也别指望我给他们好脸。” 沈茉云听得有一丝烦乱,对萧家也有几分不满,儿子还在前线受苦受罪呢,这萧家不关心宇文琦在边关过得好不好或者想办法去打通关节探听消息,就只会在这里想着如何为自已谋化利益。这样的姻亲,就是萧曼娘千好万好,她都不想宇文琦娶进这么一个妻子。这时的婚姻,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利益结合,再说宇文琦还是皇子身份亲王爵位,摊上了这么一个外家,就是他再有本事,也能被猪友给拖累了。 “先拖着,此事待琦儿回京后再行商议。” “哎,知道了。” 因为战事胶结,宇文熙并没有对江子期等人做进一步的处罚,仍是如往常般对待,。可官场上的谁不是人精,皇帝这一把火,很明白地表明了他属意的储君人选并不是延王,因此众人的注意力纷纷移到了另外几位皇子身上。 宇文熙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既然已经选好了人,那么就该带在身边调·教了,不然哪天他双眼一闭,留下一个半拉子的继承人,对大齐就是一场大祸事。 所以,很多大臣们都现,皇帝每天都会带着洛王宇文瑞议事批折子。 风向很明白了。 有人又继续提出册立太子一事,宇文熙只回了一句:“待战事停歇,朕自有主张。” 自此,再无大臣就此事说话了。 进入七月,连是北方捷报传来,说是北藩大军被歼六万,只有数千人马逃进了漠北,大将军已经派将领深入追击,务求一举击溃。 半个月后,武陵关也传来了一样的捷报,西月盟军被大齐击散了大半,退出了周桥关,这一战算是大齐胜了,可是西月盟军却没有退回去,而是在离周桥关百里外的北源坡地驻扎,似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又过了七天,边关传来了另一个消息,瞬间就炸开了京城的那一摊浑水——赵王误入敌方战阵,身受重伤,生死未明。 皇帝震怒。 沈茉云听到消息后,差点晕过去,只抓住宇文熙急急追问:“皇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琦儿不会去前锋营吗?为何他会陷入敌军战阵?加急文件上是怎么说的?难道琦儿他真的,真的……” 宇文熙心中同样是各种伤心忧虑,可是看着沈茉云慌乱的模样,还是耐下性子解释说:“公文上只说琦儿中了埋伏,受了些伤,没说他有生命危险。那些话只是传言而已,你先放松些,别将自个给先绷断了。”公文上确实是这样陈述的,只是宇文琦受伤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却没详说,只略略带过。 听了这话,沈茉云总算没那么慌了,却仍是忧心难过,眼睛一红,缓慢说道:“我当初就应该拦住他,不让他去的。让他怨我恨我,总好过他连命都没了。” 宇文熙安慰道:“这上阵打仗,哪能没个意外?你也不想的,别想太多了。”停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场战打得太不是时候了,本想早些给你……结果一拖就拖了将近两年,瑞儿是个好儿子,你且宽心就是了。” 沈茉云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另一个儿子还生死未明,您让我如何宽心?” “不会有事的。”宇文熙说道。 在这通迅不达的时代,沈茉云想要知道前线儿子的最新情况,除了日日揪心似地等着武陵关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件,再无他法。 京中关于赵王的流言,已经从生死不明展到了重伤而亡,不过沈茉云却没时间去关注,就是宇文瑞和宝儿,同样忙得不可开交,一样腾不出手去收拾。 此时,只有小儿子阿霙整天陪着沈茉云,让她不再那么难过担心。 可没有料到,林夫人却在这个时刻选择进宫,找上了沈茉云。 “什么?”乍一听完林夫人所说的话,沈茉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反问道,“萧家要解除婚约?” 林夫人倒是神态从容,嘴角挂着一丝矜持的微笑,说道:“小女与赵王的所谓婚约,不过是萧太后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罢了。这既无旨意又无聘礼的,要说婚约,淑妃娘娘不觉得勉强吗?” 她本就不愿意女儿嫁给皇子,与其嫁进皇家不如与其他世家联姻,只是碍于先前太后的话她才勉强同意。如今好了,赵王凶多吉少,正好趁此机会说明白,不然赵王要是真阵亡了,难道还要陪上女儿的一生守活寡不成?至于洛王,失去了赵王在军中的援助,沈家又帮不上他,最后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是两说,旁边可是还有人在紧紧盯着呢。 鸡蛋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搅合进来,稳打稳扎不会错的。 闻言,沈茉云不由得冷笑一声:“哦?难道不是萧家找到了另一家更好的买主,准备让令千金待价而沽?” 林夫人听得一怔,随即略带羞怒地说:“淑妃娘娘若是执意要小女嫁与赵王,直接请下圣旨便是,何必如此折辱我们?萧家再不济,也断不会去卖女儿。” 沈茉云冷哼一声,端起茶杯道:“本来就无媒无聘,萧姑娘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作主,与我儿何干?林夫人日后休得再乱说,以免误了令千金的姻缘。”不想嫁正好,她还不想宇文琦娶呢。 林夫人再气,也不好像泼妇骂街似的大吵大闹,再说这事本来就是他们理亏,因此勉强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待林夫人一走,沈茉云立即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下一摔,“咣啷”的清脆声响彻屋宇,道:“她还以为现在是先帝时期世家横行的情势呢。” 她再不通朝政,到底也是长年陪在宇文熙身边的,对他的政治观念和想法多少有些了解。多年经营,世家的底子被架空了不少,不少世家子弟只有个虚衔,并无实权,如果下一任皇帝手腕够强硬,那绝对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沈茉云微微眯起眼睛,照今日林夫人的态度来看,宇文熙的动作还挺隐秘的嘛,不管是朝堂还是世家,掀起的风浪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深刻警觉,不然林夫人不会是这般语气。 沈茉云当场撒过气,再同宇文熙知会一声,这事也就过了。倒是宝儿,听说这事后立即跑来了长乐宫,先是大大的了一顿火,而后又对沈茉云抱怨道:“阿娘,您太好说话了,居然就这样轻轻地放过萧家和林家,特别是林夫人,至少也要训斥她几句啊!” 沈茉云说道:“难道你还想我跟萧家林家争执起来,几个月后给琦儿和萧姑娘安排大婚,娶萧家姑娘进门?别忘了,萧家可是先太后、你外祖母的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真闹开了两家都难看。” 宝儿还是气不过:“可是他们也太猖狂了,在这当口提出退婚,不就是仗着林家的势,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恨恨地一砸桌子,“可恶。” 沈茉云倒是心平气和:“反正我们也看不上萧姑娘,不想搭理萧家的乱摊子。说开了也好,无后顾之忧。林夫人话说得没错,没有聘礼,确实不能算正式婚约。” 宝儿闷闷地转过头,独自生起闷气来。 沈茉云继续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盼你弟弟快些回来。”儿子在外生死未卜,她哪有心情跟萧家林家去折腾。 宝儿握住母亲的手,说:“阿琦会平安无事的。” 林夫人从长乐宫出来后,萧曼娘很快与另一个世家何家的嫡系次子订下了婚事,在京中贵族世家圈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众人议论纷纷。 不过议论没多久,视线却被转移开了。 武陵关大捷,大齐终于消灭了西月盟军的最后一支主力,斩五万,而赵王以副将的身份出征,假装身中埋伏让对方轻敌,这才让我军有机可趁,全歼了那五万铁骑。 而北方亦传来了消息,北蕃残军被赶进了更遥远的沙漠,至此再无力对中原进行入侵。 十月,大军班师回朝。 永旭帝下令,犒赏三军,赐酺宴,百官庶民举国同庆。 大酺一般要举行三到五天,因过于消耗财力,至宇文熙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下令赐酺以贺。诏令一出,民间就跟着沸腾开了。 鱼龙灯火,火树银花,美酒的香气沸盈满城。 沈茉云站在城门上,望向夜空中的焰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宇文熙站在她身侧,同样抬起头正凝望着那绚烂的烟花,忽而他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人,牵起她的右手,开玩笑似地说道:“吾百年之后,只有卿能伴吾身边了。” 143完结倒计时之终 143完结倒计时之终 永旭二十五年正月初一,祭祀天地,百官跪迎圣驾。 新年第一天的祭祖大典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盛典,其间各种礼节更是繁琐精细。前面的祭祀步骤与往年一样,宗室百官也都一动不动地伏跪在地,恭敬地聆听皇帝念诵祭文。按说皇帝对着苍天大地念完了祭文后,按照常规应该带领所有人再次行礼,不过这一回却是有些不同,只见宇文熙又从内侍的手上接过了另一卷黄绢。 众人都觉得很不解,可祭祀大典,没人敢随意出声喧哗,只能私下里交流眼神,静待着皇帝念那黄绢上的内容。 待听完后,不少人都傻了眼——那卷黄绢倒没有什么奇特出格的内容,只不过是皇帝在向天地祖宗召告他要立淑妃沈氏为中宫皇后。 虽然皇帝早就带着洛王宇文瑞在身边处理国政,意向也很明白,但一日未确定其太子之位,就代表事态仍不明朗,依然有回旋余地。因此,各有心思盘算的大臣们都以为皇帝若是要册封太子,必是在大朝会上提出,百官众议,这样一来,就可又拖上一段时间,为各自拥护的皇子挣取一段时间。 任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却是剑走偏锋,在祭祖大典上来了这一出,还是要对着天地祖宗阐述,想让人当场抗议都无法——你敢打扰祭祖大典吗?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所以,傻眼归傻眼,还真没哪个愣头青在这个时候敢跳出来出声反对的。 祭祀则是继续。 新年过后,上朝的第一天,不出意外就有人上疏反对,“皇上,册立中宫皇后乃是国家大事,皇上不经朝议就擅自要册封沈淑妃为皇上,实在是太过儿戏,还请皇上三思。” 宇文熙看了那个说话的大臣一眼,这人应该是延王那边的吧,倒没生气,说道:“朕可是召告过天地祖宗要册封淑妃为皇后的,君无戏言,你是要朕失信于天地、失信于列祖列宗吗?” 那大臣忙低下头,说道:“臣不敢!” 宇文熙又看了一下众臣,继续说道:“此事已定,无需再议,着礼部安排相关事宜。” “遵旨!” 第二天,圣旨就下到了长乐宫,待颁完旨、谢过恩后,长乐宫上下都笑开了,一个劲地笑着对沈茉云贺喜:“恭喜娘娘,大喜,大喜啊!” 沈茉云却是看着那道明黄色的绢布,心中一阵恍惚,她要做皇后了?宇文熙直接在祭祀时召告要立她为皇后,完全不给群臣们说话的机会,真是一帆风顺得让人不敢相信。 “娘娘,娘娘……”红汐见她在出神,不由得唤道。 “恩?”沈茉云回过神,“何事?” 红汐道:“宫中大小主子一会儿就该前来庆贺您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 沈茉云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是该做好准备。” 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可来到长乐宫道喜的妃嫔们,脸上都是笑意盈盈的,哪怕是江昭容,却都将心思遮掩得密密实实,完全看不出她的儿子与沈茉云的儿子在前朝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然后是沈家的诰命女眷以及一些宗室王妃,络绎不绝地出入长乐宫,本人不能亲自前来的,也派人送了重礼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册封了沈茉云为皇后,离立太子的时间也不远了。 宝儿更是第一时间进宫,高兴地对沈茉云说道:“阿娘,这下可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压在你上头了。” 沈茉云含笑点头:“是啊!”一顿,“对了,琦儿快要出宫建府了,他那脾性我是真不放心,你和瑞儿在外头,多照顾照顾他。” “哎,照我来看,小弟上了一次战场,可是比以前懂事多了,阿娘您别太担心。我瞅着他,还挺有分寸的。” “那就好。” 册封仪制和时间很快就确定下来了,时间定在三月初五,至于规格,则是按着元后的标准。沈茉云看着手中的流程名单,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对剪容说:“就是皇上要立我为皇后,可我顶多是继后,这规格是不是有些过了?” 剪容笑了笑,说道:“娘娘放心,礼部的人不是傻子,这份单子送来长乐宫之前,他们肯定会先送去两仪殿给皇上过目。不管是谁的意思,既然它能到娘娘的手中,就代表着皇上已经同意了。再说,”声音略略压低,“娘娘您忘了,清阳教主前皇后萧氏早就被废了,真按元后的礼制来举行册封大典,外人看着最多是您圣眷正隆,没人会多嚼舌的。” 沈茉云放下手中的单子,略带感概地说道:“萧皇后啊……”她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她,“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能抗得住寺庙里的清苦,真是有毅力。” 剪容说道:“有毅力又如何?从她出居瑶华寺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再无翻身之力。”至少皇帝是不可能再迎她回宫,待等到现任皇帝驾崩,继位新帝见可怜,又想做出孝义的姿态,萧皇后倒还是有几分回宫的可能。 沈茉云听得一笑,却是扯回了册封典仪上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到了三月初五那一天,册封皇后的典礼非常盛大。从凌晨开始,沈茉云就被人唤了起来,开始梳妆更衣,然后顶着这十几斤重的凤冠礼服,祭拜天地、召告宗庙,然后百官宗室当庭朝贺,接着才送进了昭明宫,举行最重要的部分——同牢合卺、结合鬓。 至此,礼终成。 一连串的赶场下来,等到了晚上,沈茉云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一样,累得连半句话都不想说。喜悦兴奋是有,可也是真累。 素月吩咐宫女帮她卸妆更,随后沈茉云吃了几块糕点喝了两杯茶,这才觉得缓过气来。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通报。 “皇上驾到。” 身穿帝冕服的宇文熙大步走了进来,宫女们纷纷跪下请安,沈茉云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行礼,只是朝宇文熙一笑,唤道:“皇上。” 宇文熙走过去,笑着牵起她的右手,带着她坐下,问道:“一天下来,可是累坏了吧。” “还好。皇上在外边,更累。”沈茉云顺从地坐了下来,仍然是微笑,不见半分羞涩。实在是羞涩不起来,这种把戏年轻的时候玩还差不多,如今都相伴二十多年了,再来羞涩也太假了点。; 宇文熙突然伸手摸向沈茉云的鬓,感叹地说:“一晃眼二十多年,不过朕仿佛觉得,你看起来还是与刚进宫那会儿看起来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沈茉云愣了一下,不由得朝宇文熙的间看过去,知天命的人,往日乌黑的头如今已见斑白,心中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管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进宫,几经风雨,她也在皇宫渡过了这么多年。想着,嘴里却是道:“是吗?皇上不会是在骗我吧?” “怎会?”宇文熙笑笑,端起参茶抿了一口,随即起身,“更衣。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得你忙,咱们早些安置吧。” “是。”沈茉云抿唇一笑,上前帮忙。 殿内,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着,只偶尔出一声轻微的“啪啦”碎音。 四月,皇帝下旨,封九皇子为安王,十一皇子宇文瑾为魏王。 五月,赵王宇文琦出宫建府,因战有功,加赏一千户食邑,庄园若干,黄金珠宝无数、绮罗绢绫百匹。前面几项还好,可是看着那一堆堆的名贵布料,宇文琦不由得嘴角直抽:“我又不是女子,父皇赏我这么多布料做什么?” 他的好友卫凌听了,笑道:“是给未来赵王妃准备的吧。”两人结识于五年前,这场征战,他救过宇文琦的命,宇文琦也救过他的命,换句直白点的说法,两人命换命的交情,因此私下里彼此说话皆是十分随意,少有身份之别。 宇文琦摇头,“只怕边境仍然未平,这几年我都不会大婚,省得误了人家姑娘。再说,我哥哥还未成亲,急不来我这儿。” 卫凌一耸肩,“我就说说。洛王不小了,皇后娘娘也该着急了。” 关于长子宇文瑞的婚事,沈茉云倒没有像众人猜想中的那么急,在她看来,再过个三五年儿子再来议婚事都没问题。不过这一回,宇文瑞倒是自个相中了一位姑娘,当然不是扒到人家窗口那里去相看,只是机缘合见过两三次,觉得她挺合心意的,教养人品也过关,便跑去母亲说了。 沈茉云微微皱眉,说道:“只要她家世清白,人品又过得去,门第什么的我倒是无所谓。”那姑娘姓方,父亲不过是京中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勉强算得上是书香人家,可比起高门或者清贵却是差远了。她想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找个时间,让定王妃带她进宫给我瞧瞧,若方姑娘是个好孩子,我就同你父皇说去。” 闻言,宇文瑞欢喜之情溢满脸上,忙点头道:“我知道了。阿娘您放心,方姑娘确实是个端庄有礼的淑女,儿子相信您也会喜欢她的。” 沈茉云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额头,道:“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是你的妻子,你喜欢她就成了。你还担心我会做个恶婆婆虐待她不成?”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宇文瑞说着,又道,“阿娘,您真的不介意她的身份?”进宫之前,他就做好了沈茉云会生气骂人的心理准备,毕竟方姑娘的身份确实与他并不怎么匹配,而且,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就代表他主动切断了妻族那一方的势力,跟其他几位娶了名门贵女的兄弟相比,无疑是落了下风。 沈茉云笑了一下,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后才打趣地说道:“好嘛,如今洛王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跟我玩起心眼来了。”不等宇文瑞说话,立即又道,“看来你父皇确实教会了你很多东西,已经不用我多言了。” “阿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宇文瑞急急地解释道,他真的只是好奇问一下,绝对没有试探生母的意思。 沈茉云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但你问到了,我就说几句。其实道理很简单,概括起来就八个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皇子的时候,大都是希望妻族势力强大好帮自已争得那个位置。可是当你得到了那个位置,你就会思考起外戚的存在对皇权是多大的威胁。同理,你娶一个家世平平的女子,绝对比娶一个高门贵女来得让你父皇放心。” 看着儿子吃惊的眼神,她忍不住笑道:“觉得很吃惊?想问为何我会想到这些?你别忘了,我可是陪着你父皇二十多年了,要是我连他想什么、顾忌什么都不知道,哪还有今日?” 宇文瑞收回过于惊讶的表情,对沈茉云一揖:“谨遵母亲教诲!” 沈茉云说道:“皇上对世家忌惮不是一日两日了,看看萧家,前车可鉴啊!” “儿子明白。” 几天后,定王妃带了方姑娘进宫。方姑娘虽然不是名门闺秀,可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卑不亢,眼神坚毅,看得出来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 沈茉云看了一会儿,觉得还行,于是慢慢地跟她说起话来。后来又见了方姑娘几回,并暗地里派人去仔细打听方家的事,一切就与宇文瑞说得差不多,并无太大出入。既然儿子喜欢,姑妨本身不坏,于是沈茉云挑了个时间,将这件事报给了宇文熙。 宇文熙笑道:“难道上次朕跟他说要给他指婚,就吞吞吐吐了,原来是有了中意的人。” 沈茉云点头:“可不是,这孩子,总算松了口,真是好事。” 话说到这里,下面的事就该宇文熙来接手了。 七月,皇帝下旨,将方父提升为五品校郎官,并将其女指婚给洛王为王妃,明年二月完婚。 旨意一下,京城贵族世家都惊愕极了,谁也想不到,洛王妃的头衔竟会落到一个名不经传的方家姑娘头上。或许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指婚又给了某些人想象,一时间,朝堂又有了一些风波。 宇文熙冷眼看着,颇有几分纵容的味道。 皇帝不着急,可有人却是等不及了。永旭二十五年秋,皇帝在秋狩中不慎堕马,意外受伤,昏迷了足足三日。而就是这一场意外,掀起了未来齐孝帝在登基初期那最为惨烈的一幕杀戮。 皇帝受伤,沈茉云身为皇后,自然在建章宫照顾。宇文熙接过她端过来的药一口气喝下,对江喜道:“颁令下去,明日要举行大朝会。” “皇上……”沈茉云有点担心地唤道,半个月前宇文熙在昏迷状态之下被送回来时,整个皇宫可是人仰马翻的,如今又急着要大朝会,她真担心他会撑不住。 宇文熙咳了几声,道:“无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朕的病,朕心里有数。” 沈茉云无法,只得伺候他睡下,准备再召太医过来问话。 第二天的大朝会,百官三呼万岁后,宇文熙咳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今日大朝会,有两件事要宣告。第一,册封洛王宇文瑞为太子,以安社稷。第二,朕登基多年,可感上苍,然年事渐高,精神孱弱,无法再尽心于国事,实在愧对列祖列宗。自今日起,朕歇朝养病,所有国事政务,交由太子和太傅杨沐共同协理,各亲王大臣从旁铺之。” “遵旨!”不管心中是什么想法,大臣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退朝后,宇文琦去了一趟闻太师的府中,将今日的事一一说了出来,问道:“师傅,您说,父皇在朝上的这个公告,是什么意思?”立太子很正常,可是直接歇朝,那就有点大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就朝太师闻奔来了。 闻太师微微一笑,抚须反问道:“阿琦,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唔……”宇文琦想了一下,说道,“父皇身体不好,交权了。这样一来,哥哥地位稳固,是好事吧。” 闻太师说道:“自古以来,君王病威,无不列为国家机密,千方百计瞒着还来不及,哪个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在朝堂上公布的?” 宇文琦反应也快,立即就说道:“难道这里面有阴谋?”莫非是父皇想借此事来算计什么? 闻太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阴谋,是阳谋。皇上正等着,看看有哪头蠢猪,自已撞上去呢!” “哦……” 册封太子的典礼过后,宇文瑞立即就要接手政务,因为之前有宇文熙细心打下的根基,所以宇文瑞处理起政务来虽不能说是娴熟老练,可也是有模有样,一干大臣们看了,都暗自点头。 正值多事之际,新年同样是草草而过,倒是二月份的太子大婚,京城同庆,喜气洋洋,大大的热闹了一把。 大半年以来,宇文熙的病情每况愈下,精神也越来越差,虽然宫中不缺好药,可年纪毕竟摆在那儿。靠在榻上,他对宇文瑞说:“你批示的折子朕都看过了,不错,开始有自已的主见了。这些不急,可是慢慢来。至于那些上蹦下跳的人,先不急,养着他们,等熟了,再一刀宰下去。” “是,父皇。” “还有一点,你记住了,不管是骨肉至亲,还是兄弟同宗,都得以江山社稷为先,不可以私心私情滥之。”宇文熙轻咳了几声,挥手道:“行了,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宇文瑞无法,只得行礼告退。 皇帝病得越来越重了,不只是皇宫,就是京城也传开了这样的话。八月初十,将近中秋,宫中一片凄迷,完全看不到往年团圆佳节的热闹气氛。建章宫更是一片庄穆,太医都在外面守着,人人面色沉重。 不多久,宇文琦出来了,双眼微红,显是哭过了。他一出来,就见到长姐过来问他,“父皇……” 宇文琦微微摇头,却是对沈茉云说:“阿娘,父皇让您一个人进去。” 沈茉云不多话,转身就进了内室。 其他皇子和后妃见了,不由得面面相觑,眼中尽是不甘心,可木已成舟,这个时候再闹根本没意思,只能暂时先忍了。阮修容忍了一下,却是觉得沉不住:“赵王,为何皇上不宣我等进去?” 宝儿虽仍在伤心中,可是听到阮修容的话,不由得瞪眼过去,未等宇文琦开口,她抢先冷声道:“阮修容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不宣你进去,原因自然在你身上,你怪罪阿琦是何意?” “我……”阮修容哑然,一扯袖子,愤愤地别过头,气闷极了。郑王见了,只得安慰地拉了拉母亲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话。 宝儿没空理她,太医们说父皇熬不过今夜,用药施针让父皇清醒过来后,父皇第一个召见的是宇文瑞,第二个则是母亲,不知道会不会……越想越乱,还是没个头绪。 “皇上。” 宇文熙正紧闭着双眼靠在榻上,听到耳边传来的轻唤声,睁开眼,对来人一笑:“来,坐这儿,陪朕说说话。” 沈茉云依言坐下,心中百味杂陈,只能唤道:“皇上……” “你进宫快二十五年了,朕还记得,当初见你就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裳,这颜色不起眼,却很适合你,让朕印象很深刻。然后你就进了宫,第一回在长乐宫见你,你还挺有趣的……”宇文熙拉着她的手开始叨念起来。 沈茉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神思却是远飘。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看向宇文熙时,却见对方早就停了下来,含笑看着她:“在想什么?叫了几声都没听到。” “呃……” 宇文熙却是看了她一会儿,才问道:“爱卿,这些年,朕待你如何?” 沈茉云怔了一下,垂下睫毛,轻声说道:“皇上待我很好。” 的确,不管宇文熙对她是持以什么样的态度,这二十五年来,他待她确实不错,锦衣玉食、尊宠荣贵,全是自他而来。一边享受着宇文熙带给她的荣华富贵一边又埋怨着他对自已不够真心体贴,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她对他并非海誓山盟,又如何能要求他对她真心无悔。 说到底,不过是你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就是爱情,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话,宇文熙不由得笑出声来,却是被呛了几下,沈茉云忙去拍抚,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道:“百年之后,只有你能葬在我身边。” 帝王的誓言,从来皆如镜花水月,看似美好,实则空无,不是太轻,而是太重。如今这一句,已经是他对女子来说所能许下最深情的承诺了。 沈茉云怔然半晌,忽然一笑,俯身给宇文熙掖了掖被角,却是说道:“我不愿意。” 被握着的右手忽然一紧,头顶传来声音:“为何?” 沈茉云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说道:“我不愿意。” 宇文熙依然牢牢地抓着她的右手,手劲大的不像濒死之人,原来有些混沌的眼神如今显得清亮无比,“为何不愿意?朕对你不好吗?你是朕的皇后,不管是生是死,你我只能同在一处。” 沈茉云轻声说道:“生同衾,未必就要死同穴。皇上,你我生前未非交颈鸳鸯、情投意合,平生绑在一起,于你不过权衡之谋,于我不过君命难为。生前如此,死后又何必非要牵扯一块,各人走各路,岂不是更好?” 宇文熙眼神慢慢地暗淡下去,:“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这些年来,你对朕……” “全是真心实意。”沈茉云接口道,这是真话,相处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好,好……”声音渐弱,隐约略有不甘,大手却是一松,从她的手腕上移了开来。 沈茉云一惊,抬头望过去,只见宇文熙歪倒在床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已经永远的合上,再不会睁开了。 忽然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永旭二十六年八月初四,夜,帝崩,谥“景”。 太子宇文瑞继位,年号“显庆”,史书上称为齐孝帝,开始了大齐王朝鼎世繁华的治世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撒个花庆贺一下,同时谢谢各位筒子一直以来的支持。 关于感情及结局,这是我所能想到对两人最好的交待了。 应该还算圆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