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烽烟》 第一章酒醒已是孤城卒 夜雨淅沥,街灯昏黄,巍然宏伟的都市比以往的夜多了些宁静。 “日子怎么过/快乐不快乐/像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 狭小的出租屋里灯火温馨,一曲《游戏人间》在房间里轻轻地飘荡着,“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反正都是没把握/不必太强求……” 电脑前,李正无力地靠坐在座椅上,醉眼朦胧地跟着歌声在轻轻地哼,“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哼着哼着,两行清泪已溢出了眼眶,顺着已经绯红的清秀脸庞滚落,滴落衣襟,悄无声息。 芸芸众生,熙攘来去,几人没有梦?几人没有痛? 可是,烦恼太多,未来太远,那遥不可及的梦、那刻骨铭心的痛……又该说与何人听? “也许有一天/你我再相逢/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英雄……” 歌声还在飘荡,李正却已停下了哼唱,抬手狠狠一抹眼角的泪水,抓起桌边那壶“神仙醉”往面前的酒碗倒了起来。 “哗啦啦……” 微黄的酒液自壶口奔涌而出,冲入雪白的瓷碗,泛起朵朵均匀的酒花,香气四溢。 “嘭……” 放下已经罄尽的青铜葫芦,李正坐直身体,低头在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抬起头来嘴角已经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好酒!好酒……何当脱屣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 说罢,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就灌了起来,“咕噜咕噜……” 辛辣的酒液直冲心底,好似烧起一团火来,只把心中的委屈愤懑烧得烟消云散,腾腾地热气直透每一处毛孔,直让李正浑身上下再无一处不舒坦。 世事多艰,忧思不绝,何以解忧?对酒当歌! “当……” 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碗,李正往椅背上一靠,又大着舌头跟着音乐哼了起来,“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学会了喝酒/每次我都喝呃……喝醉/但从来不呃……不犯错/明天酒……酒醒以后/我呃……我依然……依然是……是我……” “嘭……” 歌声未落,李正突然身子一歪。 “吱呀呀……” 屁股下的椅子在光滑地砖上滑了出去,李正却一头栽到了地上,“嘭……” 好痛! 李正就那么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却有笑意。 这样……真舒坦啊! 没有一丝鼾声,房间里只余那首《游戏人间》还在轻轻地飘荡着,“笑容太甜/泪水太咸/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陪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 “呃……” 不知过了多久,李正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声音嘶哑,“我的头……” 李正艰难地抬手摸向了额头,入手是湿哒哒黏乎乎的一片,额头上、脸上都是,眼睛都已睁不开了。 流这么多血?! 李正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就摸向了记忆中的电脑桌,想摸些手纸把脸上的血迹擦一擦。 “啊……” 摸到的东西却让李正心中一寒,猛地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摸到的是……是一张人脸啊! 也顾不得被血迹迷了眼,李正奋力地睁开了眼,一看之下,心猛地缩成了一团。 朦胧的月光下,一具具尸骸散乱地摆在墙角,李正摸到的正是其中一具。 这……这是哪里? 心中寒气直冒,李正连忙爬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睛,举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好似站在一堵高大的城墙下,左面不远处隐约有火光在跳动。 “呼噜……呼噜……” 夜色中隐约还有鼾声在飘荡。 这……不像在做梦啊? 我已经死了? 抑或,重生了? “嘶……” 李正怔怔地抬手摸向额头,顿时疼得抽了口凉气,“哎哟……哎哟……” “谁?!” 一声沉喝,三丈外的墙角站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握住了腰刀,缓缓地走了过来,脚步沉重。 “呃……” 李正怔了怔,连忙冲他摆手,“是我,是我……” 只是,那个“我”究竟姓甚名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 那大汉脚步一僵,停在了五步开外,望着李正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李……李大锤……你怎么没死?” “我……” 李正一愣,不禁苦笑,“我为什么一定要死?” 原来,“我”叫李大锤啊!应该是个诨号吧? “呃……” 那大汉一滞,咧嘴笑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又能多一个兄弟守城了!” 说着,那大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拉起李正的胳膊就往火光处走去,“我先带你去包扎一下伤口……叛军的投石机太厉害了,好多兄弟都被砸死了,你倒是命大……” “那个……” 李正听得有些乱,虽然满肚子疑惑,却又不知该怎么问才能不惹他生疑,只得犹豫着说了句,“我饿了,能不能找点吃的?” “吃的?” 大汉脚步一僵,摇头苦笑,“我们也没吃上晚饭……城中大概已经断粮了!” “哦,” 李正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只是随口一说,倒也不觉得很饿。 “唉……” 那大汉又拉着李正继续前行,神情低落,“平阳城……怕是守不住了!” “唉……” 李正也叹了口气,附和着,“希望援军能及时赶到吧!” “援军?” 大汉一愣,无奈地望了李正一眼,“李大锤,你脑子被石头砸坏了吧?六盘关都叛军打下来了,援军哪里还过得来?” “啊……” 李正心底一沉,有点慌了,“那……那为啥还要死守下去?开城投……” “你不想活了!” 那大汉顿时面色一沉,恶狠狠地盯着李正,压着嗓子骂了起来,“你若再说这话,就算郡守大人和刘校尉不杀你,老子也饶不了你!” 李正心中一寒,连连点头! “记住了!” 那大汉深深地望了李正一眼,一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步履沉重,“人在,城在!” 李正连忙跟了上去,心底却已一片冰凉。 难道刚过来就要和这平阳城一同毁灭? 不行! 绝对不行! 如果再死一遍,我岂不是要灰飞烟灭了? 可是,如果守城的人都和他一个德性……完了,死定了! 不知不觉间,李正已经走到了一堆篝火前,火堆烧在城墙跟下,十多个衣衫褴褛、神色疲惫的士卒围坐在火堆旁,或已鼾声如雷,或在低声私语。 “李……李大锤?” 看到李正过来,两个正在低语的士卒一怔,连忙跳了起来,布满血污和烟尘的大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你……你咋还没死?” “呃……” 李正回过神来,一望那两人,嘴角泛起了苦笑,“你们就这么盼着我死?” “呵呵……” 两人俱都讪讪而笑,“哪能呢?哪有盼自己兄弟死的?要盼也是盼城外的叛军死……能死光才好!” “就是,就是……” 其他被惊醒的士卒也纷纷附和了起来,一张张布满血污的脸上尽是义愤之色,“一个个的都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要跟着郭天彪那个奸贼造反……如今,好好的一个甘州被他们搞得……” “好了,” 先前那大汉冲众人摆了摆手,望着一高一矮两个士卒,“二虎、尤勇,你们上去把罗钊、薛彪换下来。” “诺!” 两人连忙领命而去。 “士信、青山,” 那大汉又望向两个高瘦的士卒,“你们再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还有……和大锤一样的兄弟。” “诺!” 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士雄,” 那大汉又望向了一个高大壮硕的士卒,“把大锤送到老袁那边去。” “诺!” 那士卒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扶起李正就走向了对面的小巷,惊叹着,“李大哥,你的命还真大!那么大个石头砸在头上都没事……” “士雄,” 李正颇有些无奈地移开了话题,“怎么就剩这么些兄弟了?” “唉……” 士雄神色一黯,“算上你,我们还有十六个兄弟……平阳城怕是守不了几天了!” “嗯……” 李正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紧,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 投降的话,他是如何也不敢再提了。 天知道这个“士雄”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李正虽然来自和平年代,却对人类的战争史也有所了解,每每读来,那些誓死不降的英雄都会让他心生敬意,可是,也有些战例……人们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死志却让心生畏惧。 就比如,安史之乱时,张巡在睢阳之战…… 睢阳?! 李正突然心中一寒,这……平阳城该不会打到睢阳城那个地步吧? 千万不要啊! “士雄……” 一念至此,李正再也忍不住了,“我们为什么非要和叛军搞个鱼死网破?反正,援军都过来不了……” “大锤,” 士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李正,目光有些陌生,称呼和语气也都变了,“你该不会受点伤就被吓破胆了吧?” “哪会呢!” 李正心中一虚,连忙强笑着,“我……我就随口一说……” 李正怕吗? 自然是怕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正虽有满腔抱负,却也从未想过要到战场上来搏个功名,生长在活平年代的他并没有直面鲜血和死亡的勇气。 “嗯,” 士雄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调头便走,声音低沉,“我们是大永帝国的军人……可以死,但,绝对不能向叛军低头!” 士雄那并不铿锵的话语却让李正心中一震,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也曾读到过这样的话,在网上、在书上,但,这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真正的军人口里听到。 怔了怔,李正连忙跟了上去,步伐却变得铿锵了许多。 现在的他也是军人——大永帝国的军人,帝国军人的荣誉也该有他一份。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回想起前生种种不得志,李正突然把心一横——乱世造英雄,何不放手一搏,哪怕战死这平阳城也要好过苟且一生! 第二章平阳城头初浴血 袁先生本是平阳城中有名的大夫,在叛军围城之后,他便带着一众同行在城中收治伤兵。 伤兵营分散在城中,四道城门附近各一处,李正所在的部队负责驻守西门,这里战事最为惨烈,伤兵营由袁先生亲自负责。 李正跟着士雄一路到了西门伤兵营,远远地便听得营内呻吟、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战争呐,的确算得上是人类最愚蠢的发明啊! 伤兵营设在一座保存尚算完整的大宅子里,堆堆篝火散落在院子里,行行色色的百姓忙碌其间,多是老弱妇孺,有在篝火堆上烧着水,有的在篝火堆上熬着药,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袁先生,” 进了大门,士雄带着李正直奔前院大厅而去,粗壮的嗓门儿也响了起来,“快帮我兄弟治治伤……” “嘘!” 士雄话音未落,一个二八年华的娇俏女子便快步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冲士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师傅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才刚睡下……” 说着,那女子一望跟在士雄身后的李正,连忙上前在他额头上摸索起来,“伤得不重,我也能治……等我一下。” 说罢,她一转身,婷婷聘聘地进了大厅,不多时提着个小木箱出来了,转身就往附近一堆篝火走去,“跟我来!” 李正连忙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如何,但是,如今这副样子的确难受,哪怕她只是给自己随便洗洗也好啊! 不过,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远超李正的预期。 那女子帮他清洗完伤口,又敷了草药,再用一块白布仔细地包扎一番,李正顿觉舒爽了许多。 “嗯……” 李正道了声谢正要离开,那女子却轻轻地叫住了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声音低沉,“三天之后,来换药……” 这话,她已经对很多受伤的兵丁说过了,可是,真正过来换药的却寥寥无几。 她知道他们大多活不过三天,可是,她还得说……那滋味并不好受。 “知道了!” 李正点点头,转身往院门口去了,脚步轻快。 这条命,暂时保住了! 其实,他醒来以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伤得有多重,每每听到那些士卒说上一句“你咋还没死”或者“你命真大”,他的心都会虚上一虚,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老子其实伤得不重! “大锤……” 出了院门,士雄快步追了上来,冲李正嘿嘿一笑,压着嗓子,一脸神秘,“你晓得给你治病那女娃娃是哪个不?” “呃……” 李正一愣,瞥了士雄一眼,“你晓得啊?” “当然!” 士雄的大脸上多了分得意之色,顿了顿,“郡守大人的妹妹……亲妹妹!那天我送老陈过去的时候,亲耳听到她喊郡守大人‘二哥’呢!” “呵呵……” 李正摇了摇,继续前行,“哪又怎样?” 如今这个形势,他可没有心情跟士雄扯犊子……先活下来才是正理! 回了驻地,刘都头稍微询问了一下李正的伤势,便递给了他一柄腰刀,“已经磨好了,能有多大用就全看你自己了!” “嗯,” 李正双手接过了刀,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有些小激动。 这是刀啊! 能杀人的刀啊! “吭……” 李正握住刀柄轻轻一拔,一缕寒光便绽放开来,直让他心中一阵激荡,“好刀啊……” “好了,” 李正话语未落,刘都头却大手一摆,神色肃然,“睡觉,有劲明天给老子往叛军身上使!” “呃……” 李正顿时心中一紧,连忙点头,在城墙根下找了个空荡,便抱着腰刀窝了下去。 朦胧的月光照在城墙跟下,李正紧闭着双眼,却难以入眠。 他娘的,怎么一下子就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在那个世界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终究,还是默默无闻地死去了! “唉……” 一念至此,李正忍不住就是一声轻叹。 真地好不甘心呐! “大锤,” 窝在李正左侧的士卒突然开了口,声音也有些落寞,“你说……朝廷能打败叛军吗?” “呃……” 李正一愣,扭头看了看,不认识,只得冲他笑了笑,“放心吧!甘州有一个平阳城,大永就会有无数个平阳城……只要我们守住了平阳城,叛军迟早都会败亡!” 不甘心又如何? 反正都回不去了! 如今,只有先努力活下去! “对!” 那士卒稍一沉吟,重重地点了点头,“郭天彪勾结蛮族,人人得而诛之,偌大个大永帝国一定还会有无数个誓死不降的平阳城……” “睡吧!” 李正见他越说越亢奋,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肯定会打得很辛苦呢!” 说罢,李正抱着腰刀又闭上了眼,不多时便响起了鼾声。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倒不如踏踏实实睡一觉,好应付明天的战事。 “啪嗒啪嗒……” 不时有丁壮往城墙上运着圆木滚石,脚步声纷乱,李正却已经睡得安稳。 “起来了,起来了……” 李正睡得踏实,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是士雄。 “给,” 见李正醒了,士雄连忙递上了一块碗口大的饼,“快吃,吃完了好上城墙……”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另一个饼塞进了自己嘴里咬了一口,狠狠地嚼了起来,满脸喜色,“听郡守大人说,昨天朝廷大军在六盘关打了场大胜仗呢!” 听郡守大人说? 李正不禁暗自苦笑……怕是败仗也能让他说成小胜一场! 不管怎样,这饼还是很香的! 李正匆匆地啃完饼,整了整衣衫,挂好腰刀,便跟着众人往城墙上去了。 城墙三丈多高、两米来厚,倒也算得上坚城,不过,此时已经多了许多缺口,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倒很有些像残垣断壁了。 刘都头一声令下,幸存的十六个士卒便三人一组沿着百十米长的一段城墙排开了,加上三五十号守在垒石滚木后的丁壮,倒也算得上条完整的防线了。 李正却看得有些心虚,只要叛军冲上了城头,这些丁壮肯定支撑不了几下! 朝阳缓缓升起,城外叛军营地里的炊烟也已散去,不多时,一个个方阵缓缓地从营地里推了出来,密密麻麻,足有六个方阵,怕不得有三五千人。 “打了这么久……” 李正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叛军还有这么多啊?” “怕个球!” 左侧的士雄紧攥着腰刀,头也没回,“别看他们人多,能爬上城墙的没几个……后面那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否则,” 右侧的尤勇提着一柄大铁锤,轻轻地接过了话头,言语间不无嘲讽,“城外叛军号称五万,为何两月有余却攻不破平阳城?” 甘州六郡三十二县,平阳城不过是平阳郡治所,城中驻军只有一个营二千五百多人,百姓不到五万,叛军以五万大军围攻两月而不下,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闻言,李正心中稍安。 “呜呜……呜呜……” 不多时城外响起了号角声。 “咚、咚、咚……” 叛军六个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缓缓向城墙推进而来,沉重的步伐倒颇有些气势。 一里、三百米、两百米…… “砰……砰……砰……” 李正紧紧地盯着城外的方阵,一颗心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右手紧紧地攥住了刀柄。 方阵行进到距离城墙一百五十米左右便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一辆辆高大的投石车被推到了阵前,紧接着一块块牛头大小的石块便腾空而起。 “嘘嘘嘘……” 直扑城墙而来。 “嘭……嘭……嘭……” 飞石砸落,烟尘阵阵。 “哗啦……哗啦……” 那是箭垛垮塌的声音。 “啊啊……呃啊……” 有人被飞石直接砸中,有人被溅起的碎石断砖砸中,惨嚎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李正慌忙扑倒在箭垛根下,听着那惨嚎声不由得瑟瑟发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 “呜呜……呜呜……” 良久,那破空声戛然而止,随即号角声又响了起来。 “噗……噗……” 正戏开始了,李正慌忙吐着口里的烟尘,“吭啷”一声拔出了腰刀,爬了起来,却还在忍不住咳嗽,“咳咳……” “咳咳……” 烟雾弥漫的城头,咳嗽声此起彼伏。 “准备……咳咳……” 刘都头竭嘶底里的吼声夹杂其中,“迎敌!迎敌……” “杀啊……杀啊……” 城墙下的喊杀声已经震天响了。 “嘭嘭……” 一众丁壮最先行动起来,一块块垒石一根根滚木被他们推了出去,城墙下随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嚎声,“啊啊……呃啊……” “咻咻……噗噗……” 一蓬蓬箭雨也铺上了城头,一些来不及躲避的丁壮被射翻在地。 李正双手擎着腰刀,死死地躲在箭垛后,两世为人,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觉一颗心砰砰乱跳,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杀!” 突然,一声厉喝在耳畔响起,那是士雄的声音。 “杀……” 尤勇的吼声随即响起。 “杀啊!” 李正一咬牙也腾地一下站直了身体,就在此时,一个身着轻甲的叛军已经从箭垛后露出了头来,面容狰狞,目光中杀意盎然。 “呃……” 迎上那双目光,李正不由得浑身一僵,怔怔地举着刀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了! “杀……” 那叛军却没有丝毫停顿,一跃便翻过了箭垛,手中的长刀闪着慑人的寒光,直劈李正脖颈而下。 “啊……” 李正心中一寒,慌乱举刀格挡。 “当……” 金铁交鸣,那叛军竟然身形一顿。 李正也是手腕一麻,慌忙后退,不想却踩上了一块断砖,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嘿嘿……” 那叛军脸上的惊愕之色一闪而过,一声冷笑,蹂身而上,手中长刀狠狠劈向了李正的头顶。 “嘘……” 锋刃划破空气,扑面而来,李正心中一寒。 完了……不! 老子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怎能就这么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李正把心一横,仰面便倒,手中的刀却猛然向上刺了出去。 那叛军来势迅猛,不料李正会来这么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想要收势却已来不及了。 “噗哧……” 那叛军狠狠地撞在了李正的刀尖上,喷洒的鲜血溅了李正一身。 “哧啦……当啷……” 那叛军的刀划也破了李正头上缠着的白布,旋即却一歪,无力地掉落在了一旁。 “嘭……” 那叛军的尸体扑倒,砸在李正身上,那张满是惊愕的脸正对着李正的脸,一双眼睁得圆楞楞的,写满了不甘。 “啊……” 李正只觉胯下一热,手忙脚乱地推开了身上的尸体,连插在那叛军胸膛上的腰刀也顾不得取了,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腰刀就嘶吼着扑向了接踵而至的叛军。 “啊啊啊……” 李正挥舞着长刀奋力地劈砍着,凄厉的吼声一声紧接着一声,已状似疯魔。 第三章疯起来六亲不认 旭日东升,将璀璨的阳光洒向了人间,为广袤的甘州平原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甘州平原西部,平阳城头,一出人间悲剧依旧在如火如荼地上演着。 “杀啊……杀啊……” “啊啊……呃啊……” 西面城墙上喊啥声震天,惨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并不狭窄的城墙已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叛军蜂拥而上,守军死战不退,但见刀光闪烁,血光漫天。 “啊啊啊……” 李正依旧犹如疯魔般在嘶吼着,奋力劈砍着,好似不知疲倦,脸上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淋漓的鲜血随着他挥刀劈砍的动作四下飞溅。 “当……啊……” “当……呃啊……” 冲上来的叛军竟无他一合之敌,四周的友军和丁壮也离他远远地不敢靠近,不多时,拥挤的城头竟然在他周围三五米方圆出现了一片真空。 “啊啊啊……” 李正见周围没有了攻击目标,便又嘶吼着朝左侧杀去,见人就砍,一时间,不论敌友都不由自主地慌忙后退,跑得慢了的顿时血溅当场。 “当……” 李正一刀劈下,尤勇退避不及,只得举起铁锤格挡,金铁交鸣,只觉手腕一麻,铁锤差点脱手,只得慌忙大叫,“是老子,是老子……” “啊啊啊……” 李正却好似浑然未觉,手腕一翻,长刀再次劈下,“嘘……”,隐约有破空声,直吓得尤勇调头就蹿进了混战的人群之中,一把扯过一个正在拼杀的叛军士就推向了李正。 “咔嚓……” 可怜那叛军士卒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李正一刀劈断了脖颈,一腔热血冲天而起。 “杀啊……杀啊……” 见状,尤勇心中一寒,调头便往人群中杀去,手中铁锤乱抡,不敢再有丝毫停顿。 “啊啊啊……” 李正嘶吼着杀入了混战的人群,所过之处,血光漫天,余者仓惶四散,慌乱之中,一些叛军士卒竟然直接跃墙而下。 “呜呜呜……呜呜呜……” 正在此时,号角声再次响起,一众叛军将士如蒙大赦,如潮水般退去,李正却还在疯狂地挥舞着长刀,嘶吼连连。 一众守军士卒丁壮趁势追击,却都不敢靠近李正周围五步以内。 “啊啊啊……” 直到城墙上再无一个叛军士卒,李正还在疯狂地挥舞着长刀,嘶吼着追杀起友军来了,只把众人追得又惊又怒。 “呼……” 终于,尤勇一咬牙,手中的铁锤脱手而出,呼啸着砸向了李正的小腹。 “当……” 李正手中的长刀却似闪电一般劈向了铁锤。 “嘭……” 那铁锤被劈得掉落在地,李正却毫不停歇,一挥长刀又追了过来,“啊啊啊……” “啊……” 卢勇吓得怪叫一声,就往城墙下跑去,“李大锤疯了……李大锤的脑壳被石头砸坏了……兄弟们,快跑啊……” “啊呃……” 尤勇话音未落,却听得李正的嘶吼声噶然而止了,连忙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见李正僵在原地,拄着长刀,身子已摇摇欲坠了。 “呼……” 尤勇顿时松了口气,却听得李正又是一声嘶吼,“士雄!” “嘭……” 吼罢,李正一头栽倒在地,露出了他身后捧着跟大木头的士雄来。 “嘿嘿……” 尤勇连忙走了上去,冲士雄讪讪一笑,“士雄,还好你机灵……” “我……” 士雄却是一脸苦笑,“是不是不该砸他的头啊?” “呃……” 卢勇笑容一僵,连忙俯身一抹李正的脖颈,“没事,还有气!” “不是,” 士雄依旧一脸担心,“砸了他的头,他会不会……更疯了?” “呃……” 尤勇一滞,抱起李正就往城墙下走去,“我先把他送到袁先生那里去……” “嘭……” 士雄一扔手中的木头,连忙跟了上来,“还是我去吧!要不他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呢!” “呃……也对!” 尤勇一愣,把李正交给了士雄,转身去捡他的铁锤去了。 “怎么回事?” 刚捡起铁锤,刘都头便捂着膀子过来了,“李大锤究竟怎么回事?” 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只是无暇顾及。 “疯了,” 尤勇抬头一望刘都头,满脸后怕,“狗日的杀起人来六亲不认,见谁都杀!而且,力气大得……一刀就差点把我的铁锤劈脱手了,那刀法又快又狠……要不是士雄找了根木头把他敲昏了,我们还得死伤好些兄弟!” 尤勇说罢,见刘都头沉吟不语,又犹豫着补了一句,“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狠过,是不是脑壳被石头砸坏了?” “嗯……” 刘都头浓眉紧蹙,“等他醒了,我去好好问问他……” 说着,刘都头突然叹了口气,“刚刚一战……青山……罗钊……韩明……李清明……也走了……原来一百多号兄弟啊,如今就剩下十二个了……” 尤勇浑身一震,默然无语,但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良久才勉强地笑了笑,“呵呵……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了!” “是啊!” 刘都头一愣,扭头望向了城外已经队伍雄壮的叛军阵营,神色黯然,“清理战场,准备迎战吧!也好早些与兄弟们团聚去!” “嗯……” 卢勇轻轻地点了点头,捡起铁锤,便去指挥起幸存的丁壮们打扫战场了。 旭日渐渐爬上了中天,城内的守军在严阵以待,城外的叛军却迟迟没有发动新的攻击。 “都头,” 刘都头正窝在箭垛下闭目养神,士雄匆匆地找了过来,面有喜色,“李大锤醒了!” “醒了?” 刘都头猛然睁开了眼睛,“袁先生怎么说?” 李正表现出来的勇武让他欣喜,可是,那股疯劲又让他心存忌惮。 “嗯……” 士雄皱眉想了想,“袁先生说,他的脉象有些古怪,不过,李大锤醒了就不疯了。” 说着,士雄的大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还有,他一醒就去摸他的裤裆……” “呃……” 刘都头一怔,满脸疑惑,“摸裤裆?” “嗯,” 士雄连忙点头,“当时,袁先生那个女徒弟正给他敷药呢……” “士雄,” 刘都头连忙打断了士雄,“嗯……他说什么没有?” “哦,” 士雄神色一动,“说了!我扛他过去的时候,他好像在说梦话……” 说着,士雄学着李正当时的语气说了起来,声音缓慢而细微,“……人不怯,仇必雪……男儿行,当暴戾……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他的声音太小,我只听到了这么多……” “嗯,” 刘都头点了点头,突然神色一肃,“记住!这些话不要再跟其他人讲了!” “嗯……” 士雄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连忙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说着,士雄突然“咦”了一声,“叛军怎么还没打过来?” “不晓得!” 刘都头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狐疑,“该不会又想搞什么鬼把戏吧?” 一座平阳城,已经鏖战了两月有余,攻防双方都已呈疲弱之态,攻击频率自然已大不如前,但阴谋诡计却多了起来。 守军摸不清楚叛军又要耍什么诡计,只得严阵以待,可是,直到夜幕初临,叛军都没有再发起过攻击。 此时,李正已经回到了西门驻地,窝在城墙根下啃着刚领到的饼,哪里还有一丝疯魔的样子? “大锤,” 窝在李正右边的薛彪匆匆地啃完了饼,笑呵呵地一望李正,“听士雄说,你一醒就去摸裤裆,该不会吓尿了吧?” “呃……” 李正面皮一热,连忙瞪了薛彪一眼,“你才会被吓尿呢!” 李正的确被吓尿了,也就是在意识到自己被吓尿的那一刻,他彻底地疯狂了! 想他李正,好歹也是个有志青年,虽然一直郁郁不得志,但心气却是极高的,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吓得尿了裤子? 在那一刻,李正突然觉得他一直苦苦保持的骄傲被打了个粉碎,他的人格受到了最惨无人道的侮辱! 在那一刻,愤怒自他心底博然而发,充塞了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让他愤怒得直想杀人。 此时再听得薛彪如此问,李正自然不能给他好脸色。 “那是……” 薛彪嘿嘿一笑,还待再问,却被坐在对面的尤勇打断了,“薛彪,就算你被吓尿了,李大锤也不会尿……你是没看到他疯起来的样子啊!” 再次说起,尤勇依旧心有余悸,“城墙上挤那么多人,他就那么挥着刀,手起刀落,手起刀落……见人就砍,砍得那个血光漫天飚啊!那些叛军吓得……好些人直接就往城墙下跳……老子硬挡了他一刀,铁锤差点就被他一刀劈脱了手……” “呃……” 见尤勇说得唾沫横飞,薛彪顿时一滞,讪讪而笑,“真有那么凶?” “老子骗你干什么?” 尤勇一瞪眼,“要不信,你和他过两招?” “还算了,” 薛彪还没搭话,一旁的士雄连忙摇头,“你不要惹他,他疯起来六亲不认……除非你把他敲晕了。” 说罢,士雄有些心虚地望了李正一眼,却见李正只是低头地啃着饼,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哪里知道,李正根本就记不清当时在城墙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卢勇同样不会知道,李正之所以会变得那般疯魔,都是因为那泡尿! 人心皆有恐惧,当恐惧到彻底崩溃之后,可怕的事情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第四章老子要救平阳城 李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鬼附身”的帽子,此时的他正在伤兵营面对着袁先生。 袁先生两鬓已经斑白,但那脸庞却依旧饱满红润,目光清澈,想来养生有术,是以,李正无法准确地判断出他的年龄。 “你脉象虚滑,” 自李正醒来,袁先生的手就一直搭在他的手腕上,直等得李正又忐忑又不耐之时,才缓缓地开了口,“时而澎湃犹如大江之浪,时而微弱犹如微澜之末……” 说着,袁先生紧紧地盯着李正,目光渐渐凝重起来,“此乃失魂之症啊!” 一句话,只听得李正心中一紧:难道被看出来了? “你最近可是受过惊吓?” 正在此时,袁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或者……刚经历过大悲之事?” “呃,嗯!” 李正一愣,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声音低沉,“连日恶战……昔日袍泽陆续战死,而城中情况每况愈下……” 说着,李正神色黯然,好似已经说不下去了。 “唉……” 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松开了搭在李正手腕上的手,勉强一笑,“你这不是什么癫狂之症,只是……就在这里安心静养几天吧!” “不行!” 李正一惊,连忙拒绝,神色激动,义正言词,“兄弟们和城中百姓都在城头杀敌,我又伤得不重,怎能在此静养……那样做,又与逃兵何异?” 静养? 开什么玩笑! 老子还要救平阳城呢! 既已杀了人,那就等于接受了“李大锤”的身份,自然也要担起“李大锤”该担的责任——拯救平阳城! 无论救不救得了,都应该去努力,而不是在此静养! “唉……” 见李正言词激烈,袁先生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回吧……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再上阵厮杀,否则,怕是会做下令人扼腕之事!” 袁先生自然听士雄说起过李正先前在城头上敌友不分的情况,因此,才会有此担心。 战场之上,生死刹那,一个敌友不分的袍泽远比敌人更可怕。 “我记住了,” 李正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城头究竟干了些什么,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起身冲袁先生一抱拳,“多谢袁先生!” 说罢,李正便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大厅门口走去了。 望着李正的背影,袁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唏嘘之意溢于言表。 如今的平阳城已近油尽灯枯,还能坚守多久? 若等城破了,城中幸存军民又能有几人幸存? 医者能救人,却救不了平阳城,救不了天下! 李正没有医术,但他想救平阳城,用刀,用他曾引以为傲的满腹经纶。 出了大厅门,下了台阶,李正的步伐越发地铿锵了起来。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老子既然捡回了一条命,何不用这条命放手一搏,即使失败了,后世史书提到平阳之战或许也会给老子写上一笔呢! “嘿,” 李正刚走到远门前,便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声在身后响了起来……有点耳熟。 “呵呵,” 李正脚步一顿,连忙转身,果然便见昨夜给他治过伤的那个女人步履匆匆地跟了上来,连忙冲她友善地笑了笑,“有事吗?” “那个……” 那女子脚步一顿,停在了五步开外,定定地望着李正,“记得……三天之后过来换药……” “好!” 李正粲然一笑,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缠着的白布,“有是你帮我治的吧?谢谢!” 说罢,李正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院门,步伐铿锵。 三天之后,老子一定会过来换药! 活着,就能过来换药! 古城静默,阳光明媚,但是,李正一路走回西门,在沿途却没看到几处完好的房屋。 叛军围城已经三月,城中火油箭矢早已用光,守城全赖滚木垒石……为此,很多房屋都被拆掉了。 “大锤!” 李正刚走到城墙根下,士雄正好从城头下来,见到李正连忙脚步一顿,憨憨一笑,“你怎么回来了?袁先生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李正一愣,连忙掩饰地笑了笑,“袁先生说我伤得不重,让我回来和兄弟们并肩作战……” 说着,李正快步走上了台阶,伸手一拍士雄的肩膀,“我的刀呢?” “呃……” 士雄被他拍得浑身一怔,连忙调头往城头走去,步履匆匆,好似急于和李正拉开距离一般,“都头帮你收着呢!” “跑那么快干什么?” 李正有些疑惑地追了上去,“兄弟们还好吧?” 士雄连忙“嗯”了一声,脚下却没有稍停,却移开了话题,“叛军退回去就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平阳城已经被围了两月有余,不论守城的军民还是攻城的叛军都已疲惫不堪,战斗频率越来越低,但阴招却越来越多了。 这样也好! 李正却觉得这不是坏事,叛军攻击的频率低了,留给守军的机会就多了! 若是叛军凭着人多搞车轮战,累也得累死,就更别说什么不要说什么寻找破敌之策了! “大锤……” “大锤……” 李正走上城头,尤勇几人连忙冲他招手。 “呵呵……” 李正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当先望向了刘都头,“都头,我的刀呢?” 既然已经接受了“李大锤”的身份,那就少不得刀了,刚好,那把刀就够利! “呃……” 刘都头连忙从身边拿起那把腰刀递给了李正,“物归原主!” “谢谢都头!” 经过上午那一战,李正越发地觉得这把腰刀不是凡品了,见刘都头还得这么爽快,他心中自然有些感激。 “呵呵……” 刘都头却笑着摇了摇头,“本就是你家传之物……人在刀就在!” “呃……” 李正听得一愣,连忙掩饰地笑了笑,“呵呵……” 他却不知,他那“李大锤”的诨号也是有些来历的! 大永帝国只禁民间弓弩,却不禁民间刀兵,因此,百姓挎刀佩剑的并不鲜见,开铁铺打制刀剑的也很普遍。 李正祖上便以打铁为生,他少时也跟着父亲抡过几年大锤,直到十八岁上下才参了军,距今也不过三年时光,而那把腰刀正是他祖父以天外陨铁打制而成的。 当然,李正并记不得这些事,也不关心这些事。 他关心的是如何破敌! “都头,” 李正把刀插回了悬在腰间的刀鞘之中,找了个空档坐了下来,一望刘都头,神色凝重起来,“你以为……城中之粮还能支撑多久?” “呃……” 刘都头一怔,警觉之心顿生,死死地盯李正,神色阴沉,“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正不过一个小卒,这样对长官说话本来就有些不敬,可是,尤勇、薛彪等人并无一人出来指责,可能他们也想知道,也有可能……他们有点怵李正。 “都头,” 应着刘都头那张阴沉的脸,李正一脸坦然,语气平静,“若是城中粮尽,而叛军依旧未能破城……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抵抗?” “混账!” 刘都头顿时一声怒骂,但看李正一脸坦然,又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人在,城就在!” “自当如此!” 李正连忙点了点头,“男子汉大丈夫,自不该向不义之人低头!” 闻言,刘都头神色稍霁,却听李正继续说了下去,“如果真到那时,我们该以什么维生?” 闻言,尤勇等人也纷纷望向了刘都头,人是铁饭是钢,这是个大问题! “这……” 刘都头眉头一皱,略一沉吟,“网雀挖鼠、煮衣爨鞋……总不至于活活饿死!” “倒也是个办法!” 李正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却又话锋一转,“若到了雀尽鼠绝衣鞋食尽之时,援军仍然未至,平阳之围仍然未解,又当如何?” “你……” 刘都头一滞,终于忍不住怒气勃发,腾地站了起来,“吭啷”一拔佩刀,直指李正,“敢扰我军心?” “若到了那时,” 李正依然端坐,神色不变,声音平静,“城中还有妇孺可烹,老弱可爨,你食……还是不食?” 此言一出,刘都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尤勇等人也是神色剧变,讷讷无语。 惑人,当用惊人之语! 但李正觉得自己的话绝对没有夸大其词,人在陷入绝境时任何可怕的事都做得出来! 李正来到这个世界不过短短半日多,可《旧唐书·张巡传》中那段文字已经在他心中不知翻腾了多少遍:“子奇攻围既久,城中粮尽,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人心危恐,虑将有变。巡乃出其妾,对三军杀之,以飨军士。曰:‘诸公为国家勠力守城,一心无二,经年乏食,忠义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肤,以啖将士,岂可惜此妇,坐视危迫。’将士皆泣下,不忍食,巡强令食之。乃括城中妇人;既尽,以男夫老小继之,所食人口二三万……” 以前,李正没有经历过战争,无法想象那样的事情,也无法褒贬张巡的做法。 可是现在,他是孤城中的一个小卒,已经深陷在战争的漩涡之中,已经经历过你死我活的厮杀,所以,他明白了:身处那样的境地,士卒根本无法选择! 李正不想面对那样残忍的选择,所以,他要破敌,要救平阳城! “吭……” 刘都头呆立良久,轻轻地还刀入鞘,无力地坐了回去,沉默不语。 一时间,周遭鸦雀无声。 “不……不能那样吧?” 良久,士雄强笑着打破了沉默,可一张大脸依旧苍白如纸,“郡守大人说……朝廷的大军刚在六盘关打了大胜仗……” “你信?” 李正深深地了士雄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说叛军围城,郡守大人是如何接到朝廷战报的,就算郡守大人真有办法和朝廷联络……朝廷一定就会将军情如实相告?” “可是……” 士雄急忙就要辩解,可是一望众人,却见众人都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只得讷讷地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都头,” 李正见众人尽皆沉默,神情低落,连忙望向了刘都头,神色一肃,“如今局势,坚守不出无异于坐以待毙,趁兄弟们还能填饱肚子,还有几分气力……干他娘的吧!” “是啊……” 尤勇等人都是精神一振,连忙附和,“都头,干吧!” “呵呵……” 刘都头一扫众人,满脸苦笑,“怎么干?就凭我们这十来个兄弟?” “光靠我们,自然不能成事!” 李正连忙摇头,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欣喜之色,“我们只是小卒,人微言轻,但,你是都头啊!” “呵呵,” 刘都头自然明白李正的意思,却依旧摇头苦笑,“如今,城中可战之兵不足六百人,固守城池都需要依赖城中百姓,哪怕我能说出花儿来,罗校尉和郡守大人都不会支持我们……” “是啊,” 众人顿时神色一黯,“如果干不成,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对!” 李正也点了点头,“就这样去说,他们肯定不会答应!不过……” 说着,李正却又话锋一转,“如果,我们先摸清城外叛军的情况,定下切实可行的破敌之策,再去找他们说呢?” “这……” 众人都是神色一动,纷纷望着刘都头,“如果这样,他们应该会答应吧?” “嗯……” 刘都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突然一咬牙,“干了!晚上就去探营……” “探营算我一个……” 李正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附和。 连唬带骗的,终于成功地蛊惑了刘都头! 管他的呢,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平阳城嘛! 第五章夜探敌营露踪迹 夜渐深,月渐隐,李正顺着绳索缓缓地溜下了城头,接着是尤勇,薛彪。 三人互望一眼,迅速散开,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向了火光点点的叛军营寨,轻捷如狐。 平阳城坐落在甘州东南部祁山脚下,东北面是六盘关,东南面是白水关,战略意义巨大,因此便成了叛军东进路上一颗欲拔之而后快的钉子。 只是,这颗钉子钉得太紧,叛军郭槐裹挟甘州丁壮五万余人猛攻两月有余,结果损兵折将硬是没能攻下来。 六盘关和白水关就快要被攻下来了吧? 中军大帐里灯火昏黄,郭槐独自对灯把盏,满心焦躁。 同是十三太保之一,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位义兄在永州平原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 “咕噜……咕噜……” 想到焦躁处,郭槐又端起酒碗仰头灌了起来,酒水四溢,顺着嘴角往脖颈流。校尉一滞,连忙 “敌袭……敌袭……” 就在此时,营帐外隐约传来了惊呼声,旋即一片喧嚣,“起火了……起火了……” “嘭……” 听得帐外的喧嚣声,郭槐一愣,旋即狠狠地把酒碗往桌上一顿,怒气冲冲地就走向了床边,从枕下抓起一柄四尺来长的精美腰刀就往帐外走去。 “三将军,” 郭槐刚走出营帐,一个披甲佩刀的年轻校尉便匆匆地迎了上来,神色凝重,“营中混入了奸细,正在四处放火……” “混账!” 郭槐脚步不停,杀气盎然,“往哪边去了?” “呃……” 那校尉一滞,连忙跟了上去,“他们混入了后军营地……” “嗯……” 闻言,郭槐脚步一僵,猛然回头死死地盯着那年轻校尉,怒气勃发,“哨兵都死绝了吗?” 后军都是从各地裹挟而来的丁壮,衣甲不整,从属混乱,如果让奸细混进去了,一时间很难找不出来。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要烧死人了……” 夜色漆黑,叛军的后军营地里火光冲天,丁壮们衣衫不整地跑出营帐,呼天抢地,惊惶四蹿,直似一群没头苍蝇。 “不要乱……不要乱……” 也有衣甲整齐的军官在挥舞着佩刀嘶声大吼,可是,很快便被惊惶的人群挤得晕头转向了。 “就地列阵!” 营地外,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校尉带着三五百军卒匆匆而来,“吭啷”一拔佩刀杀气腾腾,“都给我围起来……乱我营地者格杀勿……” “将军,” 紧随他身后的校尉连忙叫了起来,“快看!右军营地里也起火了……” “呃……” 那中年军校一怔,连忙往右军营地望去,却又听得身后有人惊叫了起来,“将军,左军营地也烧起来了……” “快跑啊!快跑啊……” 就在此时,仓惶的丁壮已经涌出了营地,转瞬便将尚未展开的军阵冲得散乱不堪。 “站住!” 那中年军校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一刀劈翻了一个刚冲到面前的丁壮,一声暴喝震耳欲聋,“敢有乱动者,杀无……” “嘘……” 那军校话音未落,突然听得脑后生风,顿时心中一寒,连忙就要闪躲。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噗……咔……” 刀锋劈进脖颈,血光冲天而起,那军校一个趔趄便往地上栽,“啊……” “跑啊……快跑啊……” 可是,那临死前的惨叫声却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 “跑啊……到处都烧起来了……莫得活路了……” 李正望都没望那倒下的军校一眼,便提着带血的刀混入了人群,一边扯着嗓子叫着,一边朝着那些还在试图阻止的军卒下着黑手。 此来是为探营,他本来没想打草惊蛇,不想顺利地摸到了后营,又正好碰到一处营帐失火了,于是就顺势放了把火。 放完火,他就准备趁乱溜了,却不想一把火便乱成了这个样子,于是又混在人群里继续添起了乱。 “失火了……快跑啊……” “要烧死人了……快跑啊……” 后军和左右军营地里冲天的火光,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震天响……这是炸营了啊! “退回去!” 刚刚带着亲卫出了营地的郭槐心中一惊,当即立断,“快退回去……严守中军营寨!” 中军和前军才是精锐,其他营寨里都是些裹挟而来的丁壮,死了就死了,跑了就跑了,再抓就是! “啪嗒啪嗒……” 一众亲军连忙退进营寨,直奔各险要处而去,张弓搭箭拔刀擎枪,严阵以待。 “快跑啊……快跑啊……” 堪堪准备停当,惊惶的丁壮们便已汹涌而至。 “杀!” 郭槐没有半点犹豫,一挥佩刀杀意凛然。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箭雨便如乱蝗般扑向了汹涌而来的人群。 “啊啊啊……呃啊……” 箭雨扑入人群,惨叫声四起,冲在最前面的人顿时便栽倒了一大片,余者也都是脚步一顿,连忙又调头往右面冲去了。 狗日的! 看着众人有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混在人群中的李正只得无奈地暗骂了一声,连忙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快逃吧……他们会杀光我们……快逃吧!他们会杀光我们……” “啊……逃啊……” 人群中有人跟着惊呼起来。 “啊……快逃啊……” 吼声随即蔓延快去,可是,人群却更加散乱了。 呃…… 李正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埋头跟着人群往右后方跑……从那里应该也能跑出去。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城外叛军营寨里火光冲天,喧嚣声震天,城头上的守军将士和丁壮们自然也看到了,都以为援军在劫营呢,一时间欢呼声四起。 “尤勇他们搞干什么!” 刘都头却觉得这事肯定跟出城探营的三个兄弟有关,又是惊讶又是担心,“怎么搞出了这么大动静?” “刘元靖,” 正在这时,何校尉带着几个军官匆匆地上了城头,精神振奋,“援军真地到了?” “呃……” 刘都头一滞,连忙汇报,“末将……也不知道……” 这话他可不敢乱答! “哦?” 何校尉一皱眉头,望向了叛军营地,但见漆黑的夜色中,叛军营地里火光冲天,隐约还有喧嚣声飘来,只是听不清究竟喊的什么。 “校尉,” 一个青年军校突然开了口,神色振奋,“想来是援军无疑了!我们要不要出城接应?” “这个……” 何校尉神色一动,遥望着叛军的营寨沉吟了起来,“城中只能集结五百兄弟……” “还有三千丁壮……” 那青年军校连忙就要给何校尉打气鼓劲。 “回禀校尉,” 一旁的刘校尉心中一跳,连忙打断了那青年军校,“今夜,职部有三位兄弟外出探营了……卑职也不晓得这事是不是他们搞出来的!” 说罢,刘都头长长地松了口气。 擅自行动大不了受点罚,可是,若真让校尉带着兄弟们出城接应而援军根本没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呃……” 何校尉一愣,沉吟不语。 “怎么可能?” 那个青年军校神色一变,却仍有不甘,“三个人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一定是援军……” “玉堂!” 何校尉轻轻地摆了摆手,沉吟着,“叛军裹挟了大量丁壮……营中必然混乱……若是那三位兄弟能摸到那些丁壮的营地里……也不是不能制造这样的混乱啊!” 说着,何校尉转身一扫众将,“再等等,若是真有援军,他们迟早都会派人进城联系我们!” “可是……” 那被称作“玉堂”的青年军校还有些不甘,“这可是难得的破敌之机啊!” “不!” 何校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个险……我们冒不起啊!” “是啊!” 闻言,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军校轻轻地点了点头,“平阳城能守到现在,是无数兄弟和城中丁壮用生命换来的……我们丢不起啊!” “啪嗒……啪嗒……” 漆黑的夜色中,李正还混在人群里狂奔着,却已离平阳城越来越远了。 当然,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外面总比被重兵围困的平阳城要好行事。 “停下!快停下……” 突然,人群里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高呼声,“这样跑根本跑不掉……” 显然,一路狂奔,已经有人冷静了下来。 “对!对……” 随即附和声四起,众人的奔跑速度顿时便慢了下来,“他们有骑兵,只要天一亮就能追上来……” 郭天彪身为安西、雍北、破虏三镇节度使,手握雄兵十五万,其中三万骑兵更是大永帝国数一数二的精锐,这也是他甘举兵反叛的底气所在。 “我们往南面跑!” 连忙就有人接过了话头,“我们往祁山钻……” “对!对……” 随即,附和声四起,“往祁山钻……” 吼着,已经有人调头往南面跑了,“快跑吧!天快亮了……” “就去祁山……” 众人纷纷跟着跑了出去。 李正也只得跟着跑了,对于平阳郡的地形,他是两眼一抹黑啊! “啪嗒……啪嗒……” 乱哄哄的人群,杂乱的脚步声在耳边飘荡,已经离平阳城越来越远了,李正却突愧疚起来。 本来说好出来探营的,本来准备拯救平阳城,怎么到头来却跟逃命一样? 第六章狼奔豕突向祁山 夜色如墨,叛军中军大帐里灯火昏黄,刚送走姚校尉的郭槐又做到了床便,抓起酒坛灌了一口,满脸畅快。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快救火……” 郭槐刚抓起酒坛准备再灌上一口,却突然听得帐外传来了惊呼声,隐约可辨。 “嘭……” 郭槐一怔,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坛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一掀枕头,抓起腰刀就往大帐门口走去,怒气冲冲。 “将军,” 郭槐刚走出大帐,值夜官便已匆匆赶来,见到满脸怒容的郭槐连忙脚步一顿,躬身下拜,“后军营地起火……” 郭槐一言不发,只提着刀直奔大营门口而去。 “将军,” 值夜官心中一寒,连忙跟了上去,硬起头皮汇报着,“后军营地着火点多达十余处,恐是细作所为……费校尉已经率部赶过去了!” “混账!” 闻言,郭槐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那值夜官,“哨兵都死绝了?竟让细作摸到后军去了!” 说罢,郭槐一拂衣袖,“亲军何在?” 后军营地里住的都是丁壮,衣甲不整,配属不明,一旦乱起来……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快救火啊……” “烧死人了!快跑……快跑啊……” 后军,百米长宽的营地里十多道火光冲天而起,一众丁壮纷纷涌出营帐,呼天抢地,狼奔豕突。 “不要乱……不要乱……” 还有叛军士卒在挥舞着刀枪,试图阻止惊惶的丁壮,“乱动者杀……” 可是,一转眼就被蜂拥而至的丁壮淹没在了人潮里,就好似被奔腾的洪流吞没的泥沙一般,身不由己地跟着翻腾起来。 “快跑啊!” 李正跟在混乱的人群里一路向前,依旧在扯着嗓子大叫着,“快往营外跑啊……烧死人了……” “站住!” 一个叛军军官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一刀劈翻了面前的丁壮,杀气腾腾,“乱跑者杀……呃!啊……” 随即,杀气腾腾的吼声便化作了凄厉的惨嚎,李正提着鲜血淋漓的腰刀继续高叫着,“烧死人了……快跑啊……” “烧死人了……” “快跑啊……” 一众丁壮狼奔豕突,犹如一股翻腾的洪流直往营地大门涌去。 “就地列阵!” 大门外,费校尉带着所部亲军三五人匆匆赶来,一看营中混乱的情形,连忙“吭啷”一声拔出佩刀,杀气腾腾地怒吼着,“都给我围起来,胆敢冲出营寨者,格杀勿论……” “校尉,” 费校尉话音未落,紧随他身后的年轻军校就惊呼了起来,“你快看!右军营地里也烧起来了……” “呃……” 那中年军校一怔,连忙就往右军营地望去,却又听得身后有人惊叫了起来,“将军,左军营地也烧起来了……” “快跑啊!快跑啊……” 就在此时,仓惶的丁壮已经涌出了营地,乱哄哄地犹如一股泥石流,转瞬便冲入了营外尚未展开的军阵,将一众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军士冲散了。 “站住!” 那中年军校一惊,猛地一刀劈翻了一个冲到面前的丁壮,一声暴喝,震天动地,“敢有乱跑者,杀无赦……” “嘘……” 费校尉话音未落,却听得脑后生风,顿时心中一寒,连忙就要闪躲。 可是,人群拥挤,哪里还躲得开? “噗……咔……” 刀光犹如一道匹练,狠狠地劈费校尉的脖颈上,血光冲天而起。 “啊……” 费校尉一个趔趄,便往地上栽去,惨嚎声凄厉。 “跑啊……快跑啊……” 但,旋即便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 “快跑啊!” 李正望都没望倒下费校尉一眼,便提着带血的刀混入了人群,扯开嗓子边喊便跑,“到处都烧起来了……莫得活路了……” “站住……呃!” 当然,碰到那些还在试图收拾乱局的军卒,李正也会顺手给他来上一刀。 此来是为探营,李正本来没想打草惊蛇,可是……这不就是顺手的事儿吗? “失火了……快跑啊……” “要烧死人了……快跑啊……” 后军营寨烧起来了,右军营烧起来了,左军营寨里也烧起来了,举目四顾,火光冲天,那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震天响……炸营了! “退回去!” 刚刚带着亲卫出了营地的郭槐看到这动静不禁心中一寒,“快退回去……严守营寨!” 中军和前军可是他的本部兵马,其他营寨里都是些裹挟而来的丁壮,死就任他死,跑也任他跑,再抓些来就是了! “啪嗒啪嗒……” 一众亲军连忙跟着郭槐退回了营寨,匆匆地奔向了各险要处,张弓搭箭拔刀擎枪,严阵以待。 “快跑啊……快跑啊……” 中军营寨的军士堪堪准备停当,惊惶的丁壮们便已汹涌而至。 “杀!” 郭槐没有半点犹豫,一挥佩刀杀意凛然,“靠近者,格杀勿论!” “咻咻咻……” 破空声随即响起,箭雨便如乱蝗般扑向了汹涌而来的人群。 “啊啊啊……呃啊……” 箭雨扑入人群,惨嚎声四起,冲在最前面的丁壮顿时便栽倒了一大片,余者也都是脚步一顿,连忙又调头往右面冲去了。 狗日的! 见状,混在人群中的李正只得无奈地暗骂了一声,连忙又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快跑……他们会杀光我们……快跑啊……” “啊……快跑啊……” 人群中有人跟着惊呼起来。 “啊……快逃啊……快逃啊……” 吼声随即蔓延快去,一时间,众丁壮争先恐后,人群却更散了。 呃…… 李正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埋头跟着大流往右后方跑。 往那个方向跑,应该也能跑出去吧! “援军来了!” 见城外叛军营寨里火光冲天,隐约还有喧嚣声飘来,城头上的守军将士和丁壮们还以为援军在劫营呢,一时间欢呼声四起,“援军来了……” “他们搞干什么?” 刘都头却觉得这事肯定跟出城探营的三个兄弟有关,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担心,“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刘元靖,” 正在这时,何校尉匆匆地上了城头径直朝刘都头而来,神色振奋,“真是援军到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军校,正是城中仅存的两个指挥使,年纪稍大的姓卢,年纪稍轻的姓纪。 “呃……” 刘都头一滞,神色犹豫,“卑职……也不清楚……” 这话他可不敢乱答! “哦?” 何校尉一皱眉头,望向了叛军营地,但见漆黑的夜色中叛军营地里火光冲天,隐约还有喧嚣声飘来,只是分辨不出究竟在喊些什么。 “校尉,” 纪指挥使看了一阵,突然神色一振,开了口,“想来是援军无疑了!我们要不要出城接应?” “这个……” 何校尉神色一动,遥望着叛军的营寨,又有些犹豫,“城中只能集结五百兄弟……去了怕也不顶事!” “还有百姓啊!” 纪指挥使连忙就要给何校尉打气鼓劲,“城中还能集结起两千多丁壮……” “校尉,” 闻言,刘都一咬牙,连忙打断了纪指挥使,“今夜,职部有三位兄弟出城探营了……卑职担心这事是他们搞出来的!” 说罢,刘都头顿觉浑身一松。 擅自派人出城,大不了领罚就是了。 可是,若真让何校尉带着兄弟们杀出城去而援军又没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呃……” 何校尉一愣,沉吟起来,“有兄弟出城探营……” “校尉,” 纪指挥使神色一变,但仍然心有不甘,“三个人怎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一定是援军来劫营……” “纪指挥!” 何校尉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纪指挥使,神色肃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叛军裹挟了大量丁壮,营中必然混乱,若是那三位兄弟能摸到那些丁壮的营地里,也不是不能制造这样的混乱……” 说着,何校尉转身一扫众将,“再等等,若是真有援军,他们迟早都会派人进城联系我们!” “可是……” 纪指挥使脖子一梗,不甘地辩解着,“这可是难得的破敌良机!” “纪指挥!” 何校尉目光炯炯地望向了纪指挥,声音低沉,“这个险……我们冒不起!” “是啊!” 闻言,一直没有开口的卢指挥使轻轻地叹了口气,“平阳城是兄弟们和城中百姓用命换回来的……我们丢不起啊!” “呃……” 纪指挥使浑身一震,神色黯然。 “啪嗒……啪嗒……” 漆黑的夜色中,李正混在人群里狂奔着,已经离平阳城越来越远了。 当然,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外面至少能安全些。 “停……停下!快停下……”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气喘吁吁的高呼声,“这……这样跑,根本跑……跑不掉……” 显然,一路狂奔,已经有人冷静了下来。 “对……对啊……” 随即附和声四起,奔跑速度顿时便慢了下来,“他们有……有骑兵,只要天……天一亮就会追上来……” 郭天彪身为安西、雍北、破虏三镇节度使,手握雄兵十五万,其中三万骑兵更是大永帝国数一数二的精锐,这也是他敢举兵反叛的底气所在。 “往……往南跑!” 连忙就有人接过了话头,“我们往……往祁山钻……” “对……对……” 随即,附和声四起,“往祁山钻……往祁山钻……进了山骑兵就追不上我们了……” 吼着,有人已经调头往南面跑了,“快跑吧!天快亮了……” “就去祁山……” 众人纷纷跟着跑了出去,“快跑啊……” 李正也只得跟在人群里继续跑……他不清楚平阳的地形啊! “啪嗒……啪嗒……” 跟在乱哄哄的人群里继续狂奔,杂乱的脚步声在耳边飘荡,已经离平阳城越来越远,李正却突然愧疚起来。 按照计划,这次出城本来是夜探敌营,是为了拯救平阳城,可是,怎么到头来却整得跟逃命一样? 算了,还是逃命要紧! 第七章石碾子上拉队伍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地上的景物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啪嗒……啪嗒……” 甘州平原东南部祁山脚下,三五百号衣衫不整的精壮汉子在朝着山上狂奔,争先恐后、队伍散乱,好似一群受惊的野马。 “呼哧……呼哧……”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野马,一路狂奔到此,队伍里沉重的喘息声已清晰可闻了。 “啪嗒……啪嗒……” 李正已经跑到了最前面,听得身后清晰可闻的喘息声,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豪情——这是一骑绝尘时特有的优越感。 要是这个世界也有马拉松,老子一定能拿个冠军! “啪嗒……啪嗒……” 李正堪堪冲到山脚下,便听得东面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连忙脚步一顿扭头望去,就见一群衣衫不整的汉子正在往这边奔来,当先一人衣甲褴褛手提一柄硕大的板斧,正是尤勇。 “李……李大锤……” 显然,尤勇也看到了李正,连忙大叫起来,“快……快……往西跑……” “呃……这都到山脚下了啊?” 李正一愣,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调头就往西跑。 毕竟,现在的李正对周围的地形一无所知,他想:尤勇既然这般说,肯定有原因。 “啪嗒……啪嗒……” “呼哧……呼哧……” 李正一调头,跟在他身后的三五百号丁壮也连忙跟着调了头。 沿着山脚跑了三五百米,李正便明白了尤勇的意思,因为前面就是一条进山的大道。 看到有进山的大道,李正毫不犹豫地调头跑上了大道。 大道在山间蜿蜒,不过七八百米便到了山腰。 “有村子!” 翻过一座山梁,李正突然精神一振,“下面有个村子……” 山坳里晨雾萦绕,朦胧的晨雾中隐约露出了些屋顶,的确有座村子。 “冲啊……冲啊……” 闻言,跟在李正身后的一众丁壮纷纷鼓起余勇追了上来。 一路狂奔了几十里路,哪个不累?哪个不饿? “啪嗒……啪嗒……” 乱哄哄的人潮好似一股泥石流,顺着大道就冲下了山坡,直奔山坳里的村子而去。 可是,村中却是一片死寂。 十多座茅屋整齐地排在大道两侧,却是家家关门闭户,没有半点声息,就连鸡鸣犬吠声都没有。 这……是个空村? 李正傻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丁壮也傻了眼。 “你们看!” 突然,人群里响起了一个欣喜的声音,“菜地里有人……好多人!”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就见村外的菜地里人影幢幢,也都是衣衫不整的精壮汉子。 那些汉子显然也被突入其来的闯入者吓到了,一个个怔立在菜地里,有人手里还抓着带叶子的萝卜。 “薛彪?” 突然李正眼前一亮,欣喜地大叫了起来,“你们怎么跑得这么快?” “呃……李大锤!” 薛彪站在田埂上,嘴里吊着截白萝卜,散乱的络腮胡上还沾着菜叶残渣,见到来者手李正,立马拔掉了嘴里的萝卜,欣喜地跑了过来,“老子还以为你已经跑远了……快,先去拔根萝卜垫垫!” 后军营地本来是最先乱起来的,看到后军营地火光冲天,薛彪和尤勇才放的火,只不过,李正跟着一帮子丁壮在营地里四处乱蹿,耽搁了不少时间。 “尤勇也跟上来了!” 李正对生萝卜并不感兴趣,“你们还有多少人?” “哦,” 薛彪一愣,稍一沉吟,“怎么着……也有三百多人吧!” 说着,薛彪有些懊恼,“天太黑了,好多人都跑散了,还有些跑不动的……” 的确,这一路狂奔,几十里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 后军营地方圆百米,少说也住了三五千人,可是,能一路跑到这里的也只有三五百人。 至于其他人,要么死在了营地里,要么就是跑散了,还那有些跑不动的……就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此时,李正的亢奋劲儿已经过去了,一想起其他的丁壮,心下不禁有些愧疚。 昨晚那么一搞……搞死了不少人啊! “啪嗒……啪嗒……” 就在此时,尤勇也带着一帮子丁壮从大道上冲了下来,一见菜地里已经挤满了人,立马就明白了,纷纷涌了过来。 生萝卜虽然难以下咽,却也填得饱肚子。 “尤勇!” 李正和薛彪在人群里看到了尤勇,连忙追了过去。 “等一下!” 尤勇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菜地,把板斧往腰间一插,俯身就拔了颗萝卜,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口,这才大步流星地朝两人迎了过来。 “给!” 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从斜刺里跑了过来,把一根去了叶子的大白萝卜递向了李正。 “呃……” 李正一愣,接过了萝卜,上下打量着那青年一眼,“谢谢……” “不用!不用……” 那青年连忙摆手,“我认得你,是你点的火,要不然,我们还跑不出来!” 说着,他又扫了薛彪和尤勇一眼,神色犹豫,“你们都是官军?”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众人也彻底冷静了下来,昨晚的事自然也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对!” 李正笑着点了点头,“我叫李正。” 说着,李正又指了指尤勇和薛彪,“尤勇……薛彪……我们都是从平阳城摸出来的!” “嗯……” 那青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呵呵……” 李正怔了怔,笑笑眯眯地望着那青年,“你有办法?” “我……” 那青年神色一振,旋即却又黯淡了下去,“哪个没有想法呢?可是,若想不到一起去,也成不了事啊!” 说罢,他扭头望了望散落在四周埋头啃着萝卜的一众丁壮,回头冲李正露出了一个苦笑。 三拨丁壮也有百人,若是能齐心协力倒也能干出些事来,可是,目前这种情况,谁又能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呢? 尤勇轻轻地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啃起了萝卜。 薛彪举目四顾,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唉……” “不急,” 李正轻轻地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等他们吃饱了再说……哦,你叫什么?” “陈惕之!” 那青年抬头望向了李正,眼中升起了一丝期翼之色,“你有把握说服他们?” “没把握,” 李正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试一试总会有些效果!” 人各有志,要说服所有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多时,一众丁壮已经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低语了起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饿得狠了,抱着个生萝卜也能啃得很香,可是等填饱了肚子,再啃那生萝卜便又觉得难以下咽了。 见状,李正慢慢走到村口一个石碾前,跳了上去,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各位兄弟!” 众人纷纷望了过来,人群里响起了惊呼声,“是那个细作……就是他放的火……” 显然,记住李正的不止陈惕之一人。 “对!” 李正循声望了过去,呵呵一笑,“我就是哪个放火的人,不过……” 说着,李正再次环顾众人,声音一沉,“对于叛军来说,我是细作,而对于大永帝国的百姓来说……我是英雄!” 李正声音铿锵、底气十足,虽然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可是,他已经在平阳城中坚持战斗了两个多月。 哪怕这还算不上英雄,他也不会有丁点儿脸红,因为他将继续为平阳城而战,为还世人一个清平世道而战! 李正没有脸红,众人也没有反驳,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英雄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呵呵……” 见众人沉默不语,李正突然扬了扬手中的萝卜,笑着一扫众人,“生萝卜啃起来怎么样?” “呃……” 众人一怔,尽皆默然。 “呵呵……” 李正呵呵一笑,“看你们的反应,味道应该不怎么好!所以,我就不啃了……” 说着,李正把手里的萝卜往怀里一塞,“不过,我也不敢扔了……天晓得到了中午、到了晚上……我们是不是连萝卜都没得啃了?” 众人默然,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越往深山去,食物肯定会越难找。 “各位,” 李正突然话锋一转,神色一肃,“生萝卜不好啃,我知道,你们啃它是为了活下去,活着回家去见父母妻儿……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在叛乱没有平定之前,你们的家已经不是家了,哪怕你们幸运地逃回了家里,叛军也能把你们重新抓回来,就像上一次抓你们过来那样,甚至,这一次,他们可能还会迁怒你们的家人!” 说罢,李正声音一顿。 众人纷纷低头,神色黯然。 “唉……” 李正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想回家啊,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不回了,不回了!” 陈惕之在人群中嚷了起来,满脸愤慨,“叛军不让老子过安生日子,老子也不能让他安生!” “说得好!” 李正连忙附和,“这位兄弟有血性,跟着老子去参军,去平叛!” “平叛?” 陈惕之满脸惊讶,旋即连忙摇头,“叛军人多势众,你们就三个人,怎么平?老子可不想跟着你去送死!” “怕个球啊!” 李正一拔腰刀,豪气干云,“男子汉大丈夫,生要生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死要死得其所轰轰烈烈……再说了,老子又不会带着你去跟叛军硬碰硬……你不怕,老子还怕呢!” “不和叛军硬碰硬?” 陈惕之犹自不信,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那你准备怎么整?” “呵呵……” 李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 闻言,陈惕之咬了咬牙,“成!老子就跟着你干了!昨晚你能放火,也不是个莽汉!” “对呀!” 连忙就有人附和起来,“我也跟着你干了……” “还有我……反正都不得好活了,怕个球!” “也算我一个!平阳郡的男人莫得孬种……” 在李正看来,人人心里都有一副算盘,要说服人只能把形势和利弊给他分析清楚,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还得靠他们自己去选择。 当然,花言巧语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些,但李正总觉得那是在忽悠人,他一直不屑为之。 第一章白日狂徒 李正又醉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经变成了一个嗜酒如命的落魄大叔。 在这个崇尚年轻追求时尚的时代,二十五岁应该称得上大叔了吧! 酒不养贤,不是个好东西! 李正也觉得酒太辣,并不美味,还伤身。 可是,每每快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拿起酒瓶。 酒虽伤身,却能暖心。 “师兄……呜呜……师兄啊……”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李正恍惚听到了一个凄婉的嚎哭声,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声音中应约还带着稚嫩的味道,“师兄……呜呜……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啊……” “呃……” 李正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循声望去,视线还有些模糊。 朦胧中,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正被两个大汉拽着胳膊往院门口拖,小姑娘一边拼命地挣扎着,一边哭喊着……而那双恓惶无助的目光正落在李正的脸上。 她叫的是我? 李正顿时就有些懵了。 我怎么会是她的师兄?! 当然,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也有一些学弟学妹会叫李正师兄。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分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而且看那一身穿着,分明就是丧服啊!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就在李正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姑娘已经被拖到了院门口,情急之下死死地拽住了门框,拼命地挣扎着,将白色的孝帕挣掉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摇摆的脑袋在风中飞舞,精致的小脸上泪珠纵横,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蔡公子,你让他们放开我……等安葬了父亲和师兄,我就随你回去……” “哈哈哈哈……” 一个张狂的声音在李正身响了起来,“小娘子,你这是何苦呢?早早地随了我,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呃……恶少强抢小家碧玉的桥段? 李正算是听明白了,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许多,缓缓地爬了起来,冲着门口就是一声怒吼,“放开她!” 不论是梦是幻,眼前这个小姑娘既然喊了他“师兄”,他就没有道理退缩! 李正,不当缩头乌龟! 以前没当过,以后也绝不会当! 听到怒吼声,四周陡然一静,一道道目光纷纷落在了李正身上,满是惊愕之色。 “师兄!” 小姑娘一愣之后,慌忙大叫起来,“你快跑……快跑啊……” 说着,豆大的泪珠已滚滚而下。 “哈哈……” 那个张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这厮命还挺大!怎么,没挨够打……” “日你先人!” 李正突然一声怒吼,猛然转身,循声扑了过去,犹如怒虎。 他很少打架,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是懂的。 “大胆……” 几乎就在同时,两声怒吼在李正耳畔响了起来,左右蹿出两个大汉,挥拳就拦。 “嘭……嘭……” 李正左右开弓,出手如电,右拳砸在了右侧那个汉子的胸膛之上,左拳砸在了左侧那个汉子的大脸之上,砸得两人倒飞而出,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一个箭步冲到了他们身后那个锦袍公子面前,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咙,顺势往后一压。 “呃……” 那锦袍公子一声闷哼,被李正卡着喉咙按在了怀里,好似一只待宰的鸡,只能徒劳无功地扑腾着。 “嘭……嘭……” 此时,那两个倒飞出去的汉子才重重地摔落在地,旋即,“哎哟……哎哟……”地痛叫起来。 “放开她!” 李正一举将那锦袍公子擒在手里,顿时心中大定,对着门口那两个已经看傻了眼的汉子就是一身怒吼,“不然,老子掐死他!” 说着,李正手上稍一用力,那锦袍公子就扑腾得更厉害了。 “好!好……” 门口两个汉子连忙松开了小姑娘,犹自不甘地恐吓着,“我们放了人,你可不要乱来,我们衙内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你们也别想活了……” “还敢给老子嘴硬!” 李正一声断喝打断了两个色厉内荏的汉子,随即松开了那锦袍公子,抬手就是一拳砸向了他的头顶,“偏偏他狗日的是金子做的……” “嘭……” 话语未落,李正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在了那锦袍公子的头顶,一声闷响,那大好的一颗头颅却好似爆开的西瓜,“咔嚓……”一声脆响,血水四溅。 “啊……” 那锦袍公子一声惨嚎,软软地瘫了下去。 “啊……你……” “大胆狂徒……” 惊呼声四起。 “师兄……” 正朝李正跑来的小姑娘也是脚步一僵,被惊得怔立当场,小脸上尽是绝望之色,“快跑!师兄快跑啊!” “呃……” 李正也惊呆了。 他只是想吓吓那两个色厉内荏的汉子,专门挑了最坚硬的脑袋砸,却不想这锦袍公子的脑袋竟好似豆腐做的一般……这般不经砸! 完了! 打死人了! 李正心中寒气直冒,却不敢表现出来,冲着门口那两个汉子就是一瞪眼,“这狗屁衙内……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闯民宅,强抢良家妇女……” 不管做了什么,都要先占住个理字! 这是李正一贯的宗旨。 大丈夫不怕人,只怕理!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啊……” 那两个汉子被李正一瞪,竟然调头就跑,连一句狠话都没敢撂。 呃…… 李正一愣,连忙又望向了那两个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汉子,继续理论着,“你们也看到了,我就打了他一拳……就一拳……不是我有心杀他,只是他……太没用了!” “师兄,” 一旁的小姑娘又急得哭了起来,“你快跑!他们不会跟你讲理的……” “呃……” 李正一愣,望着眼泪婆娑的小姑娘,顿时心中一虚。 是啊! 这世道如果有理可讲,断然不会有人上门欺负一个正在守孝的小姑娘啊! “等我一下!” 小姑娘见李正神色松动,匆匆地往屋里钻去,很快便拿出一个小布袋来,往李正手里一塞,就把他往院门口推,“你快走!快走……千万不要回来了!” “呃……” 李正犹豫了一下,拉起小姑娘就往门口跑,“跟我一起走!他们如果找不到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 小姑娘被李正拖到了门口,突然一用力挣脱了手腕,“我不能走……阿爹……还没下葬……” “这……” 李正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了。 自古孝道为先,小姑娘的确走不了啊! “你快走!” 小姑娘见李正怔怔地站在门口,连忙使劲推他,“官府的人很快就赶过来了……” “去他娘的!” 李正突然一声怒骂,拉起小姑娘就跑,“先逃命要紧……” “不……” 小姑娘连忙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李正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拖着小姑娘就跑,跑出院门,沿着院外的小巷一直往前跑,长长的巷子里竟空无一人。 想来,不论在哪个时代,好打抱不平的人都寥寥无几。 “啪嗒啪嗒……” 李正拽着小姑娘刚冲出巷口,对面街上便有一队捕快迎面冲了过来,人人一身皂衣,腰悬长刀,气势汹汹。 狗日的,怎么刚刚不见你们来得这么快?还真是富贵人家养的狗! 李正暗骂一声,拉起小姑娘调头就跑。 “站住……站住……” 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吼声,一众捕快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大胆狂徒,往哪里跑?” “吭啷……吭啷……” 义正言辞的吼声中还夹杂着拔刀出鞘的声响。 李正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拖着小姑娘拼命往前跑,跑出了小巷,跑过了街口,沿着一路狂奔,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避让。 还好,县城不大,跑出三五百米,城门便已然在望了。 “不……不要管我……” 小姑娘已经气喘吁吁,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焦急地吼了起来,“我跑……不动了……” “干他娘的!” 跑过一个卖农具的铺子时,李正突然一声怒吼停了下来,松开了小姑娘的手,“不跑了!” 说着,他已经从铺子上抓起了一根扁担,转身就冲追过来的捕快一扬,杀气腾腾,“想死的就来!” “呃……” 一众捕快连忙顿住了脚步,拿刀遥指着李正,却是没人敢再上前一步。 想来,他们已经听说了李正一拳就砸爆了蔡衙内脑袋的事,有些忌惮。 毕竟,蔡衙内虽然常常不干人事,但那一颗脑袋却不比寻常人的要软。 “大胆!” 当先的中年捕头攥着钢刀,色厉内荏地瞪着李正,“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害了县尊大人的公子,如今又持械拘捕……如此作为置大永帝国的法度于何地?” “法度?” 李正一声冷笑,反唇相讥,“那狗屁公子强闯民宅的时侯,大永帝国的法度在何处?那狗屁公子强抢良家妇女的时侯,大永帝国的法度又在何处?” “呃……” 那捕头一滞,大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一挥腰刀,“给我拿下!” “去你娘的!” 那捕头话音刚落,李正便是一声怒吼,猛地扑了上来,手中的扁担照着那大汉的头颅就砸了下去,呼啸生风。 既然不讲理,那就不讲了! 哪个怕哪个? “啊……” 那捕头不想李正来得这般快,一声怒吼举刀就挡。 “嘭……当啷……” 腰刀迎上扁担,顿时就被砸落在地。 “嘭……” 李正的扁担却是毫无阻滞地砸在了那捕头的头顶之上。 “呃……” 那捕头一声闷哼,一定铁制的缨冠顿时就被砸得矮了三分,整个身子也软软地瘫了下去,再无一点儿声息。 “啊……” 一干蠢蠢欲动的捕快连忙往后退去,尽皆满脸骇然之色。 “不想死的就滚开!” 李正一扫众捕快,提起扁担,拉上满脸惊愕的小姑娘,不慌不忙地朝城门口去了。 见李正过来,一众看热闹的路人纷纷避让。 那群捕快则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正身后,擎着刀,亦步亦趋,哪里有半分追捕的模样,倒似护送一般。 第二章谁敢拦我 “吱呀呀……” 艳阳高照,高平县城南门缓缓闭上,门里顿时剑拔弩张,一派森然气氛。 “站住!” 城头一队兵丁张弓搭箭,死死地瞄着城门下的李正,为首的军官声色俱厉,“大胆狂徒,胆敢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站住!” 城门紧闭,门洞里十多个兵丁长枪下压,遥指李正,如临大敌,“胆敢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呵呵……” 李正停下了脚步,扭头冲紧随身后的小姑娘粲然一笑,“害怕吗?” “呃……” 小姑娘一愣,旋即挤出了一丝笑容,一张小脸却依旧惨白,“我不怕……只是,阿爹他……” “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 李正轻轻地放开了小姑娘的胳膊,“跟紧我……” 话音未落,李正一挥手中的扁担,冲向了门洞,一声怒吼好似晴空霹雳,“谁敢拦我?!” “咻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七八支羽箭自城头扑下,“叮叮……叮叮……”,却尽数射在了铺在街上的青石板上。 “呯呯嘭嘭……” “啊啊啊啊……” 李正已如下山猛虎般冲进了门洞里,手中扁担飞舞,砸得一众兵丁溃不成军,哀嚎声四起。 “那不是李大锤吗?” 远处,一众路人挤在街边往门洞下张望着,议论声四起。 “啧啧……原本多老实的一个人,竟被逼成了这样!” “唉,那蔡衙内的确不是个东西,刚逼死曹铁匠又上门欺负人家闺女……” “不过,这李大锤……看着挺清秀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干起仗来这么猛?” “有啥好奇怪的?人家跟着曹铁匠锻铁,十几斤的大铁锤一天得抡几千下呢!” “那也不对啊!按你这么说,曹铁匠岂不比李大锤还厉害?他可抡了二十来年呢!” 在路人的议论声中,门洞下十多个兵丁已经躺了一地,李正扔掉了手里的扁担,捡起一柄钢刀,回头一瞪身后十多个蠢蠢欲动的捕快,“不想死的就滚开!” 一众捕快跟了一路,眼看到李正被拦在城门下就想冲上来动手,却不想十几个兵丁转眼间便躺了一地,只得又停下了脚步,再被李正一吼,又忍不住往后退去。 “还有!” 见状,李正只觉一股豪气自心底涌起,一挥长刀,“回去告诉那个狗屁县尊:子不教父之过,这笔账老子先给他记下了!如果他还不思悔改,等老子再回来……就去取他狗命!” 一众捕快又惊又怒,却又不敢上前,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怔立当场。 “好!” 远处的百姓尽皆精神振奋,低声叫起好来,“天杀的蔡矩,早就该死了!” “还有你们这群为虎作伥的东西!” 李正还觉得不解气,冲着一众捕快又怒骂起来,“若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你们还活个什么劲儿?” 李正骂完,再不看一众捕快一眼,转身就抽了门栓随手一甩,“吱呀呀……”地拉开了城门,将小姑娘往身后一护,紧攥钢刀,缓缓往城外退去,如临大敌。 城头还有弓箭手! “哒哒哒哒……”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李正连忙脚步一顿。 “啊……” 街上一片混乱,一众正在看热闹的百姓仓惶避让。 “哒哒哒哒……” 十余骑自人群中冲了出来,直奔李正而来,当先一匹棕色大马,马上一将身披银铠,头戴缨冠,杀气腾腾,“高平罗舞阳在此,大胆狂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来得好! 李正却是心头一喜,轻轻地将身后的小姑娘往一旁推去,“躲到城墙根下去!” 小姑娘一愣,连忙缩到了城墙根下。 “罗舞阳?” 见小姑娘依言躲好了,李正连忙抬头冲疾驰而来的罗舞阳一挥钢刀,满脸轻蔑,“跳梁小丑,还不下马受死?” “呀……” 那罗舞阳一怔,旋即暴怒,使劲一夹马腹,扬起马槊就冲向了李正。 李正就怕他不怒,见状,便蹿回了门洞,如捷豹班迎了上去。 门洞宽不过两丈,高不过丈余,而那罗舞阳手中的马槊也足有丈余长,如果能在门洞里厮杀,李正多少能占些便宜。 “杀呀……” 那罗舞阳可能已经气急头昏,又或者根本没有把李正放在眼里,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门洞,马槊一压,便刺向了迎面而来的李正。 “杀……” 李正也是一声暴喝,身形却是一闪,蹿到墙根之下,双脚在墙上一蹬,从侧面直扑骑在马上的罗舞阳而去,挥刀直劈,势如雷霆。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罗舞阳一槊刺空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就要收槊再刺,却哪里还来得及? “嘭……” 一声闷响,罗舞阳只觉左肩一麻,便往马下掉落。 “嘭……” 李正不懂马术,一刀劈下,身体便狠狠地撞在了马腹之上。 “希津津……” 那马儿被撞得哀鸣一声,撒腿便跑,可怜被甲胄护得跟个铁王八似的罗舞阳,脑袋刚刚触地,腿却被挂在了马镫上,就那么被狂奔的马儿拖在地上朝城外疾奔而去,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 “希津津……” 见状,后面一干骑士连忙收缰勒马,张弓搭箭。 你娘诶! 李正心中一寒,连忙转身蹿出城外,闪到了墙根后面。 “咻咻咻……” 羽箭嘶鸣。 “噗噗噗……”“就连说话都不一样了?” 尽数钉在了城外空地上,箭尾犹在颤动。 遭了! 李正心中一沉。 他本来准备在门洞里将一干骑兵全部拿下,哪里想到他们反应这般迅速,如今却搞了个进退两难。 “咻咻……咻咻……” 李正还在犹豫,城头上却又扑下了几支羽箭,只因李正躲在城墙根下,几支羽箭尽数落了空。 去你娘的! 李正抬头往城墙上一望,就见几个兵丁又在张弓搭箭了,只得一咬牙又冲进了门洞里。 “咻咻咻……咻咻咻……” 羽箭嘶鸣,如飞蝗般迎面扑来。 “叮叮叮……” 刀光闪烁,李正手中钢刀上下翻飞,将一根根羽箭劈飞在地,朝一干骑兵猛冲过去。 十多米距离,转瞬便至。 “杀……” 当先一骑连忙挥舞马槊,直奔李正,其他骑兵也纷纷收弓擎枪。 “杀……” 李正丝毫不惧,挥刀直劈那寒光闪闪的马槊。 危急存亡之时,进则生,退则死! “当……” 金铁交鸣,李正只觉手腕一麻。 “呃……” 那骑士手中的马槊一扬,却脱手倒飞了出去。 “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正连忙又是一声怒吼,蹂身而上,与那战马擦身而过。 “希津津……” 血光飞溅,马失前蹄,那战马一声哀鸣,冲势难收,扑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被摔飞出去,翻滚哀嚎。 “呃……” 一干正要冲上来的骑兵看得心中一寒。 “杀……” 李正却已冲到了近前,腾地跃身而起,直扑当先一骑,鲜血淋漓的长刀直劈而下。 “呀……” 那骑兵连横举马槊奋力格挡。 “当……” 一声闷响,那骑士顿时身形一矮,胯下的战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杀!” 李正却不肯罢手,一声怒吼,手中长刀再次劈下。 “嘭……” 一顶铁制的缨冠生生地被劈裂开来。 “噗……” 刀锋却是去势不竭,狠狠地劈进了那骑士的头顶,血光飞溅。 “挡我者死!” 李正没有多看那骑士一眼,一拔钢刀,狠狠地瞪着其他骑兵,“谁敢拦我?” 吼罢,李正一挥钢刀,又扑向了下一个骑兵。 “疯了!李大锤疯了……” 围观的路人大多已经散去,也有那胆大的依旧躲在街边观望,见状无不色变,“他这是要和这些骑兵硬拼啊!” 一众捕快也远远地退到了后面,见状,个个面色惨白。 先前,秦捕头被他一扁担敲翻了,如今,就连罗都头和何副都头也被他一招就砍下马来……高平城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凶徒? “啊啊啊……” “希津津……希津津……” 但见血光飞溅,一匹匹战马摔倒在地,一个个骑兵滚落马下,不过眨眼功夫,十余骑再无一骑还站着,骑兵和战马跌落一地,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挡我者死!” 李正已经被染成了血人一般,独自持刀傲立当场,恶狠狠地一扫一干捕快,“谁敢拦我?” 吼罢,李正一挥钢刀,转身便走。 一众捕快眼睁睁地望着李正消失在城门口,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就连城头上都不再有羽箭扑下! 高平只是一个小县城,除了一干捕快就剩下百十号驻军,如今罗都头已死,何副都头已亡……若再激怒这个狠人,天晓得他会不会杀回来,将驻军杀个片甲不留? “他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头响起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来,“他走了……快去关城门!” “快!关城门……” 一众捕快如梦方醒,纷纷往门洞里涌去。 “哒哒哒……” 城外,李正扒了罗舞阳的盔甲,收了他的佩刀,骑着他的马儿带着小姑娘渐行渐远。 李正没有骑过马,但罗舞阳的坐骑在他胯下却没有丝毫不恭。 或许,马儿也知道这个家伙惹不起! “师……兄,” 小姑娘靠在李正怀里,声音犹豫,“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呃……” 李正一愣,勉强地笑了笑,“恐惧……能让人变得强大!” 其实,对他来说,这一切也跟做梦一般。 前世,他只是个落魄书生,苦读了十多年,进了职场三年,却依旧一事无成。 不曾想,酒醒过后,却好似变成了绝世猛将一般,一个人就镇住了那么多追兵。 要不是左肩的伤还在钻心地疼,他都以为自己正在做梦呢! “怎么……” 小姑娘仰起了头,疑惑地望着李正的下巴,“连说话都不一样了?” “呵呵……” 李正笑了笑,“不管怎么变,师兄都不会抛下你!” “嗯!” 小姑娘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阿爹……” “放心!” 李正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声音笃定,“他们已经怕了,不敢乱动师傅的遗骸……” 第三章硭山霸天王 高平县本是凤翔府下一个小县,不想却在永兴四年春却出了一件必将震动朝野的大事。 一个铁匠铺的学徒竟然杀了当朝蔡太师的侄孙! “宗儿呐!我的宗儿呐……” 就在李正逞凶南门下时,高平县令蔡确正在那所偏僻的院子里抚尸痛哭,“爹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事你怎能自己出马?” 呃…… 周围几个随从纷纷垂首,神色复杂! 想来,李正如果能听到这话,立马就会让他血溅当场! “你放心!” 哭着哭着,蔡确一抹眼泪,老脸上涌起了狠厉之色,“爹一定会替你报仇,待罗都头擒了他,爹一定将他活剐了来祭你……” “县尊……” 蔡确话音未落,一个捕快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门,满脸惊惶之色,“那凶人逃了……罗都头和何副都头也被他杀了……” “什么?” 蔡确浑身一震,猛然转身狠狠地瞪着那捕快,满脸狠戾,“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呃……” 那捕快一滞,硬着头皮继续汇报着,“那凶徒端的凶狠,只一刀便将罗都头劈下马来了……” “混账!” 蔡确一声怒喝,“罗舞阳那个没用的东西……快!继续追捕……” “那个……” 那捕快脸色一白,“秦捕头也被那凶徒一扁担敲晕了……” “岂有此理!” 那捕快话音未落,蔡确已是勃然大怒,“朝廷的俸禄怎么就养了你们这帮饭桶?” 骂着,蔡确一扭头望向了躬身立于一旁的师爷,“明堂,我先回去,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着,蔡确一转身匆匆地往院门口去了,嘴里还在发着狠,“敢害我儿性命,我倒要看看这天下可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蔡确不过是个小小的高平县令,可是,耐不住人家有个贵为当朝太师的大伯,而且,他那位权倾朝野的大伯同样是个认亲不认理的角色。 自古,民不与关斗。 李正自然明白这个理儿,可是,到了不得不斗的时候,他却不会有丝毫犹豫。 因为,他是李正——堂堂正正的正! 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怯懦”两个字! “哒哒哒……” 日渐西斜,李正策马一路向南狂奔,如今犯下这么大的事儿,自然要找个地方藏身才是。 南面已经隐约在望的巍峨大山正是上好的藏身之处。 “师兄,” 大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已经坐到了李正身后的小姑娘却有些担忧起来,“听阿爹说,硭山之中有土匪出没……” “不怕!” 李正呵呵一笑,“有师兄在,土匪也得让着咱们呢!” 陡然从文弱书生变成了猛士,李正不禁有些飘了。 见李正说得这般笃定,小姑娘只得又讷讷地劝了一句,“听说土匪什么下作手段都用……” “呃……” 李正一愣,“师兄会小心的……” “哒哒哒哒……” 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其间有小路,蜿蜒曲折,李正一路策马直入,并未将土匪一说放在心上。 说实话,他不怕! 相反,他倒希望能碰上些土匪,那样一来倒也有了容身之处。 反正也是土匪嘛,占了他们的山寨倒也用不着心怀愧疚。 又翻过了一道山梁,太阳已经落到了天边,血红血红的。 下路沿着山坡蜿蜒到了谷底,李正放慢了马速,缓缓地下到了山谷,打眼往两边的密林一望,眼皮突然就是一跳。 “站住!” 就在此时,一个粗壮的嗓门在密林里响了起来,一个八尺高的壮汉提着一个脸盆大小的板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身后十多号喽啰提刀持枪跟了上来,一双双兴奋的目光在李正身上逡巡。 “怎么?” 李正收缰勒马,好整以暇地望着那渐渐走近的壮汉,笑容可掬,“可是在下的马踏坏了足下的路?” “呃……” 那大汉一怔,在三五丈外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李正一眼,“你这厮说得好有趣?这路又不是暗家的,俺管你的马踏没踏坏他!” “哦?” 李正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原来这路不是足下所开啊!那你叫我站住干什么?” “大哥,” 那壮汉还没开口,紧随其后的一个瘦高青年连忙叫了起来,“这小子不老实!” “哦?” 李正一望那说话的青年,“请问这位兄弟,怎样才叫老实?” “呃……” 那青年一滞,狠狠地瞪了李正一眼,“你这厮!别给老子装糊涂!” “哦,” 李正好似恍然大悟,“是不是乖乖留下买路财才算老实?” “对!” 那青年连忙点头,然后一指李正身后的小姑娘,“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错,也得留下……给大哥做个压寨夫人!” “不用!” 李正还没开口,那大汉却是老脸一红,连忙摆了摆手,“钱留下,小娘子不要!俺是习武之人,要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有什么用?” “呃……” 李正一愣,笑了,“呵呵,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俺叫樊虎,” 那大汉一抱拳,满脸肃然,“人送外号霸天王!” 说着,也不待李正自报家门,一扬手中的板斧,“你若不想给钱,只要打得过俺的板斧就行!” 呃…… 李正郁闷了,本来准备见见血,却不想遇上了这么个憨货,只得翻身跳下马来,缓缓地拔出了腰刀,“打是一定要打的!正好,我也正愁找不到地方落脚……” 说着,李正已经拔出了腰刀,把刀往前一扬,“小心了!” “呀……” 樊虎一声怒吼就冲向了李正。 樊虎虽然长得粗壮,但动作却是不慢,猛冲而来犹如一头疯牛般。 “呀……” 待樊虎近到五六步开外,李正猛地蹿了出去,挥刀便劈。 其实,李正根本不懂武功路数,从城中杀出来也不过是凭着本能,仗着一身力气。 樊虎却颇有章法,板斧一扬,便迎向了李正的钢刀。 “当……” 金铁交鸣,樊虎的板斧架住了李正的钢刀,脸上却闪过了一丝诧异之色,“好!再来……” 说着,樊虎板斧一抖,将李正的钢刀震了出去,膀子一甩,手中板斧便如抡圆了的风车,狠狠地劈向了李正的左肩,呼啸生风。 好快! 李正心中一紧,连忙举刀格挡。 “当……” 又是一声脆响,板斧被荡得一扬,李正也觉得手腕一麻。 “咦?” 樊虎一声惊咦,连忙手腕一翻,再次将板斧劈下,却是没有丝毫停滞。 “当……” 李正只得再次挥刀格挡。 “当……” 又是一声脆响,李正只觉手腕又是一麻,心中一狠,钢刀一翻就要趁势扑上去。 李正见樊虎的力气也是不小,一招一式又颇有章法,便准备反守为攻。 可是,樊虎却已提着板斧疾退而去了,“不打了!不打了……” “呃……” 李正连忙收住了脚步,一脸懵然。 “呵呵……” 樊虎连忙讪讪一笑,“再打下去,俺就收不住手了……俺看你也是条好汉,不忍伤你性命!” “呃……” 碰上这样的劫匪,李正不禁有些憋屈了,脑袋一热,钢刀一挥,“啰嗦什么?再打!” 说着,也不待樊虎搭话,一挥钢刀就蹿了上去,直劈樊虎脖颈而去。 “呀……” 见李正这般不知好歹,樊虎顿时就怒了,板斧一扬,迎向了李正的刀锋。 “当……” 斧刃撞上刀锋,两人都是浑身一震,各自后退了半步。 “呀……” 樊虎勉强稳住身形,一声怒吼又挥起板斧扑向了李正。 “呀……” 与此同时,李正也已挥刀扑了上来。 “呯呯嘭嘭……呯呯嘭嘭……” 一时间,但见人影腾挪,刀光斧影闪烁,两人战作了一团,金铁交击的声响不绝于耳,一声紧过一声。 “这……” 一干喽啰看傻了眼,“大哥……能赢吗?” “先去抓住那小姑娘!” 一个喽啰把目光瞄准了马背上紧盯着战场的小姑娘,“抓住她就不怕那厮不认栽!” “呼……” 那喽啰华音刚落,便听得破空声响起,连忙循声望去,就见一柄硕大的板斧已经腾空而起,“嘭……”狠狠地砍进了三米开外的一颗树干上,斧柄犹自颤动着。 “俺输了!” 旋即,樊虎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颓丧,也有些不服,“不过,俺只是力气不如你……” 众喽啰连忙往场中望去,却见樊虎已经被李正对我钢刀架在了脖子上,顿时都是一惊,连忙就要围上去。 “对!” 李正却笑着收回了钢刀,“论功夫,我不如你!不过,你还是输给了我……” “直说吧!” 樊虎倒也光棍,脖子一梗,“若是兄弟们并肩子上,你也不一定讨得到好去!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你说是吧?” “那可不行!” 李正还刀入鞘,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要留下!” “留下?” 樊虎一怔,满脸迟疑,“你是说……跟我们一起?” “对!” 李正笑着点了点头,“我要当土匪!” “呃……” 樊虎一脸懵然,指了指李正身上的银盔,“你不是官兵吗?” “这是抢来的!” 李正一拍腰刀,神色坦然,“刀和马也是抢来的……我在城里杀了官兵,已经没有去处了!” “哦,” 樊虎恍然,“俺就说嘛!你那刀法根本就不想我练过的!” 说着,一拍李正的肩膀,“走!跟俺回山寨,有俺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的!” “多谢了!” 李正的确很想有个落脚处,毕竟,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 第四章落草霸天寨 樊虎是个爽快人,众喽啰也不敢啰嗦,一行人带着李正和小姑娘进了林子,往山上摸去。 越往前走,林子越密,道路也越发崎岖了,马匹已经难以行走,只得一人牵着一人推着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远,林中蹿出一个瘦小的少年来,迎着樊虎满脸堆笑,“大王,你回来了?” “天宝,” 樊虎笑呵呵地一拍那少年的肩膀,“让兄弟们都回山寨,晚上喝酒!” “好嘞!” 那叫“天宝”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行匆匆地钻回了林子。 沿着山坡继续往上爬,翻过一个坳口,李正便看到了所谓的“山寨”,顿时心中一凉。 “到了,” 樊虎却是面有得色地望了李正一眼,“俺们山寨有三十六位兄弟,兄弟们的家人也都上来了……热闹得很,自在得很……” “那个……” 李正连忙打断了樊虎,“你们就挤在这山洞里?” 面前的确是个山洞,而且洞口只有一米多高两米来宽,和李正印象中的山寨相去甚远,而樊虎竟然还厚着脸皮整了个“霸天王”的诨号! “嘿嘿……” 樊虎却不以为意,领着李正和小姑娘便往洞里钻去,“你别看这是个山洞,里面可大了,住三五百人都不在话下……哦,你们两个怎么称呼?” “李正,” 李正拉着小姑娘跟了进去,“她叫……呃……” 说着,李正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小师妹”姓甚名谁。 “曹曦!” 小姑娘疑惑地望了李正一眼,连忙补充着,“我是高平城里曹铁匠的女儿……” “曹平安?” 樊虎一愣,连忙回头望向了曹曦,满脸欣喜,“俺认得他!前年夏,俺还找他打过镰刀……俺以前在西河庄给周财主种地!” 说着,樊虎望了李正一眼,一脸恍然之色,“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吧?怎么还把官兵扯进来了……” “不是的!” 曹曦小脸一红,连忙解释,“蔡衙内逼死了阿爹,还想欺侮我,结果被师兄一拳打死了……” “啊……” 樊虎一惊,“李兄弟,你把蔡衙内打死了?” “嗯!” 李正点了点头,“本来我只想吓吓他们……” “打得好!” 樊虎却是笑容绽放,重重地一拍李正的肩膀,“今晚,我一定要敬你一杯!狗日的蔡衙内,可害了不少人……俺在西河庄就听过他的恶名!” “大王,你回来了?” “阿虎,今天怎样?” …… 说话间,樊虎已经带着李正和曹曦进了洞里,一干老弱妇孺便围了上来,个个热络。 唉! 看着一干老弱妇孺,李正只得暗叹一声。 这哪里像个山寨,倒似一处避难所。 “钱没挣到,货也没劫到,” 说着,樊虎却是笑呵呵地一指李正,“不过,俺带了个好汉上山……这位兄弟叫李正,今天一拳打死了蔡衙内!” “啊……” “他真打死了蔡衙内?” “打得好!”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所以,” 樊虎摆了摆手,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俺决定,今晚要好好吃一顿,给李正兄弟接风……” “呃……” 人群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阿虎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望了李正一眼,犹豫着开了口,“山寨里没有多少粮了……” “呃……” 樊虎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先吃了!俺会想办法……” “这样,” 李正连忙笑着插了一句,“让兄弟们把那匹马宰了!” “不行!” 樊虎连忙摇头,“那么好的马……” “宰了!” 李正笑着摇了摇头,“这山上又不能骑马,留着也没用,倒不如吃进肚子里来得安逸!” 这倒是实话! 那马上山都难,更别说骑了。 再说,李正既已决意留在山上,自然不会舍不得一匹抢来的马! “好!” 樊虎见李正说得坚决,也就不再推辞,回头一望那高瘦的青年,“清明,你去张罗!” “好嘞!” 那高瘦青年连忙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走了。 在他看来,那匹马的确没多大的用,倒不如宰了,还能让兄弟们解解馋。 听说要宰马,一众老弱妇孺也兴冲冲地张罗晚饭去了。 “怎么样?” 樊虎又带着李正参观起了山洞,一脸满足,“这里是睡觉的地方……” 山洞中部足有十多米宽,两米多高,两边是一排排的木板房,都靠着洞壁而建,虽然简陋却也整齐。 “这间就给你们住!” 走到最里边一间木板房前,樊虎颇为大气地指了指那间房,“房间够大,绝对住得下!” “呃……” 李正一愣,连忙望向了曹曦,却见小姑娘只是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却没有反对,暗自松了口气。 山寨里鱼龙混杂,住得近一点也好有个照应。 “这里是饭堂,” 樊虎脚步不停,继续往里面走去,一边介绍着,“这地儿够宽敞,大家都能围在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说笑,倒也热闹……” 饭堂自然也很简陋,中间摆了三张简陋的木桌,木桌上点着几盏黄昏的油灯,四周洞壁上也放了几盏油灯,倒比睡觉的那段山洞要明亮一些。 “最里面是存放钱粮的!” 走过饭堂,樊虎突然脚步一顿,神情变得低落起来,“这年头……劫道的买卖也不好干啊!碰到些软的,没什么油水!那些达官贵人倒是肥得流油……俺又不敢招惹他们!” 说着,樊虎连忙又解释起来,“倒不是俺怕他们,只是招惹了他们,万一引来了朝廷的大军,这一寨老小怕活不了几个……” “是啊!” 李正轻轻地点了点头,“暂时不要招惹他们……不过,我们要重新寻个落脚处了!” “呃……” 樊虎一愣,摇头苦笑,“这荒山野岭的,哪里还有落脚处?方圆百十里地,四五个山寨就没有一个山寨的落脚处比俺们这里好的!” “呵呵……” 李正笑笑,轻轻地移开了话题,“我和曹曦先去收拾一下住处。” “要得!” 樊虎连忙点头,“吃饭了,俺去叫你们……” 房间有三五米长宽,睡两个人绝对没问题,问题是地面有些潮湿,睡久了肯定不行。 只能先将就着了! 李正去找了些枯枝和茅草回来,在角落里铺了个地铺,那是曹曦的床,他自己的床则铺在了门边。 晚饭十分热闹,百十号男女老幼席地而坐,吃着炖肉,喝着酒,说说笑笑的,好似一家人一般。 肉炖得软烂,就是米酒,李正吃了不少肉,却只和樊虎喝了一碗酒,便不肯再喝了。 倒不是他不想喝,确实是不敢喝! 谁知道再喝醉,会不会就回去了? 倒不是他不想回去,只是,总不能就这样把曹曦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夜渐深,四周有鼾声飘进来,漆黑的房间里,李正却是思绪纷飞,难以入眠。 今天的遭遇太过离奇,太过诡异了! 我明明只是喝醉了啊! “师兄,” 躺在角落里的曹曦也睡不着,小声地叫着李正,有些犹豫,“我们真要留在这里了吗?” “嗯,” 李正轻轻地应着,“小曦,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 曹曦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总不能一直都在这里吧?” “不会,” 李正柔声地安慰着,“等过了风头,师兄就带你下山……我们先回高平城,再寻个地方隐居下来……” 个人怎么斗得过朝廷? 或许,隐居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只是,那风头真能过去? 夜色如墨,凤翔府衙中灯火通明,蔡九知府端坐堂上,面前摊开着一封文书,神色阴沉。 一干署吏躬立大堂两侧,神色肃然。 “高平凶徒目无法纪!” 良久,蔡九知府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低沉,但谁都听得出其中蕴藏的怒火,“不诛之无以正国法,不诛之无以震宵小……” 说着,蔡九知府声音一顿,目光缓缓扫过众署吏,“诸位怎么看?” “相公!” 一旁的师爷连忙开口,“为正国法纲纪,此等凶徒自当全力追捕!” 说着,师爷声音一顿,沉吟着,“如今,那高平凶徒已然遁走,唯有发下海捕文书,悬以重赏方能见效。” “陈师爷说得有理!” 师爷身后的捕头连忙附和,“凤翔府内山川密布,那凶徒若遁入其中实难追踪,唯有动员境内百姓,方可事半功倍……” “嗯……” 蔡九知府沉吟着,缓缓地点了点头,“海捕文书自然要发的,附近三府十三县都要发!不过,何捕头,你们也不要懈怠啊!” “是!” 何捕头连忙躬身,“属下自当派出密探四处走访,争取早日寻到那凶徒的踪迹!” “好!” 蔡九知府轻轻地赞了一声,“一旦追踪到凶徒,武通判将会全力助你缉凶!” 说着,蔡九知府一扫堂下众署吏,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那凶徒杀的是我蔡家的子侄……他这是在向我蔡氏一族挑衅呐!” “属下明白!” 众署吏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这才是重点! 在如今的大永帝国,得罪蔡家的后果一点儿也不比得罪皇家来得轻! 当然,李正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是有意要得罪蔡家的! 天地良心,是那蔡衙内脑袋太经不得事了。 第五章给这天下治治病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为莽莽硭山披上了一层金色薄纱,薄纱下群峰叠翠、沟壑纵横,其间又有淡淡的晨雾萦绕,好一派雄奇景象。 霸天寨后山山巅,李正傲立于悬崖边,举目向东远眺,一脸陶醉之色。 前世的他整日里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何时欣赏过如此美景?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莽莽苍苍的树林中,鸟儿站在枝头对着阳光尽情地欢歌,歌声清脆,此起彼伏。 “师兄,” 曹曦坐在李正身边的山石上,扬起小脸对着太阳,半眯着眼睛满脸陶醉之色,“留在这里也挺好呢!” “呵呵……” 李正回头冲她粲然一笑,“如果你喜欢,我们就在这山里安家了!建一所房子,垦些地,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 他想,这样的生活应该会很美。 “好啊!” 曹曦的小脸上笑容绽放,旋即却又黯淡了下去,“可是,他们能答应吗?而且……” 这里方圆百十里地里有大小十余股土匪,可不是每伙土匪都像樊虎这么好说话,而且,李正还杀了蔡衙内,曹铁匠的尸骸还摆在家里……安慰的日子谁不想过,却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过的! “没事,” 李正笑着走了过来,轻轻地将曹曦从石头上拉了起来,“石头上凉。” “嗯……” 曹曦任李正拉着小手,微微垂下了头,小脸浮起了红晕。 “那……” 见到曹曦羞涩的模样,李正突然也窘迫了起来,在他原来生活的时代,十三四岁的姑娘只能算作孩子,可是,这个时代……可是贸然放手又怕她多想,只得故作镇定地望向了后山,“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就把房子建在下面的小湖边,垦些地出来种上庄稼和果树,再养些鸡鸭……” 李正絮絮地说着,曹曦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山美景美时光静美。 “李正……” 突然,樊虎大咧咧地从后面的小树林里走了过来,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将一切美好打得粉碎,“怎么起来这么早?睡不惯吗?” “呃……” 李正一愣,连忙回头冲他呵呵一笑,“我习惯早起。” 的确,在他以前那个时代,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上班……一切都很规律。 “起这么早干什么?” 樊虎大手一摆,满脸不以为然,“干俺们这个不用早起,起早了路上也没人嘛!” “樊虎,” 李正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了山下,突然神色一整,“你真打算劫一辈子道?以后,让你的儿孙继续劫道?” “你这就小瞧人了!” 闻言,樊虎愣了愣,扭头望向了李正,大脸上少有地露出了苏染的神色,“俺窝在这山里只是暂时的!” 说着,樊虎眉头一挑,“三年前,俺遇到了一个跛脚道士,他给俺算过,说俺有将相之命!嘿嘿……俺现在这叫潜龙在渊,待时而动!” “这……” 李正一怔,上下打量着意气风发的樊虎,满脸狐疑之色。 真没看出来,一个连当土匪都不专业的莽汉子竟然怀揣着一个将相梦……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 “你不信?” 见李正这般反应,樊虎不满地一瞪大眼,“那道士……” “不是,” 见樊虎有些急了,李正连忙笑着解释起来,“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你被那道士骗了……” 在李正看来,能说出这话的道士,要么是个口无遮拦的骗子,要么就是心怀叵测之人。 “怎么会?” 一听这话,樊虎反倒更急了,“那道士算得可准了,他说俺三个月之后必有官司缠身,三个月之后,俺果真就失手打死了村里的泼皮牛二……然后,俺就按照他说的逃进了山里。” 说罢,樊虎紧紧地盯着李正,满脸认真之色,“那把板斧就是他送给俺的,他还说……俺在山里会遇到一个带着女人的后生……” 说着,樊虎的声音噶然而止,望了望李正,又望了望曹曦,“俺觉得,他说的就是你们!” “呃……” 李正更加狐疑了,是樊虎在说谎,还是真有那么个道士? 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樊大哥,你不会在吹牛吧?” 曹曦的小脸上也尽是讶然之色,“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神的道士?那他还不成活神仙了?” “算了,” 樊虎见两人都不信,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俺信了……这两年,俺在山下碰到带着女人的男人重来都没下过重手!” “这个我信!” 李正恍然,难怪樊虎昨天和自己交手时会那般表现了,敢情这货还是个虔诚的信徒啊! “我不信!” 曹曦却摇着小脑袋,“后来,你还是下重手了!” “呃……” 樊虎一滞,讪讪而笑,“俺……那还不是被逼的?” “呵呵……” 李正笑着摇了摇头,“那他就没说你了山之后该做些什么?” “这个……” 樊虎浓眉一皱,隐约有些懊恼之色,“他只说让俺等着,其他的就没说了,俺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就忘记问了。” 等着? 等着什么? 李正都听得有点信了,忍不住暗自琢磨起来。 “那个……” 见李正沉吟不语,樊虎犹豫着开了口,“李正,你真要进霸天寨?” “当然了!” 李正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进了霸天寨也能有个落脚地,混口饱饭不是?” “那好!” 闻言,樊虎顿时精神一振,“既然你要留下,那这个寨主就由你当了!” “呃……” 李正一愣,这就是主角光环?老子自带王霸之气吗? “怎样?” 见李正不搭话,樊虎有点急了,“反正俺也当不来……搞得寨子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这样,” 李正沉吟着,“寨主还是你来当,我呢?也算霸天寨的人,也帮霸天寨做事,你只要管我们饭就行!” “对呢!” 曹曦连忙附和,“我们想住到后山湖边去……山洞里住久了不好!” “这……” 樊虎少一犹豫,点了点头,“好!去俺找人帮你建房子!” 说着,樊虎转身就要走。 “不急,” 李正连忙叫住了樊虎,“我还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一听?” “好啊!” 樊虎精神一振,眼巴巴地望着李正,“你说!” “是这样,” 李正沉吟着,“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这纯粹就是我个人的建议……你听听就好。” “啰嗦个什么劲!” 樊虎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直接说就是了嘛!” “呵呵……” 李正无奈地摇了摇头,“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山寨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像你这样搞下去要不得!” 说着,李正顿了顿,望了樊虎一眼,这才继续说了下去,“首先,这山这么大,我们不能找个山洞就舍不得丢下了,我们可以找个有山有水的地儿,建屋垦地,就像在山下一样过日子嘛!那么多人……光靠你们劫道那点钱粮怎么养得起?” “嗯……” 樊虎皱眉沉吟着,“俺们以前也想过,可是,不容易啊!” “世上哪有容易的事?” 李正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么大一帮子人,你不给他们找点事做,只怕以后就养懒了……” 樊虎默然。 山寨里除了下山劫道的那些兄弟,还有几十号老弱妇孺,虽说是老弱妇孺,却也不能天天闲着啊! “还有,” 李正神色一肃,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上山落草究竟想干什么?就为了活条命吗?或者,真像你说的那样……准备干大事?” “自然是要干大事!” 樊虎顿时来了精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干!” “真要干大事?” 闻言,李正一扭头,紧紧地盯着樊虎,目光炯炯,“不怕危险,也不计生死吗?” “这……” 樊虎一滞,神色犹豫,“你该不会让我们杀官造反吧?” “呃……” 李正一愣,摇头苦笑,“就算你们敢干,我也不敢干啊!” 开什么玩笑,拉个几十号人就要杀官造反,活腻歪了吗? 再说,天下太太平平地多好,为什么要去搅风搅雨,搞得生灵涂炭? “你说你不敢?” 樊虎却指了指李正身上的银铠,一脸的不信。 “真不敢!” 李正摇了摇头,神色肃然,“乱天下的那是罪人……搞不好要遗臭万年呢!” “是啊!” 樊虎附和了一句,疑惑地望着李正,“那还能干什么大事?” “杀官造反要不得!” 李正的嘴角悄然爬上了一丝笑意,“不过……我们可以给这天下治治病嘛!” “给这天下治治病?” 樊虎顿时精神一振,“这是大事,可是,该怎么治呢?” “呵呵……” 李正笑着拍了拍樊虎的肩膀,“你觉得……这天下的病在哪里呢?” “这个……” 樊虎稍一沉吟,神色犹豫,“那些狗官?” “嗯,” 李正轻轻地点了点头,“以前这天下是不是很太平?日子也好过?” “对!” 樊虎连忙点头,“先帝在位的时候,对俺们老百姓仁慈得很,以前的卢县令也爱民如子,可是如今……那蔡县令就不是个东西,县衙里那些官差也变得跟强盗没两样了……” 说着,樊虎眼前一亮,“俺们就去治他们?” “对!” 李正重重地一点头,“他们就是这天下的毒疮,得治!” 第六章夜会蔡县令 霸天寨在砀山腹地,所在的山峰本来没有名字,后来樊虎在这里拉起了杆子,便给这座山峰起了个“顶天峰”的名字。 当然,取这名字完全是为了气派,毕竟,这座山峰不过三五百米高,还当不起“顶天”二字。 顶天峰后有一片山谷,算不得宽敞,不过谷中的小湖却生得妙,有了小湖,这山谷倒也算得个好去处。 艳阳高照,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大好湖光。 “咔嚓……咔嚓……” “吱呀呀……吱呀呀……” 小湖北岸,三五十号人砍树忙。 “要真能住到湖边去倒也好……” “是啊!山洞里住得久了,俺这腿老是疼……” 山坡上,一众妇女正在挖着野菜,当然,嘴里也没停。 “曦妹子,这种车前草有毒的……” 曹曦刚挖了朵车前草便被一旁的女人阻止了。 “呃……” 曹曦有些疑惑地端详着手中的车前草,“罗大嫂,这颗好像和其它的长得差不多啊!” “你看它们的叶子,” 罗大嫂从竹篮里又拿出了一颗车前草,“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呃……” 曹曦小脸一红,“还真不一样……” 曹曦换上了一身布衣,混在一群妇女中间,倒也像个农家小媳妇儿,只是,她自幼生活在县城,哪里知道挖个车前草还有这么多讲究? “呵呵……” 罗大嫂爽朗地笑了笑,“曦妹子,要想在这大山里活下去,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 “没事,” 曹曦扔掉了手里的车前草,又蹲下身子在草丛里寻找了起来,小脸上笑容甜美,“我会认真学的……” 师兄已经在建房子了,我也要认真学,那样,以后才能把日子过好呢! “樊虎,” 小湖边,李正刚刚砍倒了一颗碗口粗的大树,摸了摸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扭头便冲樊虎招呼起来,“让兄弟们先歇歇吧!” “没事,” 樊虎也抹了一把汗,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们干累了自己知道歇……” 说着,樊虎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在了李正身边,“嘿嘿……怎样?别看你打架厉害,干起活来还是赶不上俺这些兄弟吧?” “嗯,” 李正点了点头,“看来打架和干活还真是两码事啊!” 要论打架,李正自信能把霸天寨所有人撂翻,可是,若论起干活来,他就不得不认怂了。 “那个……” 樊虎压低了声音,隐约有着一丝期待,“真地今晚就干?” “哦,” 李正一愣,沉吟着,“那得看天宝他们的消息打探得怎么样……” 早上在山顶定下“为这天下治治病”的大计之后,樊虎也不下山劫道了,派了那个叫天宝的半大孩子带着一干小兄弟去高平县城打探消息,准备直接干蔡县令。 这倒不是李正的主意,只是,樊虎和他那一班兄弟好像对蔡县令也有着很深的怨念。 “嗯,” 樊虎轻轻地点点头,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步流星地走了,“继续干活……” 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建房并不容易,众人直忙到日落,也才清理处十余丈方圆的空地来。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急是急不来的! 第二天接着干,直干到日上中天,天宝回来了,径直找到湖边来了。 “天宝,” 樊虎让众兄弟歇了,把天宝叫到了面前,“怎么样?” “那个……” 天宝却望向了李正,小脸上颇有些犹豫之色,“到处都是李大哥的画像……城门口贴了,每个村口也贴了……说是,凡能提供消息的,赏一千两白银……” “呵呵……” 李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值钱了?” “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李大哥,你难道是银疙瘩做成的?” “天宝,” 李正笑呵呵地一望天宝,“你小子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哪会?” 天宝连忙摇头,小脸泛红,“俺想要银子情愿就去抢,出卖兄弟的事可不干!” “好了!” 樊虎收起笑容,轻轻地拍了拍天宝的肩膀,“李大哥跟你说笑呢!快说正事!” “好的!” 天宝连忙整了整神色,“城门口和城墙上都多了好多兵丁……每个门口得有二三十人,城墙上更多……城中也有兵丁骑着马巡逻,十多人一队……怕是不好整呢!” “哦,” 闻言,樊虎皱起了眉头,“确实不好整……” 众人也都皱眉沉吟起来。 “呵呵……” 李正笑着站了起来,“不好整就换个目标嘛!这世道……可不缺蔡县令那样的人!” “对!对……” 众人连忙附和,“换一个就是了,这世道有几个县令是干净的?” “寨主,” 天宝也连忙请示,“俺再带兄弟们去西面看看,反正平乐县也不远!” “好!” 樊虎犹豫着点了点头,“小心些……实在不行,就在城外寻个名声不好的大户!” 他想,那些欺压穷人的大户也算是这天下的毒疮吧! “好嘞!” 天宝答应一声,脚步轻快地跑了。 “好了,” 李正呵呵一笑,“干活了!兄弟们加把劲,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办,比如那个蔡县令! 樊虎可以换颗毒疮治,李正却咽不下这口气。 圆月当空,霸天寨的洞口好似铺了一层薄霜,一身布衣的李正轻手轻脚地从洞里走了出来,慢慢地隐入了密林中。 高平城中戒备森严,就算把霸天寨的兄弟们都带上也打不进去,倒不如独自行动来得稳妥。 夜已深,月渐隐,高平南门城头,四个值夜的兵丁围坐在一起闲聊着。 “一千两啊!还是白银……” 说起城外的悬赏令,一个略带稚气的兵丁又忍不住感叹了起来,“也不知道哪个走运的能挣走哦?” “二牛,” 一个年级稍长的兵丁抬起头,笑眯眯地望了那个年轻兵丁一眼,“你娃想挣?” “哪个不想挣?” 二牛嘿嘿一笑,满脸憧憬之色,“要是那凶徒能进城就好了,那样,俺就有机会了!” “你想钱想疯了吧!” 另一个年轻兵丁直摇头,年轻的面庞上隐约有后怕之色,“俺劝你一句:那人要是真进了城,你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唉……你是没有看到他杀起人来那个样子哦……” “怕个球!” 二牛一梗脖子,满脸不屑,“俺就不信他有你们说的那么凶!” 说着,二牛一拍腰间的箭袋,隐约中有傲然之色,“他有刀,俺有箭,他杀过人,俺还射过老虎呢!” “啧啧……”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中年兵丁望着二牛直摇头,“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无知者无畏! 猎人也不怕虎,那是胸有成竹! 如果说一个守城的年轻兵丁只是初生牛犊,那么,蔡县令勉强也能算猎人了。 他已经在这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怕李正不敢行险! 不过,蔡县令依旧夜不能寐,毕竟,他的独子被李正杀了,那份痛苦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份仇恨好似一条条钻进了骨髓里的虫子,让他浑身难受。 卧房里依旧亮着灯,蔡县令半卧在床头,双目半闭,一脸疲惫之色。 “老爷,” 身侧年轻的小妾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满脸温柔,“妾身起去给您泡杯茶吧?” “翠浓啊,” 蔡县令疲惫地摇了摇头,“你先睡吧!” “老爷……” 翠浓轻轻地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嗯……” 蔡县令不悦地皱了皱眉,猛地睁开了眼,“怎么了?” “老爷,” 翠浓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您都两夜未曾安枕了,身子哪里受得了?” “我没事!” 蔡县令不耐地一挥手,“滚回去睡!” “呃……是!” 翠浓一愣,连忙起床,抱着衣服就往门口走,不敢有丝毫违逆,毕竟,对于蔡县令来说,她这样的小妾足有十多个,都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而已。 “吱呀……” 翠浓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房门,抬脚就要出门,一抬眼却见一个人影杵在门口,顿时一惊,张嘴就要叫,“你……” “闭嘴!” 一声沉喝,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已经架到了翠浓脖子上。 “呃……” 翠浓一惊,连忙咬住了嘴唇。 “怎么了?” 床上的蔡县令显然也发现了异样,直起了身子往门口望去,见门口突然多了个持刀的陌生面孔,顿时一惊,“大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呵呵……” 来人正是李正,闻言没有理会床上的蔡县令,只是冲战战兢兢的翠浓微微一笑,“想活命,就不要跑,不要叫!” 说罢,也不待翠浓搭话,一收钢刀,笑呵呵地走向了蔡县令,“听闻足下想我得紧,所以就赶来一晤了,若有冒昧,还请足下见谅……” 那神态,看上去倒也十分诚恳。 “你……” 蔡县令却浑身一抖,满脸惊恐,“你是那凶徒!” “答对了!” 李正笑呵呵地走到了床边,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你可以嚷,也可以跑,只是……” 说着,李正轻抚着手中的钢刀,“我的刀可能要更快一些!” “你……” 蔡县令面色变幻,最终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你还想怎样?我儿已经……” “哦,” 李正轻轻地打断了蔡县令,“令公子的事纯属意外……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当时,李正的确是无心的,不过,也从未后悔过,所以不重要了。 “不重要?” 蔡县令却似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就炸了毛,愤怒地瞪着李正,“你杀了我儿,竟然说不重要?” 第七章全身而退 杀人父、夺人妻、弑人子,世间最难化解的仇怨大抵也就是这三种了。 李正一拳打死了蔡衙内,自然是蔡确的弑子仇人,这份仇怨已经很难化解了。 当然,李正深夜潜入县衙,可不是来找蔡确化解仇怨的。 “那么,大人希望我怎么说?” 面对暴怒的蔡确,李正的手指轻轻拂过刀刃,嘴角泛起了一丝讥诮的笑意,“要我说声‘对不起’?还是要我说声‘死得好’?” “你……” 蔡确一滞,眼睛不由自主地撇过了李正手中的钢刀,颓然地闭上了嘴。 “呵呵……” 李正轻轻地瞥了蔡确一眼,“这就对了嘛!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得继续活下去啊!” 说罢,李正望向了蔡确。 李正本就不是嗜杀的人,前番杀人不过是为活命,此刻前来只是为了治治这位蔡县令,自然没有胡乱杀人的道理。 迎着李正的目光,蔡确那张老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中的怒火也好似要将李正烧成灰烬一般,可是,却不敢反驳。 他觉得,自己若是不服软,眼前这个貌似清秀的少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好了,说正事!” 看到蔡确敢怒不敢言的怂样,李正暗自哂笑一声,神色一整,“此来,我有三件事要和大人商量——第一,听说大人这些年捞了不少好处,所以,我想借些银钱使使,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你……” 蔡大人一瞪眼,旋即又压下了怒火,嘿嘿一声冷笑,“我还能不答应吗?” “很好!” 李正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我会给大人留下一部分积蓄,让大人告老还乡,做个富家翁。若是大人努点力,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出来……当然,大人也可以不答应,如果是那样,我也不会在乎自己的手上再多沾点血!” 说罢,李正冷冷地望着蔡确,手中的钢刀依旧横在胸前。 “我……” 蔡确的目光却不敢离开那柄寒光闪闪的钢刀,艰难地张了张嘴,“我……可以答应你,可是,蔡家的人不会答应……蔡家的颜面由不得人玷污……” 他只是清河蔡氏的旁支,虽然能在高平县呼风唤雨,但是,有些事却由不得他做主。 他若这么灰溜溜地走了,蔡家的颜面又将往何处安放? “蔡家?” 李正哂然一笑,“我要的只是你的态度,至于蔡家……其实,并不重要!” “不重要?” 蔡确的面皮一阵抽搐,眼神中多了一丝讥诮之意,“你说蔡家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 既已为敌,自然没有畏惧的道理,李正一摆手,“第三,请蔡大人备两匹快马,陪我走一遭……” 说着,见蔡确浑身一抖,李正呵呵一笑,“放心,就在城里……等大人带我走出南门时,我自会放了大人!” “好!” 蔡确一咬牙,扭头便冲已经瘫坐在门口的翠浓一声低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备马!” 蔡确不过四十出头,有钱,也有娇妻美妾,人生中还有很多乐趣。 他的确不想死! “不急!” 李正呵呵一笑,“都是些粗活儿,不好让女人去做,还是大人亲自来吧!慢些也没关系……” 闲时吃紧,忙时闲,危机时刻更急不得乱不得! “呼噜……呼噜……” 黎明将至,夜色如墨,高平县城南门城楼上隐约有呼噜声在飘荡。 “啪嗒……啪嗒……” 两个巡逻的兵丁神色疲惫地走了过来,望着四个窝在门楼下呼呼大睡的兵丁愤愤地骂了一句,“一群惫懒货!” “呃……” 二牛被惊醒了过来,抬头一看,连忙冲两个巡逻的兵丁讪讪一笑,“没事,俺警醒着呢!” 说着,二牛连忙就去推两个同伴,“王哥、陈哥、刘哥,快醒醒……” “哒哒……哒哒……” 二牛话音未落,便听得城内响起了马蹄声,顿时一惊,“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骑马?” “哒哒……哒哒……” 二牛话音刚落,马蹄声已近,旋即蔡确的声音在城下响了起来,“快开城门!” “县尊大人?” 那是张什长的声音,“你这是……” “啰嗦什么!” 旋即,什长的声音就被一声怒喝打断了,“不想死的就赶紧去开城门!” “不对!” 二牛一声惊呼,抓起一旁的长弓就跳了起来,连忙就要弯弓搭箭,“有人要要闯……” “别动!” 一个年长的军卒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慌忙一把拉住了二牛,“是他!是他……” “那个凶徒?” 二牛恍然,扭头一扫其他五人,却见五人都是脸色煞白,只得强自一声冷笑,“俺偏要看看他有多凶……” 说着,二牛箭上弦,开弓如满月,从垛口上探头往城下一望,便见两骑并肩走向了门洞,立刻大喝一声,“站住!” “蠢货!” 李正头也没抬,冷冷地骂了一声,继续驱马前行。 “混账!” 蔡确和李正同乘一骑,脖子上还横着李正那把钢刀,听得城头的喝止声,忍不住心中一寒,慌忙喝骂。 如果说刚见李正时,他还有些底气,可是到了现在却只剩下了满心恐惧。 在死亡边缘徘徊得久了,人自然就会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来。 “呃……” 二牛一缩脖子,满脸懵然。 “快放下弓!” 一个年纪稍长的兵丁连忙压下了二牛的手,“县尊大人在他手上……” “刘哥!” 二牛愤愤地瞪着那兵丁,大脸涨红,“俺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城……” “那就给老子闭上眼!” 刘哥一声低吼打断了二牛,一把夺过了二牛手里的弓和箭。 “二牛,” 另一个兵丁重重地拍了拍二牛的肩膀,“放心,这一次,他跑不脱了……” “对啊!” 刘哥的神色也是一松,“只要追踪到了他的藏身之处,郡尉大人自会去料理他,哪用得着俺们在这里出头……” 当然,出头的椽子先烂! “吱呀呀……” 说话间,城下已经响起了开门声,几人连忙跑到外墙垛口前往城下张望起来。 “哒哒……哒哒……” 两骑不慌不忙地从门洞里走了出来,两根缰绳连在了一起,左边的马背上坐着李正和蔡确,右边的马背上绑着一大两小三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也看不出装了些什么。 张什长和几个兵丁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跟得太近了,受伤是小,若是县尊大人被这凶徒一刀宰了,那问题就严重了。 离得太远嘛,少不得又要被扣上一顶怯懦不前的帽子,自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哒哒……哒哒……” 两骑不紧不慢地钻出了门洞,向着更远处走去,走了十来丈远,突然就停了下来。 “大人,” 李正收回了横在蔡确脖子上的钢刀,呵呵一笑,声音柔和,“你下去吧!” “呃……” 蔡确怔了怔,连忙翻身下了马,可是,落地之后却不敢稍动。 “大人是个聪明人呐!” 李正好似很满意蔡确的表现,低头笑呵呵地望着他,“半月之后,我会再来府上拜会……我想,大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还来?! 蔡确心中一紧,连忙打着包票,一脸肃然,“本官明日就上本请辞,告老归田……” 混迹官场多年,蔡确自然知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的道理,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 “很好!” 李正大赞一声,回头一扫跟在不远处的张什长等人,声音冷冽,“不想死的就不要追……” 说罢,李正一抖缰绳,策马就走。 “哒哒哒哒……” 吼声还在夜空回荡,两骑已如风般狂奔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眼睁睁地望着李正策马而去,张什长和一众兵丁愣是没敢稍动,直到李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才匆匆地跑向了怔立当场的蔡确,“大人……” “哦,” 蔡确回过神来,连忙回头望向了张什长等人,神色一整,“凶徒胆大包天,竟然趁夜潜入县衙挟持了本官……对亏诸位奋力相救,本官才得以脱险……” 说着,蔡确轻轻地叹了口气,“奈何……凶徒夺马而逃,又兼夜色漆黑……终是追之不及啊!” “呃……” 张什长一愣,旋即回过味来,连忙“吭锵……”一声拔出腰刀,“凶徒狡诈阴狠,快快护送大人回府,严加戒备……” 一个为求活命私纵凶手,一个心有畏惧不敢追赶,然而,“官”字两张口,一唱一和就都全了颜面。 “啪嗒……啪嗒……” 众兵丁拔刀持枪,将蔡确紧紧护在当中,匆匆地钻回了门洞里,旋即,“吱呀呀……”地合上了城门,倒搞得李正真有通天彻底只能一般。 呵呵……不如此,何以掩饰他们的怯懦? 就这样,李正竟然带着两匹马全身而退了! “哒哒哒哒……” 夜色中,两骑在官道上向南狂奔。 “嘿嘿……官呐……” 冷风拂面,李正心中一阵畅快,比直接杀了那蔡县令还要畅快,“哈哈……等刀子架到脖子上时,还不是一个怂样……” 另一边,蔡确被匆匆地护送回了府,稍微镇定了一下便钻进了书房。 有道是“千里做官只为财”,搭上性命就没得必要了! 所以,辞呈还是要写的。 至于报仇的事……那凶徒这般嚣张,朝廷自然会收拾他。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又有说“是瓷器,就不要和瓦罐去碰”,本官何苦拼着身家性命去和他斗? 这样想着,蔡确铺开了纸,研好了墨,伏案疾书起来: ……独子被杀,臣悲愤欲绝,本欲亲手缉拿凶徒,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然,事后静思又觉不妥,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因私忘公实属不该…… 这借口倒也冠冕堂皇! 可是,是真觉得不该?还是真心不敢? 那就只有他才清楚了。 官字两张口,正说反说都有理,那是他们的基本功,外人根本分不清真假! “嗯……” 写罢,蔡确写看了一遍,末了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危急之时能把弑子之仇先抛到脑后,不得不说,蔡确这些年的县令可没白当! 第八章囤粮建房忙 夜色渐淡,晨曦渐盛,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呼……呼……” 霸天寨的山洞里光线微弱,仍有细微的鼾声在轻轻地飘荡,此起彼伏。 落草为寇之后,生活虽然清贫了许多,却也用不着像以前在山下那样起早贪黑地奔忙了。 “呃……” 小木屋里,曹曦从睡梦中醒来,慢慢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便往门后望去,却见门后的地铺上空空如也。 师兄呢? 曹曦心中一紧,连忙爬了起来,也顾不得整理散乱的头发了,便出了门,四下找起了李正。 山洞里没有,山顶上没有,山谷工地上也没有……匆匆地找了一圈之后,曹曦急了,连忙跑回山洞敲响了樊天虎的房门,“樊大哥,樊大哥……师兄不见了!” “吱呀……” 樊天虎拉开了房门,睡眼朦胧地望着曹曦,“那么大个人怎会不见了?是不是又到山顶看日出去了……” “山顶没人!” 见樊天虎一副懒散的样子,曹曦更急了,“谷中也没人……我怕……怕他一个人下山了……” “呃……” 樊天虎一怔,连忙摇头,“不会!天宝他们都还没回来,他下山干什么?” 说着,樊天虎呵呵一笑,“放心吧,小曦!可能他就是在四周转转……” “李大哥回来了……” 樊天虎话音未落,洞外响起了欢呼声,那是在山脚下的林子里守夜的兄弟们在喊,“李大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两匹马……” “师兄……” 听得洞外的欢呼声,曹曦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调头就往洞外跑去了。 “这个李正……” 樊天虎却是浓眉一皱,也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 洞口外的空地上,李正和三个值夜的兄弟已经把两匹马弄了上来,看到曹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连忙冲她粲然一笑,“慢点,慢点……” “师兄……” 曹曦却哪里管那么多,一头就扑进了李正怀里,眼眶泛红,“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我好怕……” “对不起,” 李正心中一软,连忙安抚,“师兄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这次是师兄不对,下次不会了!” “李正!” 李正话语刚落,樊天虎便沉着张大脸走了过来,一瞪李正,“你倒底有没有把俺们当兄弟?” “呃……” 李正一愣,心底涌起了一丝暖流,连忙陪笑,“我这不是看兄弟们这两天都累坏了吗?呵呵……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 樊天虎无奈地瞪了李正一眼,扭头望向了两匹马,“从哪里搞回来的?” “呵呵……” 李正讪讪一笑,“去了趟高平城。” “高平?” 樊天虎又是眉头一皱,“不是说换个……” “银子!” 李正连忙打断了樊天虎,一指马背上绑着的布袋子,“找蔡县令要的……应该有五六百两吧!” “能要那么多?” 刚跟出来的罗清明一怔,旋即笑容绽放,“大哥,这可比俺们劫道来钱快!嘿嘿……看来还是当官的最有钱……” 说着,罗清明连忙走了过去,看到马背上还绑着一个六尺多长的大布袋子,同样鼓鼓囊囊的,连忙伸手就去摸,满脸期待,“还有个大的……啊……” 一摸之下,罗清明却是慌忙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死……死人……” “死人?!” 众人都是一愣,满脸疑惑地望向了李正。 冒这么大的险跑去高平,怎么却带了个死人回来? “阿爹……” 李正怀里的曹曦却是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望向了李正,又红了眼眶,“是……阿爹?” “嗯,” 李正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师傅……” “哇……” 曹曦浑身一震,猛地扑在了李正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师兄……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 李正轻抚着曹曦柔弱的后背,声音温柔,“这里有山,有水,还有我们的新家……师父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常去看他……” 时值仲春时节,气温渐高,而曹铁匠又已死去数日,必须尽快下葬。 待到夕阳西下,后山山腰的空地上便多了座新坟,坟尾紧挨石壁,坟头遥对谷中的小湖,倒也占了几分风水。 坟前,曹曦一身孝服跪在地上抽泣着,一双眼眶早已红肿。 唉…… 李正同样一身孝服,跪在坟前烧完了纸钱,暗叹一声站了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小曦……先回去吧!” 说实话,李正根本就对曹铁匠没有丝毫记忆,要说有多深的悲伤……那是假的。 此刻,他更心疼的是曹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便遇上了这等事…… 曹曦轻轻地嗯了一声就要站起来,可是刚一起身却又腿一软,跪了去。 “慢点,” 李正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满脸心疼,“放心,有师兄在呢!” “嗯……” 曹曦微垂着脑袋,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李正不敢再劝,唯有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山寨的方向走去。 前世的李正性格孤僻,一副倔脾气,从不需要人安慰,也很少安慰别人,因此并不擅长安慰人。 “曦妹子……” 好在,刚翻过山梁,罗大姐便带着两个年轻女人迎了上来,从李正手里接过曹曦安慰了起来,顿时让李正如释重负。 不得不说,成熟的女人安慰起人来是男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三个女人拉着曹曦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不多时便让曹曦多了些精神。 山上条件有限,不过,李正刚搞了一大笔钱回来,晚上的酒菜倒也还算丰盛。 待到晚饭结束,一干老弱妇孺陆续散去,曹曦也被罗大姐送回了房,饭堂里就剩下了寨里一干兄弟。 “天宝,” 樊天虎望向了黄昏时分才赶回来的天宝,“先说说平乐的情况吧!” “要得!” 天宝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汁,有些沮丧,“也跟高平一样……还是因为李大哥杀了蔡衙内的事。” “是啊,” 另一个和天宝同去的半大孩子连忙附和,“后来,俺们三个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凤翔郡蔡太守发了海捕文书,还把硭山周围的四郡三十三县都发了个遍……这段时间,俺们怕是干不成事了。” “怕什么!” 樊天虎一瞪眼,又望向了天宝,“城外的大户呢?查出来了几家?” “查了五家,” 天宝连忙汇报起来,“古田庄曹家,西山村武家,罗田村黄家,上河庄周家,还有清河镇扈家,不过,其中只有上河庄的周家名声不大好。” 说着,天宝声音一顿,有些犹豫,“倒也没听说他们干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都是些缺斤少两高进低出的勾当……” 说罢,天宝望向了樊天虎,“俺觉得也不好治得太狠了……” “呃……” 樊天虎皱起了眉头,稍一沉吟,抬头望向了其他兄弟。 众人也都沉吟不语,面有犹豫之色。 他们以前都是平头百姓,也见惯了大户人家干这些勾当,如果就因为这些事杀上周家去……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这样吧!” 见状,李正开了口,“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说着,李正一望天宝,“天宝,你们三个继续去山下打探消息。” “好!” 天宝和另外两个半大小子连忙点头。 “天虎,” 见天宝三人答应,李正又望向了樊天虎,“你安排几个兄弟下山买粮食和盐巴,寨里有了粮,心中才不会慌啊!” “好!” 樊天虎连忙点头,“这个不难,俺们在山下有路子……清明,你带几个兄弟去办!” 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樊天虎一伙能在这硭山深处站住脚跟,自然也有自己的门路。 “是!” 一旁的罗清明连忙打起了包票,“俺明天就带人下山!” 说着,罗清明望向了李正,“李大哥,要买多少?” “这个……” 李正一愣,故作沉吟,“你们带五百两银子上……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当然,李正并不清楚白银在这个时代的购买力。 “五百两?” 众人都是一愣,满脸讶然之色。 “李大哥,” 罗清明瘦削的脸颊上也泛起了苦笑,“买那么多啊?” 稻米卖八百八十文一石,上好的雪花盐也只要七十文一斤,当然,山寨里买的大多是稻谷小麦和盐巴,能买更多。 “不好买?” 看到众人的反应,李正暗自有些讪然,连忙呵呵一笑,“如果太多了不好买就算了。” “不是,” 罗清明连忙解释,“买倒能买到,只是要多跑些地方,多费些时日……” 自古,民以食为天,这个时代,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并不是家家都有粮卖,就算有,罗清明也不敢一次买上几七八百石,那样太容易引起官府的怀疑。 “哦,” 李正恍然,“没事,这些天你们就专门买粮……” 山寨有了钱自然要囤粮,毕竟,做土匪是个很危险的职业,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面对官军的围剿呢? 到时候若是缺了粮,根本没有活路。 就这样,给这天下治病的事情被迫缓了下来,山寨里一众男女老幼忙着囤粮建房,干劲十足。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就过去了三五天,罗清明他们已经买回了一百多石粮食,李正樊天虎他们砍树清理空地的工作也接近尾声了。 “收工了……” 夕阳西下,忙碌的一天又结束了,樊天虎的声音在工地上响了起来,“终于整出来了,再把地基一平就可以开始盖房子了!” “是呢!” 连忙就要兄弟满脸喜色地附和起来,“抓紧点,应该能赶在雨季之前把房子盖好呢!” 硭山地处大永帝国中部,洛水东岸,恒水南岸,每年春末夏初或者夏末东初都有一两个月会是阴雨连绵都天气,这一带的百姓习惯称这几个月为雨季。 “呵呵……” 看着清理出来的空地和一堆堆堆放整齐的木材,李正也很开心,“等房子建好,再开些荒出来,我们就可以像在山外一样过日子了。” 虽然被迫杀了人、落了草,但李正却还是想在这世上打造出一片世外桃源来。 有山有水有地有闲,再有一所房子、有个完整的家……那是他在前世就十分向往的生活。 前世的他在红尘中苦苦挣扎了二十多年,却离那样的生活越来越远,不想,此刻却离那样的生活这般近了。 “大哥,大哥……” 李正话语刚落,罗清明的声音便在山腰响了起来,旋即跌跌撞撞地冲下了山谷,直奔樊天虎而来,神色惶急,“大哥,出事了……出事了……” “慌什么?” 樊天虎一愣,连忙迎了上去,一瞪眼,“慢慢说……” 第九章齐聚卧龙寨 冯野王并不是朝廷册封的王爷,而是一个姓冯名野王的土匪头子。 冯野王的山寨在飞来峰下,叫做野人寨,规模甚至还不如霸天寨。 “什么?” 所以,当樊天虎听说粮食被冯野王扣留之后,又惊又怒,“那厮被猪油蒙了心吗?经这般不讲道义!” 各行自有各行的规矩,当土匪也不例外。 “大哥,” 一众兄弟也怒了,个个义愤填膺,“打上野人寨去……俺们不能受这窝囊气!” 同时落草拉杆子,你野人寨要劫道还是要打家劫舍,甚至要杀官造反,霸天寨都管不了,可是,如今却抢了霸天寨的粮食,那就是在挑事了。 “冯野王在哪里?” 李正也觉得这事儿不能忍,一望樊天虎,神情肃然,“手底下有多少人?” 李正虽然想在这山里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当事情找上门来时却也不会缩头。 “在飞来峰,” 见李正也怒了,樊天虎顿时精神一振,“手底下只有二三十号兄弟,其他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只要你跟着去,俺们一定能把野人寨给拿下来!” “走!” 李正调头便走,“那就拿下来……你既然想干大事,那就要发展!” “李大哥,” 见李正和樊天虎要火并野人寨,罗清明却有些犹豫了,连忙叫住了李正,“那冯野王也没伤人,还说,情势危急,权当找俺们借的……” “借的?” 李正一声冷笑,“那山下那么多狗官、那么多大户他不借,偏偏找霸天寨借?” “就是!” 樊天虎也是一脸怒容,“硭山就没有这规矩……想吃饭,自己下山去找!” “呃……” 罗清明一滞,不敢再劝。 夜幕初临,李正和樊天虎带着二十多个精壮兄弟气势汹汹地下了顶天峰,直奔飞来峰而去。 飞来峰在顶天峰东面,距离不过三五里地,却正好扼住了通往永安郡的古道,而霸天寨的门路正好在永安郡中,因此,这几日都是在永安郡内买的粮,前几天都平安无事,今天却不知道冯野王发了什么风,竟然下了手。 “哒哒哒哒……” 李正钻出密林,沿着古道直奔飞来峰而去,刚走出不过三五百米远,却听得一阵蹄声响起,旋即,便见朦胧的夜色中两骑迎面疾驰而来。 当先而行的樊天虎连忙将板斧一横,拦住了路,紧盯着来人,“站住!” “吁……” 来人连忙收缰勒马,在三五米员外停了下来,一望樊天虎爽朗而笑,“原来是樊老弟啊!” 说着,那人连忙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樊天虎走了过来,“我正准备去霸天寨找你……” 来人三四十岁年纪,身材高大,白面无须,一身布衣长衫,颇有些斯文气。 “冯野王!”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樊天虎却是一声沉喝,满脸怒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俺们霸天寨好欺负?” “呃……” 冯野王笑容一僵,满脸疑惑地望着樊天虎,“樊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嘿嘿……” 樊天虎一声冷笑,死死地盯着冯野王,“你扣了俺们的粮食,难道还想装糊涂?” “哦,” 冯野王恍然,连忙呵呵一笑,“樊老弟,你误会了……我给罗老弟说过啊!如今形势危急,权且借贵寨的粮食一用,待到官军退去,自会想办法还给你们!” 说着,冯野王不禁摇头苦笑起来,“樊老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官军要进山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害得我中午才收到风声,根本来不及囤粮……” “什么?” 樊天虎、李正,还有霸天寨的一众兄弟俱都听得一惊,“官军要进山了?” 官军要进山,可不是进来登山观景的! “呃……” 冯野王一愣,满脸狐疑地望着樊天虎,“怎么?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提前囤了粮。” “冯大哥,” 樊天虎只得摇头苦笑,“俺们是在囤粮,可是……并不知道官军要进山啊!” “哦,” 见樊天虎的表情不似做伪,冯野王连忙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老哥连夜赶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朝廷集结了四郡之兵,打算四面合围硭山,看样子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啊!” 说着,冯野王一咬牙,“我等已经躲进硭山苦苦求生,不想朝廷却还想赶尽杀绝……我野人寨虽小,却也不会坐以待毙!” “对!” 樊天虎也是一脸决绝,“他们敢来,俺们就敢战!冯大哥,走,先去俺们寨里再细细商议。” “山寨就不进去了吧?” 冯野王有些为难,“想我硭山虽然有大小十三寨,可是,规模都不大,我和加亮商量了一下,准备把各寨都聚到一起……如今才联络到你们一处,还得连夜赶去其他山寨……” “对对!” 樊天虎连忙点头,“理当如此!” 说着,樊天虎一望李正,“李正,你留在山寨,俺和清明跟冯大哥一起去。” “好!” 李正连忙应了。 他毕竟是个生面孔,在这个时候出面反倒会让其他山寨疑心。 “咦?” 果真,李正话音刚落,跟在冯野王身后的汉子就狐疑地打量起了李正,“这位兄弟……” “呵呵……” 樊天虎还没开口,李正便坦然一笑,“我叫李正,前些天刚到霸天寨……” “冯大哥请放心!” 樊天虎连忙也帮李正担起保来,“李正是高平城中曹铁匠的徒弟……蔡衙内就是他杀的,绝对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李大锤!” 闻言,那个满脸狐疑的汉子恍然,“俺就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原来你就是李大锤啊……” 通缉李正的海捕文书已经发遍了硭山附近的四郡三十三县,想来这汉子也曾见过。 “原来是李兄弟啊!” 闻言,冯野王眼中的警惕之色一扫而空,连忙冲李正一抱拳,满脸热络,“久仰大名!李兄弟当日在高平县城一战名震凤翔郡,不想今日能在这里碰上你……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呃……” 李正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名头已经这么大了,连忙抱拳还礼,“见过樊大哥,你过奖了!” “这下好了!” 冯野王爽朗一笑,“有李兄弟在,这事就好办了!” “呃……” 李正心中一紧,讪讪而笑,“冯大哥……” 这老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兄弟不要误会!” 冯野王连忙解释,“我只想李兄弟出个面……硭山虽然有十三寨,可是,平素关系并不紧密,如今形势危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大家聚到一起……如今李兄弟的名头应该已经传遍了硭山各寨,如果你能和我们同去,必定能少费些口舌。” “哦,” 李正恍然,连忙爽快地答应了,“好!” 作为霸天寨的一员,为硭山各山寨的存亡奔走,他自然义不容辞。 硭山方圆三百里,大小十三寨都聚在山脉深处方圆百里的范围中,一行人还需一个山寨一个山寨地跑,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 “哒哒哒哒……” 夜色渐浓,四人四骑沿着古道策马狂奔,先往霸天寨西北面的天青寨去了。 天青寨在天青峰下,寨主冉青山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五短身材,膀宽腰圆,接了山下岗哨的汇报,连忙迎下山来,一脸热情,“冯大哥、樊大哥……你们来得正好啊!你们不来,俺都想去找你们了……” “呵呵……” 看他这般表现,冯野王心中大定,“想来冉老弟也收到风声了?” “也是今天下午刚接到的消息,” 说着,冉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年,官军都不曾往硭山多望一眼,怎么突然就想起进山剿匪了?也不知道他们抽的是什么风?”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了冉青山的话,李正忍不住心中一震……这次剿匪该不会是因为老子犯的事吧?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李正却很明白——公报私仇可是那些人贯用的伎俩! “冉老弟呐……” 冯野王却是摇头苦笑,“自古,官是官,匪是匪,岂能相安无事?自打你我上硭山那天起,这种事就已经注定了……” 说着,冯野王声音一顿,神色一肃,“事到如今,硭山十三寨唯有齐心合力共渡难关了!” “冯大哥说得对!” 樊天虎连忙附和,一脸决然之色,“哪怕品格鱼死网破,俺们也要让官军知道——硭山十三寨不是好欺的!” “两位哥哥所言甚是!” 冉青山也连忙表态,神情坚决,“官军既然想要赶尽杀绝,也就怪不得我等不安分了!” 说着,冉青山连忙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两位哥哥进寨详谈……” “就先不进去了!” 冯野王连忙打断了冉青山,“时间紧迫,我等还要去联络其他各寨……待各寨头领齐聚,我们再详谈。” “好!” 冉青山一咬牙,“俺随你们一起去……省得来回奔波,多费功夫。” “那是最好不过了!” 冯野王和樊天虎连忙点头。 正如冯野王先前对李正所说,硭山十三寨以往并无多少往来,更谈不上联盟机制,如今碰到这样的事……就连个集合议事的地儿都还没有,只能一个山寨一个山寨地联络,冉青山能跟着一起去,倒能省下许多功夫。 出了天青寨,接着便是天青寨西面白虎坡的白虎寨,然后又是白虎寨南面四方谷的四方寨、四方寨南面桃花谷中的桃花寨……一夜马不停蹄跑遍了十三寨,待到黎明时分,十三寨的头领齐聚在了硭山东南部卧龙峰上的卧龙寨。 这个卧龙峰就是樊天虎口中遇到跛脚道士的那个卧龙峰。 卧龙寨在卧龙峰后山腰,外面是一圈用乱石垒起的寨墙,进了寨门便是一条三五十米的大道直通一个山洞,山洞上刻着三个稍显潦草的大字“议事堂”,大道两旁分布着一座座低矮的简陋木屋,其间有男女老幼出没……乍一看倒也有几分规模了。 此行倒没有出现冯野王担心的事,李正便也没出上力,只得一路默默地跟着众人到了卧龙寨。 一行人进了卧龙寨,分宾主落座。 卧龙寨唐龙高踞主位,其他首领分两班坐于堂下,然后便一一报起字号来了:霸天寨樊天虎,野人寨冯野王,天青寨冉青山,四方寨赵四方,桃花寨郑潜,飞龙寨虞飞龙,人和寨魏人和,秤杆寨张金秤,知世寨王知世,桐城寨窦二虎,安康寨秦三明,通天寨邓通,最后一位却是金凤寨何金凤——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 李正站在樊天虎身后默默地听着,暗暗有些感慨:一个个原本都不过是些平头百姓,被逼上硭山之后却也知道整些响亮的名头出来了,看来老话说得对——时势造英雄啊! 第十章共商应敌之策 晨曦渐盛,又是新的一天了,卧龙寨中人声渐沸。 议事堂里,硭山十三寨众头领正在热情地寒暄着,你一声“兄弟”我一声“哥哥”,叫得十分亲热。 果真是时势造英雄呢! 李正默默地打量着众头领,不禁暗自感慨起来。 这些头领原本不过是山下的平头百姓,若不是被逼上了硭山,怕是只能安安分分地做一辈子顺民了。 不想,被逼上硭山之后却拉起了队伍,当起了寨主,还都给自己整了个响亮的名号。 即便此时的他们还称不上英雄,言谈举止间却也比那平头百姓多了几分豪气。 尤其是冯野王、王知世和唐龙三人,很有大佬风范,呃……或者应该叫枭雄气质。 “来,” 李正正在暗自感慨,却见樊天虎突然站了起来,笑呵呵地打断了众头领的寒暄,“俺来给大家介绍一位兄弟……” 说着,樊天虎一转身,将有些惊愕的李正拽到了堂上,面有得色地向众头领介绍了起来,“这位是李正兄弟……前些天手刃蔡衙内的便是他!” “哦,” 众头领纷纷望向了李正,旋即纷纷起身抱拳,“原来是李正兄弟啊!久闻大名,却不想今日能一睹尊容!幸会幸会……” “见过众位哥哥,” 李正慌忙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满脸谦逊,“众位哥哥如此抬举,小弟着实惶恐得紧啊!” 李正向来都不喜欢说客套话,但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却也能说上几句。 “李正兄弟过谦了,” 唐龙笑眯眯地望着李正,满脸赞许之色,“你在高平的事迹已经传遍了硭山周边四郡三十三县:手刃蔡衙内,为高平百姓除了一害,又杀得城中近百官兵人仰马……便是称你为硭山等一好汉也不为过啊!” 说着,唐龙连忙从手下兄弟吩咐,“快,给李正兄弟搬把椅子来!” 自有兄弟匆匆地端了把交椅出来,挨着何金凤的椅子放了。 “李正兄弟快请坐,” 年过三旬,风韵犹存的何金凤连忙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对对,” 众头领也连忙招呼附和起来,“时间紧迫,李正兄弟请快快落座……” 天色已经大亮,山下的官军可能快要开拔,留给各寨的时间不多了。 李正也不再客套,大步流星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堂上的气氛也变得肃然了起来。 “硭山大小十三寨,我卧龙寨是立寨最早的,” 待李正坐定,唐龙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头领,神色肃然,“三年前,我被魏文通一党诬陷,不得不举家逃进硭山,可是,三年以来,寨中兄弟不曾去劫过道,更不曾下山祸害过百姓……我唐龙自问良心不亏,可是,朝廷依旧不依不饶!” 说着,唐龙声音一扬,神色激动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朝廷已经成了权奸恶霸的朝廷,这朝廷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这样的朝廷迟早会沦为全天下之敌!” 说着,唐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胖脸上尽是决然之色,“今日,我唐龙在此立誓——终此一生,与大永朝廷势不两立!” 这是要造反? 李正听得眼皮一跳,却见一众头领都腾腾地站了起来,个个满脸愤慨之色,“终此一生,与大永朝廷势不两立!” 李正也慌忙站了起来,却是满心迷茫。 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好!” 唐龙一扫众头领,“今日,我硭山十三寨在此约为同盟,永不相背,违誓者,天诛地灭!” “今日,” 众头领又满脸肃然地附和起来,“我硭山十三寨在此约为同盟……” 这是誓言啊! 李正一咬牙,也跟着立下了誓言,“永不相背,违誓者,天诛地灭……” 铿锵的誓言在堂中回荡着,堂中众人无论头领还是喽啰尽皆一脸慷慨之色。 能上山落草的多少都有些血性,越有血性的人越能把恩怨分得清楚。 朝廷既已有了灭我之心,我反了它又有何不拓? 只是,李正依旧有些疑惑,那冯野王、王知世看着也不差,唐龙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主心骨? “请落座!” 唐龙一抬手,待众头领坐定,这才又开了口,“既然众兄弟已经决意抗争到底,那就言归正传!” 说着,唐龙一扫堂下众头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各寨都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一说吧!” “我先说,” 冯野王当先接过了话头,“据安插在山下的兄弟回报,昨日上午有一支郡兵开到了高平南郊,大约有一千人。” 说罢,冯野王扭头望向了冉青山。 “对!” 冉青山连忙点头,“俺们得到的消息也是这样。” 说着,冉青山疑惑地望向了樊天虎,樊天虎只得讪讪而笑,“俺们忙着建新房,还没得到消息……要不是冯大哥相告,怕要等官军摸到寨前来才能发现呢!” “呵呵……” 众头领皆摇头苦笑。 “知世,” 唐龙摆了摆手,望向了王知世,“南边呢?” “新丰郡的官军集结在桃源县,” 王知世连忙汇报,神色凝重,“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统兵的是魏文通!” “是他?” 唐龙听得眉头一皱,“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是啊!” 王知世显然对魏文通也有些了解,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他不要成为这次统兵的主将吧!” “何……寨主,” 李正低声地问着邻座的何金凤,“魏文通……很厉害吗?” “俺也不知道,” 何金凤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不过,唐大哥都说他不好对付,想来是真不好对付了。” 看得出来,何金凤对于唐龙是很信任的。 “唐大哥,” 冯野王犹豫着开了口,“那魏文通本是堂堂无毅伯,却被派到了永丰郡,想来也是受了权奸的排挤,小弟觉得……即使他做了统兵主将,也得不到上面的信任!” “哦?” 王知世神色一动,“离间……” “呵呵……” 唐龙也是神色一松,望向了秦三明,“秦大哥,西面的情况怎样?” “哦,” 秦三明身材高大,却已经两鬓斑白满脸褶子了,带着老农特有的质朴木讷,“俺听说安康郡派了不少兵到平乐县,具体有多少也搞不清楚。” 说着,秦三明一望虞飞龙,“飞龙可能搞得更清楚。” “根据小弟得到的消息,” 虞飞龙连忙汇报,“也是两个指挥的兵马,统兵官是安康郡兵曹郝大义……” 安大永兵制,各郡兵马,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个指挥,两个指挥大约也就是千把人。 “俺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 一旁的邓通连忙附和,通天寨和安康寨、飞龙寨同在硭山西部,对西面安康郡的消息更灵通一些。 “嗯,” 闻言,唐龙轻轻地点了点头,“据我得到的消息,永安郡大约也有一千郡兵聚集到了永宁县……看来,朝廷是想搞个铁壁合围,将我硭山十三寨一网打尽啊!” “怕什么!” 赵四方满脸不屑,“这么大个硭山,四五千官军就想围住?嘿嘿……朝廷那群狗官只怕没睡醒吧!” “就是嘛!” 虞飞龙张金秤邓通樊天虎等几个年轻气盛的头领连忙附和,“这是俺们的硭山,只要官军敢进了山,那就由不得他们猖狂了。” “万万不可大意啊!” 秦三明连忙摇头,“毕竟敌众我寡……稍有不慎,只怕会落个万劫不复啊!” “呵呵……” 王知世轻轻地笑了,“秦大哥不担心,赵老弟所言也不无道理,这方圆百里都是我们的地盘,一沟一坎一坡一林都装在兄弟们的心里,官军虽然人多势众进了山却难以展开,我们若利用地形进行偷袭,各个击破……倒也不是全无胜算。” 说罢,王知世扭头望向了唐龙。 “嗯……” 唐龙缓缓地点了点头,皱眉沉吟着,“只是……各寨的家眷不少,先得妥善安置才行啊!” “这样吧!” 闻言,冯野王接过了话头,“樊老弟的霸天寨背靠阎王谷,不如先将各寨的家眷转移到霸天寨,一旦情势危急,也可撤入阎王谷暂避。” 说罢,冯野王扭头望向了樊天虎。 “对,” 樊天虎连忙点头,“俺们寨里刚好新买了一批粮食,他们去了也不怕断粮……有一百多石,省一点,撑个把月应该没有问题。” “好!” 唐龙顿时精神一振,“就这么办!” 说着,唐龙一扫众头领,“各寨立刻将家眷送往霸天寨……我们就在这方圆百里的山林里和官军好好地干上一场!” “好!” 众头领连忙答应,“跟狗日的好好干一场!让他们也晓得硭山十三寨的厉害!” “各位哥哥,” 众头领话语刚落,李正便站了起来,冲众头领一抱拳,“小弟还有个想法。” “哦?” 众头领纷纷望向了李正,“李正兄弟请讲!” “是这样,” 李正微微一笑,“既然要玩,我们何不玩大一些?” 说着,李正声音一顿,眼中浮起一丝冷厉之色,“小弟打算去山下转一圈,也好让那些躲在后方的官老爷明白——硭山,来不得!” 李正不喜欢惹事,却也有自己的原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在他看来,那些郡兵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杀得再多又有何用?真正的始作俑者都躲在后方看好戏呢! 所以,他要让那些始作俑者明白,没有人能逃得过责罚! “李正,” 樊天虎连忙劝阻,“这个时候,你下什么山?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啊!” 其他头领也纷纷劝阻,“李正兄弟,通缉你的海捕文书贴得到处都是,这个时候下山……太危险了!” “唐大哥,” 李正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望着神色犹豫的唐龙,“可能你也了解那些狗官的德性……他们不会在乎兵丁的死活,就算我们这次打赢了,他们依然还会派兵进山……只有让那些狗官心生畏惧,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说着李正声音一顿,神色一黯,“我邙山十三寨才能得到喘息之机!” “唉……” 唐龙一声叹息,目光缓缓扫过众头领,“李正兄弟所言甚是,以我们的力量,就算能打退官军的第一次围剿,也挡不住他们的第二次围剿……治病,还得从根子上治啊!” “李正兄弟,” 闻言,冯野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望李正,神色神色肃然,“我寨中有个兄弟,名叫甘兴霸,颇有勇力,让他随你一同下山……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冯大哥!” 李正连忙抱拳躬身,神色肃然,“冯大哥请放心,只要小弟还活着,兴霸兄弟就会活着……” 第十一章两人两刀下硭山 旭日高升,洒下无边光芒,照耀着层峦叠嶂的硭山,硭山那莽莽苍苍的密林之中,一队队男女老幼背着行装行色匆匆,他们的目标都是霸天寨。 硭山十三寨的头领在卧龙寨中计议已定,便匆匆地赶回了各自的安寨,安排起应敌事宜来。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转移家眷。 当然,霸天寨的家眷用不着转移。 山洞里,李正刚刚换好了衣裳,轻轻地拉开门从房里走了出来,银铠外面罩上了一件布衣长衫,一柄钢刀用衣衫层层地裹了,和包袱一起栓在了背后。 “师兄,” 曹曦早已等在了门外,手中拿着一顶斗笠,紧紧地望着李正,眼眶有些泛红,“你……你要小心些……” 听到李正要下山,小丫头自然一万个不愿意,废了李正好一番口舌。 “放心,” 李正微微一笑,接过了曹曦手里的斗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士雄又不和他们硬拼,再说了……这个时候,官军都进了山,山下反而比山上更安全呢!” 说着,李正轻轻地拭去了曹曦眼眶中溢出的泪水,“倒是你……你在山上可要小心些!和罗大嫂她们待在一起,不要乱跑……” “嗯!” 曹曦轻轻地垂下了头,“我一定不乱跑……” “还有……” 李正轻轻地拂了拂曹曦耳畔的乱发,“要放机灵些……” 说着,李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世为人,这是还他头一回这么关心一个小姑娘,虽有万般关切,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一扭头望向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樊天虎,“天虎,小曦就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 樊天虎使劲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声音坚决,“各寨的家眷都在这里,除非各寨的兄弟都死绝了,否则,官军别想伤她们一根头发!” “我信你!” 李正深深地望了樊天虎一眼,目光扫过垂头不语的小曦,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洞口去了。 “师兄……” 听到脚步声,曹曦浑身一阵,连忙就追了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李正,“呜……不走好不好……呜呜……” “傻丫头,” 李正轻轻地掰开了曹曦扝在自己腰间的小手,转过身,低头望着那张眼泪婆娑的小脸,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提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师兄……很快就回来,就……一月,师兄保证……最多一个月就回来!” “你……” 曹曦眼泪婆娑地望着李正,“不准骗人……” “不骗人,” 李正连忙点头,“师兄从来都不会骗人!真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嗯……” 曹曦轻轻地点了点头,连忙后退了一步,胡乱地擦了把眼泪,便又抬手给李正整理起了衣衫,那专注的样子倒很像个贤惠的小媳儿。 “外面太阳大,” 替李正整理完衣衫,曹曦又拿起李正手里的斗笠帮他戴了起来,“在路上的时候,你可不要取下来……不然,会被晒病呢!” “嗯……” 李正心中有暖流在涌动,听话地答应了。 “还有……” 给李正戴好了斗笠,曹曦连忙从腰间摸出了个小布袋就往李正手里塞,“在外面要吃好饭……” 李正认得那个小布袋,正是当日曹曦要塞给他的钱袋。 “傻丫头,” 李正轻轻地拦住了曹曦,粲然一笑,“也不想想师兄是什么人,怎么能饿着?” 说着,李正轻轻地揉了揉曹曦的脑袋,“师兄走了!早去早回……” 话音未落,李正便已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洞口。 的确,早去才能早回! 只有尽快把躲在后面的官老爷都整痛了,山里的官军才会退回去,李正也才能安心地回来。 洞外早有一个瘦小的汉子等着了,那汉子高不过五尺,一身布衣,其貌不扬,可是咋一看却好似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见到李正出来,连忙上前一步,“先去哪里?” 这位便是野人寨的甘兴霸了。 “呵呵……” 李正笑着望着甘兴霸,“先去西面,去会会安康郡的老爷们!” “好得很!” 甘兴霸的眼中涌起了兴奋之色,“那就往西!” 说罢,当先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山下去了,裹着钢刀的行囊在他那并不宽阔的背上摇晃着。 李正连忙跟了上去,步履轻快。 先朝曾将天下分为十九州,至太祖建大永帝国时,十九州皆废,分天下为一百八十六郡,又按辖地大小人口、多寡细分为上中下三等。 在硭山周边四郡之中,北面的凤翔郡下辖十一县,东面的永安郡下辖九县,二者皆为上等郡;南面的新丰郡下辖八县,为中等郡;西面的安康郡下辖五县,为下等郡……相对而言,安康郡算得上是最软的那个柿子了。 当然,李正其实并不清楚这些,他之所以会选择安康郡,只因安康郡距离高平县更近——十天,应该够了吧! 十天之后便是半月之约——“半月之后,我当来府上拜会”! 李正不喜欢失信于人,以前不喜欢,现在依旧不喜欢。 所以,他打算一路西行,先去会会安康郡的老爷们,再折转向北去赴半月之约。 艳阳高照,热浪逼人,甘兴霸和李正一前一后埋头疾行,不知不觉间已将一座座山一道道领甩在了身后。 “杀啊……杀啊……” 突然,前方隐约传来了喊杀声,正在迅速接近。 “啊……啊……” “狗贼!老子跟你们拼了……” “公子,快走!快走啊……” “一个都不要放跑了!否则指挥大人怪罪下来,老子们都没好果子吃……” 听着前方断断续续飘来的惨嚎怒骂和高呼声,李正和甘兴霸对望了一眼,旋即都抬手伸向了背后的行囊。 “吭……” “吭……” 两柄钢刀已然在手,两人一俯身,蹿进了道旁的密林中,隐于两棵大树之后,紧紧地盯着大道之上。 “围住他,围住他……” 两人堪堪隐藏好身形,大道之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高呼声,“他受了伤,跑不远了……” 旋即便见一个手提长剑的锦袍青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身后六七个身影正在急追,那追过来的汉子明盔亮甲,分明就是官军。 “干!” 甘兴霸看得一声怒吼,提刀就冲了出去,“分明是些兵,却连匪都不如……” “甘大哥……” 李正还想让他再等一等,却哪里还来得及,只得一提刀,也跟着冲了出去。 “住手!” 甘兴霸健步如飞,人未到声先至,怒气冲天,“都看着爷爷的刀……” “呃……” 那锦袍青年一怔,循声望来,顿时大喜,连忙就调头朝甘兴霸和李正跑来,“好汉救命!这群官兵劫我货物,杀我随从……” “啰嗦!” 甘兴霸一声怒吼,已然越过了那锦袍公子,扑向了追上来的官兵,迅捷如豹,凶狠如狼,“都该死!” “狂妄!” 一个兵丁怒骂着挺枪便刺,神色狰狞,“爷爷们的事也是你该管的……啊……” 那兵丁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凄厉的长嚎,仰面便倒,一股鲜血自胸口激射而出。 “杀……” 一击得手的甘兴霸又是一声怒吼,扑向了下一个兵丁。 “当……” 一声脆响,那兵丁刺出的长枪被一刀荡开,甘兴霸瘦小的身体却已撞进了他的怀里。 “嘭……” 一声闷响,那个比甘兴霸足足高了半个头的兵丁便腾空倒飞了出去。 “啊……” 凄厉的惨嚎声随即响起。 猛! 刚刚冲到近前的李正看得脸颊一抽,连忙也挥刀扑进了战团。 “杀……” 一声怒吼,手中长刀直劈一个自甘兴霸侧后杀来的兵丁。 “呀……” 那兵丁眼看偷袭就要得手,却见斜刺里突然又杀出一人来,连忙抬枪便挡。 “咔嚓……” 李正手中的钢刀狠狠地劈在了白蜡枪杆上,那兵丁只听得一声脆响便觉手中一轻,顿时心中一寒,慌忙就想后退。 “噗……” 却哪里快得过李正的刀? “啊……” 血光飞溅,那兵丁顿时浑身一震,仰面便倒。 “杀……” 李正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刀锋一转,又扑向了下一个持刀的兵丁。 “杀……” 那兵丁牛高马大,看似一个小头目,见李正扑来也是怡然不惧,挥刀便劈。 “当啷……” 两刀交击,余音缭绕。 那兵丁的刀被撞得脱手飞去,李正的刀却是毫无阻滞地劈了下去。 “噗……” 刀锋潜入那兵丁的左臂,血光四溅。 “啊……” 那兵丁一声惨嚎,却又被李正一把拔出了砍进左肩的钢刀。 “啊……” 那兵丁捂着鲜血飚射的左肩仰面便倒,李正却是一挥钢刀又准备扑向下一个目标,可是,打眼一看,场中已经不见一个站着的兵丁了,地上却多了八个翻滚哀嚎的血人。 “噗哧……噗哧……” 甘兴霸依旧没有停下来,一个个地补起了刀。 李正少一犹豫,也学着甘兴霸的样子补起了刀。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什么仁慈,什么怜悯……那都是在扯淡!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才是战士该干的事情! “好汉!” 转瞬之间,八个伤兵彻底变成了死尸,那锦袍青年捂着膀子凑了过来,满脸感激,“多谢二位好汉拔刀相助,在下京城……” “好了!” 甘兴霸有些不耐地瞪了那锦袍青年一眼。 第十二章救了个麻烦 日当正午,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层峦叠嶂的硭山。 森森的密林里上空,厚重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偶尔有一两道光束透过枝叶空隙落在林中,显得特别耀眼。 “咔嚓……咔嚓……” 沉重的脚步踩在厚厚的枯枝落叶上,响声清脆。 “唰唰唰……唰唰唰……” 偶有低矮的树枝藤蔓自不量力地想要阻止疾奔在林间的李正和甘兴霸,最终却都只留下了徒劳的呻吟。 “好汉救命啊!” 可是,两人刚刚跑出百十米,便听得身后响起了焦急的呼救声,“好汉救命啊……” 听那声音正是先前救下的那个锦袍青年——黄三贵! “累赘!” 听得那呼救声,甘兴霸愤愤地骂了一句,却还是猛然停下了脚步,攥紧了手中的钢刀,扭头望向了李正,“救不救?” “我诱敌,” 李正也已停下了脚步,攥紧了钢刀,闻言,一咬牙就调头往回跑去,“你伏击……” “呃……” 看着犹如捷豹般消失在林间的李正,甘兴霸一怔,连忙提着刀跟了上去,“老子杀人,用得着伏击?” “在这边!” 甘兴霸刚跑出三五米远,便听得李正的喊声已经在前面响了起来,“往这边跑,快往这边跑……” “好汉!” 三五十米开外,正满心绝望的黄三贵突然听得李正的喊声,顿时精神一振,奋起余勇便冲了过来,“追兵上来了……足有十好几个……” 当然,黄三贵见过李正和甘兴霸两人先前的战斗,倒也不担心两人会被十多个追兵吓跑了。 他更相信,自己这一报追兵的数目,两位好汉会更加坚定地出手相救了,因为,他们的确有这个实力啊! “跑快点!” 李正依旧在前面高呼着,“在这边!我们在这边……” “来了!来了……” 果真和预料的一样,黄三贵心中大定,只顾徇着李正的吼声埋头往前冲。 “什长,” 在黄三贵身后紧追不放的那队官兵也听到了李正的吼声,有人警觉了起来,“那凶徒还有党羽……” “老子又没有聋!” 冲在最前面的壮硕兵丁铁青这脸吼了一声,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杀气腾腾,“不是他死就是老子们死!” “呃……” 那说话的兵丁心中一紧,不敢再言语,一咬牙,连忙加快了脚步。 事已至此,若不能斩草除根,不要说这自己这些人,就连这次统兵的兵曹参事郝大人都脱不了干系。 按大永官制,郡守之下设六曹——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士曹,各曹参事为郡守佐官,为正六品朝廷命官,品秩等同于上县县令。 安康郡兵曹叫郝大义,正是统帅安康郡兵进山剿匪的主官。 郝大义三十五六的年纪,正值青春鼎盛之际,虽然背景不深靠山不硬,却也野心勃勃,否则,他不会主动接下进硭山剿匪这个烫手山芋。 这的确是个烫手山芋,倒不是剿匪本身,而是另一件事——趁机截杀西康郡黄家押运的贡品,然后推到山匪身上去。 当然,这是秘密任务,所以,郝大义交给了自己的心腹——亲兵都头刘坤。 盘龙山下古道蜿蜒,郝大义亲率主力缓缓向东挺进。 头顶上的太阳有些火辣,胯下的坐骑有些无精打采,郝大义在中军策马徐行,面无表情,但几个心腹亲卫都知道他心中的牵挂。 半个时辰前,充当前锋的刘都头所部已经传回消息——已经在前方十里处追上了黄家的押运队伍,可是,之后迟迟再没了下文……难道,事情有变? “大人,” 眼看着中军又向前走了六七里地,紧紧护卫在左侧的亲卫忍不住轻轻地开了口,“已经正午了……要不,先让兄弟们先歇歇,属下去前面看看……” “呃……” 郝大义回过神来,扭过头,循声望向了那亲卫,“去吧!” “诺!” 那亲卫连忙答应一声,策马而去。 “传我将领,” 见那亲卫离去,郝大义又扭头望向了右侧的亲卫,“各部就地休整半个时辰!” “诺!” 亲卫连忙答应一声,匆匆地传令去了,“大人有令:就地休整半个时辰!大人有令:就地休整……” 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啊! 郝大义跳下马来,随着三五个亲卫慢慢地向了道旁的树林,一颗心却已经飞到前面去了。 此举虽然是为了对付西康郡的黄家,可是……劫的毕竟是贡品啊! “大人……” 郝大义刚刚在一颗大树下坐下,两个指挥使便联袂找了过来。 “呃……” 郝大义回过神来,连忙抬头一望两人,脸上已经挂上了亲切的笑容,”来了,先坐……” “谢过大人,” 两个指挥使连忙一抱拳,这才在郝大义对面的大树下坐了下来。 按照大永帝制,指挥使为正七品,与下县县令品秩相同,比兵曹知事要低上两等。 “成魁、费勇,兄弟们的情绪怎样?” 待两个指挥使坐了下来,郝大义缓缓地开了口,面有担忧之色,“帝国承平日久,此次剿匪是我安康男儿近三年来第一战,可不能出篓子啊!” “大人请放心!” 两个指挥使成魁、费勇连忙神色一肃,“一路行来,兄弟们的斗志丝毫未减分毫。” “那就好!” 闻言,郝大义笑着点了点头,稍一沉吟,神色又变得凝重了起来,“我军已经深入硭山三十余里,向来马上就要进入山匪盘踞之地了……让下面的弟兄们千万不要大意!” “诺!” 成魁和费勇连忙允诺,末了,成魁犹豫着请示了一下,“大人,山中地形复杂,卑职想再加派些人手前去侦查?” “嗯……” 郝大义眉头微微一皱,故作沉吟,“这个……不必急于一时嘛,等兄弟们先休整好了再说吧!” “诺!” 两人连忙答应,随即站起身来,齐齐抱拳,“卑职告退。” “哒哒哒……” 两个指挥使刚刚告辞离去,两骑便匆匆地自前方奔驰而来,前面一骑正是那个刚刚去前面察看情况的亲卫。 见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郝大义的心头——出事了! “吁……” “吁……” 两骑收缰勒马,停在了近前,匆匆跳下马直奔郝大义而来。 “大人,” 那亲卫当先而行,快步走到郝大义身前,一抱拳,神色凝重,“跑了黄家的三少爷……” 说着,那亲卫侧身让出紧随在身后的军士。 “见过大人,” 那军士连忙一抱拳,压低了声音,“那黄家三少爷被两个突然杀出的高手救走了,正在往深山里逃窜……初步判断,应该是往西逃了……都头已经带着兄弟们追上去了……” “哦?” 闻言,郝大义缓缓地站起身来,皱起了浓眉,“往西去了?他们难不成还准备逃回西康郡去不成?” 西康郡在安康郡以西,前朝时同属益州治下,要去西康必经安康,可是,只要让他们出了山…… “传我将令!” 一念及此,郝大义暗自一咬牙,环顾众亲军,“前方侦知一股山匪,主力已被刘都头所部击溃,余部正在向西逃窜,令成指挥和费指挥所部立刻前去拦截……务必要将这股残余的山匪一网打尽!” “诺……” 一众心腹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领命而去。 “杀!杀……” “当……嘭……” “啊……呃啊……” 与此同时,就在郝大义所部休整之处南面不过两三里的一处山坡上,李正、甘兴霸和黄三贵已经跟第三波追兵杀成了一团。 这波追兵正是刘都头亲率的主力,足有七八十号全副武装的士卒,已经将李正三人团团围住了。 当然,仅仅是围住并没有卵用! 那黄三贵虽然左支右绌,但李正和甘兴霸却不是好相与的,但见两人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血光飞溅,惨嚎声连连,不过眨眼功夫便干翻了十一个追兵。 ”吭……” 在一旁观战的刘都头直看到睚眦欲裂,猛然一拔佩刀,就冲了过去,“不要乱!不要乱……陈金水、罗大永、陶生智,给老子顶上去!胡南山、魏刚、柏安堂,给老子摆三才阵……” 都头是最低级的武将,但,在都头之下,还有一些由都头自行任命的什长,这些什长没有品秩,却是军中最基层的指挥官。 被刘都头点到名字的几人正是他手下几个幸存的什长。 得了命令,已经陷入混战的官军立马士气一振,就要变阵。 “杀啊……” 李正岂会给他们机会,一声怒吼,劈翻了一个拦在面前的兵丁,旋即猛然转身,挥舞着钢刀就朝刘都头所在的方向杀了过来,口中大叫着,“兴霸,擒贼先擒王……” “杀!” 闻言,甘兴霸一刀批翻了对手,连忙护在了李正身后。 “杀!” 见状,黄三贵哪里还敢犹豫,连忙一刀逼退了对手,向李正和甘兴霸靠了过去。 “杀!杀啊……” 李正奋力朝刘都头所在的方向杀去,碰者倒、挡者伤;甘兴霸和黄三贵则紧随其后,护住了李正的侧后。 “当当当……” 金铁交鸣,一声紧似一声。 “啊啊……呃啊……” 血光飞溅,惨嚎声一声更比一声凄厉。 七八米距离,中间隔着十多个兵丁,可是,只在转瞬之间便被李正三人组成的铁三角杀了个通透。 “呀……” 刘都头看得又惊又怒,一声嘶吼,挥刀迎上了李正,“杀!” “杀……” 李正也已杀红了一眼,挥刀就劈,刀光犹如一道匹练,照得刘都头心中生寒,刚挥出的佩刀一翻,改劈为挡。 “当……” 两刀交击,刘都头顿时被震得一个趔趄。 “杀!” 不待刘都头反应过来,李正又是一声怒吼,手中的钢刀再次照劈下。 “呀……” 刘都头已然退避不及,只得慌忙举刀格挡。 “当……” 两刀交击。 “嘭……” 刘都头却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举着佩刀的手不住颤抖。 “杀!” 李正却似杀神附体,一声怒吼,手中的钢刀又劈了下来。 “啊……” 刘都头一声嘶吼,想要举刀格挡,那颤抖的手臂却已不听使唤了。 “嘭……” 李正的钢刀狠狠地劈在了刘都头的缨冠上。 “咔嚓……” 缨冠顿时被劈得四分五裂。 “噗……” 而那钢刀去势不竭,径直劈进了刘都头的头顶。 “啊……” 血光飞溅,刘都头仰面便倒,满脸惊骇之色。 <sript>haptererror;</sript> 第十三章盘龙峰下扬威名(上) 有道是“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为何? 只因,“杀一”世人大多都能做得到,而“屠万”则能让见者胆寒闻者心惊。 “啊呀……” 在目睹浑身浴血的李正一连砍翻了二十多个袍泽之后,一个幸存的兵丁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了,大叫一声,调头就跑,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只要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恐惧好似瘟疫,瞬间便蔓延了开来。 “咔嚓……咔嚓……” 幸存的兵丁纷纷调头便跑,不敢再有半分犹豫。 “呃……” 刚刚将一个兵丁劈翻在地的李正看得一愣,停下了脚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血污,举目四顾,只见满地尸骸和伤兵散落林间,还站着的只有一个甘兴霸了。 “杀……” 甘兴霸也怔了怔,四下一望,旋即便不甘地追了出去,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庞上神色狰狞。 “算了!” 李正连忙叫住了甘兴霸,“正事要紧……” 此来本是为了下山收拾那些躲在后面的老爷们,杀这些小喽啰杀得再多也没有多大意义。 闻言,甘兴霸脚步一顿,稍一犹豫,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便提刀走向了跌坐在地的黄三贵,“还能走吗?” 和李正甘兴霸两人比起来,黄三贵就狼狈得多了,此刻正跌坐在地弓着身子呼呼直喘,闻言,连忙撑着手中的长剑就要站起来,可是,左腿一软,又“噗通”跌了回去,“哎哟……” “累赘!” 甘兴霸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脚下却没停,走到黄三贵面前蹲下了身,往他左腿上一瞧,转身就从身侧的一具尸体上“嘶啦……”撕下了一块布片来,给黄三贵包扎了起来。 “哎……” 可能甘兴霸下手有些重,黄三贵又不敢叫出声来,只得“嘶……嘶……”地直抽冷气。 “穿上!” 待甘兴霸包扎完毕,李正抱着两件从尸骸上扒下来的锁子甲走了过来,递给了甘兴霸和黄三贵一人一件,“多少有些用处!” 黄三贵连忙接过去穿了起来,甘兴霸犹豫了一下也接过去穿了起来,“接下来往哪边走?” 已经露了行踪,再下山去怕也达不到目的了。 “嗯……” 李正皱了皱眉,稍一沉吟,咬了咬牙,“先找个隐蔽处休息一下……得想个办法把情况摸清楚!” 说着,李正扶起了已经穿好锁子甲的黄三贵,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三贵兄弟,你押运的究竟是些什么货物?” 李正隐约中还记得:在转身回去救黄三贵时,追兵中有个杀气腾腾的声音——“不是他死,就是老子们死”! 此时想来,黄三贵押运的货物怕是有些猫腻。 “呃……” 黄三贵浑身一僵,随即轻轻地谈了口起气,“不瞒两位好汉,都是些瓷器——康窑出来的贡品。” “贡品?” 李正有些惊愕,“那些人明明是官军,竟然去劫贡品……真是不要命啊!” “唉……” 黄三贵一声叹息,“这世道!君不君臣不臣官不官兵不兵……只苦了想要踏踏实实过日的老百姓啊!” “都该杀!” 甘兴霸一转身,当先往前走去,杀气腾腾,“把狗日的都杀干净了,这世道也就清明了!” 李正暗叹一声,扶着黄三贵快步跟了上去。 历朝历代都会从清明走向混乱,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便会刀兵四起,最苦的还是百姓。 这边,李正三人匆匆离去,那边,两个最先逃回去的兵丁已经被带到了郝大义的面前。 “黄家的三少爷已经受了伤,可是,他那两个同伙却厉害得紧……” 左侧年纪稍大的兵丁跪在郝大义面前,微垂着满脸后怕之色,“尤其是那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只用了三刀就把俺们都头劈倒了,俺们有大半的兄弟都是被他砍倒的。” “是啊!” 右侧稍显年轻的兵丁也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附和着,“大人,不是俺们畏战啊!实在是……自都头战死之后,俺们就再没有一个人是他一合之敌了……再打下去也……” “够了!” 郝大义已经听得面色铁青,不耐地一摆手,“他们现在何处?” “呃……” 年轻的兵丁一滞,年长的兵丁神色犹豫,“刚刚还在西面山坡上,离这里最不到三里地,可是,现在……” “前面带路!” 郝大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不耐之色,“若跑了他们,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诺!” 两个兵丁连忙爬了起来,提着刀又往密林里钻去。 他们本是郝大义的心腹,自然知道劫杀的是什么人,也知道这事若泄露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传我将令!” 郝大义一望身后亲兵,“各部迅速向西坡靠近,以弓弩手……” “大人!” 郝大义话音未落,一个兵丁便匆匆地从密林中冲了出来,直奔郝大义而来,在三五步开外“啪”地单膝跪地,“禀报大人:我部已在南坡和残余匪徒遭遇,指挥使大人正在全力围剿!” “好!” 郝大义精神一阵,嘴角绽开了一丝笑意,意味肃杀,“谅你有百夫之勇,也休想逃出本官的手掌心去!” 说着,郝大义一按腰间佩刀,杀气腾腾,“前头带路!” “诺!” 那兵丁连忙起身,当先便往林中钻去。 盘龙山南坡的密林里,一场厮杀早已展开。 李正三人一路向南,本来准备寻个隐蔽处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摸清敌情,不想刚走出百十米便碰到了官军的搜索部队,旋即便被蜂拥而至的官军团团包围住了。 “咻咻咻……” 李正三人被纷飞的箭雨逼进了林间的一片乱石堆中。 “两位好汉,” 黄三贵被放进了一个仅能容身的石洞里,看到情势危急,焦急地大叫了起来,“你们快走……只求你们冲出去之后帮小弟带个信去西康……” “叮叮叮……” 甘兴霸将一把钢刀舞得水泼不进,砸得扑来的箭矢乱飞,闻言一声低吼,“啰嗦!有俺们在,你死不了!” “兴霸兄弟!” 李正一边挥刀挡箭,一边观察着敌情,见四周人影幢幢,好似还有官军在朝这边赶来,只得一咬牙,“这样下去不行!你守在这里,我出去冲一阵……” 话音未落,李正已经如捷豹般蹿了出去。 与此同时,正在观察战事的指挥使成魁也转身望向了亲兵,“传我命令:停止射击,战锋队出击……” “杀!” 成魁话语回落,却听得一声怒吼好似平地炸雷,被震得脑袋嗡嗡直响,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影已从乱石堆里冲了出来,直如下山猛虎,转瞬便冲出了箭雨,随即,一个兵丁便被撞得倒飞而起。 “啊……” 凄厉的惨嚎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杀……” 成魁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再次炸响。 “杀!杀啊……” 队伍前面,怒吼声连连,一众兵丁已经杀了过去。 “啊啊……呃啊……” 随即,但见血光飞溅,凄厉的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成魁看得又惊又怒,却又无计可施。 林中地形狭窄,官军空有人数优势,却无法发挥出来。 李正挥好似虎入羊群,钢刀挥舞间带起蓬蓬血光,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休要猖狂!” 一个身着明光铠的都头看得睚眦欲裂,提着佩刀就朝李正冲了过去,“安康卢文杰在此!” 听得吼声,一众兵丁慌忙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杀……” 卢文杰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却见前面一个兵丁倒飞而来,连忙伸出左手去接,可是,一伸手却是神色剧变,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兵丁撞得“噔噔噔”连退了三步,只觉胸中血气翻腾,喉咙就是一甜。 “呃呃……” 被他接下的兵丁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断地呕着淤血,一双睁得圆楞楞的眼中再无一丝神采。 这…… 强压住呕血的冲动,卢文杰望了望怀里的兵丁又望了望如虎入羊群的李正,再也没有迈步向前的勇气了。 “杀……杀……杀……” 李正却已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浑身上下已被染得血红,所过之处,兵丁躺了一地,有人或已死透,有人还在地上惨嚎翻滚。 “呀……” 见状,卢文杰一咬牙,推开了怀里的死尸,挥刀迎向了李正,只是,他那条垂着的左臂明显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杀!” 李正却已杀到了眼前,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照着迎上来的卢文觉当头便劈了下来。 他可认不得卢文杰,管你是卢文杰还是卢武杰,敢挡我道者,皆杀! “杀!” 卢文杰也奋起余勇一声怒吼,挥刀迎了上去。 “当……” 金铁交鸣,辞人耳膜,“咻……”卢文杰手中的佩刀横飞出去,“咚……”地一声插进了一旁的树干之中,入木三分。 “杀……” 卢文杰肝胆俱裂,李正的怒吼声却已再次响起,手中的刀狠狠地砍进了卢文杰的脖颈,“噗……”,鲜血飚射。 “杀……” 正在此时,一个兵丁自斜刺里杀出,寒光闪闪的钢刀直刺李正左肋。 “哧……” 李正却似背后也张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一扭腰身,那柄钢刀便顺着左肋划了过去,划破了外面的布衣,却划不破里面的铠甲。 “嘭……” 那兵丁志在必得,眼中都已浮起了欣喜之色,却不想一刀刺空,旋即便被一记肘击砸在了胸膛上,顿时便好似被狂奔的野马迎面撞上,前冲的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倒飞了出去,一口老血随即喷了出来,洒了一路血雨。 “嘭……” 那兵丁的身体倒飞出三米开外,狠狠地撞在了一根树干上,无力地滑落了下去,而李正却已怒吼着杀向了下一个目标,势如疯虎。 “杀……杀……” 声声怒吼好似平地炸闷雷,蜂拥而至的官兵挡者伤、拦者死,好似惊涛拍岸,只能卷起千堆雪,徒然碰得粉碎。 “杀啊……杀啊……” 周围的兵丁却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了过来。 一个指挥有五百人,任这凶徒猛如虎,就是累也能把他累死! 当然,蜂拥而至的兵丁很快就后悔了……这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了。 “杀……杀……杀……” 这凶徒的怒吼声依旧那般中气十足。 “啊啊……呃啊……” 这凶徒……依旧挡者伤碰者死飞。 这凶徒……还是人吗? 不仅附近的兵丁惊骇不已,就连在阵后观战的成魁也看得眼角直抽抽……硭山之中竟藏着如此凶徒? “杀……杀……杀……” 李正只顾拼命地杀着,好似,杀戮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举手抬足间有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了的玄奥,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危险,也总能用最简单有效的动作给敌人以最沉重的杀伤。